《宵禁食馆》 第1章 从天而降的黑锅 天回北斗挂西楼,金屋无人荧火流。 七色浑元应浪起,连珠一线妙藏空。 天苓月在母亲逝世后,偶然听闻6月16日晚会出现罕见天象七星连珠,就一直数着日子期盼着。 都知逆天不可为,若仗着罕见天象重生穿越,是否就算顺天而为? 天苓月望着看暗无边际的夜空,虔诚的跪下,行五体投地之礼。 倘若有神明,让她带着现在的记忆回到6岁那年吧…… 许愿无果,天苓月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梦见血红的天,冷兵器交接和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梦见飞沙走石的荒凉大地,熟悉的声音似乎在喊着她的名字,是妈妈! 她睁大眼睛想去看妈妈的身影,却只看见漫天黄沙,忽地一阵天旋地转,天苓月眼前一黑,浓烈的血腥气息强行从鼻孔灌进脑仁,猛地张开嘴却吃进腥湿的泥土。 咳咳咳,呸呸呸! 天苓月费力将压在身上沉重的东西推开坐了起来,眼睛揉了又揉,终于适应外面刺眼的光线,睁开了眼睛。 但呕!天苓月边恶心想吐,边费力向后连爬带滚的远离刚刚压在她身上的重物…… 是一个瞪眼珠子,脸色发青,浑身是血的男孩! “孙捕头就是她,就是这个小贱人在糕点里下毒害死老爷还不够,还要把我们都杀了!” 天苓月思绪还没等理清,就被一个疯女人抓住后脖领子强行拖到一身官服的男人面前,那尖锐的声音震的她脑瓜嗡嗡的,根本没法集中精神。 “我靠,这啥情况?”天苓月摸了摸自己因为拖拽被粗糙的沙土磨出血丝的腿,又闻了闻自己浑身上下浓烈的血腥味,胃里瞬间翻江倒海,来不及去看官差的模样,急忙连滚带爬扶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呕吐不止。 “你个杀千刀的,怎就这么死了,我可怎么活啊……”刚刚拽着她的疯女人此时散乱着发髻哭得撕心裂肺,跪趴在地上,扬起的一阵飞尘。 天苓月吐了几口浊气,趁着官差调查的间隙,僵硬的打量了四周。 不远处有一座小木屋,木门向外倒在泥土上,她刚刚躺过的地方仰躺着被割喉的男孩,目测十一二岁的样子,鲜血都把地上的门染红了一角,不远还俯卧着一个人,后背不知被砍了多少刀。 现场示意图(大概) 膀大腰圆的衙役从屋内抬出一个身穿绸缎的中年男人,头被蒙上了白布,看不清面容。 身着华服的俊俏男人捂着渗血的左臂上前,面色苍白的鞠了一躬:“陆老爷,您走好,我一定会为您报仇的。” 身穿官服的男人,一脸彪悍之色,大步向前掀开白布粗略瞄了眼后,示意手下赶紧把人抬走,随后转过身瓮声瓮气的问:“赵二公子,你怎么会在这?” “孙铺头,本公子只是路过,来的时候屋门是关着的,没等上前查看就被一个身形矮小的黑影缠上,一时不查还被划伤了,多亏那两位护院忠心护主,与黑影缠斗,还撞破了大门,没想到……” 孙铺头大手一挥拦下絮絮叨叨没完的赵二公子,转而指着树下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大声问:“那边的别哭了,你说谁下毒,有证据吗!” 疯女人显然被这一嗓子吓懵了,随即爬起来厉声指着呆愣站在树下的天苓月:“就是这个小贱人在糕点里下了毒!都是她害的!” 孙捕头额头青筋突突往外冒,目光如炬,直看的天苓月浑身发软,她想张口辩驳,却紧张的喉咙紧缩一点声都发不出来。 虽然她是个现代人,27岁了,可这场面……属实hold不住啊!身体本能的抖作一团。 “孙捕头,这人身下有压碎的糕点渣。”瘦小的小捕快将死去的两个小厮挪走后,发现几块糕点碎渣,小心翼翼用布包了起来,走到孙捕快跟前。 孙捕头听到只是冷冷瞥了眼,下令全都带回去。 作为第一嫌犯,天苓月双手被绑上绳子,套在马车后面强行让她跟着跑,现在没工夫去想别的,生怕一个注意力不集中跟不上趟,那估计还没等到地方,她就没命了,虽然现在也只剩半条命了。 好在路途不远,在累的快晕厥前终于停下来了,汗混着头发上沾染的血模糊了眼,天苓月用捆着双手的麻绳擦了擦,勉强看清眼前是个古色古香的大门,两边不知道摆的是狮子还是麒麟的石像,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汇聚在大门外,更有甚者嗑起了瓜子。 跨进大门,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天苓月抬眼只看清了明镜高悬四个字的牌匾,至于下面的桌子啥颜色,坐着的人长什么样都看不清。 啥情况啊?我只是许愿回到6岁时,也没说穿越到古代6岁小屁孩身上吧?天苓月看着自己脏兮兮的小手,百思不得其解,殊不知自己抓耳挠腮的样子使得上面端坐的人面色铁青。 啪! 惊堂木一拍惊得天苓月瞬间回神,看身边老老实实跪着的疯女人,正要调整自己的姿势,就被下一句浇了个透心凉。 “罪女苒月毒害其主陆德章,残忍杀害两名护院共三条人命,判斩立决,立即执行!” 话音刚落,还不等天苓月想明白谁叫苒月,就被五大三粗的衙役拽住,像拖死狗似的往外走。 我艹!古代就这么瞎判吗! “你们是不是瞎!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屁孩能把三个大男人杀了?是他们太弱还是我神仙啊。”天苓月见挣脱不开,干脆把所有力气用于喊。 “大胆!小丫头好生放肆,也不瞧瞧你什么身份,竟敢跟钱县令如此无礼!” 县令?好大的官呵,不问青红皂白瞎判,还想让我有礼? 莫名其妙来到陌生的世界变成小屁孩,醒来没有锦衣玉食,从死人身下爬出来也就算了,屁股都没坐热呢就要死翘翘了,满肚子委屈无处诉说,她又气又惧,刚想拿出硬刚的气场,瞄到身边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衙役瞬间蔫了。 保命要紧,保命要紧,虽然不知道这是啥朝代,但说的话都能听懂,那就肯定是夏国了,夏国自古以来刑法就很严苛,为防止冤假错案,还可以申请复审之类的,姑且试试吧。 “钱明府恕罪,草民刚刚太害怕了,所以慌不择言,不小心失口了。” “草民冤枉,草民只是羸弱孩童,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有如此高的身手将成年人割喉,还有主子,我害主子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还请钱明府明察秋毫,还草民一个清白。”天苓月跪趴在地,蜻蜓点水磕了个头,心里暗骂,混蛋玩意儿,我磕死你大爷的。 坐在高堂之上的人没想到一个小孩竟然如此伶牙俐齿,看着门外嘀嘀咕咕的百姓,面色更加不善。 “押过来。”钱县令盯着小孩被拽到跟前不远,沉声问“觉得我冤枉你了?” 天苓月这一路折腾,体力早就透支了,头晕脑胀的听到问话还以为是翻案有戏,强打起精神努力抬起头却只看见县令阴森森的面孔,肥头大耳,阔嘴咧腮,丑不要紧,最可怕的是眼神,看着她就像看见死物一般,没有半分感情。 “钱、钱明府,草民确实没。” “来人,这小孩满嘴谎话,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天苓月倒吸一口凉气,彻底明白了,她这是倒霉透顶,刚穿过来遇到糊涂官了。这副身子只是个小孩子,二十大板跟斩立决的区别大概就只是一个是打死一个是砍死。 扭身去看门外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嗑着瓜子议论纷纷,却没人关心糊涂官漏洞百出的判决,也不会有人为了一个陌生小孩得罪县令。 心中一阵绝望的天苓月被抬到高凳上,手脚被捆,眼看大木板子要落下,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恐惧大声道:“钱明府,我有话说!” 第2章 千寻终得遇到你 钱县令以为是小丫头害怕了要认罪,摆摆手让执杖的人暂停。 “钱明府,你这么瞎判案,就不怕遭报应?”天苓月抱着死也要骂个痛快的心思,刚要继续说什么,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恍然笑道:“我说自己咋这么点背,之前我许愿来着,估摸只有死了才能实现,那妥了,你别打板子了,直接砍吧,快点!” 不仅钱县令愣神,原本议论纷纷的百姓听到这样的话也都傻了,还头一次碰见上赶着要砍头的,嗑瓜子的人都脱手把瓜子哗啦啦撒了一地。 蓦地,一阵笑声从人群后面传出。看热闹的百姓下意识让出道路,一个身着青衫的俊俏公子摇着纸扇信步迈进门槛,弯弯的眼睛下是饱含讥诮的笑,刚及弱冠就有着摄人气势,令人不敢小觑。 “我今儿可真是开了眼界了,六岁幼童毒杀主子,割喉护院,小小年纪就有这等身手,着实有趣的紧。” “堂下何人如此放肆!” 青衫公子把扇子合上,拍打着手掌,嘴角上扬,眼神清冷盯着高堂坐着的人:“钱县令,本官虽还没去过现场,但用脚趾也能想到这件事绝不可能是一个小孩子能办到的,你又是如何判定的?” 钱县令脸上的肉气的直颤,并没注意对方说话自称为本官,一脸跋扈嚣张,叫嚷着这人扰乱公堂,拖上来打二十大板。 “这是狗急跳墙承认自己蠢了?”青衫公子面对来势汹汹的衙役,丝毫不慌张,慢悠悠摘下腰牌向前晃了晃,朗声道:“监察御史寒风狸,前来巡查。” 扑通! 钱县令听闻大惊失色,猛然站起,肥胖的身躯在下台阶时太过慌乱一脚踩空,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屎,身边的衙役七手八脚将他搀起,他不顾满身灰尘,一路小跑,十分谄媚的对青衫公子作揖:“下官不知寒监察大驾光临,多有得罪,还望寒监察恕罪。” 寒风狸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用扇子指着被绑在高凳上的小孩:“钱县令,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凭着什么证据定这小女孩的罪?” 钱县令如鲠在喉,他哪知道这具体怎么回事,他就是拿了赵二公子的钱办事而已,谁知道今天监察御史赶巧来了,这可真是坑苦他了。 “说不出来?”寒风狸一直上扬的嘴角慢慢变平,不怒而威。 “寒监察,这小贱、丫头,会些功夫,这次借由老爷要去林中小屋避暑,在老爷最爱吃的糕点里下了毒,被我们发现后更是要斩尽杀绝,若不是护院拼死抵抗,我……我恐怕也活不成了……”一直老老实实跪在一边的女人恐生变故,忍着惧意,凄凄惨惨的哭诉着。 “你又是谁?” “奴家顾氏,是陆老爷的妾。” 寒风狸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摇着扇子向着小女孩的方向边走边问:“小丫头,你可有话要说?” 趴在凳子上看戏的天苓月突然被点名,一时有些懵,她刚来啥都不知道啊,连这具身体的名字都是通过斩立决知道的。 “我。”认罪,天苓月话还没说完,就被寒风狸一双眼睛深深吸引,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瑰丽的绿色眼睛,碧绿眼眸中有一丝丝红光游走,就像夏日碧绿的湖水中浮游的鱼儿。 “我的天啊,这绿眼睛简直美哭了……” 寒风狸闻言,有些不可置信,但很快就将这情绪压了下来,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刚刚还满眼星光夸他眼睛好看的小女孩,此时闭上双眼在高凳上一动不动。 寒风狸一惊,急忙收起扇子向前紧走两步,纤长白皙的手速度极快的解开女孩身上的绑绳,小心翼翼抱起,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这小丫头太轻了。 “看我做什么,还不赶紧找大夫来。” …… 钱县令战战兢兢送走大夫后,回去的路上心里不住的打嘀咕,这丫头难不成跟寒监察有什么关系,要真是这样,他这官帽怕是保不住了,想到这钱县令不由得将赵二公子暗骂了一通。 寒风狸则趁着这个空挡,闪身到了县衙后院墙外,有一黑袍人负手而立,听到声音转过身,是个极美的男子,弓一样漂亮的眉轮骨上是墨黑的眉毛,冰冷的黑眸下是个酷似女子的笑唇,浓黑的长发衬得发鬓下白皙的脖颈散发珍珠似的光泽。 “她怎么样?” 咳,寒风狸垂下眼,不敢看眼前妖冶邪气的人,恭敬的回道:“回主子,那小女孩面上看只是有些营养不良,比同龄人更弱小些外,无其他症状,但脉象却是中了毒。” 黑袍男闻言紧蹙眉头,寒风狸额头一紧,吓得后背冷汗涔涔:“不是什么奇毒,是与陆家老爷中的同一种毒,砒霜。按脉象看,至少得出现头晕恶心呕吐腹痛等症状,不应像她现在如此平静。” “说清楚。”黑袍男面色不显,但语气十分急促。 寒风狸实属不理解为什么向来冷情的主子会对一个陌生小女孩如此在意,刚刚路过县衙,听到糊涂官竟然判一个小女孩谋杀三人的死罪,他今儿个休沐懒得管闲事,却不想主子一反常态,竟然要求他去救人。 当时被主子的反常吓住了没去细想,这时缓过味儿来,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主子流落在外的妹妹,难不成是她? 黑袍男压下怒气,冷声催促:“风狸。” 寒风狸回过神打个寒颤,不再纠结小女孩的身份,顶着主子的怒气,硬着头皮接着说:“我用灵识探测过,她体内别说灵力连内力都没有,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抑制了毒素蔓延。” 黑袍男听后,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琉璃小瓶,递了过去:“这个,每日一粒,连吃三天。” 寒风狸接过后倒吸一口凉气:“主子,这个可是用天阶耳鼠炼制,服之可抵御百毒的灵药?那小女孩人类之躯,身体还如此弱恐怕无法承受其药性。” “她可以。”黑袍男子说完掉头就走,没走几步顿了下:“那边有急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你留下,保护她。”说完走了几步后就消失在空气中。 寒风狸就站在那盯着手里的琉璃瓶,良久后叹了口气,他先小剂量小剂量混合在饭菜里喂吧,如果出了问题还能抢救一下。 陆府。 听闻噩耗的陆夫人赵氏,换上一身素衣,独自一人站在回廊上,盯着紧闭的大门,面色苍白,眼泪悬而不落。 忽然,大门被打开,陆夫人手颤抖着扶住栏杆,并没看到棺材,疑惑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急匆匆向她走来。 “青池、青非,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娘,我们听说了,你别难过,父亲、父亲他死的好。” “娘,孩儿今天被任命为聿国翊卫司正八品左郎将了,以后娘和弟弟都不用担心,我会护佑你们平安。” 陆夫人听后眼圈又红上了几分,一手揽过小儿子,另一只手抚摸大儿子如雕刻般硬朗的面容,虽然还有稚气未退,但眼眸里已然有血性男儿的英气。 “娘不难过,娘只是担忧你们受到影响。”陆夫人放下了手,低垂着眼眸,虽嘴上说着不难过,可心里多少有些感伤,往事一幕幕如走马灯在脑海里转啊转,成亲不过短短16年,就仿佛过完了一辈子。 第3章 唇齿留香肉末粥 “娘,娘你怎么哭了?”小儿子陆青非担忧的用小手擦陆夫人脸上的眼泪。 陆夫人对自己流泪也有些发怔,她以为自己不会为他哭,如果16年前跟随公主来洛城后,没有认识他,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 那时的她只是乌罗护部长公主身边的小小侍女,公主和亲到聿国洛都后,经常随公主乔装混迹市井,机缘巧合下,与当时风流倜傥的陆家长子情投意合。 承蒙公主厚爱从中斡旋,让自己被赵家认作义女,顺理成章的嫁给陆德章为嫡妻。 可谁都没想到,婚前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婚后越发混账,吃酒赌博夜宿花柳,更在她阻止他时毫不留情打骂。 可、可就算是这样,曾经的美好仍旧让她在听闻噩耗后泪流满面。 “娘,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叔伯那边觊觎我们财产的,有我和弟弟顶着,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但顾姨娘这边有些麻烦。”大儿子陆青池蹙眉,摩擦自己布满薄茧的手,恨自己能力低微不能事事处理妥当。 陆夫人闻言,恢复往日端庄大方的模样,细细向儿子了解情况后,沉吟片刻,冷声道:“本来我也只是怀疑,她如此愚蠢将事情推给一个6岁孩童,可真是不打自招了。” “可是娘,今天若不是碰巧有监察御史巡查,苒月那小丫头估计真就稀里糊涂替顾姨娘顶罪死了,如果顾姨娘只是因为不堪受辱而杀害父亲,不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就怕她还另有所图。”陆青池拧着浓眉,表情十分阴沉。 “这件事你们不用管,该读书读书,该忙差事的忙差事,顾氏那边,为娘去查。”陆夫人微微蹙眉,儿子说得对,这件事恐怕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为什么把罪名推那野丫头身上,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一个陆老爷三年前抱回来的野种,有什么值得顾氏不惜贿赂县令也要除掉的。 陆夫人每次想起那野丫头胸口就不自觉郁结,这次打定主意让那野丫头听天由命,她不去落井下石就算仁至义尽了。 陆青池和陆青非对视一眼,没继续往下说。 翌日,县衙客房内。 好饿…… 天苓月感觉嘴里苦苦的,强烈的饥饿感让她艰难的从困顿中挣扎着醒来。 饿得头晕眼花的她一时看不清,只能闻到木制家具带着一点泥土潮湿的味道,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闭眼转动眼球片刻再次睁眼,才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 是一间采光不是很好有些昏暗的屋子,白雪粉墙,一张木桌四个木凳,再加上身下躺着的木床,连个茶壶茶碗都没有,虽然穷兮兮的,倒也是干净整洁。 还以为是场梦,看来是真穿越了。 天苓月闭上眼,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一呼一吸牵扯着身体隐隐作痛,这是活着的感觉,再回想昨日种种,一阵后怕席卷而来,当时她也太虎了,砍头得多疼啊,万一在这死了后地府也是古代怎么办,不还是见不到…… 眼泪顺着眼角无声的流淌,沉浸在悲伤和对陌生世界惶恐中的天苓月没发现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寒风狸端着掺了灵药的肉末粥走进来,一眼就看到那个瘦弱的小女孩静静躺在那,眼中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那脆弱无助的模样,饶是他这个铁石心肠的看见,都觉得有点闷闷的。 饥肠辘辘的天苓月闻到香味儿,转过头目不转睛盯着瓷碗,哈喇子都快淌下来了。 寒风狸看着小女孩龇牙咧嘴起不来的样子,声音不自觉放缓轻声道:“别乱动,可能是昨日手被绑得狠了,我扶你起来,先把粥喝了,在睡一觉会好很多。” 天苓月被扶起来后没有多余心神去分析来者何人,连连吃了几口后,才恍然发现手正拿着汤勺喂她的人,竟然就是昨日那个监察御史! 一双瑰丽的绿色眼眸不解为什么小丫头喝了一半突然像见了鬼似的看他。 “大、大人,不,不是,那个公子,我自己来就行。”天苓月吓得说话都直哆嗦,她多大的脸敢让一个监察御史喂她,虽然不知具体品阶,单看昨日县令对他谄媚的样,级别小不了。 寒风狸听到被称为大人时面色就沉了下来,他长得有那么老?能当她父亲了?而后听其改口叫公子,才稍稍缓和。 如果这小孩真是主子的妹妹,称他公子也不甚妥当。 “称我风狸就行。” 天苓月一阵呆滞,这身体到底什么身份怎么回事?前一刻差点被糊涂县令判死刑,下一刻监察御史亲自喂饭还让直呼名讳?现只恨自己没有这身体的记忆,要不然也不会像现在不知所云,担惊受怕。 “风狸、哥哥?粥我自己来就好。” 寒风狸手一抖,差点将粥撒了出去,不满的看了眼小女孩,知道一时没法改变:“等你手恢复了再说,快喝。” 天苓月不敢再说,只能一口一口地吃着肉末粥。 粥浓稠而肉香四溢,吃的唇齿留香,肚府暖洋洋的,很快碗就空了。 寒风狸看着小女孩意犹未尽模样,忍不住轻笑:“可需要再来一碗?” 天苓月摇头,这具身体跟这个监察御史究竟什么关系都没搞清楚,哪敢提要求。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推开,钱县令肥胖的身体一颤一颤的,笑得十分油腻,假意关切的问了天苓月几句后,接着小心的询问寒监察:“寒监察,您看这位小丫头也醒了,按律该投入大牢审讯。” 大牢,审讯!天苓月瞬间脸色苍白冷汗直流,脑海闪过电视剧出现过的什么烙铁,鞭子,夹手指头,钩子穿过琵琶骨…… “顾氏那边什么情况?”寒风狸站起来将碗放在木桌上,冷声问。 “顾氏说这小丫头是夫人身边的,说如果有人指使只可能是夫人……”钱县令看寒监察越来越冷的面容,声音越来越弱。 “结发妻子毒害丈夫,可有原由?” “这……” “你们就这么审讯的?嫌犯说什么信什么,自己都不动脑不去查的吗!”寒风狸厉声呵斥,眼里毫不掩饰嗜血的红光,他虽然知道官场上有不少昏庸之辈,但却没想到会昏庸至极。 “下官这就去查,寒监察息怒息怒,这丫头……”钱县令看寒监察面色不善,不敢继续说下去,马不停蹄的溜了。 第4章 装失忆来得及吗 “小丫头,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寒风狸看昏官走后,吐出一口浊气,转过身恢复之前和善的面容。 天苓月顿时觉得头大,她一点记忆都没有,说啥啊,现在装失忆来得及吗? 想到这,天苓月双手颤抖着捂住头,演技说来就来,皱起眉头表现出很痛苦的模样,双目失神,断断续续的说:“我、我叫——月。”什么情况,为啥天苓月这仨字说不全,就好像被奇怪的力量消音了。 “昨天……树林……”天苓月没工夫思考刚才怪异的现象,焦急地不停抓头,“我想不起来了……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寒风狸嘴角上扬,把玩着扇子,饶有兴致的盯着小女孩的表现,盯得天苓月一阵阵发虚,总觉得那双瑰丽的绿眸能看穿一切。 半晌后,见小女孩竟薅掉了自己不少头发,脸也憋得通红,寒风狸才收起笑容,抓住小女孩对自己施暴的手,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我的眼睛,什么颜色?” “绿、绿色?”天苓月毕竟不是专业演员,被突然的问题打岔,有一瞬的放松,就在这刹那寒风狸目光猛然射来。 天苓月感觉自己要废了,这个监察御史的眼神太犀利了,好像从她眼里抓到了什么东西。 “你叫姒苒月,若他人问起你名字,直说苒月二字即可,姓氏不可暴露。” 天苓月,不,现在该叫姒苒月的小女孩,心脏狂跳,不明白监察御史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看出了什么端倪?被发现自己鸠占鹊巢,借尸还魂了?她不会被烧死吧?这还不如砍头呢。 寒风狸不知道眼前小女孩心中所想,他刚刚只是接到主子的千里传音,让他照此传话,并告知三日后会亲自来接她回家。 虽然对主子的安排充满疑虑,寒风狸还是照做了,并且刚刚从小女孩躲闪恐惧的眼神中发现了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这熟悉的气息与主子同源。 虽然奇怪为何之前探测不出一点灵力,但这小女孩既然能看穿障眼法,发现他真实的眸色,寒风狸想到这十分开心的勾起嘴角,揉揉小女孩的头发,单凭这一点他就能肯定不是人族,他向来对幼崽尤其非人幼崽十分亲近,所以这小女孩,他保定了。 姒苒月看着突然变得很开心的监察御史,有些不明所以,之前对她很好,但总隔着什么,倒像是那种骨子里透出的礼仪风度,而现在就好像自己是他的小辈,是那种没有距离的亲近和善。 虽不知缘由,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性命暂时保住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寒风狸收回手发现掌心竟然有斑斑血迹,正欲出言,大门猛地被撞开。 “又死人了!” 钱县令气喘吁吁跑来,手上拿着的纸随着摆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寒监察,我们刚刚去陆府调查,结果发现厨房的孙娘服毒自尽,还留下血书,上面写……上面写着。” 寒风狸十分不耐,直接拿过那张纸,上面的内容令瞳孔猛地一缩,猛地将纸拍在桌上,不怒反笑:“好的狠,这幕后的人真是蠢得可爱。” “幕、幕后之人?这么说人不是这丫头……”钱县令看看信又瞥了眼坐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孩,十分不解的问。 “钱县令,这件案子我会上报给知府。” 钱县令闻言有些紧张,转交给上级,对他没什么坏处,就怕寒监察指控他当时办的糊涂事,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问:“下官昨日一时糊涂误判,保证今后秉公执法……” 寒风狸冷冷瞥了眼钱县令作呕的谄媚样,若不是曾在主子面前发过誓,他恨不得现在就将这昏庸的猪宰了。 “滚。” 钱县令不敢多说一句话,连跑带颠的溜了。 姒苒月见钱县令一走,低下头呼了一口气,刚刚感觉整间屋子的空气都弥漫难闻的气味,现在可算能正常呼吸了,刚要抬起头一片阴影将她笼罩,寒风狸温热的大手抚在她头顶,轻轻揉开发丝,像是再找什么。 “你头上有个包,都不觉得疼吗?”寒风狸蹙眉盯着姒苒月头皮间两个拇指大红肿渗血的包,从怀里掏出的个小圆盒,打开后有淡淡薄荷香。 嘶—— 姒苒月感觉头皮一疼紧接着是沁入脑子的清凉感。 “这个是凡阶紫品生肌膏,不严重的外伤都能治,你拿着。”寒风狸不由分说将东西塞到姒苒月怀里后,轻声说:“时辰不早了,我去接州府那边派来的人,你好好休息,不必担心。” 姒苒月张了张嘴,终究没敢说自己害怕想让人留下了,只能乖巧的点点头,随着寒风狸的离开,房间又恢复最初昏暗且空荡荡的模样。 看着手里的小盒子,姒苒月小心翼翼打开,抠搜搜在手腕处薄薄抹了一层后,将小盒子放置胸口的位置,这是她在陌生世界收获的第一份善意,得好好珍藏起来。 等身体好后,想办法报恩吧,按照套路,她是不是该提一嘴以身相许?不行不行,年龄差太多了,当个小丫鬟报恩比较靠谱,就是不知道丫鬟的工作自己能不能胜任。 姒苒月想着想着就糊里糊涂的又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被一股潮湿霉烂的古怪气味熏醒,抬起手揉揉眼睛,傻了。 墙没了变成铁栏杆,床变成散乱的稻草,木桌子变成散发骚臭味看不出本色的小桶。 啥情况?难道刚刚经历的其实是一场梦?姒苒月猛地站起跑到栏杆处向外张望,墙壁上挂着火把,几个衙役在不远处喝酒耍拳。 呆滞的姒苒月被突然从脚面踩过去的老鼠吓得尖叫一声,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这里也太可怕了,抬起手正准备擦眼泪,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气驱散了鼻尖萦绕的霉味。 手腕不疼了!后知后觉的姒苒月盯着自己发红的手腕,又摸了摸胸口,硬硬的小盒子安然无恙,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监察御史风狸哥哥对自己格外关照并不是梦。 既然不是梦,眼下这是啥情况? 难道那个风狸哥哥是假意温柔,就是为了看穿她鸠占鹊巢的真相,现在被收押在牢,等待被烧死? 第5章 一时陷入僵局了 一觉打回解放前,姒苒月垂头丧气坐在地上背靠栏杆,隐隐期盼着那位风狸哥哥能来救她。 咳咳、一阵咳嗽声让本就惊弓之鸟的姒苒月吓得心脏都骤停了一秒,边拍自己胸脯边往咳嗽声方向看,才发现还有一个人与她同牢关押。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低着头咳嗽的人朝她看去,姒苒月顿时就慌了,竟然是男、男男的! 古代监狱不分男监女监的吗? 那看似十七八岁的少年又咳嗽了几下才小声说:“小姑娘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随即朝她笑了笑,那笑容阳光得连阴暗的牢房都明亮了不少。 有这样笑容的人大概率不是啥坏人吧,而且声音好好听,又暖又磁性,有一种邻家大哥哥温暖又苏的少年音。 姒苒月拍拍自己的脸,警告自己别被表象迷惑,变态杀人狂也有表面知书达理的,谁知道这人是不是披着人皮的大灰狼。 少年见小女孩依旧抓着栏杆满眼警惕,也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状如睡着。 黑乎乎的牢房里啥动静都有,尤其被上刑的人凄厉的惨叫,听得姒苒月都快精神衰弱了,哆哆嗦嗦靠着栏杆坐下,将头埋在两膝之间。 “小姑娘,你是不是害怕?要不我们说说话?说说话就不怕了。” 好好听的声音,姒苒月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动了,想要说什么很快被理性控制,警告自己不能被迷惑。 “我叫慕月,家住北容城,北容城离这里很远,不像这里四季如春,那边四季分明,就是冬天很冷,北容城北门外与乌罗护部交接处有一座雾山,虽然大人们都说那很危险,但那上面有很多好吃的果子……”少年压低声音不紧不慢的描述着,看着不再哆嗦成一团的小姑娘,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似久别重逢的惊喜又夹杂一丝深情与心疼。 男监这边相对平静无事,但女监这时可是乱成一锅粥了。 钱县令擦着额头不断冒出的冷汗,卑躬屈膝对着恍如凶神恶煞的寒监察解释:“寒监察,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把小姑奶奶丢到地牢审讯啊,可能就是小姑奶奶怕生自己回家了,要不下官陪您去陆府看看。” 寒风狸听后紧抿双唇,掉头往外走。钱县令见状心下松了口气,朝后面的某个缩在角落里的衙役摆了摆手势后,急忙跟上。 钱县令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昨夜被赵二公子悄悄请了去,给他看了苏堂知州的任命书,只要他将那小丫头丢进男监,悄悄毒死后再趁夜色丢到陆府周围,苏堂知州就是他的了。 后续他都想好了,若上面的人问起,到时就说是陆府自己清理门户或者畏罪自杀,怎么都解释的通,反正也是死无对证。 可没想到,刚把小丫头丢进监牢还没开始下一步行动,寒监察竟然回来了。 幸好把那小丫头丢进的是男监,要不就露馅了。现在就指望那位公子速度快一点,他这边可拖延不了太长时间啊。 陆府。 阔气的陆府门外被官兵围成一圈,看门的小厮见事不好早就跑进内院通知夫人。 此刻正值午时,街上人来人往,见到这样的大阵仗无不好奇,又不敢上前,只能远远的聚在一起小声嘀咕。 寒监察依旧穿着青色常服,面色冷凝的用纸扇拦住要硬闯的钱县令:“就在这等。” 钱县令巴不得时间拖越久越好,急忙应声退到寒监察身后。 吱呀—— 陆府大门开了,一条修长的身影独自一人静静的立在台阶上,一身白衣胜雪,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整个人如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彩。 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似是哭过,但依旧保持温雅端庄。 陆夫人可不是普通女流,那也曾是在公主身边见过世面的,对着眼前的状况,不卑不亢的问:“不知各位官差因为哪阵香风,来我陆府做客?” 寒风狸闻言,弯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的向前走了几步:“在下监察御史寒风狸,事态紧急,唐突了陆夫人,可否请在下到府中一叙。” 陆夫人上下打量寒风狸,觉得此人非等闲之辈,能给她这么个台阶,她也不好有所阻挠,只能点头说了个请字。 寒风狸只带了两个衙役随陆夫人进了宅院,其他人留在门外候着,一路上寒风狸打量着周围环境和下人的反应,觉得一直悬着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小小姐如果不在这,她会去哪? 到了会客厅落座后,寒风狸端着茶盏状似无意的问:“听闻陆夫人与苒月关系还不错?” “主仆之谊罢了。”陆夫人面不改色,与其毫无波澜。 “听闻那小姑娘跟着少爷习武,可有此事?” “寒监察,不知这些听闻从哪得来的,我们陆府家规森严,不可能有此事。” “是贵府的顾姨娘,说丫头苒月是夫人身前红人,发生的这些事都是受您的意思。” 陆夫人气的脸色更加苍白,她就说顾氏为什么要把罪推到野丫头身上,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什么红人,那都是陆老爷逼的,让她照顾那野种,不同意就打骂于她。 陆夫人平稳了片刻,淡淡的说:“我向来一视同仁,不分远近。顾氏怕是误会了。” “可否带我去苒月小姑娘的住处看看?” 陆夫人点点头,喊来了一个婆子对寒监察说:“寒监察随意查看陆府任何地方,我身体不适就不陪同了。” 苒月的房间,准确来说就是一张床铺,与后院的几个丫头住在一个屋里,除了被褥没什么其它的东西。 寒风狸心想幸好主子没在,要不说不定得心疼成什么样呢。 “婆婆,苒月可有亲近的人。” “……亲近的丫头可能没有,她来的晚,又在大夫人跟前不受宠,平日里没少受气,大少爷倒是有几次帮她解围。” “难道是因为受气而心生报复?”寒风狸像是自言自语,眼睛却眯起来盯着身旁的婆婆。 果然见婆婆眼神有所躲闪,急忙解释:“寒监察,刚刚是老婆子瞎说的,那小丫头平时乖巧的紧,不会做这种事的。” 寒风狸见状也不再追问,就在陆府里闲逛。 “厨房的孙娘与苒月关系如何?” 这次婆婆受了教训,回答得模棱两可,令人无处找茬。 “顾氏的住处在哪?” “在西跨院。” 寒风狸走到西跨院门前,对着一直像隐形人跟着自己的两个衙役说:“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务必仔细。” 随后又跟婆婆说:“劳烦你转告陆夫人,寒某这次多有得罪,日后定登门道歉,顾氏住处检查若无异常,明日就将其送回府上,寒某还有事先走了。” 寒风狸走出陆府,钱县令屁颠屁颠跑过来,关切询问调查的如何。 第6章 谢天谢地还活着 “你很关心?” “下官自然关……”钱县令瞧着寒监察面色不好,就将话吞了回去,好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问:“寒监察,我们这是要去哪?” “地牢。” 哗啦啦—— 随着铁链移动,顾氏虚弱憔悴的被带到审讯室。这是一间有几缕残阳照在那都会被无边的黑暗吞噬的空间,唯一的光亮就是被墙上的火把笼罩一层红光之中的刑具。 顾氏的视线不自觉就看向光亮处,不禁腿软要瘫坐在地,却被衙役牢牢抓住绑在铁柱之上。 寒风狸原本没想对顾氏施刑,只想从精神上慢慢折磨,等待她主动开口,可现在小小姐生死未卜,他真的急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顾氏安排了一套刑具体验,结果刚上一个夹指刑,还没怎么拉扯呢,顾氏就把自己知道的,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倒出来了。 速度之快连寒风狸都有些瞠目结舌,早知如此,他还调查个什么劲儿,早早用刑不就得了。 “走,会会这个赵二公子。”寒风狸带着衙役浩浩荡荡走出地牢,没留意落在队伍最后面,满脸阴沉的钱县令。 钱县令走到顾氏身前,狠狠打了一巴掌,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蠢妇,得罪了赵二公子,你我都活不成。” 说巧不巧,寒风狸刚走出地牢就与满身狼藉的赵二公子来了个面对面。 顺着赵二公子身上花花绿绿汤水的痕迹,直指身后地牢男监的方向。 寒风狸脸色一变,下令将赵二公子扣下后,急匆匆跑向男监。 他翻遍地牢女监,转了一圈陆府,派人走遍大街小巷,把县衙后院翻个底儿朝天,唯独遗漏的男监。 他怎么偏偏遗漏了男监,怎么可以用常人思维去考虑犯人的行为,若是小小姐出了什么事,别说主子不放过他,他自己都恨不得立刻自裁以死谢罪。 白瞎他活了百年,被一个小小人类耍了个团团转! 寒风狸眼里红色越发浓郁,就好像碧草之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刚走进男监就听到小女孩嚎啕大哭的声音,若放平时,寒风狸恨不得将声源掐灭,现在却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谢天谢地还活着…… 离着声音近了,就看见一个瘫坐在墙角的黑影正安抚哭的一塌糊涂的姒苒月,而那面残破的泥墙上有新溅上的血液正一点点往下流,寒风狸瞳孔猛地一缩,等不及衙役开门,一脚将铁门踹开了,整个牢房的铁栏杆都为之一振。 “苒月,哪里受伤了,给我看看。”寒风狸不由分说直接抱起,满眼焦急。 姒苒月冷不丁离开地面,也不哭了有些呆愣的看着寒风狸,抽抽噎噎道:“我、我没事,有事的是他,救救他……” 寒风狸闻言松了口气,如火的眼睛也恢复平静,抱着姒苒月漫不经心看向墙角的人,看清面容后,表情龟裂开来,不可置信的脱口而出:“姬慕月!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德行?” 瘫坐墙角的姬慕月轻笑着擦去嘴角的血:“要你管。” 寒风狸张了张嘴想要再多讥讽几句,可最终什么都没说,轻轻放下姒苒月,从怀里掏出个墨黑的小瓶子扔了过去。 姬慕月也不客气,从中倒出了三粒黄豆粒大小的黑色药丸吞了下去,盘腿运功,片刻随着姒苒月的一声惊呼吐出一口淤血。 “姬慕月,刚刚发生什么了?”寒风狸拍拍吓到的姒苒月。 姬慕月擦干嘴角残留的血迹,满眼笑意的撑着墙壁一点点站了起来,竟是比寒风狸还高上一头。 “你确定要在这里谈?” …… 钱县令大概是为了赔罪,重新安排了一间采光不错的客房,又安排丫鬟婆子给姒苒月简单梳洗了一番。 换上新衣服的姒苒月虽然还是瘦弱的,但干干净净的模样添了几分乖巧,令人怜惜。 “风、风狸哥哥,慕月哥哥。”堂堂27岁的现代人,竟然被两个少年盯得,毫不争气的害羞了,姒苒月恨不得钻地缝里,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安静。 姬慕月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随即漾起明亮的笑容,一时间姒苒月突然明白什么叫闪瞎了自己狗眼。 “别笑的跟个花孔雀似的,离远点。”寒风狸上前一步将姒苒月挡了个严严实实。 “说正事吧。”姬慕月毫不在意的绕开一脸敌意的寒风狸,径直走到姒苒月跟前,蹲下身温柔的问:“饿不饿?身上有没有不舒服?” 姒苒月下意识后退,躲在寒风狸袖子后面,刚刚在牢房里看不真切,现在细看之下,这少年长得白净温和,眼窝深遂,黑曜石般的眼睛笑起来,会沉沦在那连阴霾天都觉得明亮的笑容。 简而言之一句话,太帅了吧! “你上那边坐着去,没看把我们家苒月吓到了吗。”寒风狸自从见到姬慕月就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气急败坏的焦躁。 姒苒月一头黑线,她啥时候成他们家的了,来不及多吐槽几句,就被门外丫鬟送来的羊肉粥吸引。 不知道是粥太香还是自己太累,姒苒月吃饱后就开始打瞌睡,趴在桌上觉得耳边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可算是睡着了。”寒风狸轻手轻脚将姒苒月抱到床上,盖上了小被子,眼里透过一丝愧疚:“都怪我太轻敌了。” “让你主子知道,扒了你皮都算轻的。”姬慕月收起笑容,黑曜石的眼睛如深渊锁住寒风狸,声音冷的都带冰碴子。 寒风狸打了个哆嗦,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这?刚刚在地牢到底出什么事了。” 姬慕月收敛周身散发的寒气,不耐烦道:“我四方游历想去哪就去哪,途中遇见个老丈跟我说起陆府发生的事儿,我担心是妖兽害人,就去县衙打探情况,赶巧看到县令鬼鬼祟祟抱着一个小姑娘去地牢,就跟着进去了。” 寒风狸一脸不信:“你有这么好心?” “把一小姑娘往男监送,是个正常人都觉得有问题,我一向奉行为民除害,自然要去查个清楚。”姬慕月低头抿茶,看不清神色。 寒风狸深吸口气,知道从对方嘴里听不到实话,干脆坐在一边千里传音告诉主子姬慕月来了。 世人只道洞渊神君姬慕月,斩妖除魔护世人。却不知这家伙十足十的虚伪,他救人全凭心情,心底压根就不在意任何生灵的死活,是个比自家主子还冷血上万倍的恶鬼! 这样的家伙在小小姐面前伪装的人畜无害,到底是何居心!该不会是想把小小姐炼了吧? ——知道了,不必理会。 收到主子的传音,寒风狸面上不显,心底十分急切的询问,小小姐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要转移走。 ——不必,他……可以信任。 第7章 放虎归山乱阵脚 千里之外,断壁残垣,漫天飞沙。 黑袍男徒手将浑身伤痕累累依旧不服不忿的怪兽狠狠摔到对面半壁荒山。 轰!半壁荒山又缺了一角。 挣扎起身的怪兽弓着身子喉咙发出咕噜噜怪异的声音,下一步进攻还没发起,身体就突然腾空而起。 怪兽瞳孔缩小到极限,它想不明白眼前这么渺小的家伙是怎么瞬移到它身前,并……又把它举了起来! “吼,吾认输,吾……嗷!” 黑袍男面无表情看着摔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怪兽,心情很是不好,如果不是为了处理这个叛徒,他早就把妹妹接回来,哪轮到那个家伙找到。 啧…… 黑袍男抬起手掌,一掌拍在怪物硕大的脑袋上,啪!自认不可一世的怪物的头就像高空掉落的西瓜一样,碎了。 县衙客房内,寒风狸此刻正与姬慕月讨论案件接下来该怎么办,殊不知因为他刚刚的传音加速了某人回来的时间。 “这个钱县令昏庸无能,还与官宦子弟沆瀣一气,不能留。”寒风狸蹙眉,不理解一个小孩做了什么让他们迫不及待想除掉。 “要不是你们回来的快,挨揍的就是赵二公子,还能多一份自愿的口供。”姬慕月眸色一冷:“你安排人将顾氏保护起来。” “保护她干嘛,我都有她交代的与赵二公子合谋杀害陆德章的口供。” “到时说你刑讯逼供,又会被推翻。” 寒风狸闻言烦躁来回踱步:“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犯得着死盯着一个小丫头不放,你都不知道,陆府的一个厨娘都自杀留书指认苒月让她买的砒霜。” “你与其在这与我闲扯,倒不如……放虎归山。”姬慕月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我要让他们自乱阵脚,给我们破绽。” 寒风狸先是疑惑转而晃晃脑袋也弯了眉眼,摇着折扇去找钱县令了。 寒风狸离开后,房间安静的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姬慕月缓步走到床边,看着姒苒月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眼泪不受控的涌了出来,湿了面庞。 将脸埋进颤抖着的手中,良久后,他才止住泪,蹲在床前,指尖绕着点点金光,轻轻点了下姒苒月左眼眉间那颗淡淡的痣,温暖金光闪过,那颗痣像喝饱了墨水似的,变得又深又圆。 姒苒月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她此时被困在一团黑雾之中,不断重复着刚刚地牢发生的事。 “小丫头,吃饭了。”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赵家二公子给你送饭是你荣幸,逼我灌你不成!” 救命—— “你竟然敢拒绝!你找死!” 啪嚓! 推搡间赵二公子脱手将瓷碗朝她飞来,危急时刻一个身影护住了她,汤汤水水接触地面发出兹拉的声音。 紧接着看不清面容的人将她被紧紧搂在怀里,抵挡了赵二公子一行人的拳打脚踢,吭都不吭一声,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如果……没有血落在她脸上。 “赵二公子,寒监察带人回来了,老爷让小的告诉你,这人只要在这,不差这一时半刻,别节外生枝,误了大事。” 喘着粗气的赵二公子闻言,只得骂骂咧咧带着人走了。 “小姑娘,都走了,别怕。”黑影缓缓将苒月松开,靠着墙瘫坐在地,气若游丝。 怎么会有人如此维护一个陌生人,他是傻子吗! 姒苒月瞪大眼睛想看清对方的模样,可随着五官逐渐清晰,恐惧远远超过的震惊。 十一二岁的男孩,偏黑的肤色,瞪着空洞的眼睛看着她…… 啊! “苒月,醒醒。” 姒苒月猛地睁开眼,心有余悸想到梦里那张脸,那分明是……当初压在她身上被割喉的小男孩! “可是被梦魇着了,别怕,没事儿了”一双担忧的黑色眼眸闯进姒苒月视线里。 “嗯。” 姬慕月松了口气,站起身:“如果还困就再睡会儿,我一直在,别怕。” “你,是不是……认识我?”姒苒月坐起身,迟疑的问。 “大概吧。”姬慕月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应。 “风狸哥哥呢?”姒苒月也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按照套路,大概率是因为自己长得像他某个亲人,或者是认识这身体的原主。 “他去现场了。” “我……我能去吗?”姒苒月犹犹豫豫的问。 姬慕月微微侧首,疑惑的看着她。 “我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姒苒月低着头,对着手指头小声说:“如果让我去现场看看,或许熟悉一下情况,也许能恢复记忆,还自己一个清白。” “抱歉。” 姒苒月没抬头,手交握在一起,有些失落。 “我不是官差也不是衙役,没办法自由出入县衙。” ……姒苒月恨不得好好敲打自己脑子一顿,怎么就因为对方长得帅就忘了他刚刚还在地牢里,是个罪犯啊啊啊!风狸他疯了吗,把她跟罪犯放一个屋檐下! “我也是被诬陷的,比你还离谱,他们说我是妖怪变的。” 噗嗤,姒苒月赶紧捂住嘴,心中暗想,什么妖怪?男狐狸精吗? “苒月,过来。” 姒苒月愕然看向门口,刚刚在某位口中已经去现场的寒风狸赫然站在那,向她招手。 暗戳戳鄙视了某个骗子,姒苒月麻溜的下床颠颠儿的跑了过去。 姬慕月好笑的看着风尘仆仆,明显是急匆匆赶回来的某人:“怎么去而复返了。” 寒风狸当没听到,拉起姒苒月的手,边走边说:“你不能因为那个家伙救过你,就毫无防备单独与陌生人相处,小心把你卖了。” 姒苒月一脸无语,明明是你留那个人看着我睡觉,而且,你们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等等,我记得睡着前隐隐听到他们俩好像认识,不会是同行相斥,争夺我的买卖权吧? “那个,我们这是要去哪?” “案发现场。” 姒苒月虽然刚刚口上说要去现场,心里其实怕得很,尤其还做了那个梦,把原本以为忘记的情形全都翻了出来,死人身下的血腥憋闷,被割喉的尸体,一脸凶相,给她捆绳子的衙役,疯女人,还有那个……啊! 姒苒月想的太入神不小心发出短促的啊,赶忙捂住嘴又忘记手还被牵着,这下想不惊动身边的人都不可能了。 “怎么了?”寒风狸见姒苒月一脸惊惧,后知后觉想到她才6岁,不应该让她跟着去现场。 “没事没事,我们快走吧。”姒苒月生怕这人反悔带她来,赶紧向前拽了拽。 寒风狸一再确认,还是妥协了。 姒苒月刚刚才想起来,地牢里那个逼她喝汤还下毒的什么赵二公子,就是当时手臂受伤的那个人! 怪不得他当时拐弯抹角的指认她是凶手,跟糊涂官还有那个疯女人果然是一伙的。 第8章 深夜跟着去抓贼 原本担心现场早被毁掉的姒苒月到了后发现,所有的担心是多余的。 木屋外方圆三里都被一群官差牢牢把守,现场始终维持她刚醒来那时的样子。倒在泥土上的木门,地上有褐色的血迹,用石灰粉画出的人形。 “怕不怕?要不你留在这,我很快就查完。”寒风狸低头问。 姒苒月咬紧牙关:“不怕。”可紧紧抓住寒风狸衣袖的小手不住的颤抖着。 寒风狸轻笑一声:“跟紧我。” “寒监察,周知府等候多时了。”木屋院前一身形修长的捕快十分恭敬的行礼道。 寒风狸微微额首,继续向里面走,正巧一个穿着蓝色常服的中年人从屋里走出来,见到来人十分开心。 “风狸世侄,好久不见,越发俊朗了。” “周世伯。”寒风狸带着不达眼底的笑,客套的回应了几句后:“这里可有发现?” 周知府闻言,脸色瞬间沉了:“若不是世侄写信告知,我都不知宁县竟然出来个如此草菅人命的昏庸之辈。” 说完边指着周围边说:“你看这门,倒在屋外面,明显就是从里往外踹倒的,上面隐隐有鞋印,还有上门角的血迹,呈喷溅状。” “这门立起来得有一丈多高,怎么喷也喷不到上面,极大几率是因为门被踹倒,被地面上的血迹溅上。” “我看了案情记录,赵二公子怎么说门是从外踹的,这人有问题,得查。” “是。”寒风狸点头,一直躲在其身后的姒苒月不由得好奇探出头,看看思路如此清晰的人长什么样。 “你怎么还带着孩子,不知道这是在办案吗。”周知府看到寒风狸身后探出的小脑袋,吓了一跳。 “世伯,我想你也听说了,刚刚县衙地牢的事情。” 周知府闻言,指着姒苒月问:“就是她?”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若是有胡子估计都能气的翘起来了。 “荒唐!” 姒苒月瑟缩了下,又躲回寒风狸身后。 “丫头,别怕,伯伯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去害人的,能说说当天的经过吗?” 不等姒苒月想好措辞,就听寒风狸淡淡的说。 “她受了刺激,什么都不记得了。” 周知府摇头叹息:“苦了这小姑娘了。” “木门只是疑点之一,屋里有明显打扫过的痕迹是疑点之二,报案的是陆府的小厮,按其脚程不足以让凶手有时间打扫。” “周世伯的意思是,报案的时机是故意安排的。” “对,凶手虽然刻意打扫但也有遗漏的地方,你看这,这柜子下最里面发现了一块巴掌大粗糙石头,上面有血迹,我之前看过那三具尸体,并没有发现相应的创伤。” 寒风狸想到了什么,一把拉过姒苒月,轻柔的散开她的头发,指着某个结痂的肿包:“世伯,你来看看这个。” 周知府从怀里掏出个用手帕包住的石头,仔细与姒苒月的伤对比:“虽然结痂了,但可以有七八成把握,是被这个块石头砸的。” “也就是屋里当时至少有三个人,踹门的,死者,还有苒月。” “门外两个小厮死在踹门前的话,凶手至少有两个人。” 周知府听寒风狸的话,指着石灰人形外的痕迹补充道:“不一定,你看这里明显有爬动的痕迹……” 姒苒月看到那个人形的位置后小声说:“那个应该是我从那个人身下爬出来造成的。” 周知府听到沉吟了下:“他们如果真是在门倒下之前就身亡,小姑娘又是怎么到那个人身下的?如按照报案人所说的意思,两个小厮是被小姑娘所杀,石头又怎么会出现在屋内的……” “周知府,这里有发现!”拿着小刷子匍匐在门口的捕快扬起灰扑扑的脸高声道。 周知府和寒风狸急忙过去,若不细心扫去门口角落的灰尘,还真发现不了呈滴落状的血迹。 “好好好。”周知府一连说了三个好,似乎是有所开悟,面色都缓和了下来:“我大概能推算出过程了,不过还需要向仵作证实下某些问题。” 寒风狸明白,了然道:“世伯,这里就放心交给我吧。” 周知府点点头,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了几句后,末了看看寒风狸身后躲着的小人儿,低声道:“你也注意点,这次回去后,堂审前不要带着小丫头外出了,被有心人看到,指不得要被扣上个目无法纪的罪名。” “好,我会注意,世伯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 “这么一说还真有,借我几个你的手下,尤其是俊俏的。” 县衙。 一身黑衣遮掩面容的人拿着刀横在钱县令脖子上。钱县令浑身抖个不停,身下流出可疑的液体将地面湿了一片。 黑衣人鄙夷的看着钱县令:“别让我废话,赵二公子在哪。” “大侠饶命,赵二公子一点罪都没遭,我安排公子在男监甲字号,环境是最干净的,而且没受任何刑罚。” 得到想要的信息后,黑衣人刚想结果了县令,耳朵忽地动了动,收起刀从后窗翻了出去,眨眼间就不见了。 钱县令一口气才吐出一半,屋门就被踹开了,正是寒风狸一行人。 “跑的倒是挺快。”寒风狸瞄到钱县令身下可疑的水渍,急忙捂住姒苒月的眼睛向外走:“周世伯,这里就交给你了。” 入夜。 白天觉睡多的姒苒月,此刻正百无聊赖坐在院子里看着星星,她在现代已经很久没看到过星星了,印象中,似乎在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星空也像现在这么美。 “苒月?” 姒苒月吓了一跳,见是寒风狸,才把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按回原位。 “睡不着?” “嗯” “想不想跟我去抓贼?” 姒苒月眼睛一亮,不确定的问:“可以吗?” 寒风狸弯弯眼睛,一把抱起姒苒月:“约法三章,不能跑,保持安静,寸步不离。” 姒苒月捂着嘴疯狂点头。 寒风狸潇洒一笑,瞬间腾空而起几,在房顶几个纵跃,就来到一所大宅的后门外。 第9章 嫌犯未审成死局 姒苒月眼睛都睁不开,只觉得耳边呼呼刮风,刚停下来,脚还没站稳就被寒风狸藏在半人高的草丛中。 吱呀—— 后门开了,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姒苒月透过草叶间缝隙,隐隐约约看到有一个穿着黄色衣裙的女人提着灯笼,四处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在姒苒月等的都快睡着时,听见有马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定睛一看,气的姒苒月翻了个白眼,那马车停哪不行,非把后门挡的死死的,啥也看不见。 正在那郁闷的姒苒月看到寒风狸朝她比划了一个手势,她赶忙捂住嘴,紧接着寒风狸再一次抱起她腾空而起,几个起落就到了院墙的死角阴影处。 “什么人!” 从马车下来的人朝草丛的方向看过去,手握在刀柄上。 “公子,哪有什么人啊,别吓奴家。”顾氏娇柔的伸出纤纤玉指搭在来人的胸口上。 姒苒月瞪大眼睛看着马车上下来的人一点点转过头,赫然是本应还在地牢的赵二公子! “吃了豹子胆了,你这蠢妇竟敢把我供出来?”赵二公子在黑夜的加持下,面容越发狰狞。 顾氏吓得赶忙跪在地上声泪俱下,表示自己是万不得已,希望公子可以原谅她,带她走。 “带你走?”赵二公子狞笑:“都是因为你这个蠢妇连个小孩都杀不死,才会引起后面这些事,还舔脸把我供出来,那会儿你在想什么,我猜猜,你是不满脑子想着只要把本公子供出来,你就没事儿了!” “奴冤枉……”顾氏声音戛然而止,不敢相信公子竟会毫不留情将剑尖刺进她胸口。 “怪就怪你,太蠢了。”赵二公子说完就准备一个用力结果了这女人,却被一颗石头子打中,不由得松开了手。 “谁!” 守在马车边的几个黑衣人将赵二公子围住,手持短刀戒备着。 姒苒月疑惑看着寒风狸。 “不是我。”寒风狸用极低的声音解释。 很快姒苒月的疑惑就解开了,在他们对面的阴影处站起一个人,紧接着陆府院内翻出十多个捕快迅速将黑衣人控制住,顾氏哪见过这场面,再加上受伤,直接就晕了。 赵二公子见状正要跑,没等寒风狸有所动作,有一个人就已经将其拦下。 “赵二公子,随本官走一趟吧。”周知府沉着脸看着还敢捡起剑做出反抗姿态的赵二公子,冷笑道:“赵二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抵抗,本官可保证不了你是全乎着进县衙。” 寒风狸此刻也适时从阴影中走出,赵二公子前后看看,顿时涌起一股心灰意冷。 当啷一声,剑再次落地。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县衙的方向走,谁都没发现对面树上有一个黑影跑了。 聿国皇城洛都。 正要入寝的男人听到窗外咯咯咯的声音,隔空一掌推开窗户,手轻轻一抓就将窗外叫唤不停的东西死死捏在手里,是一只信鸽。 男人从瘫软的信鸽腿上拿下信卷摊开一看,不禁气的怒目圆睁,狠狠一掌拍向桌子,掌风接触桌面的刹那,整张实木的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一帮废物,看来宁县的棋该换了。” 宁县县衙。 周知府和寒风狸正站在县令卧房中,一脸阴沉看着睡梦中被人一刀割喉的钱县令。 正当两个人阴云笼罩时,一个捕快匆匆忙忙跑来:“不,不好了,赵二公子死了!” “什么!我不是让你们看好他吗!”周知府气急败坏,“你们那么多人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护不住!” “我、我们就刚走到地牢门口,不知道从哪射出一支箭,直穿赵二公子喉咙,速度太快,我们……没拦住。”衙役缩了缩脖子,不敢看周知府比锅底还黑的脸。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姬慕月细细打量了一圈似是在找什么未果后,瞪了寒风狸一眼,面色阴郁:“你们最好趁顾氏还活着,再审问审问,别到最后明知凶手是谁,却成了悬案。” 周知府听闻心里咯噔一下,都顾不上问来者何人,交代寒风狸协助他调查这里后,急匆匆地带人离开。 “苒月人呢。” 听到姬慕月的问话,寒风狸这才发现小丫头没跟在身边。 姬慕月见状也不顾是否会引起骚乱,微微俯身,掐指念决,步伐诡异,速度快如影子一般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之间。 “刚、刚刚刚,是不是有黑影飞过啊。” “别,别吓唬自己,咱们快点走。” 此时的姒苒月惊疑不定的站在院子墙根下,看着拿着灯笼满院子穿梭忙碌的人。刚才她跟着寒风狸与周知府一起回县衙,没想到她前脚刚踏进县衙,后脚还没迈进去,寒风狸和周知府就跟着一个慌乱的衙役急匆匆走了,速度太快,她没跑几步就跟丢了。 “哎,我跟你说,钱县令死了。” “真的!” “小声点,监察御史和知府都在查呢。” “要我说还查什么,就那昏官,早死早好。” “嘘……你不要命了,别说了,快走快走。” 一阵夜风吹过,带着呜呜的声音,姒苒月结合刚刚小厮们的话,不由得打了个激灵,钱县令死了? 这也太巧合了吧。 “苒月!” 姒苒月正在那想谁会杀了钱县令,冷不丁听到自己名字,吓得赶紧找棵树躲起来。 “苒月你在哪?” 姒苒月紧张的咬着手指,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正想要探头去看看,忽然感觉到身后刮过一阵阴风,似乎有个人形黑影闪过。 这院子刚死了人,刚刚那黑影,该不会是…… “苒月,原来你在这。” 姒苒月浑身一僵,眼角余光看到身后有一只手朝着她肩膀拍来,吓得连头也不敢回,尖叫着有鬼啊,并使出全身力气径直向前跑,却忘了她此刻站的位置距离树很近。 沉闷的撞击声,让来不及伸手去拦的姬慕月脸色一变,赶忙接住倒下的人,满眼急切和担忧。 “苒月,你怎么样!” 第10章 要被自己蠢哭了 怎么样?要被自己蠢哭了,姒苒月欲哭无泪的捂住脑门,眼前一阵阵发花,再加上某人抓着她一直晃啊晃,好悬没吐了。 “别、别晃我。”姒苒月推开抓着她肩膀上的手,颤颤巍巍站起来,摸索着将后背靠在树上,闭上眼深呼吸,刚把恶心感压制下,却不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身体被人稳稳的抱起,姒苒月凭借耳边的风声判断出这人跑起来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几个呼吸间就感觉她被放到床上。 姒苒月睁开眼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光圈,索性闭上眼,没多久就感觉到有人搭在她手腕,摸摸她额头上的包,刺痛感让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她怎么样?”姬慕月看向被自己抓来的老大夫,急切的问。 “撞得有点狠了,要静养些日子,不要剧烈运动,我开个活血化瘀的方子,三碗水煎至一碗水,早晚各一次。” 等寒风狸得到消息急忙赶到时,就见姬慕月十分耐心的哄着小丫头喝药,惊得他下巴都合不上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大魔王姬慕月吗?不会是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夺舍了吧! “苒月,来再喝最后一口,喝了就好了。” 姒苒月闭着眼偏过头死也不张嘴,她可算是领教中药有多难喝了,本来就头晕恶心,喝了简直是火上浇油。 寒风狸瞄了眼姬慕月手中大半碗黑乎乎的药汤,不由得升起些同情,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猛拍脑门,从怀里掏出七八个形态各异的小瓷瓶:“姬慕月,你看看这些有没有适合的。” 姬慕月看到放下药碗,上前边翻边说:“这要是在食馆,喝碗鱼汤就行了,哪用受这苦……就它了。” “等等,你不会是要直接倒出来给她吃吧?”寒风狸颤着手指着紫色小葫芦瓶,“这可是天阶的!” “舍不得?” “当然不是,这天阶灵药效力迅猛,不和饭菜里减少药性,她这么小怎么受得住?” 姬慕月没搭理,直接倒出三个绿豆粒大小的黑色药丸,哄着半梦半醒的姒苒月就水吞下。 寒风狸紧张的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生怕小丫头出现什么不良反应。 半个时辰后。 “不愧是主子的妹妹,果然不简单。”寒风狸松了口气,但很快这口气又提了上来,“姬慕月,打个商量,今天这事千万别跟我主子说。” “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冷冽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寒风狸哭丧着脸看向门口的黑袍,脑海里只回荡一个词。 完了。 两日后。 “两位大哥,我不走远,就在你们眼皮底下,这院里溜达几圈就行。” “小姐,还请回房,你现在不能吹风。” 姒苒月有些抓狂:“我只是撞树上了,又不是坐月子,怎么连风都不让吹。” 把守在门边的两个捕快嘴角抽了抽,依旧不为所动。 姒苒月嘟嘟囔囔十分不情愿的关上门,退而求其次踩着凳子开窗。 “小姐,你这样很危险,还请下去。”站在窗边的捕快一脸严肃。 “啊!”姒苒月烦闷的喊了一声。 哐!大门被推开,门口的两个捕快一脸惊慌:“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你们忙,呵呵。”姒苒月尴尬的挠挠头。 两个捕快不放心四处打量一下,十分细心的将窗边的凳子搬回原位后,才关门离开。 两天了,被圈这屋里整整两天了,他们这又给她整的哪一出戏,连个面都不露,二次复审时间延后的消息都是她从送饭菜的小丫鬟口中得知。 姒苒月十分无聊趴在桌上唉声叹气,而在县衙不远处的一座宅子里,不断传来嘶嘶哈哈的抽气声。 “轻,轻点。”寒风狸脸皱成一团,按住大夫给他上药的手。 姬慕月倚在门边,看着小腿糊满绿油油药膏的家伙不由得幸灾乐祸:“下个台阶都能把腿摔了,你这以速度着称的风狸族名不副实啊。” 寒风狸脸一红,等大夫终于停下手,顾而言他:“你怎么不去找小小姐。” 姬慕月顿时收起幸灾乐祸的表情,神情复杂的朝县衙的方向看。 “有尊大神在那,我进不去啊。” 姬慕月口中的大神此时正站在县衙后院的月门前,看着姒苒月小胳膊小腿打开房门,带着讨好的笑意对守在门口的两个捕快说着什么。 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模样惹得他不由得去靠近。 “两位大哥,能不能问问你们的头儿,给我纸笔或者话本也行啊,再待下去我就要疯了。” 低沉的笑声传来,姒苒月偏头一看,是个带着帷帽的黑袍男人站在捕快身后。 捕快们见到来人,恭敬的行礼后纷纷退下,姒苒月一脸狐疑的看向来人:“你是谁?” 来人摘下帷帽,露出人神共愤的精致面容,周正宽阔的额头下是一双子夜寒星的黑眸,冷峻的气场被酷似女子的笑唇打破,带着一丝邪魅之气。 这简直就是小说大反派经典造型啊,姒苒月小心脏有些兴奋,睁大眼睛想要把这个人的面貌刻在心里,想着若能回去,一定写小说里。 “初次见面,我是你哥哥,风影竺。” 姒苒月目瞪口呆,半晌憋出一句:“表的?” 风影竺面色淡然,径直坐下倒了杯茶抿了口道:“亲的。” 姒苒月闻言撇嘴一脸不信,这不胡扯嘛,姓都不一样,骗小孩子呢。 “同父异母,你随母姓。”风影竺似是看出她的内心所想出口解释。 姒苒月听闻皱起眉头,这事情发展也忒突然了。 风影竺以为小丫头在担心身上的案子,神色舒展淡然:“案子明日巳时复审,我问过风狸,你并无罪责,等事情落定,你可愿随我回北容城?” \\\"无凭无据,光靠脸认亲么?”姒苒月依旧满眼戒备:“就算是靠脸,大人出面更准一些吧。” “父母在寻你途中失去了联系,个中缘由很复杂,至于凭据,不如等明日回陆府问问那位陆夫人,三年前雨夜陆德章抱你回去时可留下什么东西。”风影竺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也不急小丫头如何表态,淡然的说。 “不急于一时,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会在宁县待上七日,等你想好了到悦福楼天字一号找我便是。” 第11章 小丫头接回去了 看守的捕快在风影竺离开后各自归位,还给姒苒月带了几张宣纸和文房四宝。 姒苒月眉眼带笑,张口哥哥闭口哥哥的感谢,哄得捕快面红耳赤。 关上房门,姒苒月收起了笑颜,一脸凝重的摊开宣纸,边磨墨边想着刚刚风影竺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那个陆府,自从出事后对她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这难道是当丫头的宿命?还是只针对她? 随着笔尖入墨,姒苒月放空烦乱的思绪,全神贯注画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小动物,模仿唐卡布局勾勒一个一个的边框,再裁成一块一块类似卡牌大小的纸片。 姒苒月全然不知她在做这些事儿的时候眼睛变成泛着幽光的浅紫色。 暮色降临,宵禁的鼓声,震得人心慌,姒苒月一个没留神,一滴墨将兔子的两个眼睛溶在了一起,变成独眼兔。 索性又添了几笔,将其画成兔形獠牙独眼的怪兽,还给这家伙来了个闪电buff。 心满意足将其裁下放到床上晾干,细数之下,竟画了三十余张。 姒苒月伸了个懒腰,将桌上东西收拾好后,跪在床边吹着未干的纸片,玩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屋里一道亮光闪过,紧接着便是一声炸雷! 这雷声来得突然吓得姒苒月脸色发白,还来不及捂住耳朵,窗户猛然被飓风刮开,掉落在地发出响声,床铺上的纸片也被风吹的乱七八糟。 “小姐!冒犯了!”门外的捕快高声喊了一声,紧接着大门被推开,速度很快的将窗户抬起安上,又有小厮冒着大雨送来工具,敲敲打打勉强把窗户固定住。 姒苒月捂着耳朵蹲在床角,眼睁睁看着辛苦画了一天的小纸片被踩成了烂泥。 “小姐,这些很重要吗?”其中一个捕快看着姒苒月快哭了的表情,有些慌乱。 姒苒月白着脸摇头:“没事,谢谢你们。” 捕快和小厮松了口气,简单打扫了下就纷纷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渐渐变小,姒苒月松开一直捂着耳朵的手慢吞吞往床上爬,惊喜的发现角落里还有十多张幸存的小纸片,小心翼翼叠好塞进衣服里,安然睡去。 县衙公堂一回生二回熟,姒苒月找到自己的位置,十分自然的跪坐在地,看了眼旁边,有些惊奇。 当初蓬头垢面的疯女人,此时穿戴整齐,面容苍白倒也干净,只是那双万千风情的桃花眼,此时带着哀怨悲凉。 啪!惊堂木一拍,堂审开始了。 “陆顾氏,还不将经过从实招来!” 姒苒月听声音觉得很是熟悉但又叫不上来名字,距离有点远,看不清,好在外面熙熙攘攘围观的百姓给她解了惑。 ——是周青天,他不是京都洛城下第一州,间州的知府吗,怎么到这穷乡僻壤了? ——你不知道?就前阵陆府那案子,可邪乎了,赵家二公子,钱县令都死了,这不,都惊动周青天了。 ——你说的不对,我听说这周青天是监察御史请来的…… 周知府黑着脸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让人安静,看热闹的百姓跟被点了哑穴似的,顿时鸦雀无声。 “我……”陆顾氏身子摇摇晃晃,话都没说全,两眼一翻晕了。 周知府黑着脸,不用吩咐,站在两侧的衙役就向路顾氏泼了一盆凉水。 陆顾氏惊叫一声,哆哆嗦嗦爬起来,不敢多生事端,颤着音把经过说了,听者无不唏嘘。 原来平日斯斯文文做生意的陆老爷,私底下不仅好色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家暴狂。 陆顾氏本名顾怡容,自小被卖入间州的鸣花楼,与赵二公子情投意合,不料在赎身当晚,被陆老爷看上强行收为贱妾。 赵家家风不允许子嗣因为花柳而大张旗鼓,所以赵二公子怀恨在心却不能发作,直到一日春游,饱受家暴凌辱的顾氏偶遇了赵二公子,将自己的遭遇悉数哭诉。 “奴也是被赵二公子骗了,他没说那是毒药,只说是让陆老爷失去反抗能力,趁着老爷动不了带我远走高飞,我没想害死老爷,请知府明察……”陆顾氏哭得凄凄惨惨,直叫人于心不忍。 “是么,那两个小厮?” “是赵二公子杀的。” “既然如此,为何你一口咬定凶手是小丫头苒月?她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都是赵二公子逼迫奴做的,他在门外解决了小厮,让我解决屋里的丫头……” “门是谁踹的?” “也是赵二公子。” “放肆!你说赵二公子在门外解决两个小厮,是怎么把门从里往外踹倒的!” 陆顾氏傻眼了,这门从里还是从外倒下还能分辨的出来? 一旁跪坐的姒苒月变成盘腿坐,手支撑着下巴,哈欠连天的看戏,看到陆顾氏惊愕的表情,嗤笑了一声。 陆顾氏转了转眼珠,刚要开口就被知府厉声打断。 “想好了再说!这是县衙公堂,岂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撒野!” 陆顾氏脸色白里发黄,本就重伤未愈又被泼了冷水,如今更是心生绝望,瘫软在地。 “我确实是受赵公子指使,他让我杀了这小贱人,就帮我脱离苦海。于是我们想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办法……” 那日我趁着陆老爷去林中小屋避暑的路上,哄骗他吃了不少下了毒的糕点,刚进门老爷就毒发了,我趁大家慌神的功夫砸晕了小贱人,见状不好的小厮抱着那小贱人就跑了出去,被门外的赵二公子乱剑砍死,后来生了变故,赵二公子命我将知情的孙娘害死了。 “奴句句属实,断然不敢撒谎,还请知府念及奴一时鬼迷心窍上了贼人的当,从轻发落……” 周知府明知陆顾氏避重就轻,将所有责任推到赵二公子头上,却没有证据,只能按照刑律,处以徒刑三年。 陆顾氏在得知自己不会死后,激动的又晕了过去,这次没被泼水而是直接拖走。 真相大白,周知府当堂赦免苒月死罪后,姒苒月就被衙役推搡到外面,还没站稳,县衙的门就关上了。 夏日正午的阳光灼烧的紧,姒苒月想要问路,可七嘴八舌的百姓根本不给她张口的机会,晕乎乎间看见路边一瘸一拐的寒风狸,眼前一亮跑上前:“风狸哥哥,你腿怎么了?” 寒风狸并没搭话,而是神情淡漠的对着身后的两个人说:“陆大公子、二公子,你们可以把贵府的小丫头接回去了。” 第12章 机关盒里藏身世 听到寒风狸的话,姒苒月才看到他身后还站着两个穿着绸缎常服的少年,一个生得浓眉大眼,虽稚气未退眼里依然有英气散发,另一个是个书卷气很重的小男孩,只不过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丝不善。 “陆大公子陆青池,翊卫司左郎将,陆二公子陆青非,还在念书。” 听了寒风狸简单介绍二人情况后,姒苒月双手交握在胸前,目光清澈,盛满了希望的光,十分高兴的问:“大少爷,二少爷,你们是来接我回陆府的吗?” 虽然被事先告知苒月丫头失忆的消息,但真面对如此强烈反差的人还是让陆青池二人一愣。 陆青非年纪小藏不住话,拽了拽哥哥的衣袖:“哥,这蠢丫头可从来不敢抬头看我们,真失忆了?” 陆青池蹙眉十分严肃的紧紧盯着姒苒月,许久之后,神色稍缓,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陆府因你的案子,名誉受损,商铺生意都被牵涉,断然不能让你再回府上,母亲念你年幼,只要签了这字据,可允你在陆家商铺当杂役直至及笄。” 姒苒月接过纸,粗略一看,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抬头举着纸向寒风狸投去求助的眼神。 陆青池见状,嗤笑了一声:“倒是忘了你不识字。”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寒风狸闻言不由得眉头微蹙,接过姒苒月手中的纸,不由得讥讽一笑。 “无论今后发生任何事,都不得踏入陆府一步,与陆府再无瓜葛。” 姒苒月心脏骤然一紧,一股不属于她的悲恸情绪牵扯着神经阵阵刺痛。 “能让我再见见陆夫人吗?”姒苒月的话里还带着原主残留的悲恸,略微发颤。 陆青池没说话,深深看了她一眼,拂袖离去,正待她踟蹰是否跟上时,陆青非回首叫道:“蠢丫头,跟上啊。” 姒苒月急忙小跑跟上前面的两个身影,想要跟着一起去的寒风狸看了眼自己的腿,眸色暗了暗,只得用传音术通知主子这边的情况。 从踏入陆府的大门,姒苒月就觉得很是熟悉,不属于她的悲恸情绪也消失了,看来原主很喜欢这里啊。 “见我可是还有什么话说。” 清冷的声音让姒苒月瞬间回过神,身着白裙的女人神情淡漠的站在会客厅台阶上。 “陆夫人,苒月愿意签署字据,特来见您,一来感谢夫人慈悲心肠,对我宽宏大量,二来是有一事相问。” 陆夫人微微额首。 “三年前陆老爷将我抱回来时,我身上可有信物?” 陆夫人闻言大吃一惊,一把将姒苒月拉进会客厅,将门关上后,语气冰冷:“谁跟你说的。” “一个自称是我哥哥的人,他叫风影竺,住悦福楼,夫人一打听便知。” “风影竺……”陆夫人低声重复一遍,又深深看向苒月,见其神色坦荡不似作假,随即缓和下来问:“可知是做什么的?” “不知,只知是北容城人。” 北容城!陆夫人神色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复杂的看着姒苒月:“你跟我来。” 姒苒月有些懵的跟上,陆夫人将她带到一处上了锁房间,安排陆青池两兄弟守在门口,不得让人靠近后,才打开门锁。 跟着陆夫人进去后发现是一间书房,桌案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可见这书房很久没人来过了。 陆夫人径直走到书架前,打量了一会儿后,拿出了一排被粘在一起的书。 姒苒月好奇的上前,才发现是做成很多书摞在一起的空盒,陆夫人从里面掏出一个四方的紫檀色木头,递给了她。 “就是这个,你可能解开?” 姒苒月接过,这紫檀色盒子表面上了一层清漆,很是光滑,看似毫无缝隙,可仔细一看,瞬间震惊了,这这这,这是鲁班机关盒里最简单的一款! 姒苒月仔细分辨了下盒子正反面,将刻着暗花的那面朝下,对上面没有花纹的一面,狠狠一拍,双手分别抓住上下两侧,反向一拉就打开了。 里面装着一块圆形玉佩,一面浮刻着一轮明月被两个首尾的凤凰环绕的纹样,另一面是篆书写的三个字,姒苒月仔细辨认了下,也只能认出月这一个字。 陆夫人在看到玉佩的一刹那,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落,口中不住的喃喃自语:“怎么会是这样,怎么是这样…… “我到底是谁?”姒苒月推了推哭个不停的陆夫人,不明白为何她反应如此大。 陆夫人好半晌止住哭声,红着眼低声说出一段令姒苒月震惊得如同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的往事。 “这么说,我母亲是公主,父亲是当今陛下三皇子景王?” “小声点。”陆夫人一脸神经兮兮,用极低的声音说:“你就是陆府的苒月丫头,对外千万不要提及你的身份,更不要提姓。” 姒苒月一脸无语,这么老套的故事竟然安在她身上,简单来说就是便宜父亲景王战场失利失踪,结果被奸人陷害其谋反,母亲带着她跑路,结果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全失踪了,朝廷那边通缉了数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慢慢淡了。 “你怎么没被牵连?” 陆夫人闻言,生起一丝怨恨:“陆德章向官府透露过公主的踪迹,举报有功。” 姒苒月一脸不可置信:“这你都能忍?你不是公主身边最亲的人吗?” 陆夫人从桌案上抽出一沓信封:“我也是近几日才发现的,陆德章生前不允许任何人踏进这里。” “那你就从没怀疑过我身份?” 陆夫人红着眼摇摇头:“我当时怀疑你是他的私生子,每次提起他都从未否认……他但凡提醒一两句,我也不至于对你,对不起,我……” 姒苒月安慰了陆夫人几句后,转而问:“寒风狸和姬慕月这两个名字,夫人听过吗?” 陆夫人摇头,突然想到什么十分急切道:“景王只娶了你母亲一人,身边没有任何侍妾侧妃,而你母亲也只生了你一个女儿,你口中的风影竺,根本不是你哥哥,他在骗你。” 第13章 贱命一条没人管 姒苒月无所谓的点点头,她始终没完全信任对方,所以对于这样的结果也算意料之中。 “瞧我,一激动拉你说了这么多,在那受了不少苦吧,饿不饿,我这就安排人准备吃的……” “陆夫人。”姒苒月拦住又哭又笑的陆夫人低声说:“这里不安全了,我得走。” 姒苒月没等陆夫人追问就将在县衙经历的一切全都说了,末了补充一句。 “风影竺虽然骗了我,但无法改变是他救了我,若不是他安排寒风狸从中斡旋,我早死在钱县令那糊涂官手上。” 陆夫人听完经过是一阵后怕,她差点间接害死了公主的孩子。 “我与赵二公子无仇无怨,他为什么要杀我,肯定是有人指使,所以他才会被灭口。” 陆夫人点头,看向姒苒月的眼神越来越激动:“不愧是公主的孩子,跟公主一样聪明。” “公主,也就是我母亲叫什么名字?”姒苒月发现每当提起公主,陆夫人眼睛就变得很亮很亮,就跟追星的粉丝一样,引得她有些好奇。 “公主闺名天羽薇。” “你说什么!你说她叫什么!哪个天哪个羽哪个薇?”姒苒月激动的瞪大双眼急切的追问:“你说啊,你快说啊!” 陆夫人着实惊了,直接蘸着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三个字,惊疑不定的问:“你可是听过这个名字。” 姒苒月直勾勾盯着桌案的三个字,激动的握紧拳头压制狂躁的内心,是巧合吗,竟然与她逝去母亲的名字一模一样! 会不会母亲也穿越了,所以七星连珠才把她带到这? 姒苒月一想到自己母亲在这个世界还活着,就恨不得肋生双翅翻遍整个大陆去找。 “陆夫人,我还有一事相求。” 陆夫人听后,眼中含泪再三追问:“一定要这样做吗?” “聚散终有时,再见亦有期。”姒苒月灿烂一笑,抱着木头站在门口。 “陆夫人,开始吧。” 守在门外的陆青非撅着屁股扒着门缝,小脸憋得通红,惹得陆青池一阵好笑:“可听到什么了?” “声音太小了,听不清。”陆青非皱着脸站直身子,正要继续说什么,忽听到屋内传来茶碗碎裂的声音,兄弟俩神色一变,急忙推门而入! 陆夫人见有人进来,“砰”地一声把茶壶放下,颤着手指着姒苒月:“赶紧拿上你的东西走!离开宁县,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走!” 姒苒月见陆夫人眼含泪光,连骂人都不会,如此蹩脚的演技,她还得硬着头皮做出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夫人打我骂我都使得,我不求去伺候大少爷了,只是别赶我走。” “你。”陆夫人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呵斥:“本念着你年幼,却不想有这等龌龊心思,你也配!再不走就将你发卖了!” 这话说对一个小女孩来讲,着实重了,姒苒月满脸泪痕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陆夫人眼中有泪打转,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不舍和歉意…… 陆青池不可置信的看了眼苒月,随即跪在陆夫人身前:“母亲,苒月年幼,怕是听了什么,断不可能有此等心思,还请母亲慎重,若就此撵出去,怕是没了活路啊。” 更令姒苒月想不到的是,连对她不善的陆青非也来求情。 啥情况?姒苒月木然站在门口,他们不是应该很讨厌她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么?不明所以的看向陆夫人无声询问。 陆夫人轻轻摇头,她也是今日才发现自己两个儿子竟对苒月如此维护。 姒苒月十分歉意的看着为她求情的两人,她必须走,若不走,保不齐神秘幕后人会对陆府下手。 “二位少爷今日恩情,苒月铭记在心。”姒苒月抱紧身前的木头,对着他们鞠了一躬后,低着头哭着跑出了陆府。 “不准追,回来!”陆夫人拦下要追出去的两个儿子,见他们满眼失望,不由得关上房门轻声解释。 “今日之举,是万不得已。” 陆夫人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心:“青池青非,你们如今根基不稳,我不能把真相悉数相告,你们只要记得一件事,我们家欠苒月的,日后无论她发生什么事,都给我舍命相护。” 陆青池兄弟二人目目相觑,压下心头的疑惑,俯首称是。 七月天,孩儿面,前一刻还艳阳高照,惹得人跟蒸笼里包子似的,下一个就阴云密布,下起了大雨。 刚跑出陆府没多远的姒苒月猝不及防浇了个正着,慌不择路躲到一处茶摊下,茶摊不大,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很多人都躲到了这里。 人多的地方就有八卦,姒苒月人小挑了个没被雨浇湿的角落,席地而坐,托腮听着。 “我们村昨儿个又有人失踪了,跟我哥情况一样,都是进城后人就不见了。” “赶紧报官啊。” “早就报了,贱命一条根本没人管。” “你还不知道吧,之前那个糊涂县令死了,现在是间州的周青天坐镇,等雨停了你赶紧去,说不定还能找到你哥。” 姒苒月听了半天,并没有东家长李家短的八卦,净是讨论失踪人的事儿,配合这阴雨天,真是越听越毛。 这时远处跑来一个背着柴禾浑身湿漉漉的青年来躲雨,好巧不巧站在姒苒月旁边,似是满腹心事,根本没注意地上还坐着一个小女孩,卸下肩上的柴禾后竟然直接脱了衣服拧了拧。 姒苒月连忙撇开脸,没想到啊没想到,看着挺瘦竟还有点肌肉。 坐的时间久了腿有些麻,姒苒月揉揉腿又站起身来跺跺脚,这么一动,那个青年才看到竟然有个小姑娘在,红着脸赶忙背过身将衣服穿上。 气氛有些尴尬,姒苒月看那青年连脖子都红了,暗叹这人脸皮是真薄,就是不知他额头那块心形的疤怎么来的,还挺好看。 这时一个头上绑着白布巾,身形矮小干瘦的老太太看到地上湿漉漉的柴禾,不禁摇头走来:“白瞎这些柴禾了,少说也值五十文钱吧。” 青年闻言神情低落,低下了头。 “老身家栅栏门坏了,若你能修好,我可以付你一吊工钱。” 青年先是一喜,但又有些犹豫。 老太太看出青年的犹豫,指着站在遮雨布下头发乱蓬蓬的胖老头:“那是我家老头,前几年把脑子摔坏了,我现在一把年纪,干不动活了,出来找个短工。” “我家就在这茶摊前面不远,你当真不愿帮帮我这老婆子?” 姒苒月站在边上看着,这老太太穿的不算讲究倒也干净,倒是那个老头,右边袖少半截,裤子左膝盖的地方被烧个洞,大夏天的里面竟然还穿着黑黢黢的毛裤,怎么看起来家里条件不是很好的样子。 姒苒月搓搓下巴,通过青年的表情来看,一吊钱似乎不少的样子,这老太太莫不是在骗他? 姒苒月只是觉得奇怪,却也不好出声制止,毕竟她全靠臆测,没证据不能断人财路。 “真是一吊钱?” “当然。” “行。”青年再三犹豫后,点头答应了。 第14章 又被抓到县衙了 这场雨来得急去的也快,很快就晴了。 在茶摊躲雨的人纷纷离开,姒苒月出于好奇,临走出茶摊前又看了眼那青年,见他背着柴禾拐进了茶摊斜对面的胡同。 悦福楼是宁县最大的客栈,都不需要特意打听,顺着两旁店肆林立的街道向前走,一眼就能看见三层起脊小楼,金字牌匾悦福楼,甚为大气。 姒苒月现在浑身湿透,又因刚坐在地上,导致现在屁股后边全是泥,整个造型跟个小叫花子差不多。 “这位小客官,你是打尖儿还是住店?”从店里跑出个身穿蓝色粗布衣的店小二,肩上搭着白毛巾,弯着腰笑眯眯的询问。 姒苒月左右看看,并没有其它客人,惊讶的指着自己:“你是在问我吗?” 店小二乐了,频频点头。 姒苒月不好意思的拉扯自己湿乎乎的衣角说:“我要找天字一号房的风公子。” “请问小客官如何称呼?”店小二话音刚落就听二楼临街的窗户开了,身穿一袭黑袍的男人朗声道:“让她上来吧。” 店小二连忙应了,领着姒苒月进了客栈。 客栈一楼是吃饭的地方,人声鼎沸好不热闹,顺着实木楼梯上去,左手第一间便是天字一号房。 推门进入,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雪松香,很是清新。 店小二也没急着走,十分贴心的询问:“可需要给小客官准备热水?” 风影竺眯着眼看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信步走向门口掏出银子交给店小二补充道:“劳烦请个女人帮忙给她梳洗下,再熬一碗姜汤,另外还需你跑个腿,买套小孩的成衣。” 店小二接过银子喜笑颜开,领着苒月去了后院他老婆的住处交代几句后,动作十分麻利的出了客栈直奔成衣铺。 半个时辰后,干干净净穿着一身新衣的姒苒月抱着木头再次跟着店小二回到天字一号。 “客官,我把姜汤搁这儿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店小二将热气腾腾的姜汤放到桌上离开后,整间屋子只剩下风影竺和姒苒月两个人。 姒苒月看了眼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十分淡然的人,虽知道对方不是自己亲哥,这样的态度倒也正常,只是这样冷淡令她不由得怀疑自己做出这样决定究竟对还是不对。 “过来先把姜汤喝了。” 姒苒月慢吞吞走过去,拿起汤匙,姜特有的辛辣味,还是让她舀起来又放下,实在是下不去口。 风影竺微微蹙眉,刚要说什么,房间门被撞开,是瘸着腿还风风火火的寒风狸,怀里捧着一堆东西直扑向桌子,动作太猛,一颗蜜饯从袋子里滚出掉在了地上。 “小小姐这些都是宁县特别火的小吃,来尝尝。”寒风狸边说边扒拉桌上堆成小山的纸包,挑出了一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鸡。 “小小姐,这家蜜香烤鸡可火了,肉质紧实细腻,甜咸适中,特别受欢迎,尝尝看。” 姒苒月头次见寒风狸如此……活泼,像完全变了个人,语气轻快,一双绿眸泛着亮晶晶的光,不过她很快就被桌上琳琅满目的小吃吸引了,踮起脚发现了一包精美花型糕点,花蕊的位置还点缀着一棵蜜浸的红色果脯。 可寒风狸眼巴巴看着她,似乎在控诉她不吃烤鸡,罪不可恕。 “不必理会,他见到肉就有些疯。”风影竺神色未变,只是瞥了眼桌上的姜汤,语气淡然:“姜汤喝了再吃点心。” 姒苒月看了看糕点,皱着眉一口气将已经晾凉的姜汤喝个精光。 口中辛辣未退,连忙抓起那花型糕点咬了一口,惊喜的瞪大眼睛,里面是十分绵密清甜的豆沙馅。 有了好吃的,也就不管周边什么情况了,姒苒月左手拿着寒风狸硬塞过来的鸡腿,右手抓着一个糯叽叽的小团子,吃的不亦乐乎。 风影竺眼里闪过一丝笑,随即一脸嫌弃看向吃的满嘴流油的寒风狸,清冷道:“一会儿你去将余容接来,让她以后专门服侍小小姐。” 寒风狸脸瞬间垮成苦瓜:“主子,好远的,我腿还没好。” 风影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黑色圆形漆盒扔了过去,不耐烦道:“快去。” 寒风狸接住后差点没叫出来,这传说中可遇不可求的天阶灵药在主子这是批发的么。 不等风影竺开口撵,寒风狸一溜风似的跑了,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他的腿还瘸着。 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寒风狸便带着一位身着淡粉长裙,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姒苒月好奇的打量,这女子面容清秀,气质温婉,长发如墨仅用红绸简单束起,看向她的时表情温暖中却透着几分淡淡的漠然。 “我是余容,比小姐年长10岁,今后由我照顾你饮食起居。” “容姐姐好。”姒苒月轻声打个招呼。 余容正要应声,倏地感觉有一道冰冷视线落在身上,淡漠的笑意凝滞了下后急忙回应:“小姐不可,称我容容就好。” 把一切尽收眼底的寒风狸打了个冷颤,若是让主子知道小小姐一直叫他风狸哥哥……不行,一定找个机会让小小姐换个称呼。 “明日巳时动身,余容你先带小姐去隔壁休息,晚饭时领她到我这吃。” “是,主子。”余容翩翩然行了个万福,牵起姒苒月打量了一下:“主子,小小姐的衣服朴素了些,我带她到街上逛逛。” 姒苒月听到可以逛街,眼睛一亮,她来时匆忙,都还没好好看这古代街市什么样呢。 风影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绕在口中拒绝的话在看到姒苒月期盼的眼睛时,化为乌有。 “早去早回。” 人走之后,风影竺看着还待在屋里的寒风狸,十分不满:“你还不跟上。” 寒风狸一皱眉,低声嘟囔:“主子,余容那功夫,我去了也派不上用处啊。” 风影竺冷得能凝结出冰的眼神射过来,寒风狸瑟缩了下,直接从窗户跃下,追了上去。 姒苒月被余容带到一间成衣铺,换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穿戴十分繁琐,累得她都要虚脱了。 就连成衣铺的老板都有些不耐烦:“两位小姐,衣服选好了吗。” 余容伸手指向刚刚试过的所有衣服对老板说:“这些衣服,太过艳丽的桃红色那件除外,其它的都包了。” 老板瞬间变了脸色,笑眯眯的上前,十分麻溜将衣服打包好:“二位小姐家住何处,我差人将衣服直接送二位小姐府上。” “送到悦福楼天字一号即可。”说着,余容将钱付了,老板乐的连眼睛都看不见,一直将她们送出大门还在挥手。 “穷乡僻壤难得遇到大方的,自然就狗腿了些。”余容见姒苒月频频回头,忍不住补充道:“小姐若一人在外买东西切不可如此。” 姒苒月闻听一笑,这个小姐姐心地不错。 就在她们漫无目的闲逛时,几个行色匆匆的捕快从她们身边跑过,姒苒月定睛一看,原来县衙就在前面不远,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儿,围了好多人。 余容并不想带小姐去参和其中,就要往回走时迎面又碰上抬着尸体的两个捕快,侧身让路,刚好一阵风将遮盖尸体面部的白布吹落,心形的疤痕赫然出现在姒苒月眼前。 姒苒月脚步猛地停下转过头,有些不可置信和惊恐,晃了晃余容牵着她的手说:“容容,那个人,我刚刚还见到过。” 不等余容做出反应,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拦住了她们,姒苒月抬眼一看,是老熟人。 周知府一时没认出姒苒月,神情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两位请留步,还请二位随本官去县衙详细说说?” 一直远远跟在后面的寒风狸不知原因,只看到小小姐跟余容又进了县衙,眼皮一跳,飞身跑回客栈,嘴里嚷嚷着:“主子不好了,小小姐又被抓到县衙了。” 第15章 拨开迷雾有福星 “砰”的一声,风影竺闻言放下茶杯,狠狠皱眉,眼里是化不去的戾气,将身上的腰牌扔了过去:“我不能露面,若是有不长眼的为难,就以我的名义把案子接过来。” 余容看看散发阴冷气息的县衙,又低头看姒苒月神色轻松,忍不住问:“小姐,你都不怕吗?” “我这次又没犯事儿,只是来提供线索,为什么要怕?” 走在前面的周知府闻言,停下脚步回头仔细打量身穿流彩暗花云锦裙的小女孩,见她左眉间那颗浑圆的黑痣恍然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小丫头,看来过的不错,可是被陆夫人收养为干女儿了?” 姒苒月摇头,笑眯眯的回应:“我有家人了。” 周知府稍稍思索就明白了,不由得感叹,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次周知府并没有带姒苒月去公堂,而是领到了一间侧堂,桌案上摆满了案卷。 “坐下说吧。”周知府端坐在上首位,神色中带着一丝疲惫。 姒苒月并没说在陆府发生的事,只将从陆府出来后到茶摊躲雨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周知府沉吟片刻,便唤来人去吴家茶摊那边打探情况。 “周知府怎知是吴家茶摊?”姒苒月疑惑的问,那个茶摊就一遮雨棚,几张桌子,也没见有什么牌匾。 “从陆府到商街只有那么一家茶摊。” “周知府,事情既然说明,我可以带小姐走了吗。”余容牵起姒苒月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还请稍安勿躁,案件有些特殊,需要你们多留一会。” 姒苒月闻言觉得有些奇怪抬头看向周知府,见他虽面带笑却不达眼底,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案件特殊,有多特殊?” 人未至声先到,寒风狸换了一身崭新的青色长袍,摇着扇子迈步进来。 周知府看向来人,肉眼可见的高兴,快步向前:“风狸世侄来得好,眼下这案子你最拿手了。” 寒风狸挑挑眉,将扇子收起:“既然我来了,周世伯可以让这两位姑娘回去了吧。” 周知府连连应声,寒风狸心里松了口气,原来这老家伙只是为了引他来查案,还以为小小姐又摊上什么事儿了。 “知府,属下在吴家茶摊附近走访遍了,都说不知道。”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捕快大步流星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属下无能,请知府责罚。” 周知府有些尴尬看了眼还没离开的姒苒月,语气有些僵硬的对寒风狸说:“世侄啊,你看这,我还得再问几句。” 寒风狸沉下扬起的嘴角,不耐的坐到一边,示意快问。 “小姑娘,你可真看清楚了?确定是那人?” “是他没错 ,他额头那疤痕的样子很奇怪,所以就多看了几眼。” “确定是进了胡同?” “确定,我因为好奇就一直看着他跟那个老奶奶进了胡同才走的。” “你为什么好奇他……” 寒风狸皱眉,打断没完没了询问的周知府:“到底怎么回事。” 周知府将事情复述了一遍,末了指着桌上堆放的案卷,有些疲惫:“世侄啊,我不是故意不让小姑娘走,只是这案子十分棘手啊,桌上这些都是近五年被积压的失踪案,都是进城赶上下雨,就再也没回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刚刚抬回来那人是自己从城门树林跑到街上,说知道失踪案的凶手,等我们接到信儿赶到时,早就断气了。” “这么大的事儿,现场会有不少百姓围观吧,就没人听到那人还说了什么吗。”寒风狸捏紧手中的扇子,语气十分不满。 周知府摇头:“你也知道我来得匆忙,没带太多人手,而这县衙除了仵作有点能耐,剩下的都一副流氓混混的脸,让他们上街打听事儿,难啊。” 姒苒月站在一旁悄悄听着,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捕快,又想想这些日子见过的,好像除了守在她门口的那两位长得还算可以外,剩下的确实如此,怪不得之前这知府向风狸哥哥借人,还特意强调要俊俏的。 寒风狸闻言,鄙夷的嗤了声,紧接着想到什么又问:“死者身份查清了么。” “我已经派人去周边村落打听了,还没回信。” 闻言,寒风狸眼中鄙夷神色更加浓了:“让那些牛鬼蛇神回来吧,我会派人去问的,仵作那边检查的怎么样了?” 周知府一听,就知道这案子风狸同意接手了,心顿时放在肚里,容光焕发的朝门外走:“世侄啊你先看看桌上的案卷,我去去就回。” 跪在地上的捕快见知府走了,赶忙起身追了上去,走得远了,低声问:“知府,这位寒兄什么来头,您似乎有意让他接手这案子。” “他啊,是聿国、不、是整个海内大陆的追踪高手,他若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这种失踪找人的案子,他再拿手不过了。” 偏厅内,姒苒月来了兴趣不愿意离开,她还挺好奇古代官府如何办案的,凑到寒风狸身边踮起脚看桌案上的案卷。 这个历史上不曾记载的聿国用的是繁体字,她其实能看懂一些,只是字数多了,密密麻麻凑在一起,就跟天书无异了。 寒风狸快速览阅了桌上所有案卷,粗略算一下,有四十余起,寒风狸注意了一下天气,果真如知府所说,都是雨天失踪的,更巧的是,这些人都是进城卖一些怕雨淋湿的东西,比方说柴禾、干草、药材。 “咦,风狸哥哥,你看这五个,这段写的一样,吴家茶什么避雨?”姒苒月费力的踮脚将五个案卷并排放好,指着其中一段话,仰头看向寒风狸。 瑰丽的绿眸中游走的红线抖动了下,不敢去看坐在一旁一脸兴味的余容,十分认真的对姒苒月说:“小小姐,你可别再害我了,从现在起,叫我什么都行,千万别加哥。” 姒苒月愣了下,点头应了。 松了口气的寒风狸这才去看被摆好的五个案卷,眼睛一亮:“小小姐,你可真是个福星,走吧,我送你们回客栈。” 第16章 怪里怪气的余容 姒苒月一行人走出来才发现日头已经偏西了,街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低着头脚步匆匆。 宵禁的鼓声快敲响了。 似乎是受到街上行人情绪的影响,姒苒月步伐也变得有些快,她可听说了,宵禁时被发现走在大街上轻则笞打二十,重则五十。 “慢点走,别绊倒了,来得及的。”寒风狸比余容还像个丫环,紧跟姒苒月身旁,絮絮叨叨一路。 姒苒月被吵的烦了,眼珠一转问:“风狸哥哥,你是要去吴家茶摊吗,我也要去。” 寒风狸脚步一乱差点被自己绊摔,惊疑不定的求饶:“小小姐,小祖宗,别喊我哥哥求你了成不,这次可不同你的案子,凶手是谁毫无头绪,很危险不能带你去玩。” “可我知道那个人拐进哪个胡同,比你挨个去找来得快。” “我会去问摊主,他一定知道,小小姐你就别操心了。” 姒苒月撅嘴,小声嘀咕:“躲雨的人那么多,摊主哪能记住每个人,我都没看到摊主的模样。” 到了客栈门口,余容拦下要跟着上去寒风狸,“风狸,你去忙吧,我送小姐回房。” “行,你帮我跟主子打声招呼。”寒风狸不疑有他,十分信任余容,转身脚尖一点飞上房檐几个纵越就不见了踪影。 余容下巴微收,俯视着迈着小短腿笨拙上台阶的人,松开了手拉开距离,带着淡漠的笑意语气轻柔:“小姐,前面有家浮元子卖的特别好,听说软软糯糯,很是好吃。” 姒苒月停住脚步,歪着头看向余容若有所思,这个小姐姐,怎么一会儿一变的,自己哪句话得罪她了? 余容抬头看了眼临街散着温暖光亮的窗户,咬住嘴唇,脸色变了又变,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蹲下身。 姒苒月没想到余容会突然蹲下,吓了一跳,尤其在她看到余容一如初见时温暖中却透着几分淡淡的漠然的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小姐,你想去看看风狸怎么破案吗,我可以带你去。” 姒苒月眯了眯眼,状似天真的问:“风狸说那里有危险,容容为什么要带我去危险的地方?” 姒苒月挑眉,不等余容回答,用极低的声音问:“你是讨厌到要杀了我吗?” 余容睁大眼睛,与姒苒月四目相对,震惊过后恼羞成怒,气的脸颊发红。 姒苒月不想听她虚伪的辩解,转身迈着小短腿一阶一阶上着台阶。 余容深呼吸平稳心态后,追上姒苒月,用只有她俩听见的声音解释:“我的确讨厌你,但没有想要杀你,只是希望你有自知之明,离开风公子。” 这话说的,怎么带着怨妇气息呢,姒苒月扑哧一笑:“容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才6岁,你口中的风公子是我亲哥,不是情哥哥。” 余容深深看向她,没有说话,但神情缓和了不少,姒苒月以为抓住了重点,又调侃了几句,心情很好的跑进风影竺的房间,笑嘻嘻的打招呼。 “哥哥我回来了。” 如此亲昵的称呼让风影竺有一瞬失神,面无表情的脸浮现一丝温柔,蹲下身抱住向他跑来的小人儿。 姒苒月没想到风影竺会抱住她,她只想跑到前面去看看桌上有什么好吃的,但……这个怀抱,不同母亲柔柔暖暖温馨的,反倒像冬日的雪松被阳光照到,清冷后是淡淡的暖意,细水长流润无声的温柔。 站在门口的余容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陷入手掌,短暂的闭眼后,轻声提醒:“主子,可需要上菜?” “去吧。” 姒苒月从风影竺怀里挣脱出来,扭头看余容离开时僵硬的背影,强烈的第六感不断叫嚣着让她小心,这个人很可疑。 “怎么了?不喜欢她?”风影竺摸了摸皱眉不自知的姒苒月,低声询问。 姒苒月摇头,压下心头的疑虑,觉得时机还未成熟,她现在与风影竺的关系还不够稳固,贸然说什么,怕也是不信,别再弄得适得其反了。 等饭菜的功夫,姒苒月将下午遇到的事一件一件的跟风影竺说了,叽叽喳喳像个停不下来的小麻雀,风影竺耐心的听着,当听到姒苒月想跟去看热闹时,并没有生气,反而说。 “你若是喜欢,等回到北容后,我会请老师来教你,有能力自保后,想去哪就去哪,但要扮上男装。” 姒苒月目瞪口呆,这位仁兄,也忒开明了吧,如果这人是自己的亲哥该多好。 晚餐四菜一汤一甜品,余容跟着店小二将饭菜送上来后就离开了。 风影竺依旧淡然,但这是表象,姒苒月发现他给自己夹菜时手会有些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怎样。 饭后姒苒月赖在风影竺屋里不想走,余容铺好床,过来劝了三次都无果。 “主子,小姐年幼体弱,太晚睡对身体不好。” 风影竺闻言放下手中的卷轴,对站在窗边的姒苒月轻声劝道:“风狸查起案来没日没夜,今天是回不来了。” “那明天,能等风狸回来再走吗?” 风影竺轻笑:“原来在担心这个,我们等案子破了走,这下可以乖乖去睡觉了么。” 姒苒月乖乖点头,跟着余容进了隔壁。 片刻后,余容跪在风影竺跟前,低着头不发一言。 风影竺看着窗外的月亮,半晌叹息一声:“余容,别被表象迷惑,同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余容回到隔壁,在床边看着姒苒月天真的睡颜,沉默了许久许久。 轰隆隆,哗啦啦。 姒苒月皱了皱眉,想要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一下,却摸到毛糙干枯的手感,腿下像是有水漫了过来,冷得她打了个激灵。 发大水了?姒苒月睁开迷蒙的双眼,看清身处的环境后,向来不会骂人的她都忍不住爆粗口。 她睡得不是觉是魔咒吧,怎么又一觉打回解放前了! 姒苒月掀开身上的草席,站了起来,借助头顶哗哗向这里灌着雨水的方形洞口投射进来的微光,绕着四周走了一圈,发现这里很小,若是成年人下来,顶多站下四个人。 雨水越积越多,很快就没过了脚背,姒苒月将地上散乱的草席堆在一起,途中还摸到滑溜溜的东西,吓得她脸色惨白跑到一边,亏得一道闪电,让她看清地上滑溜溜的是烂掉的菜叶子。 看来这里是个菜窖啊。 第17章 小爷丑是你害的 窖外狂风暴雨肆虐着,窖内姒苒月将草席卷起来踩了上去,抬头看向菜窖口的雨量,觉得就算下一宿,也不至于将这里变成水井把她淹了。 放下心的姒苒月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面,想着是谁把她扔这的,余容?误会不都解释清了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冥思苦想良久,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这时一道紫色的闪电从窖口劈向石壁,带起一阵火花。 姒苒月登时头皮发麻,小心脏跳得跟宵禁的鼓声一样,一次紧似一次。 这要劈地上,积水导电,不得把她电焦了,姒苒月也顾不上会不会引来坏人,扯着嗓子喊救命。 喊得嗓子都哑了,除了雷声雨声外什么都没有,姒苒月捂着闷疼的胸口大口喘息,忽地觉得胸口传来异常的温度,有逐渐变烫的趋势。 赶忙从衣领交叠处掏出异常的来源,竟然是她之前随手画的纸片,正待姒苒月茫然无措不知要不要扔掉时,一道刺眼的亮光从手中发出,吓得直接松开了手。 亮光散去,姒苒月睁开眼,愕然看着漂浮空中的纸片,小心翼翼伸出手指点了一下,纸片跟有了生命似的,扭动了一下。 她慢吞吞眨了眨眼,又掐了下自己的脸颊,确定眼前的不是幻觉后,不仅不害怕,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激动。 她这是变成魔法师了吗? 姒苒月摊开手,纸片自觉的叠在一起落在她的掌心,不似刚刚热的发烫,只是淡淡的散着暖意,放回胸口处,驱散了浑身的寒意。 此时雨渐渐停了,天地回归安静,没有闪电时不时的照明,整个菜窖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听力变得异常灵敏,姒苒月听见悉悉索索的怪声,心一下子提到的嗓子眼。 一道灵巧的黑影带着哀怨的叹息声,从她身前掠过,姒苒月按住温热的胸口,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现在她也是有魔法的人了。 想到这,姒苒月随意抽出一张纸片,竖起耳朵严阵以待。 “你会用嘛,赶紧收起来别丢人现眼了。”小孩清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是谁,出来。”声音嘶哑的姒苒月攥紧手中的纸片,四处观察。 咻!一道娇小的黑影凭空出现,伸出小爪子晃了晃,噗的一声,蹦出无数团小火焰浮在半空将整个菜窖照亮。 姒苒月盯着眼前的小怪物说不出的熟悉,浑身雪白,身形娇小,又尖又长的耳朵,小小的尾巴,只是一只硕大的红色眼睛和一张獠牙外露的嘴,破坏了整体美感。 独眼獠牙兔示意图 “好丑。”姒苒月忍不住小声吐槽,不料这小怪物听到后顿时炸毛,身后还有电光啪啪作响。 “小爷长这么丑都是你害的!” 姒苒月转着眼珠想了下,赶忙将那些纸片拿出来数了数,果然少了一张,少了那只独眼獠牙兔。 “给小爷重画!重画听到没!要把小爷画的玉树临风、气宇不凡、英俊潇洒、高大威猛!”独眼獠牙兔气急败坏一阵狂吼。 姒苒月掏掏耳朵,点头应付:“行行行,但得等出去的,现在没纸没墨怎么画。” 独眼獠牙兔哼了一声,别别扭扭说:“你快给我起个名,我快维持不住了。” “什么维持不住?” 独眼獠牙兔深吸一口气,姒苒月条件反射捂住耳朵,果然又是传来怒不可遏的吼叫。 “还不是你太菜!堂堂画灵师,灵力这么弱!还好意思画!” “要不是小爷吸了这里的怨气,就跟之前那些纸片一样泡在水里成了烂泥了!” “睡的比猪还死,一点警觉性都没有!!你这个菜主,还不快点给我取名字!” 姒苒月撅着嘴小声嘟囔:“我怎么画出这么暴躁的小东西,吼来吼去的,干脆就叫小吼得了。” “小吼?成吧,契约成立。” “这就完了?不用歃血为盟什么的吗?”姒苒月看小吼懒散散躺在半空中,有些奇怪。 小吼猛地坐起,一口气刚吸了半口就被打断:“别吼,吼的我耳朵都聋了。” “菜主,你是画灵师,只要你取了名字的,自动缔结生死契,你若出事画灵也会跟着消失,但若是你创造出来的画灵死了,你不但没事,还会得到它残余的灵力。” “这么牛!”姒苒月激动的眼睛闪啊闪。 “你那什么眼神,你可别傻了吧唧四处炫耀,画灵师可是很稀缺的,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你自己想吧。” 姒苒月恍然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伸手一把抓住小吼,狐疑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毛都炸起来的小吼听到问话,硕大的红眼睛心虚的向右上看,不敢与姒苒月对视,支支吾吾的解释:“小爷天生通万物。” 姒苒月盯了片刻,挪开了眼睛,小吼那红眸看久了还挺瘆人的,不过……毛毛的手感好好,柔柔软软的。 “小吼,你有办法带我出去吗?” 小吼动了动耳朵,趴在姒苒月怀里懒洋洋回了句不能。 姒苒月蹙眉,单手掏出其它纸片,小吼瞥见一下子精神了,挣脱开怀抱气急败坏的在半空跳脚:“菜主,你又把它们拿出来干嘛!” “看看有没有能带我出去的啊。”姒苒月一脸理所当然。 只是小吼用它那大红眼睛死死盯着她,心里不住有些毛:“怎、怎么,你不能带我出去,还不让我找其它的啊。” 小吼刚想开吼,忽然想到什么围着姒苒月转了好几圈,恍然大悟“原来是封印了,怪不得,我就说嘛,画灵师怎么能这么菜,不过封印的好,你的力量和身体不匹配,弄不好就是个爆体而亡。” 姒苒月听的脸色越发不好。 “菜主,你得找个师傅好好带你修习,要不然一身强大力量只能看不能用多憋屈啊,是不。” “找师傅?”姒苒月挠挠头:“也不知道去哪找,等出去了打听打听有没有啥修仙的地儿。” 小吼闭上眼,伸出小爪子做出扶额的模样,叹着气问:“菜主,你身边就有很厉害的非人,干嘛要舍近求远。” “厉害的?非人?”姒苒月回忆了半天,也没见谁像非人,满脸困惑的问。 第18章 雨夜失踪的人啊 小吼正要解释,身后墙壁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姒苒月一把抱住小吼从草席跳下来,警惕的盯着那面墙。 “菜主,快放开我,要被勒死了。” 姒苒月赶忙松开手,小吼稳当当浮在半空挡在她面前。 撞击仍在继续,土墙被撞的直掉渣,在火焰的照明下,姒苒月清晰的看到那面墙浮现出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趴下!捂住耳朵!”小吼硕大的红眼逐渐变成白色,身边劈里啪啦火花四射。 姒苒月后退一大步,捂住耳朵蹲在角落紧闭双眼。 轰隆隆……石墙被撞开,坍塌的石块砸在泥泞的地上,溅起无数泥点。 “哟呵,你们族不是在海外隐居么,因为什么想不开跑海内了?啧啧啧,你瞅瞅,被打惨了吧。” 姒苒月听到小吼如此毒舌,不由得好奇的睁开眼,惊呼一声:“牛头马面?” 小吼听到,又是忍不住一阵大吼:“马头人!他们是海外隐世的马头人族!活的!” 姒苒月欲哭无泪捂着被吼的嗡嗡作响的脑袋,她是又穿越了还是之前经历的都是幻象,明明上面都很正常的啊。 悦福楼。 寒风狸一脚踹开天字一号还亮着烛光的窗户,刚翻进去却见风影竺在软榻合衣而眠,有些惊讶,连忙屏住呼吸,将窗户关上,蹑手蹑脚朝房门走。 猝然闻到一股不易察觉的香气,混合在雪松的香薰中,寒风狸回头打量了一圈,将目光定格在桌上燃烧着的蜡烛,走过去仔细嗅嗅,面色变得凝重,速度极快的吹灭蜡烛打开窗户,又从怀里掏出个拇指大的翡翠葫芦瓶,拔开瓶塞,放到风影竺鼻下。 半刻钟后。 风影竺按着太阳穴,声音有些沙哑:“我睡着了?” “主子,这蜡烛里掺了醉眠芍药。”寒风狸将桌上的蜡烛递了过去,见主子表情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犹犹豫豫的开口:“余容可能是心疼主子,让您多睡会儿。” “你去隔壁看一眼。” 寒风狸点点头,迈步离开。 “主子!小小姐和余容都不见了!” 风影竺紧握的拳头咔咔作响,深邃的眼眸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直接飞出窗外。 寒风狸见状,赶忙跟上。 宁县十余米的城墙上嗖嗖两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向城外一座建筑飞去。 一道淡粉色身影慢悠悠走在田间,忽地背后一阵冷风,凭借身体本能扭身闪过,一丝薄怒涌上眉头,正要出招待看清来人,吓得直接跪在地上。 “余容,苒月在哪。”风影竺居高临下看着跪在脚下,却一脸倔强的人,恨得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余容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仰着脸带着满腹委屈:“风公子,您清醒点,她不是您妹妹,不是我的主子!” “余容!” 这一声爆呵,不仅吓到了余容,更吓坏了站在一旁的寒风狸。 “她只是长得像而已!如果她安守本分,我也不会对她如何,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仗着是您妹妹就肆意妄为!”余容白着脸顶着风影竺暴怒下的威压,嘴唇都咬破了,硬是直挺腰板的继续说着。 寒风狸在一旁都听不下去了:“你别东扯西扯,你把小小姐藏哪了。” “风狸你也是个蠢的,你以为她身上那股淡淡的,与风公子同源的灵气是身份的标识吧,那都是假的!” “那都是风公子将自身灵力融进天阶灵药里,让那丫头服下,所造成的假象!” 轰!寒风狸大脑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倒退好几步:“不可能!她没吃药前就能看穿我的障眼法。” 余容闪过一丝讶异,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噗嗤下乐了,但很快就乐不出来,两根悬浮的银针直指她的双眼。 “我耐心有限,苒月在哪。” “不管如何,你不能害一个无辜的小孩啊。”寒风狸也急了,上前推了推余容的肩膀。 “我害她?你们竟然以为我会害她?”余容惊愕了片刻后,跪坐在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声音带着悲凉:“我只是将她放在慈田院门口,让她离开而已,从未想过伤人。” 银针针尖直逼眼球,只要一眨眼,眼睛必然废了。 “主子、冷静啊,余容没必要这个时候骗我们,一定是哪里出差子了。”寒风狸看这两个人,一个盛怒一个死倔,简直头都大了。 “余容,我们刚才顺着气息去慈田院了,但小小姐不在那。”寒风狸语速极快,生怕说慢了,余容又会说出什么刺激到主子的话。 “而且气息到那就戛然而止了,所以我们才来问你是不是将小小姐藏在什么结界里,你再想想,你把小小姐放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 “我把她放下就走了,并没有。”余容话说一半顿了顿,不太确定的补充:“好像我走不远,慈田院的门就开了。” 风影竺收回银针,幽深的双眸沁着寒气,一字一句开口:“起来跟上。” 再次来到慈田院时,天已泛起鱼肚白,住在这里的都是被遗弃的孩子,穷苦的他们早早就起来,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风影竺三人气质不凡,模样美的美俊的俊,刚站在门口孩子们就发现了。 一个年纪稍长的少年迎上去,手足无措的问:“三位贵客找谁?” “管事儿的在么。”寒风狸抢先问道,他怕主子一说话把眼前本就胆小的人吓晕了。 “郑叔不在,他去县里报官了。” “报官?出什么事了?” “三哥失踪了,这已经是我们这第二个失踪的了,大哥昨天进城卖柴禾也没回来。” 寒风狸指着自己额头问:“你说的大哥是不是这里有个奇怪的疤?” “对对对,大概是这个样子。”少年蹲在地上用手指画个心形,仰着脸一脸期待:“你们见过我大哥?他在哪?” “等你们这管事儿的回来,自己问吧。” 寒风狸着急忙慌的说完,拔腿追上一言不发就走的主子,边跑边说:“主子,我昨天夜探茶摊并没什么异常,但周边胡同有一家血腥气很重,我还想着今早直接带官差去抓个现行。” “主子,我们去那看看?说不定是因为小小姐去县衙提供线索,被凶手被惦记上了。” 第19章 越来越扑朔迷离 风影竺远远看见一行人,顿时停下脚步,子夜寒星的眸子更加冷了几分:“周知府见过我。” 寒风狸闻言快走了几步挡在了风影竺身前,等他与周知府碰上时,身后的两个人早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风狸世侄,我刚派人去找你,没想到在这遇到了。”周知府十分没有官架子上前招呼道。 “可是有了线索。”寒风狸侧过身,走在周知府身旁。 周知府停下脚步拉过身后唯唯诺诺始终弯着腰不敢抬头的中年人:“这人叫郑福,县城外慈田院的管事,昨天死了的那青年是他大儿子郑大,今早来报案说他家郑三也失踪了。” “郑三何时失踪?” 周知府看向郑福,示意他回话,郑福声音颤颤巍巍的回复:“大概是昨儿夜里。” “大概?”寒风狸皱着眉头,十分不满这样的回答。 “是、是这样的。”郑福擦擦额头的汗,觉得眼前这位贵人虽然俊俏年轻,但脸色可比知府吓人多了,吞了几口口水才继续说。 “昨儿晚饭过后,三儿就说要去找他哥,我没同意,后来见他没动,我也没当回事,夜里突然下起暴雨,我担心院子里堆放的草席毁了,急忙出去看,结果一看都没了,就猜可能是他趁夜背走顺便找他哥了。” “才一晚没回,你怎么就确定是失踪?也可能是在哪避雨耽误时间了。” 郑福脸憋通红,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什么所以然。 时间紧迫,寒风狸也就没再追问,而是疑惑他们这是要去哪。 “去吴家茶摊,他说来报官的路上见到吴家茶摊棚子下堆放着他们编的草席。” 吴家茶摊的摊主很是勤快,宵禁结束的开门鼓一敲,人就从家门出来,待敲到一半人就到了茶摊开始烧水,擦拭桌椅。 周知府、寒风狸一行人到时,第一壶茶已经泡好了。 “你就是吴家茶摊摊主?”寒风狸看着身形矮小干瘦,动作十分麻利的老太太,眼神带着刺探。 “哎,贵人们快坐,老婆子给你们倒茶。” “别忙,我们有事儿向你打听。”周知府拦下十分热情的老太太:“昨天你可看见额头有块疤,背着湿掉的柴禾的年轻人?” “这、昨天到这躲雨的人多了,老婆子记性不好,实在没印象。” “那你知道这附近可有一对老夫妻,其夫是脑袋摔坏了的。” “哎、这你就问对人了。”老太太话音一落,周知府一行人立马来了精神,忙追问是何人。 老太太指着自己:“就是我这老婆子啊。” “昨天可有雇人去你家修栅栏门?”寒风狸话没说完,一直缩在后面的郑福跳出来指着地上堆放的草席追问:“这些可是从十五岁左右的少年手里买的?他左胳膊上有一乍长的刀疤。” 老太太依旧笑着,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连连点头“对对,我刚开摊,见那孩子可怜,就把席子都买了。” “那他之后去哪了?” 老太太摇头:“我买完席子,他就走了,至于去哪了,老婆子可就不知道了。” “可以带我们去你家看看吗。”寒风狸站起身,虽是疑问句用的可是命令的口吻。 老太太点头,动作麻利的将柴熄灭,又将写着茶的幌子摘下后,在前引路,周知府跟在后面眸色闪了闪,果真如那丫头说进了斜对面的胡同。 这条胡同人很多,一套四间房的院里面最少住了五六户人家,寒风狸路过昨夜探查过血腥味很重的人家,刚巧大门开着,他往里瞥了眼,脸色瞬间铁青。 周知府见寒风狸脸色有异,顺着视线看过去,原来是家屠户,男人分解着猪肉,院里一桶桶的血水,女人则坐在另一头清洗着猪大肠。 大约是因为屠户家血腥气太重,两边的住房都荒废着。 “我老婆子家到了,有些简陋。”老太太乐呵呵打开荒废院子隔壁木头门,一进院寒风狸打开折扇挡住了鼻子,一股子天然化肥的味弥漫在空气中。 院子两侧种满的蔬菜,围挡着的栅栏七倒八歪,地里头坐着一个目光呆滞,流着哈喇子的老头傻乐。三间土坯房,房前堆满了瓦罐和水缸,水缸上盖着草帘子,上面晾晒着茶叶。 “这就你们一户住?茶摊看起来还挺赚钱。”寒风狸皱着鼻子,不停的用扇子扇啊扇。 “勉强糊口而已,这房子是老头子的祖产。”老太太看出寒风狸的嫌弃,双手绞着衣摆,有些局促。 周知府站在门外没进来,甚至还后退了几步,朗声对寒风狸说:“风狸世侄,我带几个人到周边看看。” 寒风狸挑眉,用扇子挡住冷笑的唇,回过身向老太太提出想要在院里四处看看,老太太嘴里说着房子简陋没什么好看的,但也不敢拦着。 寒风狸尽量放轻呼吸,想着速战速决,脚步快了不少。屋里陈设简单,除了床和桌子外,地上堆了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尿壶,那股子味啊,他差一点就没绷住撒腿跑了。 不过正因为绷住了,还真让他发现个疑点。一堆湿乎乎的柴禾堆放在床边。 寒风狸掐住鼻子,朝床边走去。 咣当,老太太进屋没看路,踢翻了一个满当当的尿壶,寒风狸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绿,急得都忘了会轻功,一口气跑出胡同,大口大口喘息街道清新的空气,好半天才缓过来。 “风狸世侄,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老远就看你跑。”周知府不知何时到了寒风狸跟前,一脸不解。 寒风狸可不想把刚才丢人的事儿说出来,站直了身子板着脸说:“那院里的栅栏没有修缮过的痕迹,却有捆湿乎乎的柴禾堆在屋里,具体发生过什么还得问问那老太太才行。” “那柴禾啊,是那孩子赔给我的。”老太太满头大汗,显然也是追着跑出来的:“贵人啊对不住,老婆子刚才笨手笨脚的。” 寒风狸赶紧阻拦:“别说那个了,郑大为什么要赔你柴禾。” “栅栏啊,那孩子不仅没修好,还给弄散架了,硬是要把柴禾赔给老婆子,怎么劝都不听,就收下了,然后那孩子连杯水都没喝就跑了。”老太太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 事情很清晰,但寒风狸和周知府却觉得更加扑朔迷离。 第20章 老婆子我四不杀 周知府和寒风狸一行人离开后,老太太收起了笑脸,并没急着回去,而是围着自家附近转了一圈,发现没人盯着后,才回到家,紧闭大门。 嗬嗬嗬,低哑诡异的笑声从老太太口中发出,一双浑浊的眼睛透着凶狠,令人不寒而栗。 坐在菜地里的老头擦了擦口水,呆滞的眼神十分清明,只是行动依旧迟缓,费了半天劲才起来,并揭开他坐着的铺着草席的厚厚木板,赫然是一个直上直下足有三米深的菜窖。 “这小丫头真能折腾。”老太太走过去看了眼菜窖一片狼藉的情形,依旧维持诡异的笑:“正愁装不下,这打通了可倒省事儿了。” 老太太扶着老头进了屋后,推开了床前那堆柴禾,血腥气缠绕着阴冷的风扑面而来,赫然是一个通往地下室的洞口! 老太太从床铺下拿出一把剁骨刀,身体极为灵活的迈下台阶。 时间回到马头人撞开地下室那面墙时。 闹出这么大动静就算睡死过去的猪也都被吵醒了,更何况是人。 一个矮小干瘦的身影从床上下来,手里拎着东西在地上摸索了一阵后,消失了。 姒苒月蹲在地上捂着耳朵听小吼用吼的方式介绍马头人和地府马面的区别,正吼的起劲儿,忽然一道冷兵器划过墙面的声音让它戛然而止。 姒苒月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一道白光钻到她衣领交叠的地方,再去看小吼,凭空消失了,而它之前挡住的前方,出现一个拿着剁骨刀的老太太。 马头人像受了惊吓的疯马,一头拱翻蹲在地上的姒苒月,吐出一颗珠子塞到她手里,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人从后面狠狠拽过去,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 老太太举起了刀,重重落下。 姒苒月鬼使神差不受控的看着那马头人的眼睛,没有惊恐,没有痛苦,很平静,甚至像怕吓到她,连声惨叫都没有发出。 姒苒月完全吓木了,眼前似乎看的很清晰又似乎什么都看不见,耳朵里只有噗噗刀刀入肉的声音。 血混合着菜窖的积水变成一条猩红的河,姒苒月身上的白色中衣,此时被泥水血水灰尘混合的黑里透红,红里发黑,十分可怖。 老太太剁累了,直起身子,口里还哀声叹气,十分惋惜的看着地上的血肉:“都说了要乖乖的,怎么就不听话呢。” 处理了马头人后,老太太似乎很开心,满脸褶皱的脸笑得十分扭曲。 姒苒月动了,她想站起来,腿软。她想后退,却已经背靠着墙没有退路。 忽然想到那些纸片,手刚动了动,就被老太太拎了起来。 “小丫头,别怕,老婆子四不杀,不杀读书人,不杀官府人,不杀商人,而你刚好占了最后一个,老婆子不杀小女孩。” “我喜欢聪明人,你又聪明又是女孩,我不会杀你,但是你太聪明了,我不能放了你。”老太太一手拎着姒苒月,一手拎着剁骨刀,上了台阶。 走出门外,阵阵凉风让姒苒月浑身哆嗦,仰起头发现远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嘘……别出声,不然我可就改成三不杀了。” 姒苒月现在只想先保命,连连点头一点声都不敢发出,老太太十分满意。 这个时候距离宵禁结束的开门鼓还有半个时辰,老太太却毫不慌乱,慢条斯理的打开大门,胡同窄小的街道上十分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轻微的脚步声。 老太太肆无忌惮的打开隔壁荒废的院子。将姒苒月扔到土坯房的椅子上,五花大绑后,十分慈爱的找了块干净的手帕塞进嘴里。 姒苒月此时心里又怕又气,恨不得将小吼揍一顿,这家伙关键时刻一点都不靠谱,说跑就消失连声招呼都不打。 “老婆子不在老头子在,所以孩子,千万别做让我后悔留你性命的事情。” 得到姒苒月害怕恐惧的眼神后,老太太似乎受了刺激,摇晃着她肩膀,低声训斥:“你是聪明的女孩,怎么可以有这样的眼神!憋回去,憋回去听到没有。” 姒苒月现在十分肯定眼前这个老太太不是精神分裂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女孩怎么了,女孩就不能聪明吗!我只想开一间属于自己的茶馆,却被人说是疯子。” “你知道吗,你不知道!”老太太松开手在屋里手舞足蹈:“我为了开个茶馆嫁给了废人,可他骗我!什么祖产,就是两间破房子,还挨着屠户,卖都没人买的破房子。” “我开茶摊多不容易啊,凭什么那些头脑简单就因为是男的,可以生活的比我滋润。” “那些人该死,都是他们太蠢了,轻易相信老婆子的话,我这是为了聿国好,你说是不是?” 姒苒月哪敢说不是,连个眼神都不敢变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老太太见此,声音一下慈祥了,脸上也不似刚才那么扭曲:“鼓声响了,茶摊该营业了。” 随着宵禁结束开门鼓的敲响,安静的胡同越发热闹,老太太不能大摇大摆的走正门,而是推开屋里一口水缸,露出一扇带着铁环的门。 老太太离开后,姒苒月在椅子上动来动去,想挣脱开绳索,一道白光从胸口发出,小吼十分欠揍的翘着二郎腿坐在半空中。 呜呜呜!姒苒月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了怒气。 “菜主别急啊,你别光看表象,那老太太身上煞气太重了,我就一个刚出世的小画灵,打不过她。” 呜呜呜!快给我解开!!! “那个菜主啊,打个商量。”小吼心虚的用小爪子摸摸自己的獠牙说:“解开绳子后,不能喊不能叫不能动手。” 姒苒月点头,变得十分安静。 小吼虽然有些不信,但也不能真放着不管,飞身过去利用锐利的獠牙将绳索弄断,小心翼翼看着姒苒月。 一身轻松的姒苒月,经历刚才那一出吓死人不偿命的戏,根本没力气,虽然她很想掐住小吼的耳朵吼上几句。 缓了好半晌姒苒月才从凳子上下来,迈着摇摇晃晃虚浮的步子走到大门,手刚放上去,就听见老太太说话的声音。 “我老婆子家到了,有些简陋。” 第21章 原来我是容器啊 姒苒月惊的呼吸一窒,赶忙后退,在院子找能藏身的地方,却不知因此错过了寒风狸的声音。 “菜主,这里。”小吼指着院墙角落铺着厚厚木板近一米高的水缸,姒苒月用手比划了下,水缸刚好处于院墙一半的位置,她的身高跟水缸差不多,那么踩上去,就刚好能扒住墙头。 姒苒月这个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立刻行动,跑进屋里搬出椅子,借此爬上水缸,踮起脚尖勉强能看到院墙外是一家屠户,血腥气应该很浓,但她因为被困在菜窖太久,鼻子被熏的不是很灵敏。 “小吼,你把凳子带上来。” 小吼闻听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一看姒苒月鄙夷的神情,顿时就火了,伸出小爪子勾住椅背,两腿使劲一蹬,椅子还真让它带起来了。 将椅子放在上面,姒苒月很轻松坐在墙头,巧的是,下面刚好堆放两只宰杀完放完血待分割的猪,对面是间土坯房的侧面,刚好挡住院子里人的视线。 “快跳啊,这么矮。”小吼压低声音在一旁催促。 姒苒月翻了个白眼,你丫会飞,根本无法理解恐高人的心理压力。 小吼急得团团转,无论怎么说,姒苒月就跟个木头桩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 “那老太婆回来了。” 这一句话杀伤力十足,姒苒月脑子都没想清楚摆什么姿势跳下去受伤概率小,身体已经一跃而下。 她掉下去的瞬间感觉身下一弹,紧接着不受控制的滚了下去,赶紧护住头,让后背重重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闷哼。 院子里的人忙着剁肉,洗猪下水,声音大的完全盖过墙角的那点异响。 “当家的!下水洗差不多了,你那还有多少没分的。” “墙角还有两个!” 姒苒月眼看有人过来,急忙就地向里面一滚,滚到阴暗处。前后看看,发现有个堆放柴禾的棚子,龇牙咧嘴的爬起来,蹑手蹑脚的躲到柴禾堆里。 透过柴禾间的缝隙,姒苒月看到走过来的女人推着独轮的木板车,将墙角的猪放上去后就离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折腾半宿,水米未进的姒苒月觉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而院子里此起彼伏剁肉的声音让她控制不住会想起马头人被分尸的现场,结果就是很困但不敢睡,十分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没了声音,姒苒月戳戳蹲在旁边的小吼,用眼神示意它飞前面看看情况。 小吼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的飞到前面,用小爪子扒着墙,探头看了眼,回过头对姒苒月招招手,让她赶紧过来。 姒苒月腿都坐麻了,一瘸一拐的扶着墙走过去,学着小吼的样子探出脑袋看了眼,惊喜的差点一头扎过去! 院子当中站着一身黑袍的男人,银色的面具挡住的了上半脸,一双女子般的笑唇,却勾勒出冰冷的杀意,伸手从袖口掏出一块玉佩向身前跪着的女人扔了过去。 “风公子,这个气息怎么会,不可能,绝不可能,小姐不可能这么早醒的。”跪着的女人接过染血的玉佩,震惊的松开了手,满脸不可思议。 偷听的姒苒月挑挑眉,哟呵,这声音她熟悉啊,是余容啊。 “我不知是谁用什么方法将她放到苒月身体里,强行让她提前苏醒,只知道一点,这具容器绝不能出事。”风影竺看着地上的染血的玉佩,眸色黑的能滴出墨来:“我警告过你,不要被表象迷惑。” “主子主子!别激动。”寒风狸从墙外翻了进来,没敢看余容,而是捡起地上的玉佩说:“主子,这上面的不是小小姐的血,我刚才按照你说的,去那老太太家屋里看了,果然有个地下室,那地下室堆满了大水缸,主子你知道水缸里面是什么吗,是……” “重点。”在暴怒边缘挣扎的风影竺咬着牙狠狠瞪了寒风狸一眼。 “对对、对,重点,重点就是地下室有一面墙塌了,墙那边有个马头人被分了,这上面的血都是他的。” 风影竺闻听面色不仅没舒缓,反而更加阴沉,寒风狸仔细一想,瞬间就悟了,这也就是说明小小姐昨夜被关在地下室,那么血腥阴暗的地方,现在又没了踪迹…… “风公子,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没想苒月是小姐的容器,若是知道打死我也不会把她送走。”余容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头发散了,额头也有血丝流下,一张清秀的脸,现在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 “容器是什么意思。”一道轻微飘忽的声音响起,却像铅块砸在心上,重的令人无法忽视。 风影竺拿着银针的手一顿,看向前面从厢房墙边投射到地上的阴影,强烈不安缠绕着他呼吸一窒,下意识飞出银针直逼余容咽喉阻止她回话。 一道白光比银针更快,抓住余容的衣领向旁边猛地一拽,正是小吼。 银针没入土坯墙半寸。 “容器是什么意思?”姒苒月从墙侧走了出来,一身红的发黑的中衣,衬着小脸白的吓人,木着一张没有丝毫神采的脸走到余容面前,用空洞的双眼盯着对方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余容嘴唇蠕动了两下,还没等说话,被风影竺一声呵斥打断:“闭嘴!” “不准过来!”姒苒月伸手一挥,一沓纸片将她与余容围住,风影竺看着纸片上流动的灵力,步伐猛地一收,停下脚步,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小小姐。”寒风狸担忧的唤了一声,却收到姒苒月一记眼刀。 余容如今已知真相,看向姒苒月的眼神少了漠然多了几分想念和激动:“小姐。” “我不是你家小姐!告诉我,容器究竟是怎么回事。” 余容像是没听见般,端详着围在四周的纸片,欣喜的站了起来,嘴角弯出完美的弧度,眼中却落下眼泪,口中喃喃,似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姒苒月的问题。 “小姐有了容器就能提前醒来,真是个好法子,也不知是是谁不顾性命散了修为施展如此逆天的法术,只是……一个无辜的灵魂会在小姐重现之时消散,到时小姐若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原来是这样。”姒苒月被眼泪糊住了,她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只觉得胸口又疼又热,像有一把火灼烧着她,烧得她发疯。 第22章 没人能让你消散 姒苒月以为,她是幸运的,不论他们目的是什么,终是救了她的命,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目的。 她现在的神智被绝望和恐惧包裹,她很怕死,怕死在古代与母亲的缘分就此断了,可现在她更怕从此消散,世上再无她的痕迹。 小吼是姒苒月创造出来的,多少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当它感觉到强烈求死的意念时,血红的眼睛瞬间成了白瞳,朝天一声怒吼! 这一声吼带着强烈的罡风,不仅将围在姒苒月身边的风影竺等人吼飞了数米,更是将晴朗的天吼的阴云密布。 千里之外在洞渊闭关的姬慕月被异动惊醒,细细感受后瞬间一口腥甜涌了上来,目眦尽裂,将那口翻涌的腥甜压下后,强行出关,飞身去往阴云聚集的宁县。 皇城洛都正在上朝的贵人们也都感受到的异动,脸色均是一变,皇帝更是直接宣布退朝去了司天阁。 脚步匆匆各自回府的人中,有一个人刚进府就沉着脸放走了一只信鸽。 此刻的姒苒月双眼无神,看不到风影竺心急如焚徒手要来阻止她的模样,听不见寒风狸一遍又一遍叫着她小小姐。满脑子想着哪怕是死也不能让这些人得逞。 姬慕月赶到时,就看到姒苒月从头到脚都被一股滚烫的白炎包裹,炽热的强芒四面扩散,令人无法靠近半步。 “他们说菜、说主人是容器,主人不想消散萌生了死意。”小吼冲到姬慕月眼前,急得身上闪电啪啪作响。 姬慕月来不及细想眼前这个长得像兔子的丑八怪是个什么东西,全身心被那句“容器”气得直接反手扼住风影竺的喉咙:“你说过会保护好她!早知如此,我就算闭关也要带她走!” “听着风影竺!这次我若活下来,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了。”姬慕月虽然恨不得掐死风影竺,但时间紧迫,只能放下。 姬慕月站定在姒苒月对面,十指灵活的结了个繁杂的印,腾的一下,周身被被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 风影竺不禁骇然变色:“你打算用修为去压制苒月暴走的力量!你不要命了?” “她若不在,我要命何用。”姬慕月神色坚定而温柔,一步一步走向姒苒月。 一步一步的靠近。 白色的烈焰一点点蚕食着姬慕月身上的金光,他毫不在乎,只是十分心疼看着毫无生气的人,慢慢蹲下身,伸出手。 拥入怀中。 “别怕,有我在,没人能让你消散。” “月,求你不要走。” 姒苒月彻底放空,任由她的身体堕入黑暗,她这一生啊,遗憾好多好多,本想着能有段奇遇,让她再经历一次的青春,再听一次花开的声音,再看一眼思念的人…… 却不想伤害来得如此容易,击溃了她所有的防线。 ——没人能让你消散。 ——求你了,别走…… 是谁?声音如此悲恸。姒苒月晕乎乎的想着。 ——主人别死,我才刚出世,啥都没看过没吃过,你这么狠心吗。 小吼?对不起了,我已自顾不暇。 ——主人,我有办法让你看起来像消散,然后他们会以为那人回来了,一定死命培养你,咱们利用他们使劲修炼,出师了就撤。 怎么看起来像消散? ——失忆啊主人,力量暴走后容器灵魂消散,注入的灵魂来不及苏醒受到重创,失忆很正常! 姒苒月眼睛眨了眨,神智逐渐恢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浑身都着火了,灼烧的痛感让她眼泪哗哗掉。 姬慕月此时身上金光淡的随时会消散,人也从17岁少年退化至11岁小孩的模样,当滚烫的眼泪落入他的脖颈,他浑身一抖,松开了手,看到了已经恢复神智的人,失而复得的喜悦将他心中那团慌乱熄灭个彻底。 “这火咋弄掉啊,烫死了!”姒苒月甩着胳膊,急得脸通红眼泪直流,还不能用带着火焰的手擦。 姬慕月笑了下,回头向那只丑兔子比划了手势,小吼点头表示明白,仰天一吼。 这次吼声没有之前那么狂暴,只是让天上消散的阴云又聚拢一起,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姒苒月抹了一把脸,火是没了,成落汤鸡了。 风影竺见姒苒月脱离了危险后,迈步向前,却不知紧张的同手同脚:“苒月,我们回家吧。” “你是谁?”姒苒月迷茫的看向黑袍男,瑟缩了一下,害怕的躲在漂亮的小男孩身后,探头问。 “小小姐。”寒风狸也跑了过来,一双绿眸红光占据了一半,带着几分探究和几分害怕。 “你为什么要叫我小小姐,我是谁?”姒苒月圆溜溜的眼睛清澈的如湛蓝的天空,充满了疑惑。 “你是我妹妹,苒月。”风影竺紧失神了片刻,声音不似最初淡淡的,而是带着一丝暖意。 姒苒月懵懂的点点头,心里却如万马奔腾,若不是她装失忆,差点就信了,不过眼前这个偷穿大人衣服漂亮的小男孩哪冒出来的? “喂,你是谁?多大啊。”她戳戳身前的男孩轻声问。 姬慕月听到后后背僵硬了下,但很快漾起纯真明亮的笑颜转过身说:“我叫煜,火日立,日照光明的煜。11岁。” “我认识你吗?” 姬慕月摇摇头:“不认识,我是今天被派来的,是你的护卫。” 风影竺咬着后槽牙听着姬慕月瞎掰,还不能揭穿,硬生生憋出一道内伤。 ——吱呀,大门被推开。 “啊!有贼啊!”收摊返家女人尖叫声整个胡同都听见了,身后屠夫抄起家伙挡在女人面前,闭门鼓尚未敲响,胡同的住家纷纷出门挤在屠户门前看热闹。 众人黑线,完全忘了他们这还在别人家呢,并且还把人家院子弄得乌烟瘴气。 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寒风狸摸着鼻子摘下腰牌向前走了几步,朗声:“监察御史寒风狸,追凶犯误闯此宅,所有损失本官一人承担。” “风狸世侄,此话差矣,损失怎么让你一人承担呢,本官也有一份责任。”周知府浑厚的声音穿透整条胡同,闻言的百姓让路的让路,回家的回家。 第23章 心尖上的小祖宗 寒风狸听到周知府的声音,好似一个晴天霹雳,急忙看向风影竺,很是着急。 风影竺笑唇抿成一条直线,冷冷看向犯傻的寒风狸,不发一言。 寒风狸哆嗦了一下,如梦初醒,从袖袍里掏出折扇打开,挡住自己羞愧的脸,他忘记主子戴着面具了。 姒苒月扯了扯姬慕月,悄悄带到一边小声说:“一会我要装晕,你什么都别问,记得配合。” 姬慕月楞然点头。 “世侄啊,听说你抓到凶手了?是谁在哪呢?”周知府环顾周围,碎裂的木桶,一地的猪下水和血水,这血水也不知是人的还是猪的,目光所至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周知府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维持处变不惊的模样。 寒风狸眼含嘲讽,语气不咸不淡:“刚刚天气突现异常,一时不查让人跑了,不过那凶手年纪大跑不远,你们顺着吴家茶摊往城外去追吴郑氏,也就是吴家茶摊的摊主,吴婆子。” 胡同外没回家的百姓听闻无不意外,三三两两嘀咕是不是官府抓替罪羊,那吴婆子人挺不错的。 “周知府,还请你派人通知县衙将仵作带来,近几年失踪的人多数都在吴婆子家埋着,数量不小,难度很大。”寒风狸面无表情的补充一句,内心早已翻江倒海,那场面,他必须要忽悠周知府亲自去看。 “嗯,世侄啊,你身后这位不给介绍下吗。”周知府打量带着银质面具的黑袍的男人,站在那虽然一言未发,却给人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度,绝非常人。 寒风狸收起扇子端量周知府,似是不经意问道:“周知府,大案在即,怎么还有雅兴打听人?” 周知府一噎,只能干咳几声迈步向外,派了几人去追凶手,除了派去县衙报信儿的外,剩下的都去吴家查勘。 “风狸世侄,你身后这些算是人证,还得请他们去县衙一趟,放心,只是了解情况不会为难的。” 姒苒月听到这话觉得机会来了,两眼一翻身子向侧面一扭顺势倒下,只是还没接触到地面就被人托住。 “小、小姐你怎么了。”姬慕月满脸惊慌,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姒苒月暗中竖起大拇指,这演技放到现代绝对奥斯卡小金人。 时刻关注这边情况的风影竺倒是没多大反应,姒苒月身子一动他就看出是装的。 不过寒风狸可不知道,见姒苒月昏倒,急得话都不利索了:“姬、煜护卫,你快、不不、你太小,那个谁余容你快把小小姐送到医馆。” 余容此时已经用袖子将脸色的血迹擦掉,露出一张清秀温婉的脸,闻言一喜,急忙上前要去抱起姒苒月。 姬慕月一个侧身护住怀里的姒苒月,狠狠瞪向余容,大有你敢过来我要你命的狠劲儿。 寒风狸被小姬慕月眼神吓了一跳,猛拍自己脑袋,他怎么急糊涂了,现在是让谁接近都不能再让余容接近小小姐,可现在他走不了,剩下的只有……渴求的眼神看向风影竺,被鄙夷。 “何必去医馆,直接送到县衙,我派人去请大夫。”周知府大手一挥,招来一小捕快吩咐了几句。 风影竺踱步到姒苒月跟前蹲下身,示意姬慕月将人交给他。 姬慕月低下头,感觉到怀里的人悄悄拽了拽他的衣服,眸色暗了暗,不情愿的将姒苒月交到了风影竺手上。 姒苒月不敢放松一丝一毫,十分清醒的知道自己被送到县衙后院,躺在床上任由大夫把脉,听见什么脉象虚浮无力,旧疾未愈又添伤寒,气血又亏虚,药不能用的太猛,只能慢慢调,吃食也要注意,宜温补,不宜大补。 听的她都快睡着时,才感觉到屋里的人逐渐散去,又躺了好半晌,耳边传来男孩小声低语。 “小姐,人都走了。” 姒苒月睁开眼,瞧见男孩换了一套合身的黑色翻领窄袖袍,腰系红色玉带,坠着一块乌金腰牌和两个玉佩。 刚才穿的那么狼狈都不掩他俊美的小模样,更别提这么一打扮,姒苒月顿时感到自惭形秽,尤其她现在还穿着满是血污的衣服。 “小姐,可是想要沐浴?” 噗!咳咳、姒苒月拍着自己胸脯,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你、算了,你去喊人安排吧。” 一个时辰后。 姒苒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湿哒哒的站在椅子上怒气冲冲,姬慕月站在下面小心护着,一边无奈的求饶:“小姐,小祖宗,我哪可能是风、主公的私生子,我真就是个小小护卫。” “我是失忆了但不代表我变成傻子!你穿大人衣服出现在那就极其离谱,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到底说不说!” 姬慕月没想到失忆后的苒月如此难缠,哭笑不得的伸出手:“小祖宗你先下来好不好,下来我都告诉你。” 姒苒月圆溜溜眼睛转了转,拍开姬慕月的手,自己直接蹦下来。 姬慕月捂着被拍红的手,耐着性子解释:“我是洞渊神君的弟子,今日天象有异,奉命来探查情况,一路上衣服被刮坏了,风主公将他的衣服暂时借给我,并要求我当小姐你的护卫。” “一件衣服引起的卖身?”姒苒月看向姬慕月的眼神都变了,一副看到可怜小狗狗被骗的同情。 姬慕月抽了下嘴角,不自然挪开视线。 “成吧,暂且信了,不过。”姒苒月龇牙握着小拳头在前晃了晃,自以为一副很凶狠的样子警告:“一旦发现你骗我,定不轻饶!” 姬慕月心跳落了半拍,有那么一瞬,他想把所有真相都说了,但……不行,还不是时候。 姒苒月又擦了擦头发,用一条淡粉色的绸带束在一起,在屋里转了转,打开门看到站岗的两个捕快,差点笑出声:“真是有缘分啊,又是你俩。” 两个捕快相互看看,低头问:“可是闷了,需要我们去拿纸笔?” 本想拒绝的姒苒月感觉到心口一阵发烫,只能笑眯眯的抬起头:“可以吗?” 两个捕快要被眼前这脸红扑扑,笑得十分甜的小女孩萌化了,连连点头,叮嘱了一句不要吹风后就快步离开了。 “小、呜呜。”姬慕月话没说完就被捂住嘴推进屋里。 “不许再叫我小姐。”姒苒月松开手,十分娇悍的指着姬慕月:“听到没。” “那、小祖宗?”姬慕月依旧眼含笑意,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心底却温柔化了,我心尖上的小祖宗啊,谢谢你选择留下,谢谢你没走…… 姒苒月挑眉,哟吼,当我不敢答应?随即两手一拍,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得意:“这可是你自己选的,我可没逼你噢,小煜子。” 第24章 带你去听墙角啊 小煜子?姬慕月眼角抽了下,十分不满想要反驳,却看到乐不可支的人眼里闪着光,不由得心中一紧,他不能再让这双眼睛失去神采,罢了,小煜子就小煜子吧。 姒苒月听到敲门声,哒哒哒跑过去开门,正是刚刚去拿着笔墨纸砚的两个捕快,眼睛一亮回头叫到:“煜小哥,过来帮忙。” “小、小祖宗,你现在就要画吗,我来磨墨。”姬慕月将东西摆放好,拿起了墨条。 “嗯,现在不画,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姒苒月拦住要磨墨的姬慕月,打开了后窗户,左右看看并没人把手。 姒苒月双臂一使劲,一只脚往窗台上送,另一只脚下用力一蹬,翻身坐上了窗台,对姬慕月招手道:“跟我来。” 姬慕月急忙忙跑过去,阻止的话未出口,姒苒月已经跳下去,站在窗外打量四周,弓背对着姬慕月做个“嘘”的动作,并示意快点。 “小祖宗,我们这是要去哪?” “带你去听墙角。” 仗着人小,姒苒月直接躲在偏厅种着半人高绿植的东窗户下,耳朵紧贴着墙,听着里面谈话声。 “世侄,派去追凶手的人回来了,都说追到城外人就不见了,你确定那吴婆子是人,不是非人变的?” “她?她比非人还不像人,简直就是个畜生,说她畜生都是抬举她。”寒风狸声音带着几分急躁。 周知府一时说不出话,刚刚他被风狸拉去现场,谁也想不到和和气气做生意的吴婆子,竟然在家里挖出个地下室还直接在地底打通到屠户隔壁的荒宅。 地下室堆满了瓷缸,打开之后那场面,饶是他这个有近20年办案经历人都控制不住转身离开,到院子外透气近乎半个时辰。 “这回可是个大案,但这县衙就两个仵作,现场情形又复杂。”寒风狸用合起来的折扇在周知府眼前晃了晃,十分严肃的说:“周知府,你得尽快上书到洛城,拨些人手过来。” 周知府回过神,摇了摇头:“洛城到这少说十天,不如我去附近的州府借些人。” 寒风狸点点头,起身道了个别,就要离开。 “世侄别急着走,这里还有疑点。”周知府快步上前挡住寒风狸离开的去路,手里还拿着案卷。 寒风狸揉揉眉心:“我要去抓凶手你也要拦着么。” 周知府一脸惊讶看向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寒风狸:“你知道凶手在哪?” 寒风狸点点头说:“你们好好查查吴婆子的亲属,也会露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姒苒月听得百爪挠心,那个开茶摊的老太太除了智障丈夫外还有什么亲属啊。你倒是说完再走,话留一半,急死人了。 “吴婆子出嫁前,娘家姓顾,行二,人们都称她一声:顾二娘。” 姒苒月打着哈欠原路返回,听到这话偏过头疑惑的问:“你从哪知道这些的?” 寒风狸抬起下颌,指向不远处,几个下人正聚在厨房前石桌上吃饭。 姒苒月摸摸下巴,果然吃饭的地方八卦多,“你还知道什么,干脆一起说了吧。” 姬慕月点点头,将刚刚听来的消息分享给她。 顾二娘,家里原先是做小买卖的,生活的还算殷实,从小就聪慧的顾二娘,还被街坊邻居夸赞是个天才,只可惜是个女孩。 不幸的是在她7岁那年,父亲意外过世,家里就此一落千丈。 没了父亲护着的小孩,尤其是女孩,每次出门都要躲开同龄人的石头子和被街坊邻居嘲讽,时间长了,顾二娘越发孤僻,成宿睡不着导致眼下阴影很重,整个人都变的疑神疑鬼,整日神神叨叨。 “后来听说她偷了地契想要开个茶楼,被顾家及时发现,觉得有这种惊世骇俗想法的人一定是个疯子,直接被逐出家门。” “之后呢。”听得津津有味的姒苒月催促着姬慕月。 “之后她消失了好多年,再次回到宁县,已经嫁作人妇,开了个茶摊。” “那她娘家呢,还在宁县吗?” 姬慕月摇摇头:“听他们说当年顾二娘被赶出去没多久,就有人放火烧了她家,具体的就不清楚了,不过照之前风狸的说法,应该还有活口。 这个活口是谁呢? 寒风狸出了县衙,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一座宅院前,手放在门环上,很快又放下,他围着四周开始转,转到后院,隐隐听见争吵声。 风狸大致推算了个方位,一跃而起,双脚稳稳落在围墙上来。 “收手吧,不要在继续了。”郑福涕泪纵横求着对面身形矮小干瘦的老太太。 “你让我收手就收,凭什么!”吴老太婆撩起眼皮,冷笑一声。 “就凭你杀人犯了法了!”寒风狸从墙上直接飞身扑倒已经从身上拿出剔骨刀的老太婆,单手钳制住疯老太婆,另一只手掏出一块抹布塞到老太婆出口成脏的嘴,“你有什么话回去当着知府的面说吧。” 县衙。 周知府正蹙着眉整理失踪案的线索,这时突然有人急三火四跑来:“周知府,不好啦,不,是太好啦,凶手抓到了!” 周知府激动的甩下案卷边走边问:“人到哪了?” “被寒监察拎着,刚进大门!” 见过案件现场的捕快无不激动,这种变态就该早点抓到。 “嗬嗬嗬,你们直接把我带到大堂?不用去地牢给我用一遍刑吗。”吴老婆子对于被抓毫不恐惧,甚至带着一丝玩味。 “如果这是你的遗愿,在你交代完后,可以破例帮你实现。”寒风狸眼睛虽然笑着,语气却冷得令人头皮发麻。 啪! 惊堂木一拍,全场肃静。 “堂下何人。”端坐正位的周知府,声音铿锵有力,带着金属的回响。 “有意思,你们把老婆子抓来还问我是谁?”吴老太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少说废话问你什么就回什么!”站在边上的衙役踹了老太婆一脚,态度恶劣。 但这老太婆丝毫没受影响,一番你来我往的扯皮,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把基本信息问出来,紧接着,周知府问出在场很多人都想知道的一件事。 “你和慈田院的管事郑福什么关系?” “姐弟。”吴老太婆神色不再是狰狞着,反而带着一丝追忆,“他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啊。” “你最疼爱的弟弟?那为何要杀害你弟弟的亲生骨肉!” “那是因为他们蠢!”吴老太婆神色变的十分扭曲,狞笑着:“我这是在为民除害!” 第25章 残酷真相的悲伤 围在县衙门外看热闹的百姓被吴老太婆中气十足的声音吓得面面相觑。 “这些人不是脑子残疾就是智力低下,所以才会被我这老婆子骗,试问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对我大聿国有何好处,他们死在我手上那是死得其所。”吴老婆子言之凿凿,那神气的,就好像她不是跪在公堂之下,而是她在接受别人朝拜。 “你、你怎么会这样,三儿才十五岁,他很聪明人也勤快的。”郑福站在围观百姓第一排,将公堂上的声音听得真真切切,剧烈的悲伤让他控制不住浑身颤抖。 郑福被周知府下令带上公堂,脚步踉跄,不可置信看着小时候还十分温柔对他处处关照的姐姐,怎么变成如今恶鬼般的模样。 “我以为你只是把阿大阿三关起来了,你怎么忍心……他们还是孩子啊。”郑福抓着吴老太婆的衣领,哭的撕心裂肺。 吴老太婆手被捆着,只能用慈爱的眼神抚摸哭得比孩子还丑的人,悠悠说道:“这么多年,连你都变蠢了。” 郑福怔然,想到那位贵人在抓到姐姐时,她手里正拿着剔骨刀。 “你是连我,你找我原来是……”郑福不寒而栗,原来她来慈田院不是为了躲避什么官差逃跑,而是为了杀他? 忽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奔来,看热闹的人急忙四散,生怕被马蹄子踢到。 从马背上跳下来两个人,一个风神俊朗的黑袍男子,另一个则是县衙的小仵作,身上衣服显然特意换过,但身上还有令人作呕的臭味,令人避之不及。 “周知府,从吴家宅院地下室水缸中分拣拼凑出15具男性尸体,菜窖中是一具被切分37块的非人族,另外在荒废的宅院的柴房发现20具较为完整的青壮年尸体,至于失踪的郑三的尸体并未找到。” “这么快。”周知府震惊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从已经烂成肉酱的大水缸里分拣出骨骼并拼凑,这工作量可不是能这么快结束的。 “回知府,是因为洛都派来非人翻译司的人来帮忙。”仵作十分恭敬的回禀,但藏不住语气中的疑惑,一个翻译司,不都应该是白袍书生,怎么连仵作的事儿都会。 周知府神色一凌,旁人不知,但身为洛都第一州间州知府,可是知道不少皇城秘辛,比如这个非人翻译司,表面上是负责非人类的语言翻译,兼任外交。 实际上他们不仅掌管司天阁,还与民间各大修仙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绊,负责处理非人案件。 更是极受天家关注,破格成为三司之一,不仅与御史台、刑司平起平坐,甚至有先斩后奏的特权。 一个老太婆连环杀人案怎么还牵扯到非人翻译司出手了? “知府,这疯老太婆还杀了个非人,估计是来查这个的。”站在周知府身边的心腹师爷悄声提醒。 周知府点点头,快步迈下台阶去迎非人翻译司派来的官差。 “在下非人翻译司右司郎褚灵翰,见过周知府。”来人拂起袖袍行了个礼。 “哎,你我都是四品,不必如此。”周知府伸手虚扶了一下,心里却舒畅的很,他还以为非人司的人都眼高于顶。 “我这次来是奉司丞之命查海外走私一事,听说这里死了个非人,便过来看看,刚巧看到贵府仵作正在拼尸,就顺手帮个小忙。”褚灵翰十分和气,看起来就像个书生般。 “可有需要周某的地方?” “周知府您先忙,判决下来后,让我单独问问这人一些问题便可。”褚灵翰指了指跪在地上一脸凶色的吴老太婆。 周知府松了口气,点头应允了,褚灵翰没直接离开而是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郑三尸体在何处?”周知府正了正神色,端坐高堂之上厉声训问。 疯老太婆自从看到褚灵翰就不怎么敢叫嚷,只是脸色十分难看,她一把年纪竟然被一个嫩娃子吓到了。 “不知道。” 这回答,让一边鼻观心的褚灵翰瞥了眼,嘴角忍不住上扬。 周知府气得怒目圆睁:“你不是很想尝尝刑具的滋味么,来人上火盆。” 啧,一声轻嗤从寒风狸唇缝发出,摇着纸扇轻蔑的看向吴老太婆:“你还挺痴情,给你家老头拖延时间?” 吴老太婆闻言神色巨变,周身戾气收敛了不少,伏于地面:“别难为我家老头,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都说。” “郑三,郑三他其实是失足落下山丘摔死了,就埋在慈田院边上。”吴老太婆说完又细细说了昨夜的事情。 原来昨天她瞧见有个女孩一直盯着她,眼神很有趣就记住了,却没想到那个女孩竟然能把失踪案与她关联一起,还招来了官差查她,于是就想着将那个女孩绑了。 “我可没虐待她,这么聪明的人,我可舍不得。”吴老太婆说这话时眼里还闪过一丝惺惺相惜之意。 “这跟郑三有什么关系?” “那丫头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原本我进不去悦福楼,本想放弃,却见那丫头被人抱了出来,老婆子一路跟到慈田院,那人将丫头一放就走了,我就赶紧上前给抱起来……” 知道内情的寒风狸脸都青了,心道:余容啊余容,真是糊涂,你这可真是碰了主子逆鳞了。 疯老婆子还在继续说:“结果大半夜的慈田院门开了,郑三扛着草席问我是谁,我自然不能说真话,就骗他说孙女生病了急着进城,他就信了。“ “说重点。”周知府见老太婆大有讲个没完的架势,出言催促。 “那小子鬼机灵鬼机灵的,套老婆子的话,跟我抢孩子,我就给他推下去了。”老太婆被催的急,直接脱口而出,将先前所谓的失足直接推翻。 围观的百姓无不被残忍恶劣的吴老太婆惊骇,个别的人想到还经常去吴家茶摊买茶,差点把胆汁吐出来。 “罪妇吴顾氏,顾二娘残忍杀害36人性命,1非人性命,共计37条生命,判其斩立决,秋后施行。” 第26章 余容叩拜离开了 闷在后院屋里的姒苒月得知这个判决时,只是茫然的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接着便将姬慕月打发走,说自己要睡午觉,离这里远远的。 姬慕月走出院子后,多少有些不放心,又折返回来,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守着。 屋里只剩下姒苒月一人后,茫然的神色转为哀伤,她想到马头人那双平静的眼睛,还有那颗珠子,小吼告诉她,那是马头人的元丹,承载着弥留前最想说的话,以她现在的能力还无法打开看,只能交给小吼代为保管。 “菜主,是要开始画小爷了嘛!给我加个翅膀,这样飞起来帅,还有我要两只眼睛,耳朵再长点,哎呀把人家小爪子画的太软萌了,指甲给我画长点,对对对,不要画獠牙,不符合小爷儿的气质……”小吼站在桌子上对着姒苒月指手画脚。 姒苒月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按照小吼的想法重新画了一幅。 “眼睛再大一点。” “懂懂懂,眼睛瞪得跟个铜铃一样行了不。”姒苒月在原本画好的眼睛外又添了几笔。 “给我头上添点毛,太秃了。” 正要下笔的姒苒月顿了顿,很认真的盯着小吼,十分严肃的说:“你是兔子不是狮子。” 小吼獠牙嘴一撇,双爪抱胸,头撇向一边哼哼唧唧不情愿的点头:“行,就这样吧。” “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一会化为画像,你把两张贴在一起,然后说……”小吼贴近姒苒月耳朵念了段不算复杂的咒语。 姒苒月闭上眼默背了几遍,完全记住后,将两张画像重合,闭上眼睛念起咒语。 一直守在院子里的姬慕月第一时间察觉房间内爆发的灵力,赶忙单手掐诀施展隔离术,不让外界感知。 就这点小法术,让姬慕月脸上血色褪去了三分,他不由得苦笑,若再不闭关,恐怕要倒退回废物了。 而屋内的一人一兔对外界毫不知情,正相互打量。 “总觉得你这形象有点眼熟。”姒苒月摸着下巴,努力回忆。 小吼长长耳朵晃了晃,十分傲娇:“不可能,本小爷的形象天下第一,绝无二家。” 姒苒月十分佩服小吼的厚脸皮,也没再纠结,坐在桌前双手托腮,小声问:“小吼啊,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小吼还在欣赏自己的新造型,听到问话十分敷衍:“正常拌,改咋拌咋拌,加糖加醋风味更好。” 姒苒月伸手敲了小吼一头锤,十分不满它敷衍,小吼被打的直接炸毛,深吸一口气。 “这可是在县衙,外面可多老百姓了,风影竺寒风狸都在这,你吼下试试,生怕没人知道啊。” 小吼脸通红,憋的鼻子直喷火。 就在这僵持之际,门被敲响,来人正是刚刚还念叨的风影竺。 姒苒月搓搓脸,摆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对小吼勾勾手,指了指腰间挂着的香包,小吼点点头化作白光没入香包之中。 “怎么这么慢?” 姒苒月觉得今天把一年的白眼翻完了,扶额无奈的解释:“我刚要午睡,从床上下来走到这需要时间。” 风影竺轻咳了一下掩饰不自在,蹲下身说:“我们可以走了。” 姒苒月片刻失神,很自然过渡到疑惑,抬头眨巴乌溜溜的眼眸问:“去哪?” “回家,我们的家在北容城。” “那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父母在家等着我们吗?我看每个人都有姓,我为啥没有,我是孤儿吗?”姒苒月像个问题宝宝,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心里暗自笑嘻嘻,看你怎么编。 “三年前一场意外,不小心把你弄丢了,这几年父母一直在找你,只是断了联系,哥哥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风影竺耐着性子回答每个问题:“至于姓,你姓姒,这个姓氏很危险,对外不能说,若实在有人问起,就说是姓风。” 姒苒月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自从她失忆后,风影竺对她态度变了,果然以为她是那个他们要复活的人么。 不过……姒苒月垂下眼眸,刚刚风影竺说的三年前,是巧合还是身体原主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姒苒月不情不愿被风影竺牵着走出屋,看到站在院子的姬慕月,急忙借机甩开他的手,小跑到男孩面前,笑嘻嘻说着十分欠揍的话:“小煜子,我们一起走吖。” 姬慕月斜睨了眼幸灾乐祸的风影竺,躬身向姒苒月施礼,淡然回应了句是。 姒苒月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回到熟悉的悦福楼天字一号房,屋内早已候着三个人,寒风狸、余容和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这人虽然也穿着黑袍,不过五官柔和没有攻击性,气场也不似风影竺那么冷,反而有点仙风道骨的意味,如果一身白衣更显风姿。 “苒小姐好,在下非人翻译司右司郎褚灵翰。”褚灵翰见姒苒月从进门就盯着他瞧,便温和的做起自我介绍。 姒苒月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无法理解非人翻译司是干什么的。 “非人翻译司是。” “灵翰,先等等,有件事需要先处理。”风影竺说着眼里闪动着一抹狠戾,挥起一掌直逼余容小腿。 余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冷汗津津,不吭一言。 “余容,念你曾忠心护主,再加上苒月无性命之忧,放你一条生路,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不要再出现我们面前。”风影竺故意将我们二字重点强调,很满意看到余容瞬间了无血色的脸。 “哎哎,余容你别愣着了,赶紧走,你也知道主子脾气,别惹急了一掌给你拍成烂西瓜。”寒风狸拽着余容让她站起来,余容死活不愿,挣脱中,寒风狸小心撇了眼风影竺,低下头及快速在余容耳边说了段话。 余容登时不再挣扎,木呆呆的站起,给风影竺行了一礼,转身向姒苒月走去。 姒苒月下意识躲到姬慕月身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姬慕月童真的脸庞浮现不符年纪的杀意。 余容不敢再向前,只是恭敬的对姒苒月行叩拜之礼,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后,跑出了悦福楼,消失在街道上。 第27章 启程野炊吃烤鱼 “阿郎,你在哪啊——”婉转哀怨的声音拖长了尾调,令盛夏的暮色中透着一丝凉意。 一个蓝色身影脚步一乱,跌跌撞撞在草丛中前行片刻不敢停留。 “我的阿郎啊——别跑了奴家瞧见你了。”一个女子从深山中走出,在暮色余晖的照耀下勾勒出火辣的腰线,眸若秋水,婉转千般风情,令人一见惊艳,二见沉迷。 如此美人,竟让一个瘦弱的随时都能被风吹倒的蓝衫男人害怕的用手绞着衣服,跪在地上声音发颤的说:“若若,我真、真没银子了。” 被称为若若的美人,柳眉倒竖,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扔了出去,发出沉闷的声音。 “郎啊,当初是谁哭着求着娶奴,再三发誓让奴过上好日子的,今儿若赚不到银子买那透齿香的茶饼,就不要回来了。” 男人正好被石头打中了肩膀,疼得差点趴地上,微微抬起头便看见一双红色绣花点缀着珍珠的鞋子,正抬脚朝他的脸踢来,吓得他屁滚尿流的钻进密林朝城中的方向跑去。 女人银铃般的笑声纠缠着风紧紧跟在男人身后,久久不散。 两侧皆为密林的官道上,姒苒月掀开车帘向外看了看,疑惑的问车内闭目养神的众位:“你们有没有听见奇奇怪怪的笑声?” 姬慕月和风影竺第一时间睁开眼,两人彼此也发现了,开始无声的较量。 其他人摇摇头表示没听见。 姒苒月托腮无语望天,好像自从她说怀疑煜是不是风影竺私生子后,煜就跟风影竺两看两相厌。 风影竺赶路也是急急忙忙的,生怕晚走一时半刻又被奇奇怪怪的事情绊住,将余容撵走后,大家就坐上了马车一路向北。 姒苒月能理解寒风狸为什么跟着,他跟风影竺一伙的,不过这个非人翻译司右司郎跟着来是几个意思?古代当官的都不忙么? “褚公子,非人翻译司是做什么的?不忙么?” 坐在姒苒月对面的褚灵翰闻言,下意识去看风影竺,风影竺微微侧目,幅度不大的点点头。 姒苒月将二人互动看在眼里,登时提起十二分警惕,这个褚灵翰跟风影竺认识! 褚灵翰可不知姒苒月心中所想,只看到原本懒洋洋的女孩突然坐直了身子,他不由得讲起来更加细致。 马车咕噜噜慢悠悠向前行驶,暮色已落夜色即将登空,姒苒月打着哈欠终于听完非人翻译司十分复杂的分工。 用她现代的思维理解就是特殊现象调查部门,兼任非人类的语言翻译,兼任天文观象,因为翻译司第一代司丞曾救了皇室十几条性命,被皇家极为重视,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这冒牌哥哥还说自己是个开食馆的,瞅瞅这认识的人,哪是一个开饭馆能巴结上的,姒苒月想着想着,如同吃了一大口柠檬,羡慕的牙都酸了。 夜幕繁星,清冷的月光为盛夏的夜晚带来轻微的凉意。 密林间寂静无比,树影被拉长成各种扭曲的形状,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男人将衣领紧了紧,盲目的向前走。 男人愁眉苦脸走了很远很远,远到只剩下透过树叶缝隙洒下零星的月光,黑漆漆的前路,让男人突然浑身发冷。 扑棱棱,几只乌鸦扑扇着翅膀从槐树上窜出,像是被猛禽追赶,叫声急切凄厉。 男人吓得叫着有鬼啊,慌不择路的一通乱跑,终于跑到一处相对空旷的树林,甚至能看到城门,他误打正着跑对了方向。 突然放松下来的男人顿时没了力气,瘫坐在一棵老槐树下,上下眼皮直打架,闭眼前恍惚间看见月光下飞来一只仙鹤。 十分浓郁甜腻的香味靠近男人,男人睁开眼,登时被惊艳的五迷三道,一个少妇眉如弯月,眼若明星,十分娇艳动人的看着他。 纤弱双臂勾住他的脖子,男人咽了下口水,目光不自觉透过女人那半透明的红色的纱衣看到勾人心魄的美景。 “小郎君,是奴家美还是郎君的若若美?”娇媚的声音自耳畔轻轻响起。 男人痴痴傻傻盯着美人,憨憨的说:“你美,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女人听了捂嘴害羞的娇嗔:“那郎君可愿休了她,娶奴家呀。” 男人智商一路降到负数,满心想着艳遇不浅,丝毫没觉察大晚上突然一个美人投怀送抱多么诡异。 “自然愿意。”男人握住女人软软的玉手,痴迷又深情。 “瞧见了?这就是你倾心的男人。”女人一改媚态,面容清冷,眼神中透着恨与杀意,凉凉的嗓音令人不寒而栗。 男人猛然回神,正要回头看,淡淡的花香贴近他的后背,一条冰凉的链子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脖子上,猛然收紧…… “小祖宗!小祖宗!” 姒苒月揉揉惺忪的睡眼,懒洋洋的爬起,睁开眼就看见穿戴整齐的姬慕月正拿着湿手帕,环顾下四周,整个马车只有自己躺着的椅子乱糟糟,对面显然不够他们四个坐。 “我自己来。”姒苒月接过手帕擦了擦脸,疑惑的问:“你们昨天睡哪了?” “自然以天为被地为席,这个地方景色很好,前面不远就有条河,他们抓了好多鱼,这会儿快熟了。” 姒苒月舔了舔嘴,十分兴奋的跳下马车,天刚蒙蒙亮,河边几个修长的身影显得不那么清晰,凭添了几分神秘。 走得近了,姒苒月差点笑出声,寒风狸负责收拾,衣袍被溅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和鳞片,显得有些狼狈。 风影竺和褚灵翰负责烤,褚灵翰手忙脚乱,弄得脸花手黑,唯独风影竺风采依旧,手里翻动着竹签像在弹拨乐器一样优雅。 姒苒月找了块石头坐上面等,不一会风影竺就拿着烤好的鱼走过来,淡然的嗓音如清风吹过。 “有些烫,小心点吃。” 吃饱喝足,马车徐徐,向着前方不远的丰香州城驶进。 丰香州城隶属洛都,位于洛都以北,是通往北都北容城的必经之地。 这里不似宁县小家小户,经济一般,丰香州可谓五谷丰登香满城的富饶之地,来这贸易的商人比比皆是,远远的就能看到城门前排满的人群车队。 第28章 轮流来当嫌疑犯 “下车下车!都什么人,从哪来的,到哪去,通关凭引拿出来。”守城的小兵扯着破锣嗓子查验入城的人。 查验速度很慢,姒苒月所在的马车以蜗牛的速度一点点向前蹭。 突然前方一阵骚乱,姒苒月好奇的掀开帘子向外探头看去。 “官爷,求你别带它走,我们家上下全靠着它出苦力,把它带走了,我们没法活了啊……”穿着褐色粗布衣的老人,跪在地上拉扯着守城小兵的裤腿,浑浊的眼泪顺着满脸沟壑落下,苍凉无奈。 小兵眉头一皱,使劲推了推,老人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就是不松手,小兵无奈哑着嗓子解释:“不是我非要带走它,州府有令,凡非人进城一律投入大牢。” “投大牢?我家阿蜀很乖的,没干过坏事的,求你行行好,让我们爷俩进去吧,把东西卖完了我们就出来。” “不行不行!你这老头别磨磨唧唧,要么走要么把它留下你进城!” 后面排队的人也十分不耐的吵吵嚷嚷,叫嚣着让老头快滚别耽误别人。 “那不就是匹驴么,拉拉扯扯的整啥事儿呢?”姒苒月离得不近,只能看见小兵跟一个老头拉拉扯扯驮着麻袋的黄驴。 前面站着排队的中年庄稼汉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眼,急忙跳开视线,眼角的余光不受控悄悄打量这稚气的小女孩,呆呆软软,让人忍不住亲近。 “你总瞧我作甚?”姒苒月察觉到男人观察她的视线,出声询问。 庄稼汉不自在的目光游移,嗫嗫嚅嚅道:“小姐,前面那个不是驴,是非人鹿蜀。”说到这庄稼汉还停顿了下,怕吓到小孩解释了句:“它们性格温顺,不害人的。” “那为什么要抓它呀?” “具体的我也不知,只是从这个月初,丰香就颁布了一道州令,禁止任何非人进城,若非要进城一律关进大牢……虽说是关,实际上还没入牢门就死了。” 马车内的几人神色微变,气氛一度有些沉闷。 “非人都是坏蛋吗,为什么要杀呜呜?”姒苒月一脸天真,话问一半被姬慕月捂住了嘴。 庄稼汉吓的后退好几步,左右张望发现没人注意才松了口气。 姒苒月也看出些问题,不再追问,可就像有根毛挠着好奇的心,痒痒的。 “我家主子请你到马车上一叙。”姬慕月松开手,抱歉的笑笑后,钻出马车对庄稼汉说。 庄稼汉看看自己脏兮兮的草鞋,和地上两麻袋蔬果,连连摆手拒绝。 “上来吧,东西我帮你看着。”寒风狸也出来,坐在马车边,手里还拿着马鞭。 庄稼汉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马车,一进去险些跪下,心说娘咧,他是遇到顶顶尖儿的贵人还是见到神仙了,模样气度比他在州城见过的任何一个贵人都贵气。 “不必拘谨,只是我们初来乍到向你了解了解情况,你可知丰香为何突然如此针对非人吗?”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庄稼汉低着头,脚趾扣地,一副不敢说的样子。 “我们就当是听个故事,放心讲。” 庄稼汉肤色偏黑,紧张得脸红成降紫的猪肝色,磕磕绊绊的说:“哎、行吧,我也不知内情,就是听说啊,最近有些不太平……” 大概在上个月末,城外出现一具无名男尸,被挖去了眼睛,面目狰狞可恐怖了,附近的村民都说是遇到脏东西了,或者是被猛兽袭击了。 可接下来半个多月,城内一些富庶子弟接二连三的被美艳少妇骗光钱财后被挖眼抛尸,一直到现在都抓不到凶手,闹得现在民心惶惶,都怀疑那个少妇是非人幻化的,所以州府才会颁布这样的州令。 “不让非人进城,其实也是体恤一些非人确实忠厚,毕竟一旦进了城可是九死一生。”庄稼汉摇头叹息带着一丝不忍。 “九死一生?这跟草菅人命有何不同,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姒苒月十分来气,忍不住插嘴打断。 庄稼汉慌张摇头:“不不不、其实王知州人很好,那些非人如果平平安安进了大牢,只要没有嫌疑绝不为难,只是能平安进入大牢的太少了,不少都是在去大牢的路上被暗杀……” “被暗杀?”褚灵翰搓着手指,若有所思。 “行,多谢解惑,这个一点小意思拿去吧。”寒风狸听车内没动静,适时进来递给庄稼汉一块碎银。 庄稼汉推诿了几下,最终将碎银揣入怀里再三感谢下了马车。 姒苒月撩帘向前看,发现几句话的功夫那名老者跟鹿蜀都不见了,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 骚乱源头没有了后,速度快了不少,很快就到了他们。 城门有两个小兵检查,一个去查马车,一个检查通关凭引,又看了看人,目光到了寒风狸这停了下来,小兵走上前围着寒风狸转了好几圈,抽了抽鼻子。 寒风狸摇着扇子,挑眉看着,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小兵又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寒风狸的鞋子,突然抱住寒风狸双腿扯着破锣嗓子大喊:“来人啊,抓到嫌犯啦!” “你有病啊!”寒风狸登时踢开小兵,用扇子指着小兵鼻子,怒视道:“把话再给本官说一遍!” 小兵捂着肩膀站起来,毫不畏惧的驳斥:“大胆嫌犯,还敢如此嚣张!我这鼻子灵的很,别以为换了衣服我就闻不出来血腥味,还有你鞋边,用沾染血迹的泥土,你跑不了了!” 褚灵翰见状毫不留情大笑出声,就连冷冰冰的风影竺眼里也闪过一丝笑意,更别提姒苒月,都笑得弯了腰捂住肚子。 寒风狸睨视着护城守备从城内带着一帮人马跑出来,怒极反笑:“本官不与白痴废话,知州在哪,带本官去见他。” 护城守备上下打量寒风狸,声音粗犷嘹亮:“叫什么,从哪来的。” 寒风狸摘下腰牌向前一送:“给本官看仔细了,我是谁。” 护城守备眼角抽了抽,急忙跪下施礼:“下官见过寒监察,小人眼拙多有得罪。” 第29章 她这是被碰瓷了 “王守备,他可是嫌犯不能放了!” “是什么是!滚回去。”护城守备瞪着站在一边嚷嚷不停的小兵,气不打一处,怒吼道。 “你是怎么确定他是嫌犯的?”姒苒月擦了擦笑出的眼泪,疑惑的问。 小兵气呼呼本不想答,但见是个小孩子,正义感爆棚蹲下身义正言辞的说:“小姑娘,你可得离这样危险的人远点,他身上有淡淡的腥气,鞋边沾染的泥土有些发黑,我刚刚偷偷捻了点,你看,我这手上还有血腥味呢。” “鱼腥味和血腥味都分不清还好意思在那说鼻子灵。”寒风狸双臂交叉于胸前,摇头讽刺。 小兵闻言脸气的通红,不信邪的又仔细闻了闻手指的味道,想了想,好像真的跟张三家卖的河鱼的味道很相似,顿时僵硬的仰起头,勉强扯个笑容比鬼哭还难看。 城外叽叽喳喳的百姓一看这反转,登时一传十,十传百聊的更热闹了,一时间城门比菜市场还吵。 寒风狸嗤了一声,对着护城守备说:“还是那句话,带我去见你们这的知州。” 王守备擦擦额角的汗,对还傻乎乎蹲在那的人怒斥:“还傻愣着!赶紧去帮监察大人驾车!” 丰香州占地不小,集市比宁县更是不知热闹了多少倍,姒苒月扒着窗户看的应不暇接。 “煜,你和灵翰带着小小姐去集市逛逛吧。”风影竺将姒苒月的渴望尽收眼底,扔给姬慕月一个钱袋,淡然说道。 姒苒月闻听眉开眼笑,没等马车停稳就钻了出去,姬慕月紧紧跟在后面,叫停了马车后,以极快的速度将凳放在马车下。 “这又不高,你在下面扶着我,我直接蹦下去就行啦。” “不行,很危险。”姬慕月板着脸直摇头。 “真是无趣。”姒苒月懒得计较,无意瞥见心事重重的褚灵翰,稍加思索,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让他低下身。 “风影竺是故意不让你跟着,别苦着一张脸,逛街要开开心心的。” 褚灵翰清浅笑开,来了兴致:“怎么说。” “身份啊,你要是参与进去,就算最后真凶是人,也会认为是你包庇了非人。” “的确如此。”褚灵翰笑着点点头,可眼里带着审视的意味:“你似乎向着非人。” “我只是向理,不论人还是兽又或者是什么非人,犯了错就受罚,杀了人就偿命,但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姒苒月脑海里又浮现那双血泊中平静的眼睛,控制不住有感而发,说完就后悔了。 “有意思,你真的只有6岁么。” 姒苒月呵呵干笑,不敢与褚灵翰对视,视线一偏就看到不远有刚出炉的肉包子,装作急吼吼的样子,拉着姬慕月跑了过去。 “老板,来六个肉包子!” 姬慕月掏钱的手一顿,满脸不可思议:“小姐,爱吃也不能往撑了吃啊。” “谁说都我吃了,你两个我两个,灵翰公子两个。” “小姐,我不喜包子。”褚灵翰追上了听到后急忙拒绝。 姒苒月看老板动作麻利的装好了,无所谓道:“那就给风狸吃。” “不给风、主公么。”姬慕月差点咬到舌头。 姒苒月摇头,踮起脚接过油纸包,拿出一个包子边吃边催促:“乃块付钱。” 一路走走停停,忽地一阵糕点甜腻的香味远远飘来,勾的胃里馋虫都要出来了,姒苒月顺着香味一路寻去,是一家排着长队的点心铺。 “沁香园。”姒苒月眯眼看着点心铺的匾额,一字一顿的念了出来。 “天这么热,让灵翰带你去茶楼等着,我来排队。”姬慕月拿出手帕很自然的给姒苒月擦了擦额角的汗。 姒苒月已经习惯了倒没觉得什么,褚灵翰眯着眼打量姬慕月几个来回,磨搓着手指,闪过一抹狡黠。 “不要,你别看人多,速度不慢的。”姒苒月兴致盎然,摆摆手,执意要排队。 “几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肤若凝脂,眸若秋水的年轻女子,不施粉黛,五官清秀,穿着一身朴素的淡蓝色衣裙,头上带着绣花包巾,柔声询问纠结好半晌不知道要买什么的姒苒月一行人。 姒苒月搓搓手臂,觉得鸡皮疙瘩要起来了,这卖糕点的小姐姐声音忒甜了,她一个女的都受不了,正想着无意识瞟了眼姬慕月,只见他把玩着钱袋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姐姐手艺好好,我都看呆了不知买哪个,要不姐姐推荐我几个。”姒苒月急忙将目光移回卖糕点的小姐姐身上。 女子闻言笑容更深了,伸手指了指几种不同颜色半透明花型的糕点,轻声细语娓娓道来:“这些个名叫透花糍,十分受小孩子欢迎,糍皮是我从洛都以南采购的元米细细捣成,馅料以白马豆为基,加以新鲜玫瑰制成的酱裹着一朵玫瑰花做成玲珑心,口感缠缠绵绵,香甜可口。” 姒苒月听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只等着女子把话说完,大手一挥:“把这些个每样装一份,煜,付钱!” 临走时,姒苒月看见角落处摆放着层层叠叠绿色的糕点,好奇的问了嘴这是什么。 女子伸出手指,“嘘”了一声,眼睛中隐隐透出一丝风情,弯下身轻声说:“是小孩子不可以吃的噢。” 姒苒月有一瞬愣神,晃了晃头,再看向女子依旧温婉清秀,那她刚刚感觉到一种妖娆魅惑的气息,是错觉么。 从沁香园出来,姬慕月身上便多了十几包糕点,连褚灵翰手里也分担了几包。 姒苒月只抱着一包粉色玫瑰花形的,刚拿起来正要咬上一口,忽然从身侧跑过来一个人,将她手中的糕点撞飞,不等她看清那人模样,就听扑通一声,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死人啦!” “有人死了!” 姬慕月赶忙跑上前,费力的用手肘将姒苒月护在身后。 “不是吧?”她这是被碰瓷了?姒苒月捂着耳朵,脸上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第30章 女仵作冯金金啊 褚灵翰本想带着两个小家伙离开这是非之地,却低估了一座被连环杀手弄得人心惶惶的州城,对谋杀案的高度重视。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训练有素的官差就将命案现场整条街道控制住了,不允许任何人离开,也不许任何人进。 “姑姑!” 姒苒月被不知何时挤在她身边的小女孩尖锐的嗓音吓了一跳。 偏头打量,是个与她年岁相当的女孩,披散着被人群挤得乱糟糟的头发,朝着街道前方一个骑着一匹枣红色马的黑色人影招手。 那匹枣红马上的人似有所感,加快了速度,第一个赶到,黑色胡服的女子十分干练的下了马,跑到那女孩跟前。 “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晃荡,我说没说过这样做很危险!” 小女孩瑟缩了一下,犹犹豫豫抬起右手。 黑色胡服的女人看到女孩手背青紫的痕迹,瞬间变了脸色,咬牙切齿的说:“你那杀千刀的爹又喝酒了?等姑姑把这儿的事情忙完,带你回去找你爹算账。” 女人话说完,看到一脸兴味看热闹的姒苒月,又看到气质不凡的褚灵风,想了想对二位施了个抱拳礼:“在下冯金金,可以拜托二位照看下我侄女一小会儿吗。” 姒苒月爽快点头,反正大家一时半刻都走不掉。 冯金金谢过后又嘱咐了小女孩几句就匆匆离开。 “咦?”姒苒月看到冯金金在现场拿出的东西,忍不住惊疑的低声询问身边的小女孩:“你姑姑是仵作?” 小女孩犹豫了一会,神色复杂的点点头。 “好厉害。” 小女孩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有些手足无措又带着兴奋,开心的直点头。 姒苒月小大人似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正要说话,身边又是一阵骚乱。 “王知州来了!” “天啊,知州身边的人是哪家公子,模样真俊。” 姒苒月踮着脚抻着脖子张望,原来跟在王知州身边的竟然是寒风狸,还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明明刚进城分别不久啊。 “现在什么情况,确定死因了吗?”寒风狸径直走到冯金金身边,盯着地上被挖了一只眼的男尸,有些恶寒。 “因为是在大街上,没办法施行解剖,只能初步判定是被勒死。”冯金金指着死者脖颈处的勒痕说。 寒风狸蹲下身,翻开死者另一只没有被剜的眼睛后,边擦手边说:“确实,嘴角边有白沫,面色发青,眼底有充血症状,确实像勒死,不过最好还是带回去解剖稳妥些。” “英雄所见略同,不过你看这个。”冯金金指向死者咽喉部位某块皱皱巴巴的皮肤:“这里似乎是被故意烧掉的意思,不过还有所残留。” 寒风狸蹲下身,只觉得残留的图案,他似乎在哪见过,并且就在最近。 目光漫无目的在现场游走,猝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小身影,一个激动起身太猛,头晕眼花脚步虚浮,险些摔个屁股墩儿。 “小小姐,你手上戴的链子是从哪来的?” 姒苒月赶紧捂住手链,满脸警惕:“这可是我正经花钱买的,不给。” “从哪买的?还有印象吗,这个很重要。” 姒苒月挠挠头,细细回想了一遍:“好像叫什么宝阁?” 寒风狸转了转眼球,突然想到一家海内各地儿基本都有分店,专门卖女子胭脂水粉和饰品的店铺,脱口问:“是不是叫珍宝阁?” 姒苒月连连点头。 “小小姐,可以将手链暂时借给我一下吗?”寒风狸一连问了两次,姒苒月才答应,但有个前提条件,就是不能弄丢了。 寒风狸得了线索就不愿意在这干耗着,拿着手链跟知州打了个招呼后,带了几个人去找珍宝阁。 珍宝阁很出名,不费多大力寒风狸就已站在珍宝阁入口,只是有些犹豫,毕竟这珍宝阁与自家主子交情不错,他带着官差大摇大摆进去,恐有不妥,正待他犹豫嗫嚅之际,从珍宝阁走出一个穿着黑色对襟长袍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胡须,眼眸锐利透着精明。 “我道是谁,原来是寒监察,找某家可有什么急事,别杵着门口站着了,都进来坐。” “这个链子可是你们独门制作的?”寒风狸进门不废话,直奔主题。 中年男人接过,仔细辨认了下点头说道:“这条确实出自珍宝阁,这种银质链子不太受欢迎,故此做的不多,也不算独门绝技,我们对面那家还专门找人弄这个。” “这种链子你这有吗” “我这可没有,最后一条还是在十几年前卖出去的,如果想要,我可以去跟东家说一声,总部那里有存货。” 寒风狸连忙摆手,“不必了。”正准备走,前脚都迈出门槛了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急忙回头问:“你还记得最后一次卖这个项链是被谁买的吗?” “那都十好几年的事了,具体的记不清了。” “对面的祥宝居是什么时候开张的?” “一个月前。” 还真是意外的巧合呢。寒风狸摇着扇子朝祥宝居走去。 而另一边的丰香州街道。 冯金金用随身带着的水壶将手洗了洗,目送衙役将尸体运走后,就去接侄女了。 “多谢你们照看。”冯金金再三谢过姒苒月一行人,牵起侄女的手,才放下心。 王知州知道街道不能一直封着,只能让街上的人简单做个笔录后,就让人各回各家,只是不得擅自离开丰香洲。 冯金金则是特意到哥哥家坐镇,生怕侄女再受了委屈。 没想到一进院,连个鬼影都没有,抬头见天色不早,干脆留下来到厨房给侄女做点饭的时候,侄女的爹,也是她的哥哥回来了,满身酒气。进门就瞎嚷嚷。 冯金金见状气急怒骂:“你个没能耐的孬种,你有力气怎么不去打地痞流氓,不去抓杀人犯,回家打自家闺女,显你能耐了!嫂子就被你打跑的,就不怕你姑娘也被你打跑?” “她敢!看我不削了她的腿!” “混蛋!你还是不是人!”冯金金握住菜刀往猪肉上狠狠一剁,菜板都裂开了缝! “行行行,不打不打,不打还不成吗。”冯金金哥哥就是那种欺软怕硬的主儿,见妹妹那副母夜叉样,赶忙答应。 小女孩小心翼翼拉扯着冯金金衣角,眼里依旧是退不去的惊恐。 冯金金看这破破烂烂跟猪笼一样的家,一狠心,抱起侄女,冲着还醉得东倒西歪的哥哥喊了句:“以后侄女跟着我!你自己喝风去吧!” 说完便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第31章 吓死了我要休息 祥宝居门面很低调普通,就一个普通的木制匾额手书祥宝居三字,不像珍宝阁那样大气蓬勃,金字招牌明晃晃的。 寒风狸迈步进去,淡淡的檀木香充斥整间屋子,镂空的雕花窗摄入点点光线,令博古架上的首饰更加光彩夺目。 “贵客里面请。”祥宝居的伙计正擦拭台面,听到脚步声,急忙放下抹布笑脸相迎。 “你们店家可在,寒某有要事向他询问。” 伙计连连点头:“在的在的,这就去喊我们家掌柜的。” 寒风狸左瞧右看,各种各样的首饰一应俱全,唯独没看到与手里一样的,用银丝掐成繁复花纹吊坠的银质项链。 “贵客登门,真是小店蓬荜生辉啊,贵客楼上请,鄙人姓陈,不知找鄙人有何事相问?”胖墩墩的笑起来十分喜气的年轻男子从楼上下来,做了个请的动作。 寒风狸微微额首,迈步上楼,一间会客的茶室,茶香肆意,开着窗户,清风拂过,带走了几分茶意,多了几分尘世的喧闹。 “这个链子可是出自你们店?”寒风狸懒得客套寒暄,直接拿出链子递了过去。 陈掌柜颤颤巍巍接过仔细端详片刻,摇头笑道:“这个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也有这种款式的项链,不过我们会在花蕊中心这个位置刻上祥宝二字。” “可有样式?” 陈掌柜点点头,招来伙计去库房取。 “我在楼下看了一圈,如此精巧的首饰怎么不放面上?”寒风狸喝了口茶,用毫无波澜的语调问。 “哎、贵客有所不知,这种工艺繁杂,凭小店的实力一年到头产量不超过两位数,所以就当镇店的,不轻易拿出来了。” 说话间,伙计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打开后银质精美繁杂的项链在红绸映衬下,如红花下的一条银蛇,危险又令人移不开目光。 寒风狸将两个项链拿起凑近仔细打量发现,二者花型并不相同,珍宝阁是六瓣莲花做基,而祥宝居的是重瓣牡丹基础上又镂空了细小卷草纹,花蕊中心果真如掌柜所说刻着祥宝二字。 “多谢陈掌柜,寒某还有事就不叨扰了。”寒风狸将项链归还,起身就要离去。 “贵人,如果你喜欢这项链,鄙人愿意将它赠与……” “不必。”寒风狸扬起嘴角,讥讽一笑。 陈掌柜尴尬的双手都不知道放哪好,僵着笑脸将人送出去后,赶紧招呼伙计:“快,快落幌,吓死我了,我要休息一天,不、休息三天。” 知州府衙后院。 “小煜子,你说那人如果是勒死的,那他是怎么把我透花糍撞飞的,全撒了一口都没吃着。”姒苒月趴在桌上,敲着茶杯满脸哀怨。 “小祖宗,刚刚是谁把一包黄色透花糍都吃光的。”姬慕月莞尔一笑,不禁打趣道。 “不一样,撞飞的是粉色的。”姒苒月撅嘴依旧蹙眉分析:“其实我刚才也没看清那人究竟是跑过来还是飞过来,你说会不会是被什么人扔出来的。” 不等姬慕月回话,门外传来一女子爽朗的声音:“真是好想法,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姬慕月猛地打开房门,一脸冷意;“你是谁!” 冯金金吓了一跳,随即一看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不禁好笑:“好凶的小子。” 此时姒苒月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一圈,目光停留在冯金金身后怯懦的小女孩身上,弯眉浅笑;“是来找我的吗?” 小女孩轻微的点点头,圆圆的眼睛湿漉漉的,一副很想说话又不敢的模样。 冯金金拍了拍侄女的肩膀,朗声对姒苒月说:“我要去验尸,不方便带着她,她十分喜欢你,我就托人打听了一下,没想到巧了,你们竟住在府衙后院,就带她过来了。” 姒苒月看了眼天色,暮色临近虽距离黑天还有距离,但光线并不好,疑惑的问:“晚上验尸?” “放心,什么尸变啊僵尸啊都是杜撰的。”冯金金大咧咧笑着解释。 “这天暗了,有些细节会看不清吧?” 这下轮到冯金金疑惑了,现在小孩懂这么多?想了想避重就轻的说:“天暗了就多点些灯。” 姒苒月了然点点头:“金金姐去忙吧,至于你侄女,若愿意就留在这里,等你忙完了过来接她。” 冯金金面色一喜,将侄女往前一推,火急火燎的就离开了。 “你姑姑真好。”姒苒月看着那精力充沛的背影,不由得感叹。 小女孩疯狂点头,而站在门边默不作声的姬慕月听到这话看向那背影,若有所思。 小女孩十分内向,饶是姒苒月怎么搭话,只问出女孩姓冯,小名丫头。 姒苒月静静观察了良久,悄悄对姬慕月招手小声说:“你找风影竺要些伤药。” 姬慕月闻言下意识焦急的拉住姒苒月双手上下打量,正要问出口,就被扯了扯衣角,顺着姒苒月的目光看去,原来是看到那小女孩手上的淤青。 “这个给你,我不方便留下,就守在门口。”姬慕月从袖口掏出一个类似装胭脂的小圆盒递了过去。 姒苒月接过后,伏在小女孩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又指了指卧房,小女孩怯生生点点头。 两个时辰过去了。 姒苒月从卧房退了出来,拉开门直接坐在台阶上,跟着姬慕月一起抬头看星星。 “那丫头睡了?” “是啊,也不知道经历了啥,身上可多伤了。”姒苒月托腮语气很平静。 “你不担心?” “我一个小孩,是能帮她揍人还是怎样?没能力解决问题干脆就不去想,再说了,她姑姑人不错,相信没问题的。” 姬慕月笑得很淡,声音很轻:“自从失忆后,你似乎越来越聪明了。” 听到这话,姒苒月心里咯噔一下,她最近有点放飞自我了,是不是该藏藏拙。 “这样很好,只要你开心,无论什么样都很好。”姬慕月起身,目光温润如玉:“时辰不早了,小祖宗还是早些休息吧。” “你有没有听到有人说救命啊?”姒苒月掏掏耳朵,总觉有雌雄莫辨的声音在耳边喊着救命。 姬慕月抬起手,指尖绕着淡淡的金光,刚贴近姒苒月耳边,陡然脸色一变,手瞬间收回捂住嘴,狂咳了起来。 惊慌失措的姒苒月拍着姬慕月的后背不住的追问,见咳得都快把肺咳出来了,急得一跺脚就要往院外冲,被人拉住。 姬慕月压下口中那抹腥甜,嗓音低哑:“不要紧,大概是吃着风了。” 姒苒月狐疑的上下打量,没等瞧出什么就听院子月门那有人咳嗽了一声,她回头定睛一看,正是一脸促狭的冯金金。 第32章 小福星理案情啊 “她睡着了在屋里。”姒苒月打了个哈欠,软糯糯的指着房间的方向。 “行,今儿谢啦,等案子破了请你吃饭。”冯金金也不多说什么,进屋抱起睡着的小女孩出门对姒苒月微微一笑,快步离开。 翌日。 姒苒月打着哈欠努力打起精神来到知州府的用膳厅,一进门就瞧见寒风狸、风影竺、褚灵翰和两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坐在餐桌前。 “这位就是风公子的妹妹吧,真是一副美人坯子,以后有福气的很。”坐在主位的王知州笑得一脸慈祥。 姒苒月忍住哈欠,脸上勉强堆起笑容,目光看向风影竺无声询问。 “苒月过来。”风影竺冰块脸在见到门口出现的人后,瞬间融化了,清冷的嗓音镀上一层温暖。 姒苒月余光看到桌上那俩年轻人鄙夷的目光,有些犹豫。 “别拘束,就是个家宴,快过来坐,来尝尝我们丰香州的特色驴肉火烧……” 驴肉火烧!姒苒月眼睛一亮,没想到在这还能吃到这个,介于有外人在,姒苒月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和步伐,不过却没逃过风影竺的眼睛。 姒苒月刚坐稳,风影竺就拿着一只火烧递了过去,姒苒月两只小手接住,像个兔子一样,吭哧吭哧咬了起来。 热腾腾酥脆的火烧包配上肥瘦相间爽口的驴肉,一口下去,甚至能吃到淡淡火焰的味道,紧接着清爽醇香的驴肉充满整个口腔,姒苒月陶醉在美食中,无暇关注餐桌上鄙夷、探究的目光。 “真没教养。” 餐桌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姒苒月一只火烧刚好吃完,抬起头循声看去,不过没等看清,就被姬慕月手中的火烧挡住了目光。 “不用理会,吃吧。”风影竺放下筷子,冰冷的视线射向出声那个年轻人。 寒风狸气的把扇子都拿出来了,欺负到自家小姐头上可还行,张嘴就要开损。 “焕儿,吃好了就走,别在这耗着。”王知州这老姜可不一般,见苗头不对,赶忙撵走儿子,将火苗掐灭。 被称焕儿的年轻人还有些不服气,碍于自家父亲太过强大的气场不得不低头,说了些场面话就气呼呼离开了。 “犬子不懂事,让你们见笑了。”王知州打着哈哈,餐桌气氛逐渐缓和不少。 寒风狸看着笑得跟菊花似的王知州,内心有些同情,以自家主子的脾气,那个人有苦头吃咯。 早饭过后,姒苒月借着去找冯仵作侄女玩的名义,大摇大摆踏入被百姓视为污秽不祥的义庄。 “等等,戴上这个。” 姒苒月接过姬慕月拿来的棉布方巾,折成三角形挡住口鼻系于脑后。 “孺子可教,竟然学会不阻止还备东西了。”姒苒月十分满意的点点,不过没走几步,眉头紧蹙的掏了掏耳朵。 “可是有哪不舒服?” “总觉得有人在耳朵喊救命,声音跟蚊子一样,吵的我一宿没睡好,到这声变大了。”姒苒月不明所以,只觉得十分烦躁。 “什么!你是说这人不是被勒死的,而是因为双眼被挖导致失血过多而死!” 姒苒月拍着胸口,惊疑不定看向坐东朝西的房间,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的,似乎是寒风狸的声音。 “吼什么!昨天我不顾礼法连夜检验,是为了还原真相不是听你来吼的。” 姒苒月神色一松,这是冯金金的声音,好奇心促使她蹲在那房间门口听着、 屋内寒风狸平复了下,语气归于平常:“身上可还有其他伤,死亡时间能确定吗,还有这个人身份查清了没?” “都写报告里了,你拿回去慢慢看,看不懂的唤人找我就行。”冯金金打开门将人往外撵,人没撵走,还来了个小的。 “你怎么到这来了!” “你怎么在这!” 冯金金和寒风狸异口同声问道。 “我说路过你们信吗?”姒苒月又掏了掏耳朵,忽闪忽闪着乌黑的眼睛十分无辜的问。 府衙后院石桌,一壶茶三碟点心,五个人。 姒苒月拿起两个粉色的透花糍,一个自己吃,另一个递给冯金金侄女。 寒风狸抿着茶,冯金金托腮玩着空茶杯,姬慕月则拿着验尸报告小声念给姒苒月听。 冯金金对眼前的现象颇有兴致,小声询问寒风狸;“寒公子,这可是内部文书,你就让这小丫、额,你们小姐看了。” “她没看。”寒风狸放下茶杯,十分淡然的回应。 这文书内容听跟看,有区别吗?冯金金无语望天。 “他们生前都被骗光了财产?”姒苒月吃着糕点说话,差点被呛到,咳了几声后问;“撞翻我透花糍的那个人也是?” 姬慕月翻了翻手中的案情记录,低声说:“死者叫王十一,曾是间州王氏锻庄的当家,曾因为休妻再娶闹得人尽皆知,带着新夫人到这里后没几个月,大概就在这月初他那新夫人卷走了他所有钱财失踪,他也流落街头,没想到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 姒苒月望天想了想:“第一起的案卷拿给我看看。” 冯金金连忙看向寒风狸低声急切的说:“寒监察,案卷不能给不相干的人看的。” 寒风狸依旧淡定,声音轻微而冷冽:“你看到了?” “哄小孩也要有度,不能任由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不同。”寒风狸拿出折扇展开,挡住扬起的嘴角,悠悠说道:“她是福星。” “第一起,是先勒死后被挖眼,最新一起……勒痕处,皮微损有血出,那就是都有生活反应,也就是说挖眼和勒是同时进行的?” “可以这么说,而且他前臂和手掌都有抵抗伤,指甲缝隙中有泥土,说明他在被勒住时还能反抗。”冯金金听到与自己行业相关的问题,下意识就回答了,说完立刻捂住嘴,这是能跟小孩说的吗。 “那就难怪他会是跑过来的,挖眼后不会立刻要了他的命,但长期血流不止和剧烈的疼痛会引起他失血性昏迷,而后、额,你们干嘛这么看我。”姒苒月后知后觉发现在座所有人都直愣愣看着她,像是看到什么令人费解的现象。 糟了,姒苒月很想敲自己脑袋一下,最好一口气敲晕了,简直是笨死了。 “你们在干什么呢。”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风影竺。 冯金金吓得慌忙拉着侄女站在一边,剩下的,依旧坐在原位,寒风狸摇着扇子,又轻又快的说:“小福星帮我们梳理案情呢。” “胡闹!”浑厚的声音像滚滚雷声般,轰的人措手不及。 姒苒月赶忙起身躲到一边,向后一看果然是那个王知州正指着寒风狸,气吹胡子瞪眼的浑身哆嗦却说不出话。 第33章 击鼓鸣冤为鹿蜀 “宁县的连环杀人案,不知可有耳闻?”寒风狸摇着扇子站起来,声音清冷。 王知州也知自己行为以下犯上了,但又下不来脸,只是说话的气势减弱了些:“自是知晓。” “那你也知道周知府请的谁吧。” 王知州汗瞬间落下,语气僵硬的坚持道:“是,下官自然知是寒监察出手相助,所以当下官听到寒监察愿意留下查此案时,内心是十分欢喜的,只是。” 王知州瞄了眼仅有六岁稚童的姒苒月,神情严肃:“只是让小孩子参与进来多有不妥,此案人命关天不容儿戏。” “噢?这是在质疑我啊,如果我说宁县的案子多亏了小小姐呢。” 王知州闪过一丝怀疑和不屑,但很快俯身低头:“是下官僭越了。” “行了,我们接着讨论案情,王知州愿意留下就听听看。”寒风狸起身将位置让给风影竺,姬慕月将案卷放在石桌上站在姒苒月身后,冯金金不敢坐,牵着侄女站在边上。 “让丫头坐我旁边吧。”姒苒月被安排坐到风影竺旁边,撇了眼要坐在另一边的寒风狸,出声提议。 寒风狸动作一顿,脚下向侧一挪,笑道:“让丫头过来坐吧。” 小女孩胆小不敢坐过去,冯金金只好硬着头皮将侄女抱在腿上一起坐下。 王知州见空着的石凳,犹豫再三坐下,不过没多一会屁股跟长了刺一样,左动右动。 “王知州,你还是让人搬个椅子吧。”寒风狸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王知州摸着鼻子尴尬的起身,招来了小厮吩咐了几句。 寒风狸趁此功夫一脚将石凳勾过来踢向姬慕月:“你也别站着了。” “继续刚才吧,小小姐可要继续补充?”寒风狸也不管王知州还站着,自顾着翻开桌上的案卷资料,声音平缓轻松,好像说的不是案子而是讨论天气怎么样。 姒苒月挠挠头,这么一打岔,刚才自己说啥都忘了,不过忽然想到昨晚冯金金的一句话,脱口问道:“金金姐,昨日你说什么真是好想法,这样就解释得通了,是指什么?” 冯金金怔愣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对,我刚刚还想补充这点,不过被你的言论惊的忘了。是死亡时间,他的死亡时间是在七月十日戌时至亥时,并非昨日的辰时。” 此话一出,姒苒月打了个哆嗦,还好是撞飞那包糕点,这要自己再向前一步,岂不是…… “还有更可疑的一点,他裤脚内侧粘了金沸草,这种花在城外密林荒山、河边一带常见,我在这待了十八年不曾在城内见过。” 姒苒月手摸摸下巴想了想,随即翻看起桌子上的案卷资料。 “寒监察,昨日你匆匆离开可有进展?”王知州坐在小厮搬来的椅子上,低沉的问。 “嗯,算有也算没有,他咽喉处半边花纹出自珍宝阁所制的银链,此物稀少买的人不多,我昨日打听了下,这边的珍宝阁最后一次卖这件首饰还是在十多年前。” “十多年前,要我说哪有你们想的如此复杂,如此针对男性,不是仇杀就是情杀,我已派人去查死者身边的女性了,重点查他前妻和失踪的新妇。”王知州摇头站起,对冯金金说,“这没你的事儿了,把桌上东西收收给我。” 冯金金有些难为,姒苒月正聚精会神翻看桌上的案卷,还分成了三堆。 “愣着干嘛,这也不是让小孩看着玩的。” “等等!”姒苒月按住冯金金要拿起的案卷,急切的说:“再让我看一会,就一会。” 风影竺难得看姒苒月除了吃以外对别的事上心,挑眉对寒风狸使了个眼色。 寒风狸起身,刚张口还没等发出声音,府衙门口有人敲响了鸣冤鼓。 除了风影竺和冯金金姑侄俩没去外,剩下的人皆神色一震,纷纷赶往门口。 “是那个鹿蜀老丈。”姒苒月人小,带着姬慕月钻空子一眼就认出跪在府衙门前哭喊着冤枉的老人,就是昨日进城时被拦下的那个。 “有何冤情,堂前讲来。”王知州十分严肃坐在大堂上,浑厚的嗓音如鼓声般落地带着回音。 “王知州,草民冯木状告护城王守备,不分青红皂白判草民家的阿蜀死罪。”褐色粗布衣的冯老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趴在地,磕了三个头后,才起身接着说。 “它一直在草民家勤勤恳恳卖力,从未害人,昨日进城不得已,将它送入大牢,不过说好草民将蔬果卖了后就去接它,却不料得知它被判了死刑,它实在太冤了,还请王知州明察。” 王知州听的眼皮一个劲儿跳,派人去找王守备前来对质。 不消片刻,一匹快马停在府衙门口,王守备沉着脸快步进来,蹙眉俯视哭的凄凄惨惨的老头,满脸不屑;“你这老头来这发什么疯。” “大胆!此乃州府大堂,还不从实招来。” “叔、王知州,这老头纯属没事儿找事,都说了丰香州不允任何非人进来,他非要进,本守备自然依法将非人投入大牢。”王守备见叔父神情异常严肃冷峻,只好改了称呼,不卑不亢的回答。 王知州现在不仅眼皮跳,牙也疼,合着老头口中的阿蜀是个非人啊,不由得神色松了些,板板正正的问:“阿蜀是哪类的非人?” “是类动物的鹿蜀。”王守备一字一顿回答。 站着堂下旁观的姒苒月悄悄拽了拽姬慕月,小声问:“非人还分类啊?” “分两大类,一类动物,顾名思义就是长得偏动物,不会人语,二类人,就是某些特征像人,有的会人言。” 王知州装作没看见俩小孩在底下嘀嘀咕咕,接着问;“此处并无不妥,死罪又是从何而来?” 王守备嘴一撇,小声嘀咕:“这件事不应该知州你最清楚么。” 王知州其实话一问出口就觉得不对,可想收回也晚了,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吩咐师爷将昨日呈报的案卷拿来。 “冯老丈,你家鹿蜀是因为吃人被判的死刑,没有任何冤情。” “不可能!我家阿蜀不碰荤腥的!请知州明察,明察啊。”冯木哐哐磕头,看的人一阵阵揪心。 姒苒月悄悄挪步到寒风狸身侧,伸出手,猛地一推。 寒风狸正神游想昨日的案子,没有丝毫防备,直接一个踉跄,向前紧走两步稳住身形。 “寒监察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寒风狸回头看始作俑者,姒苒月挤眉弄眼,又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老头,见寒风狸还是没动,急得双手撑地做出四脚动物的样子。 寒风狸眉眼一弯险些笑出声,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说:“既然这老丈执着喊冤,不如让那位鹿蜀出来,老丈亲眼见了自然不会纠缠。\\\" 第34章 肆意妄为的偏见 王知州听闻言之有理,便吩咐了下去,不过没等来鹿蜀,倒是等来了身着官服,古铜肤色偏瘦的中年男人,一对鼠眼滴溜溜打量着周围。 “陈通判,你怎么来了?”王知州神色略有不满,嗓音低沉。 “我听说前堂在审鹿蜀的案子,这案子是我经手的,故此不请自来,这鹿蜀凶悍异常,恐惊扰了众位贵人,所以有什么疑问,问我也是一样。”陈通判的声跟踩了脖子的鸡一样,听的雷人又累人。 扑哧,姒苒月捂住嘴,眼睛笑成了月牙。 陈通判只听说洛都御史台的监察御史来了,并不知都同行了什么人,见有个小女孩如此蔑视礼法,扯着嗓子叫道:“这里岂是容黄口小儿嬉戏打闹的地方,还不赶紧滚出去!” 寒风狸和姬慕月瞬间冷下脸,坐在堂上的王知州惊的站起来,心中不断暗骂陈通判蠢货。 “那鹿蜀怀孕了,你也能替它生出来不成。”姒苒月狐假虎威,仗着上面有人毫不客气出言怼的陈通判面部肌肉失调,一阵乱抖。 “大胆你!” “是我大胆还是你大胆!我一个小孩都懂的道理,你这个上了岁数的人不懂?什么叫凶悍异常,那是鹿蜀又不是老虎,就算是老虎,到了这它也得趴着!” ——说得好! ——让我们看看,吃人非人长啥样! ——对!我们也不是好惹的,它敢凶,我们用石头砸死它! 因为是升堂公审,即使天气炎热门外也聚集了不少人,当听到非人二字,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情绪高涨。 王知州脸色刷地变了,阴沉的好似能滴出墨来,连敲三下惊堂木才使百姓安静下来。 “来人!将罪犯鹿蜀带到堂前!” 王知州一声令下,无人敢违抗,陈通判神色焦灼,双手小动作不断。 姒苒月听着外面兴奋异常的百姓,也是急得手心直冒汗,小声对姬慕月说:“我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我只是想看看那个鹿蜀是不是被屈打成招,但你看外面那些人,显然已经认定那鹿蜀是吃人的凶犯了。” 姬慕月摸摸姒苒月的头,带着笑意坚定的说:“不要担心。” 锁链拖在地面摩擦的声音让人声鼎沸的围观百姓瞬间安静了,各个抻脖子瞪眼张望,可当那家伙走近了,一时神色皆有些复杂。 ——娘,那个马好可怜啊。 ——这看着不像吃人的啊,还以为会长着獠牙什么的。 姒苒月只看了一眼就将头撇开,实在太惨了,昨日还精神头很足的鹿蜀,如今皮开肉绽,每走一步都有鲜血滑落。 跪在堂下的冯木心疼的啊,跪爬到鹿蜀面前颤抖着伸手想要捂住那些流血的伤口,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伏在地面痛哭着;“早知这样,我就算饿死也不带你进这趟城,是我害了你啊,是我害了你……” 鹿蜀木然呆滞的眼睛逐渐泛起亮光,喘着粗气低下头轻轻拱了下老头的发顶。 ——谢谢你来救我。 姒苒月掏耳朵的手猝然顿住,震惊盯着那个皮开肉绽,都看不清本来面目的鹿蜀,口中喃喃;“原来一直在耳边喊救命的是它啊。” 王知州见此情形也不禁皱起眉头,这怎么审。 “搞成这个样子,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屈打成招,可有证据?”寒风狸冷眸微眯,普通人看不到的绿眸游走着红光。 当陈通判看到鹿蜀被人带上来后,忽然镇定下来,上前一步:“这鹿蜀奸诈的很,不要被它外表骗了,昨日刚入大牢,下官就发现此非人蹄子上有人类的血液,必定是它吃人后没清理干净落下的证据。” 鹿蜀急得张开嘴嘶哑的喊了几句,却换来几鞭子,痛嚎几声,大滴大滴眼泪砸在地面。 姒苒月捂着耳朵,却阻隔不了鹿蜀绝望的呐喊、 ——不,我没有!我没有吃人! “小祖宗……”姬慕月漆黑的眼眸中化不开的担忧,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寒风狸打开纸扇,挡住眼梢下嗜血的戾气,眼下他不能暴露自己能听懂异语,如若将褚灵翰喊来,会不会节外生枝,这儿的人真是讨厌透了。 姒苒月现在脑子里有两股声音纠缠,一股是鹿蜀泣血的求救另一股是百姓愚昧的起哄,大喊着杀掉它。 “菜主,想做什么尽管做,大不了小爷出马把他们电晕了,咱俩私奔!” 姒苒月按住发烫的荷包,嘴唇干裂,无心嘲笑小吼乱用成语,黯然垂下眼帘,投下淡淡的阴影,像是酝酿暴风雨的乌云。 “我家阿蜀很乖的,绝不会吃人,还请王知州明察,还我们一个清白。” “王知州,下官认为此人与它关系密切,说的不能采信。” 王知州被吵的头都大了,拧了拧眉心,沉吟良久,拍下惊堂木。 啪! “介于二人各执一词,不如将鹿蜀开膛破肚,查验胃的残留物是否有人类残肢……” 艹! “你当它是牲畜吗!还开膛破肚取出胃,你特么怎么不挖陈通判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姒苒月觉得牵扯着理智的那根弦断了,噙着泪红着眼指着鹿蜀。 “它一直在喊救命,在说自己冤枉,可你们呢,听不懂就不好好用用脑子了?任凭扎根在心底的偏见肆意妄为!”姒苒月呼吸急促,双目有渐渐变紫的趋势。 姬慕月心道不好,顾不得礼数上前拍着姒苒月的后背:“小祖宗,深呼吸。” “你们可有去查验它身上可还沾有别的,问问老丈他们途经哪些地方,用用你们高贵的脑子去看去查去推算,再去下结论!自诩高非人一等,你们就这么高的?” ——这小丫头能听懂非人的话? ——什么非人,就是妖怪,这丫头能听懂他们的话,也一定妖女! ——妖言惑众!烧了她!烧了他们! 寒风狸将扇子收起,寒芒掠瞳,盯着门外七嘴八舌的百姓,如掠食的狼,张着血盆大口等待机会将猎物一口吞了。 人群忽然安静下来,现场变得针落有声。 第35章 泣诉换来七日约 一直磕头的冯老头,见门外那些不辨是非瞎起哄的人群,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一时悲从心来。 跪了太久的他,尝试了十余次才颤颤巍巍站起来,额头上的血顺着沟壑般的皱纹缓缓流动,一时不知是凄惨多些还是狰狞多。 “十年前,水患频发,是隐世玄龟听见我们的请求,以自身保佑了我们沿河所有百姓。” “五年前,类人的非人一目民,帮我们从人贩子手中救出来三十余个孩子,却因此失去了一只手臂。” “去年七月小暑,连三月滴雨未落,是类兽的非人,一个叫雨道士的鸟,泣血鸣叫三日,为我们求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让我们这一年都有饭吃。” “阿蜀在我家整整十年,日日夜夜劳作,它也会累也会痛,可我们只知道让它多干一会再多干一会,收成越多越好。” 全场鸦雀无声,人们个个面容严肃,静静听着冯老头一字一句泣诉,敲在心上,情不自禁地发出低沉的叹息。 “本官本想着避嫌才一直未出面,看来这样做只会让更多无辜的生命受牵连啊。”一身黑色的圆领长袍,腰束青色祥云锦带,坠着乌木腰牌的褚灵翰,在柔和的五官下多了几分文雅之气。 褚灵翰大大方方任凭百姓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温润磁性的声音在灵力的散播下传出老远。 “在下非人翻译司右司郎,褚灵翰。” ——非人翻译司的人怎么到这来了? ——你说会不会是奔那个挖眼的案子来的?我就觉得那不像是人干的。 ——这褚司郎会不会包庇凶手啊,据说非人司里很多官员都不是人…… “王知州,本官不是来为难你的,不必苦着一张脸。”褚灵翰迈步进了公堂,站定在姒苒月身边。 “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气性不小,还气哭了?”褚灵翰揉揉姒苒月的头发,趁机输入了一丝灵力平稳她紊乱的灵脉。 姒苒月脸烧的通红,一下泄了气,呐呐说不出话来。 “褚司郎,眼下这个案子,本官一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哦?听王知州的意思是不想让本官参与其中?”褚灵翰一直保持淡漠疏离的笑意,笑得王知州眼神飘忽不定。 “咳咳、下官自然知晓非人翻译司有凡所到之处,必除冤情的美名,褚司郎觉得鹿蜀案有冤情,下官理应配合,只是……” 王知州抬眼悄悄打量对方的神色,见并没有任何怒意后才吞吞吐吐接着说:“只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如果非人翻译司要接管此案,下官需要上报给知府,由知府向刑司和御史台请示……” “何必如此麻烦,王知州给褚某七日时间,七日后定当将真凶捉拿归案。” “七日啊。”王知州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丰香州百姓都看着,我不好如此徇私。” ——我们同意!七日后找不到凶手,鹿蜀就是凶手,它必须死! ——对!七日找不到凶手,就烧了鹿蜀! 姒苒月以旁观人的角度,发现人群里有一个人,方脸浓眉,一袭粗布蓝袍,年纪不大书生样打扮的男人,每次他都是第一个出声,引导舆论的走向,这下非人翻译司算是被架在这了,案子破了固然好,案子不破,鹿蜀死,非人司也会遭受非议。 王知州以顺应民意为由,当堂宣布鹿蜀案七日后复审便宣布退堂,老百姓意犹未尽的离去,好长一段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谈论鹿蜀案。 冯老头对褚灵翰一阵千恩万谢,好不容易将老头送走后,褚灵翰见姒苒月满腹心事的模样,不由得莞尔一笑。 “怎么还愁眉苦脸的,我不都把案子接过来了么,那个鹿蜀若真是被冤枉的,定死不了。” “我刚刚是不是太鲁莽了,现在连非人司都被牵扯进来了,我、是不是做错了?”姒苒月脑子很乱,嗫嗫嚅嚅将心底的不安说了出来。 “这可不像你啊,刚刚跟个炮仗似的怎么这会儿蔫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眼下要紧的是,跟我去大牢看看那个鹿蜀。” 姒苒月疑惑的仰起脸。 褚灵翰云淡风轻笑道:“我听不懂鹿蜀说的话,你得跟我过去当翻译。” 姒苒月并不是头次来地牢了,但却第一次来关满非人的地牢。 说是地牢,不如说是猪圈羊圈更为贴切,一进去就是复合型天然肥料的味道,光线昏暗,似牛似马各种类动物的非人,每十个关在一起,空气污浊不堪。 褚灵翰的到来让安静如鸡的牢房瞬间炸锅,各种雌雄莫辨的叫声混杂一起,变成能让人脑仁炸开的噪音。 “吵死了,闭嘴!”姒苒月抱着头,不悦的气息毫不掩饰向外扩散。 褚灵翰饶有兴致打量才到他大腿处的女孩,黑如墨漆的眼眸闪了闪。 大概是得知了前堂发生的事情,鹿蜀被格外优待,关在一间单人牢房,约莫是为了疗伤,多少把脏污擦去了不少,身上的伤都敷上了伤药。 姒苒月站在栏杆外定睛打量鹿蜀的样子,长的像马,头部是白色的,身上的斑纹犹如老虎,一条红色的尾巴在看到她时摇啊摇的。 鹿蜀的眼睛又大又清澈,像孩子一般。不知为何,姒苒月又想到地下室血泊中那双无悲喜平静的如一潭死水的眼睛。 咿呀咿呀哟,鹿蜀叫唤了一声,如民歌尾音拉的长调,姒苒月伸出手,鹿蜀十分乖顺的低下头方便她抚摸,柔软的触感从手心传到心里。 “鹿蜀,你能听懂我说话的吧。” 鹿蜀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点头。 “鹿蜀,接下来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你现在很累很困,将眼睛闭起来,放松……” 鹿蜀缓缓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平缓。 姒苒月用手指甲有节奏的敲着栏杆:“对,就这样的慢慢地放松,现在是7月11日,你身上驮着蔬果,今天是你要进城的日子,天气怎么样?” 鹿蜀微微张嘴,含糊不清如同梦呓:“很热。”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地,有个漂亮的蓝色蝴蝶,我去追,可是追着追着,蝴蝶不见了,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褚灵翰挑眉,搓着手指盯着还在敲击栏杆的姒苒月,眼里兴致越发浓烈,好有趣,想拐回去当徒弟。 第36章 怪女人难道是她 姒苒月全神贯注敲击着栏杆,控制着节奏继续问:“这个地方长什么样,有没有从没见过的东西?” “……是个空旷的树林,有只灰色的大鸟从树上飞出,我顺着它飞的方向看到了城门,主人在喊我的名字,我跑的时候脚下一滑,踩到了红色的苔藓。” “什么样的苔藓?“ 鹿蜀极不安稳的动了动,似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苔藓是什么形状的,味道熟不熟悉,周边的植物也被染上了吗?” “圆圆一片,味道有些怪,花香里带着腥味,把金沸草都染红了。” 就是这个!姒苒月压住激动不已的内心,声音舒缓的,一步步解开对鹿蜀的催眠。 啪,姒苒月打了一个响指,鹿蜀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茫然看看四周,对刚刚的一切毫无所知。 “你刚刚使用的是什么?瞳术?精神力控制?”褚灵翰边走边问。 姒苒月深深吸了口外面清新的空气,无辜的大眼眨了眨问;“那些是什么?我只是让它回到那天的环境里面,帮它想起那天的事情而已啊。” “这些你是跟谁学的?” 姒苒月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瞟了眼褚灵翰没吱声,一蹦一跳去找姬慕月了。 晚饭后,府衙后院凉亭。 “褚灵翰,你找我们过来是有什么发现了?”寒风狸将石凳摆在凉亭柱子前,背靠柱子姿态肆意洒脱的扇着扇子。 褚灵翰扭头看向刚走进来的姒苒月,眉头微挑,没有挑破。 姒苒月丝毫没有假借他人名义将人骗来的负罪感,而是大摇大摆直接坐下,面不红心不跳的说:“有关鹿蜀案的一些线索与连环杀人案有些联系。” 一听这,寒风狸坐正了身子,扇子一收,敛容屏气:“正好,我这也得到了新线索。” “我的就几句话,我先说。”姒苒月举着小手,众人皆被萌翻了,四个人八只眼睛齐齐看向她。 姒苒月不自然咳嗽了下,将在地牢从鹿蜀口中问出的话挑重点说了,冯金金第一个坐不住,腾下站起来。 “你干嘛去啊?” “距离天黑尚早,我去城外看看。”冯金金说着就要走。 “宵禁的鼓声刚敲完啊。”姒苒月话音一落,众人皆是一言难尽的表情,最后还是姬慕月作为代表,解释了下官差办案,属特殊情况,可凭文牒进出城门。 “你们有文牒?” 众人点头。 姒苒月气极,合着就自己没有! “现在可以松开我衣服了么。” 姒苒月这才发现,刚刚情急之中竟然拽住的冯金金的衣角,呐呐的松开手,满脸失落。 “有什么发现,回来第一个告诉你。”冯金金好笑的低下头在姒苒月耳边轻声说。 冯金金一走,寒风狸向褚灵翰讲起白天在这讨论案件的事情,提到姒苒月抱着案卷不松手,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我跟你讲,当时就是手边没有笔纸,要不我绝对要画下来,头次见人像护食一样护着那堆案卷。”寒风狸讲的口若悬河,眉飞色舞。 丝毫没注意,故事里的主角拽着一个人悄悄离开了。 “我说老褚啊,你从刚才就对我挤眉弄眼的,我跟你说,你可别对我动情,没结果。” “你家小小姐跟她身边的小子溜了。” “什么!”寒风狸回头一看,哪还有人影。 丰香州城门外,两个小黑影一前一后跑着。 “小祖宗,不要跑了,我们手上有文牒,不会有官差追我们。” 姒苒月闻言唰一下停下脚步,要不是姬慕月功夫了得,说不定就将人撞了。 “我又不傻,咱们不快点,一会黑天啥都看不见了。” 姒苒月东张西望,她们那天急着赶路,也没好好看南城门外的景色,现在观察下来,北面是黑黝黝的群山,东面是她们烤鱼的方向,那边有条明澈的河水,西面是一片密林,鹿蜀描述那种相对空旷还能看见城门的树林…… “煜小哥,你会爬树吗?” “那边能不能看到黄色的花花,或者树林?” “小祖宗,我没有千里眼,不过。”姬慕月直接从树上跳下,拍了拍手上的灰说:“你指的方向是对的,我看那边影影绰绰有人影。” 这边姒苒月和姬慕月向东面赶去,府衙那边的寒风狸拽着褚灵翰也跑出了府门。 “风狸别飞那么快,他俩小短腿能跑多远。”褚灵翰在后面紧赶慢赶,还落下一大截。 寒风狸身子一顿,直接从城墙上俯冲下去,跟在后面的褚灵翰惊的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褚兄言之有理,我们慢慢走吧。” 二人刚进树林,就见不远处一条修长的身影,碧绿的翠烟衫配上水蓝留仙裙,带着一阵花香娉婷袅袅的走来,肤若凝脂,浓妆艳抹,娇媚无骨艳三分。 “两位公子,天色将晚,奴家一人害怕,能送奴家一程么。”女子红唇吐气若兰,轻舒玉臂,就要搭在褚灵翰肩头,褚灵翰一个侧身闪过,女子手落了空顺势拽住了寒风狸的袖口。 寒风狸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猛地抽回衣袖,后退三步远,表情怪异的像是碰见什么恶心的东西:“离本公子远点!” “大晚上一个人走在郊外,你胆小?你胆小还搭讪俩位陌生男子?别说因为我俩长得玉树临风、面如冠玉、英俊潇洒不像坏人,我们不像坏人,你看着可不像好人。” 寒风狸拽过一旁于心不忍的褚灵翰:“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快走快走,再不走小小姐若是出了事,你我都得提头去请罪……” 女子愕然站在原地,良久轻笑出声,用娇媚甜腻的嗓音自言自语道:“同样都是小郎君,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寒风狸拽着黑脸的褚灵翰又走了一里多地,就见姒苒月跟冯金金正蹲在草丛边观察着什么。 “小小姐,你可把我吓坏了,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主子要是知道非得把我皮扒了。”寒风狸兴冲冲就要跑过去。 “停!别过来,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别破坏了。” 寒风狸神色一凛,一本正经的也蹲下身,借着残阳余晖,可以清楚看到草丛叶片上已经发黑的血迹。 姒苒月动了动鼻子,疑惑的问:“宵禁了甜品铺还开门么?” 寒风狸一愣:“什么甜品铺,你说我袖子上沾上的味道?这哪是什么甜品,这是催命的符,要命的毒。” 接着寒风狸绘声绘色把刚刚的艳遇讲了一遍,末了还横了一眼褚灵翰:“今儿要不是本公子在,弄不好明天他就被吸成干尸,暴尸荒野了。” “胡闹,若真是妖女你怎么不抓她?她一个女子,这么晚了也不知会不会遇到危险。”褚灵翰柔和秀气的面容难得有些变化。 姒苒月没理会两个幼稚鬼的斗口,仔细闻了闻,陷入沉思,她总觉得这个香味,很像透花糍馅料放大十倍的味道。 透花糍、沁香园,这么晚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的奇怪女人,难道是她? 第37章 雾里看花迷茫茫 夜幕降临,冷冽的月光穿透雕花的窗户洒进屋内,照亮了梳妆台前正卸妆的美人。 女人擦去嘴唇上最后一抹口脂,露出不施粉黛清秀的面容,褪去身上碧绿的翠烟衫,水蓝留仙裙,只着一身洁白的中衣。 纤腰微步到窗前,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甜腻的嗓音轻柔柔响起:“姐姐,若若今儿遇到了两个男人,不似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沉迷美色又喜新厌旧。” 窗外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一双泛光的红眸闪了闪,好半晌,传来一声嘹亮的叫声。 唳—— 蹲在草丛边沉思的姒苒月茫然抬头,她好像听到什么奇怪的叫声。 “走了走了,这次多亏你了,还真是有不小的发现。”冯金金大大咧咧拍拍姒苒月,晃晃手中的手帕:“摘了些染血金沸草,拿回去跟那尸体身上的做个对比,不过我估计,十有八九他就是在这被杀害的,难怪捕快走访那附近百姓没人发现异常。” “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尸,还没人发现,这点有够邪门的。”冯金金唉声叹息了几句后又恢复了精神,招呼着大家回城。 姒苒月环顾了四周,绕过血迹往里面走了几步,扭头问冯金金:“草被压的这片你看到了吗?” 冯金金一愣:“什么?” 寒风狸无语的摇摇头,快步来到姒苒月手指的地方,压倒的草叶边上还有明显的手脚挣扎留下的痕迹。 从怀里掏出手帕,寒风狸小心提取了抓痕边的泥土,又围着槐树转了好几圈,一片灰色的羽毛引起他的注意,伸手就要去捡起。 “别捡!”褚灵翰一个箭步窜到寒风狸身边挡下。 在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住,都围了上去,看着地上的羽毛,冯金金憋不住话,急切的问:“这羽毛有毒不成?” “我也只是在古籍上见过,还以为是神话传说,今天也是第一次见。”褚灵翰双手埋在衣袖里捣鼓了几下,拿出一片带着血丝的白色羽毛和一个巴掌大冒着寒气的玉盒。 等褚灵翰用白羽的根部挑起灰羽放进玉盒后,蹲着的众人才敢呼吸,姒苒月疑惑的问:“这羽毛什么来历?” 褚灵翰摇摇头:“我现在还不确定,等回去我再研究研究,确定了再跟你说。” “风狸,刚刚你说有新线索是什么线索?”姒苒月不再纠结,扭头问寒风狸。 寒风狸起身拂了拂衣袍沾上的草叶,边走边说:“找到死者的两任妻子的信息了,并且还发现丰香州这半月来所有挖眼死者共同处。” “王十一前妻被休后,去了山上削发为尼了,至今从未下山,至于第二任妻子,据周边的邻居和王十一的朋友所说,就是突然冒出来的,一身红衣肤白若雪,比间州第一花楼的花魁还美上三分,至于性命,无人知晓,只听王十一称她为若若。” 冯金金一脸狐疑:“间州到这少说三天,你怎么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寒风狸淡笑不语,冯金金急性子,忍不住呛声:“你们一个个的,都卖关子。” 姒苒月没在这问题上关注,眨眨眼催促:“共同点呢。” “小小姐,你还记得他们死前都是被骗光家财的吗?根据我手下的人走访得知,他们身边都曾出现过美的不可方物的红衣女人。” “太宽泛了,总不能蹲大街上把穿红衣的女人都抓回来吧。”姒苒月吐了口气,感觉前路一片迷雾。 “只要她曾在这世上出现过,就必然留下痕迹,只是暂时未被我们发现而已。”寒风狸没忍住,上手揉揉姒苒月软软的头发,这丫头最近被调养的脸色越发好了,身上也不似最初瘦弱不堪。 姬慕月眼睛一眯,幽幽的说:“某人要是知道,不知你的爪子是红烧了还是清蒸。” 寒风狸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赶忙收回爪子,褚灵翰嘴角一咧,噗嗤一笑,使得出尘的面容多了几分烟火气。 凭着文牒,一行人大摇大摆进了城,宵禁的街道极为肃静冷清,不知是夜里降温了,还是环境使然,姒苒月竟觉得有些冷嗖嗖的。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的声音在宵禁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寒监察……寒监察……”木门后面探出个脑袋,一个小伙计小声的唤了几声,对街上一行人招手,目光不安的游离四周。 寒风狸眯眼抬头看了看匾额,隐隐约约认出是珍宝阁,便迈上台阶,低声问:“宵禁出门,不要命了?” 小伙计连连求饶,从身后桌案上拿起一摞账本说:“自从寒监察离开后,掌柜的就把十年前的账本都翻出来让我们连夜查,这些里记载了我们店所有银链购买记录,小的用竹片夹在里面做了记号,不知能否帮上忙。” “本想明个儿一早给您送去,刚刚小的起夜从窗户看到您了,就没忍住冒然出声。” 一阵微风顺着敞开的大门袭来,寒风狸感到心中烦闷郁结一下散了不少,勾起嘴角漾起一抹淡笑:“代我向掌柜道声谢,辛苦你们了。” 寒风狸捧着一摞账本出来,姒苒月趴在姬慕月后背上睡着了。 “在这等我做什么,小小姐这么睡,着凉了怎么办。” “拜托现在夏天,晚上热的都开窗睡,着什么凉。”冯金金撇嘴吐槽。 忽地,一个小小身影从胡同跌跌撞撞跑出来,看到他们,脚步一乱摔倒在地 “姑姑,姑姑!” 这一声哭喊,吓醒了姒苒月。 姒苒月揉揉眼,头搁在姬慕月肩头,半睁着眼看冯金金跑过去抱住那个小身影,口中不断的说着畜生。 “你没把她接来吗?”等走得近了,姒苒月倒吸口凉气,上次小丫头伤在身,这次连脸都被打肿了。 “接来了,估计是那个畜生不知用什么法子给她骗回去的。”冯金金背起侄女,抹着眼泪哽咽着说。 “总这样不是办法啊,就不能把她爹抓进去么。” 姬慕月闻听忍不住开口:“小祖宗,咱们在大街上注意些言辞,这话若让旁人听去指不定给你判个大逆不道的罪。” 姒苒月登时来了气,不过冯金金一句话让她心中平顺了不少。 “你说得对,不把那畜生关进大牢,这日子消停不了。”冯金金感觉到侄女趴在她身上哭累睡着了,眼里闪过一丝坚定的神情。 “老褚,看来今晚只有你能陪我了。”寒风狸捧起账本晃了晃,结果竹片噼里啪啦掉落在地上。 寒风狸哭丧着脸捡起竹片:“小小姐,可以把煜借我一晚么。” 第38章 嫌犯十年前已死 一路无话。 进了府衙,姒苒月没跟冯金金她们回后院,而是死乞白赖跟在寒风狸他们后面,去了王知州的书房。 “刚刚给你这一摞东西的人是谁啊,为什么向我借人啊?”姒苒月一进书房,挣脱着从姬慕月后背下来,小嘴叭叭问个不停。 姬慕月眉眼含笑,倒了杯水递了过去,姒苒月顺手接过,边喝边听寒风狸讲。 得知缘由后,姒苒月不禁来了兴致,拍着胸脯:“不就是找银链的购买记录嘛,给我也来一本。” 寒风狸本想再劝几句,奈何姒苒月铁了心不走,就由着她了。 三个人借着油灯,细心查看,深夜的书房里只有沙沙翻页的声音。 咯咯咯! 姒苒月被鸡打鸣的声音叫醒,腰酸背痛的坐起来,揉揉眼发现自己昨晚是趴桌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两件长袍。 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看到寒风狸和褚灵翰两个人头碰头,小声讨论什么。 “还没找完吗?”姒苒月嗓子有些干,说起话来哑哑的。 姬慕月端着脸盆推门进来,见姒苒月醒了赶忙将盆放一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疲惫的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低声道:“昨儿前半夜就查完了,后来我们通过购买记录查到的人员名单,又查了整个丰香州人口流动记录,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褚灵翰听到声音抬起头,揉着眉心说:“我说煜啊,不带着你们小姐回去补眠,跟个孩子说什么案情。” 寒风狸爪子贼欠拍了褚灵翰脑门一记,“你少废话,我们家小小姐哪是普通小孩,聪明着呢。” “你们昨晚不是跟我说这丫头失忆了么。”褚灵翰埋头看资料,嗓音温润,话不中听,却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半晌没听到回应,褚灵翰抬头,寒风狸一张大脸笑的十分阴森,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 “她可是主子的亲生妹妹,即使失忆,也不同于常人。” 褚灵翰眼睛睁得老大,似震惊似欣喜,出尘的气质一下子幻灭了,抓住寒风狸满脸不可置信,声音发颤:“你是说,她回来了?” 姒苒月被姬慕月带下去洗漱了,回到书房就听到褚灵翰的声音。 “谁啊?你们说谁回来了?” 姬慕月看到寒风狸递过来的眼神,了然点点头,瞟了眼压抑激动心情的褚灵翰出言解释:“褚兄指的应该是蒋红叶。” “十年前,最后一个购买银链的是间州沈家布庄二少爷,他的妻子正是丰香州人,冯秀才的女儿冯澜。我们根据沈二少成亲时间推算,这条银链多半是送给当时还是未婚妻的冯姑娘。” “那蒋红叶又是谁?跟冯姑娘有关系?” 姬慕月抬头瞧了眼外面天色,嘴角含着笑意:“这个估计得一会再说了,早饭时辰到了,我们该去膳厅了。” “吃个饭这么费劲,不去不行吗。”姒苒月一想到昨天吃饭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不可以的小祖宗,我们毕竟是客,这些基本礼仪还是要遵守的。” “哎?对了,是不是有男女不同席的说法,要不我去找金金姐吃饭?” 姬慕月摇头,还没等说出理由,就见姒苒月冷着脸,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扁扁嘴不耐烦道:“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不吃饭了行不行。” “怎么了。”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抬头一看,风影竺一身黑袍站在那里,面容冷淡,眼里却透着柔和。 “小小姐不愿意去膳厅吃饭,跟煜吵起来了。” “你别在那胡说,我啥时候跟煜吵了。”姒苒月眉头一皱,烦躁吐出一口气。 “既然不愿意就不去,苒月想去哪吃饭?要不要跟哥哥一起吃。” 姒苒月顿时将头摇成拨浪鼓,笑话,跟他吃,那还不如去膳厅呢。她悄悄观察了下风影竺,觉得他心情应该还不算太糟,糯叽叽的提出要去找金金姐的侄女吃饭,小孩子在一起有话聊。 风影竺点头同意,姒苒月瞬间欢天喜地,拉着姬慕月一溜烟跑了。 “主子,那位冯金金是个仵作,传出去恐怕……” 风影竺黑眸幽冷,冷冷启口:“那又如何,一顿饭而已,我妹妹想去哪吃就去哪。” 府衙后院凉亭石桌上摆好了早餐,冯金金抱着侄女小口小口的喂饭,姒苒月简单扒了两口催促姬慕月讲蒋红叶。 冯金金听到名字,舀粥的动作顿了下,觉得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别急,吃完这块饼,我就讲。” 姒苒月囫囵吞枣般将糖饼吃下,噎得又连喝了半碗粥,才缓过来:“别再卖关子了快讲。” “蒋红叶是冯姑娘的陪嫁丫头,一同去了间州,不过成亲不到一年,就和离了,之后便销声匿迹了。”姬慕月又哄着姒苒月吃了块糕点,才接着说:“那位冯姑娘,喜红衣,国色天姿。” “不是销声匿迹了么,怎么,他们找到她的行踪了?” 啪!冯金金一拍大腿,朗声道:“我说蒋红叶这名听着这么耳熟呢,不就是沁香园的老板娘么。” 吧嗒,姒苒月手中的筷子掉了下来,昨儿晚还怀疑的人,如今就这么摆在面前告诉她猜错了? ”小客官又来啦,今天新做的玫瑰酥可要来些?“沁香园老板娘依旧穿着一身朴素的淡蓝色衣裙,未施粉黛,笑意盈盈低头看向姒苒月,柔声询问。 姒苒月扭头看向姬慕月,小声问:“你带钱了吗?” 姬慕月笑着点头:”放心,尽管买。“ 听到这话,姒苒月小手一挥,转瞬间姬慕月就抱着一摞纸包,冯金金也帮忙分担了几个,还不忘提醒:“喂,别忘了我们来干嘛的。” 姒苒月眨眨眼:“没忘啊,买吃的嘛。” 沁香园老板娘见她们挤眉弄眼,忍不住噗嗤一笑:“几位客官,可是寻我有事?如果不急,午时到对面的茶楼一叙如何?” 冯金金朗声笑:“好说好说,午时见。” 刚过午时,冯金金因为要陪着侄女吃饭没能来,寒风狸、褚灵翰加上姒苒月与姬慕月四人来到茶楼,要了个雅间,不消片刻,沁香园老板娘就到了。 沁香园老板娘推门,一眼就瞧见了寒风狸和褚灵翰,水亮的杏眸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看向姒苒月似是有些嗔怪。 “不关小小姐的事,是我们有事找你,她只是单纯的喜欢你做的糕点。”寒风狸拿出腰牌,神色冷淡:“在下监察御史寒风狸,有事向蒋姑娘请教。” “蒋姑娘……”沁香园老板娘蒋红叶笑不达眼底,看向褚灵翰轻声道:“看来这位也是官府中人了。” 褚灵翰淡淡一笑,嗓音温润:“在下非人翻译司,右司郎,姓褚。” “呀!”蒋红叶一不小心将茶水倒在了手上惊呼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让我见到二位贵人。” “长话短说,我们想知道你曾经的主子沈冯氏,冯澜现在在哪?” 蒋红叶杏眸冷凝,声音带着浓浓的恨意:“沈冯氏,好一个沈冯氏,沈家一手遮天害死了我姐姐,结果到死都不放过她!” 姒苒月瞪大眼睛,一口水差点没呛到不可置信的问:“啥!你说冯澜死了?” 得到确切的回答后,不仅寒风狸他们傻眼,姒苒月也忍不住在心里来句mmp,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啪!的一下全断了。 第39章 一波未平漾涟漪 自从茶馆回到府衙后,姒苒月就一直耷拉脑袋,没有一点精神头。 “怎么了,一个个愁眉苦脸的。”神出鬼没的风影竺坐在后院凉亭,挑眉看向回来的众人,拿起石桌上的水蜜桃,招呼姒苒月:“苒月,过来。” 姒苒月抬头瞄了眼,没有以往见到食物的开心劲儿,晃晃悠悠,有气无力的走过去,接过桃子叹息一声,趴在桌上。 “主子,这回案子可复杂了,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十年前就死了,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查了。” “而且红叶姐姐口口声声说沈家害死了冯澜,可我们怎么追问,她又不说具体怎么回事,就好像故意引我们去间州查沈家。” 寒风狸原本沉凝的面容,忽然舒展,用扇子敲了敲手心说:“小小姐果真是福星,或许我们要查的不仅是冯澜,还有蒋红叶。既然她有意让我们去查沈家,那我们就将计就计,去一趟间州。” 当天下午,丰香州百姓都知晓寒监察和褚司郎一行人离开了。 ——不是说七日还那个鹿蜀清白吗?这才过了两三天就撒手不管,直接走了? ——要我说,吃人的事说不定是真的,他们查清后没脸待在这才走的。 身着绿衫的蒋红叶,白皙的双手打包着糕点,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三份玫瑰酥包好了,小娘子吃好再来。” 斯文秀气的圆脸书生,身上背着行囊风尘仆仆,小小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指着糕点摊位不起眼地方的如意茶糕:“劳烦姑娘包一块。” 蒋红叶抿着嘴,笑吟吟的瞅着书生,边打包边问:“我这的茶糕透齿的香,很多人都慕名来买,小郎君可是要买给心上人?” 圆脸书生被瞧得满脸羞红,结结巴巴的说:“姑娘莫要取笑小生,小生功名未取,谈何成家,这茶糕是买给阿娘的。” 蒋红叶点头轻笑着将茶糕递过去,收了钱,看着那圆脸书生脚步凌乱的离开后,才将目光看向下一位客人。 陈通判一身常服,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街上闲逛,身后跟着两个狗腿子。 “陈老爷,听说今晚春红楼新来个花魁要献舞,咱们晚上要不要去看看?” 陈通判一对鼠眼冒着绿光盯上了前面不远一个女子打扫台阶的背影,朴素的绿衫遮不住那妖娆的身段,吸溜下口水,咧嘴笑道:“哟,咱这还有这等姿色的小娘子呢,以前怎么都没见过。” “小娘子,可需要帮忙呀?”陈通判从女子身后环住,双手握住拎着扫帚柔嫩白皙的手,捏了捏。 陈通判口中的浊气熏得蒋红叶眉头紧蹙,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杀意,但很快就被惊慌羞愤取代。 蒋红叶巧妙地挣脱开,满脸羞愤,惊疑不定的瞪着陈通判,哆嗦着唇惊呼:“陈通判?” 陈通判看清蒋红叶模样,那秀气的五官,温婉的气质跟自家婆娘没甚区别,瞬间就提不起兴致,拉下脸冷声道:“本官刚刚认错人了,希望小娘子识趣些,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蒋红叶垂下眼眸挡住那抹讥讽,诚惶诚恐回应了个是,再抬头,发现陈通判往春红楼的方向走,杏仁水眸染上柔媚,扭着腰肢进了屋,边褪去衣衫边娇媚的说:“姐姐,那些人都走了,可以不用挨饿了。” 说着从床下翻出了一双缀着珍珠的红色绣花鞋。 春红楼,一夜春宵到红日。 宵禁之后,春红楼的热闹才刚刚开始,来这里的男人忘了白日烦忧,忘了城内闹得人心惶惶的连环杀人案,左拥右抱谁也阻挡不了他们饮酒作乐的心。 笛声响起,坐在台下调笑的男人们,目光逐渐呆滞,只见花魁面遮轻纱,穿着逶迤拖地镶着银丝的粉红罗裙,跟随着笛声,流光飞舞,火辣的腰线不盈一握,皮肤细腻,散发着如玉般莹润的光泽。 杏眸清波流转,媚眼勾得男人的心啊一颤一颤的,迷失在飘忽若仙的舞姿中。 一曲了,花魁轻轻喘息,甜腻的嗓音在一片静默中响起:“若若见过各位公子,今夜漫漫,还请公子多多抬爱。” “我出五十两!” “我出一百两!” 台下痴迷的男人回过神,一个比一个激动,甚至有的大打出手。 春红楼的老鸨见状,急忙带伙计去安抚,这时台上的花魁娇滴滴说:“若若小心眼的很,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谁愿意娶若若,若若今晚就跟谁走。” 台下老鸨一听急了:“若若姑娘!当初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却不想这么一来,台下的男人更加疯狂,尤其陈通判,恨不得将眼珠子贴在花魁身上。 最后陈通判以二百五十两买下了若若一晚,前脚刚迈进门,双手就迫不及待对花魁若若上下其手。 “别急嘛,你可是真心愿意娶奴?” “当然,明日我就将家里的婆娘休了,八抬大轿来娶你。” 若若伸出食指堵住陈通的嘴,轻笑道:“八抬大轿就算了,能真心娶奴,奴就心满意足,不过,既然明日你才能娶奴,今夜……” 若若媚眼一厉,一记手刀劈晕了陈通判,缀着珍珠的红色绣花鞋踩在他胸口上,讥讽一笑,低声喃喃:“今夜你就做梦去吧。” 府衙后院 姒苒月单手托腮望月,目光时不时瞥向月门。 “小祖宗,都戌时了,快去睡觉吧别等了。” “不睡,风狸走时说了今晚回来。”姒苒月换了只手继续托腮。 月亮东升西落,暮鼓晨钟,鸡鸣狗叫。 小孩稚嫩的吼声响彻整个后院。 “寒风狸你这个骗子!” 封香州南城门外,一青一黑两道身影顶着大太阳,快马加鞭赶来,寒风狸打了两个喷嚏,心中升起一阵不安,昨天临走时向小小姐保证晚上回来,她应该不会当真吧。 刚进后院,寒风狸就看到一脸幸灾乐祸的姬慕月,瞬道不好,转身就要跑,却见姒苒月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阴恻恻笑着:“风狸……你最好找到有用的线索,否则。” 寒风狸脸色刷白,险些跪下,急切道:“有!有大发现!冯澜的尸骨发黑,死于中毒,就埋在南城门外东面树林第七棵槐树下!” 第40章 一波又起涌浪花 “合着你不仅骗我,还第一时间去找冯金金,而不是来找我!”姒苒月一想到自己傻傻等了一夜,就气得直跺脚。 寒风狸自知理亏,讪笑的蹲下:“要不小小姐打我一顿出出气,风狸绝不还手。” “怎么了,一大早就听你们这吵吵嚷嚷的。”风影竺信步走到院门前,清冷的嗓音让院里瞬间安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听得到。 寒风狸余光看姒苒月气鼓鼓的小脸,急得满头大汗。 忽地一阵哭天抢地的喊叫声从前院传来,紧接着一个衙役火急火燎的从前院跑来呼哧带喘的说:“王知州请你们到侧堂,据、据说是骗钱财的红衣妖女又出现了。” 姒苒月捂着耳朵跟在寒风狸身边,一同迈进侧堂,只见一黄衫女人目光呆滞,一头青丝胡乱披散,右侧脸颊红肿,嘴角还挂着一丝干涸的血迹。 一个老妈妈模样的中年女人跪在一边哭天抢地,声音高亢嘹亮。 “陈永亮那个王八蛋,一大早失心疯非要休了夫人,还带走了家中所有钱财包括夫人的嫁妆,去娶一个狐媚子!” “王知州,青天大老爷您可得给我家夫人做主啊,绝不能饶了那个负心汉!” 姒苒月悄声问姬慕月:“陈永亮是谁?” “就是那个黑心陈通判。” 王知州咳了一声,将寒风狸引到上座后说:“那个陈通判啊,在她们之前就找我报案了,说遇到红衣妖女,把他家所有财产都骗光了,本官听着觉得有点可疑,就请你们一起来看看。” 王知州说完四处看看疑惑问:“褚司郎怎么没一起跟来?” 寒风狸眉间清冷,淡淡道:“褚兄与贵府的冯仵作去城外验尸了。” “验尸?验什么尸,本官怎么不知道?” 淡漠瞟了眼沉脸的王知州,寒风狸语气毫无波澜:“事发突然还来不及告诉王知州,把眼下的解决了后,再与你详谈。” 王知州闻言只能暂时作罢,吩咐属下去把陈通判请来。 听到陈通判过来,跪在地上的中年女人跟打了鸡血似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 陈通判无精打采步伐蹒跚的来到侧堂,身子没站稳就被伺机而动的中年女人猛子扑倒在地,抡起拳头就要打。 “放肆!”王知州站起身,怒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菜市场耍泼吗!还不放手!” 中年女人不情不愿从陈通判身上爬起,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王知州蹙眉看陈通判丢了魂似的的样子,吩咐属下将他扶起来,看座。 “陈通判,寒监察也在,把你遇到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一遍。” 陈通判一对无神的小鼠眼忽然亮了一下,从凳子上直接跪趴在地,一个劲儿磕头:“王知州,寒监察求求你们救救小人,小人可被那妖女骗惨了。” “昨晚下官去郊外散心,一不小心错过了宿头,就借宿一户人家,他们家有一个女儿十分美艳,一身红衣腰细得不盈一握,一双杏核的大眼一个劲儿给下官抛媚眼……” 王知州见陈通判越说越不像话,咳嗽了一声。 陈通判急忙止住话头接着说:“然后下官鬼迷心窍给了那户人家二百五十两银子,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有意识时,发现我已经回到家,家里的钱财都没了。” “你府上的婆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下官属实不知具体怎么回事啊,我真不记得了。” 姒苒月疑惑的摸摸下巴,难不成这人亏心事做多了,遇见鬼了? 寒风狸低声问:“那户人家在哪,带我们去看看。” 陈通判摸了摸脖子,又扯了扯衣领,神情迷茫:“下官不记得了。” 姒苒月歪了歪头,想要说什么,余光瞥见脸阴沉沉的王知州,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小小姐,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寒风狸发现姒苒月的小动作,出言问道。 “能说吗?我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姒苒月说着话,目光落在王知州身上。 “这并不是在大堂,大家各抒己见,各抒己见。”王知州不自然笑笑,努力摆出一副很慈祥的模样。 姒苒月点点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陈通判问:“那女子的名字叫什么?把人家描述那么详细,可别说把名字也忘了。” “她叫若若。” 扑哧一声,姒苒月笑得眉眼弯弯,凑近了些道:“你还真是撞到鬼了,那个名叫若若,喜红衣的女人十年前就死了哟。” “不可能!”陈通判下意识反驳。 “这么肯定呐,是不是因为除了你还有很多人都见到她,而且你还与她共度良宵了?”姒苒月趁机追问,果不其然,陈通判一时不查点头称是。 “城内什么地儿宵禁后人又多还有美人,并且能留宿度良宵呀。” “自然是春红楼。”陈通判突然意识不好,急忙捂住嘴,但晚了。 王知州气的直接摔了个茶杯,怒指陈通判:“陈通判,陈永亮!你竟敢编故事骗本官!” “王知州恕罪,下官绝不敢欺瞒,都是这个小丫头故意整我。”陈通判咬牙死不松口。 姒苒月眨着无辜的大眼蹲下身,托腮问:“那为什你身上有胭脂水粉的香味,脖子后面还有唇印,衣袍下摆还有酒迹,鞋底上还沾了奇怪的东西。” “别胡说!那地面干净的很哪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去了趟郊外没有沾上半分泥土草叶就连农户家地上的稻草屑都没沾到,你说这奇不奇怪。” 陈通判顿时哽住,嗫嗫嚅嚅半天说出来。 “你不说?你不说我可说了噢,你昨晚根本没去郊外吧,去的是春红楼?以你形容的价钱和那女子的模样,多半是花魁?然后你答应了人家赎身并且要八抬大轿娶她。” 陈通判眼睛越睁越大,小鼠眼楞生生瞪成狗眼那么大,不可置信颤着声问:“你、你怎么知道!” “呀,被我猜到了?那接下来是让我猜还是你自己说?” “我说我全说。” 坐在上位的两个人,寒风狸见怪不怪,王知州张着大嘴结结巴巴问:“这位小姐可是有预知的能力?” 寒风狸摇头:“哪有那么神奇,只是最简单的推测而已。”外加连蒙带诈的。后半段没敢说,说出来他怕被小小姐灭口。 陈通判这次算踢到铁板了,认认真真详详细细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至于白天发生的,他只记得若若一袭红衣,巧笑嫣然让他回家休妻带钱娶她。 “早这么说多好,现在让你自己耽误的,就算我们去春红楼估计人也早跑了。” 就在这时,一个捕快急匆匆跑来,大声嚷嚷:“不好了知州,郊外发现一具无名男尸,双眼被挖!” 第41章 两个案子交织了 寒风狸带着俩拖油瓶跟王知州赶到命案现场,好巧不巧,案发地点与冯澜的墓很近,冯金金已经开始检查尸体情况,褚灵翰站在一旁垂眸不语。 “现在是什么情况,死者身份确定了吗?”王知州都没靠近,站的远远的向一旁的捕快询问,捕快摇头称不知。 “性别男,衣服看起来就是个穷书生吧,还背着的这叫啥,里面装的是……这是要赶考吧?”姒苒月瞥了眼死者后连忙收回视线,蹲在姬慕月身后,手里拿了根树枝扒拉一个距离死者十步远的考篮,从里面勾出衣物毛笔,一封信,还滚出半块杂粮饼和一个纸包。 “这茶糕,是沁香园的。”姒苒月将纸包勾过来,小心打开,是一整块碎掉的茶糕,小心拼凑一起,仔细辨认上面的花纹和文字,是沁香园三字没错。 “死者脖颈有勒痕,颜色不对,像是死后勒上去的……死亡时间超过三个时辰,尸体没有翻动过的痕迹,这里是第一现场,具体死因我还需要将他带回去解剖才能肯定。”冯金金站起身十分正经严肃。 寒风狸带几个捕快以死者为中心,方圆三里检查个遍,还真让他发现个东西,扬手对褚灵翰高声道:“老褚,这里有东西需要你看一眼!” 褚灵翰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一般,目光一时有些游离,但很快就恢复清明,快走几步脚尖点地,转眼间就到了寒风狸所在的地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片拇指长的灰色羽毛,看起来像是小鸟刚长出的绒毛,软软的,随时可能被风吹走。 褚灵翰直接出手,小心翼翼用食指和中指将羽毛夹起来,一缕阳光落下,羽毛瞬间灰飞烟灭。 “这啥东西,你手没事吧。”寒风狸目瞪口呆,转眼看到褚灵翰指腹一片黑色,不由担心问道。 “没事,刚长出来不久没多少戾气。”褚灵翰搓搓手指很快那抹黑色就没了。 尸体被抬上担架,脸上蒙了块白布,没有那血红如黑洞的眼睛,姒苒月胆子一下就大了,从脖子到脚扫视了一圈,露出疑惑的神情。 回到府衙,姒苒月追着寒风狸身后要看案卷,寒风狸被吵的头晕脑胀,便将她直接送到档案室,让她自己找来看。 姒苒月让姬慕月找,自己则盘腿坐在椅子上,认真翻看案卷,一个时辰后,一直守在旁边的姬慕月被拍桌子的声音震醒。 “我们被耍了!这特么分明是两个案子!” “你竟然也发现了!”褚灵翰推开门满脸不可思议,身后是同样震惊的王知州,反倒寒风狸面色平静。 “什么叫我也发现了,难不成你也,你怎么发现的?” 褚灵翰疾步冲向前,双手撑着桌案,眼里闪着光芒十分有兴致的盯着姒苒月问:“先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姒苒月指着桌案上被她分成三摞的案卷说:“我最开始就觉得有点问题,但当时只是以为凶手在不停的进化。” “进化是什么?” 姒苒月摸摸下巴,转动眼睛寻思了一下:“就是作案手段升级,打个比方,比方说这个凶手最开始只是偷钱,后来这点钱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她开始计划色诱谋财,后来可能出了意外,将人害死了,吓得她躲起来,后来发现并没有人怀疑她,她就越来越肆无忌惮。” 众人闻言频频点头,甚是有理。 “合情合理,那你怎么发现这其实是两个案子的?”褚灵翰从怀里掏出巴掌大的寒玉盒,眼角挂着笑意问。 姒苒月看到那玉盒,趴在桌上凑近观瞧,一股寒气直逼面门,站在一边的姬慕月连忙用手挡下,还一把将她从桌子上拽下来。 姒苒月撅嘴,哼哼唧唧说:“因为有一个凶手失控了。” “是因为刚刚那个书生么。”寒风狸稍加思索也理清了头绪:“这两个凶手目标一致,专挑色令智昏的有钱人下手,唯独这个书生例外。” “你们为什么这么肯定,万一这个书生是别人模仿犯案呢?或者这个书生是好色之徒呢?”王知州从进门就没插上话,可算逮到机会了。 “是项链,如果是模仿犯案,珍宝阁已经不再出售那款银链,只能去祥宝居买同款,但祥宝居的链子上有独门印记。\\\"寒风狸把凳子搬到桌边,盯着玉盒。 \\\"我只是凭直觉,连块糕饼都要留给母亲吃的人,不会是个见色起意的色鬼。”姒苒月说完不等王知州开口问就回答:“他那个……” “考篮。”姬慕月从旁提醒。 “考篮里有封家书,信中他母亲提到丰香州茶糕透齿留香。” 褚灵翰在玉盒上敲了敲,浅笑点点头:“原来如此,没想到你小脑袋瓜想的事情这么复杂,我倒是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我只是凭借这里的东西,推断出挖眼的凶手与骗财的不是一个人,从而猜测是两个案子搅和在一起了。” “这里面装的什么?”王知州好奇的凑上前。 褚灵翰也不多废话,用眼神示意大家不要靠太近后,小心翼翼打开玉盒的盖子,盒子里面还冒着寒气,一片灰羽静静躺在里面,色泽柔亮,肉眼看不出什么问题。 “风狸,情况特殊,一小块就行。”说着话,褚灵翰伸出手,掌心朝上,寒风狸嘴角抽了抽不情不愿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拇指盖大小的肉脯。 褚灵翰另一只手不知何时从哪拿出一根银针扎在肉脯上放到羽毛附近,肉眼可见羽毛像活过来一样将肉脯卷起来,褚灵翰及时抽针,仅瞬间,羽毛再度躺平,肉脯不见了踪影。 “这、这是什么,是怪物吗!”王知州头次见,吓得话都说不清。 “不是,它并不是活物,之所以会发生刚刚了‘吃肉’的现象,不过是我们肉眼看不到戾气而已,它是被羽毛上附着的戾气腐蚀殆尽。” 褚灵翰把玉盒盖子扣上,眼里竟隐隐透着淡淡的哀伤:“传闻罗刹有女,为爱化凡骨,可怜痴心遇狼心,终是含冤而死,死而化鸟,专剜负心郎的眼为食。” 第42章 请饵钓鱼等上钩 “滞留人世,久而久之便会迷了心智,如小姐所言,她失控了。”褚灵翰眼睛一暗, 语气低沉。 “那赶紧去抓她啊,她在哪?我可以调动守备军配合你们行动。”王知州见大伙儿一动不动,急得团团转。 “又不是两城交战,调什么守备军。”姒苒月站起身活动了下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 姬慕月上前熟练的给姒苒月按揉肩膀,笑意的眼眸隐隐透着柔情,嗓音干净温润:“小祖宗,可是想到什么法子?” “法子是小孩子该想的吗?再说了,我又不是官府的人,我刚刚只是在想,要不要给她送份礼物。”姒苒月慵懒的闭上双眸,结果……睡着了。 “她呜呜呜。”王知州被寒风狸捂着嘴拖出房间,褚灵翰紧随其后,姬慕月将睡着的人小心背起,送回了房间,对门外伺候的丫环小声交代几句后,匆匆赶往侧堂。 姬慕月还没靠近房门,就听侧堂内王知州中气十足的声音。 “她说的什么意思,送谁礼物?” “她想要的,我知道。灵翰你把东西给我,我要出去一趟。”姬慕月背光倚在门边,炙热的光线勾勒出清俊的身影,五官隐匿在阴影下,嗓音清冷如冬日的风雪,丝毫没有刚刚半分温润。 褚灵翰淡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个白玉瓷瓶:“这个治标不治本,不过我也算见识到什么叫两面三刀。” 姬慕月漆黑眼瞳,幽幽凝视了褚灵翰一眼,接过瓷瓶头也不回的警告:“人话不会说,就别说了。” “啾啾?啾!”褚灵翰淡然面容瞬间龟裂,捂着嘴满脸不可置信,他说不出人话了! 寒风狸在一旁憋着笑,拍着褚灵翰的肩膀说:“别担心,顶多半个时辰不到就恢复了,在此期间你就忍忍吧。” 王知州嘴巴张得老大,石化了好半晌才缓过神问:“刚刚那位小公子使得什么法术,他不就是护卫吗?” “护卫?”寒风狸脸上笑眯眯的,语气却很平淡:“王知州,人啊最好还是要多听多看少说话,千万不能小瞧人。” 王知州连连点头称是,随后一脸讪笑问:“寒监察,接下来如何打算的,可需要本官做些什么?” 寒风狸睨了眼王知州,思索片刻,一脸坏笑:“倒是有件事需要王知州。” 沁香园的生意十分红火,排队的人直到下午三点还不见少,蒋红叶额头微微冒汗,但依然噙着一抹淡笑麻利的打包糕点。 穿金戴银,穿得花里胡哨的中年男人,笑得十分不自然,显得有些狰狞,浑厚的声音不知何故有些不自在的尖锐:“小、小娘子模样真是美、美啊,可有婚配?” 蒋红叶笑容不变,嗓音轻柔:“这位客官想买些什么?” \\\"小美、美人啊,何苦在这风吹日晒,不如跟我,跟着我过好日子啊。”中年男人满脸通红还淌着汗,戴了五个戒指的手掏出一块锦帕颤颤巍巍擦拭。 躲在暗处的寒风狸和褚灵翰不约而同齐齐皱眉,褚灵翰小声嘀咕:“这人行不行啊,让他扮演流氓登徒子,怎么搞成一副便秘的痴呆小儿般,这女人能上当么。” “人傻钱多,说不准这女人真能上当。” ”哎,你看,王知州怎么那么窝囊,被那女人几句就骂得灰溜溜走了。“ 寒风狸拍拍激动的褚灵翰,用手比了嘘的手势,低声说:“还没完,到我们了。” 被骂的羞愤难当的王知州顶着一身花花绿绿的装束朝春红楼的方向走,只是这个时间春红楼还没营业,他只能到春红楼对面的饭馆,要了一间临街的包间待着。 随着宵禁临近,饭馆的人越来越多,大都是为了等春红楼开门的,在一楼大厅熙熙攘攘人群里,有一黑一蓝两个尖嘴猴腮的年轻男子侧着身子溜上了二楼。 王知州在包间坐如针毡,频频看向窗外,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两个其貌不扬,尖嘴猴腮的年轻男子。 “你们是谁!” 穿蓝色长袍的男子用手比了个嘘,低声说:“王知州,是我寒风狸。” 黑色长袍的男子没说话,但举手投足的风度让王知州一下就猜到了:“这位想必是褚司郎。” “既然你们二位打扮成这样,本、额、我是不是可以先走了?”王知州颤颤巍巍站起来,双手在胸前搓了搓。 “不可以啊,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寒风狸拉了把椅子,随意坐下,挑眉问:“春红楼可是你们这最有名的花楼,人称春宵一度到红日,直叫人欲仙欲死,你就不好奇?又或是你来过怕被认出来?” “不不不。”王知州急得满脸通红:“这种地方,我怎么可能来。” “得了不逗你了,对面开门了。”寒风狸瞥眼窗外,春红楼大门敞开,无数男人蜂拥而至。 春红楼不问出身,就看钱,哪怕你长得让人一眼就吐了,又或者是穿的跟乞丐无异,只要钱够,就让你进。 所以他们三人的打扮,到了这里简直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丝毫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美人,脂粉,美酒,不断刺激人的神经,放大人的欲望,就在寒风狸被脂粉气熏的快晕死时,全场忽然安静了,寒风狸往台上一看,愣住了。 一袭大红长裙领口极低,薄纱轻罩隐约透着万千风情,肤如凝脂,媚眼含情,一颦一笑动人心魄,白如玉的脚踝上戴着一串金铃铛,随着舞步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觉得她是蒋红叶么,我怎么觉得不太像啊。”寒风狸贴近褚灵翰耳朵小声说。 “当然不像,她又不是蒋红叶。”小女孩甜糯的声音在寒风狸耳边响起,声音很小,但在寒风狸听来如同炸雷,差点没把他吓的蹦起来。 惊疑不定,捂着胸口的寒风狸脖子僵硬的扭头看向后面,姬慕月穿着十分肥大的袍子坐在椅子上,姒苒月抱着他脖子从衣领处探出头,乌溜溜的眼睛在昏暗的光下显得尤为神秘。 你怎么在这!寒风狸无声询问。 姒苒月食指放在唇前比了个嘘,眨眨眼,无声的,一字一顿的说:你猜。 第43章 小鱼大鱼一网兜 一曲终了,台下掌声雷动,甚至有的人等不及老鸨说规则,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喊价钱了。 “美人,看我看我,我出二百两!” “你一个穷鬼喊什么,美人,跟我吧,我出三百五十两!” 台上的裸足的红裙美人,双眸似有一汪清水,左右顾盼,瞧得人不由得脸红心跳,喊叫声越发卖力。 姒苒月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台上,从姬慕月肥大的衣袍里钻了出来,拍拍坐在前面的寒风狸,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摆摆手示意跟上。 坐在寒风狸身边的褚灵翰见状,犹豫看了眼口水直流目光呆滞的王知州,按了按眉心,选择留下。 三人弯腰顺着墙边一直溜到春红楼后台,寒风狸见眼前的情形,一时说不出话来,半人高的铁笼坐着一个长眉若柳,身如玉树的男人。 蓝色长袍微微有些湿还沾了不少泥土,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有几缕湿发贴在耳边,嘴里被塞上了布,奇怪的是并没有显得狼狈,反而有种令人心疼的破碎美。 “这是……沈二少?”寒风狸惊疑不定拍拍胸脯,不去看那沈二少晦暗的目光,转身问姬慕月:“煜,是你把人弄来的?” “风狸,你是不是也觉得煜好厉害,不到半天时间,就把人从间州绑回来,简直神了,按理说快马加鞭来回也得六天吧。”姒苒月语气带着一丝自豪,天知道当她看到煜把人带来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不至于六天,快马加鞭四天足矣。”姬慕月嘴角不自觉上扬,浅笑着解释。 “行了,不就是遁地术么,等回了北容,哥哥教你。”一直坐在墙边,无人发现的风影竺,忍不住出声。 姒苒月眼睛瞬间更亮了:“真的么,那还可以学飞飞吗?就嗖一下窜房顶又嗖一下没影儿的那种。” 风影竺很满意姒苒月亮晶晶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起身上前揉揉那小脑袋瓜,神色不变嗓音多了一丝平和:“自然真的,除了你能想到的,还有很多很多你想不到的,哥哥都会教你。” “我说。”寒风狸声音弱弱的响起:“咱们能把眼前要命的事儿解决了,你们兄妹在讨论学什么的问题,成么。” 不知哪句话惹得风影竺开心了,连眉眼间的冷意都融化了,搭配那酷似女子的笑唇,整个人邪魅异常。 就在此时,前面一阵骚乱,后台的众人神色一凛,姒苒月语气带着焦急看向风影竺:“冯澜失控了,你赶紧把饵带出去,我们留下抓小鱼。” 风影竺眯了眯眼睛,瞟了眼姬慕月坚定的神情,才不情愿的哼了声,单手提起笼子,直接顺窗户甩了出去,轰隆一声,笼子有些大,撞塌了一部分墙体,随即风影竺轻点脚尖,如闪电一般窜了出去。 姒苒月心惊肉跳看到在笼子落地前被腾空的风影竺单手拎住,在房檐上不停穿梭,朝着南城门的方向,很快就无影无踪。 寒风狸见主子走了,急忙要去前台看看什么情况被姒苒月拦下:“前面不要紧,饵走了,大鱼自然跟上,我们去抓小鱼,还有你这一身什么装扮赶紧卸了吧。” “你们究竟打的什么哑谜,能说出来吗,我这心七上八下的。”寒风狸边走边抹脸,露出清俊的面容。 “呀!怎么就剩褚灵翰一人了?”姒苒月推开二楼某个房间的门,惊呼了一声,连忙跑过去要探坐在床榻上闭目的褚灵翰鼻息。 褚灵翰身上的黑袍略微有些凌乱,脸上的伪装也都没了,听到声音,猛地睁开眼睛,一道金光自眼眸闪过,看清来人后坐正了身体,指着墙角捆着的三个人影说:“你们来的真慢,人在那呢。” 寒风狸看看捆在墙角昏迷的三个人,一个只穿着中衣,一脸浓妆的女人、睡着了也要留着口水捧着一双缀着珍珠红色绣花鞋的陈通判和一个瞪着他们,口中被塞上抹布的王知州,抓狂道:“你们究竟搞什么鬼!” 姒苒月看到墙角的三人松了口气,摊手:“我可没算到你们会把王知州带这来,还想问你们呢。” 寒风狸正要开口,斜靠在门边没进来的姬慕月出声提醒:“小祖宗,再不走天亮了。” 姒苒月看了眼窗外,也不知什么时辰了,不过防止夜长梦多,挥舞着小手指挥着:“你们把这仨人带到后门马车里,路上我再跟你们说。” 寒风狸单手提起王知州大步流星的走了,褚灵翰满脸嫌恶拎着流口水的陈通判,只剩下娇弱的美人。 姬慕月无奈上前,从旁插进来一个小身影挡在前面,叉腰对女人叫道:“红叶姐姐,别装睡了,你要是还想再见你家小姐,就赶紧起来跟我们走。” 蒋红叶睁开那双水亮的杏核眼,愤然起身,身上的绳索悉数掉落。 姬慕月眸色一暗,将姒苒月拉到身后。 “红叶姐姐,我真的很喜欢你做的透花糍。”姒苒月眨着乌溜溜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一点也不想抓你们,真的。” 蒋红叶低头笑了,不发一语。 “杀人偿命,你们必须要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价,但只要真心悔过,受些苦,总会有重新再来的机会,你也不想看到你家小姐最后失控成魔灰飞烟灭的下场吧。” “我能做什么。”蒋红叶眼圈泛红,没有媚态没有温婉,只有无尽的哀伤。 “告诉所有人,当年的真相,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解了你家小姐的心结。” “凶手?” “沈二少啊,你不会不知道你家小姐是被他下毒害死的吧?” 蒋红叶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她深深看向眼前半大的两个孩子,不明白为什么心底竟隐隐涌出一丝希望,大抵是因为他们是十年来唯一查出真凶的人吧:“好,我跟你们走。” 马车里很是阔绰,桌椅板凳糕点茶水连小被子都有,脚踩着陈通判的寒风狸把玩着扇子啧啧有声,不难看出这马车出自谁手。 王知州此时身上已经松了绑,嘴里的抹布也拿了出来,经过刚刚的事,他纵使心中有气也不敢向眼前两位贵人发火,只能将怒气汇集在眼,狠狠瞪向睡得一塌糊涂的陈通判。 “我来了。”车帘掀开,钻进来一个小身影,眉眼含笑坐在中间,将靠窗的位置让给蒋红叶。 王知州满脸通红指着蒋红叶:“她是谁。” 姒苒月上下打量王知州,那表情更像恼羞成怒,其中羞的占比很大,不由好奇问褚灵翰:“你们在屋里发生了啥?” 蒋红叶噗嗤一乐,胳膊放到车窗上,托腮笑道:“小孩子还是不要打听了,终归也没得手,也不知王知州在那羞什么呢。” 第44章 十年冤案待昭雪 “小小姐,先别管这些细枝末节,倒是说说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寒风狸坐在外面驾着车,出声问道。 “嗯……就是让小鱼被虾米绊住,再用欠债的把债主引出来,哎,是到了吧。”姒苒月听到一阵凄厉的鸟叫,蒋红叶神色一变,不等车停,直接翻窗跳了出去。 “小姐!小姐!”蒋红叶跌跌撞撞向前跑着,向月光下被大网兜住的灰鹤跑去。 月光拉长了她的身影,一如十年前,月光下追随小姐跑去的身影。 “小姐小姐,你真要跟沈二少私奔呀。”年仅十四岁的蒋红叶气喘吁吁追上刚及笄的小姐冯澜。 冯澜一身粗布麻衣,身上背个包袱,回眸一笑,月光将她绝美的容颜一展无遗:“沈郎是个好的,也不知阿爹为何不同意,既然不同意,本小姐就只能私奔啦。” “老爷知道你不见了后气急攻心险些就去了。” 冯澜闻言一惊,十分心慌急切的问:“阿爹现在怎么样?” “没事儿了,多亏沈二少请来了大夫。” “沈郎?怎么会?” “小姐,你就是跑得太急了,沈二少带了人来提亲,老爷答应了。” “呀!真的么?可太好了,快快我们快回去。”冯澜笑着拉起蒋红叶的手,像个吃到糖的孩子向家的方向跑去。 三日后。 冯澜捧着木盒痴痴坐在窗边笑,蒋红叶看不过去走过去劝道:“小姐,你都捧着它笑了三天了,这木盒里装的什么宝贝啊。” “是沈郎的心。”冯澜低眉浅笑打开木盒,红色的绸布间缠绕着一条银链,繁杂的莲花银坠在阳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线。 “真好看,红叶从没在市面上见过呢。” 冯澜笑意更深:“沈郎说一生一世一双人,自然要给我最好的。” 十日后,千里红妆。 冯家有女嫁入间州沈家布庄,沈二少。 婚后不过数月,冯澜越发消沉,笑容不再,身体越来越弱。 蒋红叶看在眼里急心上,不由破了规矩去前院找沈二少,却不想意外撞见,当初口中声声说着一生一世只爱小姐一人的沈二少,如今正与丫鬟在花丛行……云雨之事。 蒋红叶躲在假山后面又羞又急,最终只能背过身跑开,回到后院,她不知如何面对日渐消瘦的小姐,只能转身去小厨房做些小姐爱吃的东西。 夜里,沈二少喝的醉醺醺回来,蒋红叶端着醒酒汤想送到小姐屋内,却不料屋内发出剧烈的争吵声。 “沈郎!当初是谁哭着求着娶我,再三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今儿你却对我说要纳妾,还不止一个,你将我置于何地!” “不就纳个妾,你唧唧歪歪作甚!我只是来通知你,明个儿小桃红和小燕儿就搬进来,你可别给她们脸色。” “我不同意!” “你爱同意不同意,不同意你就搬出去。” 哐!房门被踹开,蒋红叶端着醒酒汤急忙躲到一边,看着沈二少大步流星离开后,急忙进屋去看小姐情况。 冯澜头发乱了,双目通红,见蒋红叶进来,不由得抱住痛哭流涕:“红叶,我真是瞎了眼,为了这么个人抛弃一身修为,我好恨啊好恨。” “小姐,别哭,大不了我们不跟他过了,我们回家,小姐你不是喜欢做点心吗,我们回去开个点心铺怎么样?以小姐的手艺定能盛名聿国,我们就是聿国第一首富,到时候什么冯二少,给小姐提鞋都不配,我们雇他来刷茅厕,恶心死他。” 冯澜破涕为笑:“你这鬼丫头。” 从那以后,蒋红叶就时刻为着回家做准备,将月利和沈家偶尔发的赏银统统攒了起来。而一边的冯澜逐渐被沈二少伤得心如止水,一日,冯澜亲手做了一桌子菜等沈二少回来。 沈二少照例喝的五迷三道,被灌了醒酒汤后,看着眼前绝美的脸,心中一动,将人搂了过来。 “澜儿……” “我们和离吧。” 沈二少脑袋有些发懵,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确定的问:“你说什么。” 冯澜将人推开,淡然的说:“沈郎,我们和离吧。” 蒋红叶知道小姐的计划,生怕里面打起来,提起十二分精神守在门外。 意外的是,沈二少并没有过激行为,而是沉闷的坐下来喝着酒吃着菜。 “如果你只是因为我纳妾,你不觉得反而是你犯了七出,应该是我休了你么。”酒足饭饱后的沈二少邪气一笑:“求我啊,求我休了你。” 冯澜嘴唇紧闭,一股名叫怨恨的情绪在胸膛高涨,一双美目被红血丝包裹,十分瘆人的看向沈二少。 沈二少惊奇的低下头,嗤嗤笑道:“怎么,还想杀了我不成?告诉你,就算求我我也不休,我要让你永远,生生世世在我身边。” 说完,沈二少踢倒板凳,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霹雳啪嚓,冯澜将桌上的盘碟悉数推到地上,蒋红叶急忙走进来,半跪在小姐身前担忧道:“小姐别伤了手。” “红叶,我不想要什么休书了,我们就这么走。” “好,小姐我这就去准备。” “等等,三日后是母亲上山礼佛的日子,我想办法跟着去,到时你借着采买的名义去山下等我。” “好。” 蒋红叶看到小姐能看开,打心底开心,早早就跟大厨房负责采买的小厮打好关系,三日很快,她将攒下的所有银两都带在身上,跟着小厮走出了沈宅。 却不料,还没等她走到山下,就从路人口中得来小姐染了急症猝死的消息,她马不停蹄赶回去,却被告知人已经被沈宅的人抬走埋了。 “之后,我求告无门还被撵出沈家,守在小姐坟边三日,三日后它从小姐坟中飞出来。”蒋红叶抱着网里的灰鹤泣不成声。 “然后你们就回这了?不对啊,这一个月前才开始犯案……”姒苒月有些听糊涂了。 “我想,我大概知道原因,大概是冯澜不想葬在沈家,耗尽戾气将坟迁到这里,修身养息近十年,一个月前才再次聚形吧。”褚灵翰站在一旁补充。 第45章 沉冤昭雪进行时 褚灵翰清澈的嗓音似乎有种魔力,让对着沈二少叫声凄厉的灰鹤安静了下来,还偏过头找声音的源头,莫名有种反差萌。 姒苒月按压自己想要上去摸的冲动,转而走到笼子边,上下端详坐在笼子里没有丝毫悔过之心的人,不由啧啧称奇:“你没有悔过之心就罢了,一心要你命挖你眼珠子的人在你跟前,你怎么都不怕?” 即便大难临头,沈二少依旧神色淡然,一双幽黑的眼眸阴沉沉盯着跟前的小丫头,嘴角一勾邪笑:“你这丫头倒有几分与她相似的样子。” 闻言,姬慕月立马上前挡住沈二少的目光。 沈二少嗬嗬笑得十分诡异:“我为什么要怕一个,痴心爱我的人?爱之深才会恨之切,她越是恨我,就表明越是爱我,爱我到发疯,我愿意将眼睛给她吞之入腹,这样生生世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离……甚美甚美。” 姒苒月打了个冷颤,眼前这家伙简直就是个疯批,不怕疯批痴情,就怕疯批又渣又疯,躲在姬慕月身后小声嘀咕:“这样的疯子赶紧宰了吧,留在世上就是个祸害。” “你为什么要害死小姐?”蒋红叶红着眼,带着浓烈的恨意。 “谁让她铁了心要与我和离,还当着母亲的面求我休了她,她是我的,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我沈家。”沈二少盯着灰鹤,声音扭曲而怪异:“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死了也要走,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知道吗,我两个月前就找到你了。” 寒风狸心中暗想,怪不得他们第一趟去时,这位沈二少对冯澜埋骨之地如此门清。 灰鹤显然受了刺激,眼睛通红,灰色的羽毛逐渐有变黑的趋势。 “小姐!为了这种人不值得啊小姐。”蒋红叶双手都被戾气侵蚀的发黑,但依旧不肯松手,苦苦劝着。 “王知州,事情经过可明白了。”寒风狸推了推呆愣的王知州。 “明、明白了,骗财的是蒋红叶,挖眼的是死了的沈、冯家姑娘,而冯姑娘又是被其丈夫毒杀的。”王知州忙抬手擦擦额头的汗,生怕那句话惹了那只随时挖人眼睛的灰鹤。 “不!挖眼杀人的也是我,不关小姐的事,小姐是受害者,是一个被混蛋害死十年,不得真相的冤魂!”蒋红叶伏地对着寒风狸姒苒月的方向磕头:“一切都是我干的,请不要抓小姐。” 灰鹤似有所感,身上浓墨般的戾气逐渐散去化作一身红衣红眸的女人,隔着网抱住不停磕头的蒋红叶,声音轻柔:“好妹妹,别磕了,磕破了可就不美了。” “小姐,姐姐你终于恢复意识了。”蒋红叶转过身,抱住冯澜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凄凉。 王知州纠结犹豫半晌,小声向寒风狸说:“寒监察,这案子牵涉到间州沈家,下官不好裁夺,要不下官将案情禀告给当今圣上,看看如何定夺。” “间州沈家?他家不就是个卖布料的吗?很大官吗?”姒苒月不明所以出言问道。 “小祖宗,可小点声啊,这沈家布庄是洛都沈家旁支,洛都沈家又是当今贵妃的娘家……”王知州蹲下身小声对姒苒月嘀嘀咕咕说了一堆。 姒苒月听的十分烦闷,蹙眉斜眼睨了笼子里好整以暇的疯批,一时堵着心肝脾肺肾都疼。 “没必要,我可以以非人翻译司先斩后奏之权,判处他死刑。”褚灵翰接到来自树上某座冰山的视线,打了个哆嗦说。 笼子里的疯批沈二少这下坐不住了,抓着栏杆恶狠狠喊着:“你们没权利这么做!敢伤我一根汗毛,我身边的死士定将你们杀的片甲不留!” 嗤。 树上的某人发出一声冷笑,清冷的嗓音让夏日的夜晚平增几分寒意。 “如果指的是你右侧两米外那些废物的话,我可以告诉你,那些废物都死光了。沈家私自豢养非人做死士,有谋反之嫌,怎么样,用这个罪名,沈家的那位贵妃怕是也保不住你们了吧。” 姒苒月向笼子右侧看了半天,草长的比人都高,乌漆嘛黑啥也看不清。 在笼子里关着的疯批沈二少自然也看不清,只能大声嚷嚷着都是骗子,来压制内心的不安。 “啧,麻烦,你们也跟上。”风影竺从树上翩翩落下,一脚将笼子踢出两米开外,拂袖对身后呆愣愣的众人说。 在笼子里摔的七荤八素的沈二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好不容易坐直身子,被眼前堆成小山的死士震惊得眼角都瞪裂了,落下滴滴血痕。 “怎么会,怎么可能。”沈二少抱着头喃喃自语:“我一定是在做梦,对,在做梦。” “你们家卖的不是布,是脑子吧。”姒苒月一脸嫌弃,摇头对从网里走出的红衣女人冯澜说:“你瞅瞅,你真要为了这么个没脑子的货赔上自己吗?” 冯澜深深看了眼笼子里的人,红色的眼睛逐渐变黑,摇头叹息:“是我眼拙了,我面临什么审判都无怨,只是放心不下红叶,她都是为了我才……” “小姐我不怕,只要能跟在小姐身边,红叶什么都不怕。”蒋红叶说着拔下头上的发簪对着自己喉咙刺去。 当啷一声,一个石头子弹飞了发簪,风影竺冷脸看着蒋红叶,笑唇抿成一条线。 “既然红叶姐姐什么都不怕,那为什么不等到开堂公审,你不是还要给你家小姐申冤么。”姒苒月见蒋红叶还一脸悲愤要拔下另一支发簪时,出声提醒。 蒋红叶恍然,连忙跪地磕头谢了一圈,再站起身,眼里带着坚定。 这么一折腾,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内赶,这次开堂公审,声势浩大,十里八乡的人都赶来凑热闹。 ——怎么这么多人?鹿蜀案有结果了? ——什么鹿蜀案,是挖眼案破了! ——真的假的,老头子别磨蹭了,赶紧去看看。 ——开什么业,落幌落幌,咱们也过去看看。 第46章 消亡后再无相见 丰香州衙可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过什么节日,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高堂上坐着三个人,正中间是王知州,左右分别是右司郎褚灵翰和监察御史寒风狸。 堂下从左到右分别是鹿蜀,冯木冯老头,蒋红叶,灰鹤,陈通判,沈二少。 两边衙役威风凛凛,姒苒月,冯金金,姬慕月混在前排人群之中定睛瞧着。 王知州看着桌案上一早在马车里写出来的案卷,眉头紧锁,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复杂的案中案,竟然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从何说起。 “介于此次案情尤为复杂,本官特请来非人翻译司的褚右司郎与御史台的寒监察从旁监审…………”王知州说了一番场面话后开始提审挖眼案主犯蒋红叶。 当问到蒋红叶为何杀害如此多人时,蒋红叶淡然说了句,报复。 因为十年前小姐与沈家的冤仇,报复所有喜新厌旧的薄情郎。 接着将自家小姐冯澜与沈二少的冤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堂外看热闹的老百姓都听傻了,男的惋惜一代美人早逝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女的有的偷偷抹泪,有的嗤之以鼻,更多的是同情。 “沈白羽,你可认罪?” 沈二少似笑非笑睨了眼堂上的人,嗓音慵懒沙哑:“这个时候问我,不觉得多此一举么,我认罪如何不认又如何。” 王知州气的一拍惊堂木,张口就要说话,却被沈二少截了话头:“王知州,可别一口一个大胆放肆,本公子听腻了,换个新鲜词。” “你!” “白羽!你怎么跟知州说话呢!”踩着百姓头顶飞进来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一蓝袍方脸浓眉的书生从人群里费劲巴拉挤进来,颇有些狼狈。 不光王知州,就连寒风狸也是少见面露愁容。 来者并非旁人,正是洛都沈家大少,当今贵妃娘娘亲弟弟,沈白羽的亲堂哥,沈含章。 跪在地上的沈二少扭头看清来人,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沈含章一个眼神都没给地上的人,始终看向前方,朗声道:“沈某自知堂弟所犯之事,罪不可赦,所以大家不要有所顾忌,依法判处,某只是受叔父之托,为堂弟收尸而来。” 跪在地上的沈二少闻言,冷笑:“什么受叔父之托,明明是你们生怕我死不了,特意来补刀的吧,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你们也得不到那张图。” 一直在堂外看热闹的姒苒月,小手紧着给自己扇风,不耐烦的嘀咕:“他们家真够复杂的,怎么又牵扯到图,不会是啥藏宝图吧。” 姬慕月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扇子,耐心的为姒苒月扇风,站在一旁的冯金金酸得直戳牙花,啧啧有声。 沈含章淡笑不语,一脸谦恭和善,对着堂上三人又恭维了几句便退出堂外,这时人群中一阵骚乱,不知从哪冒出四个抬棺材的小厮硬生生从人群中踹出一条道,棺材碰一下落地,带起阵阵灰尘。 “这个沈含章给人的感觉,怎么比那个疯子还可怕。”姒苒月摸着下巴打量那个人,那个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还对她笑了下,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有了沈家人表态,王知州心中的石头才算彻底落了地,按律判处沈二少沈白羽毒杀结发妻子,犯故意杀人罪,处以绞刑。 至于蒋红叶,她将所有罪名揽了下来,按律也是绞刑,死而化鸟的冯澜,在蒋红叶李代桃僵的编造下,变成了负责引人进树林的从犯,根据非人司法案,罪不至死,但活罪免不了,将被流放塞外极寒极热的荒漠,直到戾气被折磨得散尽为止。 可怜灰鹤白日无法维持人形,只能用凄厉的鸣叫,哭诉着要陪红叶一起死。姒苒月不忍去听,捂住耳朵。 “这是红叶自己选的。” “可是司法不应该公平公正吗?”姒苒月听到风影竺磁性的声音,正待要四处张望,被人从身后按住的头,黑色的袍袖带着松木香气。 “呵……被流放到寒热交替的荒漠,对冯澜这只罗刹鸟来说,就是死刑啊。” “那她们下辈子还会相遇吗?” 话音未落,放在脑袋上的手就松开了,姒苒月赶忙回头,却见身后是个胖妇人,哪还有风影竺的身影。 “菜主,这种问题你问问我啊。”挂在腰间的荷包忽闪忽闪,小吼带着哀怨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姒苒月愣了下,她似乎好像差点真把这个忘了。 “你还好吗?”姒苒月闭上眼集中精神,在脑海里问道。 “勉强活着吧,谁让小爷摊上个菜主,吃不到灵气只能靠小爷自己吸食怨气为生。” 姒苒月有一点点愧疚,瞄了眼台上的灰鹤,不等问小吼就答了:“她的是戾气,小爷吃的是怨气,怨气是因,戾气是果,小爷能把怨气的因转化灵气为果,但不能把成熟的果子转化了,算了,小爷说这么多,你这个菜主也听不懂。” “还有啊,罗刹鸟死后无来生,跟你们人类所说的灰飞烟灭差不离。” 姒苒月闻言,也不去纠结什么因啊果的,怔愣的看着台上的蒋红叶正抱着变成灰鹤,眉眼含笑带着解脱欢喜,此时的她若是知晓,从今之后,她们各自消亡,将再无相见之日,可会后悔当初做的决定? 王知州在堂上可不知这些内情,一本正经,面带严肃吩咐衙役取来十两银子。 “冯家鹿蜀不仅无过还有功,特赏白银十两。”王知州字正腔圆的话音刚落,引来百姓一阵惊呼,冯老头愣了片刻,在旁边衙役的催促下,慌忙伏地磕头千恩万谢。 鹿蜀也十分高兴,咿呀呀的叫了几声,还转了个圈,憨憨傻傻的模样逗乐了围观的百姓,甚至有不少人打起要去奴隶市场碰运气买鹿蜀的心思。 ——你是不是傻,你当非人是牲畜啊,哪都有卖,这东西可稀有了。 ——老冯头这个鹿蜀,我听说啊,是有人为了报恩从鬼市买来送给他的。 原本沉浸不可言喻哀伤中的姒苒月,很快被身后嘀嘀咕咕讨论买卖非人的话题吸引,问了小吼无果后,拽了拽姬慕月的衣袖小声问:“鬼市是什么?” 第47章 给个面子别去啊 昏暗的光线透过破败的残窗,落在两个狼狈身影上。 约莫十五六岁的男孩双手颤抖,摇晃着昏昏欲睡的弟弟,嘴唇快速抖动着说不出话,猛地咬住嘴唇,一抹铁锈的味道滑进嗓子,才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哑急切的说:“小离,小离,快醒醒。” 被称作小离的男孩睁开困顿的双眼,迷茫的打量四周,巨大的蜘蛛网在头顶上摇摇欲坠,一阵风吹过,房梁上的尘土扑扑簌簌落下。 小离紧紧抓住哥哥的手,不安的问:“哥哥,我们逃出来了吗?” ——快!你们搜那边,那俩小兔崽子跑不远,给我仔细搜! ——是! 破败房屋里的男孩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喊叫声,伸手紧紧抱住弟弟,眼神透着一丝坚毅,松开怀抱站起身,一把将弟弟拽起来:“将小离,听哥哥的话,一直朝前跑,无论发生什么不准回头,听见了吗!” 将小离眼泪瞬间涌出,不安的摇头,紧紧抓着哥哥的手,带着哭腔:“哥哥,我怕。” “将小离,你是将家的男子汉,不许哭,听话,快走!”男孩狠下心将弟弟推搡出去,怒其不争瞪着弟弟,无声催促:快走!走啊! 将小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泪眼婆娑的朝前跑,跑进暮色下的密林深处,听着不知是狼还是狗的叫声,一路狂奔片刻不敢停…… …… 丰香州破获连环杀人的大案的消息不胫而走,洛都的某位贵人掐着信鸽,看着信上寥寥无几的话语,手一使劲,又一只信鸽魂归西天。 “来人!” “奴才在。”一个面容粉白的男人急匆匆开门进来。 “风司丞可还在洛都?” “这……奴才听闻圣上这几日一下朝,便与风卿在司天阁谈星宿变化。” “是么。”穿戴华贵的男人嘴角噙着笑,将死去的信鸽往窗外一扔,拍了拍手说:“既然如此,我也去司天阁瞧瞧,去备车。” 面容粉白的男人低下头,应了声是,便迈着小碎步倒退着出去。 “你说,究竟是谁坏我好事?”男人低头,伸出手指把笼子里的鸟戳得东倒西歪,面容狠戾,语气犹如寒冰般阴冷。 还在纠结鬼市是什么的姒苒月狠狠打了两个喷嚏,揉着鼻子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哪个傻子背后骂我,反弹反弹。” “小祖宗你在说什么呢?可是哪里难受?”姬慕月扇扇子的动作立马停了,关心的问。 “没有没有,我刚问的问题你还没答呢,鬼市是什么?” 姬慕月温暖的笑容瞬间褪去,用着十分严肃的表情轻声说:“不怕穷去南市,不怕死去鬼市,鬼市不是人该去的地方,小祖宗可要记住了。” 姒苒月眨眨眼,拍着胸脯夸张道:“你忽然这么严肃,吓死我了。” 姬慕月摇摇头,嘴角不自觉向上翘起,无奈道:“小祖宗,我都这么严肃了,给个面子,别去鬼市。” 姒苒月点头,心说就算你让我去,我也找不到地方啊。 王知州见天色已晚,便当堂宣称,今日时辰已过,明日午时西城门外处刑。退堂后,王知州显得十分兴奋,拉着寒风狸不撒手,说什么也要请大家去酒楼庆祝一番。 寒风狸拗不过只得同意,一行人换上常服浩浩荡荡去了丰香州最大的酒楼。 姒苒月提不起兴致,基本上姬慕月给夹什么,她吃什么,食之无味,如同嚼蜡,再加上炎炎夏日,没吃多少就饱了。 王知州拉着寒风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姒苒月想提前离席,却连个话茬都逮不到,只能兴致缺缺的托腮坐在那,神游天外。 直到王知州后知后觉发现桌上这些人神色恹恹,才止住了话头,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总之感谢各位鼎力相助,今日只是私人宴请,待明日尘埃落定后,本官好好带你们逛逛丰香州,尽地主之谊……” 寒风狸压低声音打断道:“不必如此,我们只是举手之劳,今日大家都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说完便轻手轻脚背起趴桌上睡着的姒苒月,脚步又快又稳的离开。 姬慕月急忙追上,褚灵翰落在后面安抚王知州几句,给找找台阶。 “刚刚下官一直想问,与你们同行的那位黑袍男人是什么身份?怎么堂审之后就没见着人了?” 褚灵翰神情淡然,连个余光都没给王知州:“不知道,只是路上遇到的侠客罢了。” 王知州闻言一脸狐疑,但见对方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淡然模样,就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能放弃了。 夜半三更鼓声一过,姒苒月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直接穿衣起身推开窗户让清冷的月光洒进来。 放在枕边的荷包散发柔柔的光芒,姒苒月有所察觉,回眸低语:“小吼,如果闷了,就出来一起赏月吧。” 咻!一道白光从荷包里飞出,长着翅膀的长耳兔蹲坐在窗台上,难得没一口一个菜主的叫,红色的眼睛盯着天上的月亮,十分安静乖巧。 “你不会是天上的玉兔下凡吧?”姒苒月看看月亮又瞅瞅目不转睛的小吼,不由怀疑道。 小吼收回视线,看向姒苒月一副一言难尽的嫌弃,好半晌才开口:“你不说话时挺好的,一说话就尽显菜主本色。” “你才菜呢,你全家都菜。”姒苒月气鼓鼓反驳:“我才六岁,还是有大把时间提升的。” “我全家不就有你么。”小吼头一偏,细弱蚊音的嘀咕。 跟小吼你来我往互损几个回合后,姒苒月渐渐上来困意,踉踉跄跄爬回床,喃喃:“不跟你一般见识,我要睡觉了,你愿意在外面待着就待着,但别乱跑,明早前记得回来。” 小吼颇有些意外,良久叹了口气,继续抬头望月。 第二日一早,不等五更鼓响,姒苒月就起来了,刚推开门就见姬慕月神采奕奕站在门口,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姬慕月摇头:“我刚起来,左右无事就在这等着了,小祖宗可是要洗漱,我去准备。” 姒苒月想拦下没拦住,看着走远的背影,自言自语:“一个护卫怎么连丫环活都抢,不过……怎么总觉哪里怪怪的,甚至有点眼熟呢。” 第48章 脏兮兮的小家伙 吃罢早饭,寒风狸前来询问要不要去西城门看,姒苒月摇头,心里依旧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郁结,小声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寒风狸一愣,他到是没料到小小姐会急着离开,毕竟着丰香州还挺富饶的。 挠了挠头说:“主子被事情牵绊了,大概还要三日才能回来。” 姒苒月噢了一声,头一低神色恹恹摇摇晃晃回到房间。 “苒月多半是受了红叶的影响,你跟风影竺说一声,咱们先走,路上给他留标,让他处理完事情自己跟来。”姬慕月端着一盘点心从月门走进来,低声说。 寒风狸点头,转身离开。 姬慕月敲门进了屋,将点心放在趴在桌上的姒苒月眼前,眼珠都没动一下。 “我们去街上逛逛如何?” 姒苒月单手托腮,有气无力道:“不去。”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这个时辰谁会来?姒苒月疑惑的抬起头,姬慕月已经走到门口打开门,是一个满脸堆笑的狱卒。 “请问哪位是小小姐小祖宗?”狱卒见屋内两个人一脸疑问,也十分委屈挠挠头:“是蒋家姑娘托我找一个跟在寒监察身边,叫小小姐小祖宗的女孩,我刚从寒监察那回来,他跟我说在这的。” 姒苒月登时起身,动作太大还磕了腿,一瘸一拐走过去急切的问:“红叶姐姐托你找我有何事?” 狱卒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绢帕递了过去说:“就是这个。” 姒苒月接过来认认真真看了一边,眼泪越蓄越多,生怕将手帕污染了,规规整整叠起来,仰头努里挤出笑容:“谢谢了。” 狱卒不好意思点点头:“东西送到了,我先走了。” 待狱卒走远,姬慕月好奇的问:“她给你写的什么?” “是透花糍的做法。”姒苒月说着,用手背抹抹眼泪,将绢帕收进自己随身行囊中。 小姑娘亲启。 承蒙小姑娘帮助,使得红叶能在有生之年为小姐沉冤得雪,已了无牵挂。 杀害那么多色令智昏之辈为小姐续命,我无悔,唯独那个书生,红叶罪有应得,死而无憾,不要为我难过。 红叶无以为报,附透花滋的做法送与姑娘,以表谢意。 …… 过了午时,寒风狸与褚灵翰来到后院,见姒苒月眼圈微红,只字不提西城门的事。 “小小姐,主子回信儿说,启程日子按你的想法来,你想何时走,咱们就何时走。” 姒苒月见外面阳光正盛的,想了想说:“明天一早就走行么。” 寒风狸一展扇面,笑道:“自然没问题,我这就去做准备。” 第二日,王知州亲自将她们送出北城门,一路上,隔三岔五的下雨,还是狂风骤雨,导致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用了半个月时间,才到北容城与洛南城交界处,远远的看到刻着青龙县三个字的石碑。 “大暑小暑淹死老鼠,古人诚不欺我也。”姒苒月被姬慕月搀扶下了马车,踏在湿润的泥土上感叹道。 “慢点走,要不你还是坐回马车上吧。”姬慕月跟在后面絮絮叨叨。 “不坐,再坐下去屁股都得颠成八瓣了。” “我的小祖宗,咱说话注意些行么,哎?我没有说你的意思,你别走那么快,当心摔着。”姬慕月亦步亦趋紧跟后面。 驱赶马车的寒风狸摇头叹气:“老褚啊,你看看,姬慕月现在哪有半分洞渊神君的影子,咱们小姐可真是害人不浅。” 稳坐车内的褚灵翰眼皮都没抬,不紧不慢的说:“人间自古有情痴,你不懂。” 寒风狸眉毛一挑正要发火,突然前面传来姒苒月的叫声,神色骤变,马车都不要了飞身过去。 褚灵翰无奈从马车出来驾车,朝着城门方向驶去。 “苒月!怎么样,可有哪里疼?胳膊腿能动吗。”姬慕月没想到他紧跟在身后都没把人护住,不知从哪跑出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家伙将姒苒月撞翻摔个四仰八叉,他只来得及将手垫在姒苒月脑后。 姒苒月揉揉有点麻的后脑勺,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自己的记忆,发现没傻后松了口气,低声说:“没事。” 这时寒风狸也赶来,扫了一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脏兮兮的小家伙,将其翻了个身,探探鼻息。 这个动作着实刺激姒苒月,心也七上八下的,不会这么倒霉吧。 “还活着。”寒风狸撇嘴起身,作势要踢,被姒苒月拦下:“别踢啊,你这一踢,本来人没死也让你踢死了,他看起来好小啊。” “你也不大好么。”寒风狸无语道。 “这附近看着也不像有他家人,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先把他带到客栈喂点吃的,再报官好不好。”姒苒月听到小男孩肚子咕噜噜的叫声,小手抓住寒风狸的衣袖晃了晃。 寒风狸哪受得了这个,连忙点头应允。 “煜,这是什么面?好香啊,我也要一碗。”女孩软糯糯的声音刚落,一阵脚步悉悉索索的传来,紧接着羊肉汤的浓香扑鼻而来。 这下可把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的将小离馋坏了,求生欲瞬间骤升,使劲拨开眼前的黑暗,睁开了眼睛,屋内光线很亮,刺激得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把所处的环境看清晰。 是间不大的客房,他此时躺在床上,艰难的坐起身子,看到一个穿着淡绛纱裙的女孩正踮脚扒着桌子看,对面站着一少年,身穿黑色翻领窄袖袍,腰系玉带,眉眼看向女孩带着一丝宠溺,嘴角含笑。 可这个少年发现他醒来,看向他的目光却十分冰冷,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结果牵扯身上的伤,疼的他嘶哈了一声。 听到动静,女孩回眸,乌溜溜的眼睛像夜空一般,笑起来像是有星星在闪着光芒。 “呀,你醒了,别乱动,先吃面吧。”姒苒月说着就要端面碗,姬慕月急忙拦下,自告奋勇他来喂。 坐在床上的将小离一听浑身抖了抖,咳嗽了几声,干哑着嗓子说:“不、不用,我自己可以。” “快去扶一下啊,你不去我去了?”姒苒月见床上的小男孩要下地,推了推身边的姬慕月。 姬慕月纵使百般不愿,也不能让姒苒月动手,只得上前僵硬的将人架起来,半拖到桌前椅子上。 第49章 求你救救我哥哥 将小离实在是饿坏了,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碗,一边急促的道谢,一边抓起筷子,夹起面条就往嘴里送。 姬慕月又叫来小二端来两碗面,刚放桌上,姒苒月也迫不及待拿起了筷子,她早就馋坏了,等不及吹凉,直接就往嘴里送,烫得直抽气。 “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姬慕月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 “好好次,这什么面啊。”姒苒月口齿不清的问,这面筋道爽滑,浓郁的羊肉香,没有一点膻味,夹杂口感清新的韭黄和肉嘟嘟的蘑菇,简直比山珍海味还要鲜美。 姬慕月好奇的吃了口,顿时了然,他就说一碗羊肉面至于这样么,原来是它。 不过没等他回答,急促的敲门声让他们不约而同放下筷子。 “谁啊?” “我啊是我,小小姐,咱们之后有口福了!知道我在楼下碰见谁了么。”寒风狸满脸通红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雨薇姑姑。”姬慕月接过话茬,浅笑着对姒苒月解释:“食馆共有十二位善烹饪的人,其中雨薇姑姑擅面食。” 这得多大的食馆找了十二个厨师?姒苒月蒙蒙的点头,不禁想象着食馆的模样。 “啊啊啊!这不是她最擅长的春盘面嘛,为什么你们都有就我没有,不行,我去找姑姑要面去……”寒风狸盯着桌上热气腾腾的三碗面,直接炸毛,一溜烟就跑了。 经寒风狸这么一闹腾,面多少凉了一丢丢,不消片刻,姒苒月就把一大碗面吃了个干净,意犹未尽的抬起被热气熏的红扑扑的脸。 捡来的小屁孩也把面吃完了,正低着头揪着自己的衣角。 姒苒月对男孩遭遇没什么好奇心,拿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说:“刚刚大夫来看过了,说你嗯,反正主要就是饿的,然后身上没什么重伤,就是些剐蹭的小伤,抹点药就行。” “你在这歇会,感觉能走了就去隔壁找我们,我们送你去官府。” “谢谢你们,我叫将小离,请问恩人贵姓。”将小离红着脸起身,经过一碗面入肚,四肢百骸都有了一丝力量,不似刚才还需要人扶着。 “我叫苒月,他叫煜,刚刚来的那位……姓寒。”姒苒月本想说寒风狸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可刚刚那一惊一乍的模样,说了也没人信吧。 “多谢苒姑娘,煜公子,我体力恢复了,劳烦你们帮忙,带我去官府。” “你不再歇会?”姒苒月歪着头看眼前比她还矮半头的男孩。 “不了,去晚了,我哥哥会没命的。” 一听涉及人命了,姒苒月也不再多说什么,三个人下楼刚好看见寒风狸正在吃第二碗面,对面坐着一女子,因为背对着她,只看到一袭淡粉丝罗裙,上有银线绣的大朵大朵蔷薇花。 “小小姐,你们怎么下来了?”寒风狸一眼就看到从楼上下来的三个人,疑惑的问。 走得近了,姒苒月看清那女子的容貌,约莫有二十多岁,姿容姝丽,朱唇潋滟,窈窕白皙。 “这位就是主子的妹妹苒月吧,我叫雨薇。”女人从座位上站起蹲在姒苒月身前,嗓音清柔,眼角带笑。 “雨薇姑姑好。”姒苒月差点咬到舌头,这美女笑起来,真的有点招架不住。 雨薇淡然扫过姒苒月身后矮的那个,目光定格在姬慕月身上,有些诧异:“二当。”话没说完就收到警告意味的目光,转瞬换了个问题:“你们急匆匆下来可是有事?” 姒苒月一拍脑袋,指向身旁比她矮的男孩:“送他去官府,他说去晚了,他哥哥有性命之忧。” 这时寒风狸已经把第二碗面稀里呼噜吃完了,擦了擦嘴后,恢复往日一本正经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说:“走吧,我送他过去。” 也就三盏茶的功夫,寒风狸沉着脸敲门进了姒苒月的房间,身后还跟着满脸泪痕的将小离。 姒苒月正与姬慕月学下围棋,一脸不解看向门口的寒风狸:“怎么把人带回来了?” 将小离紧走几步站定姒苒月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姒苒月直接跳起来,指着他结结巴巴问:“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求你救救我哥哥吧。” “你是饿糊涂了还是脑子有病,求我?” “刚刚卫县令说了,丰香州挖眼连环杀人案是因为有你们参与其中,才能在短短七天内破获,我哥哥的案子只有你们能救他,求你们救救他。”说着将小离还磕了一个响头,磕第二个时被寒风狸提溜起来了。 “那你应该求寒监察啊,求我干嘛?” “那是因为。”将小离抽抽嗒嗒,乌黑的眼眸噙满了眼泪:“那是因为寒监察不同意,我看他好像很听苒月小姐的话……” 将小离声音越说越小,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下,十分不安。 寒风狸脸黑的跟煤炭一般,阴冷的目光落在将小离身上,周身上下散发着你再敢说一句老子撕了你的嗜血气息。 姒苒月眼眸越睁越大,看看畏怯的将小离又看看黑脸的寒风狸,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吞吞吐吐道:“我们还要赶路,这种事情你应该找专业人士比方说县令……” “我不相信县令,我只相信你们,求你们救救我哥哥,只要肯答应救我哥哥,无论结果是什么,我这辈子下辈子都当牛做马报答小姐的恩情。”将小离再次跪下,哐哐磕头。 姒苒月早就躲在姬慕月身后,听到那句不相信县令,让她不禁想起这些日子碰到的县令……心里顿时软了,只是不露声色,连连摆手让寒风狸把人拉起来。 寒风狸伸手抓住男孩衣领,一个巧劲儿将人扔床上了。将小离闷哼一声,艰难从床上爬起,扑通又跪下,苍白的小脸显得磕红的地方十分醒目,看起来再磕下去保不齐得破了。 姒苒月见其又要磕头,不耐烦的鼻子一皱:“不许磕了!”说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敲了几下桌子,语气不耐又急躁:“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将小离见有戏,急忙擦干眼泪,简短的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第50章 追踪追到鬼市了 我家住在洛南城的一个小村落,世代习武,可惜到了我爹这一代,只有叔叔继承了些武艺,我爹一点武艺没学会,倒是种地的一把好手。 娘原本是教书先生家的女儿,后来因为父母早逝,经过媒婆牵线跟我爹成亲,生下了哥哥和我。 我哥哥从小就聪明,就是功夫不太精,按我爷爷的话说就是个三脚猫。 叔叔在县衙当捕快,不怎么来家住,偶尔会捎些银子回来,大多数是我们五口人住在一起,这几年老天爷赏饭,一大家子不愁吃喝。 有一天,我正在院子里玩,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在哭,好奇的出门去看,发现是个老奶奶哭着说自己又渴又饿。 我就赶紧跑进屋跟爷爷和哥哥说了一声,爷爷张罗让老奶奶进来,哥哥去厨房把早上剩的大饼子热了两张外加一碗粥。 老奶奶边吃边哭,跟我们说她是被不孝儿子赶出来的,家门不幸。 爷爷见老奶奶可怜,又看天色不早了,就收留她一晚,晚上爹娘回来得知也没说什么,第二天我娘起来发现这老奶奶特勤快,不仅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个遍,早饭也做好了。 后来我们见老奶奶无地可去,又这么能干活,瞧着也挺可怜的,就没狠下心将人撵走。 时间长了,爷爷也喜欢上老奶奶了,自从亲奶奶去世后,爷爷就一直一个人,我们一家听到爷爷有再娶的心都很高兴,这样爹娘白天出门,我跟我哥也可以上山采野菜补贴家里,不用担心爷爷没人照顾了。 后来挑了个日子摆了桌家宴,叔叔本来是要来的,可赶上衙门有事没回来。 …… 姒苒月听得直打瞌睡,忍不住打断:“说重点。” 将小离理了理头绪,简短总结:“后来那个老奶奶的儿子找来了,人看起来挺不错,不像老奶奶说的那么不孝,而且她儿子还是个秀才,我爹一直希望家里能出个读书人光宗耀祖,就让我哥跟着他识文断字。” “可是万万没想到那一家子都是狼,她儿子骗我哥说用一升米就能进县城书院读书,我哥不想麻烦家里,卖了三个月野菜终于攒下一升米进县城,我因为好奇也跟着去,结果……” “结果被卖了?”姒苒月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随口问。 “你怎么知道!” 这下轮到姒苒月惊讶了:“还真是啊,你哥多大?” “我哥比我年长5岁,今年11岁。” “还挺巧,跟煜年纪一样。”姒苒月看看身后的姬慕月问:“你会被卖了吗?” “我功夫脑子都尚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将小离脸通红:“我哥不笨,他是为了救我才被人打晕的。” “男孩很值钱的吧,就算你逃出来也不至于把你哥打死吧?” 将小离浑身一抖,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颤声说:“不,有、有可能的,是我害了哥哥。” “你别哭啊,一个男孩整天哭哭啼啼的,把眼泪擦擦,你还记得从哪跑出来的么。”姒苒月揉揉眉心问。 “记得,我这就带你们去!” 左边高山,右边悬崖,马车在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上缓缓驶过,悬崖下云雾缭绕,隐隐能听到奔腾江水发出如猛兽吼叫的声音。 姒苒月掀开车帘,吓得紧着往姬慕月身边凑。 “别担心,风狸驾车很厉害的,而且这条道也不窄,够两辆马车并行,我们距离悬崖有一段距离。”姬慕月安抚的拍拍姒苒月僵直的后背。 将小离见对面的女孩跟他见过的小姑娘比,除了模样和气质不像村里外,也没觉得哪里特殊,距离悬崖那么远都怕成这样,他可是直接从这条路跑到青龙县的。 姒苒月双手紧握点点头,心里升起一丝后悔,怎么就一冲动答应了呢,好不容易到了青龙县,又往回走。 好不容易驶离了那段悬崖路来到一条衔接官道的小路上,突然一阵刮起漫天黄沙,寒风狸拉住缰绳,拨开车帘说了句都别动后跳下了马车。 姒苒月好奇想掀开车帘被姬慕月拦下:“先别动,等风狸探探情况。” 靠在车窗睡了一路的褚灵翰这时候也醒了,迷迷糊糊问:“怎么车停了,是到了吗?” “到什么到,也不知该说我们运气不好撞邪了还是说我们运气太好中奖了,赶上这地儿的鬼市开门。”寒风狸掀开车帘进来,面容冷凝。 姬慕月闻言皱了皱眉,掀开车帘瞥向远处,姒苒月好奇凑过去看,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 “鬼市很可怕吗?”姒苒月十分不解。 褚灵翰摇头说:“说是鬼市,不如说是黑市来得贴切,里面鱼龙混杂,卖什么的都,说不上多危险。每月不定期在近郊夜暮交替时出现,普遍都定在月中十五六日,没想到这里会举办这么晚。” “那不危险的话能去逛逛吗?”姒苒月颇有些好奇,盯着前方影影绰绰的人群,总觉得有东西吸引着她。 褚灵翰率先举手表态:“我刚好缺几味稀有药材,本想着下个月中去鬼市碰碰运气。” 寒风狸看向姒苒月淡然说:“小小姐若是去,我肯定得跟着。” “彼此彼此。”姬慕月浅笑附和。 “那我们都去,谁看他。”姒苒月指向将小离。 “你们不是去救我哥哥吗?怎么都要去逛集市。”将小离忽然觉得自己的决定太草率,这些人看起来比县令还不靠谱。 “我记得鬼市好像有贩卖消息的,不如去那打听打听你哥哥的下落,说不定比我们这么找来得快。”寒风狸眼睛一转,拍了拍手中的扇子说道。 “还能卖消息啊,怪不得我不去鬼市,鬼市来找我,说不定这是上天特意安排的呢。”姒苒月笑眯眯拍拍一脸纠结犹豫的将小离。 将小离红着脸,嗫嗫嚅嚅道:“我、我没钱。” “鬼市不以收钱为主,主要是以物易物。”姬慕月说完率先跳下马车,站在马车下扶着姒苒月跳下来。 将小离把自己从头到脚摸了个遍,摸出一块成色一般的玉佩,这是哥哥有一年在山上救了一个被蛇咬伤的富商,送的谢礼。 第51章 在鬼市里撞鬼了 姒苒月一行人到了鬼市外,才发现入口处竟然有个老婆婆把守,要求每个人买一个面具才准进入。 “这不是强买强卖么?”姒苒月小声问姬慕月,却不料卖面具的老婆婆耳朵贼尖,满脸笑容解释:“几位外地来的吧,让你们买面具也是为了你们性命着想,如果不想买,自带面具也是可以的。” “不戴面具会有性命之忧?”姒苒月疑惑的问。 大约是鬼市刚开,来往的客人并不多,老婆婆十分耐心解释:“之前有对仇人在鬼市碰见,结果二人斗个双双毙命,人是一死百了,鬼市的损失无人偿了,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后来就有了进鬼市戴面具不成文的规定了。” 姒苒月点点头,将目光看向琳琅满目的面具,只是都有些大,不适合她。 老婆婆也发现了,从后面行囊中翻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半脸白色兔子面具,眉心处是一朵盛开的彼岸花,妖冶瑰丽,绑绳两边还缀着两个精巧的小铃铛,微风吹过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个在老婆婆这放了好久,因为太小了都没卖出去,小姑娘试试看。” 姒苒月仅一眼就爱上了,欢喜的接过,戴上去刚好合适,扭头问:“怎么样,好看吗?” 除了将小离,其它三人都看呆了,倒不是有多惊艳,而是勾起他们模糊的记忆,似乎曾有一个人也戴着这样的面具,对他们浅笑嫣然。 “寒风狸!付钱!”姒苒月弄不清三个人一副呆头鹅表情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摘下面具越发爱不释手,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喜欢就要买。 这一嗓子把三人喊回了神,寒风狸掏钱袋的动作有些忙乱,老婆婆笑呵呵摆手:“这个小面具放我这也卖不去,就当与小姑娘有缘赠与的,你们这些各自挑个,再付钱吧。” 四个男的不约而同选了黑色的面具,姒苒月一巴掌拍掉姬慕月的手,挑了一个半脸银质的面具,一半红色花纹一半银本色花纹,显得清冷又神秘。 姬慕月看着面具有些愣神,转瞬变成明艳的笑容,眼睛里像有团火苗熠熠生辉。 “小小姐,不能厚此薄彼,给我也挑个。”寒风狸瞧笑得跟花孔雀似的姬慕月,再看看手里乌漆嘛黑的面具顿时没爱了,出声抗议。 “啊?你手里的就挺好的。”姒苒月看都没看的敷衍道,摸着下巴打量挡去半边脸让笑容更醒目的煜,突然有个想法形成在脑海,但她不能说,毕竟她正“失忆”呢。 姒苒月笑嘻嘻,装作无意的问:“小煜子,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 姬慕月笑容一滞,随即浅笑道:“姓姬名煜。” “机遇,千载难逢好运气,名起的真不错。”姒苒月摇头晃脑,心里瞬间明镜了。 鬼市周围被漫天黄沙笼罩,随着阳光落下,光线越来越弱后,远远看鬼市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轮廓,看不清里面什么情况。 走进去,是一条昏暗的小道,褚灵翰不知从哪弄来一个灯笼,走在最前面开路,走着走着发现两侧又有数个支道,每个支道口都立着一面旗,写着药、器、丹……等等。 褚灵翰要买稀有草药,第一个自然去写有药的支道,支道两边每个摊位都搭着雨棚,挂着灯笼,虽然光线不是很亮。 姒苒月跟在后面好奇的打量,卖货的不光有人,还有各种造型的非人,一只口中喷火的大鸟,摊位上堆满了如小山一般红色的丹丸。 “这个是淬火丹,适合身重寒毒或者有火系灵脉的服用。”姬慕月低声为姒苒月介绍。 姒苒月闻听又多看了几眼,喷火的火鸟嗖一下窜到她面前,桀桀怪笑:“小丫头,给我你的一只眼睛,桌上的这些都归你,如何?” 当即吓得姒苒月拉着姬慕月跑开了。 “别怕,鬼市创立者曾说过,不准强买强卖,一旦发现灰飞烟灭不容置喙。”姬慕月轻轻拉住姒苒月,掏出手帕擦拭小姑娘吓出的一脑门汗,笑着解释。 一进来就跑没影的褚灵翰很快就笑容满面的找到她们,表示都买好了,本来是准备直奔贩卖消息的诡讯那条支道,但姒苒月路过器,脚就跟粘在地上似的,怎么也迈不开。 姬慕月看向支道的目光深了深:“去这里看看吧,万一遇到趁手的,对接下来行动也有帮助。” 这话说的让心中焦急的将小离无言以对,他看了看眼前几个人,身上好像都没有带兵器,更加怀疑那个县令说话有夸大的嫌疑。 器这条道上人很多,姒苒月被前方的嘈杂吸引了,仅一个恍神,她就跟姬慕月他们走散了。心中焦急想往回走,可人太多了,她只能顺着人群朝另一端走去。不知是因为夜色还是月光透过周边黄沙的缘故,总觉得眼前的道路离奇曲折,歪歪扭扭像是进入另一个世界似的。 摊位上各种陶瓷瓦罐,笔墨纸砚,刀枪棍棒。买卖双方窃窃私语交谈价格,没有一人敢高声喧哗。姒苒月总算等到人群分散,赶忙掉头转回,从人群里挣脱,跌跌撞撞往回走,忽然看到一个摊位十分安静,忍不住上前去看。 摊主是个与守门的老婆婆模样很像的银发婆婆,没有遮雨棚,就地铺着一块泛黄的毛毡布的东西,上面摆着各种铜器、瓦罐,其中两样东西吸引她的目光,一个在右上角阴暗处灰突突的鞭子,一个放在瓷瓶里的毛笔。 “婆婆这个和这个怎么卖啊?”社恐的她蹲在地上纠结好久,才弱弱的出声询问。 银发婆婆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很巫婆的严肃感,一旦笑起来反而显得很慈祥,只见她笑眯眯的将鞭子和毛笔拿出来向前递了递说:“你身上可有什么小玩意儿?” 姒苒月懵了一下,随后翻找起来,袖口里装了一包樱桃酥,路上捡来的心形石头,头上戴着的红色绣花绸带,腰间挂了个小葫芦玉坠,还有脸上带着的小兔子面具,再无其它。 “我只有这个还算值钱些。”姒苒月将小葫芦玉坠摘下,双手向前递了递。 银发婆婆笑了下指着地上那块心形石头说:“再加上这个还有你束发的绸带,婆婆就将这两样东西换给你。” 姒苒月不可置信重复了遍问:“这些真的够吗?要不婆婆你等等,我去找同伴,他们身上有带钱。” “不用,这些足够。” 将信将疑的姒苒月将婆婆所要的东西递了过去,果真拿到了鞭子和毛笔,凑近了看发现鞭子的暗紫色的,不知什么材质入手很凉,很沉,她也只是堪堪拿住了手柄,鞭身垂落在地面,而毛笔是提斗样式的,笔杆前粗后窄,通体漆黑,入手光滑,微凉,不知是木制还是玉制,没有任何纹路,低调奢华的既视感。 待她欣赏完,在一抬头,发现她正蹲在写着器字的旗帜下,什么婆婆摊位,都不见了! 第52章 线索来了挡不住 “苒月!你怎么跑这来了,刚刚不是、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姬慕月十分慌张的从隔壁丹的支道跑出来,正要去下一个支道,余光看到蹲在器支道旗下的小身影,一脸怒气跑过去,当看到姒苒月披散着头发目光呆滞的模样,浓烈的担忧盖过了怒气,嗓音含着一丝颤抖。 “苒月?小祖宗,回神了。”姬慕月伸出手在姒苒月眼前晃了晃。 姒苒月眼珠僵硬转了转,抬起双手,掌心朝向对方,示意看下手中的东西,有些不安又焦虑的低声说:“我好像撞见鬼了。” “小小姐!”寒风狸气喘吁吁从器的支道跑出了,弯着腰问:“你刚刚跑哪去了,一眨眼就不见了,我们都快把鬼市跑遍了。” “安静点。”姬慕月神色忽然有些阴郁,寒风狸一惊,赶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绿色的眼眸中游走的红线都凝滞了。 “还记得是什么人送给你的这两样东西吗?”姬慕月眨眨眼,隐藏眸底深处的阴霾,嗓音清润温和。 “是个银发的老婆婆,模样跟守门卖面具的婆婆很像,她不是白送给我的,是我用了一块石头一个葫芦坠还有束发的红绸带,这三样东西换的。” “怎么都蹲在这,嗯?找到小姐了啊。”褚灵翰牵着将小离从远处走来。 寒风狸站起身对着姒苒月手中的东西努努嘴,褚灵翰一脸不解的看去,怔愣下,牵起嘴角,眉梢都染上了清浅的笑意:“不就是两件法器么,至于一个个如临大敌么,不过话说回来,小姐运气不错啊。” 姒苒月闻听眨着迷茫的眼睛,十分不安的问:“可是那个老婆婆忽然就不见了,还有我刚刚明明在里面,忽然就出现这了,还有还有……” “别害怕,别忘了这里是鬼市,无奇不有,或许是得道高人或者非人,觉得与你有缘送你点东西罢了。”褚灵翰满是无所谓的态度感染了紧张的姒苒月。 寒风狸也帮衬着在一旁插科打诨,姬慕月深深看了眼褚灵翰后,眼眸深处那点阴霾也柔和下来,轻柔安抚着姒苒月。 将小离站在一旁看在眼里,心中一阵嗤笑,越发觉得这个小姑娘是被县令夸大了,实际上就是个得围着哄着的娇贵小姑娘。 “这个太沉了,拿不动。”姒苒月被安抚的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晃晃手里的鞭子说。 寒风狸刚伸出手就被拦下,抬起头看着褚灵翰似笑非笑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你想死啊,她的东西是谁都能拿的么。” 寒风狸浑身打了个冷颤。 姬慕月注视着姒苒月,眼中浮出一丝笑意,接过那条紫色的鞭子卷了起来拿在手上,嗓音清润柔和:“我拿着吧。” 姒苒月将提斗笔揣进怀里,瞥见将小离恍然问:“卖消息的地方找到了吗?” “消息早问完了,那个人让我们继续往前走去双安县,线索就在那。”将小离语气隐约透着不满,小脸紧绷着。 姒苒月一听这语气,心里顿时不乐意了,要不你这小孩磕头个没完死乞白赖的,她至于到这地方,受这惊吓么,早点去北容城学本事不香么,你还来劲儿了,不等她张口反驳。 寒风狸一个眼刀杀过去,语气十分不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就知道人类崽子不靠谱,之前还一口一个要给小小姐当牛做马的,就你这态度,我tui!” 姒苒月见将小离面色惨白,眼里蓄满泪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就软了下来,叹了口气淡淡道:“不是要去双安县么,走吧。” 从鬼市出来,夜幕月光高高挂,繁星点点染苍穹,也不知是何时辰,唯一能肯定的是今晚要么夜宿荒郊,要么运气好找到借住的地方。 马车徐徐向前,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赶到了一处有河流的平缓之地马车停了下来。 “你们是打算在这过夜吗?”将小离焦急询问。 姬慕月一瞪眼,比了个嘘,姒苒月此时已经靠着车窗睡着了,经这么一吵,似有要醒的意思。 将小离气呼呼从马车跳下,板着脸说:“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你个小短腿,跑到明天早上会发现马车比你先到。”姒苒月彻底被吵醒,打了个哈欠,掀开车帘眯着眼说:“你要实在想去,就替风狸赶马车,我们在车厢睡也是一样的。” “苒月。”姬慕月有些不满:“你需要休息,何必迁就那小子。” “人命关天嘛,若是我出事了,你们有心情睡觉么。” “苒月!” “小小姐!” 寒风狸和姬慕月满脸不悦的叫道。 “哎我就打个比方嘛,行,我呸呸呸行了吧。”姒苒月揉揉自己睡僵的脸,对还傻站在外面的将小离无奈道:“你是选择驾车还是迈着你那小短腿跑啊。” 傻子才选择跑,不过经这一提醒,将小离才发现这一路都是寒监察赶车,确实有些不妥,他怎么早没注意,他应该早一点主动驾车的。 寒风狸起初有些不放心,坐在外面看着将小离驾车,结果没想到这小孩不大,驾车还挺稳。 姒苒月随着马车晃晃悠悠逐渐陷入梦乡,小手不自觉抓住了姬慕月的衣袖,让姬慕月有一瞬失神,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无声的粲然一笑,笑得都能让夜幕有了颜色般璀璨。 翌日,睡醒的姒苒月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从床上起来整理好衣服打开门发现是一家客栈,楼下坐着不少打尖吃饭的人。 “小祖宗你醒了,快进屋,我给你打水洗漱。”隔壁房门开了,姬慕月笑呵呵打招呼。 坐在一楼饭桌上啃着大饼子的姒苒月左右看看,没见到将小离和褚灵翰,不由好奇:“怎么就你们俩,那俩人呢?” 寒风狸嘴里塞满的饼,说不出话,姬慕月淡笑解释:“我们刚进城,那小子就迫不及待去县衙了,褚灵翰不放心一同跟过去。” “找到了!找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将小离风风火火跑进来,也不管是谁的水杯拿起来就喝,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找到我哥的下落了,就在这县城南城门外。” “县令说的?”姒苒月有些疑惑,咽下口中的饼问。 “不是,我在县衙外刚好看到有人打完官司,一个叫杨常青的男人大半年前孩子丢了,走了好远才走到这,一眼认出韩家包子铺老板的儿子揪是他走丢的孩子,中间没听清,总之这孩子是韩家从一个叫朱全宝手里买的,然后他形容那朱全宝肥头大耳,五短身材,鼻翼右侧个长了个紫红色的肉揪,就是绑走我跟我哥的人!” 将小离一口气不间断的把事儿说了一遍,赶忙又喝了一碗水:“后来听围观的百姓说就在官司刚打的时候,看到有这么个人朝南城门方向走,我们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 姒苒月听完瞪大眼睛,一拍桌子起身:“那我们赶紧追啊。” 第53章 我哥死是你害的 因时间紧迫,马车不如骑马来得方便快速,故此寒风狸不知从哪牵来三匹马,褚灵翰带着将小离,寒风狸带着姒苒月,姬慕月单独骑一匹。 姒苒月一开始还是很兴奋的,但随着速度越来越快,全身都伏在马背上了,紧紧的抓住缰绳,虽然知道有寒风狸在身后护着,依然心里发怵,身上直冒汗,生怕从马上摔下来。 “寒风狸,把速度降下来!”姬慕月并驾齐驱,看到姒苒月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出声呵斥。 寒风狸眼睛一眯,上半身向上挺立,胸骨向前移,收住缰绳,发号一声减速的指令后马逐渐减速。 “苒月别完全趴马背上,试着起身,别怕,风狸会护着的。”姬慕月也收住缰绳减速,出声鼓励道。 在清脆的踢踏声中姒苒月紧张感慢慢消失,也敢稍微直起身子了,看着前面快看不见身影褚灵翰,心想稍微快一点点也不是不行吧。 “别急,跟不丢的,现在这样的速度刚刚好。”姬慕月一眼就看出姒苒月心中的顾虑,直接出言相劝。 寒风狸控制着速度,不紧不慢的朝褚灵翰消失的方向追着,没多大一会就看到拴在树上的马,四周扫视一圈发现褚灵翰正蹲在不远处挨着山壁的草丛外,似乎在观察什么。 寒风狸翻身下马,将姒苒月抱下来,站在一旁的姬慕月将两匹马牵过来准备就近找棵树绑上。 “等等,我的先不用,我得回县衙叫人过来。”寒风狸吸了吸鼻子,皱了下眉头。 姒苒月一听赶忙四周张望,果然看到将小离远远的抱着一棵树弯腰吐着。 寒风狸速度很快,不过两盏茶,就见他带着一个穿着衙役服饰的中年男人回来了。 中年男人晕头转向从马上下来,抱着一棵树干呕,嘴里还抱怨着:“哎哟我的胃啊,都快被颠出来了,人都死了着啥急,慢点来能诈尸啊。” 姒苒月始终不敢靠近,直到看有专业人士过去检查了,才拽着姬慕月壮着胆子过去。 在山壁边的草地上,躺着一个人,穿着灰褐色的粗布衣,头向山壁一侧歪去,周边草叶山壁并没有明显的血迹,并不是很血腥的现场,让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不要怕的姒苒月,多少松了口气。 这时吐完回来的将小离面色不善,一边抽泣着一边恶狠狠瞪向姒苒月,感觉到视线的姒苒月扭头看到身后气呼呼的将小离,被瞪得莫名其妙,蹙眉不解问:“你又犯什么病了。” “都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拖慢速度,我哥就不会死,我们再早一点,再早一点,我哥就不会,呜呜呜。”将小离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滚!”姬慕月压抑怒气,怕吓到姒苒月将其拉到身后,对着哭嚎的将小离冷声呵斥! 将小离爬起来,倔强的脸上全是泪水。 姒苒月回头去看,中年男人不受影响的蹲在外侧,并没急着去搬弄死者,而是围着周边看了圈。 “你哥?你哥哥不是才11岁么,这个起码得弱冠20了吧。”姒苒月从姬慕月身后探出头疑惑的问。 这话不仅让将小离愣住,更让蹲在死者身前查看的中年男人愣了,有些激动的三步并两步走到姒苒月身前,嗓音带着一丝颤抖:“你这么小就懂验尸?” 姒苒月瞄了眼尸体,越细看寒意越重,急忙缩回视线连连否认。 这时的将小离似乎不信的上前去看,正要伸手去碰就被姒苒月和中年男人同时呵退:“别动!” “你哥11岁能长这么高?而且光看侧脸也够了啊,明显就长的不像孩子了啊,你是怎么把这个人当成你哥的?” “我、我没细看,就看衣服跟我哥的很像……” “难道是已经在心里做了最坏的准备,所以当看到有这么一个人穿着自己很熟悉的衣服时,就会下意识认为这个人就是他,从而忽略了很明显的疑点?”姒苒月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般低喃。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身边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将小离羞愧的满脸通红,小心翼翼打量眼前低垂眼眸,面容十分严肃的小姑娘,身上散发着不似孩子该有的成熟。 或许哥哥常说的勿高估一人,亦勿轻一人,指的就是这个意思么? 他刚刚好像做的太过分了,他们还会帮自己了吗? “周边我看了,并无物品痕迹,不过在这里有车轮印迹。”褚灵翰指着距离死者十步开外,贴近草地那段泥土说道。 中年男人闻听,也不再缠着小姑娘问,而是从怀里掏出如鸡蛋大小的红色珠子,对着车印观察了下,点头道:“印记很新,并且没有破坏的痕迹,我们这前天刚下的雨,应该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听到没,就算这是你哥,两天前别说你还没找到我们,就算找到我们,有翅膀也飞不到这!”寒风狸逮到机会又狠狠训斥了一顿,转眼看到中年人手上红色透明珠子,神色不明的蹲在中年男人身旁。 “我是监察御史寒风狸,你怎么称呼?” “什么称呼不称呼的,我就是衙门的一个小仵作,大家都叫我杨三郎。”中年人沿着草地用珠子一点点看过去,漫不经心的回应。 寒风狸眉毛一挑,站起身手里拿着扇子打着节拍,唱了段流传江湖的歌谣:“手握刀柄有佛心,脚踏魑魅解冤情。若有沉冤要昭雪,杨家三郎非人司。” 中年男人手一顿,抬起头仔细打量风风火火把他抓来一路颠簸的家伙,猛吸一口凉气,又看向刚刚跟他说话的褚灵翰,又吸了口凉气,目光游离,看到一个少年正笑眯眯安抚身后那个敢观察死者的小姑娘后,直接翻白眼要抽了。 “我说怎么觉得眼熟,原来是时泽兄,好久不见啊。”褚灵翰扶起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淡笑道。 “他们都认识啊?”姒苒月不明所以,悄声问。 “啊,他是刑司的杨推官,前阵失踪了,原来是躲到这当上仵作了。”寒风狸阴阳怪气挑眉道。 “这都行?” 第54章 不用我们上场了 “其他人不行,但他可以。”褚灵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姒苒月身边,悠悠然道:“他断案能力在聿国数一数二,也不知他怎么跟圣上谈的,默许他可以在洛都没有大案时,游历四方传授他的一身本事。” 姒苒月瞬间星星眼了,大牛啊这是! 这时悔得肠子都青了的将小离,再度对姒苒月跪下,姒苒月眼皮一跳,向姬慕月身后一躲,语气十分不耐:“你怎么又跪下了!” “刚刚是我糊涂,对不起,请你们不要赶我走,求你们帮我找找哥哥,求求你们了!” “你哥是不是叫将青?”杨推官出声询问。 “对对对,您怎么知道,您见过我哥哥吗?” “没见过,我只是看这人腰带内侧绣着这两个字,就顺口问了。” 姒苒月闻听扭头想去看,却瞥见杨推官已经将死者头部正了过来,吓得她赶紧躲在姬慕月身后,还拽着他后退好几步。 将小离仗着但上前辨认,大眼迷茫疑惑:“腰带确实是我哥哥的,但这人不是我哥哥,衣服也不是,但跟我哥的衣服好像,我哥也是穿着灰褐色衣服。” “穿着跟你哥哥很像的衣服,腰带还是你哥哥的,这有点意思啊,是他代替你哥哥死了还是另有原因呢?”姒苒月望天想了想,对寒风狸提议:“要不我们分两组吧,一组继续找那个朱全宝,另一组跟着杨推官追查害死这人的凶手,说不上哪头先有线索,不能错过了。” 杨推官听得云里雾里,问向一旁的褚灵翰,了解事情经过后,微笑点头:“没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就能想到这些,真是难得一见。”话说完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凑到姒苒月跟前,笑得一脸慈祥:“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我劝你歇了这心思,想当小小姐的师傅,你还不够资格。”寒风狸用扇子阻拦还要上前靠近的杨推官。 “小小姐么……”杨推官若有所思,半晌恍然:“原来如此,果真是一家人,能力自小就十分不凡。” 姒苒月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问:“谁跟谁一家人?什么不凡?” 这下轮到杨推官愣了:“能让寒监察称上一声小小姐的,不就只有风卿,风影竺的孩子吗?” “不是!” “不是。” 寒风狸和姒苒月异口同声道。 哭笑不得的寒风狸解释:“她是主子的亲妹妹,我家主子如今尚未成亲,哪来这么大的孩子。” “噢……”杨推官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继续检查死者情况。 这么前后一耽误,县衙派来的人也赶到了,一个一脸正气的年轻男人小跑着过来,对着杨推官行礼十分谦恭问:“师傅你没事吧。” “你做记录吧。”杨推官并没将这个小仵作介绍给寒风狸一行人,继续低着头查验死者情况,一个个专业词汇吐出来,姒苒月靠着连蒙带猜,多少听明白了些。 死者男性,浓眉阔目,高鼻梁厚嘴唇,面部无斑痣,身上穿是灰褐色粗布衣,下身黑色长裤,褐色腰带里侧绣着将青二字,除此外没有任何物件证明身份。 右侧脸颊朝地,沾染泥土,双目紧闭,擘开眼皮眼珠完整,口唇有细小发紫裂口,内部有轻微出血点。 后脖颈有拇指大不规则缺损,似动物啃噬,头发凌乱有干稻草屑,掀开衣袖裤腿,有明显的勒痕。 “腹部有半尺长陈旧刀疤,身上多处殴打痕伤,无致命处,需带回尸所详验。”杨推官站起身示意身后的衙役将人抬走。 衙役抬人时,不知是衣服小还是怎样,死者腰腹后背露出很大一片,姒苒月余光看到其腹部大面积紫色斑后背则像开水烫过留下淡淡红晕,忍不住疑了一声。 “怎么,你可是有看出什么问题?”杨推官很有兴致弯下腰,低声询问。 离得很近,姒苒月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个百姓十分推崇的杨推官的模样,浓密的剑眉,乌黑深邃的眼眸透着锐利的光芒,胡子拉碴有些不修边幅,让这份锐利减淡了些,若真是普通孩童估计都不敢与之对视吧,有种能看穿你一切的高深莫测。 姒苒月不着痕迹避开杨推官带点审视的目光,装傻充愣道:“我一个小孩能看出什么啊,就是吓到了,不小心发出声儿了。” 杨推官也没坚持只是若有若无说了句:“欢迎你随时来尸所找我。” 我谢谢你了,一点都不想去,姒苒月偷偷翻了个白眼。 “我想接着向前走,找那个叫朱全宝的人,可以吗?”将小离双手揪着衣角,经过这几次事,不那么莽撞了。 姒苒月挑眉一乐:“你看谁顺眼,让他跟着你一块去呗。” 将小离小脸通红低着头嗫嗫嚅嚅半天说不出话,还是褚灵翰看不过去,抬手放在将小离肩膀平和道:“我跟着你吧。” 剩下的人不用说都是回双安县城了,寒风狸找了家客栈住下,准备一边打探县衙的消息,一边等褚灵翰他们。 在客栈大厅吃饭时,姒苒月悄声问:“我们这次不去县衙了?” 寒风狸啃着鸡腿,阴阳怪气酸溜溜的说:“有那位杨推官在,不用我们上场了。” 果真当天夜里,刚过戌时,杨推官就带着热乎乎新鲜出炉的尸检记录找来了,寒风狸穿着一身中衣斜躺在床上,打着哈欠十分不悦的看着某个翻窗进来的家伙,阴阳怪气道:“啧啧啧,沉冤昭雪杨推官果真与众不同,找人都得从窗户走。” 杨推官蹙眉,声音沉稳大气:“寒监察,杨某不是来跟你闲聊来的,这个报告,我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但总觉得哪里不是很对,你来看看。” 寒风狸又打了个哈欠:“你敬业别人都不睡觉的么。” “寒监察,寒风狸!。” 见杨推官真有些动怒了,寒风狸收起脸上漫不经心,坐正了身子神情严肃的伸出手:“给我看看。” 咚咚咚! 寒风狸和杨推官同时愣住,这么晚谁会来? 第55章 被搬动过的痕迹 杨推官看向寒风狸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猥琐,低声调侃:“我说风狸啊,玩归玩,怎么还滥用职权趁着宵禁把人请客栈来了,影响太不好了。” 寒风狸冷着脸,拿起扇子照着杨推官脑门打去,自然是落空了,但敲门声还在继续,隐隐约约还传来说话声。 “小祖宗,这么晚了还是快回去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谈。” “可我刚刚看到有个猫腰驼背十分猥琐的黑影钻进风狸房间了啊,会不会是采花贼啊?” 噗嗤!杨推官捂住嘴,连忙轻咳嗽几声,恢复平静严肃的模样。 寒风狸一阵好笑又无奈,抓起椅背上的衣服穿戴整齐后,打开房门慵懒的打了个哈欠问:“小小姐这么晚找来可是有什么事?” 姒苒月没回应,圆溜溜的眼睛透过寒风狸身侧空隙,一眼发现坐在桌边好整以暇喝着茶的杨推官,小手伸向前一指,对着姬慕月挑眉说道:“你看,我就说风狸屋里有人吧。” 姬慕月扶额,连连点头夸赞了几句后,问屋内的杨推官:“杨推官怎么这么晚过来,可是又有什么事?” 寒风狸见姒苒月乌黑透亮的双眸,知道拦是拦不住了,无奈长长叹了口气让开路,“进来一起看看吧。” 面对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姒苒月看的晕头转向满眼小星星,一头砸在桌上,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姬慕月忍着笑,坐在一边将桌上资料归拢整齐后逐一翻开,为姒苒月小声念着。 寒风狸十分自然的喝着茶,也一起听着,杨推官则是饶有兴致的打量对面配合十分默契的三人。 “等等,现场有滴落的血迹?”姒苒月听的昏昏欲睡忽然来了精神。 “搬动尸体时发现其躺下的位置,后脖颈处有血迹沾染到植物上,伤口不规则,像是被老鼠一类的动物啃噬留下的。”杨推官翘着二郎腿也学着寒风狸喝茶。 “口鼻有微损,粪门突出及便溺污坏衣服,肾脏破裂,对应腹部那块淤青,说明曾遭到重击,胃里没有食物,酒味很浓……”姒苒月听完托腮沉思喃喃复述。 “现在有几个疑点,一,现场除了那个车印外,并无争斗挣扎的痕迹。二,此人头发里的稻草是秋天的那种干稻草,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出现在夏天草地上的。三,此人虽有外物压塞口鼻死致死的特征,但面部无血荫,眼不突口鼻也无清水流出,现场……” “现场没有被人捂住口鼻时挣扎的痕迹。”姒苒月接过话茬,忽地发现杨推官眼底精光一闪,赶忙装作懵懂的孩子,嘿嘿笑道:“我是瞎蒙的。” “还有一点难以解释的是,现场无翻动迹象,血坠怎么会形成于腰腹两面。” “那不就是尸斑转移,说明是先俯卧后仰卧形成的,很明显那个现场是一个抛尸点,呃,是没有尸斑这个词么,怎么这么看我。” “尸斑,这个词倒是贴切,只是你怎么会认定那是抛尸现场?”杨推官虽然面带微笑,但眼里探究刺探的目光上上下下将姒苒月包裹住了。 姒苒月仔细回忆了刚刚杨推官说的好像是,好像说的是血坠怎么会形成于腰腹两面……完犊子了,她完全忘了尸斑是后世才出现的词。 “那个,哈哈。”姒苒月打着哈哈想着怎么找补回来,寒风狸帮着解围了:“小小姐之前发生了一些意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现在失忆了,有时她说出的一些惊人的言论,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的。” 姒苒月连连点头,这个解释的通。 “这么小的孩子还遭受过这罪啊。”杨推官刺探的目光变成了同情,语气也不自觉温和很多:“孩子啊别怕,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不定这些是你在鬼门关跟那些神啊仙学来的,我也想听听。” 哟呵,这个杨推官自我攻略的可以啊,这么快就接受,还给安了个离奇的说辞,不愧是大牛。姒苒月在心里疯狂称赞,表面不显,像个正常的孩子般,用天真的语气说着各种前世看来的一些法医方面的知识。 姒苒月看着随着眼前从刺探到同情再到现在的瞠目结舌的杨推官,不由发自内心感谢她看过的那些法医方面的小说,基础理论翻来覆去的出现,让她记忆犹新。 “原来如此,这就解释通了,这么说来腹部血坠形成于三个时辰以上,背部的呈云雾状,是刚形成不久的。”杨推官摸摸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思猛地起身,收起桌上的记录,急匆匆道:“我先失陪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从窗户翻出去了,无人猜到杨推官如此行色匆匆,是为了去郊外杀猪,观察血坠形成变化…… “这人,怎么神神叨叨的,被我家小小姐刺激了?”寒风狸无语上前将窗户关上,眼睛冒光看向姒苒月,似乎要说什么、 姒苒月打了个激灵,连忙装作哈欠连天的模样,半眯着眼朝门外走:“我去睡觉,困死了。” 这个客栈天字号的房间都很大,分里外两间,里面是雕花木制大床,被褥也软软的,外间很明显是给随行丫鬟小厮睡的,很是简陋。 姒苒月看那小床硬硬被褥,伸手摸摸,发现里面用的不是棉而是稻草。 “你等等。”姒苒月阻止姬慕月收拾床铺的动作,跑进里间,不消片刻抱着一床软软的褥子出来。 “现在天气热,连铺带盖刚刚好,就像这样。”姒苒月将褥子对折,自己钻进去演示了下。 姬慕月脸腾下红了,说话都有点结巴:“小、小祖宗这样不太好,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 姒苒月不明所以,看看褥子再看看脸通红的姬慕月,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啊,是因为我躺过了么,我刚刚就是演示下,哎算了,这个我拿走,那个被子我没用。” “不用了,就这样吧。”姬慕月避开姒苒月亮晶晶的眼眸,若无其事的说:“你快去睡吧,现在都快亥时了。” 第56章 被困洛都风司丞 地铺白玉,檀木做栏,繁星漫天的夜幕下,冷冽的月光将此处照得泛着淡淡的光晕。 “风卿,朕也是没办法啊,我总不能下禁令,不让皇儿靠近司天阁,更不能把非人司直接封了是不。”一袭明黄的老头,头发已经花白,目光炯炯十分有神,看起来身子骨挺硬朗,这会儿正毫无形象坐在浑天仪下。 背对着的黑袍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转过身阴恻恻道:“有何不可。” “哎不能禁啊,禁了我连个打盹的地方都没了。” “那你就直接退下来。” 明黄的老头听了也不气,摇头无奈:“也就风司丞你敢这么跟朕说话,不过依风卿看,觉得我哪个儿子可以胜任此位?” “这个问题你自己心里明镜,何须问他人。” “那你觉得我心目中的那个人,他……” “别问我,我不参与你们朝政的事,你抓紧想办法。” “半月如何?” 黑袍人气场瞬间降至冰点,双手握紧咔咔作响。 “七日,七日不能再少了,过几天洛都要举行祈祷丰收的祭典,风卿必须得在场。” “行,七日后就说我闭关了,除非国家要灭亡,别来烦我。” “风卿你这次又要去哪啊,前阵你就不在洛都还让朕打掩护,你不会是要谋反吧。” 黑袍人眼睛一眯,犀利的目光将龙袍加身的老人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冷声反问:“我用得着谋反?” 明黄的老头神情忽然变得很严肃,苍老的嗓音缓缓说道:“风卿,如果你要这天下,我也就不像现在如此愁苦了。” 黑袍男人淡漠嗤了声,一拂衣袖离开了。 “哎,老糊涂了,本就无处不在的风,要什么天下……”明黄的老头走出司天阁乘坐步辇到宫外就下来了,在月光下慢悠悠踱步回寝殿,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睁着眼,久久不能入睡。 双安县某客栈。 寒风狸端着水在姒苒月房门前来来回回墨迹好几圈,一个路过的店小二笑脸迎上去:“客官,可有需要帮忙的?” “没你的事儿。” 店小二弯下腰应了声正要离开,余光看到盆上搭着的毛巾,嘴快的多说了句:“这房间的小客官一早就吩咐小的打过水了,这会儿多半没在屋里。” 寒风狸一听急了,敲了几下门,果然没人应声,一脚踢开发现房间内收拾的干干净净,经过前几次小小姐失踪的事儿,一看屋里没人顿时全身毫毛都竖起来了,重重的放下脸盆,跑出去抓住下楼梯的店小二衣领,凶狠的问:“人哪去了!” “客、客官别急,掌柜一直在楼下,你问问他。” 寒风狸如旋风般冲下楼梯一把揪住掌柜的衣领,掌柜吓的一扑腾把算盘扒拉地上,发出响声,大堂的人频频侧目,低声议论。 “哎哟轻点,你是找天字一号的两个小客官啊,他们给我一封信说是等二号房的客官行了交给他。” “信呢!” 掌柜颤颤巍巍从桌子下一个小匣子里翻出叠起来的纸递了过去。 寒风狸一把抢过,展开匆匆扫视一眼,松了口气,换上淡漠疏离的神情,将信收进衣袖中后,快步离开,直奔县衙。 县衙守门的衙役提前得了消息,在寒风狸表明身份后,都没跑进去通报,直接将大门打开,并上前引路。 寒风狸以为会被领到侧堂,却没想到直接绕开往后院方向走,走着走着没等看到人,就听到朗朗笑声。 寒风狸满头黑线,这帮人在信上不是说来讨论案情的么,怎么还笑上了。 “哈哈哈,原来鹿蜀叫声是那样的啊,还会转圈。”年纪很轻,穿着常服的男人拍着大腿笑得浑身发颤。 “还有吗还有吗。”男人笑够了接着问。 姒苒月摇头:“我就接触了这些,更多的就不知道了,哎?你可以问他,他知道的比我多。” 男人顺着姒苒月手指的方向看,连忙起身满脸笑意上前:“你就是寒监察吧,果真玉树临风,我也姓韩,不过不是寒冰的寒,是。” “行了,寒某知道。”寒风狸心中一阵嫌弃眼前过于欢脱的人,不确定的问:“你是双安县韩县令?” “正是下官,寒监察认得我?” 寒风狸用扇子阻隔对方要上前的脚步,清冷道:“敢在县衙后院嬉笑的人,恐怕没谁吧。” 韩县令摸摸鼻子,讪笑了下赶忙吩咐人添些茶点。 这县衙后院跟宁县的大同小异,也有个凉亭和石桌,只是石凳都堆到一边,每个人身下坐的都是木椅,垫着软软的坐垫。 石桌桌面两盘糕点吃的七七八八了,案卷资料整整齐齐堆在另一边,寒风狸无声的敲了敲石桌,问道:“你们不是来讨论案情么,现在什么情况。” “哎,你是不知道啊,这小姑娘神了,就那个死者有一侧脸颊上有淡淡的印记,但因为脸色发青,看不清,你猜小姑娘提了什么招?”韩县令表情十分夸张的说着。 寒风狸对这个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蹙眉冷声问:“谁带她去看的。” 韩县令动作僵住,看向一直默不作声喝茶的杨推官。 “哟,杨三郎年纪轻轻眼神就不好了,还得靠孩子帮忙看?那你可别混了,赶紧回家,趁着还能生,赶紧娶个媳妇,安度晚年吧。” 杨推官被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碍着面子,粗声粗气:“行了,行了,知道了。” “我们发现那个人脸上有个奇怪的印记,长这样。”姒苒月站起来从一摞案卷中翻出一张纸,上面的墨痕很新,显然是刚画不久的。 寒风狸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讥讽,接过纸粗略一扫,就放了回去:“然后呢,把这个张贴大街小巷?” 众人点头,无声表示:不然呢。 “可笑,这个图案一看就并非首饰,反而像某个组织的图腾,你觉得是会有人自投罗网提供线索,还是受害者诈尸指认?” 众人低头不语。 “这个人的身份查到了么,死因确定了吗。” “死者颅底有一条横贯左右的裂痕,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因为这个导致的死亡。” 寒风狸蹙眉,思索了下问:“后脑与颈椎最上一节连接的那块?不是说没外伤么,总不能是谁隔空……你们怀疑这个案件的非人干的?” “是啊是啊,所以刚刚我们把已知的非人列举出来,看看哪种非人能做到隔空拍裂人脑袋。”韩县令似乎有些兴奋,语气轻快。 第57章 皇子拦路请风狸 寒风狸把玩着扇子,眼珠轻转,心中暗道:这件事牵扯到非人的话,光自己不行,得把褚灵翰喊回来。 想到就行动,寒风狸向县令要来笔墨,写了张纸条,一吹口哨一只通身雪白的白隼,像个投来的飞镖般,从天空径直冲过来。 寒风狸把握好距离,在它爪子似挨着衣服没挨上时侧身一躲,白隼堪堪停落在石桌上,豆大的眼睛盯着寒风狸,似乎在控诉。 “小白,把信带到灵翰手上。”寒风狸边说着边把纸条卷起放到防水的信筒里,绑在白隼腿上。 白隼头一偏,在石桌上溜达了半圈,趁寒风狸一个没防备,狠狠叨了一口其衣袖后才扑棱棱直冲天际,速度极快。 啪!寒风狸一甩扇子,从牙缝蹦出几个字:“你给我等着。” 姒苒月看寒风狸被叨破的衣袖问:“它为什么要叨你衣服啊。” “谁知道它哪学来的恶习。”寒风狸冷嗤了句,拂袖坐下。 “刚刚那个也是非人吗?”韩县令疑惑又很兴奋。 “不是,那家伙就是普通的白隼,只是很有灵性。” 略有失望的韩县令点点头,起身说:“刚刚寒监察说的有些道理,我去安排人暗中调查这个图腾看看。” 韩县令一走,凉亭的气氛没有刚刚那么轻快,寒风狸见姒苒月趴在石桌上蹙眉苦思的模样,忍不住出声:“小小姐,你再这么蹙眉下去,没等五十,十五及笄你就成老太太模样了。” 姒苒月闻言赶忙用手抚平眉心,见状的三人忍俊不禁。 “笑笑笑,你们还有心思笑,怎么着,褚灵翰不回来前你们什么都干不了了?” “丫头,这件事若是非人所为,我们确实出不上力。”杨推官抱起桌上的案卷一副也要走的模样。 “你也说了是若是,凡事没有确定结论前不要一棒子打死,如果是非人所为,死者的衣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抛尸在那,直接吃了不是省力。”姒苒月小嘴叭叭叭,跟铁锅里炒的黄豆一般,片刻不停。 “还有他身上那些殴打伤,约束伤,就是手腕脚腕被勒的痕迹,这些又该怎么解释,总总迹象加一块,怎么就一定是非人不是人干的。” “那你说说头部没有外伤的情况下是怎么让人颅底骨折的。”杨推官沉着脸有些不悦。 “或许是头部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住砸伤啊,万事皆有可能!”姒苒月也上来倔劲儿了。 “够了!案子没进展你俩还窝里横上了,杨三郎你跟个孩子较劲儿有意思么。”寒风狸拿着扇子往石桌上一拍,睨了眼黑脸沉默的杨推官。 “还有小小姐,别闹了,这个案怎么破我们心中有数。” “我闹!你说我是在闹!”姒苒月委屈的声音都变了调:“不是你们要问我意见的吗,我说了,你们却只挑着自己认为可能对的信,不能理解的干脆就说我是在闹。” 姬慕月见情势不对,赶忙向寒风狸使眼色,寒风狸也觉得自己刚才话说重了,满脸堆笑语气软成一团棉花似的道歉。 姒苒月眼泪像断了线珠子滚下,气鼓鼓抓住姬慕月的衣袖,嗓音沙哑:“我们走!再也不管这些破事了!” 姬慕月始终保持笑意的脸,在看到姒苒月真哭成泪人,腾一下升起一股怒气,森寒的眸子恶狠狠瞪了凉亭的两人后,扭头跟上姒苒月脚步,语气十分温和的低声安慰着。 “你刚刚说的委实过分,这丫头说的其实仔细想想,不无道理。” “你别在那装好人,刚刚是谁跟我家小小姐吵还使脸色。”寒风狸满脸愤怒,不悦的气息毫不掩饰向外扩散,追赶姒苒月的动作幅度太大,衣袖还将石桌上的糕点盘子带到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 姒苒月黯然垂下眼帘,紧闭着嘴唇,也不看路横冲直撞的走,姬慕月心惊胆战在一旁护着别被人撞上,嗓音温润如玉,低声劝解。 大约是听进去了,姒苒月脚步猛地一顿,向右一拐进了一处僻静的胡同,蹲下身抱住自己,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泫然欲坠的泪珠。 “我再也不管这些破事了。”十分委屈的小奶音。 “好好好,我们不管这些破事,有这时间我们去逛街买吃的不好么,刚刚我还瞥见路边有杂耍的,要不要过去看看?”姬慕月蹲下身语气轻柔温和。 而另一边追出来的寒风狸没走多远呢,就被一辆金碧辉煌,十分贵气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从马车上下来个身姿摇曳的身影,走得近了,是一个眉眼带笑的老太监。 一丝不苟的太监服,交叠于身前的手指正翘着微微的兰花指,细声细气的自语道:“寒监察,真是要咱家好找呀,殿下命咱家请你回洛都商议要事。” 寒风狸微眯起双眼,视线穿过太监肩头,落在镶金嵌玉的马车上。 “这倒是下官的不是了,劳烦大皇子千里跋涉亲自来寻,不知陛下对此可是知情?” 马车车帘微动,并没有任何声音传出,老太监似是不满的轻跺了下左脚,兰花指向前一送,语气像控诉彻夜不归的夫婿般:“寒监察说什么呢,这件事自然是陛下让殿下做的呀,赶紧上车吧,别误了时辰。” “下官公务在身,恕不能前往。”寒风狸表面微微弯腰十分谦恭,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 一个金光灿灿的令牌从车帘内伸出,锦袖下是一双有些病态的手,消瘦泛黄,手里像拿着千斤铁般,颤颤巍巍的,仅几个呼吸就将手收了回去。 普通人看不见那双深邃的绿眸正泛着红晕,寒风狸面色沉凝良久,老太监不怕死的又跺脚又拿兰花指比划催促。 “哎哟咱家的手!”老太监捂着瞬间肿起的手腕,眼角满是皱纹的眼泛起泪花,扭扭捏捏好不恶心。 寒风狸掏出手帕擦拭扇子,擦完后像手帕上沾上什么脏东西般,随手一丢,对着马车方向淡声说:“容下官跟县令知会一声。” 马车内传来一阵轻咳,老太监瞬间就顿悟了,屁颠屁颠跑到不远处的县衙大门,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交给守门的其中一个衙役,细声细语嘱咐了几句后,见那个衙役喜笑颜开的点点头,一溜烟跑进门内。 老太监抽抽嗒嗒小跑着回来,眼里带着控诉,细声细语:“咱家都办妥了,寒监察这下可以上车了么。” 寒风狸嘴角弧度越来越大,展开扇子挡住嗜血的笑容,压抑情绪低沉道:“殿下这么费心,下官怎好推脱,只剩最后一个请求。” 马车内一声轻咳,老太监笑得满脸褶子堆在一起:“寒监察尽管说,咱家能办到的一定办。” “回去的路上,寒某不想看见你。”冰冷的话语像冰锥一样直击老太监的心,老太监见车内的主子并没反驳,只好嘤嘤嘤扭捏的跑远了。 寒风狸吐出一口浊气,将眼中厌恶隐去,换上一副淡漠疏离的清贵模样,上了马车。 第58章 电光火石被夹击 双安县最为宽阔的南北大街上,店肆林立,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拼命地朝一个方向挤去。 姒苒月擦干眼泪被姬慕月带到街上就看到这样的情形,那摩肩接踵的人群,她这样的小身板能挤进去么,顿时心生退意。 姬慕月笑得胸有成竹,手握着一把铜钱,单手弹飞,落地的清脆声吸引了部分人群的注意,趁此混乱之际,拉住姒苒月的手犹如湖水里的鱼儿般,十分丝滑的从人群缝隙钻到最前面。 姒苒月刚站稳,还没看清眼前是什么情况,身后就传来一阵叫好声,随着敲锣人转圈拿着簸箕收钱,大把人慷慨解囊往里扔成串成串的铜钱。 姒苒月疑惑更甚,定眼一看,惊呆了。 只见在相隔数米,两个威武雄壮的男人手里各自握着一根拳头粗的棍子,棍子顶端系着绳索。绳索崩得紧紧的,犹如一条钢丝,这时在欢呼声中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极为灵巧的借助壮汉站到了绳子上! 两个孩子分别从两端走向对方,每一步绳子都会颤颤悠悠的晃动,观看的人紧张的都说不出话,甚至都不敢呼吸,生怕惊扰了走在绳子上的两个孩子。 而站在绳索的两个孩子,男孩一脸从容,还抽空用眼神安抚紧绷着脸的女孩。 走到中间时意外突发,只见女孩身形一晃,不受控的向一边倒,想稳住身形却适得其反朝另一侧歪下,都来不及伸手抓住绳子就直接掉了下去。 就在围观群众捂住眼不忍看这血腥场面时,姬慕月被姒苒月推了进去,接住了掉下来的女孩。 绳子经这么一晃,男孩也站不稳掉了下来,不过他手疾眼快,抓住的了绳子,在半空晃了晃,翻个身又重新站在绳子上,有惊无险走完全程。 ——好! ——太惊险了! 围观的群众爆发猛烈的掌声,杂技的班主拖着满身肥肉,迈着每一步都给人带来地颤错觉的大脚丫子跑来。 油腻肥胖的脸露出狰狞的表情,一把揪过失误的女孩,张开臭气熏天的嘴,厉声喝斥:“都说了让你吃饭,是不是又没吃饭!不吃饭怎么有力气表演!你说说刚才多惊险,你要死了,我们可怎么办!” 本来还担心这家伙打人的姒苒月手伸出一半,若无其事换了方向打理起自己的刘海儿。 杂技班主将女孩交给完成表演从绳索上下来的男孩,凶巴巴嘱咐:“把带春丫回去,盯着她吃饭!” 随后杂技班主对着姬慕月再三行礼表示感谢,姒苒月则在一旁从袖口里掏出一小块碎银,悄咪咪放到地上的簸箕里。 这个动作除了姬慕月,人群中还有两个人注意到了,其中一个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人身形矫健退出人群,拐进了一个小巷里。 而另一个则努力向前挤,来到姒苒月身后,是个留着小胡子的长脸男人,身穿蓝色短衫,腰扎麻绳,一双绿豆眼目不转睛盯着才到他大腿的女娃,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刚刚的失误只是个小插曲,精彩绝伦的杂技表演还在继续,什么站在碗口大木桩上用头接碗,训练猴子吃香蕉,对人群作揖,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竟然还有幻术师,从饭碗里变出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姒苒月看的全然投入其中,会跟随表演者动作时不时发出惊呼,精彩之处也会喊得满脸通红,兴奋跳脚鼓掌,这场杂技表演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等结束时,姒苒月还催促姬慕月再拿出些银两。 姒苒月明媚的笑容抓挠着少年的心,姬慕月觉得心头忽然跳了一下,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掏出手帕轻轻擦去姒苒月额角的汗水,还十分自然的将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儿向后拢了拢。 太近了,近到都能看到鼻尖上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光晕的汗珠,姒苒月愣愣看着眼前笑得阳光的少年,只觉得自己本就滚烫的面颊又热了几分,估计都能在她脸上摊个荷包蛋了。 姒苒月推开姬慕月,慌慌张张跑开,她这阵子太过沉迷这个六岁孩子身份,都快忘了自己是都快奔三的老女人了,怎么能被一个小屁孩撩的脸红心跳,太没出息了。 姬慕月不明所以,只能随意向后扔了块碎银后,急匆匆追上。 车水马龙的街道,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迎着阳光在街上奔跑,姒苒月跑得累了,扶着双膝喘着粗气,早上那些烦闷顿时消散不少,心里是一阵的轻松。 “仔细想了下,风狸说得没错,案子怎么破是他们的事儿,我就是个小孩子,说的话能他们愿意听,就很不错了,我早上当着县令闹那么一出,风狸会不会怪我没礼数,讨厌我啊。”姒苒月喘匀了气,站直了身子漫无目的朝前走,有些不安的问。 姬慕月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被温暖的笑意覆盖,嗓音温柔的说:“没人会怪你。” 两个人慢悠悠走着,看到好吃的就买,看到热闹就看,不知不觉间身边的行人越来越少。 “我们这是走哪来了?”姒苒月四处张望,好像是街市与城门衔接的地段。 “再往前就是出城了,我们往回走吧,别担心,风狸也好县令也好都不会怪你。”姬慕月哪能看不出来小姑娘逃避拖延时间,含笑再次重申了遍。 姒苒月看着怀里油纸包着的烤鸡,寻思风狸见到后的模样,不由偷乐了下,眼睛亮晶晶看向前方:“那我们直接回县衙吧。” 一辆马车吱吱嘎嘎的从他们身边路过,谁料这时!突然从房顶上从窜出两个蒙面人,手持刀剑朝他们飞来。 而此时从马车里钻出两个人,各自拿着湿乎乎的手帕,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他们逼近。 姬慕月神色一冷,姒苒月也懵了,她得罪什么人了么? 打量四周找逃生路线的姒苒月,忽然瞥见马车上下来的两个人腰间挂着一块木雕图腾,脑子瞬间集中精神:“小吼能听见我说话吗,如果我跟马车上的人走,你能打过他们吗?” 腰间的荷包忽闪忽闪,姒苒月脑海里传来小吼得意洋洋的语调:“别说这马车的,你把我放出来,小爷把这些人全干趴下!” 电光火石间,姒苒月拉住姬慕月猛地向马车方向靠拢,语速极快的低声说:“一会被捂住别呼吸,他们戴着那个图腾。” 第59章 兜了一圈又回城 姬慕月瞬间就明白了小丫头打的什么主意,若是两败俱伤他们可以趁乱跑路,若是马车的这伙人赢了,他们借机打探情况。 姬慕月一直放在腰间准备拿武器的手放了下来,像被吓到般,跟着姒苒月往马车的方向靠。 马车上下来的人见情况不对,将手帕收起来准备放弃,却看到锦衣小孩朝他们马车靠拢,这送上来的肥羊,不抓白不抓。 “快上来!”驾驶马车的男人伸出手,一使劲就将两个孩子拉上马车,疯狂驾驶马车朝城外驶去。 演戏演全套,姒苒月惊呼:“怎么是去城外!” 马车内突然伸出两只拿着手帕的手,将姒苒月和姬慕月口鼻捂住。 “桃婆这回配的药挺猛啊,还以为得挣扎一会呢,没想到这次挺省力。”粗犷的嗓音在姒苒月头顶盘旋。 车厢里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汗味臭味骚味混杂一起,十分污浊。 “这俩小孩什么来路,怎么还有刺客刺杀。” “这还用寻思么,估计这俩孩子是哪家大户家的少爷小姐,被人雇凶除掉呗。” “那咱们哥几个今儿这票还算做了好事儿了啊。” “这女孩小模样还不错,能卖个高价,够我们哥几个潇洒几年了,哈哈哈。” 不知颠簸了多久,马车才终于停下,姒苒月被人当麻袋一样扛在肩头,硌得肚子贼疼,差点叫出声。 扑通一下,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直接将她扔在干枯的稻草上,害得她装晕装的很辛苦。 不知多少人进进出出,耳边除了悉悉索索脚步声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良久后,传来大门落锁的声音,室内瞬间陷入沉寂。 在万籁俱寂之时,姒苒月隐隐约约听到低微的叹气声,忽然之间,拍打翅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嗡嗡喳喳的既像鸟儿的叫声也像数十人低声喃喃。 姒苒月悄悄睁开一只眼,发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同她一般大的孩子,一个个还在昏迷中没有醒来,那么耳边的声音是哪来的呢? 坐起身子,揉着还隐隐作痛的肚子,四处打量,一个被长着五颜六色翅膀的扑棱蛾子围住的竹编笼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其中有三只似乎是发现了她,晃晃悠悠向她飞来,姒苒月吓得慌忙起身想要找地方躲避,却在扑棱蛾子凑近了后,惊讶的说不出话。 原来朝她飞来的并不是什么扑棱蛾子,而是长着翅膀的小女孩,三个小女孩的翅膀分别是淡绿,淡粉和白色,身高不过拇指长,穿的衣服样式倒是与她无异,颜色与翅膀一致,只可惜声音小的犹如蚊吟,根本听不清再说什么。 三个长着翅膀的小人也发现这个问题,直接飞到姒苒月肩头,声嘶力竭的齐声喊道:“小姑娘救救我们的同伴吧。” 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姒苒月耳里不过常人耳边的低语,不过好歹是听清了,用极低的声音说:“你们同伴在哪?” 三个小人儿齐齐伸手指向角落处的竹编笼子。 忽然门外传来多人的脚步声,长着翅膀的小人们凝滞了几秒后迅速四散开来,躲在了暗处,姒苒月也赶忙趴下装晕。 “哪呢哪呢,不是说有好货给我这婆子么,在哪呢。”一个女人吵吵嚷嚷的迈步进来,身上浓烈的脂粉香气竟然把这房间说不上来霉腐味道冲散了。 “哎哟,这就是你说的好货吧,真真顶尖儿。”女人双手托住姒苒月的脸,笑得花枝乱颤:“这模样水灵的,真是撞我心肝肝上了。” “桃婆,你满意就行,你看这个价钱。” “嗯……模样是不错,就是小了些,婆子我得培养她好些年才能成艳压群芳的摇钱树,一两银子吧。” “一两!”数个男人的吼声汇聚一起,险些将房盖震塌。 姒苒月感觉抓在脸上的手一松,若不是自己装晕,恐怕得磕成脑震荡。 “怎么的!一两还嫌少!” “你说呢,就这模样我把她卖到哪,少说给这个数。” 一阵言辞激烈的唇枪舌战,被称作桃婆的女人骂骂咧咧扔下钱:“外面的死了啊!还不进来把金疙瘩给我带回去!” 姒苒月一阵头重脚轻腾空而起,又被人扛在肩头,好不容易揉得不那么疼的肚子再度硌上比石头还硬的肩膀。 “你们是谁!放开我妹妹!” 声音一出,激动的姒苒月睫毛直颤,险些睁开眼。 “啊,哪来的臭小子,去去去,别挡道。”满身浓烈脂粉味的女人从后走到前面,挥舞着手帕赶着已经被两个虎背熊腰按在地上,不停挣扎的男孩。 男孩满眼红丝,嗓子破音了般喊:“你们放开我妹妹,不然就把我也带上!” 这句话让已经走到院门口的女人停下了脚步,盯着男孩愤恨中又带有不安的表情,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儿,对着跟出来的几个人说:“我在给你们一两,这个男孩我也要了。” 几个人一听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你这小子记住了,只要听我的,我可以大发慈悲晚些调教你妹妹。” “好。”男孩从牙缝挤出来的声音,惹得桃婆又是一阵乖戾的大笑。 刚经历味道混杂臭烘烘的马车这次又坐上脂粉香得过分的马车,着实呛得姒苒月装不下去,略微皱了皱眉头。 一道阴影挡在身前,她悄咪咪将眼睛掀开一条缝,看清是姬慕月的背影,松了口气。 不消片刻马车停下,桃婆一边吩咐将人抱到后院,一边嘀咕:“我这次配的药有这么猛么,一个时辰了都没醒。” 小脸接触到丝滑缎面的冰凉触感,姒苒月舒服的忍不住蹭了蹭。 一声轻咳突兀的在房间响起,紧接着是喜怒不辨的声音:“小祖宗,还没玩够么。” 姒苒月睁开眼睛一骨碌从床上下来,几步走到绷着脸面无表情的姬慕月身前,嗓音软糯轻快道:“煜哥哥别生气嘛,我也不知道兜了一圈还什么线索都没查到,就被卖到这了呀。” 姬慕月对着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孩,到底狠不下心,认命的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也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那个买你的老鸨身上挂着的木牌也是雕刻成那个图腾样式。” 第60章 老鸨是个采花贼 姒苒月闻言眼睛一亮,正要说什么,房门被推开,人未至,脂粉气先弥漫进来。 “哎哟,我的宝贝心肝肝可算醒了,让桃婆看看,可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呀。” 自称桃婆的女人长着一张圆脸,吊梢眉,桃花眼,笑起来十分明艳,年纪在厚重脂粉浓妆下看不太出来,但根据脖子的横纹来看,年纪绝对达不到婆婆的高度。 “这是哪?”姒苒月茫然无辜的打量四周,疑惑的问。 “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从那帮人伢子手上把你们兄妹买下来的。”桃婆捂嘴笑道。 “我家很有钱,求你送我们回家吧,他们给你多钱我们家十倍百倍给你。”姒苒月努力酝酿情绪,眼眶里勉强蓄上点点泪光,声音细弱发颤。 桃婆一听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除非你是公主,是皇亲国戚,是千金之躯,否则没人能付起我买你的十倍价格,更别说百倍了。” “我被卖了多少钱?”姒苒月状似难过,又挣扎的细声问。 咳咳,姬慕月在旁听得被口水呛得直咳嗽。 “一两金子呐。” “原来我这么值钱。”姒苒月摸着下巴似笑非笑喃喃道。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 “我说你买贵了。”姒苒月摊手开始瞎掰:“我刚刚骗了你,实际上我们兄妹是杂技班捡来的孩子。” 桃婆伸手掐住姒苒月的脸蛋,皮笑肉不笑道:“真当我好唬?今儿那场杂技你们可是扔了银子的,别以为我没在现场就什么都不知道。” 姒苒月余光看到脸色阴沉的姬慕月,双手背在身后紧着安抚,面上委屈的解释:“我们那是演给围观百姓看的,让他们多掏些钱,要不然我哥哥能那么巧接住那个小女孩,都是事先排练好的。” “当真没骗我?” 这次不用酝酿情绪了,被掐疼的姒苒月流着眼泪哭唧唧道:“真、真的。” 桃婆眉眼一立,咬牙切齿:“好你个韩三,敢骗老子。” 转瞬又摆上亲切明艳的笑容,伸手抚摸姒苒月被掐红的脸颊:“对不起呀心肝肝,桃婆出去一趟,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药。”说罢便扭动着腰肢走了出去。 人一走,姒苒月立刻打量起房间布置,果真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极尽奢华舒服,推开窗,可远观大半个双安县。 姒苒月踮起脚尖探头往下看,腰部一紧,被人抱离窗边,抬头对上平静深邃的眼眸,讪笑着摸摸鼻尖解释:“我就是看看这是几楼。” “三楼,想走随时。”姬慕月松开手,眼睛闭上又睁开,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平和。 一身海棠红裙的女子敲门走了进来,那纤细的腰身,连姒苒月一个女人都羡慕的直咽口水,再配上艳而不俗模样,简直天生尤物。 女子将手中的瓷瓶放在桌上,眉眼间隐隐透出疲累,柔声细语道:“你就是桃婆新买来的小丫头吧,到姐姐这来。” 姒苒月刚走两步被姬慕月拦住,十分警惕的瞪着红裙女子。 女子见状淡笑:“真是个好哥哥……”转而想到了什么,神情十分落寞哀伤。 “这是伤药,如果不放心,也可以不用,一会我让人打些冷水敷下。” 女子说完一步三回头的,而后像是不忍,转身快步蹲在姬慕月身前,双手紧握住他的胳膊,低声急促道:“这里并不是普通的青楼,别看院子里像是没人,实际上隐藏着好些护院,为了你妹妹,别冲动。” “姐姐,你……是不是也有个哥哥?”姒苒月见女子眼眸里的痛苦不似假的,忍不住出声询问。 “别多问。”女子起身,又恢复最初平淡的模样,转身离开。 “这个小姐姐,是个突破口。”姒苒月眼珠一转,打了个响指,小吼从腰间荷包飞出。 “小吼你四处看看,尤其看看有没有这个东西。”姒苒月从胸口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展开后竟是画着印在死者脸上的图腾,两条毒蛇围绕着一朵梅花。 “放心吧,交给小爷我了。”小吼长长的耳朵兴奋的抖动了下。 姒苒月不放心的再三叮嘱注意安全,才打开门十分担忧的看着顺着头顶房梁与幔帐间穿梭的白色身影。 小吼走了不久,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孩端着脸盆走了进来,始终低着头不说话,放下盆就要走,姒苒月急忙上前拦住,问出刚刚红裙女子的住处后才将人放走。 “原来刚刚那个美人叫非烟呀,祥瑞的彩云非烟,煜你说她会不会就是我们的祥瑞呀。”姒苒月眼眸亮晶晶晃着姬慕月的衣袖:“我去找她,你在这等我好不好。” 姬慕月不言,但神色充分告诉她,不可能。 “那你在门口不许进去。”姒苒月咬着嘴唇,后退了一步。 回到房间的非烟,对镜梳妆,为宵禁后的登台表演做准备,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流。 忽然一阵敲门声传来,非烟急忙擦去眼泪,镇定的对门外说:“不都说了,过一个时辰再来。”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十分不悦的非烟看向门口愣了,竟然是那个孩子。 “你怎么到这来的?”非烟又惊又惧,她这里别说闲杂人,便是楼里的姑娘都是不准随便出入的,这个孩子怎么会。 姒苒月挑眉一笑,不得不感叹幸好让姬慕月跟着,要是她自己定是进不来。 “你究竟是谁?” “嗯怎么说呢。”姒苒月搓着下巴,夸大其词得瑟:“监察御史寒风狸、非人司右司郎褚灵翰都是我朋友,很熟很熟的,我若少根头发他们都能上前拼命的那种熟。” “你想知道什么。”非烟震惊过后,像是死马当活马医般,抱着一线希望看着眼前不一般的女孩。 “那个桃婆什么来历,你知道她腰间带着的那块木雕代表什么吗?” 非烟闭上眼,像是回忆到什么痛苦的场景,好半晌才出声,嗓音异常干涩。 “她其实是他,是个采花贼。” 第61章 早一点再早一点 一语落,如屋内惊雷,姒苒月被雷的外焦里嫩,不确定的追问:“非烟姐姐的意思是,桃婆是男的?” 非烟点头,语调忧伤的将过往缓缓道来。 她本是洛都间州商户之女,家中行三,乳名三娘,十五及笄那天,家里甚是热闹,家父更是专门请了声名在外的先生为她取字。 非烟,寓意祥瑞的彩云,希望她一生充满幸运,平安无忧。 “那天可真是热闹啊,来了好多人,收了好多礼,我也是那天才知道,我父亲原来是那么受人欢迎。”非烟垂下眼眸,幽幽叹了口气。 “孽缘也是那天造就的,桃婆他,那会儿也不叫这个名,是个自称名叫朱樱,丈夫亡故,受尽婆家虐待不得不逃亡的女人,当时的她很是狼狈,浑身脏兮兮,蓬头垢面,跪在我家门口,求一口剩饭。” 剩下的其实不用非烟说,姒苒月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无非就是心软将人领进门,结果引狼入室了,果然非烟接下来说的话与她猜想的无异。 “她很勤快,还做得一手好女红,我父母可怜她的遭遇就将她留下,给我做个伴,最先察觉他有问题的是我哥哥,我哥哥私下无数次劝告我离朱樱远些,我却不听。”非烟说到这,不禁眼泪婆娑:“我若早一点,再早一点听哥哥的话,哪怕提高些警惕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你哥发现那家伙是男的了?”姒苒月惊疑不定追问:“那怎么没把人打出去?” 非烟轻轻摇头,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低声说:“我哥哥只是觉得那人在教我做女红时,动手动脚比登徒子还像登徒子,我当时还说他大惊小怪,无理取闹,女孩子间嬉笑打闹怎么成他口中成了登徒子了。” “后来呢?” 非烟神色哀伤久久未言语,急得姒苒月恨不得张口骂街,但又于心不忍。 非烟痛苦的双手捂住脸,终于开口继续说:“后来有天,我父母去洛南都收账,哥哥又刚巧出门有事,她趁着没人进了我的闺房……” 细碎的呜咽从指缝间流出,姒苒月也随着这压抑痛苦的哭声绞得心一抽一抽的。 “非烟姐姐,别想了,我不听了。” “这么多年,那天的场景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浮现,怎么也忘不掉。”非烟的哭声越来越清晰,一抽一抽的像是随时会昏厥过去,含糊不清讲出最痛苦而无法挽回的场景。 “哥哥他回来见我如此被人糟蹋,怒火中烧拿了我房间里的剪刀就要找那人拼命,我害怕哥哥会出事,可当我拖着残破不堪的身子赶到时一切就都晚了……” 厨房一片狼藉,水缸也被砸得破了口子,哥哥就躺在那,衣袍都被水缸里流出的水浸湿,湿漉漉贴在地上,后背插着那把本应握在他手里的剪刀,身下更是流出一大摊血迹与从水缸滴滴答答流出的水混合在一起,不安的交织着。 “我好没用,如果我能早一点再早一点,呜呜呜……”回忆到这,非烟完全崩溃,其实她知道,姒苒月也明白,即使早一点赶过去,又能改变什么,或许是从一具尸体变成了两具。 就在这时,窗外一个黑影闪过,骤然间传来砰砰砰的敲窗声,非烟惊得小脸刷白,都来不及擦干眼泪,惊慌失措的将姒苒月往衣柜推搡,急切的催促:“快,快躲进去。” 姒苒月捂住吓得砰砰跳的心脏,若不是脑海里传来小吼叫嚣不停的声音,估计没心脏病都得吓犯病了。 “非烟姐姐别怕,是自己人。”姒苒月说完,就快速跑到窗边,猛地打开窗户,一团白影径直扑向她,胸口一痛,脚下一个不稳向后倒去。 哐!房门被踢开,姬慕月如旋风一般接住要倒下的人,子夜寒星的眼眸怒瞪罪魁祸首。 小吼自知理亏,声音也不似平日那么嚣张,学着人类不自然咳嗽了两声,飘飘忽忽道:“那个,小爷发现个好地方。” 扑通! 身后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再度吓得姒苒月心脏一突,扭头一看,非烟紧闭双目晕了…… “都怪你,把非烟姐姐吓晕了。”姒苒月瞪了眼小吼,语气带着一丝埋怨。 “胡说!小爷长得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怎么可能把人吓晕!” 姒苒月又气又急,左小心右小心,都不及小吼这一嗓子,直接暴露得彻底,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也顾不上其它,姒苒月一把抓住小吼又长又尖的兔耳朵,在姬慕月示意下,直接跳上他后背。 “抱紧。”姬慕月低声嘱咐了句后,神色一凛,从三楼一跃而下。 姒苒月紧闭双眼只觉得耳边呼啸的风声仅一瞬就没了。 小心翼翼睁开眼,发现姬慕月正背着她并没有朝外跑,而是跑到了这青楼的后院厨房。 “我们就这么把非烟姐姐丢下?”姒苒月担忧的频频回头。 姬慕月长长叹了口气,实在没忍住轻喃了句:“真是个小笨蛋,我要不在你可怎么办啊。” “你说什么?”姒苒月没听清的追问。 姬慕月将背上的人放下,牵着手悄悄蹲在厨房墙外,轻声说:“今天已经打草惊蛇了,索性就惊得彻底。” 姒苒月看着手里抓着的兔子小吼无声交谈了几句后,恍然:“莫非是想借今天这混乱,拿准那死变态的作案证据?” 姬慕月点头。 “就算这厨房很可疑,但证据会在这么?又会是什么样的证据?书信?毒药?还是人?我们一概不知,现在充其量知道这个老鸨是个男扮女装的死变态,她腰间的木雕怎么一回事都搞不清楚,万一是个组织……” “来不及了。”姬慕月出声阻止。 姒苒月呆愣住了,她脑海竟忽然响起非烟哭诉时一直重复的话。 如果早一点,再早一点…… “你们准备蹲到什么时候,婆婆妈妈的,什么这证据那证据,小爷我鼻子好使着呢,现在厨房没人,而且这地下还有血腥味。”小吼扬起兔脸,扑扇着翅膀。 “不早说。”姒苒月今天第二次瞪过去,姬慕月也不废话迅速起身,二人不约而同朝厨房迈进。 第62章 救了北荒小百科 厨房很黑,小吼得意洋洋吐出一个火球将厨房照得亮如白昼,结果姒苒月跟姬慕月同时出手。一个手里掐水诀一个拿起案板上的葫芦瓢舀起水,同一时间泼向小吼。 噗!火苗灭了,浑身湿透的小吼完全傻眼呆住。 “你是不是嫌弃自己命长,生怕没人发现厨房进人了。”姒苒月控制音量,尽力用最低的音量体现出怒气。 这时的姬慕月已经打开位于水缸下地下室的暗门,小吼借着探路为借口,一马当先飞了进去。 这次小吼学乖了,只吐出巴掌大的火焰,为上面的两个人照清脚下。 石阶很陡很高,但不是很深,约摸五六个台阶就见底了。 地下室不小,入眼的是一片堆砌得整整齐齐的柴火。 柴火后面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而且还带着十分熟悉的震动翅膀的声音。 “我们还能不能出去啊,我好不容易跟清君下棋赢了一颗朱果,再过两天就熟透得烂了。” “急什么,玄尊说了无碍就是无碍,更何况我们仨今天都看到贵人了。” 姒苒月蹑手蹑脚走到柴火后面,心思全放在眼前,丝毫没发现姬慕月明暗不定的眼眸。 透过柴火能看一个跟她身高差不多大的竹笼子里,关押了密密麻麻长着五颜六色翅膀的袖珍小人。 小人儿三个一帮五个一伙的叽叽喳喳吵吵嚷嚷,听得姒苒月耳朵嗡嗡作响。 小人儿个小,声音也如蜂鸣,但眼神不错,有三个小人儿飞到竹笼边,齐声喊:“贵人,是我们啊小贵人!” 三个小家伙的声音都没等传播到姒苒月耳里就被其他同伴的声音盖过了。 “这少说也得抓了一百多只吧。”姒苒月摸摸下巴小声嘀咕。 凑得近了,姒苒月才看清笼子里靠近竹笼最前面,排排站好,三个长着翅膀的小女孩。 姒苒月好整以暇看着正经不过三秒,又跟后面叽叽喳喳的小人吵吵起来,吵了好久好久都没统一口径,实在归拢不清都在说什么,只是瞥见她们喊得脸红脖子粗,不忍心轻轻出声:“你们。”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脑后刮来一阵阴风。 随着嗡嗡的声音逼近,姒苒月急忙往旁边一跳避开,乌泱泱数都数不清的小人像个龙卷风一般飞来。 原本笼子里叽叽喳喳的小人忽然安静如鸡,因为从乌泱泱小人中飞出四个小人抬着车舆,里面坐着巴掌高的小人,头戴黑色发冠,身穿红色长袍,腰系着闪闪发光的金丝,按照人的年龄猜测少说三十岁往上,浓眉星目,十分威仪。 “别担忧,本王问过玄尊,他说你们此次虽遇危险,但无碍,会有贵人相救。” 不愧是帝王,声音就是比这些小人儿声大,站在一边的姒苒月边听边在心中评价。 刚刚的三个小儿齐齐伸手指向看得津津有味的女孩:“贵人在这呢,她可以把笼子打开。” 乌泱泱的小人齐刷刷将目光落在姒苒月身上,姒苒月被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轻咳了下说:“你们让让,我去看看。” 本以为会很快给她散开一条路,结果这些小人儿不仅没让路,还把笼子围住,七嘴八舌的说些什么…… 姒苒月站累了直接坐在地上托腮,看着这帮丝毫不急的佛系小儿,无奈的等啊等。 好不容易等这帮小家伙让开路,姒苒月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起身去摸竹笼,发现并不坚硬,心中顿时有了底,对笼子里的小人儿们说:“你们靠边点,护住要害。” 姬慕月看在眼里,温柔的笑意在眼里散开,挡下姒苒月的动作。 骨节分明的双手抓住竹笼纵列的一根竹片顶端,使劲一掰,咔嚓一声,裂了,再使劲掰开底部,露出足够小人儿走出来的空间。 见自己子民一个个从笼子飞出来,坐在车舆上的人大喜过望,忙让人抬着车飞过去,激动得浑身微微发颤:“玄尊不愧是玄尊,说你们没事儿就是没事儿。” 而后,坐在车舆上的人笑呵呵面对着姒苒月,并没急着走。 “我们人小力微,十分感谢你能让本王的子民早日自由,本王见你身怀异宝却不自知,而且灵脉杂乱犹如荒草。”坐在车舆上的人皱眉思索片刻,扭头向身后密密麻麻的人问:“你们谁愿意留下帮恩人?” 之前的三个小女孩儿了出来,齐声说:“我们愿意。” 容不得拒绝,长着五颜六色翅膀的小人如一阵旋风,顺着敞开的地下室门飞走了,姒苒月掐了下自己的脸,很疼。 “我们来自海外北荒族,我叫北荒暮冬,这两个分别是北荒暮夏,北荒暮春,见过小恩人。”三个小女孩飞到姒苒月眼前,齐齐提裙行了个礼,其中白色翅膀的小女孩飞到姒苒月耳边介绍到。 “那个你的同伴们飞的有点快,我都来不及说话,其实你们不用留下来,救你们也就举手之劳的事儿。”姒苒月绕绕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三个小女孩你看我,我看你,交流眼神后齐声说:“我们天生识万物名字,知三界心法,可以帮恩人,如果把我们吃掉后,恩人将不怕万虫。” “不过还请恩人不要吃我们,我们不好吃。” 姒苒月满头黑线,有这么大咧咧告诉人她们可以吃的么,目光复杂的看向这三个小女孩,莫名有种吾家有女操碎了心的感觉,赶忙低声告诫她们这种事千万别告诉外人。 “我们知道,但你不一样,你是恩人。” “地位啊地位,小爷的地位越来越岌岌可危了。”小吼侧躺在半空,看着完全把它忘记的某人,语气酸溜溜道。 三个小女孩顺着声音看过去,顿时惊呆了,齐声尖叫:“竟然是犼大人!海外北荒小人拜见犼大人。” 左一句大人右一句大人,那个亲切热情敬仰的,姒苒月挠挠头凑到姬慕月身旁,语气有些犹豫和不确定:“大人不是指父母吗?我家小吼都有孩子了?还生了仨个?” “啊!你们闭嘴,谁是你们爸爸,别乱叫!”小吼气的直炸毛。 “北荒族也被称为三界百科族,是除了白泽外,记忆力最好的家伙。”姬慕月见姒苒月不住打哈欠,蹲下身说。 “上来。” 第63章 人赃并获的一夜 姒苒月伏在姬慕月后背,头垫在他肩膀,能清晰看到火光下高挺鼻梁泛着光晕,睫毛很长,嘴角微扬,透着温柔的气息。 温柔的,都让姒苒月忘记她身在何处,甚至心头一阵轻松,不过……还没等迈上台阶,一阵痛苦的呻吟声让她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姬慕月脚步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小吼扑扇着翅膀小声嚷嚷:“欸欸欸!你们怎么走了,不是说要找什么这证据那证据,而且小爷不都说了有血腥味,这里还有人呢。” 短暂沉默,姒苒月拍拍姬慕月肩膀,略显尴尬的说:“那什么,放我下来,咱们还没把这地儿翻个底朝上,怎么能走呢哈。” 姬慕月脸色微红,把人放下后,轻咳了下,掩饰尴尬,淡然道:“嗯,一起。” 地下室弥漫着一股霉腐夹杂血腥味的湿气,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有小吼吐出的火焰在空中跳动,带来一丝温暖的光亮。只要有光,哪怕只有一丝,姒苒月就不会感到特别害怕,更何况身边还跟着身手成谜的少年。 “小恩人朝右走,人在那边。”三小只挥舞着翅膀飞到她耳边低语,火焰亮度有限,姒苒月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三小只的轮廓。 “菜主菜主!这边!”小吼飞在最前面咋咋呼呼的喊到。 “小吼再添点火。” 噗噗噗!小吼一口气喷出三团火焰,瞬间将地下室的一角照亮,一个衣衫褴褛浑身伤痕奄奄一息的少年,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姬慕月上前蹲下身查看了下,转过头一脸平静:“还活着。” “太好了。”姒苒月提着的心落了地,催促道:“我们快把他带出去吧。” “小祖宗,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在敌人的大本营,带上这么个伤患,你觉得我们能逃出去么。”姬慕月满脸无奈。 姒苒月当机立断让小吼操控火苗跟着她四处查看,嘴里还嘟囔着:“证据证据,找到证据赶紧出去喊人过来救人。” 两个人顺着墙角一块砖一块石头一片泥土的找下来,什么都没发现,整个地下室除了柴火就是那个笼子,再无其它东西,什么瓶瓶罐罐书啊本的都没有。 姒苒月站在整齐的柴火前发泄的一踢,咕噜噜从柴火堆里滚出个巴掌大的漆盒。 “哎哟,我说菜主你这啥运气啊。”小吼俯冲了过去,嫌弃的看了眼脏兮兮的盒子。 姒苒月伸手就要拿,姬慕月眼疾手快一把将人带到怀里,语气略重:“做事怎么毛毛躁躁的。” “不用手难道用脚打开盒子啊?”姒苒月一脸莫名其妙。 姬慕月将人拽到自己身后,从头上拔下一根三节钢丝,抻直了足有一尺长,在微弱火光影响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手腕灵巧的一使劲儿,将盒子翻正了后,开口冲外,利用钢丝顺着盒缝向上一挑,盒盖打开的瞬间,姬慕月回身抱起女孩速度极快后退,一脚蹬上墙壁,腾空跃起,堪堪避开盒子里喷射出的毒针。 当姒苒月再次脚踏地面,双腿都有些发软,那些针竟然没入了墙壁半寸,还好盒子是在地上射程范围有限。 姬慕月收起钢针,上前拿起了盒子。 “没、没事了吗?”姒苒月心有余悸看着盒子,不确定的问。 “嗯。” “啧啧啧,刚刚真的好险啊,要不是有煜兄弟在,你怕是得死上十次。”小吼翘着二郎腿浮在上空悠哉悠哉的嘲笑道。 “你!”姒苒月气的一跺脚,指着小吼叫道:“你刚刚还见死不救跑的比兔子还快,噢对,你连兔子都不是!” “我见死不救?我那是给煜兄弟机会,要不早一把火把喷出来的东西烧化了!” “得亏你没喷,要不你不得把这都烧了!” 姬慕月收起盒子,眼皮一跳一跳,看着两个小家伙不顾场合吵得正欢,忍无可忍一拍额头:“都闭嘴!” 小吼和姒苒月同时嘴一扁,头一偏哼了一声。 “东西到手了,走吧,你不是还要救人的么。”姬慕月叹了口气,任命的蹲在姒苒月身前,柔声道:“我背你。” “不用,我自己会走,还有你,是打算出去被人抓住做成烤兔子吗!” 小吼虽然生着气,但还是十分惜命的嗖一下化作一道光没入姒苒月腰间荷包里。 “小祖宗,别急。”姬慕月一个窜步,堪堪拉住上了两阶台阶的姒苒月,不过还是晚了。 冷光一闪,一把匕首横在姒苒月的脖颈,姒苒月眼睛一眯,冷哼:“将小离!出了趟门回来后眼瞎了么!” 握着匕首的手一抖,急忙撤回,伸出手似乎要拉人,被姒苒月一巴掌拍开:“让开。” 等姒苒月上来,瞬间傻眼了,她看到将小离就猜到是褚灵翰肯定也在,不过万万没想到,小小的厨房,站满了人,打头的除了褚灵翰还有杨推官,却不见寒风狸的身影。 “你们怎么在这?” “你看到我哥哥了吗?他们说把我哥哥关在这了。”将小离抓住姒苒月的裙摆,焦急的追问。 “你哥哥?”姒苒月瞬间想起下面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头点一半还未来得及说话,将小离就冲了下去。 “哎,你一个人搬不动!” 杨推官一听,赶忙让两个衙役下去帮忙,没一会就听见将小离撕心裂肺的哭喊,姒苒月一惊,难道人已经……? 如果真是如此,她就是罪大恶极了,都怪她不顾场合跟小吼置气耽误时间。 一个衙役背着几乎没呼吸的少年走了上来,紧接着是哭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将小离被另一个衙役抱上来,杨推官见状赶忙上前查看了下少年的伤势,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将小离说:“你哥还有救。” 这时候,一身官服的韩县令出现在门口,笑着上前:“人可救下来了,证据拿到手了吗?” 姬慕月上前,看到院内被五花大绑的一众人,其中就有桃婆和抓他们的人伢子,挂着淡笑说:“人赃并获,证据齐全。”说着从袖口掏出盒子,盒盖上赫然雕刻着一朵梅花被两条蛇环绕的图腾。 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桃婆,在看到盒子后,惊恐地瞅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当姒苒月走到姬慕月前面时,桃婆忽然呵呵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也不再遮掩自己是男人,用原本的声音猖狂大笑。 “老子采花不假,但救你们也是真吧,若不是老子花了二两金子,你们指不定被卖哪个山沟沟,不感谢老子就算了,还跑来栽赃陷害,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 桃婆虽然被五花大绑,但腿还能动,爬了几步被一个衙役一脚踩住后背,桃婆脸贴着地,笑得面容扭曲,口水流一地:“捡了个芝麻还在那沾沾自喜,着实可悲可笑啊哈哈!” 这不是一个犯人被抓后该有的表现,倒像是发现他们做了什么蠢事,惹得他肆意嘲笑。 韩县令眉头一皱,打开盒子,没想到盒子不大东西不少,不知什么材质做的纸张,薄如蝉翼,里面是迷药配方,人口买卖交易记录,还有朱全宝桃婆韩三的通信,每封信末尾都会印上二蛇梅花纹样的图案。 “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辩驳,来人!将人投入大牢等候发落!” 待桃婆猖狂的笑声远去了后,姒苒月才去问褚灵翰,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还一块过来了? “说来话长,边走边说吧。”褚灵翰微微一笑,缓缓道来。 第64章 肉瘤拖累了嫌犯 “那日一别后,我跟将小离日夜兼程去寻朱全宝的踪迹,说来也巧,在一处人家借住时听闻这村里有个隐世的医者,就在我们到这前几个时辰,一个肥胖的商人来找医者割除鼻翼右侧长的肉瘤。” “肉瘤?不是说紫红色的小肉揪么?”姒苒月眨着乌黑的眼睛,疑惑的问。 “亏心事做多,遭报应了。”将小离在一旁愤愤补充,目光却始终停在远处,有人抬着他哥哥,朝着双安最好的医馆去了。 褚灵翰面容清冷,语气淡然:“等我们去医者家逮他时,朱全宝鼻翼右侧的肉瘤足有葡萄粒大了,触之疼入骨髓,喘气都费劲。” ------------------------------------- 朱全宝疼的直抽抽,又不敢龇牙咧嘴那样就会碰到肉瘤更加锥心蚀骨,看到气度不凡的褚灵翰领着一个孩子,本没当回事。 将小离挣脱开褚灵翰的手,扑到朱全宝身前,小手抓揪住其衣领,声嘶力竭怒喊着还他哥哥。 “二位,你们是来看病的还是?”头发都白了的大夫摸着胡须,眼目却炯炯有神盯着褚灵翰。 “老人家好,我是非人翻译司右司郎褚灵翰,今日前来追查嫌犯朱全宝,涉嫌略买人口一案。” “噢?难不成这个不是人?” “他是人,但不干人事。” “原来如此。”老大夫看向朱全宝的目光有些变化,略加思索后说:“他现在的状态不知还能不能挺到跟你们回府衙,不如耐心等上一等,我将他的肉瘤去了,也方便你们审问。” 褚灵翰并非冷血之辈,点点头,对着还在死命摇晃某人的将小离说:“你先把人放开,现在你让他开口,他也未必能说明白话。” 将小离恨恨的松开手,目光却一直死死盯着朱全宝。 老大夫从药箱里取出一包白色粉末,少量加了些水和成糊糊状后,用木片将白色膏体悉数涂抹在肉瘤上。 稍待片刻,肉瘤像被抽空了似的干瘪了一圈,朱全宝此刻都感觉不到疼了,正待起身被老大夫按了回去。 “别急,还没完,” 老大夫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瓶和一把小刀,瓷瓶打开是一股刺鼻的味道,褚灵翰赶忙捂住鼻子,眼前一阵阵发晕,心道不好。 老大夫突然手脚变得极为麻利,一点不似个老者,动作极快的将瓷瓶中黄色液体倒在刀刃上,有几滴落在地上发出刺啦的声音。 朱全宝见这情况,当即就起来要跑,被老大夫一脚踢回座位。 “我不治了,不治了!别杀我!”朱全宝吓得吱哇乱叫,肥胖的身躯像个蛆一样扭来扭去。 “闭嘴,再乱动就直接把你脖子割了。” 朱全宝瞬间安静,双眼秒变斗鸡眼,紧张兮兮盯着泛着冷意的刀,冰凉凉接触在鼻翼,清晰的感觉到刀片划开的冰冷。 划开时感觉不到疼,可当刀离开后,剧烈的疼痛比之前过犹十倍不及,饶是年轻的壮汉也忍受不住,更别提这个肥胖的朱全宝,惨叫一声就晕死过去。 褚灵翰将昏过去的将小离放到门边,自己强撑着走到老大夫身前。 “放心,我不杀他,我只是来收果子的。”说罢,老大夫将割下来皱巴巴的肉瘤装入药箱中后,挺直了腰板笑着打开房间的窗户,夜里的风一下就将房间内刺鼻得令人晕眩的味道减弱了不少。 褚灵翰有些恢复精神,伸手抓住老大夫的衣服,却刺啦一声冒出一阵黑烟,震惊之际,老大夫已经跳出窗外离开了。 “就这么看着他跑了?”在一旁听着的韩县令忍不住插话问道。 “当时屋里趴着一个嫌犯和一个小孩,想追也没辙吧。”姒苒月没等褚灵翰回应了,就嘴快的说了,说完连忙捂住嘴,眼里露出不好意思神情。 褚灵翰不介意摇摇头,始终保持淡然清雅的模样:“无碍,你说的对,我当时确实是不放心,就没去追,然后更有意思的事情在后面。” 老大夫走了没一会,一个与刚刚老大夫一模一样的人背着药篓进来了,见到屋内三个大活人,吓得一激灵,苍老的声音微微发抖:“你们为何在老朽家里?” “你有个双胞胎弟弟或者哥哥么?” 老者闻听一怔,目光游离到坐在椅子上昏死过去的朱全宝后,猛拍大腿:“刚才是不是有人将这位病患鼻翼边的肉瘤割下了?” 褚灵翰点头。 老者神色一阵懊恼:“我说这东西早不开花晚不开花,早知道就不贪图去摘它而误了大事,真是我的失职啊。” “这人长的不是肉瘤,是利用被亲人抛弃而死去孩子的怨气结成的东西,我本想着将其拿下,却不想因我误了大事。”老者边说边捶胸顿足,将药篓一放对褚灵翰说:“这株灵草到底还是与我无缘,今日赠与阁下,我去追那个冒充我的家伙。” 褚灵翰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老者便不见了踪影。 “这老者是神仙吗?” “那个老者是非人吗?” 姒苒月与韩县令同时发问,眼睛亮晶晶像个求知若渴的孩子。 褚灵翰扶额无奈:“你们关注点是不是偏了,不是想要知道我怎么到的醉浮楼的么。” “都怪你讲的太细了,继续说继续说。” “朱全宝能全交代还多亏了将小离了,他先醒来的,从院里接了一盆水泼在朱全宝身上,还唬他刚刚那老大夫是恶鬼变的,得亏他们把那东西赶跑救了他,若不老实交代,就给他扔出去喂恶鬼。” 姒苒月嘴角一勾,对将小离比了个大拇指,怕其不懂含义,带着笑意道:“干得漂亮。” 将小离脸一红,低下了头。 “根据朱全宝的说,他只负责找买家,人都是从一个叫韩三的家伙手中得来的,他将人卖出去后与其三七分成。” “那韩三也是那醉浮楼的人?” “是也不是,韩三并不是指单个一人……” 第65章 有人昏迷有人死 “韩三不是指单个一人,而是以韩三为首成立的一个分工明确的组织,主要负责寻摸猎物抓人,据点就在双安城外不远,除了去外城踩点没回来的,剩下负责抓人和负责出面交易收钱的都已悉数抓获。” 姒苒月越听越觉得有些地方好像很熟悉。 “赶巧今天我们赶到时,听他们正在院里谈论抓了两个富家小蠢货,模样周正人还傻,足足卖了两个金子,而且其中一个小女孩身上还带着一个十分精致昂贵的手链。” 手链!姒苒月看向自己光秃秃的手腕,后知后觉发现手链不见了,那个可是珍宝阁镇阁的宝贝,这个时代产量很少很稀有的银质掐花的链子。 叮——银链摇摇晃晃出现在姒苒月眼前,褚灵翰正紧抿薄唇,平静的盯着她。 姒苒月堆上笑,两手要去接,却见银链被褚灵翰收了回去。 “这个我先替你收着。”褚灵翰看似清冷平静的面容下,还带着隐隐后怕,天知道当时他看到这个银链时有多么紧张,尤其串联到风狸突然的传信和不告而别,再加上从那些人口中得知,在抓小姐时还有黑衣人行刺…… 平复了下心情后接着说:“稍微费了些功夫,才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将人还有将小离的哥哥都卖给了朱全宝的妹妹,朱樱桃。” “这又是谁?” “他们称其桃婆。” “可桃婆是男的啊?确定不是弟弟是妹妹吗?” 褚灵翰和韩县令对视一眼,没说话,只是将这个疑点放在心里,准备一会审讯时问问。 “那县令你们又是怎么来的?” 韩县令笑笑指着走在前面沉默寡言的杨推官说:“我这不像褚司郎那么复杂,全靠杨三郎一双手筛出来的线索。” 姒苒月闻言眼睛都亮了,催促道:“讲讲,怎么筛的线索?” 走在前面的杨推官听到后面议论他,扭头就看到韩县令一副高深莫测摇头晃脑的模样,眼皮一跳,出声制止要长篇大论的人:“其实没什么,就是用毛刷将鞋底沾上的东西扫在纸上后发现了一些郊外绝对没有的东西,梅花酥的碎渣。” “现在是夏天,有能力储存冬日梅花还能做出糕点贩卖的,双安县内屈指可数,挨家一查便知。” 说的容易,鬼知道他怎么把那些肉眼看得费劲的碎渣一点点分类,收拢一起,又闻又舔的才发现的。 “然后就找到这了?”姒苒月不可置信眨眨眼。 杨推官想到什么,忽然轻笑了声:“本来还没查到那,只是赶上醉浮楼有不少受了惊吓的客人跑大街上说闹鬼了,我们进去查看情况时,刚好碰到褚司郎他们,相互一沟通,我们负责抓人,他带着那个小不点去找你们。” “接下来的事你们就知道了。” 事情前因后果说完后,刚好也进了县衙,姒苒月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若是往常,姬慕月就算不参与讨论,也会说些话的,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扭头一看,姬慕月耷拉着脑袋,大晚上的冷不丁一看跟个丧尸似的,虚弱无力摇摇晃晃,吓得她小心脏突突直跳。 “姬、煜?”姒苒月险些叫出那个名字,试探性的询问了句。 “嗯。”姬慕月勉强抬起头,不等姒苒月松口气,就感到肩头一沉,姬慕月直愣愣向她倒来,这看着不胖,体重却不轻,姒苒月根本扶不住,急急忙忙扭头喊着交头接耳讨论的两个人:“褚灵翰,杨推官快过来帮帮忙!” 褚灵翰回头,赶忙上前将昏过去姬慕月扶起,只见他眼睛紧闭,脸色在月光下越发显得透明苍白,牙关紧咬额头暴起青筋,阵阵虚汗将头发打湿软趴趴贴在脸上。 “怎么会突然晕了啊,风寒?中毒还是怎么了?”姒苒月急得眼圈都红了。 褚灵翰清冷的眼眸暗了暗,看向姒苒月,嗫嚅半天终究化作一声叹息,伸手将姬慕月打横抱起,淡然道:“无碍。” “怎么可能无碍啊,到底怎么了啊?”姒苒月不信的追问。 “那就等他醒来自己告诉你吧。” 韩县令跟杨推官相互一看,得嘞,本想着拽上褚灵翰三个人一起审讯,现在看来今晚审讯只能靠他们两个人了。 姒苒月什么都不想了,紧紧跟在褚灵翰身后。 “小姐去休息吧,这里有我。”褚灵翰又是施针灸又是喂丹药,可算见了效果,姬慕月脸色恢复些许血色,呼吸平稳。 姒苒月摇头,不知为何,有种直觉告诉她,姬慕月会成这样都是因为她,但不能说,万一不是,说出来岂不是显得她自作多情了:“外面的事儿我也帮不上什么,就在这看着吧。” 不等褚灵翰张口劝说,门外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抬手要敲,褚灵翰已经将门打开了,来人正是杨推官。 “那位小兄弟怎么样?” “无碍。” “那能不能随我去趟地牢,那个……”杨推官压低声音贴近褚灵翰耳边喃喃。 起初褚灵翰十分抗拒拧紧双眉,不知听到什么,清冷的眼眸越发冒着寒意,沉声道:“可属实?” “我也看不太准,所以才请你去看看。” 褚灵翰微微点头,转身就看到姒苒月静静站在那,牵起淡淡的笑容对他说:“有事就去忙吧,这里我守着,要是有什么问题,我让人去找你。” 瞥了眼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人,褚灵翰不放心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递了过去:“如果夜里煜寒热交替,十分危急时,你就给他吃上一粒,累计不能超过三粒。” “好,知道了。”姒苒月郑重接过瓷瓶,一脸严肃。 褚灵翰跟着杨推官进了地牢的审讯室,刚一进去就听韩县令劈头盖脸骂手下。 “都跟你们说了这是大案大案!人抓住了,给我看押好了,把各个环节审问清楚,现在呢,人死了!” 褚灵翰虽提前得知但还是锁紧眉头,一双清冷的眼眸也蒙上淡淡的恼怒。 第66章 这天怕是要变啊 杨推官大约猜出褚灵翰在愤怒什么,赶忙解释:“他们没施刑,还没问几句话,朱全宝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我从他身上还搜到了大皇子的东西,一个翡翠扳指。” “确定么。” 杨推官一乐:“别的不敢说,就我混洛都这么些年,进宫就是家常便饭,那些个皇子皇孙有什么癖好,不说十成,少说也有五成把握,尤其大皇子,他最喜欢淫词艳曲整日荒淫无度,他的东西,就连茶碗上都会请人画上不着衣物的女子身影,就这记号别说洛都,放眼整个聿国都难找吧。” “知道这事儿的有多少人?” “啧啧,这么问的话,宫里头那些人精儿多多少少都知道吧,唯一能肯定的是普通百姓不会知道,这种事情皇室很重颜面不会肆意宣扬。” 说着话,两个人越过数落得正来劲儿的韩县令,径直朝朱全宝尸体走去。 韩县令一看褚灵翰,眼睛都亮了,瞪了一眼被他数落的头都快低到地上的几个人,不耐烦道:“还站着干嘛,剩下的那些人给我审!把肚里知道的那点东西都给我掏出来!” 如得到特赦令般,几个人小跑着四散离开,去提审人了。 韩县令则转身快步追上褚灵翰两人,赶到时正看到十分诡异的一幕,两个大男人把一个死胖子扒个精光,一个手里拿着红珠子,另一个眼睛闪着金光。一个从头往下,一个从脚往上,正面看完翻身看背面,每一寸肌肤都不放过的查验。 就姿势吧,如果这里不是地牢,这两人不是官差,简直不堪入目,卑鄙无耻下流。 “找到了。”褚灵翰指着死者后背肩胛骨处红色勒痕下极为不起来的针眼,杨推官拿着红珠子对着那块地方照了半天才发现紫红色的点点。 “你简直不是人。”杨推官看看针眼又看看恢复黑眸一脸淡然平静的褚灵翰,忍不住爆出一句感慨。 “有磁石吗?”褚灵翰看着一脸便秘样的杨推官出声问。 “有有有!”站在一边的韩县令一蹦八个高的跑出去嚷嚷:“来人来人!把磁石取来!快快!” 没一会就有一个衙役手里捧着木盒跑来,韩县令一把抢过急匆匆交给褚灵翰,眼里闪着光。 这天真的表情放在小孩身上尚且可爱,放在一个男人身上,着实有点恶心,褚灵翰撇开眼,想起眼下还有具尸体要查验,只好忍住要离开的冲动,着手眼下。 随着磁石一点点贴近针眼,嗖一下有个比头发粗不了多少,通体黝黑针被吸了上来。 “拿绢布。” 褚灵翰小心向上移动着磁石,这针少说有四寸长,几乎能把人穿透了,随着针体全部吸出,针尾发颤眼看着要掉下来的瞬间,杨推官手拿绢帕伸了过来。 “这上面的毒,我需要时间检验。”褚灵翰接过绢帕,淡然道:“需要一些东西和安静透气的房间。” “有有有,来人!带褚司郎去别院。” “不必了,我看你这似乎有个药庐,那里就行。” “行,缺什么告诉衙役。” 月照当空,冷冽的银辉洒在大地上,为深夜忙碌的人带去一丝光亮。褚灵翰一头扎进草药堆里,韩县令与杨通判带人彻夜审讯,姒苒月静静坐在床边,托腮盯着昏迷的姬慕月,通宵未眠, 晨光熹微,伴随阵阵鸡鸣声,太阳冉冉升起,又是新的一天的开始。 姒苒月看着床上的人,安安静静,面有血色,似乎只是睡着了,试探性推了推姬慕月的胳膊,低声呼唤了几句。 床上的人连睫毛都未动一下,姒苒月失望的蹙眉,觉得房间内的空气有些压抑,站起身打开窗户,风不小,将她本就凌乱的头吹得更加肆意张扬。 褚灵翰看着碗里黑水变得相对清亮些后,迫不及待掠出房门,抓了只老鼠实验后,得到了印证,兴奋得随便抓个人:“你们县令现在在哪,带我去找他!” 彻夜审讯,十分疲累的韩县令和杨推官刚出地牢,就被一道黑影撞上。 “什么东西!”韩县令嗷一嗓子,反射性的一推,落空。褚灵翰不等人站稳就紧抓着肩膀,兴奋的语速都变得很快:“我知道那个是什么毒了,那种毒来自海外西荒,钦原一族形如巨蜂,被其蛰了无论鸟兽树木皆枯萎而亡,可很少有人知道其唾液也有毒,只要一点就能瞬间要人命,堪比鸩毒。” 韩县令被突如其来的消息轰炸的一时转不过弯,倒是杨推官倒吸一口凉气:“海内与海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那边的毒物怎么会出现在这,该不会是想。” “绝不可能,钦原满身毒是为了生存,而且他定居的地方可是西荒,那里可是神兽的大本营,你觉得如果它心术不正能在那安稳过活么。”褚灵翰极快的否认,随后又想到什么,赶忙说:“不过这件事防患于未然,还是得报给圣上,我去看看姬、呃,煜小兄弟怎么样了。” 韩县令看着天空上刺目的太阳,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乎要把将体内蓄积的寒气都吐出来,收起平日欢脱的表情,一脸严肃。 “三哥,这天怕是要变啊。” 杨推官摸着自己胡子拉碴的脸,眼眸闪过一道锐利光芒,随即迈着五大三粗的步伐,笑哈哈道:“大晴天的变什么变,赶紧把案卷整理出来,上交给洛北知府。” 褚灵翰头没梳脸没洗,衣服都没换急匆匆跑到客房,看到站在窗边吹风的女孩,顿住了脚步。 “苒月小姐。” “啊?是不能开窗吗?我这就关了。”姒苒月慌乱的要关窗,结果将支撑窗户的木棍滑落窗外,下意识想要一手撑窗一手去够,却忘了她现在是小孩的身体。 褚灵翰吓得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一把捞住要翻出窗外的人向后一退,哐当一声失去支撑的窗户重重落下。 姒苒月吓得摸摸自己的脖子,这要被夹住不得跟斩首差不多? “你应该看看自己的腰还在不在,你刚才翻出一半,窗户落下不会打到脖子。” 第67章 漏网的鱼竟是她 姒苒月小声道了声谢后,红着脸从怀里把黑瓷瓶掏出来说:“昨晚上他没有发热也没有出现难受的症状,这个就没动,还给你。” “小姐一晚上没睡辛苦了,赶紧去休息吧。”褚灵翰接过黑瓷瓶,摸了摸姒苒月的头发,忽然感觉掌心有些异样,赶忙拿开手,定睛一看错愕道:“北荒小人!” 姒苒月眨眨眼睛,猛然反应过来,左看右看的问:“哪呢哪呢?” “别晃。”褚灵翰垂眸小心翼翼将拍晕的北荒小人从姒苒月头发上拿下来,放在掌心。 “她们没事吧。”姒苒月凑上前,伸出手指要去戳,被褚灵翰挡下:“小姐认识她们?” 姒苒月简略说了下昨晚的经过后,躺在褚灵翰掌心的三小只也悠悠转醒了,懵懵的看向四周,当看到褚灵翰的脸,三小只站起身怒目而视,齐齐大声喊到:“你瞎啊!没看到我们在睡觉嘛!” 还真就没看到。 褚灵翰抱歉一笑,三小只瞬间被笑容征服,乖萌萌的眼冒星星,齐齐感叹:“好帅啊!” “那个,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姒苒月看那三小只大有要黏上褚灵翰说上三天三夜的模样,急忙打断道。 褚灵翰示意姒苒月摊开手,将还有些晕乎乎站不稳的三小只放到姒苒月手心上后。 又从袖口里掏了掏,掏出个巴掌大的葫芦瓶,蹲下身将葫芦瓶用五彩丝线编织的绳子挂在其腰间,轻声说:“这里面是用茯苓红豆等药材与实物共同制成的补药,饿的时候还能当饭吃,北荒小人也能吃。” 姒苒月点头的功夫人进屋了,她站在原位还没挪窝呢,就见褚灵翰从屋里出来了。 “这么快?他现在怎么样啊大约什么时候能醒?” “无碍,快了,我去抓个药,回来喝上几次就差不多了。” 褚灵翰说完就朝外走,刚踏出月门就觉眼前一阵阵发黑,晃了晃身子靠在月门墙边,闭上眼睛自嘲,论起熬夜,哪怕他贵为……却连鬼鸮都比不上。 姒苒月进屋看了看情况,觉得确实不像有事的样,松了口气,将三小只放在桌子上后,揉揉自己泛油的脸,顿时觉得浑身难受,正准备出去找人打水洗漱,就看到靠在墙边十分疲累的褚灵翰。 “你没事吧?要不你把方子给我,我去抓药?” 褚灵翰睁开眼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且不说手头这案子还有漏网的鱼没抓,就说昨天还有人要行刺就足够让他担心。 现在他们又都不在,他得保护好小姐,尽快将人送到北容城才行。 “不行啊,那算了。”姒苒月也没在意,毕竟自己人小力微,这县衙那么多人,哪轮得着她出去。 褚灵翰打心里不放心,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跟在姒苒月身后,好在有丫鬟眼尖,主动跑过来。 直到褚灵翰亲眼见姒苒月洗漱后,乖乖待在房间吃饭,才揉着眉心摇摇晃晃回到自己的住处。 褚灵翰站在院里仰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只觉得身体被晒得更加无力,亲自抓药是不可能了,熬夜的后遗症让他无法在艳阳天下走上几条街去药铺抓药,只能随便拜托个衙役帮忙,自己则回屋躺床上补眠。 而另一边,韩县令洗漱后换了一身常服与杨推官在书房整理口供,规整案卷。 “你说朱全宝因为什么被灭口?”最后一个字落下,韩县令放下毛笔,揉着酸胀的手腕,蹙眉思索着问。 “如果是为了保护组织,就算他不死,其他人的口供汇集一起,也足够清晰明确指出他们这个组织人数、据点位置,从略卖到略买的全过程。” “醉浮楼那些涉及人口买卖犯人都已经全部关押,韩三那伙人中,在外踩点没回来的,昨夜我就安排人去抓捕了,刚都已经传信说已抓获,在回程路上。” 韩县令喝了口浓茶压制困意,继续道:“从醉浮楼找出来的盒子里更是有朱全宝参与的书信和账目。” 杨推官只是淡淡嗯了声,眼眸深了深,并没有说出心里的假设,毕竟还有很多疑点没法解释。 比方说,如果是为了掩盖皇子牵涉其中,不应该是把人掳走么,怎么会留下扳指那么明显的证据,究竟朱全宝还有什么秘密需要用死来隐瞒呢,又会是谁用了什么方法把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伤害的。 想到这,杨推官坐不住了,急匆匆往地牢审讯室跑,到了之后四周环顾忽然发现四周墙壁上火把上的火苗都朝一个方向微微晃动。 “来人,拿梯子。” 杨推官等人把梯子搬来放到墙边后,三两下就上去,伸出手左摸摸右摸摸,终于发现风的来处,是一个半掌宽的通风口。 杨推官微眯着眼,踮起脚尖顺着通风口往外看,隐约看到位于西北角有一座挺破旧的房子,而且还有些眼熟,略加思索恍然,那不就是他无事儿时打盹的药庐么。 从药庐那个位置射出针到这……不对,比起从药庐,它后方那棵树的角度更容易些。 又仔细查看通风口砖面,发现灰尘上隐隐有一丝擦痕,杨推官心中有了八成把握,记住那棵树的地方后,赶忙风风火火朝那赶去。 出去一看才发现,看着很近的树实际上还隔着院墙,外加一条路。 杨推官看了身后默默从地牢跟过来的衙役,这便吩咐他们,彻查昨天夜里有没有古怪的人出现在那。 “不一定局限夜里,也有可能是白天。”姒苒月稚嫩的声音从杨推官身后传来。 杨推官一愣,随即摇头苦笑:“之前还夸你聪明,怎么这种简单的错误都会犯,白天我们还都没把他们抓来。” “这个位置很巧妙,夜里又乌漆嘛黑的,不像是随便选的,你站在那上面试试,或许还有别的收获。”姒苒月指向那棵五六个人都抱不住的老树淡淡道。 杨推官想也没想就抱着树往上爬,坐在上面视野顿时变了,尤其是从这里竟然能清楚的看到县令的书房。 杨推官是个聪明的人,赶忙探头对树下还没走的衙役补充了几句。 “彻查三日内这地方可有怪异的人或者事……这案子不简单,说不好还有漏网的,你们查的时候可千万小心。” 衙役一走,杨推官从树上跳下,蹲下身问姒苒月:“你怎么在这?” 简直是来添乱的,还得照顾她。 姒苒月撇撇嘴说:“我是来找褚灵翰的。” “他就在县衙北院,你跑出来干嘛,你实际上就是想偷溜出来玩吧?哎?该不会是你……迷路了,然后寻思跟着我,却稀里糊涂跟着出县衙了吧?” 果然姜是老的辣,这都能让他猜出来,姒苒月暗自佩服,面上却不显山露水,而是打岔的问:“怎么不见寒风狸?” “你不知道?那日你跟那位少年出去后不久,寒风狸就被洛都皇室的人带走了。” 姒苒月还没来得及多想,眼睛余光就瞥见路边房顶上有两个黑影极速奔跑。 这地儿治安忒不好了,昨天大白天就有黑衣人行刺,今天还来?不会又是冲着她来得吧?她最近有得罪什么人了吗? 因为不确定黑衣人是不是冲她来的,只能按兵不动,姒苒月紧紧跟在杨推官身后,有好几次想张口提醒,可不知为何对上杨推官贼拉锐利的目光就说不出话。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犹豫不决时,两道黑影嗖一下从房顶窜到他们跟前,这俩黑衣人不看废材大叔样的杨推官,四只眼睛紧紧盯着姒苒月,锐利的目光像是刀子一般,将姒苒月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来来回回打量。 姒苒月顿时明白了,这不用猜了,就是冲她来的。 “你们什么人!”杨推官将姒苒月拉在身后,神情冷漠严肃。 黑衣人相互看了眼,毫不把邋里邋遢,胡子拉碴的杨推官放在眼里,一言不发,提刀就冲过来砍! “两位大哥,你们是找我唱曲子的吗?喜欢听什么曲儿,尽管提,我什么都会,别动兵器啊!” “尊老爱幼懂不懂!哎哎哎!你们吃没吃饭就来打?怎么刀挥的软趴趴的,要不我跟大哥先带你们去吃饭如何啊,汤中牢丸怎么样,非常适合你们!”姒苒月躲在一边扯着嗓子叫,还特意将“牢”字重重停顿了一下。 杨推官听得心中一阵好笑,不过也明白这丫头故意使坏呢,他趁一个人打个趔趄的瞬间掏出三尺小片刀,一刀砍下呼呼带风。 另一个黑衣人不是吃素的,刀换左手,右手从腰间拿下个什么东西,径直朝杨推官扔了过去。 杨推官只觉得耳畔疾风呼啸,带着一股硫磺味的热气,心道不好,放弃攻击赶忙一个就地十八滚,刚滚到姒苒月跟前,就听“嘭”的一声巨响。 杨推官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耳边充斥着百姓惊叫声,哭喊声,咒骂声。 前方浓烟滚滚,碎木飞溅,不少百姓被波及。 杨推官一直眯着的眼睛,见此情形,眼睛刷下瞪圆,红血丝将眼白包裹,远看就像是一双嗜血愤怒的红色眼眸,冷冷嗤笑道:“黄口小儿,也敢在你杨三爷跟前玩火,找死!” “老人家岁数大了就赶紧回乡下养老,我们目标不是你,你让开路,钱给你一成怎么样。”黑衣人在杨推官再次上前后,边招架边,边低声说。 姒苒月见已经有人去官府后,探出大半个身子,用稚嫩高亢的声音喊到:“大家快来看,青天白日就有登徒子不分男女老少,当街耳鬓厮磨,这是何等世风日下伤风败俗!” 黑衣人和杨推官同时抽搐了嘴角。 另一个缓过劲儿的黑衣人气的直跳脚,“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再不闭嘴瞎嚷嚷,把你也砍了!” 姒苒月一缩头躲了回去,不过根据这话琢磨出一条消息,就是这俩黑衣人好像是不是来杀她的。 一阵香风从后面吹来,姒苒月回头一看,竟然是非烟姐姐,顿时喜上心头跑上前:“非烟姐姐,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非烟依旧一身海棠红长裙,看着眼前的女孩开心的模样,不禁也想勾起唇角,却想到自己来的目的,眉眼间瞬间变得似喜犹悲,纤长如玉的十指轻轻扣住姒苒月的肩膀,犹豫片刻弯下身贴在姒苒月耳边极快速说了句对不起。 不等姒苒月反应,一块布猛地糊住了脸,吓得倒吸一口气,刺激的味道直通脑仁,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 为什么? 姒苒月闭上眼睛前,努力动了动嘴,如若蚊吟的问。 对不起。 非烟小心的将人抱起,身后站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手里拿着绳子,迎上前要把人捆上,却被非烟躲开。 “她不会醒,用不上。” 四个壮汉闻言将绳子缠在腰间,低声催促:“快走吧,主人还等着呢。” 一阵阵鞭打的声音混合含糊不清的求救声由远变近。 姒苒月眼前一片黑暗,听觉变得尤为敏感,听得心惊肉跳,吓得拼命挣扎,手腕一刺痛,猛地睁开眼睛,却是一片血色。 血色中有两道黑影纠缠,发出阵阵呜呜的呜咽声,姒苒月闭上眼睛不断洗脑自己看不见听不见,不断呼唤小吼,却了无音讯,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身上一轻,再睁开眼是刺目的阳光,身着海棠红衣裙的女人打开窗户,吹散屋里难言的气味。 姒苒月第一件事是看自己的腰间,葫芦也好荷包也好都老老实实挂在那,闭上眼集中精力呼唤小吼,依然没有动静。 努力告诫自己别怕,要保持清醒,要镇静,但依旧提心吊胆得面如土色,姒苒月悄悄打量四周,干净的异常,就好像她刚刚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幻觉,阳光毫无遮拦的将屋子照亮,仔细看还能看到空气中弥散的灰尘。 站在窗边的非烟好似石头般一动未动,姒苒月虽然很想质问几句,但眼下还是想想怎么跑吧。 第68章 拼命苏醒的人啊 “当年我也如你这般被绑住了手,当时哭得眼前模糊一片,只知道喊叫闹腾,但你知道我唤来的是什么吗?”非烟微微侧身,轻启朱唇哑着嗓子细声道。 姒苒月停止了动作,惊愕的看向非烟那灰暗的半边脸,毫无生气。 “是个怪物。”非烟浑身颤抖,哆嗦着唇颤抖着说:“那怪物浑身发黑,身上长着一簇又一簇鲜红的肿块,青紫色的斑纹遍布全身,还散发着恶臭。” 姒苒月听得直皱眉,忍不住打断:“那怪物把你绑架了?为什么?” “不,不是它绑的我,它是来救我的。”非烟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又是惊恐又是感激,再配上半边灰暗半边正常的脸,没比怪物好看多少。 “它说只要我跟着它,它会放我出去,还会救活我哥哥。” 姒苒月没说话,她正缩紧双手让手尽可能变瘦,一只手一只手的尝试挣脱,别说还真让她成功了,现在是她拿着绳子而不是绳子捆住她。 “可是现在,我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却依旧见不着哥哥。” “人死不复生。”姒苒月其实很能理解对方失去至亲那种痛苦,若不是受了现代教育,她估计也会像非烟一般剑走偏锋,什么歪门邪道都会去尝试。 非烟浑身依旧发抖,苍白毫无血色的双手捂住诡异的脸,眼泪顺着指缝缓缓流下。 姒苒月也懒得劝,眼睛滴溜溜打量四周,目光停留在窗户那,隐约看到外面郁郁葱葱的,似乎是在森林或者树林中。 这就难办了啊,这要是城内,她跑还有一丝把握,这山郊野外的,连个指南针都没有她往哪跑。 “你别怕,你现在还小它不会动你,我带你来,只是帮它培养个助手。” 说的好听,不就是想把我培养下一个你么,姒苒月心中暗自腹诽,到底功力不深,眼里的鄙夷毫无遮掩暴露给对方。 非烟看了也不恼,只是淡淡的说:“到时辰我会让人来给你送饭,你……这些日子尽量不要靠近我。”说完就推门离开了。 人一走,姒苒月就站起身悄悄走到窗前向外扫视一圈,四周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还有四个壮汉在院里劈柴,姒苒月一看顿时泄气,背过手自己将绳子缠上,抓紧绳头,靠墙坐着,闭着眼呼唤小吼依旧没有动静。 此时双安县闹得动静十分大,四个城门皆关闭,训练有素的官兵走在街上挨家挨户检查,一时之间百姓人人自危,大气都不敢喘。 ——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啊,不过瞅这架势不是小事,昨儿个醉浮楼被抄了听说没? ——听说了,也不知道摊上什么事儿了,咱们这最近也没听说有人死啊。 ——嘘,别说了,官兵来了。 县衙侧堂,褚灵翰面沉如冰,指节发白的扣着桌角,冰冷的视线将整个夏日闷热的屋内变得犹如寒冬。 杨推官顶着褚灵翰压抑的目光走上前,撩起衣摆就要跪下。 “发生什么了,咳咳。”虚弱面容憔悴的姬慕月只着白色中衣,扶着门框,咳的上气不接下气,褚灵翰一身冷意瞬间散了,端起桌上未动的茶碗飞身递了过去。 “苒月呢?”姬慕月一碗茶喝下,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毫无情绪的看向面前清冷的人,没来由得让褚灵翰心底一阵发慌,怎么这么巧,人前脚刚失踪,这家伙就醒了? “不是巧合,她是我带来的,只要有危险,无论我在哪发生什么都会感受到。”姬慕月嗓音冰冷,低沉而干脆。 褚灵翰无暇去想话里的深意,伸手按住姬慕月的手腕,沉下心把脉后,目露担忧:“你现在不宜下床,我让人送你回去。” “苒月人呢?别让我问第三遍。”褚灵翰没答话,杨推官见状上前撩起衣袍就要跪。 “别跪我眼前,脏了我的视线,滚。”姬慕月气场大开,除了褚灵翰,杨推官和韩县令都躲到角落瑟瑟发抖。 褚灵翰赶忙快速将街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后,补充道:“那两个黑衣人已经招了,是大皇子派来的,没有第三个人,所以我想是韩三漏网的人趁乱将小姐绑了,带个孩子他们跑不远,我们已经将城封锁,别担心了,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找到小姐的。” 姬慕月垂下乌沉沉的眼眸,伸出手淡声吩咐:“药给我。” “那个药你不能再吃了!”褚灵翰情绪激动的音量都提高了八个分贝,深呼吸几次尽量压低音量:“强行出关又损耗半身修为,还不顾受损的筋脉靠药物短时间强行施展,在这样下去,你这一身筋脉修为全都得废了,你不是要保护她么,你都废了还怎么护。” “现在我必须去。” \\\"我们不是人吗!外面那些官兵不是人吗!这么多人还顶不过你一个!\\\"褚灵翰真是气急了,什么清冷优雅全都抛却脑后,白皙的脖子上都隐隐冒出青筋。 “不一样。”姬慕月深邃乌黑的眼眸透着光,嗓音透着苍凉:“她对你们而言只是个孩子,是个陌生的人。” “你不会想说,你喜欢她,所以会比我们任何人都拼命?” 姬慕月摇头,单手捂住钝痛的胸口,另一手趁着褚灵翰晃神,将想要东西握在手中,转身迈出门槛,幽幽道。 “这世上只有父母是无条件不求回报,拼了命也在所不惜去找孩子的人。” “喜欢也是自私的啊,希望对方以同样的甚至更多的感情来回报。我也好,你们也好,都做不到如父母那般无私,只是……” “只是什么?”你为什么会舍命去找人?褚灵翰跑出去想要追问,可人早跑没影儿了,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日,褚灵翰提出这个问题时,姬慕月抱着怀里的人,笑得十分温柔缱绻。 未到宵禁,街上已经没了行人,只有官兵在街上行动,姬慕月换上了黑色翻领窄袖袍,脸色苍白的来到事发地点,商铺墙面被炸的支离破碎,残留的地方透着焦黑,地上更是一片狼藉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色。 姬慕月闭上眼告诫自己的要冷静后,才再次睁开眼睛,一双黑眸变的深邃冰冷而平静。 血迹杂乱,但主要分布在爆炸范围内,根据杨推官的话来说,她并没有受到波及,而是一直躲在一个巷子里,但这条路巷子有很多,杨推官表示完全记不清了。 那么…… 姬慕月根据站在路当间观察两边林立的店面和巷子,忽然一个微弱的光亮吸引了他。 走上前一看,是一个拇指大的葫芦玉坠掉在巷口地面上,姬慕月将其捡起磨搓着瓶身,忽地一顿,将葫芦玉坠放在眼前,瓶底若有若刻了个月字。 这正是他的手笔。 自从姒苒月在鬼市把葫芦吊坠换出去后,他就给又给她买了个一模一样的,亲手刻下她的名字。 姬慕月收起吊坠,将眼前这个不足百米的小巷子查验了个底朝天,没发现异常,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 “有发现什么吗?”褚灵翰不放心从县衙追出来,见姬慕月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不由得出声询问。 姬慕月站定转身,抿唇试图压制住眼底的慌乱:“苒月她是个很胆小的孩子,如果没人在她身边护着,她会很警惕,不会随便跑的,如果是陌生人靠近并且试图抓走她,她一定会挣扎留下痕迹的,可这里什么都没有。” 褚灵翰低下头观察地面,不经意的猜测:“会不会是熟人?” 姬慕月红了眼眶拼命告诫自己要冷静,沉下心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人影,忽地一个红色的身影定格在脑海,猛然抬头急切问:“醉浮楼的非烟还在地牢吗?” 褚灵翰想了下不确定的说道:“这得问韩县令他们,昨夜是都抓了,但听说审讯一夜后,一早就把那些无辜的姑娘们放走了,不知道有没有你说的非烟。” 姬慕月闻言拔腿就往县衙跑,当得知非烟也在被放走的姑娘们里后,就急匆匆将自己的推测告诉韩县令等人,让他们立刻马上通缉非烟。 “这只是你的推测,没有证据我没办法通缉人。” 姬慕月手气的微微颤抖,少年俊俏的脸庞笼罩不符年龄的森然,咬牙放下一句就拂袖离开。 “我自己找。” 不知内情的韩县令有些担忧的问褚灵翰:“就这么放任一个半大的孩子出去找人?这要再出什么事儿,我可怎么向寒监察交代啊。” 褚灵翰神情复杂盯着空荡荡的房门口,久久叹息了声,杨推官疲累的揉着眉心说:“找人的事情我来办,眼下的案子得抓紧了,刚刚知府那边来快报说案情恶劣,会派人二次核查,尽快给百姓一个交代。” 韩县令一听顿时头就大了,赶忙吩咐人打扫别院,又要调派人手帮褚灵翰和杨推官找人,还要核验口供中是否有漏掉的线索。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夜深人静,星月暗淡,僻静的小路上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快速的向前移动着,马车内正是一身红裙的非烟,口鼻用棉布缠住,正闭眼假寐。 而在她对面坐着的正是装睡的姒苒月,脸朝内微睁双眸,警惕四周变化,寻找逃跑的机会。 \\\"别想着跑了,也跑不掉的,它无处不在。“ 姒苒月一声不吭,连动都没动一下。 “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也是没办法……”非烟声音哽咽,姒苒月听得眉头紧锁,不耐烦的坐起身,眼里迸发着火花,磨着牙打断对方矫揉造作的长篇大论:“别说那些没用的,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 “自然是远离双安县,一会儿我们要借住一户人家,如果你不想吃哑药被绑起来的话,就听姐姐的话,无论一会发生什么都不要乱动说话,要不姐姐也护不了你。” 姒苒月嗤之以鼻,眼神轻蔑的打量曾让她觉得十分可怜的女人,冷声道:“姐姐?你也配。” 非烟无奈摇头苦笑:“也就是我,换了别人,你这个态度不定要受多少苦。” “那我还得谢谢你宽宏大量把我绑来。” 马车徐徐停下,非烟动作优雅的跳下马车,冲着车内轻呼:“丫头,到了。” 姒苒月本不想下去,但一掀开车帘,四周乌漆嘛黑没有一户人家,时不常还有鸟兽的叫声,只好认怂钻出来,避开非烟伸过来的手,从另一侧跳下去,蹦的有点狠了,脚底一阵发麻。 “你若不愿牵我,我也不勉强,但一定要跟紧我,千万别想着跑,它一直都在暗处盯着,被它发现会很惨。”非烟蹲下身再三叮嘱后,起身向前走。 姒苒月跟在后面,气的脸都鼓成包子了,东张西望找非烟口中的他,却一无所获,心中不禁起疑,该不会是怕她跑路,这女人故意编出来的吧? 走了不远,就看到远处依稀有灯火,走得近了,发现是一处寂静的村庄,深夜下无声无息,仅有几户人家屋里亮着灯光。 非烟挑了一户残破老墙,杂草丛生的院落,叩响了大门。 好半晌有人骂骂咧咧从里面出来,打开大门看都没看张嘴就问候一顿祖宗十八代。 “好心人,我跟丫头错过了宿头能借住一宿吗。”柔柔弱弱的声音让骂骂咧咧的男人揉了不下十余次眼睛,张口结舌结结巴巴道:“行、行行。“随即扭头冲屋里喊:“婆娘婆娘,快出来。” 一身补丁粗布衣,脸上布满细碎皱纹的女人佝偻着腰从屋内跑出,见到门口漂亮的女人也是一愣神,但还是十分好心的将人请了进来。 “我得了风寒怕丫头染上,就捂着严实了些,二位不必忙了,我无所谓,让丫头好好睡一觉就行。”非烟看向姒苒月,眼里充斥着警告,声音却温温柔柔的。 姒苒月瞅着这家人老实巴交的,知道找他们帮忙简直天方夜谭,不用非烟警告,就很自觉的按照这家人的安排,到了隔壁西厢房,大通铺上大大小小睡着五个孩子,大的约莫十一二岁,小的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费力爬上大通铺,鼻子一皱,忍耐身上泛着霉味的被,闭上眼睛。 第69章 擦肩而过不相识 “你女儿好乖啊。”粗布衣裳的女人从西厢房退出来,回到东厢房,拿起针线继续借着微弱的油灯缝补衣服,想到那粉雕玉琢似的孩子不哭不闹的,不由感叹一句。 非烟闻听眼圈一红,拿着手帕擦了擦眼睛,哽咽道:“丫头命苦,得了失语症,我这次就是带女儿去洛都看病,可惜,药石无医……” “呀,这、对不住啊我不知道……” 两个女人围绕着孩子聊了起来,而一直蹲在门外借着月光编筐的男人竖起耳朵听着屋里头动静,当得听到非烟愁给女儿找个机灵的丫头,不由心思活泛了起来,猛地咳嗽了几声。 屋里的女人放下手中的活计,忙拿着一碗水出去,男人接过对着女人耳语了几句,见女人犹犹豫豫不由提高了些音量。 “你看看那女人跟孩子的穿着打扮,是普通人家么,让咱二丫跟过去那是去享福了,每日锦衣玉食,大了说不定还能给富商当个妾,那样我们家就翻身了,有了钱后咱们儿子说不准还能出个文武状元。” 女人越听越是心动,重重点了点头,转身满脸带笑进了屋,殊不知他俩的谈话早就被屋里的两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在这等着呢,就知道没安好心,姒苒月脸贴着门将屋外的声音听个明明白白,气的咬牙切齿。 而另一边,一袭海棠红裙的非烟,勾起淡淡的笑意。 ------------------------------------- 翌日,天刚蒙蒙亮,姒苒月就一骨碌下了床,蹑手蹑脚打开房间门就朝外走,隐约听到东厢房传来阵阵呼噜声。 昨天夜里太黑了,清早这么一看,这户人家虽然穷,但院里的景色属实不错,四周环绕着郁郁葱葱的树木,一阵清晨的凉风掠过带来阵阵青草的香气。 姒苒月左右看看,周边静悄悄的,尝试着走到院门口,赫然觉得身后刮来一股散发恶臭的热风,下意识向侧面躲开,一只黑乎乎的大手朝她面门扑来。 “主人!”一道红影挡在姒苒月身前,声音颤抖带着求饶的语气低声说:“她只是饿了,并不是要逃。” 姒苒月被非烟挡得死死的,什么也看不到,不过那恶臭的味道倒是十足十的浓烈。 “日子快到了。”嗓音粗哑,像嘴里含着水似的含糊不清的说完后,那股子恶臭的味道瞬间消散。 非烟转过身,大约是出来得急,脸上并没蒙着布,清晰的看到那半边原本灰暗的脸已经恢复如初,眼里还残留着一丝恐惧,嘴唇很干,裂开细小的口子渗出丝丝血珠,显得尤为凄惨。 姒苒月原本以为非烟会大骂她一通,又或者警告一番,却不想非烟不怒也不恼,反而嗓音里带着哀求的意味,不停的对她说着对不起,末了来了句。 “求你别跑了,逃不掉的知道吗。” 非烟眼角下垂,浓密的睫毛下泪光莹然,肩膀一抖一抖的,无声哭泣。 “拜托,我才是受害者,你搁这委委屈屈的给谁看呢,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绑架了你,你有什么好哭的。”姒苒月一脸嫌弃,皱着鼻子向后退了几步,嘲讽道。 “我有苦衷的。”非烟柳擦拭着泪水,眼里透着痛苦哀伤。 “苦衷?一句有苦衷,就可以昧着良心为非作歹?到底是什么苦衷让你连人都不做了?” 非烟看着眼前小小的人,眼睛亮得她无法招架,正要说什么,房间内传出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男人推开,见到院子里的两个人松了口气,转身大声嚷嚷:“死婆娘赶紧出来做早饭嘞!” 粗布衣服的女人胡乱拢了拢头发,催促身后几个孩子赶紧洗漱,便一头扎进厨房了。 香甜的红薯粥,配上清爽的小菜,已经是这个不富裕家庭最好的招待了,面对这一家局促的样子,非烟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钱袋,微微一笑眼底柔暖:“二位好心人,你们能收留我们一晚已经感恩不尽,这些银两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两夫妻意思意思拒绝了下后,将钱袋收下,女人打开小巧的钱袋,看到里满满的碎银子,吓得险些脱了手,还是男人一把将钱袋塞入怀里,笑的嘴都快咧到耳根了,指着自己儿女中穿着褐色布衣,眼圈红红的女孩说:“这个就是二丫,她做事麻利,很会照顾人。” 姒苒月一听,赶忙起身张口就要阻止:“阿巴阿巴啊啊啊。” 非烟一把拽过激动得脸通红的姒苒月,使了个巧劲将人困在怀里,脸上笑意盈盈对两夫妻说:“瞧我这丫头,十分喜欢你们家二丫呢。” 男人拍着大掌哈哈大笑,一把将二丫推了过去,这时的非烟将头靠在姒苒月肩膀,外人看来是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样,实际上非烟贴近姒苒月耳边轻快的说了句:“别动,再动我就杀了这家人。” 姒苒月仰头看清非烟阴狠的目光着实吓了一跳,小心脏砰砰的,心中暗自腹诽,这女人就是个骗子,一会柔弱一会凄惨现在又阴狠毒辣,简直就是精神分裂的疯子,自己得小心应付着才行。 不过怎么就突然说不出话了,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招?姒苒月冥思苦想,突然灵光乍现,盯着眼前只喝了一口的红薯粥,眯了眯眼睛,暗骂自己蠢货。 非烟见怀里的人乖乖不动后松开了手,招呼着二丫过来,轻声细语的问了年岁和名字,十分满意。 “待过两年等你及笄了,如果不愿意留下,我会为你找个好婆家,放心吧。” 这句承诺可让这家人兴奋极了,早饭一吃完,连碗筷都不洗了,一家人欢欢喜喜将非烟三人送出村庄,一辆阔气的马车早早的停在那,驾车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见到非烟一行人还招了招手,只是笑得不自然,显得有点狰狞。 “别怕,他是我们家的仆役,我一弱女子在外,夫君有些不放心特意让他跟来唬人的。”非烟捂嘴轻笑着解释,这家人才松了口气,哄劝着二丫半天,二丫哭着被非烟拉上了马车,姒苒月站在原地犹豫了下,飞速从脖子上摘下一个白玉葫芦挂坠随便挑了个孩子给戴上后,急忙上了马车。 驾车的壮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低沉问:“需要拿回来吗?” 非烟复杂的看了眼乖乖坐在车上,低垂眼眸的女孩,叹息道:“罢了,就当是谢礼吧。” 马车缓慢的在官道上向前行驶,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 双安县县衙一大清早气氛十分压抑,韩县令黑眼圈都快耷拉到脚后跟了,盯着眼前跪着一排的衙役和护城军侍卫,有气无力的问:“你们说什么?大点声。” 衙役相互看看,齐齐低下头,大有破罐破摔的气势大声说:“城里所有人家都查遍了,没有发现有人窝藏小孩!” “再说一遍。” “你耳聋了么,让他们说一百遍结果也不会变。”杨推官眼角抽搐了下,看到坐在一边脸黑的都快滴出墨水的褚灵翰,赶忙上前阻止。 褚灵翰站起身,清冷道:“开城门吧,给我些人,分四个方向找。” 韩县令连连点头,颤抖着手指着跪着的人,杨推官怕县令再墨迹会被褚灵翰一掌拍死,赶忙冲着跪着的人叫道:“你们还不快起来,听褚司郎安排。” 侍卫和衙役如蒙大赦,急忙起身随着褚灵翰出去了。 褚灵翰一走,韩县令蹭一下站起来,气不虚也不弱了,走起路来还呼呼带风,板着脸对杨推官说:“知府那边要求我们明天开堂公审,你跟我去趟别院。” “报!”一个衙役风尘仆仆的从外跑来,韩县令迈出门的脚步一顿,将脚退了回来,双手背后,板着脸问:“什么事。” “韩三手下漏网的三人已经在青龙县城内抓获,青龙县让我们派人去把人押送回来。” 韩县令皱眉看向身旁,杨推官一摊手,无奈道:“明白了,我去。” 几匹快马在羊肠小路飞扬奔驰,用极短的时间到达青龙县,将人放上囚车,上戴木枷下戴锁,片刻不停,吱吱嘎嘎快速行驶在官道上。 没多久,杨推官远远的就瞧见有一辆阔气的马车慢悠悠向前行驶,对身后押送犯人的衙役交代了几句,快马加鞭上前拦住马车,高声道:“官差押送,劳烦先让让。” 坐在马车里打盹的姒苒月一听到这声音,猛地精神,掀开车帘就要探出头,没等出声就被非烟一把捂住嘴,连抱带拖的拽回来。 姒苒月拼命挣扎,眼看希望近在眼前,却怎么也够不着,葡萄似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模模糊糊感觉到后脖颈一阵凉风,电光火石间,姒苒月将腰间的葫芦扯下一把扔了出去。 啪,咕噜噜噜…… 这么大个东西从马车扔出来,只要人不瞎自然看得清楚,杨推官眯着眼睛,盯着那个葫芦,总觉得有些眼熟,脑子刚想到这,身体已经行动,从马上下来,捡起地上的葫芦,手指勾着五彩绳线。 非烟恐迟则生变,低声告诉驾车的壮汉:“不用管,先让路。” 壮汉没吭声,将车赶上官道一边的草丛上,杨推官随手将葫芦挂在马鞍上,转身招呼身后押送囚车的兄弟,一行人快马加鞭扬长而去。 非烟看着怀里被她打晕的女孩,眼里闪过一丝愧疚,抬起头对着战战兢兢的二丫笑着说:“丫头胆子小,刚刚是被官差的声音吓到了,行为有些激动。” 二丫松了口气,似懂非懂点点头。 “那个葫芦不要紧吗?”驾车的壮汉压低声音问。 “不打紧,那种葫芦遍地都是。”非烟无所谓的摇摇头,壮汉将信将疑,直到进了青龙县,看到街头小摊上琳琅满目各种各样的葫芦饰品,才彻底放下心。 “我们是去客栈吗?” “去醉烟阁。” 刚过未时,酒楼饭馆的人都不是很多,更别说夜里营业的青楼,这醉烟阁如名字一般飘飘渺渺,十分低调,在林立店铺街头的小巷里,掩映在绿树之中,在绿叶交错中隐约看到建筑的轮廓。 非烟抱着姒苒月,踏进门内,淡雅的花香扑面而来,珍珠为帘幕,纱幔漫天飞舞。听到动静从二楼走出来一个半老徐娘,打着哈欠懒洋洋问:“哟~我当时谁大白天来,原来是醉浮楼的东家啊,我可听说醉浮楼被查封了,怎么拖家带口的到我这避难啊。” “让开。”非烟眼皮都未抬,迈上台阶清冷道。 “啧啧,不就是靠着年轻貌美让主子痴迷么,装什么装,径直走到头左手边的屋子给你。” 非烟一言不发,走到过廊尽头打开左手边的房门,入目是一张宽大的木床,悬着淡绛色的罗帐,帐上穿着珍珠绣着花卉,窗户开着,暖风吹过,带起罗帐如云飞舞。 轻轻的将人放到床上,贴心的盖好小被子后便带着跟在身后的二丫走了出去,看向站在门口的壮汉吩咐道:“在这守着,那丫头鬼的狠,别让她溜了。” 壮汉不以为然的点点头,非烟还想再交代几句,最终还是没把嘴边的话说出来。 “二丫,跟我去换身衣服,你可饿了,有没有想吃的……” 风韵犹存的老鸨翻着白眼,十分不屑非烟那做作的样子,扭着腰身来到房门口问壮汉:“非烟带来的这俩姑娘什么身份。” “日子快到了,不该你知道的少打听,不然就把你送给主人。” 老鸨脸色一僵,喃喃道:“怪不得让我务必看着那个贱人生下孩子。”猛然想到什么慌张的问:“主人也跟来了吗?” 壮汉没说话,但眼里满是讥讽,似乎在说:你觉得呢。 老鸨顿时慌了,冲着楼梯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下,口中不停的嘟嘟囔囔,壮汉好奇仔细一听,无非就是主人饶命,她知错了不该对非烟夫人出言不逊…… 第70章 人没找见瘟疫来 褚灵翰亲自带上四个人一路向北,想着如果绑架小姐的不是朝这个方向,也可以去趟北容城请支援。 顺着蜿蜒的小路疾驰,忽然瞧见路边有对父子正沿路搜集药材,褚灵翰猛地收住缰绳,翻身下马上前,嗓音清润急切的询问:“请问二位可曾见到这么大约高,眉眼间有颗痣的六岁女孩吗?” 小男孩躲在父亲身后,二人颤颤巍巍摆手摇头磕磕绊绊说着没见过。 褚灵翰清浅躬身,道了句谢谢,就又翻身上马,向前奔驰。 小男孩拽着父亲的衣袖小声说:“爹,二丫姐姐家怎么突然全都生病了,我们采的这些药够用吗?” 男人看着地上药篓那么点药材摇头:“还差的远,弘儿,咱们抓点紧,到山上再看看。” 褚灵翰一行人没走多远就看到大片的农田,现在正值午时,烈日炎炎下人们挥汗如雨的劳作,也有一些人三三两两坐在田地间用草帽扇着风说说话。 这次不等褚灵翰下马,身后那四个衙役像是争夺功劳似的,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跟劳作的男人们打探情况。 等褚灵翰走过去时,四个衙役已经打探的差不多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向褚灵翰汇报。 “他们说昨天夜里村里来了外人,一女的带着孩子到他们这借宿,他们只是听见动静不知道那孩子多大。” “他们说这种事儿婆娘比他们知道的多,让我们再往前走走去瓜棚那打听,说村里爱嚼舌根的婆娘都在那呢。” 褚灵翰揉揉眉心,眼里闪过一丝抗拒,不过……为了找人忍忍吧。 坐在瓜棚边挑拣瓜边闲扯的女人十分眼尖看到一身黑袍,模样清俊的男人,顿时激动的站起来,红着脸小声议论起来。 ——这小郎君好生俊俏,我要是再年轻个十岁,定然嫁给他。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你年轻二十岁人家也未必看上你。 ——别说了,他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 待人走得近了,几个女人你推我我推你,不知谁一使劲将一个瘦弱的姑娘推了出去,姑娘踉跄了几步堪堪站稳,一双指节分明白皙的手虚扶了一下姑娘,嗓音清润如春风:“姑娘没事儿吧。” 姑娘碎步后退,羞红着脸连连摇头。 “在下非人翻译司右司郎姓褚,想询问你们些事。”褚灵翰没再管那个都快缩成鹌鹑似的姑娘,目光看向瓜棚站着的女人们。 这些刚刚还八卦的女人们一听是官差,瞬间变得局促拘谨,一个个都变得十分紧张,倒是在她们身后始终坐着没凑热闹的中年女人,放下手中活计从后面走出来,大大方方施了一礼后看向褚灵翰:“褚司郎,有什么事尽管问,只要我们知道,定不会隐瞒。” 褚灵翰态度温和,语气略显急切的将姒苒月的模样形容了一番后,补充了句:“这一两天可有生人来。” 中年女人思索良久,扭头看向身后:“我倒是没见过这样的孩子,你们可有见到?” 女人们齐齐摇头。 褚灵翰失望的抿了抿唇,正要离去时,缩在一旁的小鹌鹑,呃,那个姑娘,红着脸上前小声说:“先、先别走,昨天夜里村里有来生人,是个红衣女子带着个小孩子,个头跟你说的差不多,天太黑了,看不清脸。” “你可知她们去了哪?”褚灵翰一听到红衣女心里就咯噔一下,吸了一口气上前急切的追问。 姑娘脸轰的一下更红了,颤颤巍巍伸出手指向北方,结结巴巴说:“她、她们朝那边走,昨夜我听动静像是秦叔叔家。” “他们家没人在这?” “秦叔叔一家都生病了。” “褚司郎,我劝你还是别去他们家。”中年女人上前将瘦弱的姑娘拉到身后:“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那一家病的邪乎,一夜之间全家都发烧的跟火炭似的。” “或者褚司郎可以在这稍等一阵,我们村的尤大夫去山上采药了,他回来你问问他是什么病,没危险你再去。” 褚司郎听这话觉得十分有意思,追问:“你们这得个风寒也这么严阵以待么?” 几个女人相互使了个眼神,低头不语,倒是那个中年女人看不过去张口说:“这有什么好隐瞒的,褚司郎,我们这闹过瘟疫,官差为了阻断源头,将好些人关在一起放火烧了,我的爷爷奶奶,这姑娘的姐姐父亲,还有这些姐妹的家人都是那场瘟疫里死的。” “所以一旦有人发热,不管是不是风寒都不敢上前,我们怕了。” 褚灵翰听得直皱眉,冷然问:“青龙县的官差?”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官差不都长一个模子么。” 褚灵翰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拇指大的月牙形状的乌木挂坠递给中年女人:“防患未然,若还有类似事情,可以拿着这个找北容中都刺史,他自会安排人合理控制,而不会滥杀无辜。” 中年女人诚惶诚恐将月牙木坠收下,等再抬起头,人已经翻身上马离开了。 褚灵翰站在一处破败的院门口,敲了敲门没听见动静索性就推开了,只见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表情非常焦虑的坐在院子里,听到动静急匆匆跑过去,看清来人一脸失望和警惕,声音嘶哑叫道:“你是谁!” 小姑娘脸色异常红润,脖子有肿块,显得小脑袋像大了一圈似的,眼白布满了血丝。 褚灵翰脑子嗡的一下,急忙扭头呵退身后还没进来的四个衙役:“出去!把门关上!” “小姑娘别怕,我是非人翻译司右司郎姓褚,这是腰牌。”褚灵翰心里急得一团乱麻,表面还要耐着性子安抚女孩:“我略懂医术,可以给你把把脉吗?” 小姑娘不识字,但看眼前的人不像坏人,再加上头晕乎乎的,就点点头伸出了手。 褚灵翰三指扣脉,神色越发凝重,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撕下袖袍将口鼻捂住后打开门,清冷的眸子看向门外,一个衙役正拦着一对父子,不解的问:“怎么回事。” “他俩要进来说自己是什么大夫。” “是你?” “是你!” 褚灵翰与中年男人对视后惊愕道。 四个衙役挠挠头,其中一个恍然想起朗声道:“这不是来的路上碰见的那对采药的父子么,褚司郎当时还向他们打听事儿来着。” “你们近距离接触这家人了?”褚灵翰定下神,十分严肃的问。 中年男人一看眼前这人的装扮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浑身颤抖不可置信的指着大门说:“难道、难道他们真得了?头瘟?” 刚刚拦住这对父子的衙役一听脸色一变,急忙后退,褚灵翰见状赶忙拉住,轻轻摇头。 “脉微细,按之欲绝,久虚血弱,阴寒蓄热在里,至数而兼迟,然轻症者。”褚灵翰说完,便让另外三个始终与他们保持距离的衙役分两拨,分别去青龙县和双安县通知此处的情况,让他们做好防范,如有可疑症状者集中隔离。 三个衙役一听,顿感事情不妙,十分担心的看向褚灵翰;“那褚司郎你。” “我得留下,别担心,我会些医术,而且大头瘟并不是什么药石无医的绝症,早在数百年前就有治疗的方剂,你们尽快通知,让两县做好准备,如有异常能及时施治。” 见衙役匆匆离去后,褚灵翰盯着眼前瑟瑟发抖的父子严肃道:“瘟疫的防治你应该比我了解,是打算回自家隔离还是与我在这施治,随你。” “我一把年纪倒是无所谓,可我儿还小,家里又没人能照顾他,可在这,我。”中年男人十分纠结,留下的风险实在太大,可若不留下,若是儿子已经感染,家里又无人照料…… “这间院落虽然破旧了些,但还是能将患病的与未患病的分开,相信我,不出五日,这家人包括我们都会活蹦乱跳。”褚灵翰目光清澈,神情严肃冷静,令人不由得信服。 中年男人看看自己儿子,一咬牙点头:“行,我跟儿子一起留下,鄙人姓尤,是这村的大夫,这是我儿尤弘。” “你带来的药还挺全,都是这附近山上采的?”褚灵翰蹲下身扒拉药篓里的草药,有黄芩、黄连、板蓝根、连翘、薄荷、赤芍、夏枯草、生地、马勃、甘草。 尤大夫无奈叹息:“有些是以前到县城买的,家里囊中羞涩,好在现在赶上好季节,要不赤芍还真没处弄。” “但还是缺了几味比较重要的,生石膏,元参,知母和贝母,”褚灵翰说着走向自己栓在路边的马,从马鞍上拿下一个不小的包袱,打开竟然是个药匣子,一层一层抽屉打开,褚灵翰松了口气。 “还好我这有些剩余。” 二人一进去,褚灵翰让衙役看着男孩在院里待着,并招呼小姑娘一起进屋,一番检查下来,病情严重的是住在东厢房的夫妻二人,这两人除了颈部,腋下,腹部也都起了肿块,额头烧的跟火炭相似,而住在西厢房的孩子们都是轻症。 褚灵翰让院里的衙役把柴房简单收拾出来,又将屋内的桌椅板凳搬过去,搭了个临时的床。 之后尤大夫负责西厢房,褚灵翰负责东厢房,二人从早忙到晚,直到一更鼓敲响时,尤大夫喜极而泣跑到东厢房门前,克制自己要推门而入的冲动,激动道:“褚司郎,孩子们的烧都退了,意识也清明了,只是体内还残留热毒未尽。” “等三个时辰,再给他们服一剂。”褚灵翰嗓音清透,幽幽的从屋内传出。 尤大夫重重点头,回了西厢房。 青龙县最先得知消息,为了百姓安全,急忙张贴布告,让所有人自查,一旦有人发热立即上报官府,凡是瞒报者按谋反处置。 双安县消息慢了些,本就烦躁不已的韩县令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命呜呼,捶打自己胸口哀声连连:“我这是什么命啊,怎么一堆烂事儿堆在一块了,这知府的人回去还不得参我一本。” “大头瘟治疗所需药材并不稀罕,库存充足,现在要紧的是得告知百姓,让他们自查,一旦有可疑的上报我们,我亲自去医治。”杨推官摸着自己乱糟糟的胡须,沉声说。 “这事儿还得跟上头的人说声。”韩县令抬起下巴朝别院的方向指了指。 “不行!绝对不行!”知府派来的几人摇头摆手,厉声拒绝:“绝不能公开,这会让百姓惶恐,而且明日还有公审,最起码也得等行刑后。” 韩县令闻听,一改这几日阿谀奉承的嘴脸,拍案叫道:“这可是一城百姓的人命!难道你让我为了杀几个罪犯,弃百姓安危而不顾么!这可是瘟疫!”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旦晚了,瘟疫传播出去,我、你,整个洛北城都得玩完!到时候是你的命够赔还是我的命够?” 知府来的几人瞠目结舌,不知是气的还是被韩县令的反常吓得,浑身发抖,嘴唇直哆嗦。 “来人!准备笔墨!” “韩县令,韩明府!你这简直是胡闹,城里目前没有一个可疑病患,如此大张旗鼓,会造成如何恶性后果可有想过!百姓会疯狂囤积粮食,哄抢药材,会导致一部分人得不到而发生暴动,到时再来几个动机不良的人从中煽风点火,会造成更多残忍的事件发生!”其中一个年岁较大的人指着韩县令鼻子吼道,目光十分吓人,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拔刀的凶恶。 “大家都消消气,平心静气坐下慢慢商量,韩县令,我觉他说的并无道理,万一是虚惊一场,岂不是乌龙了,实在担心,不如我们暗中加强进出城的力度,” 韩县令一屁股坐下,沉吟良久,沉声退让:“可以,但是公审必须延期。” 知府来的几个人相互商量了下后,年长一些的站出来说:“最多推迟两日后公审,此瘟传播速度很快,推迟这两日足够看出是否有人感染了。” 第71章 小爷快挺不住了 青龙县乱了套了。 在布告张贴后不过半个时辰,青龙县大大小小药房前排满了人,仗着有钱飞扬跋扈的公子哥儿带着护卫强行插队,谁若不服,直接打到脸臣服地面起不来为止。 开粮铺的店家一个个又悲又喜,钱赚的盆满钵满,可却没了时间去排队买药材。 医馆更是忙的不可开交,有些因为中暑伤寒而导致的发热和面色异常红润的,没等排上队伍就被人撵去郊外破庙,嘴上还嚷嚷着等到了晚上,就把这些人烧了,一了百了。 醉烟楼也经历了数年来难得的清静。 老鸨倚在窗前看着外面混乱的人群不禁啧啧出声:“生死关头,本性皆露,真是有趣。” 非烟站在门口脸色十分难看,双手紧扣着衣裙,连布料都被指甲给穿透了。 “哎呀,姐姐可算来了,妹妹在这儿等的心焦哟。”老鸨一步一扭的走过来,满脸堆笑一副讨好的嘴脸,粉都扑嗦嗦往下掉。 非烟避开眼前十分作呕的人,抓着衣裙的手松了松,沉着脸微微颔首道:“办正事吧,还有,你这么大岁数可别叫我姐,令人作呕。” 老鸨神情不自然的咳嗽了声,加快了步伐走在前面,带着非烟从后门出去,七拐八绕来到一处上了锁的房间。 门楣和门板上布满细小的裂痕,举目四望,是个破败不堪无人搭理的小院,水井的砖石缝隙上滋生着片片青苔,野花野草杂乱无章随风摇曳,不知名的蚊虫肆意飞舞蹦跶,稍不注意就会爬上来者的身上。 老鸨手里拿着手绢,惊慌失措的拍打飞上身的带壳大黑虫,一不小心大黑虫的触须还滑过她的手背,直接吓得原地跳起,吱哇乱叫。 非烟面无表情环顾四周,看到门口有把扫帚,毫不犹豫的拿起,抡圆了朝老鸨打去。 哎嘛呀!老鸨被打的原地转圈,正要发作。 “虫子没了,拿钥匙。”非烟扔下扫帚,淡淡吩咐。 老鸨看了眼自己,虫子是不见了,却满身灰土还有带着怪味,就连头发都乱了,气的面目都皱成喇叭花了,但还没办法发泄,只能低下头将恨恨的表情藏在阴影下,伸手从盘起的头发里摸了摸,摸出一把钥匙。 随着门被打开,污浊的气味迫不及待涌出房门。 破旧的木床上躺着一个神情呆滞,流着口水的女人,身上的衣裙又脏又破,身下黑黄黑黄的一片狼藉,不远处有个小婴儿床,吱嘎吱嘎的作响,里面躺着个皱皱巴巴的小婴儿正蹬腿啃着手指。 老鸨捂住鼻子满脸嫌恶,远远地站在门口,指着婴儿床对非烟说:“东西在这,是个女孩。” 非烟缓步走上前,伸手逗弄了几下,惹得小婴儿咯咯直乐,笑得令人心生爱怜。她小心伸出双臂将小婴儿抱起,不哭不闹,只用那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她,轻轻悠了几下,目光又看向床上凄惨的女人。 “宝宝,床上的人是你的母亲,她非常讨厌你,非常恨你,她不要你了,知道了吗?你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非烟将婴儿的脸对准床上邋遢的女人,语气毫无波澜的在婴儿耳边不停的重复着。 小婴儿好奇的大眼睛逐渐变得难过,嘴扁扁着,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床上的女人听到哭声,眼睛眨了下,僵硬的转过头,呆滞的目光看向非烟怀里的孩子时,突然脸色变得扭曲而惊恐,双手抱头蜷缩一团大声尖叫。 尖叫声让小婴儿的哭声变得更加凄厉,哭得都喘不上气,脸色都开始青了,非烟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咬了咬牙说:“记住了!你被抛弃了!这世上连父母都不欢迎你!” 这一嗓子喊完,非烟赶紧退了出去,一把将孩子放到老鸨身上,头也不回的离开。 老鸨抱着孩子,看非烟矜贵的背影,气得骂骂咧咧:“坏事全让我做,震荡你是什么好人呢。”旋即低下头,眼里闪过复杂的神情:“你这小崽子,投胎投的真晦气,下辈子可别乱投了,哎,错了,你可能没下辈子了,造孽哟。” 城内现在进出城查验很严,老鸨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出城将孩子扔乱葬岗,只好随手扔到一处僻静的巷子里,殊不知她前脚刚走,一道黑风将孩子卷走了。 醉烟阁二楼尽头左手边的客房内,床上静静躺着一个面色潮红的女孩,正是姒苒月,就在此时一道灰色的影子从荷包里钻出,小心翼翼趴在床头上方,将软乎乎的兔脸贴在姒苒月额头,口中有气无力的低声喃喃。 “菜主啊菜主,小爷这次可是半条命都快搭进去了,你可一定要挺住啊,也不知那些个人怎么关键时刻这么慢,再不来,小爷可挺不住了……”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小吼闭着的眼睛忽地睁开,小爪子直接按在女孩额头,肉眼可见一缕黑红的气缠住了小爪子,不断渗透,顷刻间灰白的爪子变成深灰色。 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小吼一道光似的钻回荷包里。 海棠红色的裙摆比人先飘进屋,非烟放慢步伐,悄然无息坐在床边,伸出芊芊玉手附在姒苒月额头上,没有感觉异常后松了口气。 “也不知你叫什么,等你醒了,估计也不会告诉我吧,也好,不知道名字我就可以把你当成陌生人,以后也不会难过。” “你之前问我,究竟什么苦衷让我不当人,我也想当人,可是……已经晚了,我早就不是人了,就在被它强占的那一夜,我就已经不是人了。”非烟看着自己的双手,泪流满面:“只要跟它发生关系后,我至少两日内不能与人亲近,可这次逼不得已,日子快到了,如果不快点把东西给它送去,后果我承担不起。” 躺在床上的姒苒月睫毛微颤,嘤咛一声翻了个身。 非烟吓了一跳,俯身仔细看着床上的人,呼吸平缓绵长,松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叹息道:“我已经害了哥哥一次,不能再害他第二次了,所以我必须如此,也只能如此,你不要怨我,对不起。” 装睡的姒苒月恨不得马上跳起来狂扁这个疯女人一顿,但现在孤立无援不能冲动,只能努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想到刚刚小吼虚弱的声音,若不是额头还残留它的软软的触感,她都以为是做梦了。 她身上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小吼那么虚弱,还有那女人口中不能害死哥哥第二次又是什么意思,她哥哥不是死了么。 第72章 差一点就差一点 姒苒月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连非烟那女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直到饿的肚子咕噜噜直叫,装睡不下去时才从床上坐起身。 窗户还开着,姒苒月赤脚走过去,发现天色已暗,僻静的小巷此时坐满了流浪的人。 ——geigei,饿。 ——嘘,乖乖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夜里太安静了,安静的只要有人说话,就听得格外清楚,姒苒月趴在窗边,正找寻刚刚说话的人时,巷子外火光若隐若现,还夹杂祖宗八辈的脏话。 “快起来快,他们追过来了。” 小巷子瞬间乱作一团,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抱着又瘦又小的孩子急得原地打转儿,姒苒月扭头看向床上挂着的纱幔,快步上前将这些纱幔全都摘下,两两绑在一起,绑在床柱上,用力一拽,还挺结实。 姒苒月将纱幔顺窗户扔下,趴窗户向下看,不由感谢这二楼的距离不是很高,纱幔又长。 “喂,喂……看这里这里。”姒苒月不敢大声喊,悄声唤着,见下面那些人手里拿着木棍树枝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模样,急得直抓头发,无意瞥见桌上的茶具。 姒苒月拿起茶碗,掂量掂量,觉得这东西扔下去的声音小不了,只好放下,又将目光定在茶壶身上。 啪。 湿乎乎的东西砸在男孩头顶,吓的手上去一抹,是一坨茶叶,连忙抬起头,看见一个女孩正晃着垂下来的纱幔向他们招手。 男孩走过去使劲拽了拽纱幔,发现很结实后,小心的将怀里的妹妹绑上,抬起头对上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双手合十不停作揖。 姒苒月双手比划,轻声道:“你也一起,可以的。” 男孩摇头,不停比划催促女孩快点将他妹妹拉上去,其它流浪汉见状,打起了歪心思,一个个上前就要抓纱幔,小男孩拦着,结果被揍。 而此时路口一群人举着火把吵吵嚷嚷走进来。 姒苒月赶忙将纱幔往上拽,跟拽个20斤大米差不多,费尽力气将肚子被勒得喘不过气的女孩从窗户拉了上来。 “嘘,别出声,我去看看你哥哥。”姒苒月抱着小娃娃摇摇晃晃放到床上,累的满头大汗,窗外一阵刀剑棍棒混杂着惨叫,吓得她赶忙跑到窗前探头去看,人头涌动,分不清敌我,更别提从这混乱人群找个男孩。 “楼上的!放绳子快啊!”有的流浪汉不管三七二一,冲着二楼姒苒月的房间吼道,姒苒月吓得赶忙将窗户关上蹲下身,捂住嘴,眼泪哗哗流,她不敢救人……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没了声音,姒苒月将窗户小心推开一条缝,往下一看,空无一人,地面在黑暗的掩盖下,只能看到一滩又一滩的湿乎乎反着光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姒苒月咬住唇,恨自己无能胆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死在她面前,想到刚刚那个男孩眼里恳切的表情,不禁泪流满面。 “geigei。” 床上细弱的声音让姒苒月缓过神,小跑着跑到床边,愧疚的抱住小小的孩子,低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都怪自己无能,没能把你哥哥也救上来。 “饿……” 姒苒月看着只有她一臂长,不哭不闹的小孩,慌忙点头:“你等等,我去找吃的。” 说完姒苒月将小孩往里面推了推,悄声嘱咐:“别乱动,等我噢。” 姒苒月蹑手蹑脚走出房间,借着窗外月光摸索着下楼,吸了吸鼻子,凭借菜味找到了厨房,四下看看,只找到两个冷掉的馒头,从厨房走出来后,鬼使神差摸了摸一楼大堂桌子是茶壶,竟然是温热的,惊喜的将茶壶抱在怀里,匆匆上楼。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三楼阴影处的非烟看在眼里,轻勾嘴角轻声喃喃:“还知道饿了找吃的。” 回到房间的姒苒月大气都不敢喘,将茶壶轻轻放在桌子,小心的拿起一个干净的茶碗,倒了一杯后发现水很清亮,赶忙掀开茶壶盖子,里面并无茶叶,瞬间喜笑颜开,喃喃自语:“太好了,正愁小孩不能喝茶呢。” 将水倒在手背上试探了下温度,觉得刚刚好,赶忙端着茶碗走向床,小心的喂了小孩大半杯水,四分之一块馒头后,姒苒月才算彻底放下心。 “你不能一直待在这,这里很危险,我怎么把你平安的送出去呢。”姒苒月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胳膊搭在床面愁眉苦脸的思索。 “刚刚下楼好像没看见有人看守,门估计是上了锁了,一楼的窗户总不能也锁上吧,要不试试?”姒苒月见床上的小孩睡熟了,咬咬牙站起身,再次蹑手蹑脚的出去,手里还拿着原先屋里的茶壶,她都想好了,要是被发现就说还茶壶来的。 一路畅通无阻,瞪大眼睛四下打量,没有人。 将茶壶放在桌子上后,搬了个凳子放在窗户下,轻轻推开,发出清晰的吱嘎声,吓得她险些松手,急忙扭头看,没人。 一楼的窗户是得用钩子支撑调整角度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窗户固定好,又匆匆上楼,将孩子用纱幔绑在自己后背上,再度下楼。 姒苒月站在椅子上比划了下高度,弯着腰侧身坐在窗台上,从窗户支起的空隙跳了下去。 脚一沾地,姒苒月好悬没激动哭了,握紧小拳头撒丫往巷外跑。 呼哧呼哧……姒苒月跑的肺都快炸了,大街上竟然一个巡逻的都没有,要是来个人以犯夜罪名把她抓了也好啊,走在黑漆漆的大街上,靠着月光分辨街边林立的店铺名字。 “尤氏医馆。”姒苒月停在一个朴素的店铺前,将后背上的孩子解下,小心的将孩子放在医馆门口,摸摸自己身上,总共两个葫芦坠丢了一个送出去一个,褚灵翰送的葫芦也让她扔出去了,现在手腕空空,脖子空空,腰间只剩一个荷包。 “看来我没有东西能赠与你了,小家伙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连同你哥哥的份儿,医者父母心,这家人一定会救你的,一定的吧。”姒苒月摸摸头也有些不确定,但眼下别无他法,现在她自身难保,要不然她还真想将小孩子留在身边。 不过这一模,姒苒月摸到头上别着一根木簪,这东西看起来并不值钱,不会被有心人拿走,但这簪子上刻有她的名字,知情的人看到定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想到这,姒苒月毫不犹豫将簪子塞到孩子怀里 “好好活下去。” 姒苒月一步三回头,无声流泪,东张西望在街头找寻官府的大门,眼看前面有个挺阔气的门面,门口还蹲着两个石像,十分开心的跑过去,一道夹杂恶臭的风猛然从背后袭来。 姒苒月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熏晕了,腰间挂着荷包的线被邪风扯断,掉落在青龙县县衙石阶上。 第73章 踪迹显现心如焚 清晨,灰蒙蒙的天空上连一丝流云都没有,露珠停留在草叶上久久不愿落下,这时地面微微一颤,将露珠强行震落,紧接着踏踏的马蹄声在幽静的乡间小路飞驰而过,一进村,两个衙役装扮的男人,连马背都不下,拿着跨在腰间的佩刀,直接砸门。 ——开门开门!人没死赶紧开门! ——快滚出来,再不出来就放火烧了! 在院里忙活一家老小饭菜的女人吓得将碗打碎了,屋里头的男人随意披了件大褂,腆着肚皮骂骂咧咧拉开大门,看清来人后,扑通一声跪下了。 “把你们家所有人都叫出来!” 很快一家五口衣衫不整站在院里,两个衙役口鼻用黑布捂得严严实实,骑着马围着这家人门口前后走了几步,瓮声瓮气问:“有没有发烧的,身上长肿块的。” 一家人赶忙摇头。 两个衙役没做过多停留,又来到了下一户。 “脸通红的那个人,出来!” 某户一个紧张得脸通红的小男孩迟疑的不敢上前,不曾想其中一个衙役从马鞍上掏出个半丈长的钩子,直接将人钩了过来,扔出根绳子厉声道:“抓住绳子跟我走!” 孩子父母不明原因上前跪下求情,遭到衙役严词拒绝:“凡疑似瘟疫者一律抓起来,你也不想整个村子因为你孩子一个人毁了吧!” 瘟疫! 原本躲在门后看热闹的村民瞬间慌了,就连这孩子的父母也吓傻了,眼睁睁看着才五岁的儿子被带走。 闹出这么大动静,剩下的村民都不用等衙役砸门,自觉开门检查甚至交出发热的病人,从头走到村尾用了都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衙役的手上抓了十余根绳子,直到最后一户,破旧斑驳的木门紧闭,衙役看了看升起的太阳,温度也逐渐提升,脑门已经开始见了汗,心情烦躁的抡起大刀砸向木门。 这木门破败的厉害,根本禁不住砸,仅两下就砸出个大窟窿,第三下刚刚抡起,一道黑色身影从门内窜出,一脚踢飞。 “哪个王八蛋活得不耐烦敢踢老子!”衙役疼的吱哇乱叫,张口就骂。 褚灵翰淡然站在门口,清冷的眼眸扫过另外一个衙役身后手里拿着绳子的十来个村民,嗓音微凉:“你们在闹什么。” “你特么是谁敢这么跟、跟孙子我说话,在下不知您在此,惊扰了褚司郎,对不住对不住。”原本张扬跋扈的衙役看到褚司郎手里的腰牌,赶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额头细汗变得黄豆粒那么大,滴滴答答往下落。 “你身后这些人怎么回事。” “褚司郎,这些都是发热的病人,我们奉县令之命,将发热的病人集中一起观察治疗。” 褚司郎听得眉头微皱,沉吟道:“你们准备将这些人送哪?” “青龙县城外三十里有一处废弃的寺庙,所有病患都送去那。” “所有?”褚司郎诧异追问:“约有多少人?分得开吗?” 衙役被问的一脸困惑;“分开什么,那破庙就一个大殿。” “简直胡闹!秦四脑子被塞浆糊了吗!” “褚司郎,秦县令早在几年前就升迁了,现在我们县令姓许。”衙役擦着额头上的汗,战战兢兢回道。 褚灵翰闻言,眼眸顿时一暗,顿了顿说:“告诉你们县令,隔离不是这么隔的,轻症重症分开观察。” 两个衙役互相看看,躬身称是,正要上马走时,一直在褚灵翰身后没敢上前的尤大夫赶忙小跑几步,躬身向褚灵翰施礼道:“求褚司郎开恩,别让这些村民走,我们这药材房间人手都够,别让他们去那边了吧。” 褚灵翰不解看向尤大夫,他们药材怎么就够了?尤大夫心中有苦没法说,一个劲儿挤眉弄眼。 被迫手里握着绳子的村民见如此反常的尤大夫,也是心生不解,倒是有几个年长的盯着眼前两个衙役,越看越是觉得眼熟,恍然想到几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瘟疫,抓走他们亲人烧掉的正是这两个人! 几个年长的互相对视了下后,齐刷刷跪下,请求留在村里,其他人不明就里也跟着跪下,褚灵翰看着最先跪下的几个人,惶恐不安的磕头,若有所思。 “咳咳。”咳嗽声一出,在场的人心下都是一惊,赶紧抬头四处张望。 姬慕月口鼻也是捂着的严严实实从村外走进来,闷声说:“这里家家户户挨得近,留下风险太大,我看距离这村不过五里路外有个挺大的废弃祠堂,不如将人送去那吧。” “你怎么在这?”褚灵翰十分激动上前,又怕身上沾染的病气过给对方,硬生生停在五米开外:“可是找到小姐了?” 姬慕月瞬间变了脸色:“本来路走的好好的,也不知谁放出瘟疫的谣言,害得我寸步难行。” 褚灵翰心虚的摸摸鼻子,急忙转话题,张罗将人安排到祠堂,顺便让衙役回县里取些药材来。 等把一切安排妥当后,褚灵翰又收到双安县的密报称明日公开堂审,知府那边指名让他到场,不得已之下,与姬慕月商量着,替他占时看护这里,明日堂审一结束,就立刻飞回来。 姬慕月冰冷的眼眸扫了一眼褚灵翰,眉头紧锁。 “你看现在情况特殊,你就算找人也得把身体养好才能自由出入吧……”褚灵翰话没说完,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精神头十足从一间屋子里跑出来。 “哥哥,哥哥,谢谢你救了我们,我爹娘曾说这个东西很值钱,姐姐让我送给恩人当谢礼。” 小男孩双手托着一个白玉葫芦吊坠,十分虔诚的举到褚灵翰身前。 褚灵翰看都没看张口就拒绝,不过姬慕月看清了小孩手中的东西,神色顿时一凛,一把抢过葫芦吊坠,借着暮色清晰的看清葫芦底部的刻字。 “这个东西谁给你的!快说!”姬慕月心中如火在焚,双手紧紧扣住小男孩瘦弱的肩膀,急切的追问。 第74章 风狸灵翰齐归来 小男孩双肩被姬慕月扣得生疼,连吓带痛,顿时呜哇哇大哭起来,褚灵翰赶紧将恨不得要揍孩子一顿的姬慕月拽开,转身柔声安慰小男孩,耐心的询问。 小男孩抽抽嗒嗒说:“是个姐姐给我的。” “什么姐姐,长什么样,身边跟着什么人,到哪去了,你快说!” “慕月,他还是个孩子,你别催得这么急,再把人吓住,你平日不挺有耐心的吗。”褚灵翰见刚安慰好的小男孩再度哭起来,不由有些头疼看向姬慕月。 姬慕月气哼哼没说话,神情倨傲仰起脸,眼里暗含讥讽,似乎再说,你们也配。 褚灵翰揉揉眉心了然道:“知道知道了,你把耐心全给你家小祖宗了。” 这时另一间屋子有个面容蜡黄的女人听见院里的声音,匍匐在门口,神情焦急却不敢上前,只能轻声呼唤着宝宝别哭。 小男孩听到娘亲的声音,扭头就要跑过去,被褚灵翰一把抱住:“你娘生病了,需要休养,你不能过去。” 面色蜡黄的女人也扶着门框颤颤巍巍起来,柔声劝:“宝宝,你去找你姐姐玩,等娘好了给宝宝做饼子吃,乖啊。” 小男孩眼泪婆娑的点头,重新回到自己的屋里。 褚灵翰跟行走的冰块姬慕月来到女人跟前,询问关于玉坠的事情,女人支撑不住,再度瘫坐在地上,后背贴着门,有气无力的将那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姬慕月听后一刻也等不及,转身几个纵越就消失不见了。褚灵翰又喜又忧,看向青龙县的方向,不断在心中祈祷小姐平安归来。 远在洛都的风影竺和寒风狸这几日也是眼皮直跳,心神不宁,尤其风影竺,就差点在脸上写着莫挨老子四个大字了。 “让你联系褚灵翰联系上了么。”风影竺浑身散发冷气,瞪向心不在焉的寒风狸。 寒风狸浑身一抖,赶忙说:“联系了联系了,一切安好。” “是么。”风影竺看着天上的卷积云,心头烦躁不安。 寒风狸不动声色退出司天阁,手里握着的纸条都被汗浸透了,脸色十分难看来到宫墙内一处金碧辉煌的大殿。 “陛下,我已按照你的吩咐拖住主子了,还请尽快举行祭典。” “嗯?”一身常服,头发花白的老人目光炯炯,皮笑肉不笑道:“好,那朕也不追究风卿家隐瞒之事了。” 寒风狸表面十分恭敬拱手倒退着走出殿外,咬牙切齿暗自发誓,一定要抓出泄密给皇上的家伙。 寒风狸看着手里被汗水糊成一坨看不出字迹的纸团,随手扔进湖里。 转身离开的寒风狸并未看见,湖面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一条红色锦鲤将纸团衔在口中没入湖底深处。 不消片刻,司天阁一处水潭边,一袭黑袍的风影竺伸出手从水里划了一下,一个湿漉漉纸团夹在两指间,口中喃喃念了几句,从纸团中飞出墨色的笔画,凭空聚在一起,组成一句话。 ——小姐失踪,两县瘟疫,速归。 一个响指,纸团与空中的文字顷刻间化为齑粉消失不见,风影竺面无表情站起身,凭空一抓,将寒风狸抓进司天阁内殿。 “老皇帝许了你什么,竟敢背叛我。” 寒风狸吓得魂不附体,看了看周围,急切的双臂伸展比划着半圆,无声说:“结界。” 风影竺眸色一暗,打了个响指,周围好像什么都没变,却又有些不一样。 寒风狸四处看看,顿时义愤填膺跳脚告状:“主子,我也是逼不得已,那老皇帝当着主子面一副又慈祥又怂的,心思其实比主子衣服还黑。” “也不知哪个滚蛋兔崽子在皇上耳边说了什么,非要派人去抓,额,去请小小姐来皇宫做客。” “然后那老皇帝还拿出一张褚灵翰传送给我的纸条,威胁我说,如果我敢泄密耽误祭典,就全国通缉小小姐,看看究竟何方神圣让他的风卿变得不愿理会朝政了。” 风影竺又打了一个响指,见寒风狸不解又急切的模样说:“他巴不得你告诉我这些,让我气急造反,遂了他心愿。” 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桌面,半晌后淡然道:“揪一撮毛给我,你回去看看。” 寒风狸身后顿时扬起三条若隐若现的尾巴,忍痛揪下毛,含着眼泪放到桌上:“我一定将小小姐平安带回来。” “如果,我说如果,有什么事,听煜的。” 寒风狸含泪点头,转身向门外,身子一弓,如一道闪电嗖一下没了踪迹。 风影竺轻轻捻起桌上的毛,塞进一个木偶肚子里,轻吹一口气,木偶白光四射后一个神情呆滞的寒风狸站在眼前。 此时此刻双安县衙门前,杨推官搓着粗糙的手掌来回踱步,忽然平地起风,一黑一青两道身影撞成一团。 “谁啊!急急忙忙赶着投胎啊!” “有病。” 寒风狸看清眼前的人,气不打一出来抓住褚灵翰衣领就是一顿疯狂的口水输出。 褚灵翰等人骂够了,一把挣脱开,头也不回进了县衙。 杨推官在一旁吞吞吐吐小声辩解:“寒监察不告而别时,褚司郎还没回来呢。” 寒风狸尴尬的眨眨眼,抽出扇子时停顿了下,疑惑道:“不告而别?我记得那个死太监跟你们这守门的说了啊。” 杨推官一听,赶忙将负责守门的几个衙役叫过来细细一问,其中一个站出来说:“那天是我当值,是有个娘里娘气的人给我钱,但他没跟我说寒监察,只说是来答谢县令的,让我进去通传一声,等我出来时,人就不见了。” 寒风狸暗自磨牙,狠狠骂了大皇子一顿。 杨推官一路上将最近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后,犹犹豫豫补充道:“寒监察突然不告而别,我就私下查了下,只知道你是被洛都皇室的人带走,具体是谁倒是没查出来,敢问是哪位贵人?” 寒风狸眯了眯眼睛,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心中暗骂,贵个屁人,一个随时驾鹤西去的家伙,竟然还敢派人刺杀小小姐? “你说的大皇子的物件儿在哪,给我瞧瞧。” “收在档案室了,寒监察随我来。” 第75章 被抛弃的孩子们 寒风狸拿着翡翠扳指,打量良久,眼底掠过一丝阴鸷,不慌不忙的将扳指放下,面无表情道:“确实是大皇子的物件儿,不过。” “不过什么?”杨推官急切追问。 “那件事你大约也听说过,嗯,就在五六年前洛都曾闹过一次很大的盗窃珠宝案,后来那些人被抓后,圣上直接传口谕,判处斩立决。” 杨推官愣然点头,不明白寒风狸为何提起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你就没感到奇怪?按理说只是偷盗并未伤及人命,只要认罪态度好,不至于死刑,你可知这案子为何最后无一活口么。” 杨推官哭笑不得:“寒监察,你就别在这卖关子了。” “因为他们偷的是皇宫里的东西,有些找回来了,有些不知所踪,其中就有大皇子的翡翠扳指,白玉酒盏,和一串春宫珠。这些东西事关皇家颜面,自然不能声张,知道的也寥寥无几。” 杨推官恍然叹道:“怪不得那阵洛都人人自危,不少官差被革职,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门被踹开,发出极大的声响。 褚灵翰满脸通红,额头上都急得冒着细密的汗珠,一阵风似的掐住杨推官肩头,手里还拿着绑着五彩绳的葫芦,语速极快且焦躁:“杨时泽!这个葫芦你从哪弄来的!” 杨推官冷不丁的被问愣住了,由不得他细细打量,耳朵就被褚灵翰急不可耐的喊叫震的嗡嗡响。 向来清冷的褚灵翰此时竟然急得脸红脖子粗,毫无形象的大喊大叫,饶是平日开玩笑惯了的寒风狸见此情形,不由得也变得十分严肃。 杨推官在双重压力下绞尽脑汁想啊想,一边还要忍受肩膀传来的刺痛感,忽然灵光乍现,猛拍自己大腿,顺势挣脱开褚灵翰的束缚:“我想起来了,就前不久我去青龙县押送犯人回来的路上,碰到一辆马车……” 随着杨推官的描述,褚灵翰和寒风狸脸色越发阴沉,齐声问:“那条路还记得么,马上带我去!” 杨推官看着外面渐黑的天,犹疑的搓着手表示有些难办:“若是白天,我也不过只有五成概率找到地方,这天一黑本就不好分辨,我这模糊的印象恐怕无法……”杨推官吞了吞口水,见褚灵翰和寒风狸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连忙补救:“大致方向还是记得,刚出青龙县大门不远官道上,边上是草地,我记得那车为了给我们让路,将车停在草地上。” 褚灵翰握紧葫芦,快步离开,寒风狸紧随其后,杨推官见状赶忙追上喊:“别走啊,你们至少留下一个人啊,明天还有堂审!” 这夜,有三个人不约而同朝一个方向赶去,青龙县的城门上的守城兵毫无察觉有黑影腾空翻过城墙,还不止一个。 二更鼓刚过,青龙县县衙门前出现一黑一青两个风姿卓越的男人,也不敲门,直接越墙而入,直奔后院,却看到书房灯火通明 二人对视一眼,调转方向直奔书房,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十分熟悉的声音。 “我要你立刻马上派人给我去找!我是谁,我是非人翻译司左司郎,姬煜!” ------------------------------------- ——她也跟我们一样被遗弃的吗? ——这么大个人还被人遗弃,被丢到这纯属活该。 ——姐姐,姐姐快醒醒呀,再不醒就要被感染了,快醒醒啊。 姒苒月觉得自己的鼻子都快被熏失灵了,经久不散的臭味再加上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吵得她不醒都不行。 睁开眼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空气稀薄,身下不知道是什么滑滑腻腻还软塌塌的。 “你们是谁?”姒苒月艰难的一字一顿的问出声,每吐出一个字都觉得有大量臭味进了嘴里,若不是怕吐了弄脏自己,她还真不想忍。 ——你是怎么到这来的啊? ——问这个白痴这么多作甚,好好好,你问你问。 清丽冷静的声音和甜软的萝莉音交织在耳边,却看不见四周有任何身影,姒苒月紧张的想要握住腰间的荷包,忽然发现,荷包不见了! 浑身上下摸了个遍,除了满身臭味什么都没有。 ——姐姐,你别怕,你身上没起肿块。 ——喂!我妹问你话呢。 ——咦,是活人的味道,还没成为我们一员。一道憨憨的男孩嗓音响起,还吸了吸鼻子。 ——姐姐,你也是被父母抛弃了的孩子吗? 姒苒月听到这个问题,眼圈一红好悬没哭了,声音沙哑一字一顿的问:“这是哪?” ——是我们的家。 “你们又是谁?” ——我们都一样啊,都是被抛弃了的孩子,很快你也会加入我们了。 ——不过你这蠢货怎么活着就到这了,来的太早了。 姒苒月听得云里雾里,依旧没明白这是哪,想要站起身,原本还算安静的空间忽然就热闹了起来,好似有成千上百人同时说话般。 ——别起来,踩的疼死了! 心中一突突,姒苒月手都不敢摸身下坐着的是什么,有个十分恐怖的想法汇聚在脑海,吓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姐姐,你今年多大了呀。 “六岁。”姒苒月眼珠乱转,抬头张望找寻出口,敷衍回道。 ——骗人!你看起来比我们都高,怎么可能六岁。 话音刚落,一双拳头大冒着红光的眼珠凭空出现,若不是这双眼珠子神情十分温和,声音也萝莉的要命,她绝对能吓疯。 对上这双冒着红光的眼睛,姒苒月彻底蒙圈了,为什么,在这双眼睛里倒映出的是她27岁的身影? 姒苒月慌乱的低头看自己的手,是六岁小孩的小爪子并没变化。 ——原来你是住在容器里的呀,好羡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姒苒月的问题没人回答,黑暗中一双双冒着红光的眼睛,大大小小分布在四周忽闪,有好奇有探究,最后还是清丽冷静的女孩声音响起,打破这诡异的静谧。 ——你到底是从何处来。 姒苒月想了想,隐去了非烟的名字,只说被人贩子拐卖,逃跑途中被一道恶臭的黑风熏晕,醒来就在这了。 黑暗中传来一阵阵惊呼,红色的眼睛一个接一个暗淡下去,而在姒苒月眼前的那双拳头大的眼睛忽然又涨几圈,足有婴孩脑袋大了,在这么大冒着红光的眼睛下,姒苒月被动的看清身下的情形。 比当初在宁县地窖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姒苒月只扫看了几秒就闭上眼睛,觉得呼吸越发困难,天旋地转般炫目瞬间涌上,头沉的如坠入深渊,不断向下坠落,随后便没有了意识,直愣愣向后仰着躺在了一座尸山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想要睁开眼的姒苒月,受到了阻碍,伸出手摸摸眼睛,发现不知何时被绑上了一条绸布条,摸索着停留在脑后的活结上,有些犹豫要不要解开。 ——姐姐醒来了,太好了。 ——喂蠢货,你有什么心愿未了么,说来听听。 姒苒月放下手,被迫闭着眼,都说人在临死前会回顾自己的一生,如今她脑海里全是从小到大与家人最开心的那些年,蒙着眼睛的绸布都晕湿了大片。 肩膀微微颤抖,嗓音暗哑的说出藏在内心最大的遗憾,四周静谧的可怕,良久后,带着哭腔的萝莉音一抽一抽的说:“我们把姐姐送出去吧,她若死在这,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呜呜呜……” ——呜呜呜,我也好想爹爹和姐姐。 ——别哭了,喂,蠢货,只要你出去后记得把这洞上面的东西撕了,我们就送你出去。 “我、你们愿意救我?”姒苒月恨不得一把摘下蒙在眼上绸布,不可思议的问,她还以为,还以为这次彻底栽了。 ——我们是有条件的,你若做不到就留下跟我们一起吧。 ——不能让姐姐留下,她不像我们,她不是被抛弃的,我们帮帮她嘛。 姒苒月忍住不去想这里的惨状,神情十分严肃,郑重的点头,斩钉截铁的保证道:“我出去后只要没发生意外,一定帮你们把这上面的东西撕了,无论是什么。” 话音刚落,姒苒月闭着眼也感觉到十分刺目的红光,不断扩散,身下一阵翻涌蠕动,下意识抓了一把,竟然抓住十分瘦弱又湿冷的手臂,不等松手,身下迅速上升。 砰!姒苒月头撞在一处木板上,正微扬起脸伸直胳膊就要去推,身下突然急速下降,随着姒苒月的尖叫超速上升! 哐!姒苒月的头硬生生将木板撞开,身子不受控的滑翔飞出一段距离后才重重倒在草丛中,原本就眼冒金星的脑袋更加晕了,新鲜的空气夹杂泥土草叶的味道不由分说强行灌入肺部,呛得直咳。 五脏六腑加上脑袋,没一处不疼的,姒苒月颤巍巍摸摸自己的头顶,松了口气,还好没撞得凹陷,她头也太结实了吧。 正想着,姒苒月一把扯下眼前的绸布条,绑得太紧了,突然摘下,眼前的景色全是由雪花点堆积拼凑还十分模糊,闭上眼睛转动着眼球。 好半晌才睁开眼,漫山遍野长至腰际的野草随风飘扬,炎热的阳光直射她身上,炙热如火,顷刻间就汗流浃背。 想到刚刚那些小孩的嘱托,赶忙起身跌跌撞撞向前,一个深不见底的深坑散热臭,这个坑很窄很窄,只能容纳一人,围在深坑边摆放着三圈被钉子钉住的黄纸符咒。 姒苒月吞咽着口水,看着这处处透着诡异的符咒,又想想在深坑下,那些红眼睛对她的恩情,心下一横,动手抓住钉子使劲一拔,直接摔了个屁股蹲,哎哟了一声。 “咦?这么好拔?还以为得费死劲呢。”姒苒月拍拍身后的泥土,捡起地上的黄纸撕了个粉碎。 风越来越凉,天上的云越聚越多,在姒苒月撕了最后一张符咒时,数十道红光从坑底飞出,四散开来! 一道长长的泛着紫光的闪电将阴沉的天空撕开一道口子,紧接着一声爆裂的响雷落下,几乎把大地都震得颤了几颤。 姒苒月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了个透心凉,惊疑不定捂住吓得砰砰乱跳的心脏,看着这异象,满脑子回荡着三个字。 闯祸了。 她不会是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出去了吧? “你竟敢坏我好事!”一个瘦高浑身湿漉漉的黑袍男人站在姒苒月身后百步内,泛着青黑的脸上长着几簇红色的肉瘤,龇着满口大黑牙,显得十分狰狞恐怖。 姒苒月吓得连连后退,脚下猛然一空,尖叫含在嗓子眼里来不及喊出,就被一道极快的身影将她抱住掠过深坑稳稳落在地面上,一道温暖中带着微苦的木制感香味,让姒苒月瞬间激动的回身将人紧紧抱住。 “姬慕月,你可算来了,呜呜呜……” 姬慕月抬起的手顿住,满眼激动和不可置信,颤声问:“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姒苒月自知失言,抽抽嗒嗒的抬起头,不等她狡辩,就见姬慕月眼神一厉,将她推开,一个箭步抽出腰间的紫色鞭子,横扫挡住黑袍男人的攻击。 浓烈的恶臭令姬慕月眉头紧锁,一边招架黑袍人的攻击,一边观察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忽地一鞭扫空,耳畔疾风呼啸而过,伴着腥臭的热气,姬慕月忙就地一滚躲开,黑袍人并没停下脚步,径直上前,伸直了漆黑长着红色蘑菇样的胳膊,五指分开呈现鹰爪状,直逼姒苒月天灵盖! 姬慕月记得嘴唇都咬的鲜血淋漓,从怀里掏出小瓷瓶看也不看往嘴里灌了一把药丸,瞬间浑身泛红,握紧了手中的鞭子化作一道光,挡在姒苒月身前,用鞭子堪堪挡住指甲尖长冒着黑光的爪子。 黑袍人咧嘴一笑,另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拍来,眼看躲闪不急,姬慕月只能身子一偏用身体挡住攻势。 第76章 诈出两个朱樱桃 姒苒月只觉心跳快的如万马奔腾,眼前是一片血红,双腿如灌了铅,绑了千斤铁般,沉重的迈不开步子。 “主人,现在就把人杀了多可惜,不如等他们把这次需要的东西凑齐了再杀也不迟。”一袭海棠红裙的非烟撑着伞,缓步走来。 黑袍人抽回了满是鲜血的爪子,伸出黑黝黝的舌头悉数舔净,用比正常人瞳仁大了几圈的眼睛打量神色阴郁的男孩,闪过一丝兴味,嗬嗬怪笑了几下说:“强弩之末也敢跟我动手,勇气可嘉,可嘉啊。” 姬慕月一直死撑着,撑到黑袍怪人离开,才虚弱的半跪在地,嘴角渗出鲜血顺着脖子滑落,勾勒出猩红的曲线。 伴随姒苒月一声惊呼,姬慕月失去意识倒在她怀里。 “醒醒,别吓我啊慕月,求求你醒醒。”姒苒月觉得眼泪都堵在了喉咙里似的,话说得十分费劲,断断续续的。 一道阴影将两人笼罩,姒苒月一脸敌意盯着头顶俯视他们,笑得十分温柔的非烟。 “交给我吧,你抱不动。”非烟侧着身低下,伸出双手,脖颈处青紫的抓痕十分清晰的闯进姒苒月的眼帘。 没有力气护住那么努力救她的人,姒苒月不由心升绝望,任由非烟将她拽起,半拖半拽的拖回醉烟阁,鞋子都硬生生磨出个窟窿。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叫你别跑别跑。”非烟的嗓音带着病态的沙哑,顿了顿接着说:“再有下次我可就真的救不了你了。” 姒苒月心中一顿嘲讽,这女人简直把表子立牌坊,又当又立,这句话演绎的活灵活现。 “你别在这守着了,跟我去隔壁屋。”非烟上前抓住姒苒月的胳膊,拽得胳膊都红了,也不动分毫。 “你如果想救他,就乖乖听话,不然不用等主人动手,我就能随时杀了他。” “不要!”姒苒月木然的神情变得十分激动,赶忙站起来,语气慌乱:“我听话的,我听话,去隔壁是吗,我这就走。” 姒苒月走的磕磕绊绊,不是腿软摔了就是磕了桌子撞了凳子,非烟担忧的盯着姒苒月僵硬的腿,嗓音清柔:“你腿还好吗。” 姒苒月闭上眼坐在床上,一声不吭,身侧紧握着的拳头,指节都泛白了。 “你跑也就罢了,怎么还把封印解开了,你以为你放走的是什么?是怨气滔天的童鬼,他们一旦自由,就会去找当初抛弃他们的家人复仇,然后追杀天下所有抛弃孩子的人。” “你做的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你,这世间不知又要平添多少杀戮。” 姒苒月睫毛微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明日你随我去找找那些被你放走的小家伙,若找不见,就去创造被抛弃的孩子。” “什么意思。”姒苒月嗓音沙哑,有气无力。 “明日你跟我走就知道了。” “我若说不呢。”姒苒月眉眼间透着倔强,咬牙切齿。 非烟浅笑了下,伸出手就要揉姒苒月的头发,却被躲开,瞬间落寞的垂下眼帘,细声细语的劝告:“你也见识了主人的厉害,就算你身边那几个人凑齐了联手对付,也不是它的对手,你也不想他们如你那位朋友般,生死未卜吧。” 姒苒月用哭得发红的眼睛盯着非烟,难以掩饰的恨意伴着滚烫的泪滴砸在地上,磨着牙十分不甘:“你敢不敢把我的下落透露给他们,到时候打得你们落花流水,还不定谁死谁活。” 非烟笑得花枝乱颤,伸出手迅雷不及掩耳点了点姒苒月额头几下,嫣然道:“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思挺重,跟我用激将法?” “主人身上带着瘟毒,被他伤到不出三日必死,你也不希望那个小郎君高烧发热,身上长满鲜艳的红色肿块,青一块紫一块的斑纹汇聚成夺命的黑色花,最后在痛苦中死去,死后还会被主人炼制成丹吃掉吧。” 姒苒月惊恐的瞪大眼睛。 “想要他活,接下来就听我的,如果他的生死你不在意,那我就现在将人解决了。” 姒苒月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也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绝望又无奈的闭上眼,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好。” 入夜,姒苒月悄然来到隔壁,看着脸上毫无血色安安静静躺在那的姬慕月,心里一阵难过自责,如果自己机灵些,能力强一些,好奇心浅一些,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如果她不曾心软随着将小离找他哥哥,现在的她应该早就到了便宜哥哥那间招了十二位厨师的食馆了吧。 姒苒月掀开被子,看到姬慕月肩头并没有经过处理,血肉模糊一片,刺激得她一阵阵犯晕恶心,赶忙从外打来一盆水,用干净的绢帕一点点将污血擦净,随后从怀里掏出个小圆盒,打开后是淡淡的薄荷香,这个还是她刚来这个世界时,风狸送给她的,隐约记得说能化腐生肌。 挖出好大一块膏体,毫不心疼的直接糊上去,躺在床上的人眉锁成川,不知是不是疼的,姒苒月轻轻上前呼了呼。 一道白光从被里窜出,稳稳的落在枕头上方,正是小吼,尖长的耳朵晃了晃,红色的眼睛轻轻看了眼快哭了的姒苒月,扭过头一言不发伸出爪子按在姬慕月额头,肉眼可见有黑气缠绕将雪白的爪子慢慢染成灰色。 “菜主,别再把我弄丢了。”小吼虚弱无力的缩回变成灰色的腿,红色的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她,贴了贴姒苒月冰凉的手,化作一个兔子荷包稳稳的挂在姒苒月腰间。 姒苒月手轻轻抚摸荷包上灰腿兔子,轻声应道:“不会再把你丢下了。” 六个时辰前,双安县衙。 “你们急匆匆赶回来就是让我延期堂审!延期延期都延期几回了还延!”韩县令一身官服被风尘仆仆的一青一黑两人堵在后院门口,气的头发都飞起来好几根。 听到动静的杨推官赶忙跑过来,忙问什么情况。 “我们找到小小姐的踪迹了,在青龙县城外一处宅院,气息很不对劲,现在慕月潜入进去了。”寒风狸碧绿的眼眸中红光微现。 “那你们倒是把人救出来啊,这么急赶回来是闹哪一出?”韩县令惊诧道。 “我们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那的人。” “谁?” “朱樱桃。” “开什么玩笑!桃婆现在就在地牢好好关押着呢!”韩县令又气又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般,指着寒风狸叫道。 “或许可以再问问地牢关押着的桃婆,认不认识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寒风狸眯眼,邪气一笑,在场的人无不打了个激灵。 桃婆如今没了浓妆,头发乱糟糟披散,没了老鸨的风情,倒是多了几分清爽。 牢门被打开,衙役趾高气昂冲着里面喊:“朱樱桃,出来!” 桃婆依旧木然的盯着墙,没有一丝反应。 “朱樱桃你是不是聋了!让你出来没听见啊!”衙役哗啦啦晃动着钥匙砸在铁栏杆上,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桃婆嘴角微微向上挑起,扭捏的站起来,睁圆了桃花眼,暗含娇嗔:“哎呀,都说了叫奴桃婆,叫别的反应不过来。” “别墨迹,痛快的!” 寒风狸把腿搭在放满刑具的桌子上,慵懒的靠墙而坐,韩县令好奇也跟着学,可惜腿不够长,差点从凳子上出溜下去,褚灵翰则双臂环胸站在墙角阴影处,黑袍与阴影完美融合,不仔细看都看不到那站着个人。 桃婆摇头晃脑,嘴里还哼着艳曲儿,眼里没有丝毫恐慌惧怕,反倒是有些戏谑。 韩县令清了清嗓,例行询问一遍叫什么名,知不知罪,都犯了什么事儿。 桃婆晃了晃手腕上死沉死沉的铁链,懒洋洋回应:“我说韩明府啊,能不能别每次都问的一模一样行么,你问着不累,我说得都累了。” “别废话!” “行行行,我说,哎,当差真不容易,一件事儿反反复复问。”桃婆不紧不慢地晃了晃脖子,还用他那雌雄莫辨的脸做出嘟嘴的动作,哼哼唧唧抛媚眼。 寒风狸不耐烦的抬脚随便踢了个刑具过去,一道寒光贴着桃婆的脖子飞去,浅浅的划了一道小口,针刺般的疼让桃婆回过神,大惊失色扭头一看,那小刀片竟然没入墙面一寸。 桃婆顿时挺直了腰板,老老实实站好,心有余悸的呼了口气,见对面那个一身青色衣袍的清俊男人眉间阴冷,脚下又是一动,吓得赶忙出声:“别来了,我说,马上说。” “我、我我叫桃呃,我叫朱樱桃,江湖上称我桃婆,醉浮楼的老鸨,犯了死罪,买卖人口,逼良为娼,还采花……” 桃婆这次算是被吓住了,详详细细把这十年来的案子交代个七七八八,末了生怕对方那个判官似的人不满意,赶忙补充:“我是真记不起来了,这么多年我实在记不住被我害得那些人都叫什么,长什么样。” 韩县令拿起大街小巷四处张贴的寻尸画像,沉声问:“这个人见过么。” 桃婆眯着眼看半天,思索良久后,语气带着几分不太确定:“这个人瞅着有些眼熟,好像叫什么岑宝。” 如果小小姐在这,一定会乐喷吧。寒风狸瞄了眼画像,嘴角抽了抽,不合时宜想到小小姐听得到后会发生的反应。 “你怎么杀的他。” “嘛!冤枉啊韩明府,是我做的我认,这人我只是瞧着眼熟绝对没杀他!” “只是眼熟?” “真的就是眼熟,我肯定没杀他!” 寒风狸冲着县令使了个颜色,韩县令心领神会点头,接二连三拿起几个画像。 “韩三,这人你们可千万别放过,他烧杀抢掠坑蒙拐骗啥都干,比我狠。” “这个啊,我想想,好像叫慧慧,我到这犯的第一个案子,印象深刻,噢,这个人你们也应该见过,就是醉浮楼的梅儿。” …… 一连看了七八张,看得桃婆眼都花了,韩县令举起了最后一张画像。 “她啊,东家朱樱桃。” “你们诈我!”猛然反应过来的桃婆恨不得扑上去将人咬死,忽然浑身跟被雷劈了似的,四肢无规律的抖动,眼睛一翻一翻的,舌头伸出老长用牙使劲咬着,鲜血混合着口水粘稠的滴落。 一直在暗处褚灵翰飞身而出,一记手刀将人劈晕了。 “怎么回事!”寒风狸跟韩县令快步向前。 褚灵翰没回话,而是眼睛一眯,眼里闪过一丝金光,窜出老远,一把抓住要跑出地牢的衙役,手收紧向后一翻! 逃跑的小衙役如断了线的风筝,嗖——砰!落在急匆匆赶出来的寒风狸脚前。 “摄魂术。”褚灵翰轻启薄唇淡淡道。 寒风狸不等那人爬起来,一脚踩在其后背上,阴森森的问:“谁让你这么做的!” “小的不知道啊,我没想到会这样,就有个人给我银子,让我在审讯室时不常做一下那个手势就行。”被踩在地上的衙役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的十分凄惨。 “什么人!” “那人一身黑袍,还带着斗笠小的实在看不清啊。” 寒风狸脚下一用力,疼的衙役连连求饶:“监察饶命啊,我、我还想起一些,那个人自称姓风,递给我银子时,多看了眼,袖口绣着长了九个脑袋的兽。” 褚灵翰与寒风狸惊愕的对视一眼,很快二人反应过来,那个人绝不会干这种事,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放p,你敢骗本官,来人!给我把这人扒下一层皮!” “饶命啊!小的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分欺骗,天打五雷轰!” 轰隆隆……外面阴云密布,狂风四起下起了暴雨。 衙役一屁股瘫坐在地,满脸不可置信看向外面,老天啊你怎么也跟着冤枉我啊! “等等!” 拖着衙役的两个人停下了脚步,寒风狸上前低声问了几句后,直起身说:“不必用刑了,只是案件未侦破前,你只能先在牢房委屈一阵了。” 第77章 风狸找到小小姐 小衙役哭得涕泪横流,不停地磕头道谢:“谢监察不杀之恩。” “你问他什么了。”褚灵翰不解的询问。 寒风狸掏出扇子挡住奸诈的笑容:“是关于主子的私密事儿,你不知道,而且我让他一会把看到的九头兽画下来,到时就更能确定那个人是假的。” “敢冒充主子,真是嫌命长了。”寒风狸躲在扇子后一阵狞笑。 等韩县令处理好牢房的事儿后,匆匆赶到偏厅,看到那二位祖宗还在,松了口气:“这次可多谢你们了,差一点就死无对证了,没想到朱全宝的妹妹竟然漏网了,我已经安排人随时可以跟你们去青龙县抓人。” “跨城抓人啊,跟他们县令打招呼了吗。” “自然,我刚在牢房就写好了,现在信件已经在路上了。” “同意延期堂审了?”寒风狸把玩着扇子,似笑非笑的问。 “哎呀,别在这耽误时间了,快走快走。”韩县令尴尬的站在门边摆手催促,眼见一黑一青两道身影要消失在夜幕中,突然想到什么,快步追过去,喊到:“犯人跑了可以再抓,一定要把人安安全全救回来!” 寒风狸头也没回,拿着扇子抬手晃了晃,就消失了。 韩县令转过身,看到神情十分严肃的杨推官。 “你觉得会是那位贵人吗?” “眼见为实,暂不盖论。” 潮湿闷热的天气令人难以入眠,姒苒月单手托腮跪坐在床边,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头一点一点往下落,脱离了手掌猛地一沉赫然清醒,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发现没任何异样后,继续托腮半眯着眼。 迷迷糊糊间,姒苒月觉得头顶一沉,又极快的挪开,还以为是错觉的姒苒月正要继续睡,鼻尖闻到一道淡淡的暖苦的木香,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溜圆盯着床上对她笑的人。 “呜呜呜……吓死我了你。”姒苒月小心避开伤口,一把扑在被面上,哭得好不凄惨。 “对不起啊小祖宗,让你担心了。”姬慕月抬起胳膊想要摸摸姒苒月的头发,却牵扯到伤口,倒吸了口凉气。 姒苒月赶忙爬起来,手脚慌乱的掏出小圆盒子:“我是不是碰到伤口了,这、这里还有点,我再给你抹上。” “不用,你这个。”不太对症,姬慕月吞下后半句话,小心的斟酌措辞。 “是不是我用错药了?”姒苒月拿着圆盒的手不停的颤抖,目光看向那已经不再流血的血洞,依然触目惊心。 “不是,有用的。”姬慕月急忙安抚:“我这只是小伤,你醒的太早了,再晚点它都愈合了。” 姒苒月狐疑的看着姬慕月,满眼不相信,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清浅的脚步声。 “嘘,装睡。”姒苒月小声对姬慕月眨眨眼,起身来到门后。 果然下一秒,门就被推开了。 “丫头,别藏了,不是说好了要给你朋友抓药的么。”非烟抓着门,看着躲在门后的小孩,笑眯眯道。 “嗯嗯,那个我先洗漱。” “不必了,跟我来看样东西。” 姒苒月不明所以跟着下楼,看到崭新的轮椅抽了抽嘴角:“我腿好多了,就不用坐、坐,我坐!” 非烟笑眯眯将手中的打狗棒放下,看着小孩麻溜坐在轮椅上,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就对了。” “一会出门,我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让你说话时别说话,听见了吗。” “嗯嗯,听见了。” 非烟推着轮椅带着姒苒月走在大街上,房梁闪现一青一黑两道身影。 “慕月在搞什么,小小姐受这么重伤怎么不把人带出来。” “风狸,先别说话,有点不对劲。” 非烟站定在一家医馆旁,拍了拍姒苒月的腿,笑得十分温婉:“丫头,我先进去给你朋友抓药,你好好在这待着。” 非烟进去不久,从医馆旁胡同里神色匆匆跑出来一个手里抱着一捆黑布的人,姒苒月本没理会,那人跟瞎了似的往她轮椅上撞,啪嗒一声,一根木簪掉在她跟前,弯腰捡起满脸惊愕,这……这是她给那小姑娘的那根簪子。 等姒苒月回过神再抬起头,人已经跑远了,刚想弃车去追忽然听到胡同内的议论声。 “也不知哪个缺德玩意儿把感染瘟疫的孩子扔咱这门口,幸好老馆主起得早及时发现了,要不然谁还敢到这看病。” “嘘,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那孩子也是可怜,肿块都长到鸡蛋那么大,呻吟一晚清早才咽了气,浑身都黑了。” 姒苒月紧紧握住木簪,想到那个她费劲巴拉救上来的小姑娘,最后一顿饭吃的还是温水凉馒头,就鼻子一酸,如果她没有多管闲事,或许那孩子不会感染瘟疫,她当时真的不知道非烟是行走的瘟疫啊……等等,行走的瘟疫。 姒苒月慌忙撕下裙角,将自己的口鼻遮掩严实,一只脚踏在地面,起身就要站起来,肩头猛的一沉,将她按回去。 非烟将手里的药包放到姒苒月怀里,看到口鼻捂得严实的小孩,笑道:“放心,我现在身上没有那种东西。” 说着就推着姒苒月漫无目的的满城转,眼睛半眯着寻找猎物。 一身青袍容貌俊美的男人蓦然闯进非烟视线中,一抹绯色染上脸颊,非烟推着轮椅仍不忘扭腰晃胯,在与男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非烟脚下一扭,作势要扑进那人怀里。 姒苒月从青袍男人一现身就认出是寒风狸,心头的激动在看到非烟诡异的笑容后,瞬间结冰,她不能,绝不能让寒风狸变成第二个姬慕月。 她不知非烟打什么鬼主意,只能紧张的抓着药包,伺机而动,千钧一发之际,姒苒月顺着非烟的方向使劲一偏,本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竟然没了知觉,眼看连人带车就要摔倒在地,被一个拦腰捞起,只有轮椅侧翻在地,发出声响。 寒风狸单手将轮椅扶起,将怀里的人小心放下,蹲下身温柔的问:“小姑娘,没事儿吧,看看有没有哪受伤了?” 第78章 寒风狸被算计了 姒苒月拼命摇头,刚想说什么,被非烟一手捂住:“丫头,娘亲是不是说了,你现在病着呢少说话,别把病气传给别人。” 寒风狸听到这话,碧绿的眼眸变成了墨绿色,紧抿着唇神情阴冷。 “多谢公子出手搭救,我们母女无以为报,不如去前面的茶馆,我请你喝杯茶感谢。”非烟转过身,寒风狸换上了温柔公子模样,脸颊到耳朵都变得有些红,非烟巧笑着眨眨眼,心中一阵不耻,又是一个被她美色迷惑住的普通男人,白瞎这么好看的皮相了。 “公子来嘛。” 寒风狸被非烟做作的模样恶心的浑身抖了下,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正想答应却觉得衣袍向下坠了坠,低头一看,小小姐正悄悄抓着他的衣袍,眼里蓄着眼泪,轻轻的摇头。 越是如此,寒风狸心中的不安就越发扩散,更加坚定要跟着去,嗓音温和躬身施礼:“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非烟笑的十分明媚,将轮椅硬生生转了圈,俯下身在姒苒月耳边轻声威胁:“别坏事,否则那位小郎君可就不是躺在床上了而是……躺在主子的肚子里消化掉。” 姒苒月咬紧牙关,双手纠结的来回交握,泪水糊了满眼,所见之处皆是一片模糊,忽然,轮椅向后一仰,一道青色出现在眼前,俯身抓住轮椅下面两头,向上一提,姒苒月只觉得一瞬的腾空感后,稳稳落在大堂中。 “公子,多亏有你在,要不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举手之劳罢了,这地儿看着不像是茶馆啊。” “瞧你说的,感谢恩公能去寻常的茶馆么,这是我住的地方。”非烟媚眼如丝,芊芊玉手轻轻搭在寒风狸的肩头,吐气如兰娇声道:“公子且等等,我先将丫头送回屋。” 姒苒月扭头不停的用手比划让寒风狸快走,可他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非烟,犹如堕入美色的登徒子,就差流口水了。 死风狸,色风狸,一会被挖心剥皮了也是你活该,气死她了!姒苒月又气又急的被非烟关进了一个黑屋子里。 来不及害怕,腰间的兔子荷包像是知道她怕黑,散发着温润的白光,照亮了双手。 姒苒月轻轻摸了摸荷包,低声道谢,捶着毫无知觉的腿,自言自语道:“怎么腿还突然不好使了。” 捶着捶着,突然觉得一道针刺感,姒苒月举着荷包照过去,险些没晕了,细如发丝的银针被她瞎锤,锤成两截了,下半截几乎完全没入腿部,睁大眼睛集中精神使劲看,才隐隐看到个半截针尾巴。 姒苒月看看自己的手,在县衙住着时,指甲每隔一段时间就被姬慕月修剪的整整齐齐,这些日子倒是长出了半厘米长的指甲。 加油!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姒苒月屏住呼吸伸出拇指和食指,小心的用指甲夹住针尾,一点点往外拔。 哐当! 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吓得姒苒月手一抖,刷一下把拇指长的半截银针拔了出来。 扔掉银针后,姒苒月直拍自己胸脯,喃喃道:“吓死我了,这要手抖把针怼进去,我这腿不得废了。” 双腿先是麻酥酥的,紧接着如同万蚁爬行般刺挠挠的,说不上是疼还是怎样,稍微动一下就更加严重。 姒苒月双腿僵硬,双手握拳垂在两边,仰头忍着,她知道这是长时间血液不循环,突然恢复过来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双腿没有最初那么难受了,脚轻轻落地,扶着轮椅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原地跺了跺脚,扶着墙面一点点往外蹭着走,小心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什么都没有。 打开门,侧着身走出,前后看看,发现是她所在的位置是楼梯后侧,小心避开地上胡乱堆放的杂物,一条紫色的鞭子惹得她的注意,这不是她在鬼市换的么。 蹲下身将鞭子捡起,很沉很沉,拖不动拿不起,扔不下。姒苒月想到姬慕月平日是将它缠在腰间,她有样学样,掀起襦裙,将鞭子缠在中衣上,费了半天劲终于缠上,胳膊累的突突发抖,身上如绑了千斤铁,步伐沉重,腰一弯直愣愣扑倒在地面。 “我靠,这么沉的玩意儿,他是怎么做到健步如飞的。”姒苒月趴在地上,腰腹胳膊肘外加膝盖疼的她直抽气。 “公子!别这样!救命啊!”楼上传来女子惊恐的叫声,姒苒月急得浑身充满力气,蹭的站起来,扶着墙快步朝外走。 此时醉烟阁突然闯进三个壮汉,气势汹汹朝二楼走去,姒苒月躲在楼梯后面,不敢和这些凶神恶煞,还一身汗臭味的壮汉碰面。 姒苒月被熏的一阵反胃干呕,用手在鼻尖下扇了扇后,手脚并用的爬上了楼梯,一个房门外站着个半老徐娘,脸上厚重的粉也挡不住苍老的容颜,正指挥着壮汉将屋里的男人绑到过廊上来。 姒苒月一眼看到满脸潮红没有意识的寒风狸,被壮汉拖拽到过廊,非烟裸露着肩头,头发凌乱的抱着被子靠在门框低声啜泣。 “弄醒他。” 一个壮汉端起房间里的水盆狠狠的泼了过去。 寒风狸冷得打了个哆嗦,迷蒙的睁开眼睛,头还有些晕。 “小郎君模样不错,怎么大白天就干起采花的事儿了,还敢采花到我醉烟阁。” 寒风狸甩了甩头,彻底清醒,眼底一片阴骛,他堂堂监察御史竟然栽在一个风尘女子手上,真是笑话大了! 呵tui!寒风狸朝着老女人吐了口痰,恣意狂笑:“好一个醉烟阁,敢算计在本官身上,你们死定了!” 单腿抬起脚尖点地,身子向下一低,反手抓住身后两个壮汉的胳膊,身子如一旋,脚下生风,将两个加起来四百斤的壮汉朝楼梯口的方向扔出去。 姒苒月抓着楼梯栏杆吓了一跳,急忙闪躲到过廊另一头,心头狂喜的跑向关着姬慕月的房间。 “姬煜,寒风狸来了,啊!”姒苒月一个急刹车,差点与突然出现在房间的黑袍人撞了个满怀,满眼惊恐的向后退着。 第79章 谁说染上瘟疫了 “咳咳别怕,是灵翰。”姬慕月挂着浅浅的笑意,柔声说着。 黑袍人此时也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姒苒月看清是褚灵翰后,顿时松了口气,这一放松,刚刚情急下爆发的力气也散了个彻底,脚一软瘫坐在地。 “小姐。”褚灵翰担忧的上前,伸出手指按在姒苒月脉搏上,还没摸出个所以然就被挣脱开。 “我没事,咱们快走吧,那个黑袍怪物要是出现我们就走不掉了。”姒苒月抓着褚灵翰手借力站起来,急切的催促道。 “什么黑袍怪物?” “咳咳、这回去再说吧。”姬慕月一边咳着一边扶着床沿就要下去。 “你去帮帮他啊,他是病人。”姒苒月推了推褚灵翰,姬慕月动作一僵,想都不想拒绝:“不用,刚刚灵翰给我吃过药了,已经没事儿了。” 我啥时候给你吃药了?褚灵翰被说的一脸懵,对上姬慕月的眼神,恍然明白过来,忙从一旁打着哈哈。 姒苒月步伐僵硬沉重的走到床边,伸出手要搀扶,结果身子比脑子快,一屁股坐在床上了。 “小姐,你腿怎么了?” “啊?我腿没事,是这个东西死沉死沉的,害我走不快。”姒苒月说着竟旁若无人掀起襦裙,姬慕月赶忙背着身挡在姒苒月身前,无奈的扶额:“小祖宗啊,形象。” 姒苒月一边解开鞭子,一边困惑道:“我就是想把缠在腰上的鞭子解开而已啊。” 鞭子?姬慕月回头,看到姒苒月一边甩手,一边费力将鞭子一圈一圈的往床上甩。 骨节分明,因为受伤显得格外苍白的手抓住紫色的鞭身,微微俯身贴近姒苒月,轻快的将鞭子解开,如拎着轻便的麻绳般,熟练的将鞭子缠在自己身上。 “为啥你拿着这么省事儿。” 姬慕月笑了笑摸摸姒苒月软软的头发,轻声道:“你还小,再长大些也能如此。” “你们话怎么还没说完,等你们救人黄花菜都凉了。”不知何时出去的褚灵翰,此时身上背着昏迷的寒风狸,踹了下房门,催促道。 姬慕月神色一变,伸手要拉身后的女孩,却拉个空,姒苒月一骨碌从床上小跑到门口担忧的问:“风狸他哪受伤了,严不严重啊?” “没事儿,就是着道后遗症,回去睡一觉就行。”褚灵翰嘴角忍不住上扬,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这事儿绝对够他笑一年,不,至少笑十年了,一个修炼成人形的风狸,竟然被人类的迷药放倒,说出去简直能笑掉非人的门牙。 姒苒月亦步亦趋跟在褚灵翰身后,惊愕的指着大堂上横七竖八被揍得口吐白沫的壮汉,和两个不知是死是活俯卧在地的两个女人,紧张吞了吞口水问道:“这些人是死了吗?” “没死,晕了而已,别管他们了,剩下的事有人处理。”褚灵翰目光都没停留大堂一秒,径直朝外走。 脚步虚浮的姒苒月突想到小黑屋里那辆轮椅,脚步一顿,说了句等下后,快速钻进楼梯后的一扇门内,没一会她就推着轮椅走到姬慕月身前,板着小脸说:“你坐这,我推你。” “小姐,他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腿。”褚灵翰清冷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不解:“而且我背上这死沉死沉的家伙不是更适合坐这个吗?” 姒苒月哼了一声:“他那是活该,谁让他色欲熏心,见到美女眼睛恨不得粘人脸上,他不着道谁着道。” “没想到啊,竟然是这样。”褚灵翰眼里一道金光闪过,戏谑的看向背上的人,想着若是此时风狸醒着,一定会急得跳脚直喊冤枉。 褚灵翰一行人刚出胡同,就看到杨推官驾着马车赶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衙役。 “他们多少人把你们伤成这样?寒监察怎么也受伤了,严不严重?”杨推官跳下马车匆匆跑来,看这一行人伤的伤病的病,除了褚灵翰脸色正常些,剩下的不是泛黄就是惨白。 “你带了多少人?” “不就抓个女人么,就带了六个人啊。” 褚灵翰闻言眉头紧锁,都能夹死苍蝇了,杨推官板起脸,严肃的问:“人不够?需要我调多少人来?” “罢了,先去把醉烟阁那些被打晕的人抓走,关特字牢房,剩下的不是你们能管的,我会去通知非人司的人来收尾。” “褚司郎的意思是这案子涉及到非人?” “去晚了人就跑了。”褚灵翰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让开路,淡然的像在说天气真好。 杨推官点点头,招呼身后的衙役齐齐朝小巷内某个不起眼的三层小楼走去。 褚灵翰带着人走出城门,找了处阴凉的地,让大家原地休息。 “我们是要等谁吗?”早就走得脚疼的姒苒月,扶着轮椅后背,悄悄抬起一只脚的脚尖,点地转圈活动。 “伸手。”褚灵翰三只手指搭在姒苒月的脉搏上,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眼轮椅上的人,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把我们送到那个村的祠堂吧。”姬慕月无所谓的笑笑,安抚似的说:“你可是神医,这点小事儿别愁眉苦脸。” “我怎么了?”姒苒月有些害怕的询问,不会是她被感染了吧? 褚灵翰认真的盯着才到他大腿的女孩,郑重严肃道:“回去后记得多吃饭。” “哎!褚司郎,你们怎么出城了?”杨推官带着一行人骑着马,押送身后的四辆囚车,刚出城门就看见褚灵翰一行人,做了个手势让身后的人停下后,自己拍马赶来,出声询问。 “马车呢?” “你们要回双安县?”杨推官惊诧道,见对方不置可否的表情,赶忙招呼来个衙役,扔给对方一个钱袋子去城里雇个车。 “不用,直接买一辆。”褚灵翰扔出个钱袋稳稳落在目瞪口呆的衙役手上。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杨推官照着衙役屁股踢了一脚,衙役傻笑着应声跑开。 没一会衙役就驾着马车兴冲冲回来了,脸热的红扑扑的,手里还拿着两个钱袋,一个递给杨推官,另一个递到褚司郎身前:“钱没用了,这是剩下的。” “归你了。” 褚司郎没管嘴张的能吞下一颗桃子的衙役,转身将不知何时坐在轮椅上睡着了的姒苒月抱起稳稳的放上马车,身后跟着面色苍白的姬慕月。 杨推官走到树下要把寒风狸扛起,被褚灵翰出言制止。 “别动!他,还是我来吧。”褚灵翰快步挡在杨推官身前,沉声道:“离我远些。” 杨推官向后退了几步,目光不自然的看向马车又赶紧挪开,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 “他们只是得了风寒。” 杨推官一副我都明白十分了然的表情,不管是不是大皇子,有人敢当街刺杀那位贵人的妹妹是不争的事实,这要是传出他们受了重伤还感染了瘟疫,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一定会再度下手。 杨推官让开路,忽地想到什么,指向不远处的囚车悄声问:“他们?” 褚灵翰摇头:“我没发现任何异样。”说完便跳上马车牵起缰绳对杨推官拱手道别:“我带他们养伤,伤好后,与你们会合。” “哎,不急啊,若是三日内控制住了,记得来看堂审。”杨推官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叹了口气也翻身上了马,一摆手,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双安县走去。 ------------------------------------- “小祖宗,还差最后一口,喝了我们就可以开饭了。”姬慕月脸色恢复正常,一手端着碗黑乎乎的汤药,一手拿着汤匙耐心的哄着把头埋在被里的人。 “骗子骗子大骗子!这句话你说了八遍了,我宁可不吃饭也不喝了!”被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依然挡不住糯叽叽声音下的愤怒。 “刚刚风狸抓了只兔子,快烤熟了噢,只要把药喝了,那一整只烤兔子都归你好不好。”姬慕月嗓音温润如玉,一点点引诱着不喝药闹脾气的小姑娘。 被子下的人似乎有些松动,小手已经伸出来,只是头依旧埋在被里。 “还有甜滋滋的烤红薯,哎,刚刚有村民送来自家做的槐花糕,闻着挺甜的,既然你决定不吃饭了,那些就都归我们了。”说完姬慕月就将药碗放在桌上,叹息道:“都喝了那么多了,结果到嘴的兔子就这么没了。” 姒苒月将被子猛地拿开,哼哼唧唧坐了起来,撅嘴道:“别、别走嘛,我喝还不行。” 姬慕月笑得眉眼如月,端起药碗大步迈过来,舀了一勺轻轻吹了下递到女孩唇边。 轻启樱桃似的小嘴,姒苒月脸皱成一团将味道又怪又苦的汤汁吞下,盯着眼前再次盛满的汤匙,双手直接将碗抢了过来,一副壮士一去不返的凛然,直接仰脖咕噜咕噜连气都不换,直接全吞了。 姒苒月小手一抹嘴边的汤渍,残留的苦意,害得她一阵干呕。 姬慕月赶忙倒了杯清水让姒苒月漱漱口。 “我是不是染上瘟疫了?”姒苒月一连漱了三杯水,才觉得嘴里的苦味淡了,看着才一天就恢复不错的姬慕月,冷不丁出声询问,眼睛紧紧盯着对方面部,寻找蛛丝马迹。 “药喝完没啊,兔子都快烤成兔干了。”寒风狸举着一只油滋滋香喷喷的烤兔子站在门口,打着哈欠问。 姒苒月吸了吸鼻子,哪忍得住,光着脚跑到桌前,乖巧的坐在椅子上,晃着白嫩嫩的小脚丫,眼睛亮晶晶直盯着烤兔子,馋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一整只都是我的吗?” “一整只都是你的,小馋猫。” 外酥里嫩,咸香微辣,吃得姒苒月满嘴流油,把刚刚的问题忘到了九霄云外。 “别光顾着吃它,喝点粥。” …… 姒苒月吃饱喝足后,见外面日头太大,就在屋里晃来晃去,姬慕月怕她无聊的胡思乱想,不知从哪弄来个话本,清润温和的嗓音一页一页的念着。 将碗筷都洗好了的寒风狸还想进去,被浑身灰扑扑的褚灵翰拉到的厨房,递过去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不是吧,我也要喝?”寒风狸手里的扇子都掉了,满脸写着拒绝。 “你醒来时我说过,他们身上有余毒未清,你非要留下,就必须喝药预防。” 寒风狸无奈捡起地上的扇子,弹了弹上面的灰土揣入怀中,无奈的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你放黄连了吗!这么苦,难怪小小姐闹这么久,换我我能直接把碗砸了,你这药靠谱吗,确定不是能把人苦死的毒药?” “这么苦么?”褚灵翰沉吟着蹲下身看着药箱里剩余的药材说:“现在的方子虽然苦,但效果是最好的,再喝一副就行,若是改得好喝些,还得额外再喝两副巩固下。” “厉害厉害,寻常七日到你这三天就好,恐怕今后褚司郎得改名叫褚神医了。” 褚灵翰没理寒风狸没话找话的调侃,专注整理手下的药材。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杨推官大嗓门穿透整个小院:“褚司郎,寒监察!杨某求见!” 寒风狸嫌弃的掏了掏耳朵,不悦道:“这人有毛病吧,不用手敲门,显他嗓门大啊。” 褚灵翰轻笑了下,淡然的继续整理手中的药材:“估计是不敢进。” 大门打开,杨推官见寒风狸口鼻不捂的样子,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我才洛都几天啊,你怎么变得扭扭捏捏,被大姑娘上身了?” “寒监察,话不要乱说,有些防范的措施更不能忽视。” 寒风狸眉毛一挑,啧了声说:“比如。” “大头瘟传染,就算寒监察每日按时喝药,口鼻也要遮掩好。” “谁说我们染了瘟疫?” “难道不是吗?”杨推官和姒苒月异口同声,惊愕的问道。 寒风狸扭头一看,姒苒月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目光灼灼盯着他们。 “小小姐,你想什么呢,你要是感染了劳什子大头瘟,还有力气闹着不喝药?” “那你们为什么到这来。”杨推官惊疑不定的问,这里之前可是隔离那些瘟疫的人。 “这里清净。”褚灵翰从厨房走出,淡然的解释:“而且真正感染瘟疫的只有那一家人,剩下的都是寻常伤寒。” 寒风狸见杨推官还要废话的问下去,眉头微蹙扬起扇子问:“你来找我们究竟什么事儿。” 杨推官猛地拍自己脑门一下,语气急促道:“非烟跑了!” “我们大概在一更天时到了双安县门口,结果那么点距离怎么走都走不过去,就跟撞了鬼打墙似的,然后我就用土办法,破了鬼打墙后,恐迟则生变,一路不敢停直奔县衙地牢,结果发现原本关着两个女人的囚车,就剩一个朱樱桃了。” “什么情况,怎么出来两个朱樱桃?”姒苒月靠在门边,竖起耳朵听院里的谈论声。 “醉烟阁的老鸨戴了面具,她才是真的朱樱桃。”姬慕月搬了把凳子放在女孩身后。 “这案子怎么越来越乱套了啊,她是朱樱桃,那双安县采花的是谁?” “采花贼桃婆。”姬慕月刚解释完,院里两个加起来都知天命的人,跟个孩子似的吵了起来。 “人跑了找我们干什么?” “人不跑我能来找你吗,聿国第一追踪高手,给指条明路吧。”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什么明路我不知道。” “不把她抓住,她幕后的家伙再来害你们家小姐呢。” 褚灵翰轻咳了声,对着一直耍赖不肯走的寒风狸说:“风狸,你跟杨推官回去吧,这里有我,放心。” “光你我怎么放心。” “别忘了,暗处还有他们。” 寒风狸恍然想起昨天半夜匆匆赶来的那帮非人司的高手,只好不情愿的点点头,跟着杨推官回去查找线索追踪人。 不过没等他们找到,双安县关在女监的朱樱桃忽然疯了,大喊着要见县令,告发非烟藏身处。 “罪女朱樱桃,你可知这里是哪,若敢说一句假话。”韩县令一身官袍,十分威严。 “我知道,我发誓,但凡我朱樱桃说一句假话,雷劈车碾马踩不得好死!”朱樱桃眼睛肿成山核桃大,压抑着悲恸,哽咽的问:“我哥哥,我哥朱全宝真的是死于毒针吗?” 韩县令对身旁的衙役吩咐去把物证取过来,片刻后衙役端着托盘站在朱樱桃跟前,朱樱桃颤抖着爬起来,看着红绸布上泛着黑光的银针,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好你个非烟,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朱樱桃沉着脸,恨恨的说:“当时她用缩骨术逃出了囚车,本来说好她出去后把我也救出来,结果这死贱人跟中邪似的,不知道从城门上撕下了什么,把老娘忘了一干二净!” “我还合计她只是单纯的忘了,现在一看这贱人是故意的,杀了我哥,不就是怕她的身份暴露吗。” “什么身份?” “她是啊!!!”朱樱桃突然掐住自己脖子,脸涨成酱紫的猪肝色,韩县令一众衙役还没走到跟前,一个巴掌长的红的发黑的虫子从朱樱桃口中钻出,不仅一只,是一只接着一只,足足吐出了十余只,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死不瞑目。 衙役手持利剑将蠕动的虫子斩断两截,流出来的黑血味道极臭,门窗大敞四开都驱散不了。 “你们这什么情况。”寒风狸跟杨推官一进衙门就闻到一股难言的臭味,循着味道来到大厅,一个个吐得昏天黑地。 “一会呕,一会说,先把这呕……”韩县令干呕着招呼人打扫。 寒风狸折了根树枝,捏着鼻子站定在死不瞑目朱樱桃身前,缓慢蹲下身,用树枝将朱樱桃的眼睛闭上后,戳着地上密密麻麻两截的虫子。 “府上可有白茅?”寒风狸跑到门口阻止要进来收拾的下人,询问道。 “药庐里有,我去拿。”杨推官撒腿往后院跑,不消片刻就捧着一把晒干的全株白茅。 寒风狸让下人拿来个盆,示意让杨推官把东西扔盆里后,掏出了个火折子,脸色变了变,咬牙划开,点燃了盆里的白茅草。 一室的臭味被烟熏开了,寒风狸用树枝挑着地上的虫尸扔进火盆,噼里啪啦一阵作响。 “此虫无名,地里生出,食人后三日化人,人若未化为枯骨,则人化为非人,虫死。”寒风狸从浓烟走出手里端着盆,捂住鼻子说:“里面那人抬出来后尽快烧掉,门窗彻夜敞开,明天就恢复如常。” 说完后寒风狸继续朝外走,忽然想到什么转身问:“城墙上之前张贴的是什么。” 韩县令面色十分难看的指挥着人用担架将朱樱桃抬到乱葬岗烧毁,听到问话,愣了下,“啊?是之前那个寻尸布告。” 第80章 真相背后的残忍(上) 宵禁后的街道,空荡荡的,一阵风吹过小巷,带起呜呜回响,令人浑身发寒。 寒风狸连马都没骑,跃上房顶,如灵动的猫科动物,用极快速度的赶到城门上,一跃而下,落地无声。 转身借着月光盯着城墙上张贴的印记,将烧黑的盆举了过去,一股青烟从盆里涌出,徘徊了几圈后缓缓的朝北方飘去,慢慢消散。 杂草掩映的祠堂,四周树木稠密,月光穿过窄小的缝隙在祠堂庭院中洒下细碎的光斑。 院墙外影影绰绰闪过一道红色身影,鬼鬼祟祟捣鼓着大门,发出轻微的声响。 “门没关。”院落里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吓得门外的红色身影浑身一颤,但还是推开了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野中显得格外刺耳。 非烟面如金纸,额头汇聚着黑气,眼睛被红色的血丝织就成网,配上满是污渍的海棠红裙和披散至小腿的头发,整个一厉鬼的造型。 “怎么是你。”坐在庭院矮凳上,手里握着一根带着血丝羽毛的褚灵翰,眉头紧锁,没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她。 “丫头……”声音沙哑得如枯木,非烟直勾勾盯着褚灵翰身后的房间,双手向前平举,露出满是污泥鲜血淋漓的手指,动作缓慢异常。 褚灵翰唰下起身,目光如炬,盯着眼前非人非鬼的女人:“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再敢向前一步,休怪本官无情。” 非烟直勾勾盯着褚灵翰身后的房门,血红的双眼缓缓流下眼泪,嗓音沙哑却依旧不停的呼唤着丫头。 房间内响起火折子刷拉打开的声音,屋内的油灯被点亮,暖洋洋的光线透过窗户纸淡淡扫在站在庭院对峙的两个人。 “丫头……跑,快跑。” “我的妈呀!鬼啊!”姒苒月披着外衣迷迷糊糊打开门,看到厉鬼模样的非烟,吓得急急后退。 “有危险,跑,快跑。”非烟神情急切而狰狞,可动作却慢得诡异,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拐好几个弯才能把脚步迈出去,好不容易向前了几步,又被褚灵翰手中泛着金光的羽毛挡住,不敢再靠近。 “非、非烟?”姒苒月躲在褚灵翰身后,小心翼翼探出头,震惊不已。 “我说了,不要再上前一步!” “趴下苒月!”吼声如炸雷般在夜空中响起,姒苒月身体比脑子先做出反应,扑通一声就趴倒在地,刹那间一股恶臭的热风擦着后背席卷而来。 姒苒月僵直着身体,将头埋在两臂间,呼吸重得吸入了不少尘土,赶忙捂着口鼻,闷声咳得眼泪哗哗直流。 破空而至的鞭子啪的一声打在姒苒月身侧不过五公分,紧接着是雌雄莫辨极为凄厉的惨叫,震得姒苒月眼冒金星,脑仁嗡嗡的。 “苒月走!” 姒苒月一骨碌身爬起头都不敢回一口气跑到庭院大门口,才敢回头看是什么情况。 褚灵翰与姬慕月配合十分默契,一个手持羽毛,引出千余金丝,将黑风的退路圈死,一个将紫色鞭子挥舞极致,招招打在黑风内,惨叫连连。 突然黑风向内聚拢,一个腰部缠着金丝不断冒着青烟的黑袍怪物站在原地,身上的鞭痕汩汩往外冒着浓稠的液体,青黑的脸上透露着兴奋,伸出长满十分鲜艳的红色肿块,关节完全变形的爪子猛地向褚灵翰面门袭来! “有瘟毒!小心!”姬慕月脚尖点地腾空而跃,将鞭子高高举起,狠狠向下朝着怪物脑顶劈来。 褚灵翰眼皮一跳,收回金丝,腰猛地向后一弯,足尖顶住地面,借力向后一蹬,滑行数米,刚稳住身形就听到姬慕月撕心裂肺的叫声:“闪开!” 闪开?谁闪开?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被竖着劈成两半的黑袍怪物竟然一左一右朝着姒苒月攻击过去,刚施展一击的姬慕月还在半空来不及转换方向,褚灵翰扔出去的羽毛连黑影衣角都没挨上。 噗嗤!爪子捅进肉里的声音在庭院里回荡。 啊啊啊啊!姬慕月急红了眼,空中一个倒翻落地,爆发强烈的力量不要命的冲上去,一鞭一鞭恨不能将怪物碎尸万段! 姒苒月瘫坐在地,额头上一阵冰冷,胸前跳如擂鼓的心脏被无名的恐惧死死揪住。 一道闪电照亮了非烟,此时红色的眼眸逐渐染上黑色,闷雷过后,大滴大滴的雨点狠狠砸下。 姒苒月此时脑子里翻转昏眩,耳朵里不断重复着刚刚那爪子噗嗤入肉的声音,目光呆滞,看向前面倒下的红色身影。 “哈哈哈哈,后生可畏,可畏,但想杀我?太弱太弱!”碎尸在极短时间拼接一起,完完整整的黑袍怪人再次站在庭院,咧嘴狂笑。 姬慕月紧咬牙关,神情凛然横鞭子挡在姒苒月身前,双腿微微发颤,褚灵翰收回变黑的羽毛,掌心一道金光将羽毛化为灰烬,眯着眼上下打量对方,眉头紧蹙。 雷鸣电闪,庭院中不仅景物就连人,被闪电照得一瞬苍白。 “丫头……来,过来。”被贯穿胸口的非烟轻声唤着,姒苒月犹豫了一会,手握着兔子荷包,上前了几步。 “我哥哥死了。” 姒苒月听得一脸戒备,这不是说过么,怎么又提,该不会又是什么新阴谋吧。 非烟血泪划过眼角留下一丝血痕,嗓音干哑,却倔强的一刻不停歇。 “我哥受过刀伤,寻尸布告上也写着腹部有半尺长陈旧刀疤。” “将青的腰带是我亲手托人送给哥哥的……礼物。”非烟眼里闪过一丝痛苦,闭上眼,实在说不出,是她害死了哥哥。 那日,她趴在窗户边,看到桃婆领着一个与自己八分相像的女人进了地库,好奇心驱使下,悄悄跟了上去。 屋内交谈声起初听得并不真切,后来声音越来越大。 “主子将非烟哥哥复活了,让我知会你一声,若是有半点不听话就拿这个威胁她。” “那,若是问起她哥哥下落?” “到青龙县找醉烟阁的老鸨,无论东西还是话一定带到。” …… 非烟捂着嘴生怕哭出声音,一路回到房间,又哭又笑,歇了一会便开始打包些给哥哥带去的金银细软。 突然房门被撞开,跌跌撞撞跑进来个半大的孩子,穿着褐色粗布衣,一身上下无一不透着穷酸,唯独那条腰带,绣工十分精致。 “求你救救我。”男孩扑通跪倒在非烟跟前不停的磕着头。 非烟吓了一跳,不动声色拿起梳妆台上的簪子,紧紧攥在手中。 “你不该来我这。”非烟小步向后退,神情紧张的好像眼前的人下一秒就要口吐鲜血,死命往后躲。 一直退到后背贴上冰冷的墙面,大门再度被推开,这次来的可不止一个人,而是来了五六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般的护卫,将团团将男孩围住。 男孩的反抗在护卫眼里不过是小鸡临死前的扑腾,三下五除二就将揍得面目全非的男孩扛在肩上,大步流星的离开。 非烟看这一室狼藉蹙了蹙眉,打开了窗户,驱散这一室的血腥气,刚好看到桃婆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朝自己这边走。 转身径直走向房门,无意瞥见地上的腰带,鬼使神差的将腰带捡起,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放到了细软包袱中。 “哎哟,我亲亲的宝贝,是不是吓坏了。”桃婆顶着那圆圆的扑了不知多少层粉的大白脸,举止亲昵的挽住非烟的手臂,将人从屋里拉到院里。 “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一定要控制住自己别哭成花猫,晚上桃婆我还指望你上台呢。”桃婆眉飞色舞的将非烟哥哥还活着的消息说了出来,那兴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哥哥。 非烟此时看着桃婆喜笑颜开的脸,心里生出些许厌烦,又想到自己哥哥好不容易又活过来,不知会不会也如她这般被威胁而失去自由,干尽坏事,受尽她这个妹妹连累。 一时五味杂陈,眼角濡湿一片。 “好宝宝,别难过,以后有机会总会见着面的。” 大约是桃婆的这句话,燃起她的希望,每天尽心尽力,不敢忤逆半分,只想着可以见到哥哥一面。 初夏的某一天,醉浮楼和醉烟阁交换花魁,桃婆将她送了出去。 “见到你哥哥了?”姒苒月见非烟声音越来越弱,嗓子里发出野兽般的呼噜声,似乎随时要断气,赶忙打断她的长篇大论。 非烟浑浊的双眼,有一瞬的清明,眼睛亮的如天上的星辰。 “没……我到那第三天,老鸨问我有人故意放走货,这种叛徒如何处置,我说让他毫无伤痕的醉死,扔在荒郊野外喂耗子。” 非烟眼角的血泪越来越少,眼睛越来越浑浊,忽然身体抽冷下坐起猛的向姒苒月扑来! 我靠!狗改不了吃屎,就特么是个骗子!!早知道就不心软听你废话了! 姒苒月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就向后倒去,被非烟的身躯死死压在地面上,腥咸的血直接糊了她满脸,她甚至怀疑非烟是打算用血淹死她! 身上的重量被移开,如阳光般的光线渐渐照亮了她的面庞,一个浑身散发着金色光芒的人,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 “对不起,明明说过我不会再离开了,可我要食言了……” 光线太亮,亮得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可姒苒月知道,是他……姬慕月。 ——没人能让你消散。 ——求你了,别走…… 当初悲恸的声音,如今依旧清晰的印在脑海,姒苒月伸手想去抓住眼前耀眼的人,却什么也抓不见。 冰凉的雨点打在额头划过脸颊又落在地面,溅起微弱的水花。 当风影竺从洛都赶过来时,倾盆大雨中姒苒月坐在地上,双手抱头,浑身颤抖的厉害。 “苒月……” 姒苒月迷茫的抬起头,身上脸上还染着非烟的血,被雨水一浇,更是触目惊心,风影竺呼吸一窒,无法遏制胸口破土而出的疯狂,黑漆漆的眼眸瞬间变得血红,看向院内半跪在地的褚灵翰,阴沉的嗓音似要将人直接冻住。 “谁伤了她。” “那个怪物。”褚灵翰痛苦的闭上眼睛,想到慕月竟然会燃烧仅存的所有灵力,抱着必死的决心与那个怪物:“慕月与它同归于尽了。” 风影竺握紧了拳头,青筋凸起,紧抿薄唇,无人发现姒苒月闪烁的目光。 “苒月起来,跟我走。”风影竺伸出宽大的手掌,眼底的心疼被沉重严肃的面容遮掩,最后迟迟赶来的寒风狸见这场景,心疼的一塌糊涂,一瞬间就飞到姒苒月近前。 “主人,现在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小姐吓成这样,你怎么还端着个架子,哎?慕、那个姬煜呢?” “风狸。”褚灵翰痛苦哽咽的声音让寒风狸一瞬失神,心底顿时升起强烈的不安,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不会吧? “他不在了。” “不在了?去哪了?怎么就不在了?” “够了!寒风狸!我让你过来保护小姐就这么保护的吗!”风影竺不敢想,如果姬慕月没有……那么现在消失的就会是她。 寒风狸登时变了脸色,扑通一声重重的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满脸懊悔,低声道:“任凭主人发落,风狸绝无怨言。” 呵呵……一阵轻笑,让在场的家伙都吓得浑身一抖,谁不要命了这个时候笑?再一看,竟然是姒苒月! 姒苒月摇摇晃晃站起,哭得梨花带雨嘴角却快咧到耳根了,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要笑,总之心境发生了她都说不清的改变,笑着笑着,笑声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笑得比乌鸦叫还凄厉。 “别笑了。”风影竺沉着脸上前按住姒苒月的肩膀,出言阻止。 ”有意思真有意思,无论之前还是往后,终究陌路活得长久。“姒苒月想到无论是前世爱自己的父母和还是这异世三番两次舍命保护她的人,都早早离她而去,她就只配孤身到老。 看着地上了无生息的非烟,仔细想想似乎从被她抓走,并没受到很大的伤害,又缓慢蹲下身,轻声喃喃:“非烟姐姐,下辈子别这么傻了。” 第80章 真相背后的残忍(下) 为了复活哥哥深陷地狱,双手沾满的人命,好不容易将哥哥复活了,却发现到了最后,害死哥哥的又是她,多么的讽刺。 风影竺看着蹲在地上又哭又笑,喃喃自语的妹妹,像是得了疯病,索性将人一记手刀劈晕,抱在怀里。 “寒风狸,这次的帐回头再算,你们先把这的事儿处理干净,来北容南都青三府。” 三日后,青龙县和双安县联手跨城侦破特大略卖人口案的消息,震惊了整个聿国。 案情复杂的大街小巷足足讨论了小半年之久,从洛都间州商户女非烟,好心救人反被害得家破人亡,从而被迫加入下九流,管理被略买来的丫头,为客人服务。 朱樱桃与朱全宝看似处于案件边缘,一个负责寻人一个是老鸨,实际上他们才是这团伙中左右护法的存在,直接听命神秘主人。 与非烟同牢房关押的姐妹在得知人已死后,交代了朱全宝死的当晚,非烟曾逃出去过,没多久就又回来了。 “为什么当时不说?”负责审问的衙役横眉立目,这事儿若早点交代,后面哪还会出这么多幺蛾子。 “姐姐说,就算我说出去也没人会信,而且若我不说出去之后,她就把卖身契给我,还我自由。” 而韩三这一伙人,诱拐迷拐都算轻的,还曾因为被人发现举报到官府,他们一边打点一边直接灭了举报人满门,其狠辣的作风,让知情者不敢声张,而使得他们越发张狂,仅仅十年,登记在册拐卖人数多大两千余人。 至于桃婆,曾是臭名远扬的采花贼,善于制作迷药与化妆被组织招收,因改不了采花的毛病,组织索性让他当了醉浮楼的老鸨,负责调教新人,手段更是令人发指。 而这个组织神秘主人就是姬慕月与之同归于尽的怪物,经过寒风狸与褚灵翰不眠不休的考证,与姒苒月口述的回忆,终于抓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那个怪物曾经就住在青龙县外的村庄,姓林,名塔,字耸云。 十余年前的瘟疫夺走他的命,当时因为衙役的疏忽,直接将人扔进乱葬岗,而没有进行焚毁,给了他化为怪物的机会,第一天吃了裹着自己尸体的草席,第二天吃了自己的尸体,第三天吃了同样死于瘟疫的父亲,接下来是母亲,姐姐,弟弟……直到第七天,他拥有了常人无法匹敌的力量。 有了力量后,开始追求容貌,炼制童鬼企图返老还童。 “这么说,那日我看到的那些孩子的尸体,是他储存童鬼的地方?”姒苒月醒来已经是两天后,对那晚祠堂院里发生的事情不提不念,面上不悲不喜,在风影竺看来,那双清澈的眼眸,染上了一层薄雾,拨不开看不透。 “是,她们只会去找当初抛弃她们的人报仇,不会残害无辜,甚至有的童鬼还会保护被抛弃的孩子。” 就如那日,她们集中力量将你从魔窟里扔出来。风影竺在心底淡淡的补充,伸出手摸摸姒苒月的头发,眼里闪过一丝感激。 姒苒月淡淡噢了一声,继续喝着眼前冰镇的绿豆粥。 “苒月,一会我让人陪你去集市上逛逛,房间里想置办什么尽管买。” 姒苒月看了外面正盛的日头,轻声道:“明日一早吧。” “行。” 次日一大早,姒苒月洗漱完,到了饭厅闻到熟悉的面香味,拿起筷子夹起,一点点送入嘴中,浓郁的羊肉香,清爽的韭黄和肉嘟嘟的蘑菇,味道依旧那么鲜美,可身边却没了当日的人。 姒苒月情绪低落的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风影竺担忧的问:“是不合口味吗?” “天热,吃不下,雨薇姑姑做的面很好吃。” 风影竺握着筷子的手一紧,猛然想起雨薇曾攒了好几个休沐日,消失在北容城,原来是去给他们做面了吗。 趁着日头还不算炎热,姒苒月带上钱袋,身后跟着几个一看就像练家子的仆役,走走停停,买了不少小玩意儿,还添置了文房四宝,躺椅,多宝柜,超软的褥子和香炉,这硬板床睡得她都快得腰肌劳损了。 夏日百花争艳,姒苒月也随波逐流,买了几盆蔷薇,月季和兰花,只是她侍弄的不好,没多久就变成了空花盆。 回到住处时,才发现,他们家这食馆生意是真不好,虽然在一个胡同里,但独门独户,三层起脊小楼,四进院落,十分宽阔豪气,怎么路过的人跟眼瞎了般,连头都不偏一下,径直超前走。 “小姐,小姐?”身后的仆役出声提醒。 姒苒月这才收了心思,抬脚迈上了台阶,在外人眼中就是前面走着走着的人忽然不见了。 ——最近晚上针线活做多了,眼睛都花了。 ——哎,我也是。 姒苒月布置好这一切之后,累的汗流浃背,机灵的小丫头早早准备好了洗澡水,舒舒服服洗完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将躺椅挪到树下阴凉处,拿了本书躺在上面看,看着看着有些乏了,干脆用书掩面闻着淡淡的墨香,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九年后。 “小姐,小姐!”穿着淡绿色长裙,环佩叮当作响的女孩急匆匆跑了过来,姒苒月摘下脸上的书,有那么一瞬还以为时空倒流回九年前,毕竟这些年午休,她基本躺在同样的地方,还真容易恍惚。 “秋儿,怎么了?”姒苒月懒洋洋的坐起身问。 “大当家留书离家出走了!”秋儿急得脸红扑扑的,满额头的汗。 姒苒月眉头微扬,似乎毫不意外,淡然的伸出手:“信给我。” 秋儿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信,递了过去。 ——阿苒吾妹,见字如面。为兄去处理叛徒了,归期不定,接下来食馆就交给你了,三当家。 呵……还真是对我很放心啊。 “秋儿,沐浴梳妆,宵禁食馆从今儿起,由我代管了。”姒苒月凤眸微眯,嘴角勾起邪肆的笑意。 …… 雨,如蛛网般,均匀的铺撒天地间。天暗沉沉的,闭门鼓早已敲过,许财生带着闺女在街市上东躲西藏,只为找个不花钱能落脚的地儿,哪怕是瓦缺墙损的破败房屋也好。 “爹,我们要去哪啊?”一身粗布衣衫,头上包着花布,十一二岁的女孩满脸污泥,眼中惶惶不安。 “嘘,别说话,小心被抓走关牢房跟耗子一起睡。”许财生狠狠啐了口,低声恐吓道。 女孩紧紧抓着衣角,肩膀却微微发颤,忽然看到前面灯光通明,一时情急抓住爹的衣角,指向前方小声道:“爹,那有户人家亮着灯,要不我们去问问,万一能让我借宿呢?” 许财生觉得有理,等他拉着闺女走到亮着灯的那户人家门口后才发现,这哪是什么人家,这是个十分气派的酒楼,匾额用金漆书写两个大字:拨云。 “你这败家玩意儿,你瞅瞅这是什么地儿,还借宿,把你卖了咱都去不起。”许财生照着女孩的头来一巴掌,女孩眼里噙着泪,不敢吭声。 坐在拨云食馆三楼大厅内,正打盹的一位年轻女子,蓦地睁开双眸,轻笑道:“来客人了。” 许财生气急败坏的拽着闺女准备离开,却不想酒楼大门打开了,走出一位穿着淡绿色长裙的女孩,不过才十一二岁,气度上却是让三十而立的许财生都有些发怵。 “闭门鼓已敲,若无归处,不如进店歇歇脚。” 许财生悄悄打量了下里面的陈设,青石铺地,桌椅泛着光泽,心中不由一阵犯嘀咕,这得烧多少蜡烛油灯能把屋照的恍如白昼。 “我叫秋儿,奉我家主子之命开门相迎,并让我转告二位,如不点饭食,只是在食馆内坐一坐,是不收取任何银两的。”秋儿笑眯眯的说完便退到里面侧过身,补充道:“如果实在不愿,本店也不勉强,二位尽管走便是了。” 许财生瞅瞅外面绵绵不绝的细雨,空荡荡黑黝黝的街道,再一看这灯火通明的食馆,傻子才会有地儿不待,冒着犯夜的危险在大街上瞎晃。 “说准了啊,我们就进去坐坐,不吃不喝,不要钱。” 秋儿抿嘴一乐,点头:“准的准的。” 许财生这才放心的一脚踏进门槛,女孩谨小慎微紧随其后,食馆大厅很大,还飘散着若有若无淡淡的香气。 女孩紧张的吞咽口水,都不敢四处乱瞧,结果一不小心撞到突然停下脚步的爹爹后背,女孩眼含着泪小心捂着头悄悄的从爹身后探出去,一下子看楞了。 一身绣着大朵牡丹淡粉抹胸长裙,身披金丝薄烟淡绯色纱,乌黑的秀发绾成百合髻,仅插了一只白玉葫芦簪,区别于出阁的妇人,额前垂着长长微卷的刘海儿,眉眼如月,薄施粉黛,清新优雅的坐在那,仅是喝杯茶,也能让人看得入了迷。 “随便坐啊,我这是食馆又不王孙贵族的宅府,没那么多规矩。”姒苒月好笑的看着眼前看呆的二人,放下了茶杯,嗓音平缓温和。 “多谢馆主善心。”许财生急忙拱手作揖连连道谢。 姒苒月淡笑着点点头,懒洋洋起身缓步向前,在路过女孩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下,轻轻打量了女孩上下,露出兴味的笑意。 女孩被看得有些害羞,红着脸低着头。 “这丫头我瞧着喜欢,秋儿,准备些姜茶,给他们驱驱寒,再拿两条毛巾来。” 秋儿点点头疾步退下,不久就端着茶壶回到大堂,身后还跟着一身绣着蔷薇酱紫色襦裙的女人,手上搭着两条毛巾。 “这丫头急急忙忙的,我还以为是小姐淋了雨,害我担心。” “秋儿还不快给雨薇姑姑赔个不是。”姒苒月笑着拉过雨薇的手,将毛巾递给秋儿后,如小孩撒娇似的贴在雨薇身上:“姑姑我都及笄了,不小啦,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啊,就算七老八十在我眼里也是个小孩。”雨薇轻轻刮了下苒月的鼻子,满脸慈爱,目光柔柔扫过落魄的父女二人,用极低的声音问:“这一单,要自己来?” “姑姑,给个独当一面的机会呗,何况这次来的没有危险。”姒苒月眨眨眼悄声回应。 “好,依你,若有难处尽管找姑姑我,听到了没。” “知道了,我会早些去休息的。”姒苒月微微提高了音量,松开了手。 雨薇一步三回头,她这九年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团子长成妙龄少女,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眸如今越发令人难以捉摸,心里着实有些担忧。 姒苒月送走了雨薇姑姑后,自己则钻入了后厨,在宽敞的厨房洗了个小红果,也就是现代的沙果,不过这个时代的沙果多数是晚熟的酸沙果,入药尚可,当作零嘴就差点意思了。 洗好了果子后,想了想又随手放入碗里,直接从厨房后门去了后院,绕过回廊进了卧房。 “菜主,大下雨天的怎么回这么晚。” 姒苒月拿着火折子还没打开, 小吼就直接噗噗喷了两团指甲般的火焰点亮了卧房内的宫灯和熏香,一时间清幽的香气萦绕房间。 “来客人了。”姒苒月见怪不怪收回火折子,径直坐在圆桌前,小吼翘着二郎腿,瞪着它那红彤彤的眼睛,活像个埋怨丈夫晚归怨妇。 “什么客人?变不变态?” 姒苒月睨了眼学习能力超强的小吼,不过是自己偶尔蹦出的现代词汇,全让他学会了,无奈道:“你能不能盼着点好,这次来的是个小家伙,大概就这么大。”说着用手比划着十来厘米的长度。 “这么小的是啥玩意儿啊?” “看不清,力量太弱了。”姒苒月摇头,看着窗外雨渐渐停歇,月光从乌云中冒出了头,银色的光辉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泛起点点星光,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说:“看来今晚无事,早睡早起咯。” “菜主,你这九年学的东西进狗肚子里了么。”小吼飞身到窗前,一脸凝重。 要上床睡觉的姒苒月动作一滞,僵硬的扭头不可置信的盯着窗户上细长的黑影问:“不是吧,连个睡觉的时间都不给?” 一盏茶过后,姒苒月坐在食馆三楼的会客房间内雕花大椅上,盯着桌案上颜色如竹,尾巴像吸盘一样光秃秃的小蛇,直愣愣躺在那一动不动。 “找我来总归说句话吧,难不成你们桥蛇族用脑电波沟通吗?”姒苒月坐得累了,小腿搭在扶手上,横躺在椅子中,小吼见状一爪子扇过去个软乎乎的靠垫垫在姒苒月脖子后面。 第81章 来自桥蛇的委托 桌案上的桥蛇像桥一样弓起身子,头先向前走,尾巴紧随其后跟上,动作十分滑稽,速度却很快,几步就爬到桌案边缘。 姒苒月连眼皮都懒得抬,从怀里掏出通体漆黑的提斗笔,对准不怕死还要继续向前的桥蛇,口中轻喃:“心中有墨,天地为纸,魂归来兮,万物有灵,现!” 一道青烟过后,约摸五六岁大的男孩,身着青色长袍,晃着顶破脚尖的破草鞋,坐在桌子上,细长的眼睛俯视着椅子上懒洋洋的少女,隐隐透着不屑。 “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好说啊,嗯?”姒苒月眼睛一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向桌案,直接将桌案踹出数米开外哐嚓一声,四分五裂,男孩没想到会如此,即使在裂开前跳下桌子,还是被四散的碎片划伤了四肢,绿色的血液流了一地。 男孩扑通一声跪在碎片上,眉头都不皱一下,俯身磕头,诚心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听说宵禁食馆馆主是个男人,没想到馆主竟是如此年轻的女子,一时糊涂轻视了影尊,还请影尊海涵。” 姒苒月姿势未变,也不解释身份,任由男孩误会,手里把玩着手中的提斗,浅浅笑着,声音却十分清冷:“直接说正事儿吧,本尊没工夫听你废话,一直跟在那女孩身边,又引他们到我这,究竟为了什么。” “回影尊,那女孩的父亲要把女孩卖了。” “怎么,想让我把人买了,我这很像慈田院么?”姒苒月开始打哈欠了。 男孩不明白眼前这人怎么这么冷血,咬牙说:“不是,他要把闺女卖给吕家。” “然后呢。” “什么然后,这样还不严重吗,吕家的儿子刚死不久连头七都没过!” 姒苒月闻言端正了态度,坐直身子轻声问:“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别让她卖到吕家。” “这意思是卖到王家也可以咯?” 小男孩气的想蹦起来,强忍着冲动压低声音说:“阻止她被卖。” “唔……那可知道我这完成心愿可是要收取代价的。” “我知道,无论什么代价,哪怕是要我这条命都可以,尽管来取。”小男孩脸都涨红了,十分激动。 “我们这是正当生意,别动不动就要命要命的,只是你也太穷了吧,身上什么宝物都没有……”姒苒月上下打量男孩,犹豫良久出口道:“事儿成之后,留下来当杂役,负责扫洒食馆一个月。” “行。” 姒苒月点点头,手持提斗笔默念心法凭空书写,随着最后一笔落下,一张契约凭空化为实物,像有生命般飘到男孩身前。 男孩伸手将契约放在地面上,看着自己的手,试探着朝纸张按下。 “流那么多血别浪费了,先用地上的血把手糊满,再去按在纸上。”姒苒月扶额,这个非人也太单纯了吧。 当血爪印按上后,契约忽然一分为二,一份落在姒苒月手中,一份钻进男孩胸口处不见了。 姒苒月对空中打了个响指,北荒三小只从房顶翩然落下,扑扇着翅膀飞到姒苒月肩膀,齐声问:“小恩人找我们有什么事呀?” “盯着楼下的两位客人,有任何异动及时通报于我。” “是!” 待三小只顺着窗户飞远后,姒苒月盯着仍傻愣愣跪在地上的小男孩,淡声道:“药费也从这次的代价里扣。” 男孩别别扭扭道了声谢,颤颤巍巍扶着墙站起来,一步两喘。 “你就在这待着吧。”姒苒月说完,头都没回径直离开,一会儿的功夫,一道红色身影推门而入,端着托盘而入,上面一个白色小瓷瓶和一颗洗干净的红果子。 “谢谢。”男孩抬头看了眼温柔的红裙女人,闪过一丝惊艳,红着脸任由给上药,接过红果子,心中越发觉得影尊冷漠自私,喜怒无常,连个下属都不如。 “我能听到你在心里想什么。”红衣女人温柔的面容一冷,冷声道:“我们当家的如何,还轮不得尔等置喙,好自为之吧。” 说罢,也不听小男孩辩解,重新端起托盘,走了出去。 门外回廊上姒苒月静静站在那,回眸看到红衣女子,嫣然一笑:“徊徊。” “笑笑笑,还知道笑,那小崽子在心里都把你鄙视的一文不值了,你还又给洗果子,又送药的。”被称作徊徊的红衣女子,空出只手弹了姒苒月脑门一下。 “我又不是银子,为什么一定要让人喜欢呀。”姒苒月不以为然揉揉一点都不痛的额头,笑嘻嘻的回应。 “你把我叫过来,不是让我听那小崽子心声?那你喊我干嘛,跑腿送药叫谁不行,就这死木头一天天光杵着不干活怎么不让他送。”徊徊说着还踢了回廊上柱子一脚,整个回廊都微微发颤,像是被踢疼了一般。 姒苒月笑眯眯勾勾手指,徊徊俯身听那细微的耳语,认真的点点头后,端着托盘进了食馆。 次日一早,许财生是被蚊虫吵醒的,双手一顿下划拉,口中骂骂咧咧:“那么大的食馆怎么这么多蚊子,点得起那么多蜡烛,怎么连个熏蚊虫的香都不点。” 忽然感觉身下感觉不太对,昨夜他将椅子排在一起搭了个床,很硬,可这身下怎么湿软湿软的?许财生定睛一看,一下子跳了起来,四处张望,惊讶的长大了嘴。 高低错落的怪石和杂草,偶尔能望见不知名的鸟从空中飞过,他刚刚躺在一处泥泞的杂草间,此时浑身上下一片狼藉。 第82章 宵禁食馆命难回 许财生吞了吞口水,不安的四处张望,边走边喊着:“丫头,丫头别躲了快出来!” 扑棱棱,一群小鸟从杂草间飞出,许财生心猛一咯噔,脑袋嗡的一声,心里的不安越发重了。 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向前跑着,口中不停呼喊着丫头,没跑多远就看到青三府的城门,瞪大了双眼,惊恐不已。 他昨晚明明在宵禁前,进了城啊。 许财生满身污垢的混在进城的人群中,他此时心慌得比开门鼓声还要快上几分,凭着模糊的记忆在城内东转西转,找到了昨日那食馆的位置,可那地方别说什么食馆了,连个门都没有,只有一面丈余高的青砖高墙。 许财生疯了似的狂拍墙面,口中喊着丫头,疯疯癫癫的令过路的百姓纷纷驻足观望。 一个胆子大的出声问:“喂!你这疯子在那干啥呢,青三府衙的墙也敢乱拍,当心一会衙役过来把你抓了。” 许财生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疾步上前,吓得围观的人连连后退,许财生扑通一声跪在众人面前,声泪俱下将昨夜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 围观的百姓听完,像见鬼了似的各个变了脸色,一哄而散,脚步快的像后面有猛兽在追。 许财生还保持跪趴的姿势,呆愣的看着一瞬间跑光的人,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道白色身影缓步到了他面前,仰起头看去,是个肤色极白,穿着白色圆领大袖的年轻男子,银色的面具挡住了脸的上半部,面具右半部似花又像火焰的花纹,让男子清冷的气质多了几分神秘。 面具下那黑漆漆的眼眸如一潭死水般盯着许财生,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伸手。 一个家住附近没跑远的中年男人壮着胆凑过来,神神秘秘低声对一袭白衣的年轻男子劝说道:“这位公子,这事儿啊我劝你不要管。” 白衣面具男偏过头,一言未发,中年人生怕这人不信喋喋不休道:“公子还年轻,估计没听过宵禁食馆的大名吧,这地儿可邪乎了,据说宵禁时在外面瞎晃悠,就有机会碰到一个绝美的堪比宫殿的房子,里面莺莺燕燕美女环绕,美酒美食应有尽有,一旦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就算出来,不久也会死。” “据说啊,只要去过那食馆的人身上都有死亡印记,但凡靠近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我劝公子快走吧,这人指不定身上就带着那晦气的印记。” 白衣面具安静淡然,嗓音如清泉般冷冽,缓缓道:“拢住天光听鼓声,拨开云雾见月明。若问此处是何地,宵禁食馆命难回。” 中年男子惊讶了半晌,呐呐道:“原来公子知道啊,那是我多事儿了。” 白衣面具男深深看了眼地上已经吓傻的男人,又看了看那丈余青石墙,如死水般的黑眸微微波动。 “救我,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满身污泥的许财生终于从宵禁食馆的恶名中清醒,眼看白衣男子要走,不管不顾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袍,涕泪横流的哀求。 雪白衣角上赫然出现十分清晰的黑褐色的手印,白衣面具男眯紧了眼眸,浑身散发着冷意,手搭腰间抽出一条紫色的鞭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对着还拽着他衣袍的男人挥去。 许财生吓得急忙松手,就在这一瞬间,鞭子落在白色的布料上,发出撕拉的声音,沾着污泥手印的碎布翩然落地。 白衣面具男警告瞪了眼地上还要爬向他的人,冷声道:“再弄脏我衣服,就断你一只手。” 许财生哆嗦着唇,不敢在上前,蜷缩在巷子内,心里慌得一批,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这么短的时间他上哪找丫头啊。 就在这时,一群小叫花子光着脚笑嘻嘻的跑进巷子,手里拿着树枝,嘴里嚷嚷着狗贼吃本将军一剑。 许财生一脸嫌弃的起身准备离开,忽然眼睛一亮,一个计谋涌上心头。 ------------------------------------- 辰时末,姒苒月才从软乎乎的床上爬起来,顶着鸟窝般乱糟糟的头发推开窗户,一股热风好悬没把她吹困了。 早早就候在门外的秋儿赶忙端着洗漱用品进来,将水盆放下后,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木梳,娴熟的为姒苒月梳理及腰的长发。 “小姐,今天想梳个什么样的?” 姒苒月闭着眼,懒洋洋道:“跟你梳一样的。” “啊?小姐是要假扮丫鬟吗?”秋儿梳头的动作一顿,紧接着欣喜的追问:“小姐我们一会是要出去吗?” 回答秋儿的只有平稳的呼吸声,姒苒月坐着……睡着了。 秋儿放慢的了动作,轻柔灵巧的梳了个垂挂鬓,正犹豫选哪个头饰时,就听本应睡着的人,开口轻声道:“金丝掐花白玉葫芦钗,其它点缀的素一些,丫鬟么,要不就用布条什么缠着就行。” “小姐,丫鬟买不起白玉葫芦钗。” “你头上的珠钗哪来的。” 秋儿一跺脚,撅嘴道:“小姐赏赐我的,不能收回。” “我这葫芦钗就不能是主子赏赐的?”姒苒月睁开眼睛,亲自动手将葫芦钗戴在发上,小巧精致,低调奢华。 “小姐真好看。” 姒苒月勾唇浅笑,她这九年可一直很注意护肤保养锻炼的,万不能变成现代时的自己,熬夜不注意饮食不懂打扮而被人私下吐槽是土肥圆。 “今天厨房轮到谁当值啊。”姒苒月洗漱完毕,边走边问。 秋儿仰头望天想了想,苦着脸叹气道:“是静珂哥哥。” 姒苒月脚步一顿,转身往回走,秋儿不明就里急忙追上:“小姐,小姐,早饭还没吃呢急匆匆去哪啊。” “嘘,小点声,咱们出去吃烤鸡。”姒苒月赶忙捂住秋儿的嘴,眨着眼贴着秋儿耳边小声道。 秋儿眼睛一亮,欣喜的疯狂点头,可惜…… “你们急匆匆要去哪。”毫无波澜,没有语调十分平静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不远传来。 第83章 喝茶吃鸡听说书 姒苒月偷偷翻个白眼,浅笑着转过身,看着一身白袍,手里拿着菜刀的清俊男人,装傻道:“静珂哥哥早啊。” “巳时,不早了。” 姒苒月跟秋儿对视一眼认命的叹了口气,强打精神进了食馆大厅,看着餐桌上惨绿一片,不由寄希望于主食,白米饭白面条大饼子,只要别是绿色就行。 当飘着各式菜叶的绿油油的蔬菜粥,绿油油的蔬菜饼端上来后,姒苒月哀嚎一声:“我要白米饭,白色的白色的!” “有馄饨。”静珂语调依旧毫无波澜,像个木头站在一边。 “白色的?” “嗯。” 姒苒月顿时眼睛亮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要要要,盛一碗给我。” 一碗飘着葱花香菜的馄饨端上桌,白嫩嫩的馄饨小巧玲珑,姒苒月迫不及待啊呜一口,顿时脸皱成一团,好不容易咽下去,不可置信的看向木头人静珂:“你竟然用婆婆丁做馅,简直丧心病狂!” 安静喝着蔬菜粥的秋儿闻言,点头附和:“蔬菜粥淡得都不如饲料。” “需要我去盛一碗饲料吗?”安静如木头人站着的静珂,平静的出声询问。 秋儿吓得险些将碗扔了,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哒哒哒!从后门跑进来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眼不看路与凳子撞成一团,摔个四脚朝天,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借机放下汤匙的姒苒月逃离了餐桌,站在男孩身前,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似笑非笑:“这还没过年呢,就给我行这么大礼?” “你把夏夏藏哪了!”小男孩一骨碌爬起来,双膝胳膊肘上还缠着细布,刚才那么一撞,渗出点点绿色血液。 “啧啧啧,瞧你这话说的,我跟她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要藏起来。” “夏夏在哪!”小男孩龇着牙,狠狠瞪着悠闲散漫的姒苒月,大有你再不说我就要冲上去咬了。 “小绿,小绿……” 小男孩听到女孩轻声呼唤顿时浑身一僵,想要变回原形却怎么也变不回去,死死盯着眼前看好戏的女人,气呼呼道:“你快把我变回去,夏夏没见过我这个模样,会害怕的。” 姒苒月本想继续逗逗小男孩,但看到小男孩看向声音来源的地方时那个复杂又温柔的目光,令她想起本以为会遗忘的人,不由心软了下来,从怀里掏出通体漆黑的提斗笔,轻轻点了男孩眉心一下,如竹色的小蛇拱起身,头尾一蹭一蹭的向前,速度极快。 只听女孩惊呼一声:“小绿,可算找到你了!” 紧接着小女孩从包厢脚步极快的跑出来,见到姒苒月脸色一红,扭扭捏捏上前,声音低的跟蚊子差不多:“对、对不起姐姐,我只是在找小绿,不小心闯进那个、那个房间里的。” 姒苒月柔柔一笑,轻声道:“无碍,吃了吗,要不。”想到桌子上那堆绿油油的菜,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就在姒苒月犹豫期间,小女孩很懂事的摇头摆手:“不用不用,我不饿。” 咕噜噜…… 小女孩瞬间羞红了脸,姒苒月毫不在意招呼还在与蔬菜粥做斗争的秋儿:“秋儿,咱们带小丫头出去逛逛呀。” 秋儿立刻抛下碗筷,疾步跑了过来,满面笑意。 “小丫头,走吧。”姒苒月伸出手,笑眯眯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伸出瘦弱的小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才小心翼翼搭在眼前那白皙柔软的手掌上。 临近午时,烈日当空,街道上并无太多行人,这个时候千万别因为怕热往巷子里钻,因为在相对阴暗的小巷里,坐满了蓬头垢面赤脚乞儿,一进去荷包不瘪别想出来。 姒苒月打着油纸伞,四处张望寻摸,正值饭晌,家家高朋满座,找个有空位的饭馆还真有些难。 “小姐,不如我们去前面的茶楼要个包间,我去那边买点饼子烤鸡怎么样?”秋儿热得频频擦汗,出声提议。 “也好,喏,你自己看着买,辛苦了。”姒苒月将钱袋递过去,牵着小女孩大摇大摆进了茶楼,一楼也是乌泱泱坐满了人,正中央搭了个戏台,似乎一会要有节目。 “客官里面请,大厅没座位了,你看是要雅间还是?” “临街的雅间有么。” “有有有,客官随我来。” “一会儿有一穿浅绿色长裙自称秋儿的姑娘找我,我叫苒月。”姒苒月提裙上楼,看了眼房间很是满意。 “放心吧客官,保证把人带到。” “要一壶雨前龙井和四盘茶点。” “得嘞。” 姒苒月松开手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此时正当中,照不进屋里多远,加上南风徐徐,一下把路上的燥热减去了不少。 小女孩局促站在一旁,姒苒月手指敲了敲桌案:“坐吧。” 约半炷香的时间,秋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大大小小的纸包破门而入,直直扑向桌面,姒苒月眼疾手快将茶壶推到一边,避免被各式纸包撞翻的命运。 因为秋儿的动作太猛,一颗蜜饯咕噜噜滚了出来落在地上,姒苒月怔愣盯着地上的蜜饯,忽然想到九年前的寒风狸也曾如此。 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以为快忘记的事情,今年为什么总会频频想起,难道是……自己老了,开始回忆过去了? “小姐小姐,这烤鸡还热乎了,给你吃这块。”秋儿手脚麻利将整只烤鸡四分五裂,笑嘻嘻的递给姒苒月一整块大鸡腿,接着又把另一个鸡腿递给了小丫头,自己边啃着鸡翅膀边兴高采烈描述抢烤鸡的经过:“小姐你都不知道这家烤鸡有多火,排队排那么老长,一个戴面具的怪人,跟我一小姑娘抢烤鸡,要不是我英明神武,照着他脚狠踩好几脚,咱们都吃不到这个烤鸡了。” “插队了?”姒苒月盯着手中的鸡腿,未动半分,淡然的问。 “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是那样的人嘛!我就是跟那个面具男换了个位置而已,嗯,好吧我原本排在他后面的,就是这只取走后,要等下一只烤鸡还得等上一炷香的时间。” “我不也是怕饿坏小姐嘛。” 姒苒月淡淡瞟了眼秋儿,将鸡腿放下起身说:“秋儿你知道的,我从不吃抢来之食,这烤鸡还是你自己吃吧。” “小姐。”秋儿顿时委屈的红了眼眶,觉得手中的烤鸡都不香了。 “别浪费,该吃吃,我下楼转转,不走远,最晚一个时辰我回来找你们。”姒苒月推开房门,乌泱泱的大厅十分安静,只有台上的说书人的声音传出。 ——吴家老太自幼聪慧,七岁丧父家道中落,话说这女孩子不一般,七岁就敢偷地契要卖了开茶楼,结果被人发现,逐出家门后受尽白眼,可一直坚定开茶楼的心,小小年纪在茶楼打杂,多年后与茶博士情投意合,二人结为夫妇,若想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接着讲!接着讲! ——别停啊再讲讲! 姒苒月站定在楼梯口听得有些楞神,她总觉得这开场有些耳熟,忽然有人从后出声:“客官,你若是还想听这洞渊神徒游记,我可以给你安排个听书的雅座。” “洞渊神徒?”姒苒月喃喃复述,有些熟悉但又不确定。 “客官没听过第一话吧,洞渊神君的徒弟,六岁入世就被奸人陷害昏迷在杀人现场,若不是过人聪慧,识奸臣抓凶犯,估计呀就一缕冤魂归地府咯。” “这话本谁写的?” “哎呀,这就不清楚了,这话本可流行了,只知是一年前从洛都那边兴起的。” 第84章 女孩失踪绿茶秋 姒苒月睫毛轻轻颤了两下,要了个听书的雅座,在戏台中央第二排,是个好位置,雕花靠背高椅,边上是个小矮桌,放着一壶茶水。 从袖口掏出块两银子递给小二,劳烦让他去东街口买些糕饼,扣除茶水若还有些剩余的,就权当跑腿费了。 小二心中算盘打的啪啪响,算上楼上雅间的再加上这雅座的,再扣除买糕点的,妥妥剩好几块小碎银子,顿时乐不可支的一溜烟跑了出去。 台上说书的刚讲完开头,小二就提着八角点心盒,小心翼翼放到姒苒月身旁矮桌上。 姒苒月睨了眼点点头,又摆摆手,小二机灵的退下了。 一块糕点,两块糕点,一连吃了四块,姒苒月才觉得肚子不那么空落落的了,单手撑着下颌,眯眼听着台上说书人唾沫横飞,添油加醋的瞎白话。 ——吴老太婆心狠手辣,对那么可爱的奶团子也下得去手,用沾满蒙汗药的手帕捂住洞渊小徒弟,只见他两眼一摸黑,就失去意识,活生生被扔进了地窖中,面对如此险境,他将如何逃出生天,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好! ——再多讲点!再多讲一回,我就给你一两银子! 姒苒月听得嘴角直抽抽,回头一看,是个穿绸戴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手上戴了四枚玉扳指的暴发户大胖子。 饶有兴致眯了眯眼,她一定要抓出是哪个王八蛋拿她做原型写成话本子的,这么赚钱,怎么能少了她的分红! 台上说书人还挺有自己的节奏,哪怕给钱也阻止不了他下台休息,一时间台下乱作一团,最后还是茶馆掌柜出面保证,说书先生只是暂时歇歇,今天肯定把第二案讲完的。 “贵客们稍安勿躁,听听小曲儿休息休息,也就三五盏茶的时间,我们茶馆继续请先生讲洞渊神徒游记。” 姒苒月对歌舞并没有兴趣,听着听着目光就慢慢失焦,逐渐闭上了眼。 一个坐在姒苒月斜后方,戴着银色面具的白衣男子,瞳孔一震,悄悄离座,伸手抚姒苒月的额头,并没有发热顿时松了口气。 从姒苒月一进门,他就发现了,只是不敢上前,尤其看到姒苒月那双迷雾重重的黑眸,哪怕面上笑着,眼里也没有任何笑意,他心口就如万蚁爬上了心脏,泛起了又痒又疼的感觉。 “阁下何人?” 姒苒月微微蹙眉,眼睛都没睁开,伸手就抓住摸了她后要缩回去的手,夏日如此炎热,这人的手腕却冰冰凉凉。 四指紧扣那人脉门,发现那人心跳快的震得她手指都有些麻,不由好奇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副很是熟悉的银质面具。 仅这一瞬放松,那人便挣脱她桎梏,再一回头只能看见一道白影从大门闪出。 “呵,跑的倒挺快。”姒苒月掏出素帕擦了擦额头和手,随手扔在矮桌上。 “小姐!”秋儿脸色发白,急匆匆向姒苒月飞奔而来,台上的歌舞刚好结束,使得这一声急促的惊呼声十分清晰响亮,惹来众多人好奇的目光。 姒苒月眉眼冷了几分,睨了眼已经跑到近前,满脸歉意的秋儿,只能无奈起身,在众多人探究的目光中提着矮桌上的八角点心盒,缓步离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看戏的人听得清晰。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过就是跑出来听个曲儿,至于这么急么,我这就回去,别催了。” ——原来是大户家小姐偷跑出来的,难怪这丫鬟看起来气质就不一样。 ——嘘,别说了,说书先生上台了。 “小姐对不起。”秋儿亦步亦趋跟在姒苒月身后,讨好地小跑上前解释:“小姐,我刚刚太着急了,那个小丫头失踪了,我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这才扰了小姐雅兴。” “你觉得,我生气是因为你打断我看戏?”姒苒月停下脚步,漫不经心的问。 秋儿挠挠头,不知所措红了脸,口中喃喃:“不、不是吗?可、可是小姐那个丫头失踪我们是不是得找找?” “那丫头啊,我大概知道她去哪了。”姒苒月深邃的黑眸盯着身旁的秋儿,语重心长道:“你这毛躁性子,怎么九年了还改不过来,我今儿特意装扮成丫鬟模样,你大庭广众下揭了我身份,若今天我是有要事在身,你岂不是坏了大事。” 秋儿嘴咬的出了血丝,一双杏眸惊恐的蓄满了泪水,慌慌张张就要跪下,被姒苒月拦住:“又来了,这是在大街上,你当街跪在丫鬟面前,是生怕我不出名么。” 姒苒月不去看秋儿委屈哭泣的模样,径直往食馆的方向走,停在一面丈余高的青石墙前,四处看看确定没人后,拉着秋儿一脚踏入,空气中漾起一圈圈涟漪。 下一瞬,就出现在宽敞明亮的食馆大堂,姒苒月下意识瞟了眼早上那餐桌,绿油油的菜早已撤下,心里一阵轻松。 扑通,秋儿跪伏在地,声泪俱下,请求原谅。 闻听大堂有动静,静珂提着菜刀从厨房钻出,紧接着雨薇和徊徊也从一楼东侧的包厢走出。 “怎么了这是,秋儿犯什么事了?快起来地上凉。”雨薇在二人间来回巡视,弯下腰扶住秋儿的双臂。 “雨薇姑姑,都是秋儿不好,是秋儿说错话了,别怪小姐,就让我跪着吧。” 听到这话,徊徊意味不明深深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秋儿,上前挽住姒苒月的胳膊,无声的眨巴眼睛,似乎在问需不需要她出马。 姒苒月好笑拍拍徊徊的手,微微摇头,目光看向地上哭得好不可怜的人,嗓音清冷:“说错话了改就是了,我可没让你跪着。” “就是,不过是说错话,何必这么大动干戈,快起来吧。”雨薇原本担忧的目光变得淡然。 秋儿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角,跟着雨薇去了后院偏房。 不算风波的风波就这么轻飘飘掀过,姒苒月随意找了个临窗的座位,看着外面静悄悄的小巷,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不把秋儿撵走,吃里扒外的东西,这么些年你亏待她了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想取代你的位置。”红衣徊徊十分洒脱的坐在姒苒月对面,单脚放在凳子上,抖啊抖,眉眼当间尽是鄙夷。 “敌人在明比在暗好一些。”姒苒月收回目光,微笑道。 第85章 命悬一线的夏儿 姒苒月摘下右手上颗颗圆润,表面黑漆漆的珠串,放在阳光下,小心转动赫然出现紫色如彩虹般耀眼的光芒。 这是她及笄礼那天夜里回房时,在枕边发现的,这东西在现代很常见,就是彩虹眼黑曜石,不过在现在这个时代,找个从火山熔岩流出后,才能形成的天然琉璃,得多么凶险艰难。 也不知是谁送的。 “影尊!你不是跟我签了契约吗!夏夏怎么还会失踪?你竟然还有闲情在这玩手串!”五六岁的男孩怒气冲冲从后院跑到食馆大堂,跳着脚大声叫嚷。 姒苒月安抚的看了眼对面撸袖子要揍孩子的徊徊,懒洋洋将手串戴在左手上,掏了掏耳朵,似笑非笑睨着跟桌子差不多高的人,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天气:“我知道她在哪,噢对了,昨儿个忘了做自我介绍了。” 小男孩板着脸,如绷紧的鼓皮,眼睛鼓鼓着大有要上前动手又不敢的纠结。 “我不是影尊,也不是这食馆的大当家。”姒苒月看着男孩脸色变幻纷呈的脸,勾起嘴角轻笑道:“我是三当家,月主望舒。” 小男孩登时面如土色,垂眸不敢吭声了,传闻中月主望舒,性格诡异,容貌更是忽男忽女,时老时幼变化莫测,没人见过月主真实模样,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得罪了月主,就是与整个宵禁食馆为敌,不计其数受到宵禁食馆恩惠的非人都将团结一致,不死不休追杀到底。 “看你表情,是对我身份有所认识了,那么,还杵在这做什么。” 小男孩愕然抬头,呆呆道:“你、您不惩罚我?” 姒苒月毫无形象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我们这是做正经生意的,什么惩罚不惩罚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我这就去打扫。”小男孩生怕眼前笑眯眯的女子反悔,赶紧拿起墙角的扫帚,动作十分麻利打扫起来。 “喂,整个食馆除了三楼都要打扫哟。”姒苒月起身上楼忽然想起什么,趴在楼梯栏杆边冲着下面喊了句。 “是!” 姒苒月满面笑意的进了三楼的某个房间后,瞬间冷了下来。 这个房间没有多余的装饰,临窗一个雕花的红木贵妃榻,对面是一面墙的衣柜,挨着衣柜摆放着一个精致雕刻的梳妆台,上面放着一面菱花铜镜和与大红漆雕兔子纹样的首饰盒。 折腾了半个时辰后,一袭妃色曳地长裙,外罩银丝绣着暗纹的海棠红宫纱,勾勒出曲线曼妙的腰线的年轻女子,步步如莲踩着阶梯下楼,宝珠璎珞坠在修长雪白的脖颈上,散发着夺目的光泽。 “我的天,小姐你是开窍了嘛,怎么打扮的如此魅惑?”徊徊一直在大厅坐着,自告奋勇当起了监工,正潇洒恣意的坐在桌子上磕着瓜子,一眼瞟到楼上下来的人,惊讶的嘴都合不上了。 姒苒月深邃的黑眸被半脸白色兔子面具挡住了几分冷意,眉心处是一朵妖艳瑰丽的彼岸花,配上妖娆的灵蛇鬓,整个人如入世的妖精,摄人魂魄。 “美人~今晚有好戏,可愿随本座一同前往?”姒苒月脚步轻点,腾空而起,踩住栏杆一个借力向前,纵身飞到桌子上,轻佻的勾起徊徊的下巴,嘴角勾起邪魅的笑意。 饶是风风火火惯了的徊徊也受不了,直接红了脸,结结巴巴道:“让、让我帮忙就直说,搞这、这样做什么。” 姒苒月收起笑容,从桌上跃下,余光看到扫帚掉地,目瞪口呆的小男孩。 这、这才是月主的本貌么?邪魅,恣意,深不可测。小男孩捂住砰砰乱跳的心脏,在心中惊叹不已。 徊徊伸手要勾住姒苒月的肩膀,却扑了个空,眉毛一挑,紧接着两个同样一身红的女子缠斗在一团。 桌椅板凳碎了的碎,裂的裂,小男孩看着好不容易打扫干净的大厅一瞬间就变得一片狼藉,恨恨的咬牙,蹲在角落紧紧抱着扫帚不敢吭声。 “行啊,没退步。”徊徊拽了个残存完整的椅子,坐在窗边扇着风,看向姒苒月的目光满是骄傲。 “师傅教的好。”姒苒月热的摘下面具,素面朝天的脸将魅惑的气质瞬间冲淡,倒像个穿错衣服的小家碧玉。 姒苒月看到小男孩生无可恋抱着扫帚的模样,笑呵呵打了个响指,整个大堂恢复原貌,除了被徊徊打乱的桌子。 “桌椅板凳都是钱呀,我怎么可能不开结界随意破坏它们。”姒苒月淡然解释了句后,走进了厨房,准备趁着静珂没上手前,给自己下碗鸡汤肉面。 “大晚上吃肉?”静珂顺着香味来到厨房,就看到姒苒月穿着一袭盛装……做鸡汤肉面。 “晚上干活,不吃肉没力气。”姒苒月随口回应。 “需要我跟着吗。” 姒苒月笑意盈盈将面盛入碗中,摇头:“不用,我让徊徊跟着了。” 一盏幽暗的绢灯,在黑漆漆的地面上落下光斑,坊间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 两个红衣女子漫步在满天星辰的夜幕下,旁若无人从城门飞身而下,脚不沾地的穿梭林丛之中。 忽然,传来女人哭喊哀求的声音。 “当家的,求求你别让夏儿嫁给吕家小公子,夏儿可是你亲闺女啊,你这不是要逼死孩子吗。”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这么做为了什么!还不是你不争气,缝缝补补个衣服都能把眼弄瞎,一毛不进,我们这一家喝风吗!”许财生横眉立目,一把推开抱着他大腿哭闹不已的女人,大步迈向不远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孩,兴奋的面容在清冷的月光下尤显得狰狞。 “夏儿,别怪爹,我这也是逼不得已。”说着话,许财生已经将人抱了起来,高高举起,终究还是狠不下心,索性将抱着孩子一路小跑,一辆婚轿停在小路边,只是邪门的是该红的地方都是白色的,四个轿夫面无表情的站着,看不清面容的中年妇女正搓手在轿门前来回踱步。 “只是晕了,我下不了手……” 中年女人看着怀里的孩子,点点头:“那说好的十两银子我是不能全给你了,这可是条人命,我大可找自然病死的孩子,何必冒风险跟你这闲扯。” 许财生怕到手的银子飞了,赶忙讨好似的说:“能不能少扣点,我那一大家子眼看要饿死,要不我将孩子卖了当丫头,虽然苦些,总归是活着的,是吧。” 中年女人冷笑一声,将孩子暂时放到轿夫手上后,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扔了过去,许财生赶忙跪在地上将钱袋捡起,迫不及待打开一看,兴奋的眼睛都冒绿光了,不停的磕头感谢。 ——起轿! 第86章 死而复生誓报仇(上) ——起轿! 面无表情的轿夫抬起惨白惨白的婚轿,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坐在轿子里的中年女人,怀里抱着十一二岁女孩,面无表情的伸出手,缓缓掐住女孩的脖颈,忽然觉得女孩破烂的衣服有些碍眼,随即吩咐一声停下。 轿子四平八稳落地。 “活着好,活着换衣服省事。”中年女人嘀嘀咕咕,从座位底下翻出一套凤冠霞帔,胡乱的套在女孩身上后,再次伸出手掐住女孩的脖颈。 就在这时,黑灯瞎火的城外山林小路,忽然传来一声紧接一声的鸡叫。 吓得中年女人手一抖,又惊又惧对外喊道:“什么情况!” 无人应答,只有一声一声越来越近的鸡鸣声。 中年女人慌了,壮着胆子掀开轿帘走了出来,不见轿夫踪影,不远处在月光照应下一个红衣女子由远而近,鸡鸣声也是从她口中发出。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喔喔喔!回答她的是一串高亢的鸡鸣。随着红衣女子走得近了,中年女人心里不仅没松口气反而更紧张了。 白色的兔子面具,鲜红的彼岸花,同样红艳的长裙勾勒出婀娜的腰线。 姒苒月浅浅笑着,目光停留在被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面露惊恐的中年女人,故作不解的开口问:“婆婆没事儿吧,怎么大晚上的坐在地上?”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别吓我啊,大晚上说这个,呀!你这轿子怎么白色的,大晚上看怪渗人的。”姒苒月拍着胸脯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一道红色身影趁着二人说话钻进轿子,中年女人感到后背一阵凉风,下意识要回头,突然原本还站在她面前十步开外的红裙女子突然凑到了近前,带来一阵淡淡的花香。 “婆婆,你怎么冒这么多汗,可是生病了?” 如此近的距离,中年女人清晰的感受到红裙女子说话时喷出的热气,又看了眼地面清清楚楚的黑色影子,顿时放下心,来了精神,站起身子趾高气昂叫嚷。 “你这疯丫头,大晚上不好好在家待着睡觉,穿成这样出门还喔喔怪叫,存心吓唬人啊!” “我才没有出来吓唬人。”姒苒月后退了几步,神神秘秘用手比了个嘘的动作,眼睛看向四周,悄声道:“我在吓唬鬼呢。” 中年女人心中咯噔一下,表面依旧维持张扬跋扈,瓮声瓮气:“小疯子,快让开别挡路。” “婆婆走这条路要小心些啊。”姒苒月见徊徊已经从轿子里出来,也不多做停留,留下似是而非的话后,大摇大摆的离开。 中年女人气得回头就要再骂上几句,哪还有什么红裙女人,只有张牙舞爪奇形怪状的树影。 “还走不走了,再不走就误了吉时了。”粗犷低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吓得中年女人一个激灵,偏头一看正是刚刚不见的四个轿夫,站在轿边不耐烦的催促。 “你们还有脸催,刚刚去哪了,喊你们半天没动静。” “你中邪了不成,你让我们停下来,然后神神叨叨从轿子出来,站在一动不动,我们喊你半天都没反应。” 中年女人唰下变了,吞咽着口水看了眼轿子,一股恐惧的情绪蔓延全身。 僵硬的掀开轿帘,虽说她这事干了不止一回两回,可头次遇到这么邪乎的,只见轿子里刚刚还平稳呼吸只是昏过去的女孩,如今面色青黑浑身冰冷,了无生息。 ——婆婆走这条路要小心些啊。 中年女人脑海中猛然浮现刚刚那鬼魅般的声音,浑身一个激灵,一把将轿帘放下,站在轿子外侧,清了清嗓子,自顾自开脱:“目的地快到了,不能坏了规矩,我得在外随行,起轿。” 轿夫们才不管这些弯弯绕绕,只在乎快点干完这趟活领了钱后,赶紧回家睡觉。 随着轿子变轻,轿夫们步伐不由得变快,中年女人跟在一旁喘息连连。 很快就听到唢呐吹奏声音,中年女人面上一喜,快走了几步。 “吕老爷,吕夫人,新娘子到了!” 现场原本低沉的人忽然都挂上僵硬的笑容,敲锣打鼓吹唢呐的更加卖力。 有人将轿子上的新娘子请下,脚刚沾地面,就刮了阵大风,将新娘子的盖头吹落露出清秀的眉眼,如果忽略那不正常的肤色。 吕家夫妇一直心存嘀咕,不知这买的新娘丑俊,到了下面他们的儿会不会喜欢,如今这么一看欢喜的不行,又多赏了中年女人几吊钱。 中年女人眉开眼笑,心里那些恐惧全被金钱冲散了,捡起地上的盖头抖了抖又盖在女孩头上。 没一会,一座新坟矗立在山野中。 待人群散去,一切归于平静后,两道红色身影一前一后赶到坟茔前。 姒苒月拉住风风火火就要动手的徊徊,双手合十念叨了几句,诚心诚意拜了拜后,才让徊徊掘坟。 徊徊手里拿着莲花铲,一头是两个背对背的月牙,如今成了掘地的铲子上下翻飞,不消片刻,就刨出了棺椁。 “男左女右,开右。”姒苒月不给她纠结的机会,直接开口做了选择。 随着棺材盖被打开,一个蜷缩在里面瘦弱的女孩映入眼帘。 徊徊将莲花铲别在腰后,俯身抱起里面的孩子。 姒苒月手里捏着一粒黑色的药丸,喂到女孩嘴里,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女孩青黑的面容逐渐变的红润,睫毛抖了抖睁开了眼睛。 “夏夏?刚刚的事情还记得吧,还要回去么?” 如梦初醒的夏夏,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哭,哭累了就闭上了眼睛。 “夏夏,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但你必须要做出决定,不能逃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小姐,这孩子昏过去了好像。”徊徊心疼的看向怀里明明十一二岁了,身子瘦弱的跟个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 “她没昏。”姒苒月胸有成竹的低声道。 夏夏睫毛颤抖,睁开了蓄满泪水的眼睛,哽咽的问:“我……我还能见见我娘吗?” 姒苒月看到女孩惶恐不安的模样,噗嗤一乐:“放心,只是受人之托保护你而已,我们可是正经生意人。” “你家住哪,这就带你去看你娘。” 闻听此答案,夏夏兴奋的眼睛都亮了,眼泪也缩了回去,小嘴不停地说着自己娘亲如何如何好,听得姒苒月一阵头疼。 “看完你娘后,可以先暂居我那里,我们那有个小孩,你们年纪相仿应该能聊得来。”姒苒月想到在食馆任劳任怨打扫卫生的某个小家伙,不禁出言提议。 喋喋不休的女孩忽然没了动静,抿着嘴一副很舍不得又纠结的模样,不用说姒苒月也猜得到,这孩子舍不得娘亲,哪怕她爹做出这样的事儿,这个孩子心里也没有怨恨。 真是个傻子。 “你还我女儿,你这个杀千刀的,那是你亲闺女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撒开!” “你又要去赌是不是!用我们孩子的命换钱就为了去赌?你的心让狗吃了吗?” 姒苒月一行人刚到路口,就见夏夏的爹跟娘在大门口撕扯,女人的力气不及男人,被猛地一推,头撞到墙角,顿时鲜血顺着额角流下。 “娘!”夏夏挣脱徊徊的禁锢,撒腿朝着娘倒下的地方扑去,这一嗓子堪比晴天霹雳,吓得许财生面色惨白,手中的钱袋都掉在地上,惊恐的瞪大眼睛,哆哆嗦嗦问;“你、你你是人是鬼!” “你别怪爹,爹也是迫不得已,别再来找我啊啊啊!”许财生不敢去看本应死去的女儿的模样,抓起地上的钱袋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姐姐,求你们救救我娘,求求你们了。”夏夏以膝为足,走到姒苒月跟徊徊跟前,不停地磕头哭着哀求。 姒苒月绕开女孩走到女人跟前,伸手摸了摸脖子下方大动脉的地方, 还有微弱的心跳。 “徊徊,劳烦你了。” 徊徊将背上的兵器莲花铲摘下递到姒苒月手中后,十分女汉子的将人背在背上,健步如飞朝着城门的方向走。 “走吧夏夏,咱们也得加紧速度了。” ------------------------------------- 现在正值夏天,夜里疾步如飞的后果就是出了一身臭汗,姒苒月脸色很难看,但人命关天,只能耐着性子医治。 好在夏夏娘亲的伤不足致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姒苒月晃了晃酸痛的脖子,余光看到跪在床前无声流泪的夏夏,安抚的摸摸她的头,嗓音干哑的安慰道:“别担心,好好调养些日子就行了。” “谢谢姐姐。” “我是生意人,不是做慈善的,所以这救人的诊金,该给还得给。”姒苒月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开口道。 “我可真看错人了,夏夏都这样了,你还好意思管她要钱!要多少,算我头上!”一直偷偷在门外的桥蛇男孩,忍不住推门而入,全然忘了自己之前听到月主望舒名字时就瞬间怂包。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你现在的能力只够支付我阻止她被卖,我这不是慈田院,这吃喝拉撒住我都没找你们要呢。” “姐姐,我现在没有钱,能不能晚些日子给。” “不必,只要你从明日起,闭门鼓敲响后到次日卯时,给客人端个菜,客人走后擦擦桌椅就行。”姒苒月丝毫没有雇佣童工的负罪感,毫无羞愧的安排。 桥蛇男孩见状龇牙咧嘴还要理论,被夏夏拦住:“谢谢小弟弟,我可以的。” 小弟弟!听到这称呼的桥蛇男孩,表情有些龟裂,嗫嚅半天终究没开口,看着自己的软乎乎的小手,暗下决心好好修炼,一定得比这小丫头高才行! “一个时辰后记得到楼下厨房取汤药,然后好好休息吧。”姒苒月打着哈欠推门而出,冷不丁看到贴墙站着的徊徊吓了一跳:“你怎么不去休息,在这站着干什么?” “你为什么不把事情通知官府?” 姒苒月将身后的门带上,边朝楼下走边低声说:“通知了又如何,人没死又是家务事,小姑娘心软一求情,这事儿多半就作罢了。” 而且在这封建的古代,这种给死去孩子找媳妇的陋习还是很风靡贵族圈的,凭她一人的力量,又能阻止的了什么? “可从没见你做这么亏本的买卖啊。”徊徊有些不甘心,跺脚嗔怪。 姒苒月淡笑不语。 次日清晨,开门鼓刚敲了一声,许财生就从一个地下赌庄走了出来,蓬头垢面,满眼血丝,手舞足蹈的游荡街头,口中不停嚷嚷着:“发财了,老子发财了,哈哈哈哈,老子发财啦。” 小巷里躲在阴影处几个饿的眼睛都绿了得乞丐,相互对视一眼,悄悄跟在许财生身后,十分贪婪的盯着对方,等待时机。 许财生步伐踉跄虚浮顺着小路返回家,紧跟后面的几个乞丐四周一看,没什么人,眼中蹭蹭冒绿光,摩拳擦掌就要出手! “许财生!你混账东西,害得我好苦啊!”面部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披头散发,浑身上下都有被鞭子打出的痕迹的中年女人,如疯子一般抓住许财生,死命的摇晃。 “哪,哪来的疯婆娘,撒开!”许财生生理上十分疲累,但心理上正兴奋的紧,一把扯开几乎挂在身上的疯女人,将人推搡在地。 “你个两面三刀,忘恩负义,道貌岸然的窝囊废!竟敢耍我!你将女儿卖了,就跟你没关系了,你怎么敢,怎么敢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儿!”中年女人说着就又上前扒住许财生的双腿,哭嚎着。 许财生心里咯噔一下,却依旧嘴硬呵斥。 “哪来的疯婆娘满嘴喷粪,滚远点!”骂着骂着,许财生心中腾升起一团火,平添一股邪力,将人踢出老远,好巧不巧有棵树低矮处的树枝被淘气的孩子折断,埋在土里露出尖锐的一端,女人后背结结实实倒在尖端上方,很快身下的黄土被鲜血浸染,湿了大片。 第87章 死而复生誓报仇(中) 被血腥味一刺激,许财生顿时清醒了,吓得连连后退,也不管有人没人,疯疯癫癫朝城外跑,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老婆孩子都没他命重要。 一直跟在许财生后面的乞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谁都不敢上前,撒丫子就跑,生怕跑慢了被冤枉成杀人犯。 只不过有个身材矮小,很瘦很瘦的男孩跑到一半,不忍心的回头一看再看,最终心中的善良占据了上风,掉头往回跑。 “哎二愣子!”跟在男孩身边的乞丐匆匆忙忙喊了一声,正要追过去将人带回来,就被领头的拉住:“别管那二愣子了,赶紧跑。” 二愣子男孩跑到中年女人跟前,伸手去探了探鼻息,正松了口气准备喊人,抬头一看,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地上,清楚的感受到湿乎乎的血液浸湿了裤子。 不知何时,街坊四邻,闻风赶来看热闹的百姓将他团团围住,指指点点,满眼的厌恶,口中不断咒骂人小胆子大,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 “不、不是这样的,人不是我杀的,不是,这人没死,求你们赶紧叫大夫,这人没死。”男孩跪伏在地不断恳求辩解,可惜,在偏见的人眼里,他做什么都是在狡辩,都是假的。 很快官府的人将他带入府衙,而那中年女人被这么一耽误,硬生生拖成失血过多,已经没了呼吸。 “说!死者何人,与你有何关系,为何置于其死地!”青三知府施博仁,不知是夏天的缘故还是本身如此,肤色微黑泛红,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一身官服十分平整,不怒自威,让人不自觉信赖和敬仰。 乞丐男孩连连喊着冤枉并解释自己只是路过,根本不认识死去的女人,并且亲眼看到是一个中年男人将女人推搡倒地,他只是想上前救人。 “可有人证?” “有有有,我的同伴都看到了,他们能作证的!” “姓甚名谁,人在何处?” 这一问话顿时问懵了男孩,他抱着一丝希望扭头去看门外,全是对他指指点点,满眼恶意的人群,他的同伴没有一个前来,没有一个…… 无名无姓,四海为家的乞丐上哪找。 正待他绝望的不知如何是好时,人群中走出一个温婉的年轻女子,白玉葫芦簪轻挽乌黑的头发,盘成十分清爽的发髻,身着淡妃色上衣下着浅绿长裙,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十分雅致清新。 “施知府,这事儿里有些隐情,我大概知道这孩子说的男人是谁,容我七日可好,七日后我必将凶犯缉拿归案。” ——这丫头谁啊,好大的口气。 ——小点声,前阵你不还说她是神仙下凡,你的梦中情人么。 ——我哪说过,等等,你的意思,她难道就是非人翻译司,左右司郎和御史台都护着的,洛都那位爷的亲生妹妹,神探苒小月? ——可不是么,当年那首流传世间的沉冤打油诗,最后两句也因为她,变成了:若有沉冤要昭雪,非人刑司苒小月。 ——我还以为是个比爷们还凶悍的,没想到竟然长这模样。 坐在高堂上的施知府也着实愣了片刻,随即十分爽快的笑道:“原来是苒神探,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官岂能拂了你的面子,七日便七日,退堂!” 府衙大门关上后,门外围观的人可迟迟没散,都在猜测这案子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隐情能让苒神探亲自出马。 ——你说苒神探说的那男的会不会是她相好的? ——啧啧啧,别说,苒神探以前装扮的不男不女的,这次一看,还真挺,哎哟!谁打我! 原本议论的十分兴奋的人群们,被天降的石子打得脑门左一个包右一个包,肿包上面还添小包。 一时之间抱头鼠窜,很快就四散离去。 一身白袍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站在屋顶,居高临下看着下面乱作一团的人,四散离去后,冰冷到恨不能将人千刀万剐的目光才缓缓褪去。 深吸几口气后,深深看了眼府衙后面若隐若现的高宅良久,才翩然飞身离开,殊不知有个拇指大的小人震动着翅膀,悄悄跟随。 姒苒月回到食馆,就见雨薇端着面碗从厨房走出,见到她笑得一脸慈爱:“回来啦,正好面也熟了,快来吃。” “今天怎么是雨薇姑姑负责膳食?不应该是……”姒苒月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是谁,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小姐,今天入二伏了,所谓头伏饺子二伏面,三伏烙饼摊鸡蛋,今儿个吃面,自然就由我掌厨了。”雨薇将面碗推到姒苒月眼前,亲手递过一双筷子,催促道:“快吃吧,我去给那些个小馋猫也送去。” 雨薇进了厨房不久,一直有意无意躲避姒苒月的秋儿端着碗,犹犹豫豫站在大堂中央,踟蹰着不敢过去。 姒苒月余光早就看到人了,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儿等着她去办,就没搭理,全神贯注的吃面,直到她吃完,起身离开时,秋儿还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无奈叹了口气道:“别一副受了气的样子,该吃就吃,谁又没逼你绝食。” “小姐,我知道错了。” “……吃饭吧。”姒苒月抿了抿唇,抬手拍了拍秋儿的肩膀,慢条斯理的上了楼梯,上到一半扭头冲下说道:“一会睡一觉,今晚开始你负责带夏夏熟悉夜里食馆的活。” 秋儿十分激动的称是,姒苒月懒得去观察,动作轻缓优雅的上了三楼。 夏天可真是热,出去那么一会儿,身上就黏热的要命,本想洗个澡的姒苒月,因为困意频频来袭,生怕自己洗着洗着睡着淹死,只是简单擦了擦,褪去衣衫,打了几个哈欠,一头扎进被里,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时间可着实不短,错过了午饭晚饭,一口气睡到了闭门鼓敲响。 太阳落下后,风都带了丝凉意,姒苒月洗了把脸,换上昨日夜里那身红衣,带上了半脸兔子面具,袅娜聘婷的下了楼。 一楼大堂靠着门边的桌子坐了四个人,红衣徊徊,绿衫秋儿,桥蛇男孩与夏夏,四个人不知正说什么,捂嘴轻笑,十分融洽。 姒苒月看着,没有出声打扰这轻松的氛围,而是更加放轻了脚步去了厨房,雨薇姑姑正拿了把椅子靠在墙边打盹,听到声音立刻睁开了眼睛,急切的上前抓住姒苒月的手问:“我的小姐啊,你可算时醒了,饿了没有,我灶上一直给你温着饭菜呢。” 揭开大锅上的盖子,热气扑面而来,熏得眼前一片朦胧,待热气散开,是三碟精致的时蔬小炒和一盘酱牛肉外加一碗冒尖的白米饭。 本来不觉得饿的姒苒月,肚子十分应景儿的叫唤,雨薇笑着端着菜要大堂走,被姒苒月拦下。 “我想去院里凉亭吃。” “行。” 暮色下的凉亭被镀上一层暖金色,姒苒月斜靠在柱子边,毫无形象的一边扒拉着饭,一边眯眼看着天边的晚霞,十分惬意。 暮色渐退,夜色上临,星布满空,路径难辨的黑夜里,有一座灯火通明十分豪华的建筑矗立在街道边,门口灯笼随风摇曳,等待着有缘人登门。 忽地一道宽长的闪电划破整个宁静的夜空,使得整个青三府有那么一瞬被照得亮如白昼,紧接着陷入漫长的黑暗,轰隆隆闷闷的雷声绵长而不绝,当人们习惯放下心之后,突然一声暴雷将人惊醒。 狂风呼啸吹得树木唰唰作响,稍矮小一些的直接被吹得连根拔起。 姒苒月顶着恶风,将屋内门窗全部紧紧关闭后,随后光着脚跑下楼,发现秋儿徊徊一行人跑上跑下关闭所有的门窗。 “小姐,三楼的门窗关了吗?”徊徊拢了拢吹乱的头发,高声问。 姒苒月迷茫了一瞬。转身匆匆上楼,一上三楼就觉得十分不对劲,明明下去前还灯火通明,就算忘记关窗将灯火吹灭也还有嵌在墙夜明珠照亮,怎么会如此黑。 “小吼。”姒苒月嗓音有些发颤,无论年龄增长几何,她依旧改变不了怕黑,看着眼前漆黑的走廊,甚至萌生,随它如何折腾,她只想下楼逃避的念头。 噗噗噗!小吼一出来就吐出三团火球,控制着方向,照亮了前方。 走廊尽头的窗户涌进一团雾气,带着清晨山野路上闻到的那种泥土腥气,这团雾气显然被小吼吐出的火球吓了一跳,颤抖着顺着门缝钻到一旁的房间里。 “菜主,别怕,这劳什子雾气算个什么东西,都不够小爷儿塞牙缝的。”小吼态度十分嚣张,抖动着长长的耳朵,眼睛红的泛光。 “有怨气吗?” 小吼闭上眼深深吸了口,鼻子一皱:“臭死了,这东西身上的孽障多得那点怨气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行恶之人,雷雨天气。”姒苒月边向前走边低声喃喃,很快眼睛一亮,单手握拳轻拍手掌:“原来是跑我这避难来了。” 姒苒月抬脚踹开房门,桌案上的茶杯“唰”下飞速朝她面门砸来,不等她做出反应,小吼嗖一下挡在前面,两个爪子抱住了茶杯,大声吼道:“是那个混账老不死的敢砸小爷的茶杯!还不快滚出来!” 门边的画缸里的卷轴,有一个徐徐浮动,姒苒月上前一把按住,却发现触感十分粘腻,就像徒手抓了一条泥鳅鱼,恶心的遍体生寒。 姒苒月咬牙空出一只手从怀里掏出通体漆黑的提斗笔,对着画卷轻轻一点,启唇轻喃;“心中有墨,天地为纸,魂归来兮,万物有灵,现!” 手中粘腻感消失,而一团雾气从画卷中飞出落地变成一个鼻青脸肿,披散头发身上明显有被鞭打的痕迹,衣服破掉的口子里还在往外渗血的中年女人。 “别杀我别杀我,我姓尤,人称尤大娘,无故被害,又逢雷雨,不得已才躲在贵府活命,求恩人不要现在赶我走,雷雨一停我就离开,绝不逗留。”尤大娘头都不敢抬,伏于地面,脸埋在双手间,浑身颤抖。 “嗯?是你啊。”姒苒月仔细打量中年女人的衣服,恍然轻笑道:“我不都说了那条路你要小心点走么。” 闻听此言的尤大娘赶忙抬起头,惊愕后是恐惧,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你这算不算恶有恶报,坏人自有坏人磨?”姒苒月搓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你跑这来而不是去城隍,就你这冤情,还不如你造的孽多。” 尤大娘叫苦不迭,都已经死了还在那找理由开脱:“我这都是为了生计被逼无奈,如果我生在富贵人家也不会做出这些事。” 姒苒月闭目嗤笑:“老祖宗的话不记得,反倒赖上投错胎,难道你不曾听过,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吗,积少成多必将翻盘。” “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活一把年纪了还不懂,这一世可真算是白活了。” 尤大娘不知所措跪在原地,愁眉苦脸还在想如何逃离,姒苒月见这人如此冥顽不灵,也懒得再费口舌。 用笔杆轻飘飘就挑起尤大娘,朝着窗户走去。 “别把我扔出去,求你了,恩人,姑奶奶,小祖宗,只要你不把我扔出去,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这条命都给你!” “我们这是做正经生意的,不-要-命。”姒苒月邪肆一笑,打开窗户,狂风夹杂着冷雨吹了满面。 活动了下肩膀,低头看着缩成一团拼命想要逃离的尤大娘,朝着窗外猛一甩手。 亮如白昼的闪电伴随一记炸雷,将那污秽的东西带入了地狱。 这个插曲并没造成多大的动静,当姒苒月下楼时发现因为下雨的缘故,一楼大堂难得高朋满座,嘻嘻哈哈高谈阔论,十分热闹。 “恩人,多谢你收留我们娘俩,我们实在无以为报。”轻柔婉约的声音从姒苒月身后响起。 姒苒月没有回头,面具下的黑眸一片清明,淡声道:“你的孩子很能干,已经报答了,所以无需挂念在心。” 第88章 死而复生誓报仇(下) “恩人,我家中还有三个孩子,着实放心不下,所以想,想着。”夏夏的娘吞吞吐吐,病态苍白的脸泛起一团红晕。 “想着离开,是么。”姒苒月扭过身,看着那面容憔悴的女人,哪怕眼角已生了皱纹依旧,年华老去,依旧不难看出年轻时清秀的容貌,只是现在印堂透着团黑雾,危险即将临近,想要张口挽留却又想到什么,无奈低笑:“好,只是今日天色晚了,想要走,便明日吧。” “多谢恩人。”女人很是高兴,连连道谢被劝回房间休息。 姒苒月闭上眼,片刻后又带上恣意潇洒的假面,嘴角带笑,游走在客人当中。 “秋儿,甲一号桌要一份春盘面~” “夏夏,慢着点别烫着自己。” “这不是木魅大哥么,可是有段日子没来了,今天想喝点什么?洞庭汤么,可以,我这就吩咐厨房做。” 一直忙活到寅时初,大堂的客人才走了七七八八,最后只剩下三桌的客人,姒苒月打发夏夏回屋睡觉后,就趴在柜台后面等着客人吃完,卯时关门。 ——今天外面是个好天气啊,昨天的雨大的吓死人了。 ——可不是,我都怀疑是不是因为吕家的坟被挖了,惹来天雷了。 ——照你这说法也不是没可能,他们吕家这次可真是造了孽了,仗着自己有钱给夭折的小儿子配婚,我听说那小姑娘下葬前还是活着的呢。 ——还有这事? 姒苒月悄悄打了个哈欠,换了个角度趴在柜台后面,支着耳朵闭着眼睛听,心中一阵窃笑,这可是本姑娘干的,想不到吧,嘿嘿嘿。 ——怎么?你要跟我说的不就是这事儿么?你听来得版本跟我不一样? ——我这可不是听,我是亲眼看见的,那个被挖出来的棺椁里面放着沾满粪便的碎肉块,人身上的。 姒苒月蓦地睁开眼睛,这绝对肯定不是她干的,好奇的瞪大眼睛站起身打量说这话的人,是个矮墩墩的胖子,约有三十余岁,一身褐色布衣,腰系着蓝色布条,圆脸圆眼厚嘴唇,白白净净的不丑,多了几分喜气。 “你亲眼所见,可报了官府?”矮墩墩胖子对面的人问出了姒苒月心中的话。 “嘘。”矮墩墩胖子压低声音说:“这事儿说来邪乎,我明明亲眼看见的,结果报官后,棺椁里什么都没有,仵作两次检查,才发现棺椁缝隙里确实有屎,结果我成了第一嫌疑人被关了起来。” “然后呢?”姒苒月来了兴趣,胳膊撑在柜台上,单手托腮好奇的出声询问。 矮墩墩胖子听到女子悠然淡漠的嗓音,忍不住扭头去看,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心跳也变得快了。 “然后,然后我就来这了。”矮墩墩的胖子说完,就埋头吃茶,不敢再吭声。 “唔。”姒苒月不明所以,抓耳挠腮的好奇,但想到风影竺曾一再叮嘱,除非顾客自己说,否则绝不能打探对方任何事情,包括名字。 姒苒月无奈的回身,没再继续追问。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卯时初刻时,整个大堂只剩下矮墩墩胖子那桌,饭菜早已吃光,两个人就在那吃茶,吃了一壶又一壶。 姒苒月见徊徊已经趴桌上睡熟了,也没忍心将人叫醒,干脆自己拿起抹布收拾刚刚离开的那两桌。 颠倒的作息,脑子昏昏沉沉,姒苒月擦桌子的动作有些虚浮,一个不留神就被桌子腿绊得一个趔趄。 忽然一双白皙且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抓住了姒苒月的胳膊,姒苒月闻到一股极为熟悉又模糊的香气,温暖苦涩的木香纠缠着檀香,像深山古刹的苦行僧,清苦虔诚。 抬起头,入目的是一副银质的面具,在灯光辉映下,显得格外耀眼,一身青色圆领大袖长袍,身形修长的男人见姒苒月盯着他看,赶忙松开了手。 姒苒月微微一笑,不着痕迹退开了些距离,淡漠的道了声谢。 “我朋友十分痴迷茶,不到卯时三刻,不会走,这两个桌子我帮你收拾,可以吗?”男人嗓音清澈如泉,面具下的目光也十分温和。 装吧,就在那装,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姒苒月深深看了青袍面具男,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情绪变化,反而满腹吐槽。 “有人帮忙,自然乐意。”姒苒月甩手回到柜台后面,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隐隐约约听到夏夏跟着娘亲跟大家告别,依依不舍哭唧唧的,比麻雀还吵人。 “也不知恩人醒了没有,不能亲自跟恩人告别,这是我昨晚连夜做的,眼神不好了,做的有些粗糙,烦请您能交给恩人。” “行,我会亲手交给小姐的,有缘再见了。” 门口挂着的风铃,忽然无风自动,发出苍茫遥远的声响,旋律悠扬悲凉,似乎在诉说离别的不舍。 夏夏抬头看了眼风铃,疑惑道:“这个风铃原来是响的啊。” 姒苒月从柜台后面站起身,手握成拳头,神情肃穆盯着门口的风铃,咬住的下唇,一股铁锈味冲进味蕾。 徊徊送走了夏夏母女后关上大门,一回头就看到姒苒月十分深沉的模样,吓了一跳拍拍胸脯道:“吓死我了,你怎么一声不吭躲在后面不出来,刚刚夏夏母女还提到你呢,哎?别走啊,她娘还让我把这个给你。” 姒苒月望了过去,是一个精巧的兔子荷包,模样与自己的面具有几分相似。 “徊徊,门口的风铃声刚刚你听到了吗?” “什么风铃声?门口的那个风铃不是哑的么?”徊徊满脸疑问,随后想到什么诧异道:“刚刚夏夏也说什么风铃声,我还当是小孩子听错了。” “她也听到了么。”姒苒月笑容里带着几分悲伤,转身上楼轻声道:“东西帮我收到库房吧。” 两日后,夏夏穿着一身孝服,在雨夜下奔跑,却怎么也找不见食馆的影子,只能蜷缩在墙角下,悲恸不已。 一身红裙,带着兔子面具的姒苒月手撑着伞蹲在夏夏身前,神情哀伤,十分同情的摸摸女孩的头发。 “姐、姐姐?”夏夏抬起头,泪眼婆娑,哽咽道:“你能教我功夫吗,我要报仇。” 姒苒月勾唇一笑,轻声道:“就你那个人渣爹,至于用那么复杂的手段报仇么。” “你怎么知道?”夏夏怔愣的看向姒苒月,连哭都忘了。 姒苒月站起身,面具下悲凉的神情被夜幕掩盖,低声喃喃:“因为,忘川之音……响了啊。” 第89章 听而闻之管闲事 许财生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好不容易怀揣巨资跑出城,都没捂热乎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混账乞丐给抢跑了。 七月下旬艳阳天,又气又饿还非常热的许财生,讨饭被打,跟狗抢肉包子,还险些把命搭在狗肚里,这一路只好饿了吃野菜,渴了喝溪水,如此浑浑噩噩,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往回走。 他现在只想回家把婆娘藏起来的钱带上,远走高飞,好不容易到了青三府城门外,虽然没有想象中的追捕告示而松了口气,但还是生怕被人认出来,躲在一旁草丛中观察,终于让他逮到守城门士兵换班的空隙,一溜烟跑进了城,一路东躲西藏,不知疲倦的向前。 等他终于赶回家的时候,刚巧赶上夏夏娘亲带着孩子从食馆回来,正用家里仅剩的米,配上野菜,做成跟水差不多的野菜粥。 “娘不在的这几日辛苦我儿了,你把弟弟妹妹照顾的很好。”夏夏娘的声音仍带着丝虚弱。 沉稳的男孩,只是淡淡回应个嗯。 “以后你们四兄妹要好好的,相互扶持,知道吗?” “娘,你说这干什么。” 夏夏娘满脸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让她忍不住看了孩子们一遍又一遍,想要把孩子的模样刻在心里。 夏夏觉得气氛安静得诡异,就拉开了话匣子,跟哥哥和弟弟妹妹讲起救命恩人和奇怪的食馆,说到有意思的地方,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许财生趴在自家门外,听着院内热热闹闹吃着饭,还聊得十分开心,气得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脚将大门踢开。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院里的人一个激灵,齐刷刷看向门口,瞬间安静。 许财生迈着方步气哼哼走进来,偷偷瞄了眼矮桌上的跟水差不多的野菜粥,不屑的嗤之以鼻,刚刚在外面听着里面吃得那么高兴,还以为背着他吃什么山珍海味了。 结果就这? 许财生心系跑路,懒得搭理见到他抖作一团的婆娘,径直进了屋,翻箱倒柜,没一会就将本就没什么东西的房间翻了个底儿掉。 “当、当家的,你在找什么,要不我帮你找找看?”夏夏娘在院里坐立不安,草草吃了口后就进了屋,站在里屋门边小心翼翼出声询问。 许财生闻听,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狠狠瞪过去,口中边骂骂咧咧边向门口靠近:“臭婆娘,你把家里的钱放哪了!” “什、什么钱?家里没钱了,真没了。” 许财生沉着脸,丝毫不信家里一枚钱都没有,一把掐住女人的衣领恶狠狠的骂了一通,追问藏钱的地方。 女人脸憋得通红,挣扎中,碰倒了架子,院内的孩子们听到动静,纷纷放下碗筷跑进了屋。 大儿子见娘被掐住,赶忙叮嘱夏夏照看好弟弟妹妹后,掂量着拿起门边两块胳膊长的柴禾,紧咬着牙,额头冒着冷汗一步步靠近。 许财生背对着大门,余光看到大儿子的面容,压根没把还没到弱冠的儿子放在眼里,依旧禁锢着女人,不停追问,却不料他看不起的儿子竟然敢向他老子挥起柴禾。 啊!女人的一声惨叫,吓坏了屋内屋外的人,更吓傻了大儿子,他怔愣看着手中的柴禾,和不应该倒在地上,却脸色苍白额头渗出血疼得快晕过去的娘亲。 大儿子立马丢下手中的柴禾,跪在娘的跟前,双手抖成筛糠,想要抱起娘却又不敢,满脸惊恐害怕和愧疚,嘴里不停的道歉。 “不、不怪儿,我儿别怕,娘不怪你,你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夏夏娘拼了命伸出手想要最后摸摸儿子的脸,眼里没有一丝怨恨,只有浓烈的不舍:“别恨你爹,好好活着,带着弟弟妹妹好好的……活着。” 说完身体猛一抽搐,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床头,嗓子里呼噜噜冒着怪音,似乎想对大儿子说什么,但突如其来的变化与狰狞,令大儿子惊恐的连连后退,哭着磕头,不停说着对不起。 儿啊,床地下第二块砖的下面有娘藏的钱……夏夏娘最终还是没能把藏钱的地方告诉孩子,带着浓烈的遗憾,合上了双目。 十五为人妇,无怨,有悔。 娘!!四个孩子嚎啕大哭,根本无暇顾及她们混账爹什么时候偷偷溜走的。 许财生没有一丝难过,他一路骂骂咧咧,只觉得儿子不孝,若不是他身手灵敏,这一棍子不得把他敲死! “呸!臭婆娘,瞧你教的好儿子,死了活该。” 可他丝毫没想过,如果他没躲开,只会砸伤他的肩膀,而才到他肩膀的女人,却会被砸中头。 “真特娘的倒霉,一毛钱没翻到,又搭上一条人命,这地儿是不是克老子。”许财生一路骂骂咧咧嘀嘀咕咕,忽然见到前面有个似曾相识的乞丐跑进巷子,他又气又怕,用胳膊挡住脸,路过小巷悄悄往里一看,顿时乐了。 真是人打瞌睡有人给送枕头,这不就是前几天抢他钱的乞丐之一么,还落单了! 天助我也!许财生心里一横,寻摸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块握在手里,狞笑着进了小巷。 “哥哥我不饿,你吃吧。”小巷内,一个面色蜡黄,瘦弱的女孩正靠在乞丐肩膀,虚弱的推开冒着热气的热包子。 两个半大的孩子丝毫没发现危险正一步步逼近。 两日后。 徊徊站在柜台前,挑眉看着向来懒得出门又怕打雷的姒苒月,竟然撑伞冒着雷雨出门,回来时竟然牵着与她们店没有“缘分”的,一身孝服的夏夏,不由有些愠怒。 “徊徊,一会我跟你说,我先安顿夏夏。”姒苒月收了伞,仅这片刻的功夫,一侧的身子都被淋湿了。 “小姐,我带夏夏去休息吧。”十分有眼力见儿的秋儿上前,牵过哭红眼的夏夏。 姒苒月小心瞄了眼柜台一身红衣满身火气的徊徊,心虚的不想松开夏夏的手。 “咝,苒月!”介于有外人在,不好直接连名带姓,徊徊只能咬牙抽气发出如蛇吐信子的声音,压抑愤怒的叫道。 姒苒月只好松开手,磨磨蹭蹭走过去想着如何解释,等走到柜台前,不等徊徊说话,赶紧解释:“我不是故意管闲事,是因为忘川之音,我总不能,听而不闻啊。” 第90章 人渣配黑锅绝配 “忘川之音?什么忘川之音?在哪听的?”徊徊疑惑的一连三问。 姒苒月目光不自觉瞟向门口悬挂的哑巴风铃,只有即将不久离开于人世的客人走到风铃下时,风铃会无风自响,将此人一生的过往,从生到死谱写成曲,缓缓演奏出苍茫遥远的忘川之音。 更神奇的是,这个忘川之音只有幼童和一些特定的人能听见。 至于特定的标准么,在这九年期间,她也只发现便宜哥哥风影竺和自己能听见,但并没发现什么共同点,所以还不清楚特定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用耳朵听的呗,而且你就算知道,你也听不见,就甭打听了。”姒苒月虽然对便宜哥哥有座迈不过去的坎儿,但他说过的话,还是多多少少会听的。 比方说不能说出自己的姓氏,不能打听顾客隐私,不能透露能演奏出忘川之音的风铃。 姒苒月见徊徊依旧愤怒的目光,舔了舔发干的唇,赶紧简单介绍了一下什么是忘川之音后,补充道。 “至于在哪听的,便宜哥,额不是,那个哥哥说不能透露给其他人。” 搬出风影竺这座大神后,徊徊瞬间没了脾气,只是语气还有些僵硬:“今天下雨客人少不了,你先上楼休息会,人多忙不过来时我再叫你下来。” 姒苒月看着大堂零零散散的客人,又看看自己湿了半边的衣裙,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今天闭门鼓开始有节奏的敲响前,天空就阴沉的暗无天日,就像提早进了深夜。 林立的店面早就关了门,街市上的行人早就各回各坊,关门闭户。 只有时不时的闪电,将笼罩在雷雨天中雾蒙蒙阴沉沉的青三府,撕开一道光亮。 现在都戌时了,才陆陆续续有客人来,姒苒月回房洗了个澡,换了一套干爽的衣裙后,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更别提时不时外面来个闪电加炸雷,吓得她小心脏直突突。 索性跑到灯火通明的食馆大堂,招待客人。 叮当当……门口的风铃声忽然响起,并没有将一个人一生谱写成忘川之音,而是只有几个音节,倒像是……警告。 姒苒月寻声看去,不由一楞,正是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银色面具男和矮墩墩的胖子。 “嗨老板娘,我们又来啦。”矮墩墩的胖子十分自来熟的打招呼,两个小眼睛都笑成一条缝,十分喜气。 姒苒月突然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长鸣,一时间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有精力应付,只是敷衍的点点头一句话没说,转身回到柜台后面趴着,困得哈欠连天,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个时间段的客人不多,他们运气很好的坐在与上次同一个位置。 矮墩墩的胖子坐下来后东张西望,身体也不安分的一点点向银色面具男面前凑,挤眉弄眼八卦道。 “大哥,刚是在笑吧,从一进门我就发现你嘴角就一直上翘。” “少管闲事。” 银色面具男压下上扬的嘴角,冷冷警告。 话音一落,余光就瞥见姒苒月朝他们的方向走来,银色面具男瞬间就坐正了,还一把将笑得十分猥琐的矮墩墩胖子推开,差点闪了胖子的腰。 “二位想吃点什么?”强打精神的姒苒月忍着哈欠询问道。 “当季时蔬一盘,一份酱牛肉,两碗春盘面。” “不好意思,今天没有面食。” “那,主食随意吧。” 姒苒月打着哈欠点点头,转身朝厨房走,眼睛里清明一片。 忘川之音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发出警告,究竟是这两个人谁的问题? 没等她捋出头绪,就听见从厨房后门匆匆忙忙跑进一个人。 “小姐你怎么在这,我正要找你呢。”秋儿气喘吁吁扶着墙,上气不接的询问。 “怎么了?找我有事? “施知府来了,在后院。” 一出厨房后门,姒苒月就看到长廊下焦灼的来回踱步的施知府。 施知府刚好走了个来回,一抬头急忙快走两步,口中叫苦不迭:“哎哟我的姑奶奶哟,说好七天抓人的,这都几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急死我了。” 姒苒月向后一退,蹙眉道:“不还有三天,急什么。” “祖宗诶,要不你告诉我个方向,我这就派人去抓许财生。” “出什么事了?”姒苒月毫不怀疑凭借施知府能力,查到真正凶手是谁,只是……盯着满脸的不可置信,装作很惊讶,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的施知府,扶额分析道:“我说七日便一定会在七日内将人带到,你从来不急。” “果然瞒不住你,其实这事你不问我也要跟你说,青三府绸庄吕家听说过吗?” 姒苒月挑眉,示意施知府接着说。 “这吕家老夫妇生了三儿两女,别看是大儿子现在掌家,最受宠的是老来得子的小儿子,被惯的张扬跋扈无法无天,还不到弱冠呢,就知道当街调戏女孩。” “就前不久吧,吕家小儿子突发急病死了,然后这老两口说什么儿子太小还没成亲太遗憾,得弥补,就花重金悬赏新亡不久的女孩给他们小儿子……” 姒苒月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后面发生的事,她可都在现场,实在不想听了,不由出声打断:“你们查到许财生为求不义财而不惜杀害亲生女儿,所以来催我快点抓人?” “什么!竟然还有这种事?你早就知道了?” “不是这个?那是又发生新案子跟他有关?” “嗯。”施知府面容沉重,低声道:“准确来说是两起,一个是吕家小儿子的坟被挖,小新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沾染污秽的残肢,连陪葬的贵重物品也都没了,” “另一起是刚发生不久,在小巷子里发现一具被殴打致死的少年乞丐尸体。” 姒苒月掏了掏耳朵,随口问:“然后怀疑这俩都是许财生干的?” “不是怀疑,是有证据的。”施知府也被传染的打了个哈欠继续说:“有人证,死活咬定是许财生亲自动手的。” “只有人证?”姒苒月心中小火苗当即被浇透了。 “已经在查了,拜托你快说人在哪吧。” 姒苒月冥思苦想,怎么都想象不出那个只会在窝里横的窝囊废能干出分尸的勾当。 如果是假的…… 人渣配黑锅,绝配! 第91章 一念善偏去为恶(上) 姒苒月好说歹说送走了施知府,头疼的揉揉眉心,看着漫天大雨落在地面砸起一个又一个水泡,就知道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小恩人。” 姒苒月神色一凛,猛地回过神,看到肩头突然冒出来的三个北荒小人,微微松了口气。 “现在都什么情形?”姒苒月走到书房,把门一关,雨声瞬间就小了不少。 “夏夏一如往常。” “面具男正是小恩人所猜测的那个,只不过,他身边的胖子有问题。” “那个大人渣现在在吕家。” 吕家!姒苒月十分惊诧,她还以为那家伙得跑城外哪犄角旮旯猫着,没想到还在眼皮底下。 也不知道徐财生是太无知,还是太自信。 真当青三府是摆设呢? 姒苒月看着自己一身红色,勾唇一笑,招呼三小只过来,小声嘀嘀咕咕安排了一番。 ------------------------------------- 吕家这几天可折腾坏了,盗墓事儿一出,小新娘丢了就丢了,大不了重新买个,却不想还牵扯出命案,官差隔三差五的来问话,害得他们都不能给小儿子再张罗婚事,身心俱疲。 直到两日前,一个邋遢的乞丐跑来砸门,说是尤大娘生前托他找合适的人,现在找到了。 吕夫人想到不明横死的尤大娘,心里就犯膈应,直接让仆役将乞丐打跑了。 许财生好悬没把鼻子气歪了,灰溜溜回到一个巷子里,不到十岁气息微弱的小女孩躺在脏兮兮的草席上。 “真特娘的晦气。”许财生见到小女孩就想到刚刚出师未捷的惨状,不由伸出脚作势要踢,忽然听到有人议论有个出落水灵的女子正卖身葬父,贼溜溜的眼睛一转,忍痛从怀里掏出刚刚抢来的钱,做了个决定。 第二日,吕府的管家到药堂抓药,刚出路口不远就见到神情憔悴,眼底一片青黑,穿得破破烂烂的男人跪地卖身藏女,不知是不是故意,女孩的脸并没遮挡严实,脸色白净净的还残存着一丝血色,身上的衣服也很干净整洁,与身下脏兮兮的草席,对比鲜明。 管家心中一阵狂喜,药也不抓了,转身快步往回赶,一进府就大声道喜,气得本就夜里吹风着凉的吕夫人头又疼了几分,吕老爷见状立刻沉下脸打开房门就要发怒。 “老爷,夫人,外面有个卖身葬女娃子的,模样不错。” 躺在床上的吕夫人也来了精神,说什么也要去看看,一边焦急的穿戴衣服一边催促:“快点快点,慢了我儿媳妇就没了。” 住在西厢房的老二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端起的茶碗猛地放下,冷哼自语:“愚昧。” 吕老夫妇一见到那女孩当即就拍板,给了男人五两银子,说要亲自帮女孩好好安葬。 许财生眯了眯眼睛,见这两人眼中的急切,贪得无厌张口要十两,管家在旁一听,气的差点撸袖子揍人,可急于给爱子配婚的吕老夫妇,生怕再拖下去错过了最佳的日子,连声答应。 早知道答应这么痛快,再加十两银子好了。许财生心中一阵后悔,只能眼睁睁吕府的人“大慈大悲”的将自己“女儿”抬走,美名其曰要给买个上好的棺椁,挑个好日子下葬。 围观的百姓不知内情,纷纷折服于吕府的善举,等吕府将人暂时停放到义庄,请了青三府最有名二皮匠给小女孩画个新娘妆时,出了点意外。 “你们这不是耍我呢么,这小丫头还活着画什么死人妆?”二皮匠一抖手,也不管吕家有什么势力,直接将东西收起来就要走。 守在门边的管家登时额头见了汗,赶忙赔着笑脸拦下人,痛心疾首道:“不瞒你说,我们吕家钱财不缺,请了无数大夫给这孩子诊治,都摇头叹息,可怜这孩子这么小就要离开人世,唯一的愿望就是想穿一次凤冠霞披,希望来世能早早遇到如意郎君。” “孩子就快死了,求你先别走,这样我先给你安排个住处,再等等行么?” 二皮匠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打量了一圈管家,又看了看进气多出气少,确实病入膏肓快要离世的女孩,终究还是心软的点了点头。 管家招呼来下人,悄声嘱咐了几句后,吕家下人带着二皮匠去了一家客栈休息,还给点了丰盛的晚餐。 管家尽心尽力的守在义庄等啊等,没过多久就睡熟了,但到底年岁大了觉少,到了子夜就醒了,进屋一看,那女孩还有呼吸。 管家急得直戳牙花,为了好向吕老夫妇交差,便摘下了腰带将女孩勒死,事后怕被人发现女孩脖子上的勒痕,赶紧用衣领遮盖住,办完这一切后,赶紧让院里的下人将二皮匠请来。 二皮匠睡眼迷蒙的拎着工具,细致的为女孩上妆,为了让脸和脖子颜色一致,正准备给脖子上粉时,被管家一嗓子喊住。 “停下!你准备干嘛!” 这一嗓子可把二皮匠整精神了,不满的睨了眼后面脸色铁青的管家:“能干嘛,化妆啊。” “脖子化什么,就这样。”管家上前欲盖弥彰的将女孩的衣领向上拽了拽。 二皮匠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懒得过问,他就是个拿钱办事的手艺人。接过管家递过来的银子,笑眯眯往怀里一揣,摇头晃脑,吊儿郎当的离开。 管家看着那欠踹的背影,眼里透着一股阴狠,不能留下任何隐患,绝不能。 漆黑无人的街道,二皮匠脚步不紧不慢的晃荡,看到两道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嘴角无声裂开,一个闪身进了巷子。 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动作却不是很灵活的拿着砍刀,紧张的跑进巷子,却空无一人,正惊慌间,身后传来公鸡的叫声。 两人猛一回头,看到一身红裙带着面具,头发还披散的女人,吓得咣当两声砍刀落地,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我是被逼迫的,不要杀我啊。” “都是管家逼我这么做的,求大仙饶命啊。” 姒苒月无语翻个白眼,她只是单纯的出来接个路痴的好伐。 “大小姐,你没事儿学鸡叫干什么啊。”二皮匠从巷子深处的一棵老树上跳下,迈着二五八万的步伐走到姒苒月近前,很是疑惑的问道。 “昂,吓唬鬼呢。” 二皮匠无语望天,小声道:“如果我没记错,夜半鸡叫的是呼鸡鬼吧,你装她干嘛?她能吓唬鬼?受了冤屈自缢而亡,到现在还在地狱受苦呢。” 第92章 一念善偏去为恶(中) “这地上俩黑衣人什么情况?刺客?你又得罪什么人了?”姒苒月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指着地上哭嚎磕头的两个怂包问。 二皮匠一摊手,满脸无辜的说:“不知道啊,我最近没得罪什么人,这俩家伙鬼鬼祟祟跟在后头,应该是打劫的吧。” “对对对,我们就是打劫的。”俩黑衣人对视一眼,统一口径赶忙承认,这打劫的罪名可比杀人轻多了,坚决不能承认他俩是来杀人的。 二皮匠突然一弯腰,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拽下两人的面罩,平平无奇的脸暴露在空气中。 “你们,我是不是在哪见过啊。\\\"二皮匠来来回回仔细打量两个人,皱着眉望天思索。 “没有绝对没见过。” “对对对,你这么有名气的二皮匠我怎么可能见过。” 空气有一瞬的凝固,二皮匠直起了身子,笑得十分阴森。 “哦?没见过知道我是二皮匠?” 他这一身黑色圆领长袍,袖口暗绣菊花纹样,长得虽然不是多么俊美但也不差,怎么也算翩翩公子,若不说,没人会猜到他是做什么的。 “别杀我们啊,我们说实话,我们是被管家威胁,来取你、取公子的性命,我们是被逼迫的,求二位大神大仙放过我们吧。” “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刚呱呱落地的幼子,全家老小都指望我,求大仙饶小的一命吧。” 两个黑衣人见风使舵的本领炉火纯青,见势不妙立刻改变对策,哭得大鼻涕直冒泡,伏地磕头,但磕了这么久却红都没红一下。 又怂又敷衍,这俩人……姒苒月侧过脸,简直没法直视,无法想象是哪个府的缺心眼管家会派出这么怂的俩货来搞暗杀,这不瞎胡闹呢么。 “大小姐,我都快饿死了,咱们家门搁哪了,快带我回去。”二皮匠越过地上的两个人,吊儿郎当凑上姒苒月近前,伸手就要搭上对方的肩膀。 姒苒月一个闪身躲开,蹙眉冷冷凝视着二皮匠,语气透着一丝不耐:“人还在地上跪着没解决呢,凑上前做什么,爪子洗了吗。” 二皮匠不自然的挠挠头,转身两记手刀将人劈晕,一手提溜起一个,讨好的看向姒苒月说:“大小姐,这俩人我立刻马上就去解决,等等我啊。” 说完,便提溜着两个黑衣人,纵身飞上房檐,朝着城外的方向飞去。 “方向反了!府衙在你后面的方向!”姒苒月眼皮一跳,扯嗓子喊了一句,就见远处房顶上一个黑影一个栽歪,险些摔下,稳住身形后立刻掉头往回跑。 再次经过小巷时,速度快得姒苒月都来不及告诉二皮匠在府衙等着她,气的一跺脚,只能在巷口大路边一家店铺的台阶上坐着等,免得那个路痴回来找不见她。 头埋在双膝间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忽然听见一阵敲锣打鼓吹拉弹唱,迷茫的偏过头一看,姒苒月不由揉了揉眼睛,见不是做梦,不由扶额感叹:“怎么又遇上夜半娶妻的,烦死了。” 雪白的婚轿后面跟着低调简朴的马车,前有撒纸钱的,后有奏乐的,八个仆役跟在马车两侧,目视前方,神情严肃。 有个穿戴讲究的中年人跟在婚轿和马车之间,目光锐利,十分警惕周围的环境。 姒苒月打了个哈欠,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单手撑腮,望天发呆。 却没想到,你不找事儿,事儿主动找上你了。 吕家有钱没权,这种给夭折的儿子娶妻的习俗,在外不算什么,但在北容城管辖地界内,是会被判刑抓起来打板子的事儿,不过俗话说的好,是人就有私, 这习俗多半在深更半夜举行,只要钱出的到位,夜间巡逻的守卫多半睁一眼闭一眼。 马车内坐着三个人,吕老夫妇和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怪人,又长又白还细软的胡子几乎挡住了半张脸,黑色的头发披散着,几乎把将整张脸盖住,黑溜溜的眼眸在头发缝隙下隐隐约约闪烁兴奋的光亮。 “许大师,时辰晚了这么多真的不打紧吗?”吕夫人捂住胸口,总觉得有些憋闷心慌,像要发生什么令人担忧的事。 被称为许大师的男人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动作十分浮夸的乱划一通,高深莫测道: “我听到来自上天的旨意,他说,顺应天意,便是最好的。” 吕靠夫妇闻言,放下心来,马车又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老爷,夫人,外面有眼睛,我去解决一下,随后跟上。”马车外传来管家低沉的声音。 吕老爷掀开车帘,顺着管家视线看去,不远处有个红色人影坐在路边,呆呆的看着他们,眉头一皱,压低声音说:“办稳妥些,快去快回。” 管家垂下头应了声是,再抬起头眼眸里闪烁兴奋的光芒,嘴角勾起十分邪气的笑意。 手里握着一把寸长的尖刀,一步一步朝阶梯的方向走。 姒苒月感觉到有人靠近,连瞧都没瞧一眼直接站起,扭身低头拍了拍身后的灰土,口中抱怨:“我说龄草,你路痴也就算了,怎么速度还这么慢,再磨蹭磨蹭,等回去就只能吃剩饭剩菜,还是凉的。” 一道金属的反光和利器出鞘的声音同时闪过,姒苒月身体本能向后一个滑步,躲过迎头劈来的一击。 还没等她稳住身形定定神,下一个进攻又来了。 姒苒月又是一阵狼狈躲闪,她的近身功夫其实不高,在食馆大家都有意让着,所以并没有多少对战经验,遇到眼前真实的朝她疯狂进攻的人,心里也是也是怂的一批。 不过…… 近身功夫她不行,但她的轻功对于近身功夫来说,可算是天赋异禀了。 姒苒月脚下一使劲,身子嗖的一下跃上房檐,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谁派你来的,说!” 管家嗬嗬一乐露出颜色不一,黄白相间的满口牙,自以为很帅的撩了下头发,“到下面去问吧!” 第93章 一念善偏去为恶(下) 出乎意料,这相貌平平的管家,着实有几分身手,姒苒月虽然躲闪功夫一流,对付管家这种水平的,百分百保证不会受伤,但不懂如何还击,十分被动。 闷热的夏日夜晚,稍微动一下就热的不行,姒苒月着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汗流浃背。 这样下去不行,怎么才能让这家伙失去行动呢,姒苒月正想着,忽然吹来一阵南风,满是愁容的小脸,顿时轻松了,侧身挡住右手的小动作,单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折成五边形的纸包,尖长的指甲一划,屏住呼吸向外一扬,青色的粉末乘着南风直扑管家面门。 管家虽然第一时间屏住呼吸,但还有一些粉末吹进了眼睛里,一时间眼睛疼得眼泪哗哗流,别说看清人了,根本就无法继续攻击,疼得脑仁针扎般的疼,双手捂住眼睛,面目狰狞又愤恨的破口大骂。 管家骂得正起劲儿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大小姐,你没事吧?这人也是来抢劫的?” “不知道哪来的疯子,大半夜抬着白色婚轿,敲锣打鼓的,我都没怪他们吵我睡觉,他到上来就置于我死地,别废话了,赶紧把人送府衙去。”姒苒月松了口气,摘下面具擦了擦汗后,又戴了回去,像个小孩似的委屈吧啦的告状。 “二皮匠?你怎么没死!”管家把眼睛都擦肿了,才勉强看清眼前的人,不由惊呼道。 “怎么又跟你有关系,你这是招惹谁了啊?”姒苒月无语看向二皮匠。 二皮匠面色阴沉,上前毫不客气薅住管家的头发向后一拽,将管家那张发脸清晰的映照在月色下,仔细辨认后,联想起今天接的活,突然茅塞顿开,恍然道:“原来你是在骗我,你让我给那小姑娘画新娘妆,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遗憾而是让那女孩去配婚?” “不让我给她脖子擦粉,还特意派人追杀我,可是有什么秘密不让我发现的?毕竟我第一回去时,那孩子可是还活着的。” 管家沉默的偏过头,不吭一声。 二皮匠神色发狠,薅头发的手劲儿加大了几分,管家闷哼一声,咬牙道:“要杀便杀,废什么话。”说话间右手的小刀换到了左手,猛地向二皮匠的胸前刺去。 可惜,刀连衣服边都没碰到,管家就觉得胸前和头皮皆是一阵剧痛,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出,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姒苒月看着二皮匠正面无表情松开手中的一把头发,又看看疼得满地打滚的人,头皮隐隐作痛。 “你们什么人!胆敢犯夜!”两个巡夜的官差,腰挎弯刀,横眉立目站立在路口,大声喝问。 “他们是杀人犯,他们要杀了我!”管家顾不上身体上的疼,连滚带爬抱住官差大腿,嘴上哭嚎不止,眼里却带着一抹得意的笑。 “你们吕府还要脸不要!”二皮匠气急败坏,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开揍,管他什么官差,天王老子来了他也照样揍! “等等,你刚说什么?吕府?卖绸缎的吕府吗?”姒苒月向前走了两步拦住去路,出声询问。 “对啊,大小姐认识?” 姒苒月淡笑不语,转身十分镇定自若的朝路口走,管家见状赶紧一阵添油加醋的催促官差快些把人抓住:“她就是女疯子,女魔头杀人犯!她的话千万不能信!” “我怎么看这女的有些眼熟?”被管家抱住大腿,眉头紧拧的男人摸着冒出胡茬的下巴,思索道。 另一个人上下打量了下,顿时脑门冒出一股寒气,颤声道:“红、红裙,彼岸兔子,紫毫神笔,传闻中,那位能聆听忘川彼岸的……” “你们好呀,哎?别跑呀,我又不吃人。”姒苒月无语看着撒腿就跑的俩官差,笑眯眯踩住要跑路的某管家后背,扭头问:“我有那么可怕么?” 二皮匠抽了抽嘴角,目光看向被踩住紧紧贴在地面上流口水的家伙问:“我把这人送到府衙吧,你这一身装扮,怪吓人的。” “徊徊她们都说很好看啊,哪吓人了?” “红裙彼岸紫毫笔,聆听忘川引渡人。”二皮匠一脚踢晕地上挣扎的人,单手提溜起来,无奈的解释。 姒苒月惊愕的瞪大眼睛,惊喜道:“世人都这么夸我的吗?” 乖乖大小姐,你管这叫夸你? “那他们怎么形容我哥和那个神龙首尾都见不着的二当家的?” “无人闻见大当家,只有孤魂泣血书。” “至于二当家,无人评判。”二皮匠摸摸鼻子,想到那个生死不明的家伙,目光复杂看着眼前满是好奇看着他,如星星闪耀的黑眸,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流传百姓间,关于二当家的评判。 ——独守月亮八千年,痴情冢里埋情丝。 姒苒月闻言嘴唇一扁,眼里的好奇之光顿时消失了,平静的看着二皮匠拎起管家,准备离开。 “龄草,先不急着去府衙,拎着他跟我去个地方。” “大小姐,打个商量,我好歹也是远近闻名手艺一流的二皮匠,别叫我龄草,听着跟个丫头名似的。”二皮匠跟在姒苒月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那叫你什么,二皮脸?” “算了,大小姐那还是叫我龄草吧。” 一回生二回熟,姒苒月轻车熟路找到吕家坟地,找了个视野绝佳的位置,看向前面只见吕老夫妇闭着眼指挥挖坟。 咚!随着铁锹落地,足够放下两个棺椁的深坑展现在众人眼前。 一道五彩斑斓的身影停在深坑不远处,跟个精神病发作的病人般,傻兮兮的边笑边手舞足蹈的围着深坑转圈。 姒苒月仔细盯着下面的扭腰晃胯的身影,有些惊诧和不确定。 轻声唤了句:“是…许财生?” 穿着五彩斑斓颜色的许财生,听到有人用空灵清澈的声音喊自己时,动作僵硬,甚至忘了这段跳那段,频频出错,只是心一横,不断自我洗脑:要冷静,要镇定。 坐在树上的姒苒月冷眼旁观,可当看到吕老夫妇端着白花花银子送到那个忘恩负义,杀女灭妻的丧家犬时,心口就很疼,还没细想怎么说,就控制不住的张口了。 第94章 七日之期已到达(上) “哟嗬,我还头次见到杀人犯转行跳大神骗钱的,你这样装神弄鬼就不怕把你手下的冤魂招来把你撕吧了?” “什么人!”吕老夫妇虽然震撼,但更多的是质疑,端着银子的手都微微发颤。 许财生心里慌得不行,但表面还得装一下的,故作高深的大声道:“哪里来的小娃在本道面前口出妄言。” “啊呸!你丫真是恬不知耻,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吗,浑身上下都透着下三滥的肮脏气息,还本道,也不怕风大把舌头割了。”姒苒月站在树上,气呼呼的示意二皮匠将捆起来的管家扔下去。 二皮匠自然没意见,直接把管家从树上扔下去,得亏树不高,再加上二皮匠扔的角度和管家皮糙肉厚的抗摔,要不这一下指不定就把人摔死了。 庞然大物落在吕老夫妇和五彩斑斓的许财生面前,纷纷吓了一大跳。 唔……管家呻吟一声,感觉浑身跟散了架一般的疼。 “怎、怎么是你?”吕老爷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是、妖、妖女。”管家疼的牙齿直打颤,不过话没说完就被清脆又响亮的声音打断。 “放p!我特么什么时候揍你了!”一道红色身影从枝繁叶茂的树上翩然跃下,半脸兔子面具眉心的彼岸花在月光下泛着红色的光晕。 看清来人别说管家,在场所有人都倒吸口凉气,不约而同向后退,甚至有胆小的仆役悄悄逃跑了。 “姑娘,你是否管的太宽了,这是我们吕府家事。”吕老爷很快就恢复常态,十分严肃的面容很是唬人,如果忽略发颤的声音。 “我对你们家事没兴趣。” “小儿喜事在即,等过了吉时,我吕府管家无论犯了何事,都交由姑娘处置。”吕老爷一听不是冲自己家来的,心中的紧张松懈了不少,面容也缓和了不少。 “喜事?你们家的喜事是建立于杀害一条人命之上么?还真是活得久了什么怪事都遇上了。”姒苒月迎风而立,吹乱了的头发挡住了月下惨白的面具,像个支离破碎的恶魔。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别以为你是什么宵禁食馆三当家我们吕府就怕你,大不了鱼死网破,我相信聿国举国之力,一定能将你们全部绞杀!” 姒苒月双眸紧盯着面前穿着一身绸缎,油头粉面的中年人眼底毫不掩饰的恨意,眉头紧紧皱起,声音冷冽:“你有病看病,你当聿国皇帝跟你一样昏庸至极,乱扣屎盆子,杀害做正经生意的。” “正经生意?好一个正经生意!”吕老爷跟疯了一样狂笑,手指着姒苒月,眼里有追忆和浓烈的恨,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气势怒道:“三十六年前,我心爱的女孩就死在你们手上,可惜你们太难找了,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你们自己送上门了!” 一旁的吕夫人一听到“心爱的女孩”时,面色唰地变了,眼神闪躲,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中,指甲都把掌心抠破了。 姒苒月也没想到抓个逃犯怎么还牵扯到旧事,要是九年间的事儿,她还多多少少知道些,这三十六年前,别说她没出生,就算出生了也不在这啊。 “啧,这就有点难办了呢。” “不难办。”清亮的女声远远的传来,不消片刻一身红衣的徊徊一把将姒苒月护在身后,绝美的容貌毫不遮掩的暴露在月光下,淡然的目光扫过震惊狂喜的吕老爷和惊恐颤抖一团的吕夫人,嗤笑一声:“这么多年了,还没死啊。” “月红,是我的小月红吗?” “少套近乎,我跟你感情没那么深。”徊徊嫌恶的撇开眼,不去看满脸浑浊眼泪的吕老爷。 “你没死,原来你没死,还这么年轻。”吕老爷如中了蛊般,目光紧紧锁在徊徊的脸庞,脚步漂浮的一步步向前。 “迟来的深情比贱人还贱,少给我来这套,当初不是你执意要娶门当户对的大小姐,对我这来历不明的小丫头退避三舍么。” “当初不是你约我私奔,实际上是雇人要除掉我么?” “当初不是你哄骗我,说你误闯宵禁食馆中了毒命不久矣,我才会傻了吧唧几乎丧命才找到食馆,你呢,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却不露面,眼睁睁看着我低贱到尘埃的去求药。” “可我换来了什么?是你亲手将我卖到食馆,换了三匹天珠银丝翡翠纱,只为了进献皇上,一举当上聿国皇商么!” 姒苒月没想到看着风风火火十分泼辣的徊徊竟然还有这秘辛往事,有些心疼想要抱住眼前挺直腰板却很难过的人,只是手被徊徊禁锢住,无法乱动。 “没有,我没有!”吕老爷疯狂摇头,悲伤难过得口齿都不清晰,勉强串联起来,才发现两个人都只看到了真相的一角。 “当初我父母不同意,我躲避你是为了保护你不受伤害,我从没想过要娶别人,真的。” 徊徊冷哼一声,目光转向深坑的棺椁,似乎在说:你不娶人,小儿子从石头缝蹦出来的不成? 吕老爷面色一晒,小声辩解:“当时真的是非你不娶,所以约你私奔,只是不知道被谁走漏了风声,我那天被关了禁闭,等我逃出去时你已经不在那了,你说的追杀我是真不知道,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我也没哄骗你,我真的误闯食馆,也中了毒,只是后来才知道那下毒的另有其人,我解了毒后才去找你,并没一直跟着,后来你晕倒了,我打算送你去医馆的,可当时食馆门开了,说能医治,我就带你进去了,可没想到一觉醒来你不见了,食馆也不见了,我身边只有三匹翡翠纱。” “我以为你被害了,那三匹翡翠纱是宵禁食馆的赔偿……” 噗,姒苒月好悬没被自己口水呛到,忍不住出声:“合着所谓的人被我们食馆杀害全靠你臆想啊,还挺会想,还三匹翡翠纱赔偿,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不要命。” “再说了,如果真是我们食馆不小心牵涉到无辜生命,怎么会只给三匹,起码得是以万为单位。”姒苒月小声嘀咕,小到只有徊徊听得清清楚楚,逗得她嘴角微微上扬,紧握住姒苒月的手也松开了,原本乱糟糟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第95章 七日之期已到达(中) 吕老爷见到徊徊如盛夏花开的笑容,一下就愣住了,他好久好久没见到这样璀璨纯粹的笑容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也是盛夏,一个娇气的小女孩在花丛中回眸对他笑。 “吕小郎~这里的花好香,快来呀。” 吕夫人看着眼前比她年轻好多好多的女人,再看看痴痴呆望的夫君,心里那团嫉妒的火越烧越旺,脸都烧成木炭,红里透黑。 噗嗤,姒苒月矫揉造作的捂嘴咯咯咯的笑了几声,漫不经心摇头道:“两个加起来都过百的人了,还跟个毛头小子,小姑娘似的,恶不恶心呀。” 吕老夫妇面色皆是一僵,徊徊也懒得多说废话,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买卖契约,两指夹住注入些许内力,直接扔到吕老爷怀里。 吕老爷只觉胸口像被人锤了下,连连后退好些步,直到后背抵靠到树才停下来。手颤颤巍巍的打开契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将月红终身卖给宵禁食馆,换取三匹天珠银丝翡翠纱,落款的印章明明白白是吕府的私印。 “不、不可能,我不可能签这个,一定是你们偷了我的私印伪造的。” 吕老爷嘴唇上下抖动,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看向徊徊的目光带着乞求:“求你相信我。” “偷你私印?你私印很值钱么。脑子蠢就算了还全是草。”姒苒月满脸嘲讽,目光懒得在渣滓上停留,偏到了阴沉如墨的吕夫人身上,玩味道:“吕夫人看起来很不高兴啊。” 吕老爷悲哀后悔的目光忽然一亮,转身抓住吕夫人的衣领,恶狠狠逼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不然当时你怎么会那么碰巧出现在那!为什么每次你都会那么巧合的出现在我面前!” 姒苒月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当时如果多说几句多解释解释,多调查一下,明明那么明显的漏洞,偏偏跟脑子进水了似的什么都没发现,非拖到一切都晚了的时候,才变得十分灵光,都不用查,也能串联起来。 吕夫人闭上眼睛,咬了咬牙,再度睁开眼满是愤恨的目光瞪向姒苒月,被徊徊用身体挡下,吕夫人憋着闷气,大声道:“是!就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 姒苒月啧啧有声,遗憾的小声嘀咕:“要是带个西瓜来就好了。” 中年夫妻反目成仇的戏码,到了后面无非是你给我一巴掌,我薅你头发,最后扭打成一团,姒苒月打了哈欠,余光看到两个蛆似的黑影,正蠕动着想要逃离。 姒苒月嘿嘿一笑,追上去一掌劈晕穿戴五颜六色的许财生,一脚踩住黑影的后背,让其动弹不得,嗓音清冷。 “管家,我们聊聊关于你分尸和杀害幼童案啊。” 管家脸色瞬间铁青,脑子转的飞快想着对策,嘴上自然是嘴硬的否认:“什么分尸杀人的,我不知道。” “不都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么,这棺材在你眼前放着呢,怎么不见你落泪呢。”姒苒月十分失落的表示遗憾:“那就只能有正规途径了。” 姒苒月姿势未变,只是挺直了腰板,眸亮如星的高声道:“各位没啥事就自觉去府衙报到,放心,一切按规矩来,但是,若少一个人,我不介意亲自渡你去看看彼岸花。” “……” 这话音一落,吹拉弹唱的班子和剩余的仆役同时身子一动,跟有猛兽追赶般,撒丫子跑得那个快啊,都赶上轻功的速度了。 “闲杂人都走了,你们仨个可不能落下呢。”姒苒月看着两败俱伤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吕老夫妇,居高临下阴恻恻道。 二皮匠龄草手拎着粗壮的树干,晃晃悠悠走到已经爬起来的吕老夫妇身后,砰砰就是两棍子,直接将人敲晕。 管家抖作筛糠,连连求饶:“我绝不乱说话了,求大神大仙们饶命啊。” “刚刚你管谁叫妖女呢。”二皮匠和姒苒月异口同声发问,挑眉鄙夷的动作都一致。 “还说他们呢,你俩年纪加起来可都知天命了,还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徊徊哭笑不得的上前,一脚踢晕了管家。 姒苒月哼了一声,看着二皮匠一手提溜一个后,犯难的看着地上重量不轻的管家,弯下腰试探着想要拎下试试,指尖还没等碰到埋汰的腰带时,一到暖苦的清风刮过,带着半脸银质面具,鲜红的纹样在月光下流光溢彩的白衣男人出现在不远处。 嗓音如清泉沁凉的缓缓问:“请问各位大侠,需要在下帮忙吗?” 姒苒月直起身,眸光晦暗的闪了闪,轻笑:“那麻烦小郎君了。” 小郎君……白衣面具男抓着管家的手紧了紧。 青三府衙,知府随意披了件开衫长袍坐在偏殿,单手托腮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突然大门“砰”的一声被踹开,紧接着是三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后一身金线绣花锦黑圆领长袍,一根白玉簪将头发高高挽起的飒爽利落的女子走了进来。 施知府瞪圆了眼睛,腾的一下从座位弹起,快步走过去,一个余光都没给地上人一眼,紧张的上下打量来人,担忧的问:“苒小探,可有受伤?有没有哪不舒服?” “之前催我抓人时也没见你担心我受伤啊,喏,地上的这两个人,是吕老夫妇,私下给小儿子配阴婚,有些事情知不知情还需要你们来审。” “这个穿的花里胡哨的就是杀害乞丐的罪魁祸首许财生,并且还涉嫌杀害妻女,目击者也就是他的两个儿子和小女儿目前住在城西铁匠铺,等天亮了你可以派人去请来。” “这个鼻青脸肿的是吕府管家,他你们好好审审,我是盲猜诈唬出他涉嫌吕府棺椁分尸案,嗯……或许有个目击者,我需要去地牢看看。” “地牢!”施知府声音蓦地拔高了八度,吓得姒苒月一个激灵,不悦道:“一惊一乍的作甚,地牢又不是没去过。”我还住过呢。 “啊这个,行吧,我安排安排。”施知府擦擦额头的冷汗,想到这些天他戾气比较重,地牢的审讯过分了些,得赶紧让人处理下,不然吓坏了眼前的小姑奶奶,洛都的那尊大神不得把他薅秃了扔山里自生自灭,不……或许直接宰了也说不定。 “嗯。”姒苒月挑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下。 第96章 七日之期已到达(下) “来人!把这几个人拖入地牢,我要连夜审讯!”施知府高声吩咐。 呼啦啦进来几个衙役,薅着地上人的脖领子跟拖死狗似的往地牢的方向拖。 施知府站起身,见姒苒月也跟着起来,好声好气劝道:“天色不早了,要不你回去睡一觉,明早我带你去地牢?” 姒苒月看着外面的天,撇撇嘴,是不早了,满打满算顶多一个时辰后,天就亮了,睡一个时辰够干啥的。 “不用,我跟着一起去。” “这审讯很残忍,你一小姑娘见了会做噩梦的。”施知府继续劝。 “我不看审讯,我找人。” “姓甚名谁,我让衙役把人带上来让你问。” 姒苒月摇头摊手,眨着无辜的大眼:“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 最终施知府拗不过姒苒月,只好带着一起去地牢。 刚到地牢门口,扑面而来的潮湿腐朽加载浓烈的血腥气,差点让姒苒月把隔夜饭吐出来,手悄悄在袖子里捣鼓半天,装作摸鼻子,在鼻下抹了点薄荷膏,清凉提神驱散腥味。 黑夜下的地牢,只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如怪物张开黑乎乎的大口等待猎物上门,姒苒月握住腰间的兔子荷包,紧紧跟在施知府身后,小心往下迈着台阶。 太暗太暗了,她瞪圆了眼睛也有点分不清台阶,只能一步一阶,用极慢的速度往下走。 施知府用余光一看,估摸了下速度,健步如飞的下到了底,吩咐狱卒以最快的速度清扫地牢蔓延出来的血迹。 将近二十级的台阶,姒苒月走得满头大汗,还没有扶手,本想着扶墙,指尖刚触及,就觉得湿冷湿冷的,急忙缩回手往身上蹭了蹭。 越往下亮光越暗淡,风穿堂而过的呜呜声,地牢犯人龇牙咧嘴的哀嚎声此起彼伏,越发清晰,像是进了魑魅魍魉的老巢。 姒苒月心中一阵后悔,她怎么就轻易放了徊徊和二皮匠回食馆,应该让他们随便谁变装陪同她的,这里太可怕了。 看不清下面还有多少阶,姒苒月停下脚步往上看了,更是一阵眩晕,脚步一错差点没栽下去。 一阵若有若无暖苦的檀香味夹杂在腐朽的空气中,姒苒月不确定的深吸一口气,结果没闻到檀香,只有难以言表的味道,令她干呕了好几下,额头都见了汗。 在她看不见的阴影处,换上一身黑袍的银色面具男,紧紧盯着前面不远处的人。 都往下走这么多了,就此返回岂不是之前都白努力了,姒苒月拍拍自己胸口,给自己打了打气后,接着小心翼翼往下走。 施知府在下面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到姒苒月缓缓下来的身影。 还有三阶了,加油!姒苒月始终没抬头,紧紧盯着脚下,等终于脚踏实地,浑身一松抬起头,吓得惊呼一声。 “苒小探,是下官。” 惊疑未定的姒苒月拍了拍胸脯,瘪瘪嘴:“人吓人,吓死人的施知府。” “是下官的不是了,还请苒小探宽宏大量。” 姒苒月眼眸眨了下,疑惑问:“施知府,论官阶品级,你比我高得多的多,自称下官岂不是折煞我也。” “哈,这个嘛,那个,你看你要找谁?是重刑犯还是轻刑的,是男的还是女的?”施知府打着哈哈,转移话题。 “这阵子报官,说自己无辜被抓的,嗯,涉嫌杀人分尸的。” 施知府沉吟下,脑门瞬间见了汗,压低声音试探问:“这人,与苒小探的关系?” “没关系,就,曾见过。”姒苒月想到那个喜气的胖子,没法说那家伙生魂离体去她食馆吃茶吧。 更没法说她派遣北荒小人跟踪一个人顺便发现的吧。 那个忘川风铃也是,也不谱写完整,就给她几个单音节,打死也想不到是在警告此人是生魂,还有得救啊。 施知府不知姒苒月心里头在想什么,有些为难,委婉的措辞说:“这个人是吕府管家老何的侄儿,叫何二牛,当时说的太过匪夷所思,实在嫌疑很大,所以就…就严厉了些。” 姒苒月幽黑的眼眸扫过冷汗涔涔的知府,不由失笑:“我又不是御史台的,你们怎么审讯与我无关,那个人无论什么样,我都要见见。” 施知府无奈点头,招来狱卒给她带路,走了两步,姒苒月想到什么,试探问:“那个人,脸还在吗?” “你这小丫头想哪去了,只是,稍微鞭打狠了,那人昏迷两天高烧不退,你去了也问不出所以然,所以才拦着。”施知府温和伸出大手,想揉揉那胡思乱想的小脑袋,突然感觉背后凉嗖嗖的,赶紧收回手。 姒苒月闻言松了口气,跟着狱卒后面去了一间条件十分恶劣的单人牢房,跟茅房差不多大小,尿桶在墙角,地上看不清颜色的草席,吱吱乱叫的老鼠不怕人的来回溜达。 再看里面,若不是脸还算干净,勉强分辨出眉眼就是来食馆吃饭的胖子,简直无法想象与现在佝偻在地,满身横竖交错干涸结痂的鞭痕,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家伙是一个人。 “打开。”姒苒月面无表情的指着牢门对身后的狱卒说道。 狱卒丝毫不废话,从腰间拿出一把钥匙,咔吧一声就打开了。 “你,先下去,我要单独跟他说会儿话。” 狱卒有些为难,目光游离周边静悄悄的牢房,结结巴巴说:“苒神探,这些人,不太好。” “嗯,我知道。”姒苒月失笑,乌黑眼眸被墙壁的火光照得亮晶晶的:“那这样,劳烦你请人将他送到一个干净的房间,行么。” “没问题,我这就去叫人,苒神探稍等下。”狱卒恭敬行礼说完后,颠颠的跑远了。 ——小娘子,从哪来的啊,年芳几何可有婚配? ——这小腰细得,啧啧啧,真是个尤物。 姒苒月始终保持淡笑的状态,对周边忽然闹腾的污言秽语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眸色越来越暗。 啧,一群脑满肠肥的废物。 第97章 连夜审讯获颇丰(1) 姒苒月掏了掏耳朵,等了许久都不见狱卒回来,看着蜷缩在地上脸色越发难看,出气多进气少,随时都要嗝屁的人,不由有些烦躁。 鼻下清凉膏的香味此时也淡得遮掩不住地牢腐朽潮湿还夹杂血腥的气味,姒苒月拧眉想了想,转身退出牢房,朝外走去。 眼看快走到楼梯下,就听到视觉盲点的位置传来说话的声音。 “师爷,我一小小狱卒,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让你照做就照做,不就是让你传个话,告诉那丫头一声,不得将重犯带出狱,出了事儿她担待不起,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又没让你杀人放火,撒个小谎而已。” “只是传话啊,是以师爷的名义吗?” “这点事儿还把我带上,怎么,在这时间长了,你都忘了谁把你养这么大的,办点事儿拖拖拉拉的,还不快滚。” “恕难从命,知府刚吩咐在下一切听从苒神探的安排。” 啪! 一声脆响,令姒苒月忍不住探出头,看到刚刚给她带路的狱卒被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巴掌扇翻在地。 “哥。” “别叫我哥,我没你这不成气候的弟弟,总而言之,这事儿你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别忘了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你能有营生不饿死,也是因为我,不然你卷铺盖给我滚。” 高大身影转身瞬间,姒苒月缩回头,紧贴着墙,眼珠滴溜溜转着想着如何应对,却见那个“师爷”径直上了楼梯,压根没往她这走。 姒苒月漫不经心的手背后等着狱卒过来,等了半分钟也不见人影,只好从墙边走出,看到狱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傻愣愣的站在那。 姒苒月将手放在唇边,清了清了嗓子,发出动静。 “啊,苒神探。”狱卒显然吓了一跳,脸色涨得通红,支支吾吾,眼里十分纠结。 哎,谁让自己这么善良呢,多大点事儿,瞧把孩子逼成啥样了。 姒苒月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启唇轻声说:“地牢总不能都满了吧,找个安静的,把人抬过去,我就在这等着,办好告诉我声。” 狱卒眼睛瞬间就亮了,脸也不红了,脆生生的应了声后急忙朝里面跑去。 姒苒月站在台阶上,这地儿离出口近,有风灌进来,不似里面憋闷,从袖里掏出清凉膏,又在鼻下抹了抹,沁凉的味道直冲脑仁,瞬间就精神了。 这次狱卒的动作很是麻溜,没一会儿就颠颠儿跑来,缩脖弯腰的向前带路。 越往里走越阴冷,冷得姒苒月打了个哆嗦,无意识搓着手臂,虽然冷了些,味道除了潮湿些倒比外面相对好闻些。 “这地牢还挺大啊。” 狱卒走在前一听,忙不迭的点头:“我们青三府的地牢仅次于北容城中都地牢,足足有三十间呢。” 说话的功夫,姒苒月随意打量着周围,已经没了犯人,都是空荡荡的牢房,一直走到尽头。 “苒神探到了。” 姒苒月打量了下,尽头有四间牢房环境很不错,地势不低反而还高了些,墙上有一扇极小的窗户,月光可以透进来。 那个被折磨得随时快嗝屁的人正躺在木板床,地上铺着干草,上面还撒着白色的粉末。 狱卒十分会察言观色,见苒神探目光停留在地上的白色粉末,赶忙解释:“我撒了些驱虫的。” “你先退下吧。”姒苒月点点头,迈步进了牢房。 狱卒挠了挠头,小声道:“行,有什么事喊我声,我就在前面候着。” 等狱卒走后,周围安静的可怕,悉悉索索的声音显得尤为明显,像是虫子爬过草席又像老鼠啃食。 姒苒月定了定神,警惕的四周打量了圈,确定没人后,从怀里掏出通体漆黑的提斗笔,笔尖对准人头顶的百会穴,轻声喃喃:“心中有墨,天地为纸,魂归来兮,万物有灵,现!” 一道白雾从头顶飘出,逐渐凝聚成型,矮墩墩胖子就这么出现在姒苒月眼前,饶是有心理准备,也还是不自觉惊异了下。 “都说灵体是会展现本人认为最美好的时候吧。”姒苒月有点不理解,原本只是想想,却不想直接说出口。 “啊那个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哎呀,这不重要。” “你……是老板娘?” 啥? 姒苒月低头看自己的装扮,面色十分平静,心里不解为什么会被眼前这个胖子会认出来。 “对不起,我认错了,老板娘跟你不一样。”老板娘十分妩媚,矮墩墩的胖子以为对方面无表情是在生气,哪还敢把话说全,慌忙摆手道歉。 “嗯,我叫苒月。” “啊!你是苒神探!”矮墩墩胖子的赶忙跪在地上,口中不停的说自己冤枉,请苒神探明察秋毫还他个清白。 “行了,说说棺椁碎尸,你都看到什么了。” “你真的相信我吗?”矮墩墩胖子跪在地上,擦着没有实体的眼泪,委屈又绝望。 “说完我才能判断,毕竟我不认识你。”姒苒月一本正经的说:“我只能保证,尽我所能公平公正。” 希望的火焰在他两个小眼睛里燃烧,整理好思绪,缓缓道来。 他叫何二牛,在一家酒楼打杂,就在被抓来前,因为采摘野菜忘了时间,错过了宿头。 从小就在山林摸爬滚打着长大的他,夜宿郊外不算事儿,轻而易举找了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爬上一棵粗壮的大树上凑合一晚上,半梦半醒间听到下面传来铁锹挖土的声音。 紧接着是沉闷的钝器击打声,虽然吵得他心烦意乱,但也没睁眼,寻思这声音坚持不了多久,没必要大半夜的没事儿找事。 令他感觉到事情不对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咸腥味。 眼睛睁开一条缝,往下一看,差点尖叫出声从树上掉下去。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影,手里拿着宽厚的大斧头一下一下砸向地面支离破碎的肉块。 呼哧呼哧。 喘息声越来越重,黑影似乎是累了,动作停了下来,此时被乌云挡住的月亮终于挣脱桎梏,跳到浩瀚夜空当中,温柔清冷的月光洒向大地。 第98章 连夜审讯获颇丰(2) 托月光的福,何二牛瞪圆了眼睛看清树下不远处,那人身上的衣服,像是有钱人家才穿得起的绸料,在月下折射淡淡的光线,再仔细一打量,身形动作有那么一点眼熟。 顺着凶犯往下看,地面上支离破碎的肉块上……竟然连接着一颗脖腔汩汩往外冒血的头颅。 何二牛被吓得一激灵,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捂住嘴,浑身僵硬,生怕被对方发现。 战战兢兢躲在树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眼睁睁看着凶犯再度举起斧子朝人头劈下,却卡在里面怎么也拔不出来。 无奈下,凶犯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将地上的肉块骨头一兜,向南走了一段距离后不见了身影,不久又返回来,手中还拿着被血浸湿的布,如此来来回回不知折腾多少趟,凶犯始终低着头,无法辨认出容貌。 直到凶犯步伐怪异的边走边用脚划拉地面,将血迹掩盖,随后提溜起卡在头颅上的斧子,一脚踩住头两手抓住斧子,一蹬腿双手一用力,斧头直直飞起,砸在他所在的树干上。 登时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何二牛害怕的吞咽口水,看着凶犯用布包住头,走到树下,一把将斧头拔出来。 何二牛此时觉得身体僵硬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只有眼珠还能转动,冷汗涔涔紧紧盯着那人在树下刨了个坑,将身上的血衣脱下连同斧头人头全都埋了进去,坑填上后,还用脚踩了踩,才拍手离去。 当太阳从云层钻出,暖洋洋的阳光照到何二牛脸上,那温热的感觉就像有人轻抚,吓得他倏地睁开眼睛,惊疑未定的打量四周,发现他竟然躺在一个陌生房间的床上! 脚步虚浮摇摇晃晃的打开房门,炽热刺眼的光线让他一时睁不开眼,还没等缓过来,就听到十分熟悉的声音响起。 “舍得起来了,给你请好假,今天不用去酒楼了。”相貌平平,穿戴却十分讲究的中年男人一脸严肃,看着傻愣愣站在门口的何二牛,语气十分不悦。 “二、何总管。”何二牛顺着声音看去,激动得差点脱口喊二叔,见对方脸色不善,小心翼翼的改了称呼。 何总管十分满意这个称呼,面色也不那么严肃,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些:“你爹一大早急得跟催命鬼似的找我,说你丢了,你都这么大人了能丢哪去,结果一找发现你这臭小子跑人家菜地睡得跟死猪一样。” “人家辛苦种的菜都被你压死了,还不滚过来道歉。”何总管指着对面鸡窝旁站着的两个十分拘束,穿着补丁衣服,常年下地劳作肤色暗黄发黑的中年夫妇,气不打一处来。 何二牛心头那块石头落了地,他真怕昨晚见到的是真的,原来只是一场噩梦啊。 低声下气的道了歉,就差跪下了,农户夫妇却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连连摆手:“没、没多大事,没压死很多,不打紧的,哈。” 何管家晦涩的看了眼抖成筛糠的农户夫妇,起身掏出一串铜钱扔了过去,毫无波澜道:“赔偿,给我拿住了。” 何二牛十分歉意愧疚的跟着二叔进了城,耷拉着脑袋紧紧跟在后面,不知走了多久,二叔突然停下脚步,他堪堪停住,险些撞上。 “到你家附近了,自己走别跟着我。”何总管皱眉看着差点贴到他后背,浑身上下土了吧唧的外甥,心中十分瞧不起,仰起头鼻孔冲人哼了声:“下次再夜不归宿,就死外头别让你爹烦我。” 何二牛见二叔要走,急忙跟上焦急又歉意:“今天谢谢二、何总管,那个钱、钱我会还的。” “啧,算了吧,你一年也就赚那些,还是自己留着娶媳妇吧。” 何二牛目送二叔走远后,疾步回到家,一开门就看到他爹正在屋内翘首以盼。 “二牛啊,你可算回来了,昨儿去哪了啊。” 何二牛自己其实记不太清梦境和现实,只能将二叔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菜地啊,菜地好,赔了多少钱,我给你,你一会儿给你二叔送去。” “我昨儿一宿都不踏实,担心你跟大牛一样失足摔了,又怕你遇到豺狼虎豹给你叼走吃了,下次可别这么晚归了知道吗。” 何二牛看着头发花白的老爹现在红着眼,期期艾艾的,心里十分不好受,上前拍了拍爹的后背,低声道歉,承诺不会再有下次了。 “饿了没,爹去做饭,今天就别去做工了,在家老老实实待着。” 看着老爹絮絮叨叨进了厨房,何二牛才迈步进了屋,自从他哥死后,娘也因为悲伤过度去了,整个家就只剩下他们爷俩。 那个时候他还太小,很多事记不清了,依稀记得他哥也是因为上山采摘什么,错过了宿头失足摔死了,从那以后,老爹就特别怕他晚上不回来,直到几年前,他爹不知道跟谁学了馄饨手艺,将祖宅和地卖了,到城里摆上了馄饨摊,他也去了家酒楼当小二。 逐渐日子有了起色,在城内安定了下来。 吃罢早饭,老爹出门摆摊了,何二牛也想跟着,却被拒绝,闲来无事就躺在床上稀里糊涂睡着了,梦到了那片树林,他脚不沾地的快速奔跑,手里提着斧头,疯狂砍倒前面的满身粪便散发恶臭的人,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眼前一片血红看不清砍的人长什么样,直到精疲力竭站起身大口大口喘息。 歇够了后再度举起斧子向头颅砍下,斧头卡住了怎么也拔不出来,只好放弃的从怀里掏出一块见方的粗布,将地上的东西一兜朝前走,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有个大坑,发现里面有个被挖的空棺材,登时高兴的将布一抖,将东西倒了进去。 来来回回不知多少趟,沿途地面上的血迹也都处理干净,不甘心的上前继续拔斧头,这次他成功了,只是斧头飞了出去,砸在树干上。 挖坑将身上染血的衣服连同斧头和被布包住的头一起扔坑里,一声清脆的叮当声,引起他的注意,低头一看,原来是块不知何时碎成两半的玉佩掉近坑里砸在斧头上。 这个玉佩何二牛可太眼熟了,是他二叔经常挂在腰间,上面还有吕府的标志,说是吕老爷赏赐给他的。 第99章 连夜审讯获颇丰(3) 啊!何二牛从噩梦中惊醒,一摸额头全是汗,后背也是湿透了。 怎么会梦到二叔的东西,一定是因为白天刚见过二叔才会这样。胡思乱想的何二牛在屋里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到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热闹的街道,心头那点阴冷的恐惧也散去不少,径直来到老爹的馄饨摊,人满为患,老爹忙得脚打后脑勺。 “老何,一碗馄饨不放香菜!” “欸,来嘞。” 舀汤的手忽然抖了一下,热汤撒在端碗的手背上,登时红了一片,眼看着馄饨碗要翻,一双手伸过来接过,何老爹一抬头,原来是自家儿子过来了。 父子二人有条不紊的忙碌到闭门鼓敲响,随着最后一声鼓音落,馄饨摊已经收整完毕,人都躺在家里床上了。 一闭眼就梦到杀人场景,何二牛翻来覆去睡不着,梦境真实的让他都回忆不清现实,他怎么就躺人家菜地里了,那户人家菜地紧挨着一个小山包,或许他是失足滚下去的。 这么折腾一宿,何二牛感觉浑身被人抽干了力气般,脚步虚浮,精神也不集中,迷瞪的来到酒楼,动作迟缓的不行,与他关系不错的小伙计趁着客人少,蹲在角落休息时,小声问:“咋了二牛,病了?” 何二牛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总不能说他因为虚无缥缈的噩梦折磨的吧,而且心里隐隐感觉很不安,万一他真的是凶手,岂不是自投罗网了。 小伙计也没再追问,刚好来了客人,赶忙屁颠屁颠上前招呼去了。中午酒楼高朋满座,何二牛正端着茶壶茶碗给客人送去时,忽然听到有人说。 “欸听说没,吕府撞邪了,小儿子前脚出殡后脚就被人挖坟了,棺材都空了,你说缺不缺德,连尸体都偷。” “你这消息不准确,我跟你说你可别对外讲,他们买同样夭折的小女孩给他家儿子配婚,那空棺材里原本放的是那女孩的。” “啥?” “所以这事儿他们才不敢声张,要不以他们的势力不得搅和鸡犬不宁,哪能像现在这样悄然无息的。” “怪不得,怪不得。” 啪啦一声,何二牛手上连托盘带茶壶茶碗悉数摔在地上,身边此起彼伏骂骂咧咧的声音,被溅湿裤腿的客人怒不可遏的照着他脸就是一巴掌。 何二牛差点被扇晕,耳边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眼前也是一阵天旋地转。 伙计、掌柜都赶了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时已经躺在家里,身边坐着酒楼的伙计。 “你病没好就别来上班,你瞅瞅,扣工钱不说给酒楼造成多大影响,今天光免单就免了三桌,还好只是弄湿人家衣服,这要是碎瓷片划伤了谁,你可就得进官府挨板子了。” 官府、官府……对!他要去官府,不不不,不对,万一只是巧合呢。何二牛掀开被子,就要下地,被伙计拦住。 “你这要干啥啊。” 何二牛目光炯炯看着小伙计,终究还是没敢说,万一把他当成胡言乱语鬼上身了,岂不是惹麻烦。 “我哪都不去,只是渴了而已。你也别在这耽误时间,赶紧回去吧。” 小伙计抓耳挠腮,犹犹豫豫,最后心一横从袖里掏出一袋钱放在床边:“掌柜说这些是看你这些年努力的份儿上就不用你赔钱了,这些是你的工钱,以后……” “以后别来了。”小伙计说完不忍看床上病容未退,惊愕呆滞的模样,一咬牙从怀里又掏出几个铜钱放到窗边,嗫嚅道:“这是我今天得的赏儿,都给你,你、你好好养病,我走了。” 蝴蝶采完了蜜,疲倦的小鸟归了巢,热风如浪卷进了屋子,何二牛才后知后觉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小心郑重的拿起床边的铜钱一个个装进钱袋里,翻身下了床。 他被酒楼赶走,没有营生赚钱了。 眼睛蓄满了泪水,不甘心如此稀里糊涂,将钱袋放在床头后,拿起墙边的背篓和草帽,快步走出家门直奔城外! 他要去看看梦里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我找到了那棵树,挖开了什么都没有,我也看到了吕老夫妇的小儿子的埋尸的地方,可没等我挖就被官差二话不说掳来了,问我为什么会鬼鬼祟祟出现在那。”何二牛小豆豆眼流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悲痛,还没等这情绪爆发,就被姒苒月一个问题打断。 “然后你就把你做的噩梦说了?” “嗯。” “根据你说的线索他们发现棺椁里确实有血迹,结果你就成了重大嫌疑犯,被严刑拷打了。”虽然是疑问,姒苒月却斩钉截铁的陈述道。 “是。” “那地方,现在让你去还能找到吗?” 平日里,矮墩墩胖乎乎的身形都不影响何二牛的速度,更别提现在特殊情况,姒苒月几乎使出平生所有力量才紧追其后,连说话的多余力气都没有,不然她早一嗓子喊停了。 “就是这!”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的光辉一点点向上蔓延,草尖的露水都被镀上一层金光,姒苒月吸了吸鼻子,前几天的大雨彻底将这里的痕迹洗刷殆尽,如今只能问道山野的泥土与青草的自然气息。 三个成年人才能抱住的老树上,有一道新添的伤痕,很像何二牛所说的被斧头砍中的痕迹,树下经过雨水洗刷,虽然没有翻动的痕迹,但却塌陷了块,与地面并不平整。 姒苒月蹲下身,如葱白的纤纤玉指刚要触及地面,猛然停住。 她,忘了拿工具了。 嘎嘎嘎!刷啦啦啦!从茂密的树叶中飞出几只乌鸦,何二牛站在姒苒月身后,打了个哆嗦,老话常说乌鸦寓意不详,难道这里…… 姒苒月站起身,仰头看比她胳膊粗的枝干,向后退了几步,一个冲刺踩着树腾空跃上枝干,寻寻觅觅找了一段粗细合适的,蹲下用笔杆划了道印,深吸一口气,脚步一错,双手抓住枝干咔嚓一声枝干断裂。 姒苒月紧握着枝干,正准备蹬一下树缓冲,一道白色身影带着暖苦的檀香将她拥入怀中,强烈的心跳隔着衣服都听得真真切切。 第100章 被困棺椁等救援 夜空中,月亮与乌云相互追逐,天,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昏晕交错间,姒苒月只看得清来人白的发光,清冷如月。 “姑娘,可有受伤?”清润低沉的嗓音,像酷夏中一缕叛逆的凉风,令人想去靠近。 姒苒月急忙站稳身子,低着头,脸热的都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红的要命,声音绵软清柔:“没事。” “苒神探你没事吧,哎?恩公你怎么在这?”何二牛傻憨憨上前,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只是被称作姬公子的白衣面具男嘴角下压,气场冷了几分。 “恩公?”姒苒月疑惑的抬起头,认出是这两天在食馆吃饭的白衣面具男,随即在一人一非人间打量,想不出这俩是怎么有的交集。 “就,怎么说呢,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就是感觉自己要饿死时,恩公请我吃了顿饭。”何二牛抓了抓头,眼里十分迷茫纠结。 “你们大清早急匆匆来这是要做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白衣面具男的话成功让姒苒月收回了好奇心,挥了挥手中小臂粗的枝干,蹲下身就开挖,没挖两下就被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微冷的手按住,“这等粗活,还是让我来吧。” 姒苒月毫不犹豫点头,松开手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好以整暇看着,丝毫没感觉半分不妥。 白衣面具男低沉笑出声,捡起地上的枝干,挖得闲情逸致,游刃有余,眼里闪着温柔缱绻的微光,殊不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心尖尖上的人正眸光幽幽盯着他。 坑挖了足有一米深,依旧没发现东西,白衣面具男活动下手腕,正准备接着挖,少女的馨香从身侧传来,愕然扭头,只见姒苒月拧眉盯着地上的坑,伸手捻了捻边上的泥土,指腹残留一抹褐色印记,玲珑小巧的鼻子像小猫一样嗅了嗅,满脸疑惑不解。 “还挖吗?” 姒苒月没回话,直接抢过枝干,自己动起手来扒拉坑里的泥土,因为前阵暴雨的缘故,越向下挖,泥土越潮湿,忽然枝干碰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姒苒月双手握住枝干一使劲儿,还真挖出来个土里长不出来的东西——半块玉佩。 “不是什么好玉。”白衣面具男打量一眼就收回目光,轻声说。 “二牛你过来看看,这块玉眼熟不?”姒苒月一回头,登时傻眼了,何二牛不见了,急切的小跑几步四周张望,除了树就是草连个鬼影都没有,额头急得也见了汗。 这天这么热,人能去哪,不对,哎呀我去,姒苒月猛拍自己脑门一下,暗骂自己猪脑子,太阳升起那家伙自然是回去了,看来这玉佩得回地牢里问了。 理清头绪不再着急的姒苒月,转身准备继续看看坑里还有什么线索,却发现白衣面具男也不见了,只有小臂粗的枝干孤零零躺在坑边。 姬慕月,难道你也是…… 姒苒月心头涌起一股酸涩,眼前一阵模糊,用力揉了揉,将泪水吞到肚子里强制压下,蹲下身捡起枝干若无其事的扒拉着坑中的泥土,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手在抖。 用手帕小心翼翼包了些泥土后,站起身回忆着何二牛说过的话找到了吕家小儿子下葬的地方,昨天人抓的急,吕家人都没来得及将坟填上,深坑内的两个棺材就这么暴露在阳光下,其中一个还大敞四开。 一想到那口空棺材里放过被分尸的肉块,就浑身恶寒,姒苒月站在坑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恨不能眼睛变成望远镜,可惜距离原因只能大致看看,表面确实没什么痕迹。 被血侵染的木板,能刷这么干净?姒苒月小心翼翼向前走了两步,堪堪来到深坑最边上,用极慢的速度蹲下身,从怀里掏出通体漆黑的提斗笔,用笔杆敲了敲下面的棺材,一阵恶风从后扑来,姒苒月来不及反应,被人一掌拍进棺材,摔得眼冒金星,艰难的扭过头,只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腰间十分黑,身形十分高大…… 咕噜噜—— 姒苒月是被饿醒的,睁开眼,一片漆黑,胸腔十分憋闷, 脑子也是嗡嗡作响晕乎乎的,单手撑着腰下准备起身,嘭的一声,脑门撞出个包,本来就晕的脑子更晕眩了,好半晌才缓过劲儿,伸手向上使劲一够,又敲了敲发出沉闷敲击木头的声音。 她这是在哪?她刚刚觉得棺材干净的不正常,正敲着然后,然后,她被人推下去了! 也就是说,她现在,在棺材里! 姒苒月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浑身上下热得不行,衣服都被汗水浸得潮潮的,下意识蹬腿撞击头顶的棺材板,只有沉闷的咚咚声,空气越来越稀薄。 孤独,恐惧,黑暗,一点点侵蚀她的意识。 不能,不可以,一定要冷静。 姒苒月猛地咬住舌尖,咸腥的味道蔓延整个口腔,疼痛让她一瞬清醒,她现在不能挣扎,尽可能放缓呼吸,坚持的久一些。 谁能来救她,谁能发现她来这了。 黑暗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每一秒都是漫长的煎熬,姒苒月摸了摸腰间的兔子荷包,如果把小吼放出来喷火,棺材虽然能烧漏,但弄不好就把自己也烤了。 又摸了摸怀里,笔不见了!姒苒月心中一急,呼吸变得急促,不能急,棺材里氧气稀缺,千万要稳住。姒苒月小心用手摸索,原来笔滚到了上面夹缝处。 本来只想检查下棺材是否被人动了手脚,大白天的怕被人发现,没想用特殊能力,不过眼下危及生命,也顾不得了。 姒苒月闭上眼,双手握住笔,笔尖朝上,低声喃喃:“心中有墨,天地为纸,魂归来兮,万物有灵,现!” 阴风从脚底涌上,因为太黑了,她根本看不清召唤上来的是什么东西,只能紧握着笔,任由汗水从额头淌下,故作镇定道:“可否帮忙去趟拨云食馆传个信,让他们到这救下我?” 姒苒月等啊等,觉得下肢都冻得没知觉了时,沙哑枯槁的声音才从窄小阴暗的空间一字一顿的回荡:“你是谁?” 第101章 知恩图报解迷冤(1) “你别管我是谁,你救了我,食馆不会亏待你。” “拨云、就是宵禁食馆吗?” “对对对。”别废话了快点去啊,再不去我就要缺氧窒息死翘翘了! 姒苒月很想吼,但不行,一来保存体力,二来不知道她召唤出个什么东西,万一脾气差不经说,一气之下走了,她不就彻底歇菜了。 “可、可以,我可以让宵、宵禁食馆帮我抓到杀害我的凶手,让他伏法吗?我没钱委托食馆。” “……”姒苒月咬了咬牙,委托食馆办事,签订契约是有时效限制的,她现在看不清对方什么样,万是一死了上百年的,上哪给他找凶手,超时未完成她将会受到万蚁啃噬的痛苦,约等于要了她的命。 “很难是吗,时间不、不急,只要能抓到他多久我都等。” 多久都行?瞧瞧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多为她着想似的,契约一旦签订,这一世找不到,她就将生生世世找这个凶手,直到抓到为止,艹!这死鬼打得一手好算盘! 姒苒月气的呼吸加重不自知,直到脑子一阵阵晕眩,猛然发现这棺材里的氧气,不够了! “我、答、应、你。”姒苒月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完,紧握着的笔泛起极其细微的光晕,“我现在没力气,你赶紧去食馆叫人救我,出来后跟你签订契约。” 阴风盘旋了一圈顺着棺材缝钻出,窄小逼仄的空间再度陷入安静,姒苒月不敢胡思乱想,在黑暗中闭上眼默默数数,忍受逐渐缺氧带来的窒息感。 很快她就听到翻动泥土,开启棺材的声音,一股热风吹进来,不再让她感到烦躁,而是欣喜。 “现在还不能睁眼。”一双冰凉颤抖的大手遮住姒苒月小鹿般的眼睛,声音略发嘶哑颤抖,好似刚哭过。 姒苒月听话的闭上眼睛,紧紧勾住来人的脖子,身下猛一腾空,被稳稳的抱入怀中,深吸一口气,暖苦的檀香味驱散她一直压抑的恐惧,眼泪止不住的流,晕湿了那人肩头。 “对不起,我来晚了。” …… 姒苒月醒来时,外面已经繁星点点,房间里点着油灯,原本镶嵌在食馆大堂,鸵鸟蛋大的夜明珠如今委委屈屈放在桌子上。 谁这么败家把夜明珠抠下来放我屋了?姒苒月边想着,边迫不及待下床,光脚几步就跑到桌前,伸手摸摸,心中欢喜的紧,这夜明珠也太…好了吧,这简直就是古代太阳能版小夜灯,绝绝子! 吱呀—— “小姐,你可算醒了,今天可吓死我了,以后你再调查什么事,身边一定要多带点人。”徊徊一个猛扑,差点把姒苒月连人带椅子扑倒。 准备笑嘻嘻打哈哈安慰的姒苒月身体一僵,她清楚的感受到向来风风火火的徊徊现在抱着她的手臂都在发颤,是真吓坏了。 缓缓伸出手轻拍了拍徊徊的后背,声音轻柔娇软:“对不起,让徊徊担心了。” “真是没良心,光徊徊担心吗,我们也很担心啊。”门边挤满了人,谁都不让谁,愣是进不来,最后还是个头小的桥蛇男孩和夏夏先挤了进来。 姒苒月看着从门外鱼贯而入的食馆十二厨,很快就将她不大不小的房间塞满了,她转动着眼球悄悄打量,并没看到那个人。 或许是她缺氧出现幻觉了吧。 “你们都进来干什么!去去去,都出去,全挤在这还让人呼吸了不,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徊徊收拾好心情,神情凌厉指着众人,语气不耐。 “让大家担心了,我没事,你们各忙各的吧,嗯,夏夏陪我会儿。”姒苒月漾着浅笑,轻声细语道. 众人见状也不久留,各自拿出些吃的喝的小玩意儿放在桌案上,最后一个走的徊徊还贴心的将门关上。 姒苒月头疼的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东西,每次她一生病,这帮人就如临大敌,恨不能把家底掏空了。 转眼就见夏夏人小鬼大,神情严肃的像有人欠了八百吊钱似的,无奈的叹了口气,揉着眉心说:“你爹现在被关在地牢,背负两条人命,还涉嫌非法略卖人口,死刑迟早的事儿,你若是想要见见,我可以给你安排。” 夏夏紧绷的小脸瞬间龟裂,带着震惊和恨意,更多的是茫然,细碎的呜咽逐渐放大,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哐当!房门被踹开,桥蛇男孩面色不善的跑进来,抱住大哭不止的女孩,压制音量质问:“你这女人刚从鬼门关回来就不能好好养着,吓唬我家夏夏做什么!” 啧。 姒苒月饶有兴致打量地上两个小屁孩,一开始还戏谑想要调侃几句,可忽然心头酸酸的,甚至有些嫉妒这个平凡普通的小女孩,能被一个非人如此维护。 “不关苒姐姐的事儿,我娘的仇报了,我这是高兴的。”夏夏抽抽嗒嗒小声解释。 “行了,你有时间多吃点核桃补补脑子,或者吃点猪脑,猪脑都比你灵光。”姒苒月懒得跟孩子计较,扶额下起逐客令:“夏夏,你什么时候想去了,就跟我说声,也没别的事儿,出去吧。” 人一走,整间屋子瞬间就安静下来,姒苒月站起身,晃了晃有些不稳,索性又坐了回去,只是屋子昏暗纵使有夜明珠和油灯也驱散不了她一闭上眼,就回到被活埋在棺材里,无边黑暗与恐惧。 “差点忘了它。”姒苒月拍了额头下,从怀里掏出提斗笔,用笔杆敲了敲桌子,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多谢报信,还请恩人现身,你的委托,宵禁食馆三当家望舒接了。” 话音一落,屋子的油灯倏地灭了,大敞四开的窗户也哐的一声被关上,一道阴冷的风在屋当间盘旋,逐渐汇聚成人形,浑身上下布满了红色裂纹,像是一碰就会碎的瓷器,脸也是一团红雾看不清面容。 姒苒月心脏砰砰跳,表面淡定的闭上眼,默念心法凭空书写,随着最后一笔落下,一张契约凭空化为实物,像有生命般飘到那个非人身前。 非人手足无措看着自己手穿透契约,不知如何是好。 第102章 知恩图报解迷冤(2) “忘了你没实体了,如果能哭就哭出来,用泪签,算了,等我找到你肉身,用你肉身的血签吧,如果还有的话……”姒苒月抬起手正要将契约收回来,就见那不知死了多久,面目全非的人急切地阻拦,呜呜半天凭空落下一滴血红的泪印在契约上。 腾!姒苒月瞠目结舌拍案而起,这可是血泪啊! 生而为人时,尚且在情绪极其激动造成眼部毛细血管破损才可能会出现,更别提在已经不是人的状态下,风险很大,甚至有可能影响下辈子。 她刚说出来就后悔了,可惜说话不像微信可以两分钟撤回,她本不想让这个看起来本就惨兮兮,都分辨不出容貌的人再次受罪,却不想还是晚了…… 随着契约生效,一股不属于姒苒月的记忆席卷而来,姒苒月咬紧牙关,强撑着最后的意识说了句:“滚。” 灭掉的油灯咻一下燃起,火光摇曳,紧闭的窗户砰的敞开,整间屋子恢复如初,一道白色身影从窗户跃进,悄无声息将面露痛苦,失去意识的人放到床上,指尖泛着淡淡的金光轻轻拂过紧拧的眉心。 良久,姒苒月眉头舒展,呼吸平缓陷入深层睡眠。 一声轻叹,白衣面具男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人神共愤俊美的脸,眼窝深邃,黑曜石般的眼里带着浓烈的思念,正是九年前本应与怪物同归于尽的姬慕月。 一道红光从姒苒月腰间窜出,姬慕月寒眸扫去,本想大吼大叫的小吼瞬间蔫了。 “苒月她、这些年,过得好吗?”极其简单的话仿佛用尽他浑身力气,再说不出其他。 “好不好的我也说不上来,在你死后,菜主连高烧两天,醒来后有好一阵不会笑,没日没夜做噩梦,我们迫不得已用了忘忧,结果菜主现在不管伤心难过都会笑,可渗人了……” 忘忧,忘忧,忘记忧愁,忘记令你苦恼而痛苦的,你……再一次把我忘了吗?姬慕月垂下眼眸,盖住那翻涌的悲凉。 躺在床上,深陷他人回忆中的姒苒月,丝毫不知她一手“创造”出的小吼,正脸不红心不跳的出卖她。 繁星点点,夜幕如墨泼洒而下。 一身蓝色长裙洗得发白,头发被撕扯的乱糟糟的,满脸泪痕的女人正双膝跪在粗粝的土地上,一蹭一蹭的上前,抱住一个黑色人影的大腿,毫无形象的喊冤。 “我没有!张郎请你相信我,我没有偷吕家的鸡,真的没有!” 每说一个字,嗓子都疼如针刺,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她头微微一晃,跟脑子进了浆糊似的,又懵又晕还嗡嗡作响。 “你个臭婆娘,一天到晚给我惹事,别碰我,给我滚远点!”黑影使劲一蹬腿,将女人甩出五六步开外,脸红脖子粗指着女人骂骂咧咧。 “敢做不敢认,他们可是吕家,至于因为一只鸡冤枉你吗!是你偷的就是你偷的,还有脸跟我哭!赶紧听人管家的话,让你咋地就咋地!” “不要,不要把我交给何管家,求你了,他,他不是,啊!!!”他不是好人啊 ! 女人被薅住头发,剧烈的疼痛使得她没能把话说全,眼里绝望的看着自己男人嫌弃撇开头,任由吕府管家将她拖出大门。 哐当! 大门被重重关上,眼前一片漆黑,也断绝了她的生路。 大概是见她不再挣扎,何管家松开了手,示意守在门外的小厮将人抬上马车。 “早这么听话,至于这么遭罪么。” 没多一会就到了荒郊野外,郁郁葱葱的草野蛮生长,足足到人大腿处,何管家毫不怜香惜玉将女人拽下马车,到了一处被拔了草的空地。 “嗤,别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就你这黄不拉叽的脸,骨瘦如柴没半两肉的身段,本大爷能看上你?” 女人停止挣扎,怔愣的抬起头。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么?” 女人摇头,眼泪悬在眼角,颤颤巍巍的随时落下。 “说说,你昨天晚上都看到什么了。” 女人先是一脸迷茫,转而仔细回想,瞬间脸色铁青,眼中惊恐万分。 “看来你什么都看见了。” “不不不,我什么都没看见唔!” 一双十分有力的手掐住女人的脖子,生死关头,女人一脚踢在何管家繁衍子孙的重要区域,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女人趁机爬起,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拼了命的跑,何管家缓过劲儿儿,脸红得跟酱紫猪肝差不多,紧追过去。 何管家到底是男人,没两下就抓住了,女人连踹带咬一顿挣扎,二人不知不觉离一户人家菜地边搭建的粪池越来越近,浓烈的臭味令何管家鼻子一皱,一个分心令女人钻了空子,挣脱了出去。 却不料,脚下不稳。 跌落粪池之中,深褐色的污秽溅了何管家一身。 呕! 何管家借着月光看清下面,连连后退背过身干呕不止,没看见一双满是污秽的手紧紧抠着粪池的土壁。 十指血肉模糊的手甩了上来,一团恶臭看不清面容的人,像一摊烂泥爬了上来。 呕,哇! 身上的污秽加上肚里吐出的,那难以言传的味道与形象,饶是狠辣无情的何管家见了,也不由连连后退。 “我什么都没看见,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呕!! 姒苒月冷汗涔涔一个翻身扶着床边,眼睛都没睁开,一个劲儿的干呕,怎么也停不下来,难受得眼尾腥红,泪眼婆娑。 哐当啪嚓,一道白色身影颤抖着手倒了杯温水,撞翻了椅子,椅子又带翻了画缸。 姒苒月头疼欲裂的眯着眼,也看不清来人是谁,由着那人托住她,温热的水下肚,因喝得太急,导致肚子一阵翻江倒海,比之前更甚。 姒苒月一手捂住嘴,另一手焦急颤抖指着门边的脸盆,来人很机灵,瞬间就明白了,三步并两步一把抓过盆放到姒苒月嘴边。 哇! 姬慕月眉头都没皱一下,拍着姒苒月的后背,一下一下十分轻缓。 第103章 知恩图报解迷冤(3) 吐过之后,肚子一下空了不少,头痛也缓解了,姒苒月再度倒回床上,头昏昏沉沉,睁不开眼。 还没舒服几秒,就又被人扶起,浑身无力靠在那人肩膀,暖苦的檀香窜入鼻孔,一点点化解昏沉的神经。 温热的水极其缓慢的顺着微张的唇灌入,干涩微疼的喉咙得到缓解,一杯过后,姒苒月感觉身子一低,感觉流进肚子里的水有再次翻涌上来的迹象,赶忙有气无力的细声阻止。 “麻烦你,把枕头立起来,我要坐着,躺下想吐。” “……好。” 姒苒月软绵绵靠在枕头上,不知是不是闭着眼的缘故,听力增强了很多,一把抓住要悄悄离开的某人衣袖,缓慢睁开眼睛。 来不及戴上面具的姬慕月,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看得正着。 “你、” 姒苒月还来不及问话,哐的一声!房门被踹开,红衣徊徊风风火火的走进来,一眼就看到姬慕月,登时愣在原地。 “小姐,出什么事了吗?我在楼下听着叮叮咣咣的。”雨薇这时也出现在门口,淡淡扫了眼有一瞬慌乱的二当家和看傻了的徊徊,眉眼含笑上前解围道:“你这人倒是个勤快的,让明天做工今儿就来了。” 这时徊徊也缓过神,庆幸着自己没乱说话,赶忙将注意力放到脸色很差的姒苒月身上,担心的跑过去,摸摸额头,又拿出手帕给擦了擦汗。 “雨薇姑姑,你说他是来做工的?”姒苒月疑惑的上下打量一身白衣,手里还拿着面具的人,有些不相信。 “这人功夫顶不错,是个孤儿也没名字,我特意寻来给小姐当护卫的,有什么事让他跟着,小姐能安全些。”雨薇伸手轻轻握住姒苒月的手,坐在床边,嗓音温和带着后怕:“今天可真是把我们都吓坏了。” 啥?这人明明就是姬慕月,怎么雨薇姑姑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 姒苒月面无表情,心里暗自琢磨着自己九年前应该只装了两次失忆,没来第三次啊,难不成雨薇姑姑失忆了? “小姐,我去熬点小米粥备着,你什么时候饿了就说声。”雨薇起身弯腰就要端起满是呕吐物的盆,被姬慕月抢了先,大步离去。 “雨薇姑姑,他是你从哪寻来的?家住何处?可有婚配?” 噗咳咳,徊徊站在一旁被口水呛得直咳。 雨薇要离开的步伐停了下来,转身温声细语道:“身体还虚着,就先别操心了,安心休息。”说完就快步离开,生怕再被叫住似的。 绝对有问题! 姒苒月见雨薇的反应更加确信了,眼睛滴溜溜转向徊徊,她刚刚的反应也很值得推敲。 “徊徊,你是不是认识他?” “怎、怎么可能,那什么,你屋里茶水都凉了,我去给你换壶新的。”徊徊急匆匆抱起桌上的茶壶,颠颠跑了出去。 姒苒月揉揉还有些闷胀的太阳穴,现在的她不适合动脑,得放空,什么都不能想,也就没再纠结这件事。 毕竟,来日方长,早晚她能找出究竟哪出问题了。 太阳穴抹上清凉膏后,又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姒苒月再醒来时,窗外都泛起了鱼肚白。 洗漱完毕后,姒苒月还觉得头不太清醒,亲自接了大半盆凉水,屏住呼吸,一头扎了进去,井水的寒气瞬间就让她精神百倍,正要起身,就被人拦腰抱起连连后退。 “姒苒月!你是不是疯了!” 姒苒月转过身眨了眨眼,头次看见姬慕月阴沉着脸,黑眸如深不可测的黑洞,压抑着怒气,手却很快松开,紧握着拳头垂于身侧。 “你吼我,你一个护卫竟然吼我。”姒苒月双眸升起雾气,嘴一扁,一副要哭了的委屈模样。 姬慕月阴沉的脸瞬间就绷不住了,双手无措的挥了挥,磕磕绊绊解释:“没有,我没有吼你,只是小姐刚刚那么做,很危险。” “你叫什么名字,年方几何,家住哪里,有几口人几亩地,可有婚配?”姒苒月咳了几下,顿时收回眼泪,神清气爽的不由想要逗弄眼前的“老熟人”。 姬慕月眼眸深了深,淡淡浮起几分笑意:“无父无母,四海为家,不曾婚配,至于名字。” “还请小姐赐名。” 姒苒月险些脱口姬慕月三个字,煞有介事的围着姬慕月转了一圈,手抵住唇边压住笑意:“你这么爱穿白色,叫你小白如何?” …… 姬慕月眼皮跳了跳,正想着婉拒,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还十分急促。 “小姐小姐,施知府求见。” 第104章 知恩图报解迷冤(4) 宵禁食馆与府衙,挨得很近又不近,在外看不见,在府衙后院凭着通行木牌也只不过能看到一面石墙,没门没洞,若不信邪的凿开,只会迷茫的出现在小巷中。 施知府拿着通行木牌,屏退了所有下人,站在院墙下,不消片刻眼前一黑,一双看不见的手用黑色绸布将他的眼睛蒙上后,牵引着他向前走,待眼前的布被摘掉,睁开眼睛后就会看见满园夏意。 各色花朵争相斗艳,假山水池给院里带来一丝淡淡的凉意,站在曲折的回廊下,吹着风,惬意的让施知府竟有一种来到世外桃源的感觉。 姒苒月穿着一袭牡丹粉色绣花罗裙,身披蓟色薄烟纱,腰间坠着兔子形荷包,琉璃玉髓梅花禁步,脚步轻缓,环佩叮当十分悠扬。 黑眸如星,朱唇浅笑,美中不足的是脸色略有苍白,鼻尖挂着细汗。 “苒小探,你这脸色有些差啊,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姒苒月轻抬眼皮,施知府面容憔悴,胡茬都出来了,眼中布满血丝,却隐约透着光亮,似乎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施知府,外面不是讲话的地儿,随我来。” “你这小院属实清幽,也不知哪位高人布置的奇门遁甲,竟然能将整个院子隐匿在府衙内。”施知府跟在后面,边走边打量,啧啧称羡。 姒苒月神色不明地瞟了眼这被风影竺一手提拔上来的知府,随即停下脚步,指着食馆的后门问:“你看这里是什么?” “啊?这不就是面石墙么?”施知府用眼量了下石墙与他进来的方向,中间有一段路是毫无遮挡的,恍然道:“怪不得上一任知府不信邪凿墙直接凿穿,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个屁。 姒苒月暗暗翻个白眼,本想带人去食馆三楼坐坐,那屋地上摆了好些冰盆,可凉快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脚尖一旋,向来着的方向停住,姒苒月拢了拢额前碎发,淡然道:“不好意思,走错路了。” “你是不是生病了?我一会让人整理些补品给你送来?” “不用。” 折腾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在施知府一进来的左手边就是一间坐北朝南的书房,一进去,南北穿堂风让室内的温度降了不少。 走这一路,姒苒月热得脸颊通红,随手拿起书房桌案上的扇子扇着风,心中好似有团火在燃烧,热得人焦躁,还没来得及喊人去准备凉茶,就有人十分自觉的送来了。 一袭白衣的姬慕月戴着面具,手里端着凉茶,放下后不等姒苒月张口,便很识趣的离开。 从头到尾,十分安静。 施知府暗自惊叹,这苒小探不愧是那位大人的妹妹,连下人都有如此气度。 “苒小探,那些人都招了。”施知府见无关人走了后,迫不及待的险些站起来,语气夹带几分兴奋。 “好事儿啊,那还找我作甚?” “我听狱卒说你提审了何二牛?他身上是有什么疑点吗?” “棺椁碎尸案可有眉目?”姒苒月没直接回答,转了个弯问道。 “何管家认了,说是有人看见他大半夜操办婚礼,他前去交涉时不小心将人撞到粪池中,又怕被发现,就将人剁了后埋了。” “为什么要费二遍事呢,直接埋了不就好了。”姒苒月搓搓下巴接着问:“尸体可有找到?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这……”施知府脸有些僵硬,他刚将连夜审讯记录整理好就迫不及待来感谢,没来得及研究其中的细节。 “何二牛现如今怎么样了?” “没大事,大夫说过一两时辰就能醒了。” 姒苒月点点头,抿了口茶,指尖轻敲茶杯,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 “我要见见那个何管家。” 第105章 知恩图报解迷冤(5) 阴暗逼仄的地牢审讯室,墙面上是经久年月的斑驳血迹,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何管家全身上下每一处好地方,双手被吊在墙上,双腿无力下垂,摇摇晃晃,气若游丝。 被打肿睁不开的小眯眯眼在看到姒苒月时,愣是忍着疼将眼睛瞪得溜圆,吐出一口血沫后,跟打了鸡血似的,也不气若游丝了,嘴一张呜哩哇啦咒骂一通。 不过因为脸被打肿加上牙也被打掉了几颗,口齿不清还漏风,姒苒月虽然知道这人没说什么好话,但也确实一个字都没听懂。 这人肝火太旺,瞅瞅,上什么刑啊,怼他几句估计能直接气咽气了。 “看你这眼神,是认出我了?没想到何管家对我如此上心,摘了面具也认得出来,不过你太老了,我们不合适。” “泥个臭包子!”何管家闻言险些气的一口气没上来。 ??? “臭包子?你要吃臭掉的包子吗?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姒苒月搓搓下巴,表情十分为难:“虽然要求奇怪了些,不过看在你快死的份儿上,尽可能满足吧。” “欠银!泥个欠银不得薅丝!”话一出口,比说旁人就连何管家自己都恨不得扇自己俩嘴巴,这说的什么玩意儿! “哎呀,没想到我一来还有额外收获,你不仅杀人还欠银子,欠了银子用不到好丝,难不成你是用劣等丝滥竽充数?看来这吕家也得好好查查。” 陪审的施知府严肃的面容都快绷不住了,眼里透着几分笑意,更别提守门的狱卒们,憋笑憋得脸红的跟猴屁股有一拼。 姒苒月挑挑眉,无视何管家嗬嗬吼叫,低声跟施知府说了几句。 “来人,把这家伙送到最里面的空狱。” 地牢最深处的空狱,阴冷潮湿还十分窄小,估摸着也就比茅房长一丢丢,甚至比茅房还不如,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全靠过廊墙面上昏暗的火把,隐隐透过来淡淡的微光。 何关家手铐脚链枷锁一应俱全,躺不得坐不得,哼哼呀呀的十分恼人。 姒苒月见施知府临走时将所有狱卒都屏退后,淡定从容的从怀里掏出提斗笔,上前几步不等何管家作妖,就将笔尖对准了百会穴,嘴巴一张一合极其快速的念了几句。 收笔,后退捂耳。 灵体在人还清醒着的时候,被活生生拽出,相当于剥皮剜骨之痛,足以想象出这惨叫得凄厉成什么样。 关押在前面的犯人不明所以,只当是又发明了什么酷刑,一个个都面露惊恐,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就连坐在审讯室等着的施知府听到后,也不由皱眉犯嘀咕。 苒小探该不会是直接剥了那家伙的皮了吧?”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上而下,身着官服,周身阴云密布,散发着老子很生气的滔天怒火。 啪!的一掌拍到审讯室桌案上,整整齐齐的刑具都窜了位置,不知是不是气的,来人语调跌宕起伏,像是特意压低却又忍不住拔高。 第106章 知恩图报解迷冤(6) “施知府!你就那么放心把犯人交给个外人?还是个小丫头片子,你听听,听听!我在外面都听到这惨叫声了。 你还坐在这任由那小崽子胡闹,就不担心被百姓议论你是非不分,全靠严刑逼供吗!” “何师爷,耳力不错。”施知府也不恼,笑眯眯端着茶杯啜饮,丝毫没把怒气冲冲的人放在眼里。 “何师爷?何管家也姓何,被冤枉的店小二也姓何,还挺巧合的。”脸色又白了几度的姒苒月走进审讯室,乌溜溜的眼睛十分明亮的盯着身高至少在一米八往上,十分壮实的师爷。 “老何家在青三府不算小家族,何师爷与何管家是亲兄弟,是何二牛的三叔。”施知府放下茶杯出言解释。 “都是亲戚啊,那是不是得避避嫌?” “自然,这个案子我没让何师爷插手。” 姒苒月皮笑肉不笑的上下打量何师爷,敛去眼底的微光。 “我刚刚问出些有意思的事儿,施知府可有时间,我们到偏厅一叙?” “当然可以,咳,那什么。”施知府上前几步,用只有两个人听到声音询问:“何管家还活着么。” “自然,我又没做什么。”姒苒月大大方方笑着说。 “刚刚那声惨叫可都听到了,你还敢说什么都没做!”何师爷怒目而视。 “啧啧,我确定你们是亲兄弟了,跟个炮仗似的,点火就着,拦都拦不住。”姒苒月眨眨眼,无辜道:“我就是说了几句话,何管家就暴跳如雷子哇乱叫,我还没说他吵得耳朵疼呢。” 施知府眼里笑意更甚,他可是好久没见何师爷吃瘪了,这个何师爷仗着有一叔叔在洛都刑部任职,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什么案子都要插一手,没那金刚钻总揽瓷器活,隔三岔五给他惹麻烦。 若不是何大家族中好人居多,尤其嫡系一脉,向来清廉公正,他早就不惯着这家伙了。 二人没理气得浑身发抖的何师爷,径直去了偏厅,刚一落座,就有人奉茶。 “我这没有冰块凉茶,只能委屈苒小探喝热茶了。” 姒苒月无所谓摆摆手,看了圈四周,没有外人,拢了拢思绪将从何管家口中得来的一些细节说了出来。 大意就是,何管家确实无意将人推入粪坑,可是他并没杀人分尸,而那个分尸案凶手,他确实认识,但至死都不肯说,十分奇怪。 “至于尸体的去处,我已问了出来。”姒苒月没说刚刚强行搜魂,现在她脑子里记忆很混乱,头跟针扎一般的疼。 缓慢吐出一口浊气对迫不及待的施知府说:“在埋棺椁的地方,再向前走,是一个土丘,下面是个农院,农院菜地有一口废井,尸体在那。” 施知府眼中精光一闪,农院…… “农院就住了一对老夫妻,他们知道的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对整个案情并不了解,也影响不大。”姒苒月斟酌着用词,她没办法把话说绝,毕竟按照正常来讲,她并不认识那老两口。 “若审,别太为难他们。” 第107章 知恩图报解迷冤(7) 自从那日与施知府一别后,姒苒月心中就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白天睡觉,夜里看店,十分轻松自在。 知道姒苒月与非人签订寻找凶手契约的众人,无不心中牵挂,徊徊忍了两天,第三天实在忍不住了,一把薅起准备午休的姒苒月,急吼吼叫道:“小姐别睡了,别忘了你身上还签着契约,赶紧去找线索抓凶手啊!” “你不能因为契约无期限就懈怠,时间拖得时间越久,变故越多,到时你连凶手骨头渣都找不到还怎么结清!” 姒苒月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直打架,实在没多余力气解释,懒洋洋挥挥手:“等我睡醒再说吧。” “姒苒月!” 姒苒月捂住耳朵缩在躺椅上,闭着眼耍赖道:“不听不听,就是不听。” 徊徊一叉腰,倒吸一口气,正要吼,一道磁性的声音响起:“小姐自有打算,别急。” 姒苒月半眯着眼看向解围的人,放心的翻个身,安心睡了。 “二、白护卫。”差点脱口而出二当家的徊徊赶紧收住话头,舌尖打了几转,蓦然想起小姐对二当家的称呼,转了个弯叫出,只是语气别别扭扭的。 姬慕月淡淡瞥了眼徊徊,轻声道:“还不去拿个薄毯。” 徊徊大气不敢喘,赶忙退下,一时间整个小院只剩下他们两人。 清浅的呼吸在蝉鸣的夏日几乎不可闻,姬慕月深深凝望熟睡的人,没敢再向前。 这一睡就睡了两个时辰,姒苒月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定睛一看,徊徊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姒苒月轻手轻脚走过去,将原先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披在了徊徊身上,而后悄悄从后厨顺来一壶酒,一路走到后院,脚尖点地跃上房顶,盘腿而坐,扬头看着落日余晖。 一阵风吹来,夹带着浅浅的檀香味,姒苒月眯了眯眼,思绪万千。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她认不出姬慕月,一个个都相互配合演戏,并且更奇怪的是,她总觉得食馆的人对姬慕月的态度很是……也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总觉得带点敬重。 “小姐,空腹喝酒对胃不好。”姬慕月端着一碟糕点一碟盐酥花生,坐在姒苒月身边。 姒苒月淡淡勾起一抹轻笑,伸手捻起个花生扔进嘴里,“我们,可曾见过?” 姬慕月黑眸激动的闪了闪,又很快隐匿,声音轻得像翩翩起舞的蒲公英:“不曾。” 一直用余光注意的姒苒月微微蹙眉,连手里的花生捻碎了都没察觉。 “小姐?” 姒苒月回过神,似乎下定某种决心,一仰脖将烈酒灌入喉,辛辣的味道让她不禁有些呛咳,一甩手将空了的酒壶扔了,碎裂一地。 “苒月……”姬慕月不明所以,上前想要扶住脸通红,摇摇晃晃的人,却被一巴掌拍开。 “爪子拿开,别碰我你个骗子。” 姬慕月心跳漏了一拍,一个十分荒唐且不可思议的念头涌了上来,但很快就否决掉了,忘忧的效力十分霸道,不可能还记得。 第108章 知恩图报解迷冤(8) “你走之后,他们,他们给我吃奇奇怪怪的东西,都被我偷偷倒掉了,嘿嘿嘿……你没想到吧,你个死骗子,要死就死绝,突然冒出来,想吓死谁,还装不认识我,骗子。” 轰的一下,姬慕月觉得脑子如有烟花绽放,眼眶通红,不可置信盯着眼前已经醉醺醺的人:“你没喝忘忧?!” 忘忧?姒苒月装醉的头向下一点,身体一栽歪,闭眼倒在姬慕月怀里,掩盖了眼底那转瞬的清明。 耳边狂风呼啸,姒苒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被送回的闺房,很快屋里聚满了人。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听岔了,当初那瓶忘忧可是老大亲自喂下去的,不可能有倒掉的可能。” “我刚刚亲耳听到苒月说我,要死就死绝,突然冒出来想吓死谁,还装作不认识她,是个骗子。” “绝无可能,忘忧的药性你比我清楚,十分霸道,必会将痛苦的记忆抹去,而且小姐醒来后确实不曾再提过你。” 痛苦的记忆么……装睡的姒苒月仔细回忆,突然发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她记得自己是从现代对着七星连珠许愿,阴差阳错穿越来到这,她许的什么愿望来着? 等等,为什么她会说是阴差阳错? 努力回想的姒苒月,蓦地头如被锤子凿了似的,十分剧烈的疼,冷汗唰一下淌出,闷哼一声咬紧嘴唇,铁锈的味道蔓延整个口腔。 首先发现不对的姬慕月吓得双手直颤,声音颤抖急切:“苒月,苒月你别吓我,哪里难受?” 姒苒月猛地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犹如地狱归来的恶鬼,冷冷的盯着众人,咬牙厉声喝问:“谁让你们自作主张喂我吃那种东西的!我究竟忘了什么!” “小姐,你真记得二、那个姬煜?”徊徊吞了吞口水,不可置信的问。 “屁话,我当然记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对眼前的情况手足无措。 “我知道你们跟风影竺有特殊渠道联系,告诉他我很生气很生气!十日内回不来,我就罢工!”姒苒月甩开姬慕月的手,她现在一点都不好奇这家伙是怎么死而复生的,满脑子都是,她被迫遗忘了很重要的事,满腔怒火和怨念。 “小姐。”徊徊还想上前劝几句,被姒苒月冰冷的眼神吓住。 “都给我滚!” “走吧,让小姐一个人静静。”雨薇温婉的劝说大家离开,轻轻关上了门,难得聚齐的十二厨外加二当家姬慕月在二楼商议厅,气氛凝重。 姒苒月在大家都走后,放任自己躺回床上,扶额平复急促的呼吸。 原本只想诈一下姬慕月,却没想到意外得来这么大的惊喜,这难道这是她屡次装失忆的代价,让她真的失去一段记忆。 食指指尖点了点腰间的兔子荷包,一道红光窜出,双眼通红,周身围绕雷电的小吼一脸凝重坐在半空。 一人一兽像局外人般,捋着回忆。 “菜主所说的穿越,小爷不懂,也不记得你被冤枉差点被斩,小爷出世时,菜主正被困在菜窖。 之后菜主得知风影竺拿你当容器,为了复活他亲妹子后自寻死路,是小爷我和姬家小子把你拉回来的……” 直至深夜,姒苒月终于将头绪理清,看来她遗忘的是被困菜窖之前发生的事,甚至极大可能是前世的某段记忆。 越想越气,姒苒月觉得她根本等不了十天,腾一下坐起来。 第109章 知恩图报解迷冤(9) 姒苒月连夜收拾包袱,浑身上下外加包袱中都装了很多银票,袖中腰间各放个钱袋,放了些临时用的碎银。 乔装打扮了一番后,借着油灯微弱的光亮写下一封离家出走的信,贴在食馆大门上。 青三府开门鼓敲响的那一刹,一身黑色翻领长袍的俊俏公子,背着包袱出现在城门前,昂首阔步,大摇大摆出了城,一人一影信步城外官道。 清早的气温并不高,姒苒月却越走越冷,只觉得有一道冷得出奇的风萦绕身边。 姒苒月脚步一顿,调转个方向,进了遮天蔽日的密林从中。 果不其然,一缕阴风凝聚成形,原本面目全非的面貌此时显露了真容,是个模样秀气,眼角隐约带着细纹的女人。 “多谢恩人让我尸身大白天下。” 姒苒月挑眉,眸光闪了闪,摆手:“什么恩人不恩人的,按理来说,你才是我的恩人。” “能救您一命是妾身的福报。” “你的记忆之前并不完整,现在可记起是谁害你了吗?” 女人摇头;“只记得有人拿斧头劈开了我的头,记不清样貌,也不知是谁。” 姒苒月恍然点点头,分辨了下方向,朝案发地走去。 此时的宵禁食馆乱作一团,天蒙蒙亮时姬慕月就觉得心慌,翻身起床匆忙洗漱后就赶到姒苒月闺房前,抬起手想要敲门,又恐惊扰了里面的人,只能像个木头似的杵在外面。 直到开门鼓敲响,一道青色的身影手中握着一张纸,踹开后厨的大门,站在院子当中,深吸一口气喊道:“都给老子特么的出来!” 姬慕月听到寒风狸的声音,眼皮猛地一跳,顾不得男女有别,敲开了房门,看到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中整整齐齐的床铺,大敞四开的窗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时苍白着脸后退好几步,口中喃喃:“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 “雨薇!静珂!徊徊!秋儿!”寒风狸顾不得满身尘土,气急败坏指着最先赶到院子的几个人,瞪着眼看着姗姗来迟的另外九厨,正要开训,忽然看到沉着脸疾步过来的男人。 “姬慕月!你怎么在这!”寒风狸见来人不仅不搭理他,还有要越过他直接离开的架势,登时怒了。 “姬慕月!你不说你会寸步不离小小姐身边么!这就是你所谓的寸步不离?” 姬慕月身体一僵,停下脚步。 “还有你们!你们可真是好样的,四五十只眼睛都白长了,还能让小小姐在你们眼皮底下跑了都不知道,你们看看!看看小小姐写的什么!!” 白纸啪的一声糊在姬慕月脸上,偌大的纸上只有一段话。 ——离家出走,找丢失的记忆,归期不定,勿念。 此时一身男装的姒苒月正蹲在距离粪坑三米开外的草丛中,用树枝勾起了一块破碎的黑色布料,质地柔软丝滑,上等丝绸,有银丝暗兽纹,非富即贵。 “施知府明明挺有能力的,怎么调查这个案子粗枝大叶的。”姒苒月将布料对着太阳,有斑驳的血迹显现。 “这血迹要是凶手的,在现代做个血迹检测什么的肯定能摁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好好的证据一点用处派不上,好气。”姒苒月愁容满面的嘟嘟囔囔,小心的将碎布收好,继续沿途找。 第110章 知恩图报解迷冤(10) “谁能跟我讲讲,小小姐是怎么知道自己失去记忆的。”寒风狸低沉的问完后,忽然觉得空气异常波动,惊愕的眯起眼睛看向青三府衙。 刚抬起脚,一道白色身影比他更快一步飞向府衙院内。 一个褐色包袱当啷一声扔在府衙书房门口,正在书房整理公务的施知府一愣,刚打开门就看到一白一青两道身影咻一下站在他跟前,吓得他后退两步。 “你们是、你,欸!您不是寒御史吗?什么香风把您吹来了,快快,快请进。”施知府笑意盈盈却不见二人的目光并没看他,而是盯着地上。 地上有什么?包袱? “来人!谁把破烂扔在这了,赶紧扫走!” “等等。”寒风狸出声制止,勾唇指着地上的包袱:“施知府不如打开看看,或者,是什么无名侠士特意送来的好东西。” 姬慕月身形一动,飞身跃上房顶,眯眼四周探查,隐隐看到一个黑影急速跑向北城门,眼底诡谲云涌却没进一步动作,而是重新跃下。 此时包袱已经打开,里面是一件带有血迹破碎的官服和一个账本和一封举报信。 施知府一一查看后,脸色越发铁青,十分严肃对寒风狸施礼,抱歉道:“寒御史,改日再叙,本官现在有急事要处理。” “请便。” 待施知府离开后,寒风狸二人也重新回到食馆小院。 “发现小小姐的踪迹,怎么不去追?” 姬慕月垂下眼眸,双手紧握,半晌全身如泄了的皮球,无力的坐在石凳上。 “她恨我。” “不光是你。”知道来龙去脉的寒风狸无奈道:“估计我们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丫头记在黑名单上了。”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我们都以为你的死是小丫头最可怕的记忆了,却没想到……她那时才六岁,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让她如此逃避。” 比被人舍身相救还要印象深刻,恨不得用遗忘去逃避的痛苦,究竟是什么? 同一空间下,仅一墙之隔的青三府衙,不像食馆愁云密布,正紧锣密鼓的布局一件大事。 巳时一刻,毫无防备的何师爷被五花大绑至公审大堂。 何师爷起先抵死不认,大嚷知府道德败坏,冤枉好人,唾沫横飞谩骂着,直到人证、物证一一登场。 ——敢说这官服不是你的? ——敢说你与吕府何管家合起伙当街买卖、诱拐小丫头配阴婚!正账本的交易敢说不是你亲笔所书! ——敢说这枚玉佩籽料不是你送给吕老爷的!玉宝阁交易记录上可明明白白签着你的名字! …… 随着一桩桩诉状,何师爷脸色越来越苍白,最终瘫软在地,再无辩解的力气。 “我娘子没偷吕府的鸡?原来她真的没偷,哈哈哈,真的没偷……”围观百姓中疯疯癫癫跑出个男人,不顾阻拦,浑身是伤的跑上公堂抓住何师爷的领子:“我娘子没偷吕府的鸡,你为啥要杀了她!为什么!” 坐在堂上的施知府脸色一沉,心道:哪来的傻子,就算真偷鸡也不会判死刑啊。 “因为她运气不好,看到我杀人了,哈哈哈!” 从许财生卖女开始,到何师爷毁尸案,这桩缠绕青三府近一月的案子终于落下尾声。 被冤枉的乞丐二愣子,何二牛等人不仅无罪释放,还得了补偿金一两银子。 百姓奔走相告,赞扬之声传遍九州大地,那日公堂之上苒小探的仗义执言,也编撰成话本,深入民心,这些皆为后话。 此时已经出了城的姒苒月丝毫不知公堂上激烈的唇枪舌战,自由的如出巢的鸟儿,脚步轻快,神情轻松。 随着远方公堂的一声斩立决,一直萦绕在姒苒月身边的阴风陡然消散。 姒苒月倏地停下脚步,闭目掐指一算,了然的向天空挥手。 “再见啦,下辈子投个好胎。” 第111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1) 离家出走一张嘴,出门在外跑断腿。 汗湿的头发紧贴头皮,姒苒月边用手扇风,边双腿发沉的向前一步步蹭着走,恨不能像狗一样吐舌头驱散热气。 狼狈不堪,没有一点形象。 救命…… 姒苒月脚步一顿,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 别说,这么一吓,好像脑门有点凉。 啪嗒…… 类似水的东西砸在脑门上,姒苒月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缓慢抬头,脖子因为太过僵硬而咔咔作响。 只见一个少年浑身湿漉漉的,被网兜挂在树上,十分急切的看着她。 姒苒月摸摸脑门,摊开手,豆粒大的水渍在烈日下很快就蒸发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是鸟粑粑或者是血。” 网兜里的少年闻言,棕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小公子,可否帮帮忙?” 姒苒月左右看看,用手指了指自己鼻子:“你是在跟我说话?” 问完姒苒月就恨不得扇自己一下,怎么忘了她现在一身男装,幸好自己年纪小,声音雌雄莫辨很正常。 不过再次张口时,有意无意压低声线:“你是什么人,怎么被挂在这?” “我姓木,木丘山,寻亲去北容城,不曾想中途翻了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遇上匪徒,将在下钱财打劫一空,吊在此处。” “幸得遇见小公子,可否请小公子救救在下,等在下回家说明,定重金酬谢。” 姒苒月颇有兴致的搓搓下巴,又仔细将人打量一番。 这人虽然略显狼狈,但仍不掩细皮嫩肉的俊秀模样,谈吐声音也是清润得当。 哪像她,这会儿要是有面镜子,肯定是一脸大油田!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忽然就不开心的姒苒月,语气也冷凝了不少:“行吧,但我可不保证你一会,会不会摔的缺胳膊断腿。” 木丘山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人,怎么忽然变了态度,但依旧不变感激,语气十分诚恳。 “多谢恩公。” 姒苒月活动活动手脚,原地蹦跶了几下,深吸一口气,脚尖一点地。 因力气绵软,高度没达到预期,只堪堪抱住树干离地不到两米。 两个手被树皮磨的发疼,一个没注意,扑通一声,从树上摔下, “咳咳,那个什么,失误失误。”姒苒月红着脸拍拍身后尘土,掌心阵阵刺痛让她眉头一皱。 木丘山抿了抿唇,掩饰眼中的懊恼,小心翼翼道:“难为小公子了,不如你去找找人…” “你这才多高一点,本姑,本公子就不信了,你护住头,别一会头落地摔傻了,我上哪要酬金。” 姒苒月说完,找了快阴凉地儿,席地而坐,将包袱解下。 “小公子,你这是?” “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你别跟我说话。”姒苒月说着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整整齐齐摆放几块碎成渣的豌豆黄。 “哎,厨房里连个大饼子都没有,我这是吃糕点还是吸粉面子。” 正说着,一阵风吹过,手里只剩几块碎渣。 姒苒月赶紧一口将剩下的碎渣吞了,随手将油纸一扔,又从腰间解下水袋,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姒苒月背靠着树,这么一放松,昨夜半宿没睡的困劲儿就上来了。 “我困得不行了,先打个盹,等我醒了在……在放你。”放你下来。 呼…… 网兜里的人瞠目结舌,无语望天。 第112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2) 不知睡了多久,姒苒月伸着懒腰起身时,天还亮着。 精神头补足了,轻功也使得上劲儿,轻轻松松就飞上树将网兜绳子解开。 扑通一声,尘土飞扬。 木丘山从网兜里钻出,脸色虽然不好,但依旧保持谦恭有礼。 “嗯,看样子你能走能跑,没缺胳膊断腿,不用谢,大家就此别过,以后有缘再见时,我找你要酬金。” “等等。”木丘山拦下要离开的人,疑惑道:“北容那么大,全凭缘分再次相遇,恐怕。” 姒苒月点点头,不等人说完抢过话头:“说的有道理,你告诉地址,我以后找你。” 木丘山无奈说了个地址,忍不住问:“恩人怎么称呼?这般急匆匆要去哪?” “苒,额,我叫。”姒苒月正寻思编个什么名,一阵热风吹得头晕眼花。 要是凉风就好了,冉凉风?不行,不好听,冉什么风呢,诶?有了! “我叫冉清风,要去洛都,你我不顺路,就此别过。” 木丘山见状不好再纠缠,只能郑重道谢,再三嘱咐一定要去北容找他。 大暑一过,这天就越发调皮,前一刻还晴朗的天空,下一刻就乌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如催命的符咒,催的姒苒月脚不沾地,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生怕措不及防被大雨浇透。 当她满头大汗跑进一个村落时,天气闷热的跟蒸笼一样,没有一丝风。 四处张望寻摸,找了一户看起来不是很缺钱的人家。 “你好,有人在家吗?我是过路的,天气无常,可否借宿一晚?”姒苒月叩响大门,声音急切。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头眼里透着几分精明,上下打量了姒苒月一圈,干巴巴道:“等着,我去问问主子。” 咣当一声,大门关上了。 没一会,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打开了门,声音甜脆:“小公子里面请,我家主子乏了,不能亲自招待,还请见谅。” “不打紧不打紧,是在下唐突,能收留在下已经感恩不尽。” “小公子,厨房只剩些馍馍咸菜,如果不嫌弃,我去热热给公子端来。” 姒苒月随着丫鬟来到客房,屁股还没坐下又赶紧起身躬身行礼:“麻烦了。” 简单吃过后,窗外的天已经黑的如同深夜,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嘈杂的雨声显得屋内静得可怕。 白天睡过一觉,此时倒也没那么困,拉了把椅子坐在窗前发呆,直到后半夜雨声小了,她才困倦的合衣而睡。 “公子,公子?可醒了吗?” “醒了醒了。” 姒苒月打着哈欠起身,整理了下衣服,确定自己男的不能在男后,推开门,满园雨水浸润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 昨夜天色太暗,她都没怎么仔细观瞧,今天一看,这家品味属实不一般,院子不大,但青石铺地,假山池塘应有尽有,有点像微缩的景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小公子,主子有请。”昨天带她进来的小丫鬟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好,有劳带路。”姒苒月随着丫鬟向前走着,没话找话的闲聊:“小娘子怎么称呼?” “奴叫九婉。” “你们家主子是做什么的?凶不凶?找我什么事儿啊?” 九婉捂嘴噗嗤笑了,轻快道:“小公子别紧张,我家主子只是邀你一同吃早膳而已。” 第113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3) “欢迎来到寒舍,昨日多有怠慢,还请见谅。”浓眉星目,唇红齿白的男人一身水红长袍,不妖不娘,反而显得男人温润至极,令人生不起半分怯意,想要靠近。 姒苒月不着痕迹移开目光,拱手笑道:“哪里哪里,感谢还来不及,昨日暴雨多谢收留。” “鄙人姓金,金洱,年长小公子几岁,若不嫌弃,可称某一声兄长。” “金兄好,在下冉清风。” “别拘束,就当这是自己家,坐下来一起吃吧。” 姒苒月早就被餐桌上丰盛的餐食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各色糕饼,清甜的白梨粥,还有叫不上名的小菜。 “那就却之不恭了。” 刚坐下,就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姒苒月回头一看,几个小脑袋挤在门边好奇的往里瞅,见她回头,嗖嗖嗖躲了起来。 她有那么可怕吗?姒苒月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些都是我的顽徒,家里很少来客人,有些好奇。” “很可爱,她们不一起进来吃吗?”姒苒月转回头,又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不由好奇的看向主位上眉开眼笑的男人。 “怕吵到客人,早就安排他们去偏厅吃了。”金洱说完,笑着冲外面摆摆手:“你们吃完饭就去后院找师兄师姐练功,别聚在这。” 门外小孩脆生生应了,一溜烟就跑了。 终于能动筷了,姒苒月强忍着要狼吞虎咽的动作,尽力保持优雅的吃相,哪怕现在肚子正饿得咕噜噜直叫唤。 门外知了叫声此起彼伏,说话声稍微小点都听不清,金洱咳嗽了声,提高了些音量:“冉小公子,夜里徒步赶路可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姒苒月咬糕点的动作顿了下,赶紧松口疑惑的问:“怎么这么问?这边不太平吗?” “最近盗匪横行,不少人受了罪,我见你没马没车,故此一问。” “啊,那个马车啊,嗐,第一次出门高估自己能力了,寻思从青三走到青龙县没多远。”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男人愣了片刻不由笑出声:“原来如此。” 一顿饭吃罢后,姒苒月也不好久留,起身就要告别。 “等等,我们明天要启程去洛都间州,中途路过青龙县,如果不嫌弃,可以随我们一路。”似是看到少年警惕的目光,金洱忙不迭的解释:“从金家村到青龙县,如果靠走,走到天黑也走不到,这地儿偏僻人少,也没法雇佣马车什么的。” “当然,如果不愿也没关系,稍微晚些,我从青三府约定的马车就该到了,可以原价租你,到了青龙县将马车送到马市宫家就行。” 姒苒月瞪大眼睛,她还头次遇到这么善良热情的人,竟然能为素昧平生的人考虑这么周全。 左右思量了下,她不会驱使马车,这九年虽然学了如何骑马,但马马虎虎的,为了生命安全还是…… “嗯,清风先谢过金兄,在下还得再叨扰一晚了。” 金洱笑呵呵连说了三声好后,唤来了九婉,嘱咐了几句,指着姒苒月道:“这几日你就留在冉小公子身边服侍,别怠慢了客人。” “是!”九婉脆生生应了,瞄了眼模样俊秀的少年,双颊染上一抹飞霞。 第114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4) 姒苒月很喜欢眼前这个开朗活泼,说话脆生生的小姑娘,在一起唠嗑氛围特轻松。 “九、九婉,你们去洛都是投奔亲戚吗?”姒苒月一张嘴险些把人名字忘了,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奴名字拗口,冉公子称奴婉儿便好。”九婉见状,捂嘴笑了笑,继续说:“我们主子可是去年民乐中秋大典的魁首,是闻名洛都的金教坊坊主。” “是吗,那还挺厉害的。”姒苒月对洛都的情况并不了解,只能顺着夸上几句。 “嗯嗯,主子很厉害,很多民间乐人都以能进金教坊为荣,前不久主子回来探亲,偶然发现几个好苗子,就留下来教导这些人。”九婉说着,就发现已经到了客房门口,她不方便进去,只好欠身离开:“冉公子,你先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奴。” 姒苒月应了声好就进了屋,就这几百步的距离,愣是出一脑门汗。 这天,属实忒热了。 翌日。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今天这天出奇的好,太阳被白云堵得出不来,没有灼热的光线连风都是凉凉的。 入夏后难得的凉爽天。 三辆马车静静候在门外,十多个孩子各自拿着行李跑上去,金洱带着三名仆人丫鬟招呼着姒苒月上车。 车内很宽敞,最多可以坐下八个人。 姒苒月挨着车窗坐在金洱斜对面,九婉坐在她身旁。两名仆人则坐在车外,轮流驱使马车。 一路无话。 临近中午,马车进了青龙县。 “我们赶时间就不留下了,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这两日多谢金兄,我身无长物,这是我小小心意,请您收下。”姒苒月掏出个钱袋递了过去。 “你称我一声兄长,便就是我弟,哪有弟弟到哥哥家休息两天还要钱的道理,快收回去,不然为兄生气了。” “好,多谢金兄,日后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只要不伤天害理,一定竭尽全力。” “好。” 姒苒月目送马车离开后在街上转悠了起来。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马市,散户商户一家挨着一家,马匹们时不常来个嘶鸣交响乐,简直是噪音噩梦。 姒苒月捂住耳朵转身刚要离开,身后跑来个咋咋呼呼不看路的家伙,一猛地将她撞倒,双膝登时就磕青了,手掌因为支撑地面也磨破了,密密麻麻的血珠争先恐后冒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你还好吧?”一身粗布衣衫的少年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不停道歉。 不等姒苒月有所反应,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 “将小离!你跑那么快做什么,看把人撞的,赶紧道歉跟我回去!” 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人,手里提着马鞭急匆匆跑来,脸红脖子粗,恶狠狠瞪着少年。 “哥!我说一百零八遍了,我不喜欢宫家小姐,我不要成亲,我要闯江湖!” “将小离!” 姒苒月掏掏耳朵站远了些,心中一阵惊叹,没想到在这还能碰上老熟人,当年斯斯文文的将青哥哥如今成了魁梧的马贩,那个动不动就脑子缺根弦的小子,现在看起来人模狗样,呸,是人模人样的。 见这两兄弟当街你追我躲的,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姒苒月看看自己不算特别严重的伤势,也没了追究的心思,准备找个医馆简单包扎下。 就在这时身穿藕色襦裙的少女背着药箱从左侧的铺面跑出,拦住要离开的姒苒月。 “公子等下,我朋友刚刚把您撞伤了,实在对不起,我这有伤药,如果不嫌弃,我可以帮你包扎。” 姒苒月一愣,抬头看了眼铺面牌匾,粗犷豪迈的写着:马市宫家。 第115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5) 青龙县香满楼临街的雅间内,此时坐着两男两女,氛围安静异常。 翻领黑袍的少年饶有兴致的单手托腮,打量对面相差极大的三人。 一个端庄温婉安静的泡茶,一个布衣凌乱,双腮气的鼓鼓着,跟个河豚似的少年,目光偶尔扫过身旁的女子,带着一丝嫌弃。 腰间挂着马鞭的魁梧男人,面色阴沉瞪向少年,似乎在警告什么。 难以想象他们这样的关系,竟然能为了“赔罪宴”而安静的坐在一张桌前,姒苒月心中一阵唏嘘。 大概是气氛太过尴尬,将青轻咳了一声打破安静。 “冉小公子,舍弟刚刚太过鲁莽,我是他兄长,替他向你道歉。”将青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姒苒月客气了几句,也端起酒杯,刚要喝,就被默契三人组齐齐劝住。 “公子身上有伤不宜饮酒。” “冉小公子别喝这个,来来来,以茶代酒。” “冉公子,别喝。” 三人因为阻止姒苒月拿酒杯,手不经意间相互交叠,将小离跟宫家小姐见状,都红着脸,跟触电似的猛地抽手,结果一不小心带翻了酒杯,洒了吃瓜群众姒苒月一身。 “……”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结果。 “够了!”姒苒月躲开因为将小离不小心弹飞筷子而带起的炒鸡蛋,一个闪身来到窗户边。 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还有一股子菜味的衣服,心中一阵郁结,她是不是跟姓将的有仇! 不,弄不好是跟青龙县犯冲,她当时就不该好奇的留下看戏,应该马不停蹄的溜了!溜出城! “本来没多大事,不就磕破点皮,膝盖磕得狠点有点瘸而已,瞅瞅现在!” 三个人羞愧低下头,都纳闷自己今天手怎么那么笨。 “冉公子,实在对不住,你看你这身衣服多少银子,我赔你。”将青说着就向前走了两步。 “停!你别动,你们都别动,我今天就认倒霉,咱们互不相欠,再见!”姒苒月说完连门都不走了,直接从二楼窗户跃下。 宫家小姐惊呼一声跑到窗边往下一看,哪还有姒苒月的身影。 将小离则满眼冒光,扒着窗户兴奋的原地蹦了几下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哥!我去拜师!冉小公子的轻功忒特么厉害了!” 姒苒月脚一沾地,立刻马不停蹄买衣服,雇马车和车夫,又找个酒楼连吃饭带换衣服,顺便打了个盹。 丝毫不知某个武痴将青龙县搅和的人仰马翻。 待到下午四点多左右,姒苒月打包一堆吃的,退了房坐上离城的马车,奔向双安县。 车夫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姓赵,右边眉骨处有一小块疤痕,话不多,只知道赶车,若不是姒苒月一直盯着窗外盘算时间,喊了声停车休息,估计能一宿不睡。 “赵大哥,我出门就是游山玩水,你别这么拼,该休息休息,又不赶时间。”姒苒月从包袱里拿出从酒楼打包的烧鸡,撕下一个鸡腿递了过去。 赵车夫不客气的接过鸡腿,心底十分不耻,暗道又是一个不知生活疾苦的纨绔子弟。 吃了几口,转脸看那纨绔子弟没有丝毫惧意,只顾着吃,忍不住开口提醒:“夜里不安全,如果遇到狼豺虎豹也就罢了,我还能挡一挡,这要是遇到山匪,我肯定跑路,你这小身板,觉得能跑几步,还不得掉进匪窝,被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老老实实等明天一早出城多好,非得赶夜路,这也就是遇见我。一般人都不能接你这活。” 第116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6) “谢谢赵大哥提醒,不过放心,如果真遇到麻烦你赶紧跑,不用担心我。” 赵车夫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去看她,自顾自吃着鸡腿就着干粮和水。 夜里凉风习习,姒苒月担忧看着闭着眼盘腿坐在车外的男人,想了想,悄咪咪下了车。 赵车夫在姒苒月打开车门帘时就醒了,以为是去找地方方便,就没理会。 不知不觉等了小半个时辰,赵车夫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脑子里一番天人交战,最终良心占了上风,从马车下面抽出藏起来的大刀,轻踩地面,找起人来。 ——姑奶奶饶命啊,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高抬贵手。 ——我们下次再也不敢在这打劫了,求你放了我们吧。 ——求你把解药给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 姒苒月从怀里扔出个瓶子,挑眉:“一人一粒,别贪多够你们分,滚吧!” 十多个衣衫褴褛的匪徒,为首的捡起药瓶,跟接了圣旨似的,屁滚尿流的跑路了。 刚刚被匪徒挡的严严实实的洞口,此时暴露在姒苒月眼前。 本想着一走了之,结果好奇的往里一看,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 又好奇又好奇!真是见了狗了,怎么出城还能碰到他们! 姒苒月想到刚才,她只不过想找找附近有没有山洞,结果就被一群山匪拦住了。 “我跟姓将的肯定八字不合,上辈子是仇人。” 就在这时,山洞里传来一声嘤宁,姒苒月也顾不上其他,赶紧跑过去挡住宫小姐起身时的春光乍泄。 “嘶,我这是怎么了,呀是你?”宫小姐抓着衣服慌乱起身,却忘了受伤的脚踝,一个没站稳,将姒苒月扑倒在地。 我靠!疼死了!!!!! 姒苒月疼的五官皱成一团,宫小姐连声道歉着起身,双手就……很凑巧的按在了姒苒月的胸部。 四目相对。 “给我滚!” “对不起!” 姒苒月嘶哈抽气 起身,看宫小姐脸红的都能拧出血,不由气笑了:“你脸红个什么劲儿,我有的你没有吗。” “啧啧啧,你这话说的属实流氓了,她没有什么你不清楚吗。”满头大汗的赵车夫靠着洞口一脸戏谑:“亏我担心四处找你,没想到你在这风流快活,美人在怀乐不思蜀了。” “赵大哥别胡说,刚刚只是意外。”姒苒月蹙眉扶腰,几步道走得东倒西歪。 宫小姐见状急忙上前想要搀扶,吓得姒苒月不顾后背火辣辣的疼,赶紧退后:“你可别靠近我,我今天遇到你们算是倒霉她娘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噗嗤。 赵车夫没忍住,笑出了声,见姒苒月瞪向他,赶紧收回笑声,只是勾起的唇角自然弯弯的。 宫小姐双手绞着衣服,满脸无措。 “你有伤药没。” 宫小姐忙不迭的点头,从袖中掏出个瓷瓶,双手向前一送。 “给我干嘛,赶紧给你自己肿的跟馒头似的脚踝涂点。” “冉小、呃,公子,你后背。” “小伤,不用管我。”姒苒月嘴上说得硬气,心里都疼的打了好几个滚了。 “这地方不错,我去把马车牵来,你一个男的多干点活,别让这火灭了。”赵车夫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树枝,对着姒苒月嘱咐到。 姒苒月翻了白眼,她这雇的是车夫还是祖宗,说话没大没小,说好古代重视尊卑呢。 第117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7) 赵车夫离开后,一直躺在地上被忽视的将小离一骨碌坐了起来,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脏污的脸,低声道:“那个,谢谢啊冉小公子。” 寂静的山洞突然冒出男人说话的声音,吓得姒苒月一激灵,拍拍胸脯平复惊慌的心跳,嗔怪道:“吓我一跳,你这突然冒声,会吓死人的好不。” 将小离赶紧连连道歉。 姒苒月继续盯着火堆,时不时往里面扔树枝,疑惑问:“你们不是住青龙县么,怎么在这?” 将小离不好意思挠挠头,小声说:“我听说冉公子出城了,就出来找找碰碰运气。” “我不都说了,我自认倒霉,何况伤的不重,还来找我干什么?”姒苒月头疼的揉着眉心,语气十分不耐。 “我要拜你为师!”将小离话音未落就扑通一声跪在姒苒月身前。 “我靠!你怎么又跪我!”姒苒月赶紧往旁边闪身,心说这孩子怎么九年过去还动不动就跪,吓死她了。 将小离心粗,没注意眼前少年口中的“又”字,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让对方收自己为徒。 “师父,徒儿天资虽愚钝,但有一颗坚韧不拔的心,肯吃苦会做饭洗衣扫洒庭院。” “你跟我有什么学的,你看看我这小身板,一撞一跟头。”姒苒月咬牙切齿,恨声说:“难不成是要跟我学怎么摔跟头吗?” “轻功。”将小离满眼坚定真诚:“我要跟师傅学轻功。” 这回答属实让姒苒月惊讶,武力方面,她确实只有轻功拿的出手。 “我从小习武,说不上多厉害,但给师父当个护卫足够了,请您收我为徒吧。” 这一路有个保镖似乎还不错,最主要的是不用花钱雇…… “起来吧,我先考核你七天,若是受不了就趁早滚蛋。”姒苒月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上面画着一朵食人花。 想了想,又掏出一张百两银票一起递了过去。 “见面礼,这个符,遇到危及生命的紧要关头扔出去。” “不不不,这我不能收,我还不是师父的正式徒弟。” “让你拿着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还有别叫我师傅,我叫冉清风,叫我清风就行。”姒苒月不由分说将东西塞到将小离怀里,心说,我这算是还了那一跪,可别减我寿。 当赵车夫牵着马车,抱着一摞树枝回来时,山洞里氛围十分融洽。 一身粗布衣的少年不知从哪弄来的山鸡正在烤,纨绔小公子从袖子里掏出一瓶秘制香料往上面撒,唯一的少女坐在火堆另一侧,小脸烤得红红的。 “赵大哥你回来的正好,马车里还剩了半只烤鸡帮我拿来,我给它串起来加热加热。” 长夜漫漫,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稀里糊涂睡过去的姒苒月,当她再醒过来时觉得喉咙如同着火般,又疼又燥,总觉得梦到了什么,却完全想不起梦中的画面,只记得有个声音悲恸的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 眼睛十分干涩,干脆闭上眼用手撑着床准备起身。 等等,她不是在山洞吗?怎么会有床?不等她睁开眼好好瞧瞧,一个藕色身影猛地扑在她身上,差点把她砸背过气去。 “呜呜呜……姐姐你可算是醒了,都睡一天一夜了,再不醒来我都瞒不下去了。” “咳咳、咳,水……” 第118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8) 姒苒月一连喝了三杯水才缓过来,打量下身处的环境,是间干净整洁的客房,看着半蹲在床前,红着鼻子,挂着泪痕,满脸疲惫憔悴的少女,正十分惶恐不安的看着她。 “这是哪?我怎么了?” 话音一落,少女收住的眼泪就决堤而出,姒苒月头疼的直叹气。 这时房门被敲响,宫小姐动作十分迅速的将床幔放下,这一波操作属实整懵了姒苒月,她不禁摸摸脸,又撸起袖子看了看光洁的胳膊,这也没起疹子过敏的见不得人吧。 “我师父他怎么样?醒了吗?宫宁安你医术行不行啊,不行说一声别耽误我师父的病症。”将小离在门口焦急不耐的往里面看,却发现床幔被放下,里面的人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你个庸医把床幔放下来做什么,不知道病人需要通风吗,你不会把我师父治死了吧。”将小离越说越觉得心惊,不顾男女之别,推开宫小姐直奔床幔,伸手就要抓住。 “出去。”姒苒月用手绞着披散下来的长发,毫无感情的出声制止:“将小离,你的爪子还想要的话,就给我出去。” 将小离果然停止了动作,十分惊喜的转身拉住宫宁安:“我谢谢你,我替我十八辈祖宗谢谢你,你真是个神医,噢对对,师父醒了肯定饿了,我去买吃的!”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将小离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 姒苒月掀开床幔,看到宫宁安红着脸呆呆的站在那,不由弯了弯嘴角。 “人都走远了,还看呐。” “冉小姐。”宫宁安娇嗔的一跺脚,脸又红了几分。 “咳咳咳、好好不逗你了,我们这是在哪?” 宫宁安又去倒了杯水递过去,双手无措的交握:“都怪我,要不是我昨天不小心,你身上的伤就不会加重,就不会因为伤口发炎而加重风寒。” “你前天发高烧时可把我们吓坏了,要不是赵大哥连夜驾车进了双安县,我都没地儿给你抓药。” “双安县啊。”姒苒月低声喃喃,想到九年前在双安县的种种,不由有些怀念,也不知道杨推官和韩县令还在不在这。 “冉小姐,你放心我绝没有把你是女子的事情透露出去。”宫宁安见床上的人神情感伤,还以为是因为身份暴露而伤心,赶忙解释。 姒苒月宛然一笑:“谢谢,不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你名声不好,我这女扮男装的事儿,露了也没关系。” 宫宁安连连摇头,低声说:“没关系,反正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名声什么的不重要。” 听到这样的话,姒苒月有些怔然,神情严肃了几分:“宁安,你不能因为一棵歪脖树而自暴自弃。”话说完见人压根没听,叹了口气道:“罢了,以后有需要我出面解释的,尽管找我。” “我、我可以叫你清风吗?”宫宁安眨着小鹿般的眼睛,嗫嚅的问。 “可以。” 砰!房门被撞开,将小离风风火火闯了进来,看都没看里面,转过头招呼外面的小二:“快快,把菜都摆上,哎哎,稳当点汤都要洒出来了!” 第119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9) 看着鱼贯而入的人端着各式菜肴将不大的桌子摆满,姒苒月正目瞪口呆看着,忽然眼前一模糊,床幔被放了下来,无奈的摸出枕边的发带,随手将头发拢了拢绑上,又找了件外衫披上,伸手将床幔拉开。 将小离张口刚要说话,直接卡壳,直愣愣看着从床幔缝隙伸出的白皙如葱玉指,紧接着一身白色中衣服随意披个黑色银花长衫,衬得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只那一双黑眸,依旧亮如星辰。 “师、师父。” “清风,你怎么出来了。”宫宁安嘴上抱怨着,手却先一步扶住虚弱的人。 清风?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将小离心里莫名有些闷闷的,只当是嫉妒被抢了师父,因此更加讨厌宫宁安,横看竖看不顺眼。 “病秧子醒了啊。”赵车夫斜倚在门边,眼眸清冷,暗含嫌弃。 “我师父才不是病秧子!只是,只是,对,是因为之前受伤未愈才这样的。” 赵车夫嗤笑一声,挑眉道:“就手上那点再不治疗就痊愈了的伤?” “你!!” “好了,都坐下来吃饭吧。”姒苒月无奈的打断将小离的话头,抬眼看向门口的人:“赵大哥也过来一起吃吧,这次多谢你连夜驾车,不然我好不了这么快。” 赵车夫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大步向前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傲娇的反驳:“我可不是为了救你,你要病死了,我这次的工钱找谁要。” 姒苒月不以为然笑笑,拦下跟炮仗似的将小离,一顿饭勉强融洽的吃完。 “将小离,这两日让你破费了。” “我花的是师父给的钱,什么破费不破费的,师父,看在我这两天鞍前马后的份儿上,能不能收我为徒啊。” 宫宁安看着心上人如今十分谄媚的模样,心里有些不舒服,想都没想拆穿道:“冉小。”姐,意识到她差点秃噜嘴,赶忙顿了顿说:“清风的药是我去医馆抓的,赵大哥煎的,你不添乱就不错了。” 姒苒月靠在床头,浅笑看着斗嘴的两人,宫宁安在她面前又软又乖还爱哭,到了将小离跟前,倒多了几分烟火气,颇有欢喜冤家的既视感。 “我要休息了,你们出去聊。” “谁跟他聊了!” “谁跟她聊了!” 两人如斗鸡一般大眼瞪小眼,同时哼了一声分向两边扭头。 “将小离,过来下,拜托你一件事。”姒苒月从包袱里掏出一张银票和一块木牌递过去说:“双安县桃香巷尽头左手边的宅子是我的,空了好久,我记得好像留人看守了,你去看看,若是有人就凭这木牌去说一声,然后看着缺什么采买些。” “得令嘞师父!”将小离眉开眼笑接过东西,一蹦一跳的跑了。 浑身无力,提不起精神的姒苒月无所事事的睡了一觉又一觉,直至午时四刻,没等回将小离,到来了三位意想不到的人。 一身官服杨推官,身着常服韩县令,还有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仅一面之缘的木丘山。 “九年不见,到了双安县都不托人通知某一声,真是令人伤心呐。”韩县令过了九年似乎还跟当年一样,稳重表面下是颗跳脱的心。 杨推官介于有外人在,忍住口中话茬,仅哼了声没说话。 第120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10) 姒苒月寒暄了几句后,疑惑的看向木丘山,之前匆匆一瞥,满身狼狈仍不掩俊颜,更别提现在。 一身银色云纹滚边的青色对襟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靛青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被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玉冠束起。 整个人散发着温润如玉世家公子的气质,让她现在满脑子不断循环一段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你们认识?”韩县令左看右看,眉眼间升起几分兴味。 “回韩明府,这位公子就是在下提起过的救命恩人。”木丘山微微垂眸,拱手回道。 “那真是有缘啊,这位小、小公子,他能力可不一般,你有时间多跟她学习学习。”话音刚落,韩县令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语气,撮合着二人:“眼下小公子身体抱恙,缺个得力的助手帮衬,不如就你去吧。” 木丘山深深看了眼韩县令,见韩县令如毛头小子般偷偷眨了眨眼,差点失笑,赶忙低下头,十分恭敬的回道:“下官,恭敬不如从命了。” 姒苒月看着俩人旁若无人的一言一语的往来,每个字都听得懂,连起来怎么就跟哑谜似的,赶忙挥手:“喂喂,你们讨论事情是不是得先问问当事人意见。” “冉……”韩县令故意拉长的音,等着对方接应。 “冉清风。”姒苒月十分上道的接上。 “清风啊,不瞒你说,我们遇到一个特别棘手的案子,找线索的途中,看到你那空置的宅子住进了人,一打听就特意来找你了。”韩县令说着,微微弯腰,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在姒苒月耳边低语:“当年的双安小福星,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姒苒月抽了抽嘴角,赶紧扶额虚弱道:“韩明府真是抬举小人了,我虽有意帮忙,奈何力不从心。” “本官给你请了双安最好的大夫,一会就让他给你好好瞧瞧。” 一直站着没怎么说话的杨推官出声补充:“府里还有不少名贵药材,你这小小病症,几副药就可以了。” 这般赶鸭子上架,连大名鼎鼎杨三郎都出言了,看来这次案很不一般呐,姒苒月如此想着,正了正神色,直起了腰问道:“什么案子?” 见有门,韩县令赶紧拉过来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口若悬河的将案子始末讲了一遍。 简单来说就是洛都有名的民间教坊司途径双安县停留时,莫名其妙失踪了两个人,一个主位琵琶,另一个是备选主位的古筝乐人。 琵琶乐人叫金荔儿,前日傍晚到达客栈后,说出门买些零食糕点后,就再也没回来,教坊的人都出来找,连个衣角都没找见。 第二日就报官了,官府事情众多,杀人盗窃斗殴略买的案子都顾不过来,哪可能派多少人手去寻人。 教坊的人自然知道这道理,他们也一刻不停歇,四处打探,结果晚上回来时又少了一个人,古筝乐人胡蕊。 “就这?”姒苒月挑眉:“我又不是寒风狸,找人这事儿我不在行啊。” 第121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11) “今天早上,教坊那边收到一封奇怪的字条,跟鬼画符般。”说着韩县令从袖中掏出一张巴掌大的黄纸,上面写着奇奇怪怪的符号,末尾画了个乐器。 姒苒月接过来,也是懵得一脸,直觉告诉她写的似乎是数字,因为好多阿拉伯数字8啊。 只是……她在食馆这些年,账本也没少看,数字的写法,并非这样。 “师父!屋子收拾好了!哎哟我滴娘啊,咋这么多人,你们谁啊!”将小离脸红扑扑,满头大汗的跑进来,堪堪一个急刹车,摆出个出招的姿势,目光如炬,十分严肃瞪着屋里三个大男人。 师父?木丘山无声的将这词在舌尖绕了几圈,颇有深意的看向门口的半大小子。 “将小离休得无礼,还不过来见过韩知县,杨推官和。”姒苒月手指向木丘山顿了顿,没想好怎么介绍呢,人家就十分自觉的接过话头。 “下官木丘山,双安县县丞。” 姒苒月暗暗惊讶,没想到这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公子竟然是县丞。 将小离也是一愣,还是姒苒月一阵咳嗽声唤回他的神智,手忙脚乱的行礼,说了些奉承话。 “既然你是清风的徒弟,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不必拘束。” “韩县令,这小子咱们以前见过。”杨推官从将小离一进门就认出来是九年前,粘着姒苒月救他哥哥的小子,见韩县令完全没有认出的意思,出言提醒。 韩县令一听,仔细观察将小离一番,满头雾水之际,将小离反应过来,怪不得他刚刚听到韩县令和杨推官的称呼如此耳熟,原来是他们!赶紧扑通一声跪下。 “韩明府,杨推官,小人是将小离,九年前承蒙二位大人明察秋毫,将兄长救了出来,小人没齿难忘。” “原来是你小子,好好好。”韩县令赶紧上前将人扶了起来笑道:“真是岁月如梭,没想到一晃眼的功夫,都变成了壮小伙,认不出来喽。” “还真是有缘分。”杨推官另有所指,目光淡淡瞥向坐在床上琢磨鬼画符的人。 “那个,你们久别重逢的话待会儿再说,将小离你先去给我准备些纸笔。” “好的师父!”将小离抹了抹激动的泪花,如出笼的兔子,窜的飞快。 杨推官站在临街的窗前,感叹道:“这小子功夫属实不错,若是轻功再精进些,必将不可限量。” 从床上下来的姒苒月动作一顿,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在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 “你这么急要纸笔,可是发现了什么?”韩县令重新坐下,眼里冒着光。 姒苒月淡笑着摇头,没把心头的猜想说出来,毕竟没有确定的证据:“只是想誊写一份。” …… 呼呼,姒苒月放下笔,吹着自己誊写的那份,对还赖在她屋里的三人说:“我如果发现什么线索会去府上拜访的,眼下还是多打探打探,看看有没有目击者。” 韩县令跟杨推官对视一眼,知道这是在撵人了,起身离开之际留下了木丘山,美名其曰说让替他们照看病患。 姒苒月推脱不成只好应下。 就在她送人到门口时,木丘山目光一凛,飞快地拉开她,躲过饱含杀意的劲风。 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带着一封信没入门框三分。 第122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12) “你有没有事?”木丘山面色如常,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带着颤抖,是无法遮掩的担忧。 “没、没事。”姒苒月一阵后怕的拍着心口,此时杨推官已经隔着手帕将匕首和信都拿了下来,桌上垫张纸放了上去,用随身携带的验毒工具检查了一遍。 “没毒。” 杨推官说完就让开了位置,让大家能看清桌上展开了信。 ------------------------------------- 十年戏台博众笑,垂延美色掷千金。 脂粉不掩天资容,呼气若兰眉含羞。 扶持郎君为富甲,挥金如土把命丧。 如若历史能重来,幕布拉开各一方。 故人笔。 ------------------------------------- “怎么感觉满纸哀怨。”姒苒月搓着下巴,若有所思。 “你这么一说,我记得那个坊主确实长了一副好皮相,莫非是因爱生恨?”韩县令轻敲桌案,抬头对着杨推官招手:“走!咱们去再去会会那个金坊主。” 金坊主,洛都,莫非是?不对,哪有这么巧的事。姒苒月晃晃脑袋,打消不切实际的想法,眼看着桌上信纸被杨推官收起来,一拍脑门:“哎哎哎,我还没誊写呢!” “冉小公子,别急,我已经誊写完了。”木丘山放下笔将墨还没干透的纸递了过去。 “干得漂亮!”姒苒月开心的拍了木丘山肩膀一掌,接过纸放在桌上,并将那鬼画符放到一边。 “师父别看了,都是誊写的在怎么看也看不出花来啊。” 姒苒月比了个嘘,转过头定睛看着鬼画符里的8,反手招呼木丘山:“木兄,你过来看看这个,可曾见过?” 木丘山上前仔细辨认,摇头道:“不曾。” “那看来不是阿拉伯数字?”姒苒月低声喃喃,看着两张纸干得差不多了,就折了起来,招呼大家走时发现少了个人,看向将小离问:“宫宁安呢?” “她不是一直留在这照顾你——吗?”将小离说着说着,蓦地瞪大眼睛:“该不会是她也失踪了吧!” “呸呸呸!闭上你个乌鸦嘴。”姒苒月原本抱着能破就破的消极态度,此时如吃了辣椒一般火急火燎的,拽起木丘山的袖子就往外走,边走边扭头对将小离吩咐:“你就在这等着,免得宁安回来找不见人,宵禁前我们在这会和。” 一出客栈大门,就跟进了蒸笼似的,热得姒苒月顺脸淌汗,本就因为风寒和伤口感染虚弱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没撑住。 木丘山在后面虚扶了一把,关切询问:“还好吗?要不我去找人,你在客栈里歇着?” 姒苒月蹙眉,脚步不停,语气不耐又急切:“你找什么找,都没见过。” 许是太阳过于毒辣,街上行人很少,姒苒月看到店铺就往里钻,见到行人就问,忽然头顶落下一片阴影,微微扬头,木丘山递过来一把油纸伞。 “谢谢。”姒苒月接过,继续向前奔走。 第123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13) 直到进了一家医馆,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有衣着简朴的有身着华贵的,三个大夫忙的脚打后脑勺,其中一个正是宫宁安。 “公子,性命攸关,还顾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再不解开衣服,你就去见阎王了。” “快用冷毛巾敷额头上,身上撒点凉水。” “药煎好了!” 姒苒月见人活蹦乱跳的,心中那块石头瞬间落了地,一时竟有些头晕目眩。 “清风?你怎么会来这?”宫宁安一抬头看到门口的人,急忙跑过去,完全忘记姒苒月此时是男装,上下其手摸了起来,焦急询问:“脸怎么这么烫,身上还有哪难受,头晕不晕,有没有恶心想吐……” “没事。”姒苒月闭上眼缓了缓说道,但也没阻止宫宁安搭脉的动作。 “还好,没什么大碍。”宫宁安松了口气,抬起衣袖擦了擦汗嗔怪:“这么热的天你跑出来干什么,不要命了?” “你这还要忙多久。” 宫宁安一拍脑门说了句等等,转身走到一个老大夫跟前说了几句后,快步走向门口,扬起笑脸:“都交代好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宫宁安拉着姒苒月衣袖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宫宁安见姒苒月醒了,想去买些蜜饯果脯,留着给姒苒月喝药时吃,不曾想在排队时,遇到有人中暑晕倒。 身为医者下意识就跟了过去,一路到医馆,一进去发现人手不足,药方老旧,紧急处理也不熟练耽误时间。 索性就留下来,自告奋勇帮忙了。 姒苒月无奈的想说几句,但头也有些昏昏沉沉,实在没力气开口,就轻轻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大概是说着话的缘故,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客栈,一直趴在窗边盯着的将小离急匆匆跑下楼。 一眼就看见宫宁安与姒苒月,郎才女貌亲近的模样,心口一个劲儿泛酸。 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宫宁安扶着姒苒月的手扯下,怒气冲冲道:“你上哪疯去了,你知不知道师父以为你失踪了急成什么样,外面那么热的天,在街上四处打听奔走,他可是还病着呢!” 宫宁安被吼的手足无措,眼泪刷就出来,对着姒苒月一个劲儿道歉。 姒苒月头本来就晕,听不得吼叫和磨叨,脸色白了几分。 无力的摆摆手,轻声道:“行了,先回房……” “小姐!” “师傅!” 木丘山接住突然倒下的人,拦腰横抱,大步流星向上跑,顾不得风度,扭头对着还愣神的宫宁安喊道:“赶紧上来给看看!” “风寒遇暑热,麻烦了,我得赶紧改药方,你们谁有扇子,然后准备凉水,快点给小,给清风公子降温。” “等等。”木丘山拦住脸色也开始不太对的宫宁安:“你也轻微中暑了,别出门折腾,把药方写下来,我去抓药。” 宫宁安也不客气,赶紧写下药方。 木丘山接过,急忙离开。 没一会木丘山就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三个端着冰块盆的下人。 有了冰块加持,屋里气温降低了一些。 约摸过了不到两个时辰,姒苒月才悠悠转醒,除了头还有些闷闷的胀疼外,没地方难受。 第124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14) “你们以为我失踪了?”宫宁安震惊之余隐隐透着几分感动:“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下次我绝不单独行动,出门前一定打声招呼。” 因为头晕没什么胃口的姒苒月,慢吞吞喝着冰糖绿豆粥,轻轻点点头算是应了。 将小离哼了声,傲娇的解释:“我可没担心你,主要是我师父担心,我担心师父因为找你身体出什么事儿。” “现在什么时辰了?”姒苒月看向大厅紧闭的门窗,放下汤匙有气无力的问。 “未时六刻。”木丘山抬了抬眼皮,低声回道。 未时六刻,那就是下午两点半左右,难怪大厅都没什么人,下午最热的时候,估计都在屋里待着呢吧。 姒苒月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再度拿起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双眼无神,显然想什么事儿出神了。 “稍微晚点,我们回桃香巷吧。”回过神的姒苒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太好了,师父,那宅子我都让人收拾干净了,还雇了三个家丁三个丫鬟三个……” “行,这些你安排就好,不必跟我说。”姒苒月揉揉太阳穴打断将小离喋喋不休的话:“银子不够了随时找我。” 接着就起身:“我吃饱了,你们继续。” 木丘山扫了一眼还剩半碗的绿豆粥,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宫宁安赶忙起身拦住 :“等下,你的药一直温着,喝完再上去。”说着就招呼店小二把她煎的汤药端来。 姒苒月蹙眉盯着几乎怼在她脸上,冒着热乎气,散发浓烈药味的黑乎乎汤汁,几乎带着哀求看向端着药碗的宫宁安。 “能不能不喝,我觉得自己没啥事了。” 宫宁安眉毛一挑,当即拒绝,姒苒月抿了抿嘴,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突然问道:“赵车夫人呢?” “那酸脸车夫?留桃香巷了。”将小离夹肉的动作一颤,掉了下去,恨声道:“师父,你别雇他了,我会赶车,我来赶吧。” “酸脸车夫?”木丘山好奇的出声询问,将小离登时来了精神,小嘴叭叭叭说起没完。 姒苒月原本快要清醒的脑子又开始嗡嗡作响,为了赶紧远离噪音,一把夺过药碗,连气都不换,大口大口吞下。 回到房间,一股清凉扑面而来,姒苒月惊喜的瞪大眼睛,赶紧将门关上,四周环顾,看到了还没融化透的三盆冰。 趁着凉意还在,姒苒月舒舒服服躺在床上,闭上眼,想着韩县令说的案子,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师父,醒醒。” “要不我们今天还是不走了吧。” “不行啊,我们再不出去赵车夫脸都黑成碳了。” …… 好吵,姒苒月嘤咛一声,原本叽叽喳喳的三人登时没了动静。 “秋儿,我要洗脸。”刚睡醒声音略带沙哑,令雌雄莫辨的声音平添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宫宁安闻听脸上一红,不由分说将两个大男人赶了出去,投湿了手巾站在床前,此时姒苒月已经彻底清醒,掀开床幔目光掠过宫宁安,没看见其它人,顿时松了口气。 “冉小姐,快擦擦,现在闭门鼓已经敲了过半了,得抓紧了。” 一行人匆匆忙忙退房,上马车,黑脸的赵车夫能力极强,赶在最后一声闭门鼓前,进了宅院。 第125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15) 翌日。 鸟儿与蝉鸣的协奏曲在公鸡高亢的叫声中拉开了帷幕。 一夜好眠的姒苒月,精神头十足,推开房门,天灰蒙蒙的刚刚见亮,清晨的风带着阵阵凉意,令小院显得十分清幽。 吱呀—— 姒苒月千小心万小心,却不想大门一点都不给面子,在寂静的清晨发出足以把人吵醒的动静。 “师父,这么早你要去哪啊?”将小离只穿着一件中衣,打着哈欠从西屋出来。 下房的门此时也大敞四开,厨娘、丫鬟衣衫不整,急急忙忙跑出来,差点跪在姒苒月跟前,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主、主子,我们起来晚了,还请责罚。” 姒苒月叹气扶额,挥手无奈道:“是我起来早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每天早餐在卯时四刻到辰时做好就行。” “是。” 丫鬟们松了口气各自退下,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厨娘上前,鼓起勇气询问:“主子今天早上想吃点什么?” “随意吧,嗯,等下,我想喝冰糖绿豆粥。”姒苒月想要偷偷出门的计划被打断,索性不走了,转身往书房走。 将小离迷蒙着眼,脑子不甚清醒,却一直跟在姒苒月身后。 姒苒月余光看到身后的跟屁虫,翻了白眼转身道:“将小离,要么回去睡醒了在来,要么就去洗漱,清醒了再来书房找我。” 将小离呆呆看着一身黑色翻领绣金纹的俊秀少年,嘴一张一合的,传到耳里,变了意思,瞬间清醒惊喜道:“师父,你让我找你,是同意收我为徒了吗?” “你先收拾下自己,一会儿练一套你拿手的,我看看你能力在哪。” “好!”将小离这一嗓子,彻底将院里的人都惊醒了,下房的其中一间还传来几声咒骂。 在姒苒月坐在书房,摊开昨日誊写的两封文字,思索一阵,摊开张新纸,写写画画,琢磨每个字符的可能性和所有疑问。 这神秘的字符究竟指的是什么? 为什么会画阮这个乐器? 故人笔,是谁的故人? 为什么要将信扔到她所住的房间,是给她的?不、不可能,她现在就是个新冒出来个白丁,极大可能是奔着韩县令他们。 也不知道昨天他们去教坊司问的怎么样,有什么新线索了。 心中的问题越来越多,姒苒月烦躁的扔下笔,任由笔尖晕开了纸张上的文字。 “师父,忙着呢吗?我都准备好了。”将小离探进来个脑袋,傻兮兮一笑。 姒苒月将昨日誊写的重新折上收进衣袖中,桌上的直接搓成一团扔了,大步迈了出来。 “还愣着做什么,跟我走。”姒苒月一脚踢开房门,越过将小离身边迈下台阶,不耐烦的扭头催促。 “哎来了师父!” 这时一身白袍的木丘山,光风霁月的站在院落当间,手持折扇,看到神色不耐的姒苒月和心情明显十分雀跃的将小离,一双星眸深了深,不由抬脚跟上。 姒苒月带着将小离径直出了南城门,踏进西面的密林中,七拐八绕来到一处空旷的地界。 这里简直是天然的练武场,周围高树环绕,中间寸草不生,一片黄土。 第126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16) 姒苒月挑了一棵背光的大树,施展轻功,一个瞬息就坐到了树上。 背靠着树干,略微垂眸就能看清下面的人,打了个哈欠对下面说:“你练吧,我看着。” 将小离兴奋的脸都红了,高声应了句是后,咬紧牙关,神情严肃的一招一式练了起来。 “菜主,这小子为了能拜你为师,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吧。” 被偷偷放出来透气的小吼化作一只小兔子窝在姒苒月怀里,目不转睛看着,三瓣嘴紧着一张一合评价。 “嗯,有点能耐,怪不得杨推官看好他。” “菜主,你这是要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吗?” 姒苒月嘿嘿一笑:“那又如何,他得叫我声师傅。” 话音刚落,下面的将小离刚好收招定式,仰头对着姒苒月傻笑:“师父,我练完了!你看我能做你徒弟吗!” 姒苒月抱着兔子眨眨眼:“刚刚打了个盹没看见。” 将小离一阵泄气,心里十分不舒服,可是当他看到树上怀抱兔子少年,一脸戏谑的眼神,所有不满烟消云散。 师父是在考验他,他不能轻言放弃。 如此一想,丹田就涌出一股暖流滋养他疲累的筋脉,来了精神。 第二轮练完,将小离大汗淋漓,累的腰都直不起来,手垂于身侧,微微颤抖。 “才练两遍就这样?”姒苒月失望的叹了口气,抱着兔子翩然跃下,落地无声。 这一招看似简单,却要有深厚的内力支持,才能做到轻如叶片落下的感觉。 将小离双眼如有星星闪着光,就差把崇拜写脸上了。 离他们不远,藏于茂密叶片中的白色身影,无声笑弯了眉眼,如皓空弦月。 咕—— 姒苒月手轻搭腹部,面无表情看向将小离:“今天就到这吧,欲速不达,什么时候能练个五遍气不喘了,再来找我。” 将小离羞赧低垂着头紧跟在姒苒月身后,亦如来时。 姒苒月一行人踏进大门,眼尖的丫鬟就小跑着进了厨房。 当姒苒月来到饭厅,桌面上已经摆好了三副碗筷。 “还有谁没吃?” “木公子。”端着粥的丫鬟轻声回道。 “我去跑步了,没想到这么巧,你们也才回来吃啊。”木丘山推开门先是一愣,随即挂起笑容解释。 姒苒月眯了眯眼,似乎是被房门外的阳光晃了眼,用手挡住,语气不耐:“快点关门,外面热死了。” 三个人各吃各的,不发一言,直到姒苒月吃饱了,看着还在吃的两人,转动着眼睛,将目光停留在木丘山身上。 “你一文弱书生是怎么想开了去跑步的?” 木丘山喝粥的动作一哽,险些呛到:“什么?咳咳,那什么,上次那件事后,我觉得自己得锻炼锻炼。” 姒苒月了然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抬起头,直截了当不含感情的问:“酬金什么时候给我。” 将小离扒拉着饭的动作有些慢,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扫视两个打哑谜的人,心里如百爪挠心般难受。 木丘山闻听,轻笑问:“很缺钱?” “我吃完了,出去一趟,晚上回来。”姒苒月神情未变,起身就走,就好像问问题的不是她。 这下轮到木丘山坐不住了,紧跟着出门。 将小离看着碗里的小半碗饭,把自己嘴当饭桶使劲往里扒拉,口齿不清的追出去:“等等惹!” 第127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17) “胆敢冒充韩明府朋友?若不想挨顿板子,就速速退开,休得纠缠!” “……”姒苒月难得没偷懒直接翻墙,结果。 就在姒苒月转身离开准备绕到后面,找面顺眼的墙翻进去时,木丘山气喘吁吁跑来,笑得晃眼,招呼道:“清风,你是来找韩明府的吗,我带你进去。” “你是谁?从哪来的,有什么事,要找谁?”两个守门的衙役上下打量木丘山,有些眼熟,却说不上来,只能充满疑惑的盘问。 姒苒月站在木丘山身后,浅浅勾起唇角,挑眉,似乎在说,你也不过如此啊。 木丘山丝毫不觉得尴尬或恼怒,拿起腰牌往前一送,既像解释又像自言自语般说:“我新来没几天,与大家都不熟。” 两个守门的衙役仔细打量腰牌后,神情一肃,十分恭敬行礼:“见过木县丞。” “这个时间,公堂没开,韩县令多半不是在书房就是在药庐。”木丘山在前引路,低声对跟在身后的少年说。 忽地,少年停下脚步。 木丘山不明就里也停了下来,顺着少年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大门处,将小离与守门衙役发生了争执。 “真是麻烦。”姒苒月语气虽不耐烦,但还是调转了方向往大门走。 “我去吧,你在这等着便好,”木丘山说完不等姒苒月反应,几乎是小跑着赶到大门处,三言两语就将满脸怒气的将小离带进来了。 姒苒月淡淡瞥了眼便收回了目光,扭头朝药庐的方向走,轻车熟路到木丘山忍不住脱口问道:“清风可是曾来过这里?” “没。”姒苒月十分干脆的否认,不过也想到自己的行为确实耐人寻味,赶紧加了一句:“衙门长得大同小异,跟我家那边的府衙构造差不多。” “所言极是。”木丘山轻声附和。 离药庐越近,浓郁的中药汤味就越来越浓,走到药庐门前,姒苒月已经用手捂住鼻子了,看着不大的院落同时煎熬了十余锅药,不由惊讶。 “这、杨推官是改行当大夫了?” 听到门外响动,杨推官赶紧从屋里走出,手上还拿着一卷竹简,见到是姒苒月一行人,喜上眉梢道:“哎,我正要去找你们,没想到你们先来了。” 姒苒月眼睛一亮:“可是昨日有了新线索?” 杨推官点点头,将目光移到满眼写着好奇的将小离身上,沉默不语。 “我刚刚接到通报,在书房干等也不见人,原来是先到杨兄这里了。”人未见声先到的韩县令,下一秒就阴沉着像黑炭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冉公子你来的正好,随我去趟来福客栈,又有人失踪了。” “将小离,接下来是公事,你不适合跟着,回去看着宫宁安,别让她乱跑。”姒苒月拦住要跟上来一起去的将小离。 将小离虽然不情不愿,但却不会违背师父的话,哪怕这个师父还不一定收他。 “好,那师父早些回来。” 姒苒月淡淡嗯了声,就跟着韩县令一行人往客栈走。 之前虽然有所猜测,但真见到,姒苒月还是不得不感叹一句世界真小。 这个在韩县令口中洛都数一数二的教坊,正是她前阵避雨认识的金教坊,出门迎接的好巧不巧正是九婉。 九婉见到来人也是一楞。 第128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18) “公子,你怎么会在……”九婉脱口而出,猛然惊觉自己失语,赶紧收住话头,垂眸行礼:“我家主子等候大家多时了,请随我上楼。”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姒苒月故意落在最后,拦住站在房门外还没进去的九婉,想要询问些事情,却不想女孩见到她跟见到瘟神一般,匆忙躲开,连连后退。 生怕九婉再这么躲,直接退到楼梯口失足摔了,姒苒月赶紧往后撤,摊开手表示自己不会再上前,见九婉停住了脚步,松了口气。 “我很可怕么?”姒苒月不明就里摸摸脸,她虽然谈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没长残到把人吓跑的地步吧。 九婉静静站在远处,低头不语。 姒苒月见状也不再纠结,转身进了门,一身水红色长袍的男人,温润的脸上透着疲惫,见到姒苒月怔愣了下,但毕竟走南闯北好些年,很快就将情绪收敛了。 “韩县令,木县丞你们快坐,婉儿!婉儿快去准备些茶水送上来。”金洱强打精神招呼着大家落座。 “金坊主不必如此拘礼,时间不等人,赶紧说说这次什么情况,谁失踪了,怎么发现的?”韩县令一甩衣袖坐下,沉着严肃,嗓音低沉。 金洱张张嘴,目光不自觉瞥向静静坐在一边的小公子,神情有些为难。 姒苒月看在眼里,挑眉浅笑,啧啧啧,这人呐,前不久还跟她称兄道弟,遇到事儿了,才把心底真实情绪表露一二,这人心里分明拿她当外人,不想说。 “韩明府,我一个外人不方便在场吧,不如我去楼下吃茶,你们慢慢谈。” 韩县令闻言眉头一皱,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金坊主,正面露难色一副有话说不出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拒绝:“不行,这个案子我还指望你这小脑袋瓜出谋划策,你走了,这案子不定要费多少功夫,走多少弯路。” 这一席话着实听呆 了金洱和端着茶杯上楼走到门口的九婉。 金洱这才好好打量这个曾经狼狈到他家避雨的少年,看似漫不经心的坐在那,可那一双黑眸,黑的深不可测,看得久了竟有种被看穿的心悸感,他赶忙收回视线,心里浮出几分敬重。 “这次失踪的是九婉的妹妹,她了解的比我多,我让她来说吧。”金洱说着就招呼着站在门外迟迟没进来的九婉。 姒苒月毫无形象瘫坐在椅子上,还翘起了二郎腿,没等九婉开口,率先打岔道:“门关上,小心隔墙有耳。” 九婉一顿,转身关门,只是那双眼睛似乎有些幽怨。 小女孩这么有脾气吗,不就是让她关个门至于么。姒苒月疑惑的看向九婉,但很快被她口中的话吸引了。 “我妹妹叫九容,比我小一岁,今年十三,今天一早缠着我带她去街上买红豆糕,我当时手头忙,没跟着去。”九婉说到这,嗓音带了几分鼻音:“但我特意让阿梨跟着,结果就她一个人回来了,跟我说,跟我说……” “金兄,阿梨是谁?”姒苒月轻声向金洱询问。 “是我们教坊弹奏月琴的。” 第129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19) 月琴?姒苒月想到鬼画符上落款的乐器,面板有两个眼睛,似乎是中阮,跟月琴极像,追问道:“你们这可有会阮的?” 哐当一声,金洱手中的茶杯脱手滑落在桌上,洒出半碗茶水,淋湿了衣袍下摆。 “怎么了这是。”韩县令并没太注意姒苒月这边的情况,突然的异响吓了他一跳。 “不好意思,手滑了。”金洱赶忙起身,说了声抱歉,匆匆去换衣服。 姒苒月伸了个懒腰,缓缓起身,直截了当问九婉:“在哪失踪的,具体什么时候,你若说不准就赶紧叫那个什么阿梨上来。” “真是奇了怪,你们不是说他们很急吗,我怎么看他们没着急的样,一件事儿磨磨唧唧说半天说不到点上还在那哭。”姒苒月原本对九婉印象挺好,是个阳光乐观的小姑娘,这次可着实让她开了眼。 阿梨面戴白纱,腰身细得不及一握,暗香拂袖,我见犹怜。 “我跟容容在钱记糕饼铺买完红豆糕就往回走,突然,突然……”阿梨羞红着脸,细弱蚊吟:“突然内急就,就去了小巷后侧一片树林里,找了块足以挡住身形的巨石后面……我在不远处守着,结果坐等又等不见人出来,我就赶紧跑过去,发现已经空无一人。” “这件事大概发生在什么时辰?” “辰时左右,具体的我实在记不清了。” “辰时出事你们巳时才到衙门报案?”这都快一个时辰了,要是遇到人伢子,早不知道跑哪去了……姒苒月无语望天,都说这次失踪案子棘手,这哪是棘手啊,这报案速度,哎,简直一言难尽。 “我原本以为……” “别原本以为了,你还记得路不,带我去看看,哎,得了,你说的那地方我有印象了,韩明府,你再问问细节,我去现场看看。” “冉公子等下,你带些人过去。”韩县令说着就要解自己身上的腰牌,口中还说:“拿我腰牌去衙门领人,带多少都行。” “……” “不用了,只是去看看,又不抓人。”姒苒月说完见韩县令不情不愿,赶紧加了句:“要不我把木县丞带着。” “行吧,有他在我也放心些。” 姒苒月偷偷翻个白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县丞跟着她,不给她拖后腿就不错了,还放心,她一点都不放心! 一走出房门,姒苒月没立刻下楼,而是竖起食指比了个“嘘”,贴着房门悄悄向前走。 “秦秦,是你回来了吗。” “你想要我的命都行,为什么不放过那些孩子,秦秦……我该拿你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见面聊清楚,不过,你确定这次事件是你口中的秦秦做的么?”姒苒月推开房门,看见来不及收起中阮的金洱,面红耳赤的瞪向她。 “你们,你们怎么不敲门就进来!出去!” “别发火啊,我不这么进来,还看不到这阮呢,你在看到鬼画符时就猜到了是么,有线索知情不报,可知有罪?” 第130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20) “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金洱自知理亏,涨红着脸气呼呼坐下。 姒苒月不以为然随便拉了把椅子坐在门口边上,二郎腿一翘,歪头问:“我说的话多了,你问哪句?” “就是,你说这件事可能不是秦秦做的。”金洱说到秦秦两个字时,眼里温柔缱绻,简直要滴出蜜来。 姒苒月受不了这甜腻的眼神,撇开视线冷然道:“只是猜测罢了,毕竟你们对案情有所保留,我也只能纯靠猜测。” “一开始你们是很急,直到收到那张鬼画符开始,就开始跟官府打太极,一边想找人,一边有所保留。” “如果想撤案就赶紧撤,别浪费县衙人手。”姒苒月说完见金洱还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直接气笑了:“你就慢慢想吧,那几个失踪的小娘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全是因为你优柔寡断造成的!” “冉公子。”站在门口等着的木丘山突然出声。 姒苒月将翘起的二郎腿一放,干脆利落的起身,眼眸微敛,不发一言径直走出客栈,一路向南。 脚下步伐越来越快,几乎脚不粘地,疾快如风。姒苒月丝毫没察觉,她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木丘山步步紧随,没落下半步。 木丘山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遮掩,他十分担忧的看向情绪不对的姒苒月,别人都以为她阴晴不定,破案跟闹着玩似的,说话有时也毒舌的要命。 但他始终都知道,小姑娘她……心软又善良。 “喂,小鬼头,撞了人就想跑,不知道道歉吗!”本来气不顺的姒苒月被突然从巷子跑出的小男孩撞了个正着,绷着脸一把薅住要溜走的男孩,厉声呵斥。 “对、对不起。”小男孩吓得双腿直抖,眼里噙满了泪,哽咽的道歉。 姒苒月松开手,哼了一声算是应了,脚步一错,往巷子里走。 “别、别去。”小男孩怯生生拦住姒苒月身前,浑身颤抖。 “为什么?”姒苒月语气缓和不少,低声问。 “里面有、有怪物抓漂亮姐姐。” 可真是打瞌睡有人递枕头啊,姒苒月浅浅勾起唇角,目光闪动。 姒苒月从钱袋中掏出十枚铜钱递给男孩,揉揉男孩的头心情愉悦的说:“别担心,本姑、本公子替天行道,把那个抓漂亮姐姐的怪物宰了去。” 脚步轻快的姒苒月迫不及待赶往现场,结果一到地方,差点气吐血。 五六个穿着鲜艳的女人如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晃,口中喊着容容,手里拿着木头棍子四处瞎划拉。 如果这里真的是案发现场,痕迹已经被她们破坏的不能再彻底了。 “你们是凶手派来的细作么!” 这句话如同炸雷般,顿时惹怒了众女人,手持棒子一致对外,见说话的是个模样清秀的少年,怒气多少散了些。 “你是谁,在这瞎说八道什么,毛没长齐就赶紧回家,别扰我们寻人。”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穿红挂绿,肤色黝黑的女人拿着长棍大步向前,嗓门大的鸟都惊飞了。 第131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21) 姒苒月懒得与其多费口舌,掉头就走,结果,你退她们进,蹙眉看着追上来拦住她的大嗓门女人,声音顿时冷如寒冰:“让开。” “道歉!” “你们是不是有毛病,破坏现场我不追究你们责任,你们还好意思让我道歉,我还没骂你们傻、” “冉公子。”木丘山猛地出言打断,将姒苒月拉在身后,沉稳的拿起腰牌自报家门:“在下双安县县丞……” 原本还义愤填膺的几个女人瞬间就变了脸,面露喜色,叽叽喳喳的十分吵闹。 姒苒月被木丘山牢牢护在身后,她抬起头可以清楚看到男人上下轻微滚动的喉结,耳边清晰传来不紧不慢的话语,声音清凉如玉,令她烦躁的心莫名其妙的抹平了不少。 也不知都说了什么,只知道围着他们叽叽喳喳不停的女人逐渐安静了下来,末了还恭恭敬敬的向她道歉。 “厉害啊。”姒苒月见那帮女人一步三回头的可算走没影了,不禁拍拍男人的肩膀,毫不吝啬夸奖。 木丘山淡笑摇头,也没说什么只是问:“接下来,我们去哪?” “去乐成斋。” 乐成斋,聿国首屈一指买卖乐器的商铺,就算她不玩乐器,在这待这么久,也多多少少听人提起,说这乐成斋不仅东西质量上乘,而且生意好的不得了,全国各地都有分铺,据说幕后东家还是聿国的某位皇子呢。 “两位公子里面请,想买什么?” 姒苒月闻着店内自然的木制香味,陶醉在琳琅满目的乐器中,差点忘记本来的目的。 “你这里有阮吗?”乐器太多,一时看花眼的姒苒月没找到阮的身影,只得开口询问。 “哎呦不巧了,前些时日苏城那边连夜暴雨,最新一批定制的阮路上耽误了,得晚些时日才能到。” “苏城?阮是苏城的好吗?” “自然是好的,制作阮的材料,苏城的放眼聿国数一数二。” 姒苒月闻言从怀里掏出誊写的‘鬼画符’,低声询问:“店家,你帮忙看看,这种字符,可有见过?” 店家没接过来,打眼一看就笑了:“这是苏城码子啊,我们在苏城的分店早早就用上了,全国的乐成斋都用这个记账,方便管理。” 太好了,姒苒月心里乐得都一蹦三尺高了,表面依旧淡然不显,只是十分诚恳的说:“可否帮忙翻译下?” “这……”店家有一瞬的犹疑。 “店家,借一步说话。”一直默不作声的木丘山上前拉走了店家。 姒苒月听到声音就知道这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亮明身份,如此一想就没了兴致,把视线挪开了。 片刻后,店家拿着张洋洋洒洒写满了文字的走了过来,恭敬的递给姒苒月:“公子,这是苏城码子与文字对照。” 姒苒月接过,嘴角抑制不住笑意:“多谢店家。”刚转身就被悬挂在墙上墨黑的九节箫,走进一看,箫身上有个栩栩如生翱翔的凤凰,下端嵌着牛骨圈,低调贵气。 一时间,她竟看得入了迷。 第132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22) “公子好眼光,传说这支九节箫是某位上神的法器,后流落人间,历经几任王朝更迭……” 姒苒月听的不自觉二翻了个白眼,理智也回了笼,与店家客气了几句后,扭头就走。 “冉公子,走慢些,当心脚下。”木丘山快步追上,双眸暗含涟漪,浅笑着装作无意的问:“那家乐器的品质看起来很不错。” “嗯?”姒苒月微微偏头,有些疑惑:“你是有要买的乐器吗?他家口碑挺不错的,整个聿国都有分铺。” 木丘山轻笑出声,摇头没有说话。 真是毛病,说句话曲里拐弯的不说明白,姒苒月一阵腹诽,转过头径直向前,带起一阵热风。 “你别跟着我了,该忙忙什么,我去破解这个鬼画符,晚饭前不要来吵我。”姒苒月快言快语说完,直接钻进书房,片刻又钻出来,在门上贴了一张写着‘请勿打扰’的纸。 “四六、一五、二二、三六、五、五七……”姒苒月一边对照一边嘀咕,挥舞着笔一顿唰唰写,不久就将鬼画符破解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它与诗句的关联了,十年戏台博众笑,垂延美色掷千金,嗯?应该是垂涎美色吧,是字写错了,还是故意的?”姒苒月在‘延’字上画了个圈,蹙眉继续琢磨后面的诗句。 “脂粉不掩天资容,呼气若兰眉含羞,这应该写的是女子吧,这个女子会不会是金坊主口中的秦秦?”姒苒月在边儿写上秦秦二字,打了个问号。 “扶持郎君为富甲,挥金如土把命丧,如若历史能重来,幕布拉开各一方,故人笔。” 姒苒月看了半天,蹙眉抓头:“奇了怪了,通篇下来,用的似乎是女子的视角,是什么让我觉得不太对劲呢。” 笃笃笃—— “进。”姒苒月将桌案上的纸张收整好后,冷然出声。 “苒月啊,忙着呢?”韩县令眉眼含笑,大步迈入。 姒苒月听到,本来要漾起笑意的脸突然就冷了:“韩县令,我现在是冉清风。” “好好好,冉清风,不过我说,你这小丫头不老老实实在北容城待着,跑我这来干什么?” “要你管。”姒苒月一掌风将门关上,恶狠狠瞪了韩县令一眼:“隔墙有耳,注意言辞。” 韩县令摇摇头,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上,笑呵呵道:“好了,不逗你了,我看到你门上贴的字条后就将院子的人清了,你安心处理,有什么问题随时到药庐找我和杨推官。” 姒苒月看向桌面,是鬼画符和飞刀信原件,那龙飞凤舞的字瞬间吸引她的目光。 啪!姒苒月激动的一掌拍向桌子,吓得还没离开的韩县令一个哆嗦。 “怎么了?怎么了?” “韩县令你看这字,力透纸背,龙飞凤舞,嚣张至极,能是女子写出来的么?” “嗯?你才知道这个是男子所为?” “……” 如一盆冷水迎头泼来,姒苒月顿时就蔫了,抬起头看到眼里透着几分得意戏谑的韩县令,冷哼一声:“别得意,你们早知道又如何,不还是破解不出来这封信。” 第133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23) 韩县令闻言神色倏地一变,不可置信的近乎扑到桌案前,亲眼看着姒苒月执笔现在诗句上每个字标上数字,随后又拿出破译的鬼画符,对照着,在崭新的白纸上挥笔疾书。 史脂,呼挥,博故,扶富,如延,幕各,博眉。 “这是什么?拆字还是谜语?”韩县令皱眉盯着,十四个字在脑海里来来回回组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反切注音。”姒苒月直勾勾盯着那个延字,总觉得这个故意写错的字,一定有目的,并且按照鬼画符故意留出来的空格,又刚好两字一组。 如延,ru,yan\\u003dr,an\\u003d然? 姒苒月写写画画,很快将注音与猜测汉字,写满了半边纸,单独将拼音拿出来后。 si,hui,bu,fu,ran,mo,bei。 “你这写的什么?咒语吗?” “没什么。”姒苒月大笔一挥,将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朝代的拼音抹去,要抹的太多了,干脆将纸撕碎又揉成一团扔进化成水的冰盆里。 重新抽出一张纸,胸有成竹的执笔挥洒。 七个字,跃然纸上。 死灰不复燃,莫悲。 韩县令迫不及待将纸抽出,又对照着诗词和鬼画符,没一会就想通了,怒得脸色阴沉:“这个犯人真是嚣张的很。” “谢了,剩下的事儿我们来。”韩县令说着,将信和鬼画符原件一并拿走,急匆匆朝后院赶,不用说也知道,是去药庐找杨推官商量对策了。 姒苒月伸了个懒腰,案子进行到这,想让她抽身?绝无可能。 金教坊里虽然大一些的人说话弯弯绕绕的,可不是还有小豆丁学徒呢么。 想到这,姒苒月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匆忙回到桃香巷的宅子换了身轻便的少女服装,又去乐器行买了把古琴,故意在金教坊落脚的客栈徘徊好久,眼尖的看到三楼的某扇窗户闪过一道人影后,才迈步进了客栈。 “客官里面请,打尖儿还是住店?” “要一碗素面,再来一间干净的房间。”姒苒月冷清着面庞,从钱袋中掏出块碎银。 店小二称了下,顿时喜笑颜开:“好嘞客官。” 没一会儿,店小二端上来一碟花生米,姒苒月微微颔首,纤纤玉手拿起筷子十分优雅的吃着。 隔壁桌几个年轻人,酒菜鱼肉的喝红了脸,相互吹嘘,自认为是个人物,眯着眼看着背着琴吃花生米的小娘子,几个人不还好意的划拳打赌:“谁赢了,这小、小娘子就归谁。” “素面来了——”抻长调喊的店小二手脚麻利的将面碗放下,笑容可掬:“客官慢用,有什么吩咐随时喊小的。” 姒苒月浅浅一笑,轻声谢过后,没去看愣住的店小二,自顾吃起面来。 还以为素面会不好吃,没想到竟如此清新可口,汤清且鲜,喝起来有点像用菌菇做的底,小白菜甜美爽脆,配合着花生米一起,还挺香的。 “小娘子,你这、这吃的太寒碜了,不如,不如跟我吃香喝辣。”划拳赢了的男子,一身青色锦袍皱皱巴巴,面色酡红,眼神迷离。 第134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24) 姒苒月淡淡瞥了眼,余光看到从楼梯上下来的金坊主,没吱声,继续埋头吃面。 “小娘子,别给脸不要脸,你背着琴、不就是出来卖、卖艺的么,要不给爷儿几个弹高兴了,爷几个给你银子。” 嗯?还以为会来个光天化日强抢民女的戏码,怎么变成卖艺了?姒苒月喝了口汤,掏出绢帕擦了擦手,没控制表情,浅笑出声:“好啊。” 这一笑,瞬间将酒鬼公子看晃了神。 姒苒月起身一个轻跃盘腿坐在后面的空桌上,将背后的琴放置在双腿双,自信的眼尾上挑,深吸一口气,双手轻轻放在琴弦上。 青山绿影如诗如画,一轮明月高空悬挂,酒樽对月,洒脱恣意,轻歌曼舞…… 悠扬的琴音,在宽敞的大堂绕梁,喝酒吃肉的食客这一刻都停下了动作,不约而同去看偏后角落处坐在桌案上,垂眸弹奏古琴的女子。 良久,姒苒月收了最后一音,趁着众人呆滞,翻身下桌,越过刚刚调戏她的酒鬼,径直走到楼梯旁,对着店小二轻咳了一声。 众人如梦初醒,掌声雷动。 “我的房间在哪。” “啊?啊,客官随我来。”店小二赶忙上前引路。 本来要出门的金洱,心思一动,也跟着上去。 巧的是,店小二给安排的房间刚好是三楼,不过位置不太好,不临街,屋也小。 姒苒月本来也没想住,那点碎银,能给安排这么个房间挺满足了,谢过店小二准备进去时,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小娘子,请留步。”金洱上前行礼,态度谦和:“在下洛都金氏教坊司坊主金洱,刚有幸闻听天籁之曲,只是技法稍显不足,不知可愿加入我们学习?” 姒苒月脸一红,什么技法稍显不足,她根本就不会什么技法好不,她在现代时,才买古琴回来不久,跟着教程自学,才会弹音阶而已……若不是她有笛箫埙的基础,背了好些曲谱,不然刚才的b是装不成的。 若问为什么不直接拿自己擅长的吹奏乐器?嗯……秘密。 “真的吗?我可是慕名好久了。”姒苒月故作惊喜,十分激动的模样。 姒苒月跟着金洱身后,来到楼下的大通铺房间,十多个孩子挤在一个房间,加上夏日闷热,一个个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条件有些艰苦,不过过几日到了洛都就好了。” 姒苒月不在意的摇摇头,只是好奇接下来要怎么安排她。 “这位月小娘从今天起与你们一同训练,大家都是同门,要互帮互助知道了吗。” “好!” “放心吧师父。” “交给我们了,坊主。” 接着金洱又带着姒苒月去了师兄师姐的住处打招呼,主要目的就是认人,最后又送她回了自己房间门口。 “明日卯时初刻,一楼集合,带你们去练琴。” …… 还要等一宿?姒苒月进屋徘徊了几步后,实在待不住,去了小豆丁们的房间,一番闲聊,姒苒月了解不少关于金坊主的一些谦逊待人的琐事。 第135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25) “九容姐姐古琴和琵琶都弹的极好,而且对我们也特别好,时不常给我们带小点心吃,苒姐姐要是早些来,就可以跟着她学了。” 姒苒月手拿梳子,正给个小女孩梳理散乱的头发,闻言后收起笑容,语气失落:“啊?哎,早知道我赶路赶快些好了,现在这个九容姐姐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几个小孩你看我,我看你,大概是姒苒月十分亲和跟个大孩子似的,憋了好久的话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苒姐姐千万别跟师父说噢。” “还有师兄师姐,也不能对他们说。” 小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神神秘秘交头接耳,齐齐嘱咐道。 姒苒月将手下女孩的头发固定好后,放下木梳,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绝不告诉金坊主和师兄师姐。”我只会跟韩县令他们说,至于他们会不会跟金坊主说,就不是我能控制的啦。姒苒月发完誓,暗戳戳的补充。 “天这么热,我请你们吃冰雪冷元子怎么样?” “不行的,金坊主不让我们出门。” 姒苒月嘴角一弯,指着楼下道:“我们不出这客栈的门,就在楼下吃。” 小孩子一听顿时激动了,大热天的被圈在屋里,有谁不向往凉丝丝的冷元子? “小点声噢,姐姐的钱只够请你们的,要是吵到了坊主他们,要么不让吃,要么一起吃,不论结果哪一个,我都惨了。” 小孩子们一听立刻噤若寒蝉,轻手轻脚的,看笑了姒苒月。 领着一帮孩子下楼,再怎么轻手轻脚,还是被人注目,姒苒月也没想着完全掩盖踪迹,找店小二又添了块碎银,要了间包间后,将大厅探究好奇的视线阻隔在外。 这家客栈做的冰雪冷元子,主料是用的熟黄豆粉,黄橙橙的落在白皙的瓷碗中,煞是可爱。 口感清甜,豆香浓郁,舀上一勺,配合着冰水一口下肚,沁入心脾,浑身暑热就像被压了下去。 “其实那天九容姐姐跟阿梨姐姐买红豆糕,我跟小香也偷偷跟着了。”扎着总角,穿着蓝色小衣服的女孩,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对面的大姐姐。 蓝衣小女孩旁边穿着粉色绣花圆领袍的女孩点点头,补充道:“后来她们去了小树林,我们有点怕,就没跟上,蹲在巷子口等。 后来,跑来个卖货郎,吆喝着什么间州香粉,阿梨姐姐跑出来还买来着。” 姒苒月拿着汤匙的手一顿,神色莫名看了眼女孩,浅笑着细声细语:“噢?那九容姐姐呢,没跟着出来?” “没有,后来我们跟着阿梨姐姐回了客栈,我们光顾着避开人回房,就没再注意阿梨姐姐。” “我知道!”率先第一个吃完冰雪冷元子的小女孩站起身,指着身后的窗户边比划边说:“我当时站在窗边,亲眼看到阿梨姐姐慌里慌张的在大街上跑。” “当时她们进屋了吗?” 小女孩冥思苦想好一阵,一拍手掌:“嗯……啊!想起来了,她们前脚进屋,我刚要回头时看到的。” 第136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26) 当啷—— 姒苒月手中的汤匙滑落,与碗磕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座的小孩儿们齐齐看过来,姒苒月若无其事笑呵呵道:“继续吃你们的,要不要再点些,你们还想吃什么?” 小孩儿们齐齐摇头。 没一会儿大伙儿就都吃完走出包厢,小孩儿动作快,一蹦一跳上了楼梯,走在最后面的姒苒月台阶都还没迈上,就听到客栈门前熙熙攘攘的。 ——这谁啊,把东西扔这,缺不缺德。 ——这包袱里装的什么啊,怎么还渗血啊。 ——嘘,快走快走,别是这客栈住了什么杀人犯了。 ——别胡说,万一里面装的是猪下水啥的,前阵这家厨子不还和西街的陈屠夫结梁子了么。 姒苒月拨开围观的人,挤到最前面,见客栈的小二上前哈腰作势要打开包袱,下意识出声阻拦:“等等。” “你谁啊。” 姒苒月习惯性摸向腰间,忽然想到她现在是在扮演长途跋、四处卖艺为生的民间古琴乐人,还是女装打扮,韩县令托人给她的捕头的腰牌并没戴着。 “我、我有点好奇,能让我打开看看么。”姒苒月顶着周围人惊异的目光,硬着头皮瞎编道。 店小二狐疑看向眼前年岁不大的小娘子,不禁腹诽着这小娘子模样不错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不过…… 他正好心里发慌有些虚,不管这人是有病还是胆大好奇,有人接手再好不过,所以也没过多思考,十分爽快让开了路。 姒苒月浅笑着道谢,做好心理建设后蹲下身,小心翼翼掀开包袱的一个角,瞳孔猛地一缩,但很快就恢复平静,眼珠一转,一边干呕,十分嫌恶的将包袱拎起来,另一只手还捏着鼻子:“哎呀,好臭,你们快让让,一堆下水,别蹭你们衣服上,我去扔了。” 呼啦啦,围观的人不约而同让开了一条道。 姒苒月直奔隔着两条街的灰坑跑去,当她拐进一道无人巷子时,看了看四周并没人,从袖子里掏出块蒙脸的围纱,纵身一跃到墙头,踩着房顶,用极快的速度,跳进县衙后院。 “什么人!”县衙护卫手持长枪短刀围住突然闯入县衙后院的,来历不明的女子。 姒苒月翻了白眼,理直气壮的直接开喊:“韩县令!韩县令!” 我的个小祖宗,有正门不走,翻什么墙啊!听到喊声的韩县令拽着杨推官从药庐跑出来:“都把武器放下!放下!” “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你们看看这个。”姒苒月摇摇头,将被血渗红了底部的包袱向前一送:“这是我刚刚在金坊主下榻的客栈门口发现的,围观的百姓被我误导是猪下水,并没引起太多关注。” 杨推官接过来,眼眸深沉,并没直接就地检查,而是直接将包袱拎到了药庐,同时跟过来的还有韩县令和姒苒月。 待他将包袱打开,湿漉漉的血衣触不及防闯进众人眼中。姒苒月提前看过,多少有所准备,韩县令和杨推官阴沉严肃了起来。 杨推官带上羊肠手套,小心将衣服小心地展开,是一套女子的衣服,从肚兜、中衣到罩衫,一应俱全,并皆被鲜血浸透。 如果这是人血,按这血量,衣服的主人必定凶多吉少。 第137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27) 包袱最底下有一个油纸包,小心打开,里面是一张鼓鼓囊囊,折成巴掌的四分之一大小的信纸。 展开一看,竟然与之前飞刀信内容一样,只不过凶手这次更加嚣张,更加残忍,信纸里竟然夹杂了一根断指,看形状,是一根食指,指腹有一层薄茧,还有一颗浑圆黢黑的痣。 将断指移开,被浸染一片红色上,有一句被晕染开的话。 ——汝,能否找到被吾藏起的大礼? “怎么了?”姒苒月见韩县令和杨推官的脸色,跟吃饭吃到半截虫子一样难看,十分不解。 凑上前一看,眼眸深处变幻莫测,咬着后槽牙:“嗤,真够嚣张。” “我去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杨推官将血衣和包袱重新收拾起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药庐。 韩县令十分头疼的揉着眉心,这次案件真是他办了这么多年案子,最没头绪的一个,在拖下去,他都担心凶手跑路,那就更难抓了。 药庐里还弥漫着淡淡血腥气,韩县令喊来下人收拾,问着身旁的姒苒月:“你是留在这还是回去?” 正低头合计事儿的姒苒月,冷不丁的被问及,神情一怔:“啊?啊,那个,我先回去。” 同手同脚的走出县衙,才恍然想起,她来这不光是说包袱的事儿,还有金坊主那些小学徒的陈述。 转念一想,现在这些供述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不如她在实地考察考察。抬头看了下日头,距离闭门鼓还有段时间。 桃香巷宅子,将小离百无聊赖坐在房门口,手里把玩着狗尾巴草,忽然一道香风卷进师父的房间。 他惊喜的起身,师父二字还没喊出口,一道黑影从师父房间飞出,来去如风,快得让将小离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你怎么坐在这?”宫宁安端着晒好的药材,疑惑看着傻呆呆站着门口,微微张口的将小离。 “你刚刚看没看到我师父?” “冉公子?没看到啊,他回来了?”宫宁安扭头看向门窗紧闭的房间,只当是将小离发神经,没再理会,直接回到冉小姐为她准备炼制草药的房间。 将小离失落的再度坐了回去,师父处理公事不带他,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那个木丘山一看就是个羸弱。 十分迅速换了身男装的姒苒月可不知道将小离复杂的小心思,踩在房顶如履平地,没一会就到了九容和阿梨失踪的地方。 蹲在北侧阳光找不到的房顶上,双目如鹰,十分锐利的盯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不知打了多少个哈欠,临近傍晚,忽然一道褐色粗布人影吸引她的目光。 “洛都间州新货哩,珠儿翠儿璎珞,脂儿粉水红,香粉哩……”走街串巷,一身褐色粗布衣的卖货,挑着两担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卖力吆喝着。 姒苒月身子像后一翻,躲在房脊后侧,只探出个脑袋,紧紧盯着卖货郎。 卖货郎站定在出事地的巷子口,放下了担子,没一会儿就聚集了不少小娘子,嬉笑打闹的买了不少小东西。 第138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28) 姒苒月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真是失策啊失策,早知如此她不换衣服好了,还能借着买胭脂水粉趁机凑上前,近距离观察看看。 现在这离着十几米远的距离,根本看不清啊。 “上面什么人!”街上巡逻的官兵,拔刀指向趴在房顶上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大声呵斥。 靠!平时也没见你们这么尽职尽责啊!姒苒月一边用衣袖挡住脸,一边赶紧掏出一块跟衣服配套的黑色围纱,气鼓鼓的瞪向下面围堵她的官兵,抽身离开。 这边动静不小,卖货郎自然也发现了,眯着眼角眼,盯着从飞檐走壁上蹿下跳没几下就甩开官兵追踪的黑影,心中没来由的有些不安。 但这点不安的情绪并没引起他过多重视,很快他就被一个眼生的小娘子吸引了。 “这位小娘子瞧着面生的紧,可是从外地来的?”卖货郎一双三角眼都笑成了一条弯弯的缝,将眼底那噼里啪啦算计的精光掩盖。 “我在这行走买卖好多年了,从没见到像小娘子这般的,一时没忍住好奇了些,还望小娘子别跟小的一般见识。”卖货郎笑眯眯看着眼前羞红了脸,跟身上一身水粉对襟长衫一样撩人,若隐若现的青绿抹胸长裙,使得他不自觉吞咽口水,夸赞的词跟倒豆子一般,毫不吝啬的狂撒。 出来透气的九婉没想到随便逛个街,被一个卖货郎调侃,一时羞红了脸,不知所措。 “张郎,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们不美吗?” “就是啊,亏得我还是你的老主顾,一年到头的胭脂水粉哪样不是从你这买的,你这般说,可真是伤人,下次我可不带小姐妹们来你这了。”几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摇着团扇,似嗔似埋怨的不满道。 “瞧我这人,笨嘴拙舌的,你们可都是天上仙女入凡间,不仅人美心还善……”卖货郎赶紧作了个罗圈揖,满脸赔笑,恭维的话说的上天入地,无所不用其极,到底把一众女人逗得笑不拢嘴。 眼看哄好了各位财神姑奶奶,卖货郎暗暗松了口气,再去寻找那个眼生的美貌小娘子,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到嘴的鸭子飞了,卖货郎眼里闪过一丝阴婺,耐心也没了几分,连送带降价的可算将一众女人打发走了。 天色尚早,可卖货郎没了做生意的心思,将东西收拾收拾,将货物挑起来担在肩上,紧闭着唇不再吆喝,脚步嗖嗖的向家里走。 偶尔过路的行人见了,纳闷的多看了几眼,却不想这时原本艳阳高照,热得人汗流浃背的天,下一刻乌云伴随大风挡住炙热的太阳,一道毫无预兆的闪电,伴着一阵轰隆隆的雷鸣,瓢泼的大雨下了行人一个措手不及。 挑着担子的货郎暗自咒骂一句,旋即躲在一处店家的屋檐下。 殊不知,一个黑袍少年郎,正悄悄打量着他。 身高不到一米七,一身粗布衣,卷起的衣袖下是壮实黝黑的胳膊,站在那七扭八歪没个正形,晃着腿,一双三角眼贼兮兮盯着路上被淋湿了衣服,惊慌失措尖叫的女人。 第139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29)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来得急切,去的也快,没多大功夫,雨就停了。 卖货郎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看着大街上没什么人,挑起担子一刻也不多做停留,心中想着刚刚雨幕中,看到的那些淋湿衣裙的小娘子,丝毫没觉察身后多了个尾巴。 姒苒月一路尾随卖货郎,来到近北城门外一处破败院落,周边杂草丛生,前方不远还有个不大的湖泊,湖边杨柳依依,刚下过雨的泥土混着情操的香气,腾升蔓延。 躲在树后的姒苒月,等了良久也不见卖货郎出来,又怕靠太近被发现打草惊蛇,只好暗暗记下路线,准备夜里再来探查。 心中想着事情,全靠本能走回桃香巷的姒苒月,刚一走进巷子,就闻到浓郁的炖肉香,姒苒月不自觉吸了吸鼻子,馋的直吞口水。 姒苒月好奇的左右张望打量,低声感叹:“也不知是谁家炖肉,还挺香的。” “师父!”将小离一直守在院门口,一眼就看到走路回来的姒苒月,兴奋的跑上前,想要拉住其衣袖,又恐惊扰了对方,手刚伸出去就立即缩了回来,急切的两个手来回直搓,嘴巴一刻不停:“师父师父,你再不回来,木大哥都得把肉炖成肉酱了,师父你这是去哪了啊,这么晚才回来?” 这么晚?姒苒月瞄了眼天上稳稳挂着的大太阳,明媚的紧,哪里晚了? “木大哥?谁啊?”一时转不过弯的姒苒月,一脚踏进弥漫肉香的院子,等看清院子的人时,瞬间明白过来了。 只见一身青袍的木丘山,此时腰间系着围裙,手里拿着大勺子,见到进来的俩人,眼睛明显一亮,转身掀帘进了厨房。 姒苒月明白是明白过来了,但还是十分惊讶的呆愣在原地,嘴微微张成o型。 “他怎么在这?还?”姒苒月看着木丘山十分接地气的端着汤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汤色奶白,香气浓郁的排骨山药妥妥c位,紧接着是满满一盆的卤肉,但更让她馋的是那红彤彤一盘仅做了六块的粉煎排骨,十分勾引人食欲。 不着痕迹的吞了吞口水,这木丘山,看着手不能挑肩不能提,文文弱弱的新任县丞,如今竟然穿着围裙忙里忙外的,在她这……炖肉? 是天降红雨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的人不都迂腐的认为君子远庖厨的么。 这什么情况? “别都站着,快来吃啊。”木丘山摘下围裙,招呼着,见姒苒月还站在门口没动,轻笑解释:“我也是受人之托,这些日子有劳冉公子帮忙,韩县令让我来这给你们改善改善伙食,切不可怠慢。” 改善伙食直接下馆子不就得了,怎么还亲自动手了? 懵懵的姒苒月被将小离催得没办法冷静思考,跟个浆糊似的,呆呆的走过去坐下,都不记得怎么吃完这顿饭的,等脑子彻底清醒过来时,黄昏余光下,木丘山一身青袍如镀了金箔的松树,站在院门前,嘴角带笑,目光清澈。 第140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30) “冉公子,我先回去了,韩县令让我告诉你,不要私自行动,有什么想法,可以一起商量。” 咦?韩县令那么聪明吗,怎么知道她想独自夜探卖货郎的? 正在县衙处理公文的韩县令,丝毫不知此刻正有人睁眼编瞎话,打了个喷嚏,嘴巴低声嘟囔:“烦死了,案子是我不想破吗,一天就知道催催催,就知道催,我要有线索早冲上去了,至于在这累死累活的,还不涨俸禄。” 姒苒月惊讶的模样,让木丘山心里一阵后怕,他就猜这丫头表面行动透着敷衍不近人情,实际上心软又爱管闲事。 就是有时轴的很,钻牛角尖死活不出来,让他没法以真实身份出现,只能变换身份面貌,暗暗担心。 姒苒月惊讶过后,脑子里将这几日的线索和一些猜测捋了捋,觉得晚上多一个人放哨更稳妥,想罢便上前走了两步,扬头轻声道:“木县丞,我送送你。” 木丘山听到这称呼,眸色微暗,边走边闲聊似的说:“恩人这样称呼某,着实受宠若惊,你我相差不大,唤声木兄便可。” 母熊?姒苒月扑哧一乐,想到这个谐音说出来实在尴尬,转移话题的将线索和白日听来的一股脑说了出来,末了补充:“木公子,今晚我要去趟北城门外的一处院子调查,噢,对了,公子留步,我取个东西。” 姒苒月掉头匆匆跑回屋子,将藏起来的女装用布随便包了下后又匆匆跑了出来,呼哧带喘的将布包递了过去:“这、这个你帮我拿一下,夜里、夜里北城门集合时给我。” 木丘山接过来,轻轻掂量了下,并不重,疑惑的问:“这里是?” “女装啊。”姒苒月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下一秒反应过来她失言了,再想补救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这都是为了案子,男扮女装。” “对了还有,今晚纯属本姑、本公子个人行动,你要是不愿意来,也行,把东西给我,我自己去。” 木丘山紧紧抓着布包的手松了松,并没还回去,还悄悄红了耳尖,轻咳一声低声道:“我会去。” “那行,天黑下来就到北城门等我。”姒苒月闻言顿时笑开了花,摆手道别:“那我就不远送了,晚上见。” 木丘山看着眼前原本笑得满脸灿烂的人,似乎是觉得不够男子气概,故作沉稳,收敛笑意,淡然的抽动嘴角,僵硬的难看,看的他一阵心烦,不假思索的脱口道:“你不必在我眼前遮掩,我知道你的身份。” 见姒苒月骤然变化的脸色,木丘山赶紧找补:“是韩县令跟我说起过你的身份,让我帮你打掩护。” “这家伙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姒苒月不满的小声嘟囔,脸上没半分笑意,脚步猛地一滑,瞬间出手将人抵在墙边,眼底透着几分杀意,恶狠狠低声威胁:“若不想死,就管好自己的嘴,记住了?” 对她毫不设防的木丘山,后背撞得生疼,淡然的脸上爬上害怕和痛苦,瞬间怂的低声求饶,发誓绝不吐露半句。 “谅你也不敢,你走吧。”姒苒月放下掐住对方喉咙的手,轻哼一声,看着木丘山走远后才转身回去。 第141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31) 木丘山回到县衙临时的住处,将包袱小心的放在桌案上,迈步出门前不放心的扭头回去,拿起包袱四处看看,放在衣柜旁一个带锁的箱子里,正要上锁,又停下来动作。 不行,锁起来不方便拿取。 木丘山纠结的打量房间的陈设,目光停留在衣柜前,猛拍脑门一下,若是有旁人在,会觉得他这个动作跟姒苒月有七分相似。 衣服放置在衣柜里的一个精致的小箱子里后,木丘山沉静的面庞浮现几分笑意,跟乌云后面短暂露头的阳光,璀璨夺目却又转瞬即逝。 放心的关上房门,直奔书房。 他要跟韩县令串口供,苒月那么聪明,稍有破绽,就会猜到结果,得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无聊躺在床上等天黑的姒苒月,可不知道木丘山心中那些弯弯绕绕,正想象着夜探卖货郎可能会发生的事,又该如何解决。 如果卖货郎是凶手,那么他家院子肯定还有残留的作案工具或者线索,甚至可能就埋在他家地里也说不定。 蓦地想到今日那血包袱里的断指和被血浸透的衣服,这么大的出血量,不会是……姒苒月不可控的想到水浒传里那个人肉包子的故事,登时惊得一脑门冷汗。 躺是躺不住了,姒苒月翻身起床,穿上鞋来来回回在屋里溜达,不断自我催眠着,这些都是假设,万一那就是个普通的卖货郎,一夜睡到天亮。 那她在野外待上一晚,岂不是上赶着给蚊子送食物吗!姒苒月这么一想连屋都待不住了,匆匆往宫宁安的药房跑。 “宁安你在不在,我要死了!”姒苒月嚷嚷着推门进去,看到将小离也在,登时懵了,尴尬的恨不得会个隐身术,或者遁地术匿了。 宫宁安推开挡路的将小离,眉头轻蹙,上前把住姒苒月的脉,担忧的上下打量。 “宁安,我没事,我、那个我,我一会再来。”姒苒月轻轻推开宫宁安,红着脸转身要走。 “等等。”宫宁安赶忙伸手拉住姒苒月宽大的衣袖,未料人走的太急太快,她没拽住,反倒被带了过去,脚下踉跄的被门槛一绊,眼看要摔,姒苒月赶忙回身将人扶住。 很正常的扶人动作,在将小离眼里,师父转身带起衣袍划出的完美弧线,俊秀脸上泛着几分红晕,沉静的眼眸闪闪发亮,与娇羞的宫宁安深情对视,无处不透着,郎有情妾有意。 一时间,将小离也不知是在嫉妒谁,气鼓鼓上前拽开宫宁安:“别碰我师父。” “哎!将小离,宁安一个姑娘家,别把人拽伤了。”姒苒月不满的瞪了眼将小离,上前将因被大力拽开站不稳的宫宁安护在身后。 将小离气的眼睛瞪得溜圆,指着自己胸脯,口不择言道:“是!我就是一介武夫,粗鲁蛮横,怪不得师父看不上我!将小离不打扰你们二位了!” “将小离你发什么疯!”姒苒月也上来脾气了,眉眼一立,恨不得上去砸开那臭小子脑子看看是不是进水了。 宫宁安垂下手,滑落的衣袖挡住了手腕上的红痕,抬起头轻笑着拦住要追出去的人:“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第142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32) 宫宁安从药箱旁一个竹筐里翻出一个白色暗纹锦缎绣着玲珑骰子的香囊,眉眼弯弯浅笑着递了过去:“别看快临秋了,蚊子可厉害着呢,破案我帮不上什么忙,就做了个驱蚊香囊,还望你能收下。” “哇哦!你怎么这么好!我刚才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带着驱蚊的东西,真是太好了。”姒苒月激动的上前抱住宫宁安,兴奋的脸都红了。 宫宁安柔柔一笑,自从知道冉清风女扮男装,就打心底将这姑娘当成自家妹妹,见眼前的人只因为这么一个小东西,就兴奋的跟三岁孩子一样又蹦又跳,心里莫名有些酸涩。 若不是情势所逼,哪家女儿家愿意扮作男子,抛头露面四处游荡,这驱蚊香囊并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她……都不知道吗。 姒苒月不是不知道,只是没亲眼见过,往年到了蚊子出没的季节,她很少出门,宵禁食馆里是没有蚊子的,若是非不得已必须出门时,她们会给她准备香气扑鼻的衣服,不仅驱蚊,蛇虫猛兽都不会靠近。 “我还做了些艾香,在屋里点上,一晚上都不会受蚊子扰。”宫宁安又拿出个香炉,细心的讲解怎么用,末了还递过去一个火折子。 “宁安姐,你简直就是我亲姐,火折子我有,多谢多谢。”姒苒月一再道谢,又说了些闲话,正要离去,忽然院门被人狂砸。 将小离躲在屋里生闷气,听到院内响动,只当是下人扫洒院子弄出的动静,直接拽过被子将头蒙住。 姒苒月吓了一跳,她这里除了县衙的人,没人知道的啊,这个时候谁会跑来这么砸门? 不会是,她介入案件调查,惹了不该惹的人了吧? 眼见扫洒院子的仆人要去开门,赶紧出声将人拦下,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打起十二分精神,缩在衣袖里的手握着短刀,亲自打开了大门。 殊不知身后有一道黑影,隐没在后院下人房里。 “冉公子,我家大人请你速速来县衙一趟,尸体刚刚被人抛进县衙里了!”一身官服的瘦小捕快,呼哧带喘的嚷嚷。 周边几户人家的院门响动,大有要开门看热闹的节奏,好在这时闭门鼓敲响,没人敢出来,但并不妨碍躲在门后竖起耳朵听。 姒苒月见捕快还要说什么,翻个白眼揉着眉心,心情极差的打断道:“闭嘴,走。” 到了县衙,门口安安静静的,院里三三两两的人撅着屁股查看每一寸地砖。姒苒月抽动了嘴角,没有说话,大步朝后院走。 此时杨推官的验尸房前一排护卫把守,领头的人认得姒苒月,躬身行礼,拉开了门,淡淡的血腥气洋洋洒洒飘来。 姒苒月冷着脸,不动声色放慢了呼吸,微微颔首走了进去。 “老大,进去的那个,是哪个贵人家的公子?” 领头的人不怒自威,瓮声瓮气警告:“不该知道别打听。” 好奇的小护卫只好憋回一肚子疑问,身体站的笔直,目光如炬,恪守职责。 第143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33) 屋内,躺板上的尸体已经蒙上了布,杨推官正洗着手,韩县令一脸凝重想着什么,都没发现来人了,倒是木丘山第一时间发现,上前一步,挡住了身后满盆血水和一些人体组织碎片。 姒苒月虽然没看到,但明显闻出木丘山身后位置的血腥气十分浓烈,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你怎么来了?”木丘山疑惑的问。 “啊?不是你们让我来的吗?”姒苒月话音一落,正洗手的杨推官和韩县令登时变了脸色,问清经过后,杨推官一脚踹开门,飞身翻出县衙外,韩县令则喊来人,集合所有捕快。 木丘山站在姒苒月身后,紧抿着唇,深邃的双眸警惕着周围。 姒苒月搓着下巴,闭上眼仔细回忆那个小捕快的一言一行,并没不妥之处,而且确实眼熟,她在县衙碰见过的。 果然不多大功夫,就将传话的捕快抓了出来,带到偏厅。 小捕快此时吓坏了,他不明白自己犯什么事儿了,只知道刚回来没多久,屁股都没坐热就听到集合的号令,匆匆赶过去,刚站稳就被同僚抓起来带到偏厅。 抬头看到稳坐在椅子上,黑着脸的韩县令,身旁站着凶神恶煞似的杨推官,顿时扑通一声跪下抖成筛糠。 姒苒月跟木丘山坐在右侧,静静的看着,不发一言。 倒是横眉立目,故作凶煞的杨推官狐疑的打量跪在地上都抖成一团的人,会是残忍杀害乐人的凶犯。 “知道你犯什么罪了吗!” “小、小人不知。”小捕快吓的都快尿裤子了。 “大胆!竟敢假传我令让冉公子来县衙,你还在这狡辩!说,是谁指使你的!” 小捕快不可置信瞪大双眼,呆愣半秒赶紧不停磕头喊着冤枉:“小人真的不知是假的,我是被手持令牌的护卫拦下,告诉是县令您让我赶紧去桃香巷最里面左侧的院子找冉公子,小人句句属实,绝无半分欺瞒,还请县令明察。” “来人!把所有护卫集合,你!给我去把那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指出来!” 姒苒月打了个哈欠,眼泪都逼出来了,无聊的把玩着茶杯,看向身侧沉静端坐的人,不由得挺了挺身板,没几秒就泄气,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上身微微向左面侧了侧,低声问:“那个尸体,真的是被扔进来的吗?” “嗯。” “就那种啪嗒一下把人扔下去的?那岂不是造成二次伤害,检验起来很麻烦啊。” “没有,是。”木丘山正要解释,一个护卫拎着小捕快迈着大步进来,扑通一声将人扔在地上,沉着冷静的单膝跪地:“韩县令,我这一天都在训练场,直至被调来守门,寸步未离,这点有很多人可以作证。” 若有若无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飘进姒苒月的鼻子,认真嗅嗅后,眼里盛满了疑惑,这味道是宵禁食馆常年点的熏香,冰凉却又充满生机,是那种微微冰过的甜,之后便是木质温暖,清爽醇厚,很是少年感的香气。 这个护卫身上怎么会有?他是客户吗?姒苒月手悄悄背后,闭上眼暗暗掐诀,再睁开眼,果然看到不属于人身上的灵气残影。 第144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34) “你今天可有遇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姒苒月没去听韩县令说了什么,之扽这声音停下,赶紧出言问道。 正准备回答韩县令问题的护卫一愣,抬眸看了眼坐在主位的韩县令,见其微微点头,便十分认真的回道:“冉公子,在下并没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呃,也不是,是有一个。” 护卫突然想到他今天一连两次都被同一个人撞到,并且那个人还真挺怪,大热天的从头到脚一身黑,捂得十分严实,只露出两个黑眼珠子。 因为太过奇怪反常,他还特意打量了,印象深刻。 “是有一个人,浑身上下一身黑,只露出眼睛,今天撞了在下两次。” 韩县令一听,一天撞两次,哪有这么巧合的,赶紧追问:“在哪撞的?” “就在南街上。” “来人!给我彻查南街!” 姒苒月蓦地起身,站定在护卫身边,面朝韩县令微微行礼:“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岳人失踪案,这个可以缓缓再查,如此大张旗鼓,恐会打草惊蛇。” “言之有理,行吧,你们两个一个马虎一个大意,罚俸半月,可有异议。” “属下\/小人,不敢。”两个人异口同声,俯身下拜。 “都退下吧,冉公子留下。” 很快偏厅里就只剩下韩县令、杨推官、木丘山和姒苒月四个人,一下子就宽敞了不少,气氛也稍微轻松了些。 “苒月啊,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不让我继续查了?”韩县令站起身,紧走几步,站定在姒苒月半米外,目光探究的询问。 姒苒月先点头又摇头,不确定含糊道:“大概吧,这件事主要目的好像就只是想让我来,可是那具尸体有什么线索了” 杨推官也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被绢帕包裹着的油纸包,油纸包里是一张写满字的信纸。 本是众生一粒沙,陡山峭壁一株草。 知君亮节明秋毫,沉雪天书亥时来。 私恩夹怨人变鬼,岸头杨柳自萧条。 艰难往复疑重重,蒲轮到处有光辉。 郎才女貌命多舛,渚池誓言如星碎。 宗祠丛中宝物生,当家行三平安归。 字迹干净俊秀,隐隐透着柳体的风骨,与之前飞刀信完全不同。 “这个就这样还是誊抄的?”为了保险,姒苒月问了句。 杨推官将纸摊平放在桌案上,沉声道:“不是一人写的,这个油纸包藏在尸体嘴里,死后放进去的。” “尸体已经确认身份了,右手断了一根食指,是金教坊的乐人,九容。” 虽然不认识,但还是让姒苒月瞳孔猛地一震。 杨推官叹了口气,只是走到门口让人找仵作把记录拿来,没一会就拿着一折记录走了进来,递给姒苒月:“你自己看看吧。” 姒苒月轻颤着接过,大气不敢喘,一目十行的快速浏览,倒吸口冷气。 怪不得会有那么浓的血腥味,怪不得能把衣服染透。 手脚完全斩断,几乎放干了全身血液后,像扔垃圾一样被丢进了县衙。 姒苒月的手不自觉握紧再握紧,还是木丘山一声提醒让她瞬间回神。 “冉公子,这记录还有用。” 姒苒月赶忙将被她握皱的记录放在桌上抹平,眼里透着几分凌厉,紧咬着牙,原本以为凶手与那个金坊主有私怨,顶多就是将人掳走,说什么出人命也只是吓唬那个姓金的。 没想到一语成谶。 虽然知道不关她的事,但就觉得很生气很懊恼,很是……追悔莫及。 如果不乱说,会不会,会不会…… 不出人命。 第145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35) 姒苒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进去,也全然忘记与木丘山还约定夜里北城门集合的事情。 手拿着毛笔默写下飞刀信和油纸包的文字。 第一首,十年戏台博众笑的美人,被一个垂涎美色的家伙一掷千金,误以为是真爱的美人,反过来扶持郎君为富甲。 挥金如土把命丧的指的谁?美人还是郎君? 这诗怎么写的天一头地一头的,看得头都大了。 姒苒月烦躁的抓头,焦躁的把笔狠狠扔了出去,啪嗒一声脆响,激发她脑中的某个弦,也不去捡摔在地上的笔,重新拿一根新的,沾满墨汁,在纸上刷刷写着猜想。 如果能重来,幕布拉开各一方,还故人笔,很可能是死里逃生,当初那个本应该死去的人没死! 看金坊主的态度,百分之九十是那个弹阮的,叫什么来着?秦秦! 但飞刀信的字绝不是女子所写,那么极有可能是知道内情的,要么装神弄鬼,要么是代笔。 死灰不复燃,莫悲。 反切注音加上苏城码子,写这信的是让人猜到还是不让人猜到,等等、苏城、中阮。 姒苒月紧抓着笔,关节都白了,气呼呼的暗想着,好你个金洱,一会要是让我问出你认识这些鬼画符,我一定揍得你妈都认不出你!! 那么第二首…… 还不等姒苒月细细品读,一阵劲风擦着她脸庞飞入墙壁。 姒苒月没去管身后,单手撑着桌案,一使劲飞身踹开大门,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连风都没有。 纵身飞上房顶,搭凉棚四处查看,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异常。 手伸向怀里常备的符咒袋,犹豫了下松开手,她不能动用灵力,一旦动用,整个宵禁食馆包括那个便宜哥哥就会找到她。 靠! 转身回房的姒苒月并不知道,后院下人房,一身月白锦缎的男子狠狠掐住黑衣人,目光冷冽,寒气彻骨。 耳朵动了动,听到前面没了声音,月白锦缎的男子掐着黑衣人翻身出了院子,在房顶几个近乎是用飞的,几个瞬息就到了城外,都没惊动守城的人。 “你是谁!” 黑衣人摘下自己的面罩,虽然被掐得喘不上气,但依旧勾起笑意,眼睛一眨,周身爆发强大的气场,将月白锦缎的男子震退数步。 躲在云后的月亮十分有眼力见的钻出来,将黑夜下的两个人照了个一清二楚。 “怎么是你。”木丘山虽然惊讶,但面色依旧冷凝成冰,警惕打量着默默无名的赵车夫。 “木县丞。”赵车夫右边眉骨的疤在月下清晰呈现,漫不经心地揉着都有些掐紫的脖子,似笑非笑:“或者该称一句,洞渊神君姬慕月。” 木丘山伸手,一把泛着冰意的剑凭空出现,握在手上。 “啧啧,我还挺有面子,劳烦神君动用兵器。”赵车夫笑了几声,躲过攻击,四两拨千斤的挡住嗜血的剑意。 “咱别打了,我对你家小娘子可没坏心思,我只是好奇来看看,顺便帮个小忙。” 第146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36) “帮忙?用飞刀么!”被看穿身份的姬慕月,也不遮掩了,暴露本来面目,招招致命,可眼前的人总会在最后关头避开。 一次两次是巧合,这十次八次就肯定不是了,这世上能打过他的屈指可数,心里不断地筛选着人,突然看到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金光,瞳孔猛地缩小,难道……是它! “我扔飞刀很准的好不,绝对绝对不会伤到那小女娃半分汗毛。” “客栈那一刀,你就差点害死她!” “我去,那不是我!我就是因为去追扔飞刀的家伙,发现了些东西,这不就挑挑拣拣,整理好就赶紧来送线索了么。” 姬慕月收回招式,脸不红气不喘,定睛打量对方。 “我没那闲工夫,大费周章对付你们这些小娃儿。”赵车夫吊儿郎当的靠着树,见戚景尧还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顿时有种被小看了的感觉,气的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我绝不会害你家小娘子。” 空气瞬间凝滞,浅浅金光投入了赵车夫体内,随即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风吹草晃。 如果之前姬慕月只是猜测,那么现在是可以肯定了。 只有神明发誓时,会由天道降下束缚,一旦违背,必将灰飞烟灭。 就算是它又如何,姬慕月丝毫不怕的威胁:“不管你是谁,记住今天的话,若让我发现你伤害她一丝一毫,就算堕入地狱,也会拉你一起下去!” 啧,真是不可爱。赵车夫撇了撇嘴,漫不经心点头。 ------------------------------------- 重新回屋的姒苒月,看着墙上没入三寸的飞刀信,盯着油亮油亮的刀柄,担心有毒,特意拿出一块素帕垫着,握住一使巧劲,将刀拔了出来。 撕开信封,拿出里面完好无缺的信纸,上面赫然是苏城码子。 姒苒月下意识看了眼外面天色,原来,沉雪天书亥时来,指的就是这个啊。 摊开纸,手执笔,极快的将第一层谜底揭开。 知亮、私宗、蒲明、复岸、陡亥、人渚、郎才。 再根据反切注音法。 zhang、song、ping、fan、dai、rui。 章张掌?送松宋?平凭瓶萍?翻犯范?带待代……天啊,这一个音那么多字,排个上百个组合轻轻松松,这人到底想说啥啊。 从月明星稀到晨曦鸡鸣,姒苒月足足写了一夜,整整三十多张纸。 掌诵瓶反戴如来。 韩县令睡眼惺忪的坐在偏厅,一页一页看着,当看到这句,得亏没喝茶,要不就喷了。 “我说苒月啊,掌诵瓶是啥?怎么还有如来?” 姒苒月敲了敲自己晕乎乎混沌的脑子,磕磕绊绊解释:“就、就巴掌大诵经时托着的瓶子、嗯。” “那叫玉净瓶,而且也不是如、哎算了,这条明显就不通顺,排除。”韩县令执笔将这段划去。 没一会工夫,三十多页被划了个七七八八。 张嵩平翻案待入来。 “这句还靠点谱,我让人查查,看看我们县有多少叫这名的。” 姒苒月一听,晕乎乎的脑子还不算彻底宕机,出言道:“那得多少人,而且只有读音没有字,万一同音不同字,岂不是错过了,不如再加上一条,与金坊主和弹阮的秦秦相识的人或者有亲属关联的,这样人应该不多了。” 韩县令了然颔首,将事情吩咐下去后,让站着直晃悠的姒苒月赶紧回去睡觉。 “韩县令!冉公子的朋友将小离来报案说,一个叫宫宁安的女子失踪了!” 第147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37) “什么!”姒苒月快步上前,结果头一阵眩晕,堪堪扶住门槛,才没倒下。 视线模糊,却仍不忘瞪着眼前的人影:“怎么失踪的,什么时候失踪的!将小离人呢,给我滚过来!” 却不想一口气喊完后,脑子缺氧,顷刻间就被黑暗笼罩,失去了意识。 “师父!” “叫大夫!快!” 姒苒月不知土身在何处,四周乌漆嘛黑,只有眼前漂浮着一个个金色的字符。 看得久了,一直忽视的问题清晰的显露出来。 错了,错了,她怎么忽视了明面这么明显的信息,偏去钻牛角尖破译劳什子密码。 私恩夹怨,渚池,宗祠……再结合上下文一串联,这不明显点出了凶手特征和受害者被关的地方。 她一定要醒来,立刻马上!不然宫宁安会有危险!姒苒月抬起手,张开嘴巴,狠狠咬下去! 没有痛感,只有十分违和别扭,就像要把两块黏在一起的吸铁石强行拉开的费力感。 躺在床上的姒苒月额头不停的冒着冷汗,身体不安的抽动,突然,腾的一下坐起身,撑着依旧晕沉沉的头,东摇西晃,眯缝着眼奔着前面的亮光扑去。 扑通—— 姒苒月直接从窗户翻了出来,吓坏了端着药汤过来的小丫鬟,一时院里吵吵嚷嚷的。 木丘山听到动静赶忙跑来,而此时的姒苒月竟然趴在井口边,提着小半桶凉水,从上而下,给自己浇了个透心凉。 头脑登时清醒了,视野也清晰了,情绪急躁的像被困顿很久的恶狼,听不见身后急促的喊声,一鼓作气,直接从高墙翻跃而出。 “冉清风!”木丘山急得一跺脚,也顾不得遮掩,跟着一起飞身而出,闻讯匆匆赶来的韩县令跟杨推官,仅看到木丘山的一个衣角,便没了踪迹。 郎才女貌命多舛,渚池誓言如星碎。 宗祠丛中宝物生,当家行三平安归。 一口气跑到北城门的姒苒月,看着冗长进出城的队伍,急得直跳脚,就在她东张西望,蹦来跳去,准备不管不顾干脆飞出去时,被人从身后拉住的胳膊。 应激之下,抬腿就向后踹,动作快的让人看不清动作,她只感觉抓着胳膊的手一松,扑通一声,一个白色身影飞出一米开外。 姒苒月蹙眉上前定睛一看,不可置信的惊呼:“怎么是你!” 木丘山捂着小腹,龇牙咧嘴的爬起来,浑不在意白色衣袍上沾染的尘土泥渍,担忧的看向姒苒月,断断续续问:“你、你跑这么快,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你的事,别跟过来。”姒苒月蹙眉嫌弃的看了眼木丘山,头也不回的就往城门走,排队的人见到有堂而皇之插队加塞的,顿时叫嚷着把姒苒月拦住,场面眼看要失控。 “让让!官府办案,都让让!”木丘山拿着腰牌挤了进去,抓起姒苒月从人群里走出,脚步极快的一口气走出北城门。 “清风,你这急匆匆要去哪啊,我跟你一起,好有个照应?” 姒苒月刚想开口让人滚,但随即想到,如果一会真有什么事,没人知道她来这……留个传话的,会更保险些。 第148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38) “你就待在这,一个时辰后我若没回来,就回县衙喊人。”姒苒月说完刚抬脚,就感觉身后的人脚步也跟着动,登时扭头恶狠狠警告:“再敢跟上来一步,你试试!” 木丘山紧抿着嘴,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握紧的拳头背在身后,却还是将迈出的脚缩了回去。 姒苒月凭着记忆找到了卖货郎的住处,刚刚来得路上并没看到人,那么极有可能人还在家。 昨天她只是远远的盯着,这次她光明正大的站在这座破败的院门前,一块经历不知多少雨水风霜的牌匾,前两个字已经磨去了痕迹,只剩祠堂二字还能隐隐辨认出。 祠堂丛中宝物生。 姒苒月下意识要去敲了敲腰间,惊觉发现,她好像把荷包落在家里了……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与嫌疑人仅隔一门之隔的祠堂,又想到宫宁安也可能在里面,姒苒月咬咬牙,拿出随身携带的墨玉笔,深吸一口气,落地无声的翻进院子。 院子里比门外还破败,萧瑟的平地起灰尘。 手上的决掐一半,准备一有不对就立刻出击,脚步轻盈靠近房门,屏息听了一会。 毫无动静。 推门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在安静的庭院里显得尤为刺耳,睡成猪的人也能察觉不对了,可这里,太安静了,安静的就好像没有人。 蓦然,姒苒月神色一凛,一脚踹倒摇摇欲坠的破门,迅速扫视房间一圈,没人! 厨房、仓房都没人! 柴房里的柴禾都让她踢散了,也还是没人!不过倒是,发现了一些,不属于卖货郎的东西。 姒苒月盯着其中一把琵琶,心思一动,将其拿起,背在身上。 走出院门后,蹲下身仔细辨认泥土上的痕迹,谢天谢地昨天下了场雨,让姒苒月不费吹灰之力,就看到一连串朝南走的脚印。 顺着脚印,姒苒月来到她昨日以为的湖边,结果发现是一个人工造的池子,上面还漂浮着破败的荷叶,不难想象在荷花盛开的季节,这里该有多美。 悉悉索索,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姒苒月赶紧就近找了棵粗壮的大树躲了起来。 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衣衫上沾满了泥渍,像是在地上打了个滚似的,衣冠不整,面带惊慌一路狂奔。 “公子留步,何事如此惊慌?”姒苒月单手背后,紧握着墨玉笔,神情严肃,现身拦住来人的去路。 书生本就心惊胆战,突然听到有人问话,脚下一滑,狼狈的摔得打了个滚。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饶了我吧。”书生连头都不敢抬,匍匐在地一个劲儿磕头。 “我是县衙的人,你看到什么了,快说!” 书生这才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人,长舒一口气,赶忙说:“后边,后边渚池山上有一个男的,在、在。” 姒苒月见书生支支吾吾半天,急躁的打断对方:“我问你答!有没有见到这么高的少女被人绑架!” “有、有有有,就在前、前面渚池、” “渚池山离这多远,怎么走!” “就直走,一直走就能看到。” 第149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39) 姒苒月摘下束发的发冠,任由三千青丝如墨倾泻而下,塞到书生怀里,语气严肃认真:“听着,你拿着这个到北城门,找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模样十分俊秀的年轻男子。 他是双安县县丞木丘山,让他立刻带人到渚池山接应我,懂了吗!” 书生忙不迭的点头。 姒苒月也不多说废话,转身就向渚池山跑去,生怕慢了来不及救人。 快一点,再快一点! 到了! 女子破碎的哭声,紧绷着她的心弦,姒苒月眯眼看着前面影影绰绰的人影,一鼓作气,疾驰而下。 救命—— 宫宁安死命护着胸前被撕坏的衣服,嗓子都喊哑了,不知哭了多久,连眼泪都干了,只无声干嚎,偶尔有破碎的音节蹦出。 当姒苒月赶到时,那男人一双粗糙宽大脏兮兮的手,正紧紧抓在宫宁安暴露在外雪白的肩头上,黑白对比极为抢眼,令人怒火中烧。 当即也不废话,上去就是一脚,使出了浑身力气,将上下其手的恶心男人踹飞半米开外。 紧接着姒苒月拢起宫宁安被扒掉的衣服,一把将人护在身后,低声催促道;“跑,快跑。” 宫宁安原本干涸的眼泪,在看到姒苒月的刹那,再度喷涌而出,泣不成声。 “别哭了,快走啊!”姒苒月这时看清被她踹飞的男人正是卖货郎,心里咯噔一下,又惊又喜,但见其一骨碌爬起来,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反而一脸兴味的打量着她。 就像在看一个主动送上门的猎物。 “我、我站不住。”宫宁安几乎整个身子挂在姒苒月身上,若不是被扶着,她早一屁股坐回地上。 现在这样别说跑,站都站不稳。 姒苒月骂爹的心都有了,恨铁不成钢的将人安置在树下坐下,又从靴子里掏出一把防身的匕首递到宫宁安手上。 微微发颤的手,暴露了她并不像表现的那样镇定,宫宁安见状原本落地的心再度提起。 “没事,相信我。”姒苒月握了握拳头,平稳了下气息,镇定自若的向前两步,一手执笔横在胸前,任凭山风将满头青丝吹起,挡住了半边脸。 “小娘子,你拿个笔是要做什么?”卖货郎稀奇的打量眼前明显女扮男装的小娘子,体内一股邪火窜来窜去,令他躁动不安的舔了舔嘴唇。 真有趣,他还从来没尝过这样的,有意思,真有意思。 姒苒月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心中不断祈祷着木丘山快点带人来啊,表面故作高深,厉声呵斥:“张松平!你以为你做的事天衣无缝吗!”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你是谁!”张松平色眯眯的小眼睛登时露出凶光,系紧了腰带,从鞋里掏出一把短刀,杀意尽显。 !!! 姒苒月只是按照破译出来的读音,寻思诈对方一下,没想到一诈一个准,更没想到对方反应竟然这么激烈,不由心慌得紧。 这时手中的墨玉笔传来阵阵冰凉,从手心沁入心底。 怕什么,大不了就被逮回宵禁食馆,下次她再找机会跑路就是。 第150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40) 这么一想,姒苒月登时来了勇气,横眉立目毫不退缩,声音平稳,铿锵有力:“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在做这些事时就该想到总有一天你会暴露再阳光之下!接受法律的审判,为冤魂偿命!” “什么冤魂,她们冤?她们有我妹子冤吗!”张松平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耗子,激动的上蹦下窜,拿刀指着姒苒月,疯狂的嘶吼:“就是你们这些水性杨花的女人,害的我妹子年纪轻轻就惨死异乡,都是你们害的!” 在姒苒月故意拖延时间的引导下,张松平还真就把当年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简单总结,不过是女人间的嫉妒心造成的惨剧。 不、不仅仅是女人间,还有故事中男主角——金洱金坊主优柔寡断,不懂拒绝,给了所有人希望,任其事态发酵而不去解决种下的恶因。 金洱,或者该叫他金贵,是个边陲小镇土财主的小儿子,不学无术,却十分善编曲。 一日他看到了四处卖艺的秦家戏班,对弹阮的秦秦一见钟情,挥金如土,一掷千金,只为博得美人多留一日。 时间久了,两人互生情愫,金贵本想将人娶回家,却不想家里突遭变故,一场火将财主烧成了债主。 秦秦为了帮心上人,将手里所有积蓄都给了出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为此更加卖力演出。 小镇总共就那么些个人,为了多赚钱,金贵跟着秦秦一同走遍了大江南北,债务消了不说还攒下了一笔不菲的财产。 秦家戏班毕竟是秦班主的,赚来的钱大部分还是进了自家腰包,金贵心思一动,用攒下的财产开了一家属于他们二人的金家戏班。 一人善乐器一人善编曲,二者强强联合,着实风光一时,吸引了不少民间乐人加入,金家戏班逐渐有了民间乐坊的雏形。 如此神仙眷侣的日子不长,金贵厌倦了,对招募来的乐人的示好,来者不拒,但若更进一步便又开始退缩。 那些个女子以为是秦秦在其中作梗,不由设下一个个圈套,让秦秦跳进去,从此万劫不复。 挥金如土的金贵在有心人运作下,入了一个神秘人的眼。 一杯热茶溅上一个戴着面具的贵人衣服,身边跟着训练有素的侍卫,这排场,登时吓得金贵小命没了一半。 “那个废物,竟然让秦秦去那人府上表演,希望可以求情。”张松平说道他妹妹秦秦时,那双恶心的小眼睛竟然浓烈溢了悲伤,手中握着的短刀都因为颤抖而滑落在地。 “我的妹妹,等我见到她时,她被人侮辱,寻了短见只剩一口气……”张松平双手掩面,痛哭流涕,就好像刚刚还对人欲行不轨,犯下重重案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哥,如果能重来,我不要当乐人了,再也不要登台了。 ——如果当初,我与金郎不相识,该有多好啊…… 姒苒月神情复杂看着蹲在地上哭成一团的人,抿着嘴,虽然知道这时最好不要激怒对方,但还是忍不住。 “请节哀,但这并不是你可以犯罪的理由,你可以报官可以搜集证据可以一层一层的状告,而不是变成跟杀害你妹妹凶手一样的人。” “伤不在你身上你懂个屁!”张松平如被戳到痛处,暴怒的捡起匕首指向姒苒月,眼里布满血丝:“你以为我想吗!都是被你们逼的!” 第151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41) “金贵那狗东西,喝着我妹的血,踩着我妹的尸体,参加一届又一届劳什子的洛都民间乐坊评选,他凭什么过得这么好!” “还有那些女人,凭什么还能谈笑风生,买吃买穿玩着胭脂水粉,不受半分良心谴责!”张松平说着又将刀指向宫宁安:“还有她!她若好好配合我把人约出来,我怎么可能吓唬她!” “吓唬?你管刚刚的事叫吓唬?”姒苒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对方是非颠倒的本事。 “杀人太脏了,你以为我想?”张松平说到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邪气一笑:“你在拖延时间是吧,你是不是遇到个落荒而逃的书生,拜托他通信儿?” 姒苒月脸色一变,一股不好预感涌上心头。 “大哥,这女的说自己是县衙的,不能轻易放了。”刚刚还屁滚尿流,落荒而逃的书生,此时正背着一个箩筐站在不远处,笑得十分猥琐。 “县衙缺人缺到要雇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拿着笔防身的小娘子了?”张松平不仅不信,还笑得十分张狂,连带着书生打扮的人也笑了。 “是是是,大哥说得对,是小的脑子进水了,竟然信了邪。” 姒苒月做好了暴露身份的准备后,反而不害怕了,悠哉游哉的花样转笔,嘴角微扬,带着几分笑意道:“你确实该信邪。” “好久不用,词儿都有些生疏了。”姒苒月左手食指放在唇边,抬头望天蹙眉思索,喃喃道。 “老大等什么,动手吧!”书生从箩筐里拿出粗麻绳,满脸阴郁。 张松平点头,说时迟那时快,一手前伸直奔姒苒月脖颈,一手持刀向上准备抓住人迅速落刀,却不想对方眼睛都不多眨一下,猛地一拍手笑嘻嘻的,令人心底发瘆得慌。 “心中有墨,天地为纸,魂归来兮,万物有灵,现!” 三千青丝如扇展开,平地刮起一阵旋风,迷了人眼,待张松平和书生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将眼里沙土弄出去后,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向上托起,脚离地面越来越远。 姒苒月低垂着头,还不忘用笔画出个简约的银色面具,将上半边脸盖住,小嘴因为施法而变得更加殷红。 “救命啊!有妖怪!非人杀人啦!” “救命啊!” 姒苒月嗬嗬一笑,持笔向上随意一划,半空中哀嚎的人瞬间没了声音,张着大嘴阿巴阿巴说不出话来。 宫宁安看着眼前的变故,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目瞪口呆,又惊又惧。 “你可是——怕了——?”姒苒月戴上面具瞬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语调拉长,宛若戏腔,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不不不不、不怕。”宫宁安牙齿直打颤,但一双眼睛明亮如镜,恐惧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惊奇,甚至有点兴奋? 姒苒月倒是没料到,笔伸出一半,又收了回来,想了想,将笔上下颠倒,用笔尾挑起宫宁安的下巴,活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采花贼,娇笑道:“那我就留着你记忆,不让你忘记好了,但是,你若敢将我的身份透露一分半厘,我倒是不介意灭你满门哟。” 用最温柔的语调说着最恶毒话,宫宁安呆楞在那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周边只剩下她和两个不知是摔死还是摔晕的人。 那个拥有非人力量的冉清风,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152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42) 木丘山带着几个官差匆匆赶来,一眼看到傻站在树下,呆若木鸡的宫宁安,不远处地上躺着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找了一圈没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木丘山急了,也顾不得遮掩,或者就是不打算遮掩了,踏地无痕,如一阵风瞬间就到了宫宁安跟前。 上位者的气场倏地张开,急切的连声音都高了八度:“宫宁安,冉清风人呢!” 宫宁安被吼的一下子就回过神,但还是有些懵,满脑子都是姒苒月临走时留下的话,和那连女子见了都心动的笑容,脸上登时升起两朵红云。 不能暴露清风是非人。 “不不不不,不知道啊。”她结结巴巴说完,就恨不能时间倒退回去,她怎么关键时刻还结巴了,这不明摆着骗人吗。 宫宁安不自然的别开目光,看向一旁的花花草草,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没看见的装傻到底的神情。 木丘山面沉似水,静静盯了宫宁安三秒,直接拂袖离开。 宫宁安动了动僵硬的手脚,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要挨揍了,紧张的低着头跟在官差后面,不敢去看走在最前面的木丘山。 桃香巷,姒苒月如一阵风钻进闺房,一阵细细簌簌后,换了一套干净的黑色翻领金色绣纹的长袍,脚蹬云纹长靴,赫然是个俊俏小公子。 身上背着包袱,姒苒月悄无声息的到了后院。 赵车夫似乎早有预感,穿戴整齐的坐在房间里,待姒苒月一冒头,就带着人到了马厩,马车洗刷得焕然一新,里面甚至还提前预备了几包点心。 姒苒月震惊过后刚想问什么,但转念一想,时间不等人,甭管什么问题,先逃出去再说! 想罢直接钻进马车,当将小离听到马的嘶鸣声出来查看时,赵车夫已经驾着车开出了桃香巷。 等木丘山回来时,整个院子除了下人外,就只剩下什么都不知道的将小离了。 木丘山推开姒苒月的闺房,果然,行李不见了,顿时气笑了:“真是跑的比兔子还快。” 下一秒,房间多了一个青色身影,脚还没沾地就咋咋呼呼的叫道:“小小姐!” “别嚎了,你们小小姐早溜了。”木丘山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家伙,郁结的闷气全发泄给对方:“就你们这么追着让人回家,难怪她溜的比兔子还快。” 寒风狸瞪了对方一眼,毫不留情揭短,阴阳怪气道:“也不知道是谁,连脸都不要了,巴巴的追来。” 两人夹棍带枪的对视了几秒,正要吵,县衙来了个小捕快,高声喊道:“木县丞!韩明府请您速来县衙!” “你去找人吧,我先把这边的事儿了结。”木丘山正要抬脚往外走,被寒风狸冷笑声打断。 “这就是你追求我家小小姐的态度?” 木丘山挑眉,似笑非笑:“狡兔三窟,你能找到?” 寒风狸一噎,这不屁话么,他要是能找到,至于等人使用能力了才凭借灵气动向追来么。 “既然来了,就来看出戏吧,这案子的凶犯,可是她亲手抓到的呢。” 第153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43) 县衙地牢,铁链没有节奏的咣当作响,一个浑身纵横交错血淋淋的伤口,还不停汩汩向外冒血的人,眯着本来就豆丁大的眼睛,邪气的笑着。 “你们有种就打死我,人不是我杀的!她们都是自杀的!”张松平紧咬牙关,依旧负隅顽抗。 “放您娘的狗圈屁!”向来很少爆粗的杨推官也忍不住了,他头次见到棺材都摆在眼前了,还睁眼说瞎话死扛的家伙。 “你急了,你急了哈哈哈哈哈!”张松平一阵狂笑过后,像是得了什么大病,神经兮兮道:“那些人其实都是因为你们无能害死的,我都给你们写信了,怎么样,是不是看不懂?求我啊,求爷爷我啊!” 忽然一声嗤笑,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木丘山一身白衣在这肮脏,血腥,阴暗的地牢里显得格格不入,淬了冰的嗓音冷冷响起,不紧不慢的讥讽:“就你那挑衅,三岁孩子都看得懂。” 三岁孩子都不如的韩县令和杨推官:…… “你知道?你看得懂?”张松平怔愣了下,旋即笑了:“那你们还是来晚了,看懂了也没用。” “我们在你家后院挖掘出近几日失踪的少女。”木丘山从放着刑具的桌上找了一把趁手的小刀,一边把玩着一边低沉的说。 “金荔儿,她才进乐坊不久,与你妹妹无冤无仇,甚至毫不相识,别把你那套为妹复仇的托词放在嘴上。”木丘山拿着刀逼近张松平。 冰凉的刀刃贴在了张松平的脸上,清冷的气息伴随如冰碴的话一同涌进他的耳朵。 “你跟杀害你妹妹的刽子手一样,都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哗啦啦!铁链激烈的碰撞。 张松平如被困的猛兽,狂暴嘶吼,木丘山如幽灵一样,身子微微向后,平地退三尺,躲避了从张松平臭嘴喷发出来的瘴气。 “我不是!我是正义的!” 咔、咔咔,杨推官活动着手指关节,那被黄土草草掩埋的金荔儿,脖子上是深深的勒痕,身体被扭曲成一团,看得人心脏一阵抽疼。 这个刻苦练琴,在台上散发光芒的鲜活生命,到底做错了什么,就这么无缘无故被个人渣毁去了生命。 “行了,再打下去,不是直接打死便是得个双安县将案犯屈打成招的骂名,不值当。”木丘山拍拍杨推官的肩膀,说完就直接离开了,地牢外,寒风狸站在院内仰头看着落日对面那轮浅浅的月牙。 “也不知道小小姐到哪了,有没有吃饭,找没找到落脚的地……” 木丘山垂下眼眸,快速从寒风狸身后离开。 张松平不认罪,但他的小跟班,那个书生打扮的小混混都没动刑,就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都说了。 木丘山带着人连夜把张松平住的破败祠堂翻了个底朝天,不仅找到作案工具还有大量受害者的随身物品,数量多到令人咂舌。 小到绢帕、肚兜、抹裙、罩纱,大到耳饰、璎珞、发钗,甚至还找到刻字的玉镯。 第154章 乐人失踪鬼画符(44) 韩县令连夜让人将物品特征详细记录,整理成册,分发到周边各个县城,尽最大努力去寻找这几年莫名失踪受害者们的家人。 当把所有证据堆在张松平眼前,不等人说话,木丘山率先轻笑道:“证据完整,铁证如山,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你,也必死无疑。”说完就招呼着衙役一起离开地牢。 张松平见状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故作镇定装作无所谓的扯起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的出口拦住:“别、别走,你们不该问我为什么杀她们的吗!” “噢?不坚持她们是自杀的言论了?”木丘山转过身,照旧不经意的拿起桌案上的小刀,在手中上下翻飞。 张松平张张嘴,早先那混不吝的态度,早在这些天的磋磨中消失殆尽。 那条本应是他牵着官府走的线,现在越来越抓不住了。 “那个,你们说的什么荔枝还是荔儿的,我没想杀她,真没想,杀人太脏了,手都洗了好几天,那味儿才消下去。” 张松平铺垫好了后,理直气壮道:“都怪她突然哭的跟死了爹娘似的,本来我那方圆几里没几个人不怕她嚎,但哭得太难听了。” “鬼哭狼嚎的烦死个人,就干脆让她闭嘴了。” …… “什么容啊婉的,我带她到山里,只想亲近亲近,顺便让她把那些害死我妹妹的家伙约出来而已, 本来答应好好的,谁知道过程中弄疼了她,哭喊着要回家。 我怕她那副样子回去,会引起怀疑,乐坊的人肯定会报官抓我,我就直接……我也是受害者啊,那个贱女人,本就水性杨花的,结果还非要立贞节牌坊,如果好好配合,我能杀人么,都是她们逼的。” 木丘山实在听不下去,直接将手中的飞刀直接飞到对方髋关节下面几寸的地方,整个地牢都回荡着张松平鬼哭狼嚎的惨叫。 闻讯赶来的韩县令急忙张罗着叫太医,虽然对方是死刑没跑了,但也不能在处斩前莫名死在牢里。 走出地牢的木丘山吐出一口浊气,大抵是跟那个丫头时间久了,向来无利不起早的他,竟也会因为共情愤怒而做出过激的动作。 回到住处,从怀里掏出了三枚被磨得通亮的铜钱,看似随意的往桌上的卦盘里一扔。 来来回回六次,卦象成。 这个是指……木丘山闭上眼,食指敲了敲,莞尔一笑。 竟然是朝那去了么,果然是那丫头的作风。 洛都司天阁,风影竺站在观星台上仰望万里星空,面色凝重,良久,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的低声喃喃:“到底还是来了啊……” 洛都,西市。 “面人嘞,各种好看的面人嘞~” “包儿咧~肉包儿咧,可热可热滴肉包儿咧~” “玫瑰多,蜜枣多,甜了八滋儿的蜜饯快来看!” 从夏到秋,好似就用了一个夜晚,一个转身,一个眨眼,姒苒月前一天还热得开着窗户睡觉,第二天一早竟是活生生冷醒的,披着被光着脚一蹦一跳的跑到窗前,伸手将临街的窗户关上。 一时间,街道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被阻隔在外,整间屋子安静了不少。 第155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1) 洛都西市,这天子脚下最繁华的街市,可谓五湖四海皆聚一堂,琳琅满目的小吃和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小玩意儿,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掐指一算,姒苒月来洛都已有五六天了,眼睁睁看着郁郁葱葱的树,被比春风还想剪刀的秋风,剪成了地中海,光秃秃的枝头,在寒意的风中,瑟瑟发抖,莫名显得委屈的紧。 姒苒月打了个哈欠,倒回床上,滚来滚去睡不着了。 只好顶着乱糟糟堪比鸡窝的头,披着被喊来小二准备洗漱的用具。 不论任何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提是人了。 她到了洛都后就与赵车夫结清的账,孤身一人住在客栈,身边虽没个一奴半仆的,但她有钱啊。 吃喝住行,只要钱到位,她就算一个人又如何,照旧潇洒自在。 当然,如果没有宵小之辈惦记,就更完美了。 姒苒月这次穿了一身月白长袍,长发束起,带着温润的玉冠,看起来非富即贵,赫然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 “啧,得亏本公子有先见之明,要了间最好的房子,这要是一般的,就一个柜子还真没地儿装你。”姒苒月拉开柜门,一个五花大绑,瘦弱矮小的独眼长发,约莫也有十余岁的男孩蜷缩在里面,嘴里还被塞上了干净的绢帕。 唔唔!唔唔唔! 独眼长发男孩瞪着一只眼,满脸的不服不忿。 姒苒月搬了个凳子,翘起二郎腿,托腮打量片刻后,扑哧笑出声。 这一笑,直接给独眼长发男孩笑懵了,连愤怒都忘了,就呆呆的看向眼前的人。 “小猫咪,你昨晚可不是这扮相,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不惊讶吗?” 这女人叫他什么?小、小猫咪!? 唔唔唔!男孩这下不是愤怒的瞪圆眼睛,而是惊讶的瞪圆眼睛,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瘦小的身子,和垂在心口的长发,又抬头看向眼睛弯弯,满脸笑意的女人。 一时间,他不知是该吐槽女人眼瞎,还是惊惧女人看穿他的原型,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一直以来,都只有他吓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被人吓过。 头次遇到这情况,不大的脑容量,想了无数种可能,最终心一沉,眼里一片冷寂。 完蛋了,这看起来柔弱的笨女人竟然是修士? 是要杀了他炼丹?还是禁锢他为其卖命,不死不休? “禁锢符4个时辰就失效了,你这个小猫咪,不会连普通的绳索都解不开吧?我系的是活扣啊。” 什么!! 独眼长发男孩被反绑背后的手亮出尖锐的猫爪,轻轻一划就将绳子切断,因为捆的时间太长了,挣脱开绳索后,刚站起身要跳出衣柜,却脚下无力的向外一栽歪。 姒苒月眼疾手快,扶住了被跟着栽倒的衣柜,眼睁睁看着男孩摔了个倒栽葱,那萌蠢的样子,明知不该笑,但还是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来。 “你这蠢女人,笑笑笑!笑个锤子,你个臭脚死婆娘#%*\\u0026¥#@#%……”独眼长发小男孩不管滑倒肩下褴褛的衣衫,半裸着排骨身板,抬手指着一身白袍的姒苒月一顿嘴炮输出, 姒苒月本来还想去把人扶起来,这么一听,直接上脚将人踢一边,扶正了衣柜。 第156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2) 从袖子里掏出个装满泛黄色粉末的小瓷瓶,往柜子里一顿撒,淡淡的橘子皮香气,窜进了不远处趴地上挣扎起来的小男孩鼻中。 阿嚏! “小鬼,你就这么对待你救命恩人的?牙酸口臭,不识好歹,再满口喷粪,信不信我把这剩下的驱虫除味的药粉全倒你嘴里?”姒苒月晃着瓷瓶,居高临下盯着地上的男孩。 独眼长发男孩嗫嚅半天,到底不敢说什么了,只是那一只明亮的眼睛滴溜溜乱转盯着眼前穿着不伦不类的女人,小声嘀咕:“你救我什么了,还救命恩人。” “看来你非常想去衙门一趟啊,我想想你都犯了什么罪。 三更犯夜笞五十,入室盗窃,我屋里这些东西可是很值钱的,你将这些盗走,杖七十都算轻的,怎么也得流放一两千里吧。 被我抓住要跑路,过程中有故意杀人的嫌疑,林林总总加起来,一个绞刑不为过吧。 我不仅没追究你,还要把你放了,你说,这算不算救命之恩?” “你要把我放了!?” “原本是,现在我变卦了。” 忽然街道上一阵骚动,声音嘈杂的连紧闭的窗户也挡不住,姒苒月好奇的推开窗,就见三辆囚车前后簇拥数十人押送,阵仗大很。 她如果不是认识囚车里的人,大概会猜测这仨人是不是犯了什么通敌叛国的罪名。 这三辆囚车里的人,前两个她虽然意外但也在常理中,一个张松平,一个他的跟班,但最后这辆车里的人,她就属实意外了,竟然是金洱。 初见时的风骨仍在,似乎坐的不是囚车,而是观光的马车,这份气度,当真是故事中,那个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喜新厌旧的渣男吗? 当时为了躲避被抓回宵禁食馆的风险,她匆匆跑路,这下也不知道这案情里有没有什么其它内幕,好奇的百抓挠心。 咕—— 饥肠辘辘的姒苒月揉揉肚子,算了,天大地大,肚府最大,先去吃饭填饱肚子再说其它吧。 洛都繁华有趣,又逢今儿天气秋高气爽的,不如去找找房子,买一个? 姒苒月打定主意后,一转身,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丝毫不惊奇,刚刚那样的机会,他若是不跑掉,才叫奇怪呢。 一个小猫妖而已,身上没有害人的瘴气,偷盗也没成,逃便逃了吧。 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姒苒月来到一楼大堂,精明能干的掌柜子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掌柜子,昨儿夜屋里遭了贼,有些乱,你待会派人去收拾下。” 啪!掌柜子惊恐的抬起脸,做贼似的看看周边,见并没人注意,赶紧弯腰从柜台后面走出,拉着姒苒月走到角落,哭丧着脸低声道:“客官,可丢了什么值钱的?要报官吗?” 姒苒月好笑的将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拍掉,摇头道:“没丢东西,贼被我打跑了。” “好好好。”掌柜子瞬间笑得如一朵菊花,语调都轻快了:“没想到公子一表人才,还文武双全,您看您没什么损失,这件事是不是就翻篇了,我给你免一天房钱,不,三天房钱。” “行。”姒苒月没想因为这点事与掌柜子扯皮,十分痛快的答应。 “我这就安排人去收拾房间。” 姒苒月笑着点头:“麻烦掌柜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宵禁前回来。” 第157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3) 姒苒月走在街上,随手买了两个肉包子,毫不顾忌形象的在大街上边走边吃。 先垫垫空荡荡的肚子再说。 擦肩而过的小娘子见了,不仅不嫌弃,反而羞答答的拿起绣帕挡住了脸,欲说还休的打量着。 哪怕她是个女的,也被看得心里发毛,不由加快速度,三两下就把两个包子解决了。 ——这刚刚过去的囚车,里面关的什么人,犯了什么罪?这么大阵仗,可是从边境抓来的俘虏? ——你不知道?这事儿全国都传开了,说是这些年失踪的小娘子,都是他们仨杀害的,简直比非人还邪恶。 ——都,都杀了? ——哎!!!公子你别讹人啊,你怎么了! 姒苒月循声看去,一个年轻的书生脸色惨白,额头冒着虚汗,浑身哆嗦,跟突发了什么急症似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是把看热闹搭话的店小二急得满头大汗,原地打转。 “你这人,话说的也太夸张了。”姒苒月蹙眉上前,上下打量了眼书生后,将视线收回,放到店小二身后的茶楼上,旋即淡淡道。 “全国每天加起来发生的失踪案,把你的双手双脚都加上都数不过来,就凭那三个人?他们是会分身术还是撒豆成兵,能把人都杀了?” 店小二被怼的哑口无言,半晌脸红的支支吾吾道:“我这不是听来的传言么,至于这么较真儿么。” 姒苒月不置可否,倒是书生闻听长吁了一口气,面色也逐渐缓和了过来,躬身向店小二施礼,对刚刚的失礼表示歉意。 店小二羞臊的抓耳挠腮,手足无措,正巧儿茶楼掌柜子招呼他,赶紧忙不迭地跑了进去。 “刚刚小生钻了牛角尖,多谢小公子提点,在下没齿难忘。” 姒苒月楞了一下,扶额浅笑:“小事而已,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要的要的,我身体不大好,若不是小公子刚刚那番话,我可能就此掉了命也说不定。” 这这这,这怎么越说越玄乎了!姒苒月单手摸进袖里,想掏出把扇子做做样子,可惜掏了个空。 她算是明白 为什么寒风狸一年四季扇不离手,不仅仅是为了社交礼仪彰显身份,还能在这种尬聊的状况下,手里拿点东西把玩,省的像现在似的,都不知道手往哪里放才好。 “言重了,我还要去听书喝茶,就此别过。”姒苒月也学着刚刚书生的模样,微微躬身行礼,转身就朝茶楼走。 “恩人等等,救命之恩,理应请恩公一杯感谢茶,若方便,现在可否?” 姒苒月微微蹙眉,这书生外表不说多么帅气,倒也有种奶油小生的感觉,怎么跟个牛皮糖似的,正要拒绝,却被打断了。 “是小生唐突了,小生看恩人谈吐不俗,似是洛都人士,有个不情之请,想打听个人。” “不好意思,我并非洛都人士,也是从外地来的,刚来没几天,帮不了。” 姒苒月没去理会满脸失望的书生径直进了茶楼,自古以来,吃饭喝东西的地方都是打听消息的绝佳去处之一。 点了壶茶后,挑了个角落,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第158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4) ——过两日进了农历九月,菜市口那可有的热闹瞧了。 ——都是些无恶不作的,瞧他们掉脑袋,有什么可热闹的。 姒苒月边喝着古代的调味茶汤,边竖着耳朵听着,忽然察觉身后站着个人,气场清冷,令人难以忽视。 扭头看去,就看到一袭黑衣的男人,高挑的身影,清冷中略带些许戾气。 哥、哥哥。 姒苒月僵硬的放下茶碗,站起身,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低着头,嘴嗫嚅半晌,也没发出个声音。 “出息了。”风影竺淡淡撂下一句话,拂袖朝茶楼外走。 姒苒月挠挠头,赶紧找小二结了账,急忙小跑着跟出去,满脸带笑,围着风影竺叽叽喳喳解释。 “哥、你听我解释,我一天天在那鸟不拉屎,呸不是,是在一个地方困那么多年,都待腻歪了,想出门走走透透气嘛。” “我一直都很小心的,不走小路,才不外露,以男装示人,不表明身份,也不乱用灵力,特别特别乖的,你别生气嘛。” 风影竺脚步倏地一停,姒苒月堪堪停下,脑门距离那钢板似的后背仅仅两个指头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丝丝冷气,噗噗往脑门上吹。 “吃饭了吗。” “还没……” 风影竺听到后没说什么,拐了个弯进了一家酒楼,似乎是常客,店小二一见到就往楼上的雅间引。 姒苒月稀里糊涂的进了雅间后,发现并不只有他们二人,宽阔的雅间乌压压坐了八个人。 寒风狸、褚灵翰、姬慕月、将小离、宫宁安、九婉、当初在金坊主家借宿时开门的老头,还有一个穿着素白长裙,面戴白纱,腰细不及一握的月琴手阿梨。 姒苒月不明就里,扫过在座的人后,疑惑的看向风影竺,无声询问,这些人怎么在这?什么情况啊这是。 风影竺没说话,而是拉开挨着姬慕月的空椅子后,坐在空椅的旁边,挨着寒风狸。 姒苒月看看风影竺和姬慕月中间的椅子,虽百般不情愿,还是坐了过去。 十个人,没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莫名的有些沉闷压抑。 姒苒月习惯性的偏向姬慕月想要打听,刚要张口,瞬间就反应过来,坐直身子,目不斜视盯着空荡荡的桌子,神情严肃的不发一言。 姬慕月落寞的神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恢复,这么细小的变化,被风影竺看在眼里,嘲笑似的轻呵了一声,打破了这一室沉默。 风影竺轻咳了一声,对着寒风狸颔首道:“雨薇和元贵来了,你去后厨看看。” 寒风狸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巴不得找个借口出去,闻听主子的话,忙不迭的溜出去,那速度,就算是普通人也发现不对劲了。 “趁着菜还没上,你们有什么想说的,说说看。”风影竺说着,抬手拢起衣袖,执起茶壶给姒苒月倒了一杯,低声道:“先喝口热茶,去去肚里的寒气。” 这才初秋,而且还半天二晌,哪来的什么寒气。 姒苒月撅着嘴,用手指怼着茶杯,满脸拒绝又不敢说,在风影竺关切的目光下,认命地端起茶杯,小口啜。 第159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5) 金氏乐坊一行人,相互看了眼后,九婉站起身,作势要跪。 姒苒月眼皮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腾的起身躲在风影竺身后,喊了句:“将小离,拦住她。” 将小离面色通红,手足无措站起来,看看九婉,不敢动。 最后还是宫宁安看不下去,伸手拦住了九婉,轻轻摇头,压低声音在其耳边道:“清风公子不喜人跪。” 九婉面色难看,心说我要跪的是风司丞,这清风小公子蹦出来凑什么。 满脸沟壑的老头跟月琴阿梨此时也都站了起来,噗通一声朝着风影竺跪下。 艹!姒苒月烦闷的拍了下额头,拦住一个,跪下俩,真是醉了。 风影竺见怪不怪的给自己斟了杯茶,拍拍姒苒月的胳膊,让人坐回去,随即才开口道:“起来吧,有事说事,别动不动就跪。” 九婉正弯曲膝盖要跟着跪,听到这话,停在半道,不上不下,尴尬的要命。 三人互相看看,又看向对面喜怒不形于色的风司丞,只得站起身,三个人站一排,跟要挨训似的,垂头看地。 这么一折腾,店小二高昂的报菜声穿门而入。 ——天字一号,烹蟹、烧蟹、蒸蟹、芙蓉蟹、五味蟹、糖蟹、油炒蟹来嘞! ——天字一号,甜雪、金乳酥、梅花酥、枣泥酥、龙凤糕、鱼糜馄饨、肉胡饼来嘞! ——天字一号,长生粥、烧兔腿、百岁羹、杏酪,金银饭来嘞,各位客官,菜齐了,慢用。 桌上近二十道菜摆得满满当当,碟压着碟,盘压盘的。 尤其那将近四十多只油亮,比拳头还大的螃蟹,散发着不容人忽略的香气。 这么多美食在前,作为小吃货的姒苒月,立刻进入了忘我的境界,手拿着筷子,只等着风影竺发话了。 风影竺一直绷着的冰块脸,眼里漾出几分笑意:“都坐下吧,先吃饭。” 好耶! 姒苒月伸胳膊直奔糖蟹,结果高估了胳膊长度,夹了个空,只能退而求其次,夹了个兔腿,结果筷子打滑,眼看兔腿要掉,姒苒月赶紧转个方向,放进离着最近的空碟中。 姬慕月看着碗碟中的兔腿,又看向懊恼的姒苒月,坐回椅子上后夹了离着最近的梅花酥,恨恨的咬着。 风影竺舀了一小碗长生粥放到姒苒月眼前,紧接着一只糖蟹落在她的碗碟中,抬头看去,竟是漾着温润笑意的姬慕月。 “我跟你说,刚刚那个兔腿不是特意夹给你的,你别想多,以为给我夹个螃蟹就原谅你了。”姒苒月小声且严肃道:“今天看在我哥份儿上,不跟你计较,吃完饭后你赶紧走。” “……好。”姬慕月叹了口气,现在只要苒月愿意跟他说话就很好了,至于不能跟在身边,没关系,他还可以用木丘山的身份跟着。 只是得想个妥帖的法子让“木丘山”名正言顺的出现才行。 一顿饭,吃得最开心的唯属姒苒月,风影竺冰着个脸,让想说话的金乐坊仨人都噤了声,食如嚼蜡的吃着碗里的饭,不知香臭。 寒风狸跟褚灵翰小声说着话,将小离见宫宁安有些放不开,起身帮着夹螃蟹,惹得宫宁安滴酒未沾,却如喝醉了似的,脸色通红。 第160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6) 而姬慕月则用着蟹八件,像是在敲打着工艺品似的,将螃蟹的肉、黄与壳分离,一连剥了三只,将装满蟹肉和蟹黄的小碟子推到了姒苒月手边。 姒苒月费劲巴拉的才吃完一只,喝了口浓香四溢的长生粥后,睨了眼碟子,抬手将其推了回去,冷着脸,悠悠道:“别以为使唤些小恩小惠,就能原谅你欺瞒诈死的事。” 姬慕月心下一紧,眼里的笑意僵持,似笑非笑,似悲非悲的,垂下眼睑挡住这复杂的情绪。 “螃蟹这东西,到自己手里就是自己的了,自己的东西还得外人掺和一下,才能吃不成? 无论剥成什么奶奶样,那也是我自己个儿愿意的,好不好吃自己知道。别用己心度他人,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就乐意吃的满手汤汁,一身狼狈,也不要别人给我安排好,自认为坦途的路。” 这番话说得声音不大,刚好坐在姒苒月身边的风影竺,姬慕月,寒风狸听得尤为清楚。 这指桑骂槐,暗有所指的,令几人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 风影竺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当年姬慕月“死后”,姒苒月病了好一阵,后来虽然好了,但总让人觉得很压抑。 他担心她忧思太重,病情反复影响寿路,便与其他人一同抹去,会令她痛苦的记忆。 若不是姬慕月“死而复生”,他都不知道,这丫头其实并没把这件事忘了。 而是忘了一件他们谁都不知道,比姬慕月为救她烟消云散还要痛苦的事情。 只是,这件事,姬慕月是不知情的,这丫头怎么把账都算他头上了…… 风影竺想到这,又看到姬慕月给丫头夹个菜,都小心翼翼的,不由泛起几分同情。 张口刚要说什么,却见姬慕月对他使了个眼色,轻微摇摇头。 罢了,只要自家妹子不受欺负,随他们造化吧。 姬慕月可不知道风影竺短短几个呼吸间,千回百转的想法,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人说话,扰了小祖宗吃饭的雅兴。 姒苒月看着碗碟上突兀出现的青菜,眉头一皱,想都不想直接将菜倒在姬慕月的碗碟里。 语气带着几分薄怒:“别给我乱夹菜,吃你自己的吧。” 姬慕月看了眼自己碗碟,不由暗自叹气,看来这顿饭,想让小祖宗不挑食,吃点青菜是行不通了…… 哎,小朋友闹脾气,能怎么办。 顺着呗。 接下来,姬慕月一门心思观察姒苒月,目光看哪个菜停留的久,又够不到时,他便起身夹一筷子到姒苒月碗碟里。 一时倒也“其乐融融”。 风影竺吃的不多,举止优雅的净了净手后,看了眼埋头与螃蟹奋战的姒苒月,略皱眉嘱咐道。 ”螃蟹性寒,别吃太多。”见其动作都没停半下,风影竺只好把目光转移到姬慕月身上,补充道:“你看着她点。” 见姬慕月点头后,清了清嗓子,看向早就停筷却不走的乐坊几人,正色道:“吃好了的话,就随我去隔壁,说说你们找我,究竟什么目的。” 第161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 (7) 姒苒月剥螃蟹的收顿了下,再抬起头时,房间里的人走了七七八八。 只剩下她熟悉,又很久不见的人。 “你们怎么不跟过去看看?”姒苒月剥开蟹壳,用长柄小羹匙挖着蟹黄,小口抿了抿,姿态优雅,语气寻常。 如此对比,翩翩公子寒风狸此时逊色了不少,见房间只剩下“自己人”,形象完全放开,左右开弓往嘴里塞食物,听到问话,登时噎得直翻白眼。 褚灵翰见状赶紧倒了杯茶递过去,接过问话答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们过去也是陪坐发呆,不如留在这,还能吃些东西。” 姒苒月三两下吃完碟里的螃蟹,净了手,拿起筷子站起身,直奔桌上那几盘没人动过的糕点酥饼。 “抓那两个人倒是说得通,金坊主在那个案子里,说他人品不行,没有良心,哪怕是道德败坏都说得过去,但若说他触犯了律条,我倒是不知道他犯了聿国哪条律法?” “抓他,是涉及另一桩案子,并不是因为乐坊失踪案。” 姒苒月擦了擦嘴角的饼屑,来了精神,好奇道:“什么案子,能说来听听吗?” 这次褚灵翰没直接回答,而是定定的看着姒苒月一会儿后,低声笑了。 姒苒月被笑得莫名其妙,低头看着自己上上下下,并没失礼不妥的地方啊。 几乎一壶水灌下肚的寒风狸,此时缓过劲儿来,踹了褚灵翰一脚,用目光隐晦的提醒姬慕月所坐的位置。 褚灵翰余光看过去,姬慕月此时正似笑非笑,一双黑眸跟淬了冰似的,毫无感情的盯着他。 咳咳、褚灵翰赶紧咳嗽几声掩饰,他怎么忘了这小祖宗身边还有个极为护短的煞神。 “数年不见,没想到再见到苒小姐,还如小时候一般,乐于助人。在下一时不由想起过往种种,竟情不自禁笑出声,有所失礼,还请海涵。” 本来就没当回事的姒苒月,淡然的摆摆手,不过经此花絮,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欲望,三下五除二将碗里剩下的粥都喝光后,便起了身。 “我吃好了,出去转转,消消食。” 寒风狸闻言,赶忙起身跟着,手里还拿着半只兔腿。 “怎么,我是犯人么,还怕我跑了不成?监视我?”姒苒月停下脚步,回身看向寒风狸。 岁月并没给他留下半分痕迹,那双绿色的眼眸,依旧如初见时澄净。 一时间,姒苒月有些恍惚,耳边传来这些年听过的闲言碎语,其中流传最多的就是,聿国的非人翻译司里,全都不是人,与风司丞关系极近的寒御史,多半啊,也不是人。 她所在的宵禁食馆,更是五湖四海内,出了名的,吃人的鬼楼。 “你跑的还少么。” 淡淡的,有些冷的声线从身后传来,姒苒月从思绪中剥离,见是风影竺,顿时化作小怂包,退后了两步,低头不说话。 “跟我回去。” “我不回北容。”好不容易跑出来,她才不要圈在那,姒苒月皱眉反抗。 风影竺那张宛若女子的笑唇,弧度更加上扬,冷如寒星的眼眸中浮现出几分柔软:“谁说让你回北容了,既然到了洛都,就随兄长回府吧。” 第162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8) 站定在恢弘气派的非人翻译司门前,姒苒月满脸不可置信,脱口道:“大哥,你不会是让我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来这当值吧?” “你这个想法……”风影竺停顿了下,眼中的笑意更甚,故意逗弄:“挺不错的,我会考虑考虑。” 姒苒月闻言双腿顿时跟灌了铅似的,呆呆的站在门槛外,不愿迈进去。 “风司丞,刚刚刑部来人,让您去一趟,说有要事相商。”一个传真文职官府的年轻男子,急三火四的跑来。 风影竺眼里的笑意瞬间消散,沉吟片刻,指着还站在门外不进来的姒苒月对男子说:“朱录事,门外的是本官的弟弟,从北容来探亲,你带他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若晚饭时我还没赶回来,就劳烦你送舍弟回府了。” “风司丞您这可是折煞下官了,这点事哪用得上劳烦二字,您放心, 我一定好好招待风二公子。” 姬慕月一直安安静静跟在姒苒月身后,见风影竺此番作态,眼中的不满都要溢出来了。 “左司郎,你随本官一起去刑部。” 话音刚落,姬慕月周身气压低沉的,连迟钝的姒苒月都发觉了,下意识后退,直接跨进了门槛,远离沉重的氛围。 殊不知,这一举动,令姬慕月脸色更加阴沉。 风影竺眼尾上扬,心情愉悦的越过姬慕月,语气平静的催促:“还不赶紧跟上?” 姬慕月紧咬牙关,深深看了眼不明就里的姒苒月,带着满肚子无处发泄的怒气,朝刑部走去。 风影竺是故意支走姬慕月的。 至于目的,姬慕月大概也猜到了,是为了让姒苒月看到“它”,但还是很不开心。 “风影竺……”见风影竺没说话,姬慕月抿唇皱眉:“为什么要让朱录事跟着,我也可以带着苒月去看它。” 风影竺似笑非笑,毫不掩饰眼里的嘲弄,嗤笑:“你觉得我妹妹,现在会愿意跟你在一起么。” “怕不是我一走,她就找个地躲起来,别说去看它,就算你把它放到我妹妹眼前都不屑看上一眼吧。” 姬慕月瞬时被噎住,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眉眼间染上悲伤愁绪,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刑部地牢前。 而此时的非人翻译司,朱录事正尽职尽责的带着姒苒月四处转,并十分详尽的说明。 “这个院落主要存放囚车,这边是牢房入口,我们洛都非人司主要负责涉及非人的大案要案核查和处刑,里面多数关的都是秋后就处斩的犯人。 全国的疑案报上来后,我们会与御史台合作,派人前去暗访,这边是个小花园,闲暇时公子可以到这小憩。” 姒苒月顺着朱录事指着的方向看去,这哪是什么小花园……说是公园都不为过啊,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如今初秋树木叶片黄绿掺杂,花开花败,还有一片金菊闪耀。 “这边是会客馆,对面是存放案卷的密案室,正中央就是风司丞办公的主阁……” 第163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9) “朱录事,朱录事!您怎么在这呢,我们满院子找您,可算是找到了,沈家大公子又来了,您快去前厅看看吧,这沈家大公子说什么都要去密案室。”几个差役匆匆跑过来,围着朱录事急得直跺脚。 “朱录事,你有事就先忙,我去凉亭那等兄长回来便好。”姒苒月见对方为难,赶忙出声道。 朱录事闻言,头摇成拨浪鼓,双手也紧着摆动:“不可不可,现在到底是秋天,寒气重,风二公子若是愿意,可以去主阁稍作休息。” “主……阁?不好吧?”姒苒月愣了下,疑惑问:“办案重地,外人不得擅自入内的吧。” “哎呀,你哪是外来的人,你可是风司丞的嫡亲,自然可以,快随我来。” 姒苒月见对方热情且极力的招呼,自然无法拒绝,跟着朱录事身后来到主阁前。 “下官还有要事要处理,就不陪风二公子了,先行告退。”朱录事说完就急匆匆赶往前厅。 姒苒月手刚搭在主阁房门上,正要推开,忽余光看见一道白色身影从窗户窜进隔壁的密案室。 四周看看,没有一个人把守,不由有些担心,姒苒月将随身携带的墨玉笔拿出来,牢牢握紧,蹑手蹑脚地也从密案室的窗户翻了进去。 落地无声,四周空荡的,姒苒月屏住呼吸,闭上眼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极轻微的悉悉索索声音从上面传来。 姒苒月屏住呼吸,将轻功运用到极致,脚尖轻点地面,踩着楼梯扶手跃上了二楼,一眼就看到一身白袍,脸戴着青色厉鬼面具的人在翻找什么,书卷更是被扔得满地狼藉。 不出声,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姒苒月转着手中的墨玉笔,心中默念着心法,脚尖一旋,腾空而起,墨玉笔带着破风之势,直逼对方昏睡穴! 白袍青面男身躯微微一震,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躲避攻击,姒苒月眼睛一眯,手中的墨玉笔骤如闪电变换角度,一道黑光袭击而去。 两个身影,一黑一白在不甚宽敞的密案室打得有来有往,姒苒月怎么也打不到对方,心下升起几分焦急,一脚勾住案卷柜顶往下一冲,势必要让倒下的柜子压住对方。 “疯子。”白袍面具男暗骂一句,堪堪躲开砸下来的柜子,脚下不停后退,却不想倒下的柜子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时不察退入死角,待他反应过来要跑时,左脚慢了一步,被柜子刮蹭,扑通一声摔趴在地,被掉落的书卷埋里了。 姒苒月踢开脚下挡路的书卷,握着笔一步步靠近。 眼看就要踩住对方,白袍青面男忽然平地翻身站起,姒苒月伸手挡住飞来的书卷,等尘埃落定后,再看前方,哪还有人。 哼!姒苒月气哼哼跺了跺脚,看着这满地狼藉,心虚的吐吐舌头,想要溜之大吉,忽地脚下一绊险些从楼梯滚下去。 好奇的垂眸一看,便迈不动步伐了。 《非人禁术全书》。 第164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10) 当有人发现密案室的狼藉,惊得满院子大呼小叫让人收拾时,姒苒月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主阁翻阅着书卷,看的津津有味。 损人不利己的禁术可谓是五花八门,例如用自己身上的一个器官去换取对方一世痴傻;损耗自身多少年寿命,就让对方爱上自己多少年;吃素十年,换取对方变成癞蛤蟆一个月…… 翻着翻着,忽然从中掉出一个有些厚的空白竹简,姒苒月随手捡起放到桌案上,接着看手中的书卷,这一看,顿时脑仁如针扎似的疼,近乎遗忘的记忆走马灯似的窜入脑海,一遍遍放映着。 ——七星连珠日,施法者准备一具与沉寂之人同年同日同时生的容器,散尽八成修为,可逆天将逝去沉寂之人唤醒,重获新生。 容器的灵魂会被吞噬而消散,故此举有违天道,危险重重,也有散尽全部修为不得如愿的情形,切不可尝试,切记切记。 唔! 姒苒月眼前一阵阵发花,手中的书卷早已不知掉落在哪,头疼的越发猛烈。 容器、七星连珠、卧室、虔诚的五体投地,还有那句虔诚的许愿:倘若有神明,让她带着记忆回到六岁那年吧…… 似真似幻的场景,漫天血红、冷兵器交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的飞沙走石下,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方穿透而来,那是,那是。 那是妈妈、是妈妈的声音啊! 想起来了,她都想起来了,那段被强制遗忘重要到刻骨疼痛的记忆。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姒苒月红着眼,踉跄的站起身,脑袋疼的直冒冷汗,双手撑着桌案才没倒下,胡乱间握住了随手放在桌案上的空白竹简,一个用力。 啪嚓! 竟然被她单手硬生生的将其撅断了。 一张折起来的丝绢缠住了她的手指,冰凉凉的触感使她浑身一个激灵,头疼似乎也刺激的缓解了些。 姒苒月此时也顾不上其它,只想着快马加鞭去乌罗护部,去找她这一世的妈妈,想要看看同名同姓的她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但现实总会有触不及防的意外将计划打乱。 红着眼激动推开房门的姒苒月,刚迈出半步,就被一道利刃横在脖间,动弹不得。 ——有刺客!快来人去保护风二公子!快! ——别都走光了,密案室得留人,别让贼人趁虚而入了! 嘭! 房门被关上,隔离了院内吵嚷声,姒苒月情绪尚未平复,呼吸沉重,血腥的气息从身后不断飘入鼻子,强忍着作呕的感觉,轻声快语:“这位大哥,我身无分文又无官职,抓我没用的,不如把刀放下。” “东西拿来,饶你性命。” 姒苒月此时才发觉手里还一直抓着丝绢,手微微上抬,脖子更加凉,甚至有些刺痛。 “别乱动!”刺客说着伸手就去抓姒苒月手中的丝绢,持剑的手有了松动。 就趁现在! 姒苒月脚步一错,巧妙的从长剑下脱身,趁其尚未反应过来,一脚飞出直奔刺客面门。 第165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11) 而此时她也看清刺客的装扮,正是刚刚在密案室遇到的青面白袍男! 见一击不成,姒苒月刷一下拿出怀中的墨玉笔,咬着嘴唇,打起十二分精神,躲避对方的攻击,退到近乎墙角,脚点墙面借势跃到半空,如飞鹰般,翻到其身后双手持笔直逼对方大椎穴。 意料中的被躲开,但是,她脚也没闲着,落地后一个侧踢,将其兵器踢落。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打的难解难分时房门再度被打开,呼啦啦走进来一帮人。 “风二公子退后!交给我们!”朱录事也擦着汗匆匆跑来,高呼道。 姒苒月巴不得赶紧走,故也不再恋战,虚晃一招便退出圈外,也不去看被围攻的刺客会有什么下场,急匆匆的往外走。 “风二公子,二公子您慢着点,您这是要去哪啊,刺客抓住就没事了,你别走啊。”朱录事挡在大门前不让对方离开,神情紧张的猛擦汗。 “我难道是犯人不成,这里打打杀杀的我也帮不上忙出去透透气不行?” 朱录事叫苦不迭,心中暗想要不是您亲哥,下官的亲上司安排的任务,他才懒得管这等闲事,但表面依旧带着恭维的笑意,正好此时几个差役压着青面白袍男从主阁出来:“哎?二公子您看他们把刺客抓到了,下官带您去偏厅休息,喝点茶压压惊。” 姒苒月仅瞟了一眼,神情一凛,手中已经拿着墨玉笔准备随时迎战。 “白痴。”姒苒月话音未落,果真见阴笑着的刺客瞬间打翻压着他的差役,直奔她而来。 朱录事吓得屁滚尿流滚到一边双手抱头跪趴在地上,口中还不断嘟囔:“别杀下官,别杀下官。” 撕拉—— 丝绢一分为二。 一缕黑发从空中滑落,姒苒月束起的长发被挑开,眼睛越发红,握着墨玉笔的手用力到极致。 她武力太差了,要不,动用那个力量?不、不行,一旦使用,她会被当作非人,从今以后,将无宁日。 正待她纠结,刺客准备二度动手抢另外半张丝绢时,一道罡风从身后袭来! 血珠溅到姒苒月的脸颊上,愣神的她亲眼看着吐血的刺客从身边窜上房顶,消失不见。 “苒月!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太医,传太医!”姬慕月急切的赶来,看到姒苒月脖子上的一抹血红时,手足无措的只能用怒吼平复心中的不安。 姒苒月像被点穴似的,呆愣的看着满眼心疼的姬慕月,心里一阵又一阵的发寒。 她一直都知道姬慕月喜欢她,仗着对方对她好,她越发恃宠而骄,毫不顾忌的四处管闲事,因为她知道,天塌下来还有他在。 可是…… 他喜欢的从来不是她这个容器,喜欢的是要借这个躯壳,唤醒的另一个灵魂。 ——月,求你不要走,求你了别走…… 那年磅礴大雨,心死她听到的如泣如诉的的话,其实都不是对她说的吧。 “你、别过来。”姒苒月后退两步,制止靠近的姬慕月,掉头往外跑,朱录事起身要拦却慢了一步。 第166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12) 姒苒月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晃,走的累了,看到不远处有个馄饨摊,摸摸腰间的钱袋,松了口气,挑了个干净靠里面的座位坐下。 “姑娘想吃点什么?”一个面目慈祥的老者,肩头搭着白色手巾笑着问。 姑娘?姒苒月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她头发还散着呢。 “一碗馄饨。” “好嘞,一碗馄饨!” 馄饨没来,一碗热腾腾糖姜水率先上了桌,姒苒月正要说什么,见是一个婆婆安抚似的对她说:“姑娘可是遇到难事了?看你面色苍白,虚浮无力,老身就自作主张给弄了碗这个,暖暖身子。” 知道对方误会了,姒苒月也懒得解释,小口小口喝着,暖融融的从腹部蔓延四肢。 没一会儿馄饨好了,姒苒月伸出双手去端,才后知后觉发现手里还握着那半截丝绢。 四周看看,此时并不是饭点,往来的人并不多。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会惹来刺客。 “咦?这画的……”姒苒月小心翼翼展开绢帕,上面绘制的似乎是一张地图,她这半张虽没写是哪的地图,但地理标注的街铺名字,似曾相识,似乎是她曾每日都会见到的。 而被撕裂处,硕大的红点一分为二,标注的也不是常用文字,而是看起来更加古老的文字,也不知是一个字,还是一个字的一半。 正努里辨认时,一双澄净的鞋缓慢靠近。 冷冽的气息,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姒苒月心里咯噔一下,不断告诫自己不要怕,还是控制不住的双手发颤,赶忙借着将丝绢收入袖中,藏住颤抖的双手。 “你又再闹什么,不治伤,反而跑这来就着风吃馄饨?”风影竺蹙眉冷声道。 姒苒月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交握,还不到时候,她还没找到妈妈,不能将事情闹掰。 稳了稳思绪后,脸上挂上无辜的笑意,娇声道:“我这不是被吓着了,出来吃点东西压压惊嘛。” 被盯得发毛的姒苒月不等说什么,风影竺径直坐在她对面,也要了一碗馄饨。 与生俱来的贵气,哪怕坐在街角吃馄饨也像在吃珍馐佳肴,令人赏心悦目。 “东西还不打算给我吗?”风影竺淡淡出声,唤回发呆的姒苒月的神智。 “奥对对对,这个,我可费老大功夫才护住这一半,对不起啊,我武功太差了,不然我就能护它完整了。”姒苒月将被她搓成一团的丝绢拿出来,尴尬的边抹平边解释。 “无碍。”风影竺接过丝绢看都没看就揣入怀里,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似看出姒苒月的愧疚,补充道:“人没事就好。” 姒苒月顿时红了眼眶。 “哭什么,还吃不吃了,不吃就跟我回府。” “吃、吃吃。”姒苒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此刻馄饨也不烫了,很快就西里呼噜吃了个干净。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的走到一处高门大户的院落前,一进门,身上背着药箱的大夫就小跑着迎上:“见过风司丞。” 风影竺微微颔首,转而对姒苒月说:“虽然你的伤势看起来并不重,但也不能小视,去先把药上了,再来书房一趟。” 第167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13) 秋叶静美的院落中,站立着一个人,风影竺不紧不慢走过去,面无表情,但嘴角上扬的弧度,还是让人能够发觉其言语间的幸灾乐祸。 “我都说让你离我妹妹远些,她现在可是对你一点都不喜欢。” 姬慕月落寞的垂下眼帘,不停的回想着过往种种,似乎有个线头在眼前飘,却怎么也抓不住。 “那个刺客进了沈府的外宅。”姬慕月收敛情绪,将手下带给他的消息传达给风影竺。 风影竺闻言收起嘴角的弧度,神情严肃问:“哪个沈府?” “自然是有当贵妃姐姐的那个沈府。” “沈含章么……好,他们可真是好大的胆子。”风影竺眼眸深邃的黑不见底似的,漠然看着从眼前被风吹落的秋叶,声音如冰冰冷。 古柏参天,纵使秋色下,依旧散发着长者般的气势。 当姒苒月脖缠绷带到了书房所处的院落时,一眼就被看起来就年岁极久的古柏吸引,手抚在饱经风霜的树干,沉淀自己繁杂的思绪。 良久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向前迈步走向台阶,叩响房门。 “果真是长大了,越发懂得礼仪了。”风影竺眉间舒缓,周身气息温和,看着走进来的人,深感欣慰。 姒苒月淡笑未语,双手自然垂于身侧,大大方方的站在那,若细细看去,会发现看似温柔的眉眼里透着淡淡的英气。 风影竺浅笑起身坐到下位,指着身旁的位置:“行了,这里没外人,不必如此,坐吧。” 姒苒月心事重重的坐下,双手在腿上交叠来交叠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洛都近些时日会有些不太平,没事就不要出门了,若是闷了,就让府上的人到非人司给我或者御史台的寒风狸报信、” “哥,我想回北容了。”姒苒月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注意风影竺说什么,鼓足了勇气脱口道。 “怎么?这会儿不觉得北容是个鸟不拉屎的地儿了?”风影竺抿了口茶,摇头道:“之前不让你出来,你偏要来,到这了吧又要回去。” 姒苒月不能说明实际原因,急得眼睛滴溜溜转,努力想着怎么办。 “不过也好,你在这里,我会分心……这样,过几日进了农历九月,将北容的几个家伙处刑后,我让姬慕月送你回北容。”风影竺看出自家妹妹满脸不愿,无奈补充道:“我知道你们之间有过节,但他的功夫仅次于为兄,由他护送你,我才会放心。” “若实在不愿,不如就留洛都,过了年我亲自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姬慕月就姬慕月吧。”姒苒月赶紧摆手摇头,表现出十分愿意的样子。 风影竺此时心思也都在别的事儿上,因此并没发现姒苒月的异常,事情解决后就摆手让人回去休息,整个书房只剩下他一个人。 抚平桌案上的半张丝绢,风影竺沉吟良久,长长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没想到,最终还是到了这一步。” 子时更鼓响,一道黑影如旋风似的吹进了皇城。 第168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14) 失眠的皇帝被突然闯进来的黑影,吓得险些没上来气,张嘴正要喊人,恍然发现黑影是熟人,顿时放下心抚着心口,气道:“风卿,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说,大半夜的如贼人般到朕的寝宫,可是嫌命长了?” 风影竺丝毫没理会怒容满面的皇上,而是从衣袖里掏出那张被撕裂只剩一半的丝绢,递了过去。 见皇上面色凝重,才缓缓道:“五百年前,祖上曾有训,拨云不与皇族做生意,如今臣违背祖训,为陛下开启非人司,报应已现,微臣此番前来,只为求陛下一道旨意……” …… “真要如此?” “是” 昏黄的烛光在台上无风摇曳,良久良久,久到烛泪落满烛台。 “朕……允了。” 等黑色的旋风从皇城离开后,谁也不知道,聿国最高掌权人,站在寝宫的回廊中,望着黎明将至,即将退去的月亮,红了眼眶。 这一夜,不知多少落叶繁花又被秋风带回故土,只知道扫洒庭院的人发现,御花园中,有一古柏,满树叶片,一夜落尽。 几日后,进入了农历九月。 开门鼓敲响后,负责给做牢饭的人,难得做了顿新鲜的膳食,为即将在午时处斩的犯人送去最后的断头饭。 街上的行人也比往日多了不少。 姒苒月自从那日从书房离开后,就老老实实的待在风府,每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空闲无聊了便去书房看书又或是练字,清闲自在的紧。 被风司丞再三叮嘱,一定要看牢大小姐的管家和暗卫们见状,着实松了口气。 却无人知晓,这些时日的乖巧都是姒苒月在为去乌罗护部做准备,查阅了有关乌罗护部风土人情的记载,无意中也看到了流传百年的野史传说。 说的是在天地从混沌中分离后,世间诞生了十二荒,被后人称之为荒世十二共主。 十二共主各司其职,世间逐渐变得繁华,直到千年前,十二共主为抵御外神袭击,献祭生命召唤古神,一场众神之战,最终以极为惨痛的代价,换来辽阔大地归于安宁。 “看来无论哪个朝代世界都有雷同的创世神话啊。”姒苒月一目十行,潦草看完,淡淡的吐槽了句,并没在意,转而继续临摹北容城到乌罗护部的山川地脉。 又过了几日,姒苒月才终于将路线全部画完,十分满意的吹干地图,用油纸包好塞进布口袋里,伸了个懒腰,起身出了书房。 姒苒月看着院落里忙碌的丫鬟仆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漫不经心的来到了厨房,被热情的厨娘强塞了盘点心。 边吃边走,到了后院赶上护卫练功,饶有兴致看了会后,又回到前院。 整个风府忙碌又不失秩序,姒苒月细细盘算,觉得想要偷溜出府是不可能了。 “哎!那个谁,你来一下。”姒苒月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块糕点,随意叫来个丫鬟,让她帮忙把管事请到书房,顺路把空盘子送回厨房。 没一会儿,身材中等,眼眸黑亮的中年男人,态度十分恭恭敬敬的赶来。 第169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15) “大小姐,不知找在下有何要事?” “我要出府。”话音一落,姒苒月就见管家脸色微变,轻笑一声接着说:“兄长说过,不让我随意出府,我也不为难你们,劳烦管家请人去非人司给兄长带句话就行。” 管事擦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水,连连称是,快步退了出去,生怕书房里的小祖宗变卦。 姒苒月胸有成竹的将自己收拾妥当,站在风府大门,盯着紧张得,紧紧握着兵器,直冒冷汗的守卫,笑眯眯的安慰:“别紧张,我不跑的。” “苒月!”姬慕月身上的官服都来不及换,急匆匆赶来。 姒苒月下意识后退一步,拧眉道:“怎么是你,我哥呢。” 姬慕月眼里一闪而过淡淡的失落,强颜欢笑道:“风兄有公务在身,不能回来。” “哦。”没了兴致的姒苒月又后退了两步,隔着门槛对外淡淡道:“我突然不想出去了,你请回吧。” 姬慕月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外,眼看着大门要关上,忽然从街头跑来个小乞丐,身后跟着一个大腹便便的,手拿菜刀的男人。 ——别跑!站住! 小乞丐四周看看,一眼看到门还没关上的风宅,脚步一变,径直冲过去! 姬慕月抬脚正要将冲撞过来的乞丐踹下去的紧要关头,一道清丽的声音从门内传出:“住手!” 扑通。 乞丐惊慌的跪在地上,刚刚这凶神恶煞的男人,那脚掌距离他的头只差一指节。 手持菜刀的胖子站在台阶下,双手扶膝喘着粗气,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小乞丐。 “小花猫,你这次又偷了什么?”大门再度打开,姒苒月似笑非笑盯着独眼长发的小乞丐,语气熟稔。 小乞丐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颤抖着的手指着对方,张嘴你你你叫了半天,没说全一句话,反应过来后急忙爬起来就要跑,却发现前有凶神恶煞的男人,后有拿刀追他跑了三条街胖子。 “没想到这洛都如此小,上次让你跑了,这次竟然主动送上门来,说说吧,这次是让我救你呢,还是让这个人把你剁成饺子馅?” 小乞丐艰难吞咽口水,正要说什么,却听见扑通一声,拿刀追他跑的胖子竟然面露惊恐的跪下,一边磕头一边请罪:“小人不知这里是司丞府,多有得罪,还请小姐大人大量,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死啊……” 姒苒月听着,蹙眉面露不满:“你可有见风府仗势欺人,不讲道理随意处罚过?跪在那凑什么热闹。” 风……府?小乞丐眼睛登时亮了,急忙跪趴在地,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也朝着姒苒月跪下磕头:“小的从小无父无母,乞讨为生,苦里来苦里去的,如今还伤了眼睛,面容丑陋连乞讨都无法生存,才干起偷盗,还请菩萨姐姐发发善心救救小的,小的愿当牛做马回报……” 姒苒月眯着眼盯着乞丐看了良久,嗤笑一声也没应下,只是让人把偷来的东西给人还回去。 小乞丐赶忙将怀里的金箔书拿了出来。 第170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16) 金箔的光直晃眼睛,令姒苒月不得不撇过头,而一直默不作声的姬慕月见到此物,却忽然变了脸色,紧走两步拦住持刀的胖子:“此书可卖?” 持刀的胖子吓得再度跪下:“官差老爷,您要是喜欢尽管拿去,求你别杀我啊……” “这里是三百两银票,此书我买下了。”姬慕月抽了抽嘴角,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扔了过去,盯着对方眼睛冷声威胁道:“如果让我知道你将此事传扬出去……” “官差老人放心,小的保证什么都不说,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滚。” 持刀的胖子冷汗涔涔,连刀都不要了,揣着银票,屁滚尿流的一口气跑回家,使劲掐了自己大腿,才确定不是做梦,只是还没等把钱挥霍完,就因为不节制的大吃大喝,引发心痛症,卒。 这是后话,且说现在,姒苒月好奇的看了眼金箔书,虽然困惑但也没在意,转而将注意力又转回小乞丐身上,挑眉道:“你这小家伙还真是油嘴滑舌,谎话连篇,我府可不需要你这样的牛马,滚吧。” 小乞丐登时急了,匍匐着就要抓住姒苒月的裙角,却被人踩住后背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人进宅。 “拿着银票滚出洛都,别脏了这台阶。”姬慕月眼皮都没抬一下,面无表情的直接扔出张银票,抬脚毫不留情的将银票和人一同踹下了台阶,待转身时脸上又挂上温和的表情,厚着脸皮,从还没关严的门缝里窜了进去。 “苒月苒月,你等等我,听说今天洛都新开了一家酒楼,出了不少稀奇的菜,你要不要去吃吃看?” 姒苒月停下脚步,不悦的看着身后的姬慕月:“你跟进来作甚,我让你进来了吗,出去!” 姬慕月也不恼,虽然心里七上八下的,但脸上还努力挂着笑意说:“现在鲜鱼上市,有一家百年小店有鱼底暖锅,青菜涮进去味道鲜美……” 姒苒月不动声色的偏过头,吞了吞口水,神情不自在的问:“食馆的番椒你有带来吗?” “有有有,元贵跟雨薇姑姑特意给装了好些。”姬慕月眼睛闪过一道光,心里的小人跪地直哭:小祖宗终于肯搭理我了,感谢元贵和雨薇姑姑,等他回去一定要好好感谢一番。 “你拿这么多干嘛?聿国与海外八荒并无往来,这东西如果出现街市被有心人发现,不是没事找事呢么。”姒苒月扶额看着拿着一筐番椒的人,无奈道:“而且你不喜辣,给我拿两根、不、拿四根就足够了。” “好。” 那道无法忽视的宠溺语气,再度让姒苒月心跳快了半拍。 想什么呢,人家可看不上你的。 姒苒月摇摇头,把脑海里突然冒出的粉红泡泡晃散,暗自告诫自己:吃完这顿火锅,明后天赶紧找个机会赶紧开溜,等找到妈妈,她就跟着妈妈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隐居不出来了! 姒苒月换了一身锦袍男装,小扇子不离手,妥妥世家小公子。 不过年不过节的街市上,人流量却明显比她刚到洛都时多的多。 姒苒月正准备找个人打听打听时,耳边传来温润低沉的声音。 “苒月,到了。” 姒苒月瞪大眼睛,看着 眼前高门宅院,满脸疑惑:“到了?这就到了?这就是你说的百年小店?” 这,这不是洛都第一鱼商的府邸吗? 第171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17) 姬慕月轻声笑了下,故作神秘低声道:“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院门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可谓别有洞天,满园秋色宴席忙,喊声鼎沸热闹非凡。 眼尖的仆役一路小跑到大门,洋溢着笑脸招呼:“公子可是有段时间没来,这位是您朋友吧,两位贵客快里面请,后院雅间给您留着呢。” 姒苒月慢吞吞走在最后,好奇的东张西望,忽然被前面不远处,一个赤裸着上身,吃得满脸流汗的独眼男人吸引了目光,总觉得有点眼熟。 正要快走几步仔细打量,一道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小心脚下。” 姒苒月轻拧秀眉抬眼一看,姬慕月满脸真诚关切的看着她,令人很难发火。 殊不知,姬慕月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两人路过独眼男人时,姬慕月有意无意挡住对方,脚步略快,好巧不巧因为动作急切,扬起的袖子将独眼男人放在桌边,堪比小臂粗的棍子带落,啪嗒一声,落在两人脚前。 “嗝,对、对不住。”喝的满脸潮红眼神迷离的独眼男人,大着舌头,口齿不清的道歉,踉踉跄跄的蹲下身捡起棍子。 姒苒月嫌弃的捂住鼻子,但依旧有浓烈的酒气从指缝飘进鼻子,而这酒气之中还夹杂了……等等!这个气息,难道是它? 眼眸微眯的姒苒月,不等去验证自己的想法,就被姬慕月如山一般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来之前,我已经让人将暖锅烧上了,去晚了,汤可就得重新烧了。” 靠的也……太近了吧,姒苒月悄悄向后挪动脚步,但对方身上那股子如深山古刹传来的檀香气息,让她觉得再站在这吵嚷的院里,简直是一种亵渎。 姒苒月赶忙清了清嗓子,目不斜视的说:“那我们赶紧走吧。” 离开的两个人并没看到,此时从大门外走进来一位身着月牙白袍,举止投足十分有涵养的年轻公子,面露纠结的直奔赤裸着上身的独眼男人。 “秦兄,你这样实在有些不雅,赶紧把衣服穿上吧。”白袍公子说着还将对方随手丢椅子上的衣服拿起来递过去。 “真是麻烦。”独眼男人不悦的嘟嘟囔囔,但动作很是麻利,三下五除二,很快就穿好了。 “你这来的也太慢了,等你来,连鱼刺都得煮没了,嗝。”独眼男人搓了搓泛红的脸,迷离的眼睛逐渐清明,一边抱怨着一边喊人上菜。 院外人声鼎沸,后院却安静的宛若隔世。 “这院子看着并不大,怎么隔音效果这么好?”姒苒月一进后院月门,就疑惑的朝天看,果然发现了关键:“哎?竟然有结界?” “这院子主人与我们非人司有些来往,布置个隔音的小结界,不过是个顺水人情。” “说起来,这家主人你也认识,不过那时候你还小,现在或许记不得了。” “噢?谁啊?” 姒苒月走进房门,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香是香,但也太热了吧。 犹豫的站在门口,无意间瞄到院当中的人工湖心亭,又看看屋里桌上沸腾的鱼锅,纠结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第172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18) 姬慕月全身心都放在姒苒月身上,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稍加思索就想出了答案,旋即招呼院内的仆役:“来人!将所有餐食都端到湖心亭上。” 不过片刻功夫,仆役们就训练有素的将鱼锅和所有食材都转移了过去。 姒苒月见状,眼睛抑制不住的亮了下欣喜的围着湖心亭转圈:“你怎么知道我想在这吃,这位置太美了,还很凉快。” “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去发现。” 闻言,姒苒月撇开头,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生怕控制不住陷进去,赶忙转移话题:“你刚说这家人我认识?你还没说是谁呢?” “陆夫人赵氏,赵风梧。”姬慕月手没闲着,先是盛了碗鱼汤递过去,随后用随身小刀将番椒切碎,混入葱花酱油香油调制蘸料。 姒苒月接过鱼汤,汤色奶白,口感香浓,小口小口的没一会就将一碗都喝光了,眼巴巴看着对面调制的蘸料,忽然灵光一闪:“是不是当初诬陷我一六岁小孩杀人的陆家?” 见对方不置可否,就知道是猜对了,姒苒月一边用长筷往沸腾的鱼锅里下菜,一边像讲外人的故事般,语气轻松:“当初为了保护他们,临别时说了很多伤人的话,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怎么样了。” 很多事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可一旦熬过去,翻回头再看,就也就那样吧。 “陆家两位公子一文一武,大公子几年前被派到北容与乌罗边界驻扎,一直没回来,二公子前两天刚下调令,要去丰香州府任职。” “丰香州府?”姒苒月一边吃,一边思索着,忽地一笑:“我想起来了,是冯姐姐那,这次回去路过时,我要去看看她。” 姒苒月说完低下头,愕然发现自己的蘸料中不知何时放了一大块鲜嫩的鱼肉,连鱼刺都挑干净了。 低垂的眼眸有些湿润,抬手拢了拢头发,遮掩着将眼泪擦干,心道:不能再拖了,等见了陆夫人后就抓紧走吧。 秋风徐徐,落叶如宿命般落入一池湖水,带起一圈圈涟漪。 一时间只有鱼锅沸腾的声音,尴尬的姒苒月食不知味,眼睛滴溜溜一转,故作轻松闲谈般问:“今天街上好像人比以往多了些,是什么节日吗?” 姬慕月细心挑鱼刺的手顿了下,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道:“不过是平民喜热闹,连秋后问斩也不放过。” “你说我哥有要事要忙,不会是去当监斩官了吧?” 闻言,姬慕月险些笑出声,眼睛都弯成了月牙:“风司丞是被宣入宫中商谈公务。” 在后院悠哉悠哉吃吃喝喝的两个人并不知道,此时刑场暗潮涌动,变故将生。 被五花大绑的张松平早就没了往日浪荡模样,骨瘦如柴的跪在那,双目无神,绝望的等着刽子手下刀。 而跪在他身旁的金坊主金洱可就不那么淡定了,额头沁着汗,呼吸急促,嘴唇咬破了都不自知,被反绑的双手颤巍巍的,手心忽忽冒冷汗。 第173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19) 生死之间,金坊主空荡荡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昨天深夜出现在天牢的贵人。 那位贵人身穿锦缎长袍,昏暗的火把下看不清纹路,只觉得透着丝丝金线的反光,脸上戴着金色面具,声音里透着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犹记得那位贵人对他说。 “……只要你按照孤说的去做,孤保证你可以活着走出这里,不然,你乐坊的人,都会被你牵连,该怎么做,好好想清楚。” 该怎么做?他能怎么做,自己生死事小,百十来口人的命,他怎能不顾!可如果真说了,那些生命就不无辜吗…… 就在金坊主举棋不定时,监斩官瞧了瞧天色,已然到了午时,早就握在手里的令牌在一声“吉时已到”中扔了出去。 刽子手高举大刀,反射的光带着阵阵寒意,千钧一发之际。金坊主求生的本能让他不再纠结,一咬牙狠下心,说出即将颠覆整个聿国的话! “冤枉!我冤枉!我没叛国,都是非人指使我这么做的,我是被逼的!” 噗呲! 鲜红的血液溅到了金坊主脸上,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咕噜噜滚到了他双膝前。 “慢着,此案事关重大,押回候审。”监斩官迟来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神色未变一分,似乎早知如此,就等着对方开口一般。 刀锋仅差一指的刽子手,暗暗啐了一口,满脸嫌恶的加快脚步退了下去。 此时金坊主早就虚软成一摊烂泥,被人拖拽着,在地面上形成一条湿乎乎的印迹。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如梦方醒,低声讨论刚刚发生的事情。 殊不知一场风暴即将悄然而至。 而就在这同一时间,巷子里那家私人鱼馆里,发生一阵骚乱。 “秦兄!你没事吧!”月牙白袍男人顶着被打肿的脸,含糊不清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拉住暴怒的人,担忧问。 死死将一个肥头大耳油腻男压在身下的独眼男人,嗤笑一声,毫不在意轻松道:“一个绣花枕头大肥猪,能把我怎么样?你往后靠靠,莫挨老子这么近,当心溅你一身脏血。” “秦兄,这位兄台应该是喝醉了,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你闭嘴!” 独眼男人这么一分神,肥头大耳油腻男就视死如归般,猛烈一个反扑,挣脱了独眼男人的束缚。 不知是客人掉落的还是慌乱间厨师掉落的,肥头大耳油腻男竟在地上摸到一把剁肉的菜刀,涨红了脸,疯了一般朝独眼男人挥去。 独眼男人不疾不徐,单脚勾起地上的长棍,闪转腾挪,照着对方头与背部猛烈击打。 被打得气都喘不匀的肥头大耳油腻男,瞪得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手持菜刀,如倔强的老牛一般,死死盯着对方。 一找到机会就扑上去,大有你打不死我,我就缠死你的架势。 一来二去,独眼男也是真的急眼了,邪笑道:“本大爷懒得跟你计较,你还得寸进尺非找死是不,行,老子让你体验体验,什么叫死!” 独眼男单手耍了个花样后,双手持棒,不知按到什么隐秘的机关,一根贼粗的棒子一分为二,一头空心为鞘,一头半米剑刃,直指对方,寒气逼人! 第174章 风起云涌刑场变(20) 独眼男一步步向前,试图逼迫对方后退,可惜对方脑子处于不理智的状态,缺了一根名为害怕的弦,咋咋呼呼非耍着手中的破菜刀,对抗对方看似纸片般实则锋利无比的剑刃。 啊! “杀人了!快报官!” “天啊!有血,流血了,快跑啊,杀人啦!” 前院乱作一团,高声鼎沸,姒苒月耳朵又没聋,自然听到了,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好奇的朝院外看,刚好看见几个神色惊慌的仆役匆匆跑到月门口,跟着守门的仆役比比划划,似乎想要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 “哎,没事没事,实在抱歉,惊扰到客官了,还需要什么尽管提。”负责后院事务的仆役满脸堆笑,话虽说的轻松,嗓音里还带着几分颤抖。 从前院跑来的几个人直接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紧张的一言不发。 姬慕月跟在姒苒月身后,清冷的目光随意落在一个低头浑身颤抖的仆役身上,对方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受不得压力脱口而出:“前、前面有人杀人了,啊!” 一团裹着血腥气的胖子手里边挥舞着菜刀,疯了似的朝后院跑来,本就紧张的仆役,只觉得腿跟灌了铅似的,别说跑,迈步走都做不到,一个个扑通扑通坐在地上。 那个本来还满脸堆笑的仆役更是控制不住表情,五官因为惊恐都扭曲了,比疯子还可怕。 姒苒月微微一愣,没等行动就被身后的人拦腰抱起,一阵风似的,跃上房顶。 跑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前院吃了亏的肥头大耳男,鲜血不停的从右手袖管流出,瘸着腿,口中嘟嘟囔囔含糊不清说真什么,左手毫无章法挥舞着染血的菜刀。 吓瘫了的一众仆役,捂着嘴,鼻涕眼泪哗哗流,好在这疯子一根筋,目不斜视,只要不挡路,他就看不见,直愣愣朝着后门方向走,旁若无人,毫无负担的推门离开。 整个后院只有一地蜿蜒的血迹,表示刚刚的一切真实发生过。 “这、什么情况?”姒苒月目瞪口呆看着下面发生的事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衙门捕快差役接到报案后,与鱼馆东家陆夫人同时出现在鱼馆宅院门口。 只跟了一个跑得满头虚汗仆役的陆夫人,衣着虽是素雅,却丝毫不显柔弱,经过这些年浸染,眼眸里带着一股狠劲儿,胆小的见了,会忍不住心生退意。 “陆夫人。”差役中为首的中年人上前恭敬施礼。 “王捕头。”陆夫人微微颔首,轻声回应。 进了院子后,除了把门的几个人外,空无一人。 陆夫人淡然扫视了一圈,眉头紧蹙,整个前院狼藉一片,碎裂的碗盘,鲜红的血迹混合一地残羹冷饭,原本浓香的鱼汤混合泥土和血腥味,说不出的恶心。 “客人呢。” “回东家,客人都安排到了后院,但有一部分客人,小的实在没拦住……” 王捕头将大部分留下勘察前院,只带了两个持刀差役与陆夫人去往后院,地上的血迹从前院哩哩啦啦的蔓延至后院后门。 第175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 穿过月门,陆夫人一眼就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人背对着他们站在后门,似乎在跟谁说话。 “喂!你们什么人!转过身来!”王捕头一个健步上前,高声呵问。 姒苒月吓得浑身一震,嗖的一下躲到了姬慕月身后,探出头眨了眨眼。 陆夫人盯着姒苒月,眼波流转,陷入深思。 “哟,这不是非人司大名鼎鼎左司郎姬煜吗,怎么,这案子您也有兴趣?”王捕快酸溜溜说着,一边朝门口走。 以前看到非人司的人都恨不得绕路走,可临来前听说了刑场的事,心底莫名升起几分畅快。 姬慕月轻笑一声,懒得理会。 王捕快碰了个软钉,摸了摸鼻尖,颇有气势指着门外佝偻着腰的白袍男子:“你什么人!” 白袍男子吓得差点就跪下,多亏身旁赤着上身的独眼男伸手扶住,声音发:“对不起对不起,这事是我不对……” “屁!你不对什么,那个疯子上来就打你一拳,怎么,还得坐那不动继续让人打啊!”独眼男人啐了一口,瓮声瓮气骂道。 王捕快眯着眼仔细打量对方,猛拍大腿叫嚷道:“你不是城外铁匠窑的秦乌让吗,嘿,行啊,你看看这一地的血量,挺猛啊。” “看个屁,老子可没下死手,就老子这手劲儿,真下死手,那疯子还能好好的离开,早趴地上了。” 王捕快眼底划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就掩盖了,转身招呼或站或坐回廊下的客人:“你们有谁认识伤者没,这家伙把谁打了?”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摇头。 跟在陆夫人身后的仆役怯生生说:“王捕头,那个人看着眼熟,但突然这么一问,还真说不上来。” 王捕头摆摆手,环顾一圈对着陆夫人和稀泥:“你看,除了跑了的,其它人都没受伤,这打人的秦铁匠也说的有理,这损失,你们私下解决吧,我就不掺和了。” 说罢,也不给人反应,径直朝前院走招呼着:“走了,走了,都散了!” “……”姒苒月悄悄翻了个白眼,轻轻拽了拽姬慕月衣袖低声道:“这人这么不靠谱,咋在洛都混的。” “民不举官不究,他们是能省一事就省一事。”陆夫人收回了近乎黏在姒苒月身上的目光,淡然的对后门外还没走的两个人道:“你们在这受伤,我也有责任,这样,我一会叫郎中来给你们看看,费用我出。” 秦乌让大手一摆,满不在乎道:“不用了,先说清楚啊,你这的损失别找我要,都是那个疯子摔摔打打的。” 陆夫人浅浅一笑,表示同意,秦乌让见状也不逗留了,临走时还特意瞟了眼姒苒月,见其没任何异常,悄悄松了口气,拽着白袍男子离开。 有所感觉的姒苒月偏过头去看了眼消失街头的身影,微勾唇角。 陆夫人叫来掌柜匆匆吩咐了几句后,拦下要离开的姒苒月二人:“二位请留步,这位姑娘看着面善,我们可是旧相识?” 第176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2) 姒苒月闻言并没第一时间回话,而是静静地看着陆夫人片刻后,忽地低头轻笑了下,随意的摆着手,漫不经心朝门外走,轻快道:“是不是旧相识,到贵府一叙,不就都知道了。” “苒月,去陆府的方向不在这边。”寸步不离的姬慕月看着越来越偏的方向,忍不住出言提醒。 手指有节奏的敲着腰间荷包的姒苒月,听到声音后回眸看着身后目光温润的人,叹了口气。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原本打定主意要远离对方的,可每次感受到对方对她的好时,就忍不住得寸进尺,想要靠近依赖。 良久,姒苒月才指着排队出城的队伍,淡然道:“谁说现在就去陆府了,我要出城一趟。” 姬慕月张张嘴,想问什么,但再看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顿时收了回去。 姒苒月看似毫无目的乱走,却恰好路过一处隐蔽的窑洞,里面时不时传来瓮声瓮气的骂声。 “还真在这……”姒苒月没再继续上前,而是转身找了一棵树,用墨玉笔做了个记号后,继续往前走。 “你慢点走。”姬慕月看着前方走路摇摇晃晃,深一脚浅一脚的姒苒月,担心的心脏突突的直慌。 姒苒月恍若未闻,直到看见一处瘴气弥漫的深林,才停下脚步,拿出墨玉笔眼疾手快朝身后写了一个字“缚”。 扑通。 毫无防备的姬慕月被从地下突然冒出来的藤条绊倒,片刻功夫整个身体就被裹了茧,愕然的看向仍然面无表情的女孩。 “别挣扎,越挣扎越紧,一盏茶的功夫就会解开。”姒苒月清冷的嗓音一点点敲碎对方满心满眼的温柔:“别再跟着我,也别找我。” 旋即,姒苒月一头扎进瘴气之中。 腰间沉寂的荷包,像是海绵遇到了水,饿了许久的人看到了满汉全席般,膨胀发光,沉睡到让人遗忘的小吼,紧闭着眼从光中分离,漂浮在半空,疯狂吸收来自密林深处的黑雾。 “菜主……你真坑。”良久,沉寂的密林传来低沉暗哑到不行的声音。 姒苒月心虚的摸摸鼻子,自知理亏,没说话。 “需要小爷时,给顿饱饭,不用时,连口水都不给喝……”小吼睁开血红的眼睛,委屈巴拉的指着对方控诉:“负心汉!” 噗,咳咳、姒苒月一不小心被口水呛到,咳的满脸通红,左顾言他的打哈哈:“哈哈哈,好久不见哈,呐、你看,今天天不错呢。” 说完,一道乌云挡住热烈刺目的太阳,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姒苒月尴尬的恨不能用脚抠个地下室出来,磕磕绊绊道:“那个啥,我们赶紧走吧,别一会下雨了。” 话音刚落,吧嗒……吧嗒…… 豆大的雨点无情的打在宽大的叶片上。 姒苒月呆若木鸡任由雨点拍在身上,小吼无语的背过身,傲娇的哼唧道:“还不赶紧跟上小爷。” 跟着小吼来到一处干净的石洞中,姒苒月坐在凭空出现的火团前,拧了拧衣袖,蹙眉问:“这里哪来这么大怨气。” 小吼闭目盘腿坐在火焰上,没好气道:“你问小爷,小爷问谁去。” “你吸收怨气时,没感觉出啥?” “你饿的头晕眼花时还会关注吃的是啥么。” …… 理亏心虚的姒苒月再度摸了摸鼻子,低头盯着不会熄灭的火团,一言不发。 第177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3) 小吼屏息调整了近乎一炷香的时间,睁开眼就看到趴在地上,已经睡的天昏地暗的人,飞过去用爪子推了推:“菜主别睡着了,小爷可不想刚醒来就要照顾病人。” 姒苒月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看着外面雨过天晴后的蓝天,起身伸了个懒腰,慵懒道:“走吧小吼。” “去哪啊,不是,你还没说把小爷突然叫醒有啥事呢,是又遇到什么诡异的案子了,需要小爷亲自出马,支援一下?” 刚下过雨的山路十分湿滑,姒苒月小心翼翼的迈着步伐,全身心放在走路上,直到走下了山到了官道上后,才松了口气,语气伤感,回答之前的问题:“先去拜访一位故人,然后我们就浪迹天涯。” “咦?”小吼不可置信的围着姒苒月转了好几圈,狐疑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脑子被驴踢清醒了?” “滚蛋!你才被驴踢了!”姒苒月横眉立目,鼓着腮帮气呼呼道。 小吼用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夸张的吐了口气说:“呼,吓死小爷了,这才是小爷认识的菜主嘛。” 等到了地方,姒苒月看着大门牌匾上陆府二字,顿时思绪万千,初到这里时的种种过往,如今想来,宛若弹指须臾间的一场梦。 街道上因下雨的原因,行人并不多,偶尔路过的看到有只会飞的兔子在陆府大门前飞上飞下,惊慌的快步离开。 “菜主菜主!回神啦回神!这里是哪啊?你老家吗?怎么都没听你提过,都不想家人的吗?噢不对,你跟你哥一直在一起,不用想……” 姒苒月被小吼这么一闹腾,登时回过神,嫌弃纠结的拧眉挤眼,最终实在忍不了,单手运作力量隔空一抓,将还在叭叭不停的小吼按在怀里:“闭嘴!” “唔唔唔!呜呜呜呜呜呜呜!”胆肥了,敢抓你小爷我!小吼闷在姒苒月怀里费力哼哼。 “要么回荷包要么别出声,二选一。”姒苒月由抱改拎,盯着小吼冷声说。 小吼一愣,身体本能的点头,本能的扑腾小翅膀跟在姒苒月身后,直到进了宅子里面,才缓过神。 菜主,怎么好像变了,难道是……小吼猛然想到一种可能,心里咯噔一下,捂住心脏,眼泪汪汪的暗自感慨,是主人要醒来了吗? 姒苒月并不知道小吼的心理变化,在陆府下人的引领下到了会客厅,一进门就见到陆夫人坐在主位低头品茶。 “陆夫人。”姒苒月微微欠身,低声问候了句。 陆夫人放下茶杯仔细打量,忽地站起身快步向前,亲昵的拉起姒苒月的手,激动的眼泛泪光,哽咽不停的说着,像,太像了。 这时,房门被推开,一身白袍的男子走了进来,温和的笑道:“什么太像了?这位是?” 姒苒月愕然看向对方白的不正常的脸,虽然面容变了,但那双眼睛! 怎么是他\/她! 看清对方正脸的白袍男子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偏过头故作镇定:“母亲,既然有客人,儿就先回去了。” 第178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4) “急什么,也不仔细瞧瞧。”陆夫人双手仍拉着姒苒月,似乎怕人跑了,激动的连落下的眼泪都顾不得擦,似乎想到了什么趣事,破涕为笑道:“当初我把人赶走时,你们哥俩跟吃了炮仗似的,这人回来了,怎么连话都不说了?” 白袍男子闻言,瞳孔一震,下意识上前了两步,一双澄澈的眼眸里饱含惊喜,上上下下打量对方,忽地想到什么,嘴巴颤抖着急切道:“刚刚在鱼馆,你可受伤?” “你怎么知道鱼馆的事儿?”陆夫人狐疑的看向自己儿子,这才发现儿子脸色白的不正常,正要伸手去摸,却被儿子避开。 “母亲,我带苒月妹妹去看看您准备了近十年的房间。”白袍男子说完不等对方反应,直接拉住姒苒月的衣袖,匆匆离开会客室,一口气来到后院。 姒苒月心疼的看着被抓皱的衣袖,不满的反手抓住衣袖,拽了回来。 “对不起,刚刚多有唐突。”白袍男子手足无措的站在院中,心虚的目光飘忽。 姒苒月抻了抻被抓皱的衣袖,效果甚微,直接甩袖手背身后,眼不见为净,看着眼前的人跟个受气包似的,心还是软了下来。 “陆二公子,粉涂多了对伤不好,赶紧去洗了,好好上药。” 白袍男子闻言,激动的下意识伸出手,抓按住姒苒月的肩膀:“你果然认出我了!” 姒苒月拍开对方的胳膊,揉揉眉心:“请自重。” 白袍男子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委屈伤感道:“快十年不见了,苒月妹妹果然对青非哥哥生疏了。” “陆青非,虽然我对小时候发生的事有些记不清了,但若没记错,一天到晚拉着脸,跟谁欠了你八百两银子似的,我应该熟络不起来。”姒苒月是真没想到在鱼馆被欺负的连还手都不敢的文弱书生,竟然是小时候处处看她不顺眼的二公子。 因为长时间不见,下意识多关注对方的姒苒月意外发现对方眼里藏着淡淡笑意。 “走吧,去看看你的房间。” “我的……房间?” 姒苒月被带到一处朝南的房间前,陆青非站在门旁示意着她开门,随着吱呀一声,看着房间里精致的陈设,淡淡的熏香,有些惊讶。 “自从你离开后,母亲就着手布置这里,说有朝一日你若回来,得有个住处,这里每天都会有人固定打扫,母亲时不时也会来坐坐,我与兄长年轻时出门历练,给你带回来的小东西也都放在这里了。”陆青非说着从床底下拽出一个大箱子,从腰间拿下一把钥匙递给呆愣站在原地的姒苒月。 “过来,打开看看。” 姒苒月吞了吞口水,颤抖着接过钥匙,掀开箱子,看着里面的东西,顿时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感动。 拨浪鼓、翡翠镯子、夜明珠、珍珠手串、已经干裂的面人,奇形怪状的陶俑,还有不知买了多少年,连盒子都有些泛旧的胭脂水粉。 第179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5) 陆青非一把将泛旧的胭脂水粉抢了过来,不自然道:“这些都是青池买的,我都说了这东西不能放时间久了。” 扑哧,姒苒月笑弯了眼睛,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哇!菜主,你可算是笑了!小伙子你有前途。”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两人都吓了一跳,更令姒苒月意外的是,陆青非一把将她护在身后,一改文弱书生的模样,目光如炬盯着飞在半空中的兔子,呵问:“哪里来的非人,还不趁着本公子心情好不想见血,赶紧滚!” “误会,都是误会。”姒苒月生怕小吼乱说话,急忙将小吼抱在怀里,表面轻轻安抚着,实则传音警告:闭嘴。 小吼委屈扁扁嘴,没继续说话。 “苒月妹妹,你、它,你们?”陆青非收回之前的冷凝,满脸惊诧。 姒苒月淡淡一笑,在不清楚对方底牌前,并没说什么,反而模棱两可道:“没想到几年不见,你也会戴面具了。”早已不是当年,喜怒形于色的小屁孩了呢。 陆青非正了正神色,轻叹一声:“总归要长大的。” 就在这一室静谧,相对无言尴尬时,忽传门外响起丫鬟的声音:“二公子、小姐,点心茶水已经准备好,是放到这里吗?” “去饭厅吧,这间屋子到底没长时间住人,空气不好。” 姒苒月趁着陆青非在前面带路的空档,让小吼重新回到荷包。 到了饭厅,陆青非没瞧见刚刚那只兔子非人,松了口气:“这些年过的可好?自那年一别,起先还能听到苒小神探的威名,后来半点消息都没有,我与兄长早年四处奔波都探寻不得。” 姒苒月慢条斯理吃着糕点,陆青非打量着,心下稍稍欣慰,举手投足淡淡的贵气骗不了人,看起来被养的很好。 “挺好的,你们呢,我来洛都就听闻你哥去了北容与乌罗交界驻守,你也要被派去丰香州?” “是,过两日就动身了。”陆青非说罢,遗憾叹气:“若你早些时日回来,我还能多陪陪你。” “我一会就走。”姒苒月喝了口茶说:“我只是临走前来看看你们。” “走?要去哪?” “什么!要走?”陆夫人推门而入,快步到姒苒月身前,激动的眼圈又红了:“好孩子,这么些年过去了,那边早就没了动静,你就安心在这住下。” “多谢陆夫人挂念,不过我闲散惯了,在这边不甚习惯,何况身负要事,就不留了。” “不行。” 姒苒月好笑的摇头,编着自己都快信了的瞎话:“我有娘亲的消息了,晚了,或许又要错过了。” 陆夫人怔愕的僵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的压低声音问:“真、真有公、有你娘的消息了?” 当然是没有,姒苒月并没说出实情,而是郑重的点头。 陆夫人慢慢蹲下身,抛却所有礼仪,将头埋在女孩双膝间,低声哭泣。 陆青非慌乱的冲过来,面前的茶杯都碰到了地上,拍着母亲的后背。 姒苒月的双手被陆夫人紧紧抓着,滚烫的眼泪划过她的手背,烫疼了她的心。 “陆姨,别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我带着娘亲回来看你好不好。” 第180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6) “好、好好。”陆夫人一连三声好,擦干眼泪,在陆青非和姒苒月的搀扶下站起身:“好孩子,能再叫我一声陆姨吗?” 姒苒月闻言反握住陆夫人的手,软软的叫了一声。 “今天天色不早了,这样,你今天就在这住上一晚,明天我让青非送你,反正这小子也要去上任,路上有他照应,我也能放心。”陆夫人饱含希冀的看着姒苒月。 思绪良久,姒苒月最终还是松了口,应了下来。 “好好好,你们在这继续聊,我去厨房看着。”陆夫人生怕对方反悔似的,忙不迭的离开。 晚饭间,姒苒月挑着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说,席间时不时传来几声欢声笑语,推杯换盏至月色高挂,才各自回房。 姒苒月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失神的想着事情,连小吼什么时候从荷包里跑出来都不知道。 等回过神时,就瞥见将桌上三盘点心吃了个精光的小吼,正躺平在桌案上。 “吃饱了?吃饱了,我们就走吧。” 小吼闻言不乐意的翻了个身,嘟囔道:“刚吃饱就走,这都子时了,眯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咱也不差这点时间吧。” “说的好像是你走路似的。”姒苒月揉着眉心,闭上干涩的眼睛,也没坚持,一人一兔,就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沉沉睡去。 鸡鸣三声,姒苒月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匆忙下地推开窗户,院内的小厮丫鬟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知道错过最佳时间,不能悄然离开的姒苒月,推了推还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兔子:“小吼,回去。” 小吼耷拉着长耳朵,迷迷糊糊嗯了声,化作一道光没入荷包中。 洗漱妥当,吃罢早饭的姒苒月正迈步去前厅与陆夫人告别,忽见有人急匆匆跑进来。 “东家!东家不好了!死人了,昨天那个人死了!” “大呼小叫什么,人又不是在鱼馆死的,更不是我们杀的,慌什么。”陆夫人端坐在主座上,看到姒苒月站在门外,瞬间笑容满面,起身去迎:“这么早就醒了,昨晚睡得可好?” 不等姒苒月回话,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几人走过去一看,陆夫人差点气晕了。 “陆青非!你作什么幺蛾子,还不把刀给我放下!” 陆青非因太过匆忙,没来得及易容,脸上的伤因上过药的原因,痕迹淡了不少,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此时他如护犊子的母鸡似的,将穿得破破烂烂的秦乌让挡在身后,满脸坚毅:“人不是他杀的,凭什么抓他!” 姒苒月扫了门外的官差,看到人群中的某个人时,心虚的撇开脸。 姬慕月将这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那些怨怼,一下子就消散了,更多的是看到对方安然无恙时,心里大石头落下来的放心。 天知道他昨天几乎把那座山翻遍了没找见人时有多绝望,有……多恨。 “陆二公子,不必如此激动,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请人过去了解情况而已。” “喂,小兄弟,老子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事,你没事就行。”秦乌让大掌轻轻拍了拍陆青非,探手将刀拿了过来,咣当一声仍在地上,豪言道:“老子跟你们走,别为难他们。” 第181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7) “那是自然。”为首的官差指挥着让出一条路。 “等等!昨天发生事情时,我也在场,把我也带过去了解情况吧。”陆青非上赶着凑过去,出言道。 这一举动,顿时让陆夫人气的头疼:“陆青非,别胡闹,给我回来老实在家待着。”说着话的功夫就把儿子硬生生拽到身后。 “那家鱼馆是我名下的,作为东家,应配合你们查案,还是我去吧。” “母亲,这件事跟您没关系。” “行了!”为首的官差被吵的脑袋疼,大手一挥:“你们都一起来吧。” 说完做了个请的动作,陆青非如毛头小子般窜到最前面,与秦乌让并肩走。 陆夫人再气,当着外人,也多少端着些,只能暗气暗憋。 默默当吃瓜群众的姒苒月正要离开,被官差拦下 “这位公子,请。” “这位官差大哥,误会了,我就是来做客的。”姒苒月笑眯眯解释,对方刚有所松动,就被一个“程咬金”坏了好事。 “不是误会,昨日案发时,这位小兄弟与在下刚好在鱼馆吃饭。”姬慕月满脸淡漠的上前,像看个陌生人似的,毫无感情的说。 姒苒月微微拧眉,大概是看惯了对方总是温柔,笑容相对的模样,突然如此,心里有些落差。 但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她露出半分情绪,很快就恢复如常,信步向前。 去往衙门的路上,姒苒月在心里不断的自我催眠,这才是他们最好的关系,相逢如陌路,最熟悉的陌生人,这要是陷入其中,有朝一日,对方如果知道自己喜欢错了人,那不成仇敌了。 运气好,就把她甩了,运气差,追杀她咋整…… 想到这,姒苒月纠结的目光瞬间坚定,步伐都轻快了。 “昨日我与这位小兄弟一见如故,故而结伴去品尝洛都一绝的鱼锅……”姬慕月不卑不亢缓缓道来经过,编的合情合理,连当事人姒苒月都觉得这才是事实。 负责问话的是刑部的许推官,年纪不大,但与喜欢四处游历的杨推官不同的是,他做事一板一眼,不徇私枉法,更不懂变通。 “这么说来,你们二位并没看到案发经过,只是看到逃跑的受害者。”许推官一板一眼,语气严肃。 “是。” “另一位,你怎么不作声!是否有所隐瞒,还不从实招来!” 啪的一声惊堂木,把姒苒月震回了神,赶忙施礼:“事情经过确实如煜兄所说,万万不敢有半分隐瞒。”隐瞒的可多了,真说出来,吓死你,姒苒月暗暗腹诽。 “画押后,你们就先下去吧。”许推官见属下已经整理好口供后,摆了摆手,立马有差役上前将口供拿给堂下的二人,手中还托这印泥。 姒苒月低头边搓着染红的手指头,边往门外走,却不想又被差役拦下:“两位公子留步,主上请二位到后园一叙。” 姒苒月抬头看了眼日头,时间不早了,再不赶路,天黑前没法赶到下一个城镇歇脚了,想到这心下有些急:“不都说明情况了吗,没我什么事,怎么,还不放人走了?你们主上谁啊!” 第182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8) “我。” 低沉带着浓烈寒意的声音传来,姒苒月登时浑身僵硬,如提线木偶般,缓缓转身,笑的一脸谄媚:“哥……” 哼,风影竺轻哼了声,黑着脸拳头都握得青筋暴起,没好气道:“还记得我是你哥?翅膀硬了,我说的话都不管用了是吗!” 姒苒月眼圈一红,委屈巴巴怼着手指头。 风影竺见状,顿时气笑了:“你还委屈上了,行阿,你不是要走么,你不是能耐吗!赶紧走,从这迈出去,就再也别回来,从今往后你与我没半分关系!” “风影竺!”姬慕月不满的瞪了一眼,伸出手想要安抚被吓坏了的女孩,却想到了什么,僵硬的收回了手。 哭得梨花带雨的姒苒月哽咽道:“真、真的吗,你不要我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要断绝关系的话,明明是一直期待的,心里却那么的疼。 不该疼的,这些从一开始就不属于我。 “不想走,就乖乖听话。”风影竺终究还是心软了,给了个台阶。 “多谢兄长这些年的照顾,后会无期。”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姒苒月跟风影竺都愣住了。 “你说什么!”风影竺气急败坏的抄起身旁官差的佩剑,指着对方,怒目而视。 姬慕月在风影竺抬剑的瞬间就挡在了姒苒月身前,三个人剑拔弩张的档口,被一道传唤化解了。 几个人被许推官的人请到偏厅,姒苒月慢悠悠走在最后面,时不时看看后面跟着的官差与阴魂不散的姬慕月,想偷溜走都不行。 一只脚迈进门槛,姒苒月扫了一眼满屋子官服加身的陌生人,浑身不自在,正想退出来,就被姬慕月直接撞进屋内,待稳住身子回头一看,门已经被官差关上了。 姒苒月咬牙切齿瞪向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擦身而过的姬慕月,气的手都抖,但不了解现下什么情况,不好失礼,只得站在角落,努力当个空气。 “大家都是同僚,朝廷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不相互引荐了。”坐在右侧位的许推官十分谦恭的说完后,看了眼对面低头品茶的风影竺,斟酌半天才继续说。 “刑场上,金坊主的那番话,在座的各位,想必都有所耳闻,按常理说,有问题就解决,有疑点就去查,但眼下又出了非人将人打死的案子,恐怕非人司,会陷入流言之中。”许推官说到这,不敢去看对面如冰窖般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所以下官提议,风司丞能否不参与此案。” 风影竺垂下眼眸,嘴角轻勾。 坐在主位的人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寒风狸站在身后,眼睛滴溜溜转着。 “今日太子携百官弹劾风司丞,下官难以苟同,风司丞这么些年带领非人司所立下的功劳,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怎么能因为区区谣言,就否定过往。”满头须发的老者,站起身,慷慨激昂。 “对啊,我们是站在风丞这边的。”坐在左侧的其它人应声附和。 第183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9) “我们没有针对风司丞的意思,我们是觉得风司丞如此高风亮节之人,不应该被非人司拖累。”右侧位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站起身,慢条斯理,侃侃而来:“下官认为,非人就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为了这群狼崽子成立非人司保护它们合法权益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它们根本不懂感激。” “对!古人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让这群有异心的家伙与我们共同生活,早晚出大事,不如趁着苗头不大,赶紧掐灭!” “撤掉非人司!” “臣认为撤下非人司,改为成立监察司,将聿国所有非人都监管起来,在海外给它们个封地,不得踏入聿国境内,违规者,杀。” 风影竺一言不发,就在那听着,等没人说话后,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案,似笑非笑看向主位:“您觉得呢,这些家伙的提议怎么样?” 这时,所有人才发觉,主位上的人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都不知道是谁。 目光齐刷刷看过去,待主位的人,露出面目后,唰!的一下,堂下的人全都站起身,恭敬忐忑的行礼。 “行了,又不是上朝,虚礼免了。”坐在主位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皇帝,聿青宗姒烨。 站在角落的姒苒月听闻皇上在这,恨不得缩墙缝里,暗自庆幸刚刚还好没有做失礼的事情,要不就算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皇上虽然发话了,但下面的官员,除了风影竺,没人敢坐下。 “何尚书,这件事你怎么看。” 站在风影竺身前,身着紫色官服的中年人,方正大脸,浓眉大眼,自带一股忠义气场,向前施礼后,才板板正正答:“圣上,臣认为当务之急,是应该查明案件真相,不让我聿国任何子民蒙受不白之冤。” “好,就按卿家说的办。”皇上站起身,不怒而威看着一众人,轻叹一声,迈下台阶。 ——摆驾回宫! 大门一开,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堆小太监宫女,抬着宫辇,举着遮阳伞、仪仗扇,蜂拥离开。 待皇上离开,整个偏厅瞬间炸了锅,一群人围住许推官埋怨:“你说你,把皇上请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就是就是,我这一世英名,算是毁在你手里了。” 被唾沫星子喷满脸的许推官心里叫苦不迭,他哪知道寒御史带来的人竟然是圣上,但凡知道,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说让风司丞退出案子的话啊。 姒苒月扒着门框,等看不到皇上离开的队伍后,赶紧溜了出来。 风影竺则借着所有人讨伐许推官的功夫,从侧门离开,几步就追上了要溜走的某个没良心的小丫头。 “苒月。” 姒苒月一个急刹车,僵直了身子站在原处,低着头。 “刚刚是为兄不对,脾气激烈了些。”风影竺柔下嗓音,抬手想要拍丫头肩膀,却见人瑟缩的躲开,心里有些惆怅。 “这些日子,你就待在风府别乱走了行吗,你今天也看到了,洛都风起云涌,当下时局变幻莫测,你作为我唯一的亲人,我担心有些暗处的家伙会对你不利。” 第184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10) 姒苒月静静听着,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 “我答应你,等时局稳定些,你想去哪就去哪,好不好?” 姒苒月听了,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一阵风吹过,扬起了刘海儿,露出愁绪满满的眼睛。 “你们兄妹站在这,当石像呢?”寒风狸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满脸笑嘻嘻的,还拽着满脸别扭的姬慕月,将人从身后往前推了推,笑道:“他们兄妹俩都和好了,你俩什么情况啊。” 姒苒月闻言望过去,刚好对上一双复杂的眼眸,嗫嚅半天,终是没把对不起三个字说出来,只是再度垂下头,闷闷的嗯了声,掉头快步离开。 “怎么觉得小小姐自从恢复记忆变得怪怪的。”寒风狸展开扇子挡住了殷红的唇,微微拧眉,似乎在想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总有种迫不及待要逃离我们的感觉,弄得跟防贼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姬慕月瞳孔微颤,似乎想到了什么,悄然握紧拳头。 风影竺若有所思看向身旁的人,微微勾起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娘!秦乌让不可能杀人的,你就让我去跟许推官说清楚!他是我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冤枉!” 姒苒月因要敲门而抬起的手,悄然放下,刚转身就听身后吱嘎一声,大门被打开。 “陆青非!”随着一声怒吼,一道黑影从门内飞了出来。 陆青非轻巧的躲开了,却没想到身后还有人,等姒苒月想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啪! 姒苒月瞄了眼地上的黑色布鞋,看向尴尬的陆青非和陆夫人,正要说什么,忽然觉得鼻子一热,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的往外流。 刚抬起手,还没等擦拭,就见陆夫人满脸震惊的跑过来,口中似乎还说着什么,但她有些听不清了。 头……有点晕。 …… “大夫,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这几天饮食注意些,别吃辛辣刺激性的,也别吃太烫的,另外呢,适当吃一些降火的,还有就是少出门,尤其午时,静养几天就没事了。” “谢谢大夫,青非,还不赶紧去送送。” 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听不见后,姒苒月才睁开眼睛。 “醒了?怎么样,还感觉哪里不舒服吗?”陆夫人满眼关怀,急切的问。 “夫人夫人!不好了夫人!” “什么不好了,没看我这有事呢么!出去!”陆夫人没好气的瞪向风风火火跑来的丫鬟。 “没事的,陆姨有事就去忙吧。” “真没事?” 姒苒月就差举手发誓了,再三强调没事后,陆夫人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刚准备躺下准备再眯一会的姒苒月,被一阵吵嚷声惊得没了睡意。 “你们放开我!这家怎么着,我说话一点用都没!?我让你们放开,听到没!”陆青非被几个家丁连推带拽的撞开房门,刚站稳一回头,房门关上了,甚至还能听见上锁的声音。 “夫人说了,二少爷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第185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11) 陆青非气得浑身直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刚要喝,却看到了坐在床上似笑非笑看着他的少女。 咣当! “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陆青非脸腾下通红,打翻了茶碗,撞翻了的凳子,结结巴巴的问。 姒苒月好笑的一摊手,十分无辜:“我一醒来就在这了啊。” 陆青非涨红了脸,又退后了几步,不敢去看对方。 “得了,别躲了,我又不是没穿衣服。”姒苒月索性下了床,径直走到桌前拿起个空碗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么如此这般、这般。” 姒苒月无语凝噎,翻了个白眼,喝完一碗茶后,才懒洋洋问:“喂,你那手易容术跟谁学的,还挺像模像样的。” 陆青非被这么一问,蓦然想到还有正事要做,腾的快步到门口奋力捶打:“外面有没有人!快把门打开!” “你这么急着出去是要去衙门给你那朋友说情?”姒苒月托腮看着砸门的人,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桌面。 陆青非顿了一下,没回话,而是继续砸门。 “去衙门没用,一个案子的侦破,不可能因为一个人一句对方是冤枉就结案的。”姒苒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将紧闭的后窗打开,探头看了看,并无人看守,转而对呆愣的陆青非一招手:“想走,就跟我来。” 陆青非跟在姒苒月身后,蹑手蹑脚避开家丁丫鬟,从废弃仓房边的一个狗洞钻了出去。 “你怎么知道这有狗洞的?” 姒苒月摊了摊手,摇头:“我不知道,我原本是想带你翻墙的,没想到这地方连个搭脚的地方都没有,还好有狗洞。” “你要带我去哪?” “自然是……”姒苒月狡黠一笑,眨眨眼:“找线索啊。” 两个人来到鱼馆,发现大门上被贴了封条,周围都是深宅大院,姒苒月脚步未停,直接拐出这条巷子,来到一家座无虚席的茶馆。 “两位客官里面请,现在大堂没位子了,二位是等位还是要个雅间?”肩头搭着毛巾的茶博士满脸笑意迎上来。 “雅间。” “等位。”姒苒月东张西望,恰好看到一桌人要离开,惊喜的大步跑过去,待坐稳当了,招呼还站在原地的陆青非:“兄台,过来啊!” 陆青非此时恨不得将头低到地底下去,低着头不敢去看周围人的反应,快步落座,不满的埋怨道:“在公共场合如此大声喧哗,着实不妥。” 迂腐。姒苒月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懒得搭理对方,而是向茶博士点好了茶水后,就开始漫不经心的东瞧瞧西看看。 陆青非如坐针毡,几次想起身直接离开,但一看到对面女扮男装的姒苒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犹豫迟疑。 “你不喝吗?再不喝,这一壶茶可就都被我喝光了。”姒苒月背靠椅子上,如男子般大刀阔斧的翘着二郎腿,打开折扇挡住打哈欠的模样。 “你到底要坐到什么时候。”陆青非焦躁的低声问。 姒苒月对着隔壁桌正在离开的人努努嘴,答非所问道:“坐这么久,可有听到他们刚刚都说了什么?” 第186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12) “他们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再如此胡闹下去,恕陆某不奉陪了。” 姒苒月闻言也不恼,见对方是真的急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么迂腐的人以后到了丰香州可怎么混啊。 “他们说,昨日在鱼馆突然发疯闹事儿的,在这附近还挺有名的,人称孙疯子。” 话音刚落,陆青非就站起身,抬腿刚要离开,就被人扯住衣袖拦下,扭过头见是姒苒月,刚张开口,还没等说话,就被抢了先:“话都不听完,这么急做什么去?” “当然是去孙疯子家,放手,别拦我。” 姒苒月闻言,果断松开手,冷笑道:“行啊,走吧,你知道孙疯子家在哪吗?” 陆青非脚步一顿,绷紧了脸,梗着脖子道:“我有嘴,我会问。” “是,你有嘴,可惜没脑子。”姒苒月气急反笑,拿起茶壶,却发现空了,转脸喊道:“博士!再来一壶!” 陆青非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就尴尬的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远远的有一个茶博士高声应了,没一会儿就提着茶壶小跑着过来。 “坐下吧。”姒苒月从容不迫,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头也不抬的说:“这时候急了,觉得耽误时间了,早干什么了,谁让你刚才不仔细听了。” 姒苒月抬眼见陆青非不服气却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放下茶杯认真道:“听闻你要启程去丰香州任职,丰香州虽也是富饶之地,但对比洛州仍有所不同。” “你作为外地上任的,首先是与当地百姓处好关系,了解他们的需求,解决他们的难题,当遇到案情时,可不比洛都,有你的熟人,给你提供线索。 一些不起眼的蛛丝马迹,可能就藏在家长里短和闲言碎语中,茶楼、饭馆、青色小楼、街头巷尾等等人多聚集的地方,都是打听事情的好去处。” “哪用的着这么复杂,发布悬赏自然有人来提供线索。”陆青非不以为意的嘟囔。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里面学问可多这么,算了,跟你说也不懂,你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陆青非看着明明比自己年纪小,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对他说教,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又觉得对方说的话很有道理,纠结来纠结去,面部神色变得严肃又认真。 见对方平静认真的模样,姒苒月满意的啜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说起正事:“孙疯子是在今天上午卯时末被他父母兄弟发现死于家中,昨天是他父亲寿辰,一家人去了城郊办宴席,孙疯子原本也在的,但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因为祝寿的人多,他们甚至都没发现人不见了。 直到今天他们回家发现大门口开始就有血迹,顺着血迹找到了躺在床上的孙疯子,据说被发现时,身下的被褥都被血浸湿了。” “会不会是昨天孙疯子回到家遇到了盗贼,结果被杀害了?” “你想到的,办差官自然也想到了,他们检查了房间,并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任何痕迹表明有外人进入,血迹形态与浅显的脚印可符合人从室外回到家的状态。” 第187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13) 陆青非听着听着,突然神色变得严肃,伸出食指比了个“嘘”,压低声音说:“这些都是案情细节吧,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姒苒月抿嘴一乐,微微抬下巴,示意对方注意听斜对面几个壮汉的讨论,嗓门不小,在这人满为患的茶楼里,还能听清他们的声音。 “嗝,我跟你们讲,老子这回可是长了脸,开了眼,从没这么风光过,听过许推官的名号没?”一个五大三粗,不知喝了多少碗酒,舌头都捋不直的男人拍着桌子,笑得满脸褶子道:“老、老子给他带的路!” “老大厉害,老大威武!”其他几个喝的东倒西歪,还不忘恭维。 姒苒月摸了摸被水灌饱了肚子,站起身拍拍陆青非小声说:“我出去一趟,不管听到什么,别擅自行动。” 等姒苒月从茅厕出来,就看到不少惊慌失措的茶博士三三两两往茶馆跑去。 心下咯噔一下,姒苒月赶紧快步跑回去,恰好见到陆青非被壮汉压在桌上,地上茶碗茶壶碎裂一地。 “我靠!特么的,不是让你别擅自行动的吗!”姒苒月急眼了,不自觉冒出脏话,怒其不争的踹开壮汉,一把揪起陆青非。 陆青非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脸通红通红的,没注意控制力道,直接将姒苒月推出去半米远,后腰狠狠撞到桌角,疼的当时就白了脸。 “苒月!”一直在暗处偷偷跟着的姬慕月脸色一变,直接踩着桌子飞身过去,接住了要跪坐在地上的人。 姒苒月捂着腰,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疼的连话都说不清:“带、带他走。” “将小离!”姬慕月喊了一嗓子,一道黑色身影速度极快的跑来,薅住了陆青非的腰带,直接扛起来就往外跑,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 姬慕月扔下一个元宝,小心翼翼抱起缩成一团的人,踏风离开,速度快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老、老大,我们是不是遇到神仙了?” …… “宫宁安!快给她看看!”姬慕月急吼吼来到一处小院前,踹开门,不顾礼仪的大声嚷嚷。 一身素白的女子听到声响赶忙从屋里跑出来,先是一愣,当看清对方抱着的人时,焦急的转身推开一扇门:“快,快进屋!” “怎么回事?” 姬慕月小心的将人放下,手停留在对方衣服上,尴尬的缩了回去,对宫宁安简述了下情况后就同手同脚的走了出去:“我在门外等着,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宫宁安没空去想别的,解开对方的衣服,看到如凝脂的肌肤上青紫一片,登时心疼了:“苒月苒月,别怕啊,我给你涂上这个药,这个抹上凉丝丝的,很快就不疼了。” 宫宁安手抖的从药箱里掏出个白玉瓷瓶,用竹片刮出好大一坨药膏。 这时姒苒月觉得最疼的劲儿过去了,脸枕着胳膊,笑嘻嘻安慰:“哎呀就是撞伤,没事的,用不着抹这么多吧。” 宫宁安气鼓鼓的,手上的动作却轻柔的紧。 第188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14) 咝……姒苒月倒吸一口凉气,见宫宁安变了脸色,赶忙解释:“就是突然凉的不适应啊啊啊,你要谋杀啊!” 宫宁安没好气的松开按压的手,瞪了一眼:“还好没伤到骨头,不然有你罪受了。” 门外的姬慕月不知什么情况,急得来回踱步,忽听到里面叫声,恨不能推门闯进,但一想到对方受伤的位置,还是忍住了。 “慕月大哥,人我给带回来了。”一身黑的将小离放下比他高上一头还多的人,十分恭敬的对姬慕月行礼。 姬慕月看向站都站不稳的男人,隐忍的怒气倾泻而出,握紧的拳头直接照着对方脸呼去! 嘭! “你!”陆青非被打的眼冒金星,好半天才缓过来,看清对方是谁时,怒气减了一半,但话仍然说的难听:“堂堂非人司左司郎,竟然如此粗鄙。” “我也没想到,未来的丰香州司法,如此无脑,实在令人堪忧。我得向圣上提议,不如把你调到丰香州辖区下,跟县尉先好好学习学习,再考虑调度。” “你你你!”陆青非在洛都不说处于上流,也是个受人尊崇的公子哥儿,哪受得过这气,手抖得不停。 这时房门打开,姬慕月直接冲上去急切问:“苒月她怎么样?” 宫宁安擦擦额头上的薄汗,淡淡道:“只是撞伤,瞧着吓人,但没伤到骨头,没事了。” 姬慕月松了口气,迈下台阶,宫宁安奇怪道:“你不进去看看?” “她……大概不想见我吧。”姬慕月悲然一笑,轻声自语,旋即脚步凌乱的走出院落。 那道背影,看起来多少有点伤感,看得令人心揪揪着。 “你怎么出来了?”宫宁安一转身看到换了一身月白色圆领长袍的姒苒月,惊讶道。 陆青非悄悄撇开被揍肿的半边脸。 “我若不出来,担心某个人又擅自行动。”姒苒月见浑身不自在的某人,没继续调侃,转而对宫宁安说:“宫神医,你放心,我真没事了,你配的药,你自己还不了解?可谓是药到病除,堪称神药!” 宫宁安红了脸:“别胡说八道的。” 在场的只有将小离不知到姒苒月是女子,眼前的这一幕在他心里,就是大白天打情骂俏,登时没好气打断:“师傅,我还在呢!” “回头再找你聊。”姒苒月敷衍的对将小离说完,转而对陆青非招手:“你不是想帮你朋友翻案么,跟我来。” 一口气走出城,姒苒月看着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人,选择性忽视对方脸上的伤,问:“在茶馆怎么回事?” 陆青非起初不说,但抵不住姒苒月一遍又一遍的追问,没好气的吼到:“他们说秦兄是非人!你满意了吧!” 姒苒月看着对方通红的眼睛,顿时觉得情况不对,停下脚步十分郑重的问:“你,你不知道秦乌让的身份?” “秦兄他就是个铁匠,劳什子的非人,他们全家才是非人!” “你跟非人有仇?”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第189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15) “非人招你惹你了,就为了莫须有的其心必异,就喊打喊杀的,一副对方是你杀父仇人的表情,你高贵的脑子都不动一动的吗?” 陆青非还想说什么,但又压下去了:“你要带我去哪。” 姒苒月见对方表情就知道这事儿不是一时半刻能说明白的,只好转个弯绕开话题说:“你与秦兄是怎么认识的?” “是在五六年前的一个冬天……” 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锦衣棉袍,抱着一个软趴趴,浑身是伤的黑色小猫哭得撕心裂肺。 双手都冻的没知觉了,才被家丁找到。 “少爷,二少爷!” “在这呢,二少爷在这呢!” “少爷,你怎么样,哎呀,这哪里来的野猫,快放下,多脏啊。” 少年瞪圆了眼睛,竭尽疯狂:“滚!都不准碰它!” 最后还是少年的哥哥从兵部赶来,只一眼就认出了弟弟怀里抱着的是他们共同抚养了五年的乌球。 眉头一皱:“谁干的?” 少年红着眼,哽咽道:“不知道,我找到它时,就已经这样了。” “青非,跟我来。”陆青池没让家丁跟着,只有他跟弟弟两个人,来到城外的一处山丘上,拔出银枪,枪尖微微一颤,散着比冰雪还冷冽的光芒。 嘿! 银枪入土,这把杀人利器此时在陆青池手里成了钉耙,没几下挖出了一个坑,对身后的人淡淡道:“埋了吧。” 少年陆青非拼命摇头,眼泪再度蓄满。 “哭什么!你是男人,别一遇事就哭哭啼啼的,把乌球埋了,让它好好安歇,然后我们一起去找凶手给它报仇。” “我不……” “陆青非!你想让它在冰天雪地里受冻,不得安息吗!” 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 冷得刺骨。 陆青池是临时出来的,将弟弟送回家就又匆匆回到兵部。 陆青非在院子里站了一阵,又转身出去了,因为刚下过一场大雪的缘故,街道上基本没什么人。 漫无目的的在皑皑白雪上走,前望不到尽头,后不见来路。 不知不觉就又来到了城外,寒风彻骨,双腿冻得僵硬无比,每一步,都宛如走钢丝。 山路难走,之前是有个学武的大哥护着, 而现在他才发现,别说到那座山丘,就连上去的路他都迈不上去。 这么一晃神的功夫,脚下一滑,眼看要后脑着地,一道黑影闪过:“你不要命了喵!” 等陆青非站直身子,看清救他一命的人,愣在原地。 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一只眼睛紧闭,上面狰狞的伤口看的触目惊心,手里拿着碗口粗的树干,用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乌黑乌黑的,眼白比常人蓝了一些,整体显得有点诡异。 “多谢恩人,敢问恩人贵姓。” “乌、”衣衫褴褛的人用单只完好的眼睛转了转,看着湛蓝清澈的蓝天,乌泱泱飞过一群鸟儿,脱口到:“青乌泱。” 一时大风四作,陆青非并没听清楚,以为说的是“秦乌让”,衣衫褴褛的人听到后,也没解释,就默认了这个新名字。 第190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16) 秦乌让……主人起的名字,还是那么好听啊,喵。 …… 第二年春,陆青池被调往边塞驻扎,他一个人一边准备科举,一边查探杀害乌球的凶手。 直到他高中探花那一日的宴席结束后,他送昔日的几个同窗出府,其中有一个人喝多了,将他错认成他人,勾住他的脖子贱兮兮笑道:“张老二,嗝、没想到咱们四个还抵不过那个书呆子,谁都没中,当年咱们弄死那小畜生时,那书呆子要死要活的,还以为那傻子要给小畜生殉葬呢,没想到啊……还特么考中探花了,真是晦气!” 陆青非僵硬在原地,脸色铁青,拳头下意识的握紧。 “张老二,你个楞木头,咋不走了……” “老、老大,我在这。”走路慢半拍的男子头上的发冠东倒西歪,几步路楞是走出了十八道弯,搀扶住嚷嚷张老二的,一身华贵锦袍的男子,阿谀奉承道:“老大,那傻子中了探花又能怎么样,你可是要承袭爵位的,未来的间亲王……” “哈哈哈,张老二,你这话说的没错,等我承袭爵位,我就封你个间州刺史当当。” 陆青非看着昔日的同窗,眼睛都红了,想到乌球那凄惨的模样,恨意就不停的高涨。 “青非!你待在这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母亲的呼喊,让陆青非不得不停下复仇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架一架豪华的马车将凶手接走,越来越远,直至看不清。 接下来各种宴会忙的不可开交,还要与达官贵人斡旋,一个个看他的目光跟看到了小肥羊似的,令他浑身难受。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陆青非才知道那四个纨绔早已上路赴任。 姒苒月耐心的听着,她之前以为秦乌让就是个野猫妖,没想到……竟然是它。 “后来呢,那些人找到了吗?” 陆青非痛苦的闭上眼,握紧拳头:“找到了,可我、能力还不够,还不够……他们背后的世族与皇室盘根错节,我动不了。” 姒苒月稍加思索就明白了,一个是间亲王的孩子,只是不知道是嫡系还是旁支,旋即追问了几个人的名字。 起初陆青非并不愿意说,但架不住姒苒月不停的追问,只好实情相告。 间亲王幼子何鸿,间州刺史二子吕春风,洛都刑部尚书的外甥施夜,和金吾卫的弟弟张沧。 将几个人名字悉数记下后,姒苒月活动了下胳膊腿,拍拍陆青非的肩膀说:“既然你与秦兄有这般渊源,那么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有大问题,我相信你,走吧。” 陆青非听的一头雾水,但还是问了句:“去哪?” “带你去看看秦乌让的世界。” 爬上山后,姒苒月悄悄的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荷包亮了一下,一道常人无法看到的银丝从荷包飞出,指引方向。 七拐八绕的来到一处窑洞前。 “你怎么知道这的?”陆青非四周打量了一圈后,惊奇道,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围着窑洞附近,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弯腰扒拉杂草,口中焦急万分:“乌球的墓呢!我记得就埋在这附近的啊,之前来找秦兄时,明明还看到了!” 第191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17) “不如进去看看?”姒苒月说完趁着陆青非没反应过来,上前用墨玉笔将门上的封条完整揭下后,一脚踹开了门。 噗! 姒苒月打开火折子点燃了墙壁上的火把,照亮了窑洞。 满地的碎铁块,打铁的工具,看起来是有人勘察过了,普通人看,这里没什么问题,但在姒苒月眼里,荷包飞出的指引银丝,闪闪发着光,在一面石壁上勾勒出一扇门的形状。 姒苒月站定在石壁前,对身后的人,郑重严肃的问:“陆青非,一会儿不论看到什么都不准激动,能做到吗?” 陆青非正了正神色,十分认真的点头。 姒苒月手向下伸直,从衣袖里滑出墨玉笔,在陆青非看不到的角度,小心翼翼画了一张符,如蚊吟唱:“心中有墨,天地为纸,魂归来兮,万物有灵,破。” 石壁刹那间,浮现出泛着光晕的复杂阵法,飞速旋转,突然一个爆闪,整个窑洞都被照的宛如白纸, 待光散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十分干净的坟丘。 “对,就是它,乌球的坟怎么跑这里面来了?这、这是哪?” 初时被坟丘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并没觉察到异样,可将视线从坟丘移开,就傻眼了。 漫天飞雪,两个人都只穿着单衣,没一会儿就冻得受不了了。 下意识想回到窑洞,转身时都愣了,哪还有什么石壁,只有茫茫雪川。 一声凄厉的猫叫,让两人瞬间回神,寻声看去,只见刚刚还十分干净整洁的坟丘,此时变了模样,就像孩子随手堆的土堆,连那个板板正正的木牌都没了,土堆前只有一块洁白到与雪融为一体的玉佩。 “这、这玉佩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丢了。”陆青非说着就要上前,却被姒苒月拦下。 以为是对方不信,紧接着解释:“真是我的,当年埋乌球埋的急,连墓碑都没准备,就把我戴了好多年的玉佩留下了,后来在来看时,玉佩就不见了,还以为被山野村夫捡走了。” 姒苒月摇摇头,比了个“嘘”,紧紧拽住陆青非的衣袖,不让人上前半步。 一道常人看不到的黑气逐渐凝聚成常人都看得到的黑雾,一只干瘦的,像个鸡爪子似的小手从坟墓中伸出来,一点一点露出了胳膊,干扁的后背,到最后,一个如黑炭,骨瘦如柴的小孩爬了出来。 抬起头的瞬间,险些吓得姒苒月坐下,皮包骨的脸上,一只眼睛被利器划得满是疮痍,偏褐色的血滴滴答答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惨烈的令人心惊。 “他、他怎么会从乌球的坟里出来?我当时埋的时候,确定肯定没埋人的!”陆青非也是吓得不轻,可这凄惨的小孩下一个动作,让他怔住了。 小孩跪在玉佩前,十分虔诚的五体投地,将额头贴在玉佩上的一刹那,围绕在周边的黑色雾气悉数被玉佩吸走,小孩的身形也越发高大,直到变成了…… 赤裸上身的,秦乌让! 扑通! “不、不不不,这是幻象对不对!”陆青非抓着姒苒月的手,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切,求证的追问:“这都是你干的对不对,你在逗我玩呢,是不是!” 第192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18) 陆青非脸部肌肉不正常的抖动,十分艰难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苒月,别玩了,我们不是还要找线索吗?” 姒苒月迎着风雪抱胸站在那,视线越过陆青非的肩膀,没有说一句话,看的是那么认真投入,陆青非也忍不住好奇转身看去。 这……这是? 身后的场景变了,从陆府宅院,一大一小,一人一猫树下追逐,再到被虐杀至死的雪天,场景不停转换,最终定格在鱼馆。 窗外飘着雪花,红色灯笼的光晕透过窗户洒在饭桌上,给两碗热腾腾的浮元子镀上夕阳的颜色。 秦乌让上身的衣服穿的斜跨跨的,给对面坐得拘谨的白袍少年倒了一杯酒后,又给自己倒了一大碗,端起碗也不等对方拿起酒杯,就直接碰了下,豪爽的几口就把碗里的酒喝光了,爽朗的笑声穿越的时间、空间,在他们耳边环绕。 姒苒月不知道陆青非此时在想什么,只是肉眼可见对方身子逐渐挺拔,长身玉立,身姿卓越。 随着场景逐渐消散,他们看到了这里最真实的面貌,草长莺飞,一座干净整洁的坟丘前种满了猫薄荷和狗尾草。 此时日头已经落下,火红的余晖给眼前白袍男人身上,镀了一层柔光。 不愧是探花郎啊,姒苒月心里小小感叹了下,悄悄回头看,松了口气,身后的石壁仍在,并没有消失。 “刚刚的一切是什么?” “大概……是他美好的记忆吧。”姒苒月向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感应坟丘里的能量,果然如她所料,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压制的死死的。 或许说,这个无形的东西就是它的执念,一个让它压制本性的执念。 姒苒月神色复杂的看着陆青非,欲言又止。 “秦兄他,真的是乌球吗?”陆青非蹲下身,抚摸着他特意给乌球做的木头排位,纠结复杂的,带着一丝颤抖:“他,真的是非人吗?” 姒苒月长长吐出一口气,一屁股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托腮道:“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告诉你。” “我原本以为秦乌让就是个偷奸耍滑的野猫,不伤人,但没想到,它其实是类似山魈的饿鬼。 它的诞生有很多种说法,其中就有被顽劣孩子欺凌打死的猫,会满腔仇恨的化作像人一样的长发小孩,去找害死他的孩子复仇,但人类不知情况,只觉得它专害孩子,于是这类非人被定为甲级危险的存在,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非人司有自己的方法辨别非人究竟有没有伤害人类,但,这种方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人类不太认同。”姒苒月说到这,有些感伤,想到宵禁食馆的那些非人们,因为种族的缘故,生下来就被贴上必死的标签,太过不公。 “秦乌让没有害过人,他在压制复仇的欲望,或者说是本性更为恰当,当我知道它身份起,就在好奇他是怎么压制住本性的,到了这我就明白了。 是因为你。” 陆青非震惊的指向自己,满眼疑惑。 第193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19) “你曾经对它的温柔以待,如今成为了它压制本性的力量,你知道吗,它们之所以又被叫做饿鬼,是因为不吃仇人的血肉,就会一直觉得很饿很饿。可一旦复仇了,又会因为染上瘴气,失去自我意识,彻底沦为恶鬼。 我想,秦乌让之所以当铁匠,应该也有发泄心中痛苦的原因吧。” 陆青非听红了眼眶,恍然喃喃道:“怪不得秦兄每天都喝的烂醉,我劝了好多次都不听,原来是这样,我竟然都没发现,他其实是为了缓解痛苦……” 姒苒月听到后,在一旁赞同的点点头,忽然猛拍一脑门叫道:“坏了!” “它离开熟悉的环境,很有可能会失控的,快跟我来,眼下能救他的,只有你了!”姒苒月急得也顾不上隐藏实力,轻功施展到极致,一路如风,直奔大牢。 “听我说,我接下来要用隐身符,能力有限,最多坚持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你必须找到它,安抚它,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能在半个时辰内安抚住它,也要赶紧出来,我们从长计议,懂了吗!”姒苒月说着,就从衣袖掏出张符纸,咬破了指尖,墨玉笔接触到血珠的那一刻,就跟活了一般,主动吸取,直至笔尖都被鲜血浸透,饱满的如含苞待放的玫瑰。 脸色泛白,握笔都有点抖的姒苒月顾不得吐槽墨玉笔,边画边默念心法,很快就画了两张隐身符。 “这张你拿着,我先去想办法让人把门打开,你看准机会,将符贴在自己身上,赶紧进去!” 陆青非愕然接过东西,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姒苒月头也不回直奔大门,也对着守门的侍卫闹腾了半天,惹得里面的人打开门出言警告。 “就是现在!”姒苒月没头没尾喊了一句,让还在发呆的陆青非回过神,赶忙将符按在胸口。 说来奇怪,明明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纸,却像涂了浆糊似的牢牢吸附在衣服上,风都吹不走。 陆青非试探着上前,再上前,直到进了衙门内,双手在往来路过的差役眼前晃,确定没人能看见他时,心里才算接受了这离奇之术。 因为不熟悉路线,又不能拉人询问,好一顿七拐八拐,陆青非才找到地牢的入口。 刚一进去,就被一道说不清是人还是非人的惨叫惊得浑身一激灵。 直觉告诉他,这道声音就是他要找的,寻声过去,赫然见一个魁梧的壮汉,出手如电,如豹虎扑杀,一拳轰中了被铁锁吊在半空,瘦弱的身影。 瘦弱的黑影如破布一般荡来荡去,突然!从凌乱的长发中探出一张满是黑色绒毛的脸,张开血盆大口,不甘示弱发出一声嚎叫! 叫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陆青非本能的后退,一不小心身子撞在了牢房的门锁上面,发出声音。 这声音在地牢里,可谓是水花入海,不值一提,但被吊在半空龇牙咧嘴,凶狠异常的非人耳里,却如撞钟一般清晰。 脸上的绒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瘦小的身影慢慢膨胀。 第194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20) 奇异的力量在它的身体内流转,发出噼里啪啦的电流声。 这一变化让正准备抡拳头的壮汉呆楞在原地。 而恢复成秦乌让面容的乌球,深邃幽黑的眼眸里是抑制不住,波涛汹涌的情绪,浑身颤动,浑身力量肉眼可见的瞬间暴涨。 强行压制这么多年的非人力量,一朝爆发,必将强悍无比。 “嗷呜!吼!” 一声尖锐刺耳的猫叫后是如闷雷炸开的吼叫,陆青非还没弄明白是什么情况时,只觉得周遭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流,被瞬间震出牢房外! 胸前的隐身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流绞杀的稀碎稀碎,陆青非紧闭双目等待后背落地的剧痛,却迟迟没等来,反而觉得身体不知被什柔软的东西缠住,飘飘忽忽,悠悠荡荡。 睁开眼一看,吓得直翻白眼,差点没被晃晕了。 此时他身上如裹了一件黑色裘衣,黝黑黝黑的,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在不大的刑部后院半空中,忽上忽下,晃来晃去。 陆青非眼前一阵阵发晕,恍惚间看到不远处有无数身穿官服的人朝他的方向过来,却迟迟没有上前搭救他的意思。 他到底是被什么鬼东西缠住了? 陆青非吃力的扭身想去看源头,怎么也看不到。 “快!快去非人司请风司丞过来!快去!” 刑部尚书跑的连帽子都歪了,见此情景,紧忙抓住一个属下高声吩咐。 “何必舍近求远,有本公子出手,足矣!”姒苒月一身黑色翻领绣金长袍,顶着一张雌雄难辨的少年脸,不顾众人惊讶,狐疑的目光,径直从院墙头飞身而入,站定在院落当间。 气定神闲眯着眼看着不远处一坨黑色看不清容貌的庞然大物前,呼吸都没变化半分,傲气凌然的,令人不敢小觑。 乌球眼前一片血红,它体内的力量,正以惊人的速度蚕食理智,一双诡异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蝼蚁般的小人,张开嘴,用尽全力吼叫! 一时间飞沙走石,眨眼的功夫,方圆三米内的树木连根飞起,寸草不生,更别提刑部尚书他们,直接吹到三米开外,有的撞到围墙晕了过去,有的好几个人叠罗汉似的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待尘埃落定,只有姒苒月纹丝不动,手里把玩着墨玉笔,脚下若隐若现浮出淡淡的法阵。 “陆青非!你清醒一点!哑巴了嘛!倒是劝劝你家大猫咪,让它冷静点啊!” 什,什么! 陆青非晃了晃浆糊似的头,努力去听,若不是胳膊被捆住,他都想掏掏耳朵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他家大猫咪?难道是…… 乌球! “乌球?是……你吗?”陆青非没有听到回应,只是觉得与刚才比,似乎没有那么晃了。 陆青非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试探着又问了一句:“乌球?可以先放我下来吗?” “畜生!老夫今天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突然半空传来的一声暴喝,还没看清人谁说话只见一柄长枪,直直刺向陆青非胸前! 当啷一声,危机时刻姒苒月使出了近乎八成功力,用墨玉笔挡住了对方的枪尖,看起来云淡风轻,实际上姒苒月半个身子都震麻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愤愤不平,满眼怒火瞪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身穿盔甲,头发花白的老男人! 第195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21) “找死!”头发花白,身穿铠甲的老男人枪尖一甩,再度举着长枪,如雷霆之势,直奔姒苒月面门! 姒苒月颤抖的手几乎都握不住笔杆,更别提挪动脚步,久违了的恐惧情绪,从心底蔓延全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过是咬紧牙关而已。 该死,关键时刻身子怎么不听使唤了,现在是怕的时候吗! 姒苒月此时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后悔刚刚手下留情,就该用尽全力,不然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难道,今天她就要把命交代这里了? 不行! 绝对不能交代这里,她还有心愿未了,绝对不能在此时此刻,死、在、这、种、地、方! 千钧一发之际,破釜沉舟的姒苒月,双眼闪烁异彩,再也不顾任何问题,什么怕被人误会,保命要紧! 随着调动体内隐藏的非人之力,原本震麻了的身体被横冲直撞的力量打的十分通畅,姒苒月在枪尖距离她脸仅剩0.01毫米时惊险躲开,就算这样,还是在脸颊上留下一道可怖的划伤。 束发的发冠也未能幸免,直接碎裂两半,伴随被枪尖削落的秀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长发及腰,随风飘扬,再难掩女儿家眉眼间的柔态,在场的所有人,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出来眼前的人,是个女孩! “你是谁!”男人收起长枪,横眉立目,咬牙切齿的出声问。 “何将军!太好了,原来是何将军!”刑部尚书跌跌撞撞跑过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诉苦:“您老什么时候出关的,可知道最近非人都疯了,下官的命不值钱,但城中数万百姓的命……” “啧,我今儿算见识了什么叫瞪眼说瞎话,它是谁,犯了什么事,你查了么?不了解内情就下死手打,别说是非人,就是个兔子也要蹦起来咬你膝盖了!” 姒苒月拢了拢头发,从袖袍里掏出素帕临时绑上,破罐子破摔,索性也不压着声音了,女孩甜美的嗓音毫无顾忌的蹦出来。 何将军上下打量,压根没理会跑过来哭天抹泪的刑部尚书,而是手腕一翻,用长枪指着对面的人,再度喝问:“你到底是谁!” “何将军,这不男不女的家伙是突然冒出来的,你刚刚是没看到她那眼睛,冒紫色的光,正常人哪有这样的,绝对跟那个非人是一伙的!快些杀了他们!” 刑部尚书官服下的双腿都快抖成筛子了,还不忘横插一嘴,胡咧咧。 “胡闹!”何将军满脸正气,瞪着刑部尚书说:“你堂堂刑部尚书,岂能乱杀无辜!”全然忘记,刚刚是谁不分青红皂白的提枪就杀。 就在这空档,姒苒月平息了体内翻涌的力量,悄然退到非人版乌球下面,给陆青非和乌球同时传音道;“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乌球眼睛咕噜噜转动了下,尾巴紧紧缠绕着陆青非,后知后觉的对着围墙纵身一跃,却不想如撞到石墙般,登时眼冒金星,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第196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22) 姒苒月脸色瞬间白了,不顾尘土飞扬,慌忙跑上前,看到被乌球用爪子护在肚皮上,安然无恙只是震晕过去的陆青非后,长长松了口气。 目光复杂的看向同样昏过去的乌球,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它刚刚是怎么从那么短时间内,用自己的身躯将人牢牢的护住的。 对比所谓的非人,姒苒月转身冷着脸看向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个金塔法器的何将军,嘴角下压,毫不掩饰眼里的嘲讽鄙夷:“金刚锁灵塔,何老将军,您还真是大手笔啊。” “只为抓一个不曾犯事儿的非人,就祭出法器,罔顾人命,小女子着实受教了。” …… 等风影竺收到消息,与姬慕月赶到刑部时,姒苒月已经被“请”入了刑部大牢喝茶了。 “何将军,吕尚书。”风影竺强压怒气,努力让自己声音听着没那么生硬:“舍妹是犯了哪条律法,至于二位如此兴师动众,还请二位明示。” 原本被气的吹胡子瞪眼的何将军,此时得知那丫头的身份后本就心虚,听到如此质问,干脆低下头,装作擦拭手中长枪,愣是装作耳背没听到。 刑部吕尚书此时急得满头大汗,时不时的用袖口擦拭额头上的汗,别看刚刚在院里耀武扬威的,那是不知道对方什么身份,如今眼睛都眨巴酸了,何将军愣是没瞧上一眼。 “既然无话可说,还不把舍妹放出来!她若是少了半根毫毛,我风影竺宁可官不做了,也跟你们没完!”风影竺说罢,沉着脸拂袖转身就直奔刑部地牢的方向走。 刑部吕尚书见状赶紧跟上,跑的官帽的都歪了也顾不上整理,咋咋呼呼的让衙役赶在风司丞之前去地牢放人,心里不停的祈祷:小姑奶奶欸,可千万别出事。 地牢。 被手帕临时绑住的头发又散开了,姒苒月此时正手拿浸了辣椒水的软鞭,大咧咧坐在审讯的桌子上,散落一地的刑具前跪着三个抖作一团的狱卒。 “说说看,你们是借了谁的勇气,敢搁这给我刑讯逼供?”姒苒月勾唇冷笑。 “我我我、我们没想动你,是是是、是想问你身后的那个非、非人。” 啪!一鞭子将地上的刑具打飞了几个,吓得狱卒抱头伏地。 “非人就可以任你们打骂了?” “它、它害人,罪、罪有应得。”一个不怕死的狱卒抱着脑袋,梗着脖子反驳。 “罪个屁!你们调查了吗?它害谁了,嗯?证据呢!空口无凭,你们这就是赤果果的歧视,想将非人屈打成招,反正它的身份本就是令人忌惮的,冤枉便冤枉了?” 陆青非迷迷糊糊醒来,耳朵嗡嗡的,只觉得身下如火烤般难受,低头一看,登时清醒,急忙喊道:“苒月!你快来看看它这是怎么了!” 姒苒月扭头一看,收起脸上的冷意,从桌上下来跑过去细细察看后,眉头越皱越紧,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它在压抑力量,如今筋脉已承受不住,随时会……爆体而亡。” 第197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23) 怎、怎么会…… 在这样极剧痛苦中,乌球还是挣脱了黑暗,睁开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时,幽黑的眼眸里闪烁着晶莹细碎的亮光,像随时会熄灭又会再度亮起的星光。 乌球艰难的喘息着,口中如烈火丛烧,每吐出一口气,都冒着白烟:“莫、哭……” 哭了,他吗?陆青非后知后觉抬手抹了把脸,湿漉漉的。 “我……这些年很开心,只是不能、不能再陪着你了,主……人。”乌球说罢用力将人推开,自己缩成一团,原本油亮的毛发此时干枯黯淡。 “离、我远点……别让血,脏了你们的、衣袍。” 陆青非哭着摇头,一步步爬过去,张开手臂想努力环住对方,只是对方太大了,他抱不住,无助的抬起头,期冀的看向姒苒月,颤着声哀求:“苒月妹妹,你很厉害的是不是,求你救救它,求你救救它啊……” 它这一生太苦太苦了啊。 幼时被遗弃,被他哥哥捡回家,还没过上几年安稳就又被人凌虐致死,死后化作非人,压抑本性与他再度结识…… 陆青非脑海里不停闪过与秦乌让相处的点点滴滴,每个一起把酒言欢的黄昏,每个看着他叮叮当当打铁的日子。 他只想让它活着,什么非人不非人的,只要活着就好。 姒苒月冥思苦想,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只是若是那样……纠结的看向哭得不行的陆青非,和浑身都开始冒烟的乌球,沉声说:“有一个办法,只是如果用了,它会失去所有的记忆、能力,不能修炼,只能以普通小猫寿命的活下去。” “好、只要活着就好,变成猫还是非人都行,无论变成什么我这一次绝不放手,会一直陪着它。” 当衙役跑的呼哧带喘的来到刑讯牢房时,就看到姒苒月与非人置身于雾蒙蒙的光晕之中,愣了下神,刚要拔刀喝止就被一道更快的身影拦住,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个被非人挟持的陆公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片刻功夫,雾茫茫的光晕褪去,姒苒月如被水洗了般席地而坐,浑身湿透的她怀里抱着同样湿漉漉的小黑猫,如释重负的扬起了笑脸:“成功了欸~” 陆青非心头一颤,也不知是为了乌球还活着的好消息,还是…… 那张比阳光还灿烂过分的笑脸。 “苒月!”姬慕月抢在风影竺前面,第一个闯进地牢,跪在姒苒月身前,用衣袖小心的擦拭湿漉漉的人,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颤抖的嘴唇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被牙齿无情斩断。 “我没事儿,你嘴都咬破了,别咬了。”姒苒月鬼使神差的抬手将姬慕月嘴边的血丝擦去,随后怔住,对自己的举动大为懊恼。 低沉的笑声从胸腔震动,再轻轻地从嘴角泄出,姬慕月眼里的心疼也被一种难以言表的欣喜覆盖,激动的无以复加。 天啊,月儿这是在心疼我吗? 刑部吕尚书满头大汗的跑来,站定在浑身散发冷意的风影竺身后,吓得心肝直颤悠,壮着胆探头一看,松了口气:“太好了,人没事。” 旋即看向坐地上、傻站着的衙役狱卒,高声道:“都傻在那干什么,都退下。” 第198章 癔病反杀坑非人(24) 听到动静的姒苒月挣扎的要起来,姬慕月赶忙伸手搀扶,才发现湿漉漉的小黑猫,正想将猫接过来,却被躲开,就在这时刑部吕尚书焦急的声音传来。 “回来!刚抓回来的那个怪物哪去了!” 吕尚书扫视了一圈没看到那坨黑乎乎的东西,急得嗓子都喊破音了。 不过没等跑远的狱卒回话,姒苒月哑着嗓子说:“不必问他们,我来说,这个。”说着她看向怀里虚弱的小黑猫,低声说:“就是你口中所谓的怪物。” 什么! 待姒苒月一行人回到偏厅时,何将军一张老脸变得十分难看,不悦的看向刑部何尚书,低声指责:“一个小姑娘给折腾成这样?你真是好样的。” 何尚书脑门的汗这一天就没断过,流的都快缺水了,刚捧起来的茶碗,听到何将军的话,也顾不得喝,赶忙吩咐丫鬟带人去后院换洗一番。 “不必了。”姒苒月、姬慕月和风影竺三人异口同声道。 姬慕月早在出地牢前就给姒苒月披上自己的长袍,此时寸步不离,满眼都是对方,风影竺面瘫着一张脸,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声音平平:“陆青非给你们留这。” 站在后面没有存在感的某人,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其它,我带走,若上面怪罪,直接找我。”风影竺说完就示意姬慕月带人离开,也不顾后面坐着的两人什么态度,自顾自说:“陆公子只是个受害者,留在这不过是我们表明了态度,该怎么对待,心里有点数。” 刑部吕尚书人都傻了,眼睁睁看的一行人走没影了,才敢说话,嗓子干的跟木匠锯木头似的也没察觉:“他什么意思!一个区区四品司丞竟然对我如此无礼!” 何将军轻哼一声,心想:有本事别等人走了喊啊,满脸鄙夷的睨了眼吕尚书,提枪离开。 姒苒月直到脚迈进风府的大门后,心里的大石头才算落地了,紧绷的弦一松,登时脱力,直愣愣倒地,只是并没接触到预想中冰凉的地面,反而被身后的人接住,打横抱起。 一阵识趣儿的风吹过,带来不知哪颗树上火红的枫叶,落入小猫身上。 他抱着她,她抱着猫,背对着夕阳,在秋意傍晚静静的对视。 咳咳、风影竺木着脸的上前,单手提溜起小黑猫:“这个东西,为兄先带走。”话虽然是对着姒苒月说的,眼睛却是冷冷盯着姬慕月。 姒苒月尴尬的脸噌下就红了,趁着他们眼睛火花四溅时,赶忙挣脱落了地,匆匆说了句回自己房间后就在丫鬟的搀扶下,快步离开。 “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我只是单纯的看不了猪拱白菜的画面。” …… 谁也不知道风司丞抱着一只小黑猫进宫面圣后说了什么,众人只知道第二天一早,城墙上悬挂着一只被银勾穿胸而过的黑色小猫。 整个洛都但凡是人流大的墙面都贴了布告,写着鱼馆杀人案凶手是动物形非人,今已正法。 “小姐,别看了,回去吧。” 姒苒月仰着头看着被太阳暴晒的瘦小黑影,眼泪早就流干了,只是呆滞的,如同傻子一般站在烈日下。 “姒苒月!你不是在地牢说让我放心把乌球交给你吗?你就是这样照顾的吗?” 一道快似闪电的身影跑过来,死死扣住姒苒月的双肩,像甩抹布一般死命摇晃。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随后风府的下人猛然回神,赶紧上前将二人分开。 “陆青非……”姒苒月哭肿了的眼睛看向披头散发疯癫的男人,直到男人被几个风府下人按在地上,才认出来,低着头,嗫嚅道:“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就完了!?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去快把它给我救活啊,求你再去救救它,只要它没事,我就原谅你。” 姒苒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不停的重复对不起三个字。 “别再说对不起了!”陆青非扯着嗓子喊了句后,像个神经病似的突然又压低声音近乎哀求:“那你告诉我,是谁害的它,到底是不是你,说啊!” “不、不是我……” “到现在还在骗我,你那么厉害,谁能从你眼皮底下把乌球带走?除了你还能有谁?” 是啊,除了她还有谁…… 姒苒月无力跪坐在地,闭上眼,就浮现昨日的一幕幕,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却不愿承认,抬手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干涩的眼睛里慢慢的又蓄满的泪水,涩的阵阵发疼。 忽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让开!”姬慕月从马上翻身跃下直奔姒苒月,一脚将挣脱下人束缚的陆青非踢开。 “苒月,苒月你怎么样?我们先起来好不好?别怕别怕,我们先回家。”姬慕月轻声哄着,天知道他刚在朝堂上听闻此事有多震惊,刚下朝又听下人禀报苒月小姐去了城门,心下有多慌张,都顾不得解释,就直接将同僚的马匹骑走,疾驰而来。 可有人偏偏没眼力见,捂着肚子还不忘咋咋呼呼,如疯狗似的乱吠。 姬慕月伸出双手轻轻覆在姒苒月的耳朵上,冰冷的目光射向陆青非:“在下原以为能被陛下赏识,即将赴任的陆二公子是个有脑子的,没想到如此愚笨不堪,若苒月想害它,一开始又何必费尽心力去救?” “既然陆二公子有眼无珠,如此是非不分,又擅以小人之心揣度他人,从今往后,莫再与我们家苒月有任何来往了。” 姬慕月一番警告后,垂眸看向怀里的姒苒月,却见其紧闭双目,登时吓得脸都白了几分,赶忙吩咐下人赶紧请大夫后,带着人直接平地纵跃,策马狂奔,直逼风府。 看热闹的百姓在姬慕月二人上马后就轰然散开,谁都没发现,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匆匆离开。 …… 禅香袅袅,一室静谧。 穿戴华贵的男子正端坐桌案前持笔写着什么,好一幅安闲自得的画面,如果忽略了不远处鸟笼里奄奄一息的信鸽。 第199章 无辜真相背后埋(1) “七殿下,洛都暗探传来消息。”一个浑身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悄然无息的出现在房间中,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密信。 正在运笔写字的人头也没抬,淡淡的说:“你拆开看看。” “属下不敢。” 被称作七殿下的男人不紧不慢的将字收尾后,放下笔,并没急着接信,而是用右手抚着颈后,转动了下咔咔作响的脖子,用眼神示意对方将信放在桌山。 单膝跪地的人闻言赶紧上前,用双手将信放到桌案后又赶忙退回原位跪下。 七殿下轻嗤了声,用两指夹住密信在手中把玩,玩味的盯着跪在下面一动不敢动的属下问:“来猜猜看,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 “属下不敢。” “无趣。”七殿下收回目光,不再多说废话,三下五除二打开了密信,迅速浏览后,倏地嘴角一弯,跪在下面的人见状,吓得牙齿都开始打颤了,控制不住的将断了一根手指的左手藏在身后。 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大笑,别说跪在地上的人,就连外面路过的宫女太监都被吓的一身冷汗。 阴晴不定七皇子,你永远不知道他每次大笑是杀人还是赏人。 笑够了的七殿下摆了摆手,笑意不减道:“别紧张,是好事,下去领赏吧,另外通知送消息的暗探,九年前的乙计划,可以继续了。” “是。” 待人离开后,七殿下捏着信走到一簇烛火前,将信缓缓点燃,嘴角的笑意也掩盖不住烛光下阴郁的眼睛。 姒苒月,本殿下很是期待,你这个饵,能钓到多大的鱼呢? …… 风府,姒苒月闺房前,两个身姿卓越的男人,愁眉苦脸的来回踱步。 “这老皇帝莫不是糊涂了,这种事也办的出来,还有你也是,进宫面圣怎么都不跟我说一下。”姬慕月一腔担忧衍生的烦躁无处安放,满身怨怼的看向风影竺。 “煜,过两日,你就带苒月离开这里吧。”风影竺那张面对天崩地裂也不一定会有变化的面容,此时也让愁绪爬上了眉心,皱成了川字。 吱呀—— 姬慕月和风影竺纷纷转头,见穿了一身素色襦裙的姒苒月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推开了门,但很快就知道他们错了,那双看向他们的眼眸无悲无喜,空洞的什么都没有,令人心惊。 风影竺上前拦住往外走的人,想要解释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费半天劲也才叫出苒月的名字。 姒苒月轻轻推开风影竺,步伐不紧不慢的往外走。 太安静了,安静的反常。姬慕月和风影竺同时想到,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放心的跟上去。 “放心,我不做什么,晚膳前我会回来。”姒苒月停下脚步,像没睡醒的猫,半眯着眼睛头也不回的再次警告:“别跟我。” 姬慕月跟风影竺跟也不是,退也不是,踟蹰的功夫,人不见了踪影。 “真不跟?”姬慕月蹙眉,手不禁握成了拳头。 199 风影竺思量了下,从怀中探出两张空白符纸,一张递给姬慕月,另一张则是自己咬破了指尖,在上面边画边说:“若是跟的紧了,逼急了苒月使出十成功力,她那逃跑的功夫,可在你我之上,用隐身符悄悄跟着,稳妥些。” “隐身符而已,至于用……血符?”姬慕月随手掏出一沓上品符咒,晃了晃。 风影竺斜睨了眼,冷笑道:“你可以试试,看看能不能躲开苒月的灵识探查,别忘了,她的功课是我亲自传授的,而且、也不知是谁特意找来了某个神兽保护她。” 姬慕月顿时噎住,垂眸乖乖咬破了指尖。 丝毫不知请的姒苒月,闭着眼行走在洛都大街上。 腰间荷包忽闪忽闪,小吼当作她的眼睛指路,而她右手紧紧攥着昨日乌球粘在她身上的几缕毛,探知那零星的执念。 从巷口街角到陆府后院,从鱼馆到孙疯子的家,直到来到那个寒冷冬日,它死去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姒苒月睁开双目,盯着那处早被一年又一年雨雪冰霜冲刷到不剩一丝痕迹的地面,目不转睛。 直至汗水浸湿了衣襟,她才缓过神,盯着头晕目眩的脑袋,一步三晃的继续向前。 静悄悄跟在身后的姬慕月和风影竺相互牵制,生怕有一个人忍不住上前露了馅,把人吓跑了。 直至落日余晖,闭门鼓开始敲响,姒苒月依旧没停下步伐,而是在城门关闭前走了出去。 不敢靠太近跟着的姬慕月和风影竺见状,赶紧拔腿就跑,赶在大门关上的最后一刻顺着门缝窜了出去! “喂,你刚刚有没有感觉一阵风从门缝钻出,凉飕飕怪吓人的。” “别说了,快点把门锁好,赶紧回家。” 夜幕下两个小兵紧张兮兮的将城门落了锁与后半夜当值的交班后,匆匆离开。 城外,姒苒月抹了把脸上、脖子上的汗,手搭凉棚式的眺望远方,出声问:“小吼,从这走到那边,得走多长时间?” “少说得走半个时辰吧,你这腿还行吗?”话音未落,就从荷包里钻出一对长耳朵,紧接着白绒绒、胖嘟嘟的身体‘嘭’的下弹出来。 姒苒月砸吧砸吧嘴,围着小吼转了一圈,幽幽道:“你是不是胖了,背着我偷吃什么好吃的了?” “小爷我可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怎么可能胖,菜主你不仅腿瘸你眼睛也瘸了!有病赶紧治,别耽误治疗!” 姒苒月掏掏耳朵,翻了个白眼,径直找了棵老树坐下,捶打走得酸疼的腿。 “菜主,这一下午腿都走瘸了,还往我这塞一堆破烂,你要干啥呀?”小吼不知从哪顺来的一把瓜子,在半空中翘着二郎腿,边说边磕。 姒苒月捶打腿的手顿了下,淡淡道:“再找东西。” “那、找到了吗?” 小吼等了一刻钟都没听到答复,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菜主走神了,赶忙挥爪上前,却忘了爪子里还有没吃完的瓜子,随着挥舞的动作撒了出去,有几粒恰巧掉在了风影竺的衣袍上。 第200章 无辜真相背后埋(2) 小吼下意识跟着瓜子掉落的方向看去,只见有几个瓜子在半空中停留了一阵才落下,呆愣的直眨巴眼睛。 “发什么呆呢,走了。”姒苒月顺着小吼的目光看过去,并没发现异常,淡定的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瓜子,朝着山上走去。 小吼也只是狐疑片刻并没多想,急忙追上:“菜主你慢着点,眼花腿瘸的别掉坑里了!” …… 从暮鼓到晨钟,在外露宿一夜的姒苒月盯着两个青黑的眼圈,强睁着熬红了的眼睛,随着菜农们赶在大门刚开就进了城,只是没走多远,眼前就阵阵发黑。 一天没吃饭,又走了那么远的路,体能到达极限了啊,姒苒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的眼泪都飙出来了,才打起精神找了间客栈踉跄进去。 姒苒月进店第一件事就是喝水,第二件事儿就是要了一间客房,足足睡了两个时辰,若不是因为太饿,她还能继续睡。 迷瞪的下楼到大堂,接连吃了三张饼、五个包子、一盘素菜、一盘烧鸡、两碗粥和一壶水,才感觉缓了过来。 同样熬了一宿的两个隐身人,却不敢如此肆意吃睡,始终跟着,不敢离开片刻。 姬慕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低声对风影竺说:“你是司丞,早朝不能缺席,这里有我。” “行,苒月就先交给你照看了。” 姒苒月熟睡时,姬慕月安静到守在门外,姒苒月大快朵颐时,风影竺下朝赶来。 姬慕月看着那一桌饭菜,在心里估摸了个时间,也不跟风影竺推辞,匆匆离开换了身行头,又租了辆马车赶回来。 时间卡的刚刚好,姬慕月刚把马车停稳,就见姒苒月吃饱喝足走了出来。 “这位老、老伯?你这车可以捎我一段路吗,不远的,就到风府,我可以付钱的。”姒苒月并没认出眼前一副老伯打扮的人是姬慕月,只当是寻常车夫,上前询问。 姬慕月抬手往下压低了帽檐,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应了。 一回风府,姒苒月就一头扎进书房,还让人把守,谁都不允许进,包括风司丞。 等寒风狸收到信儿赶来时,就看到两个朝堂上意气风发的人,此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的坐在院子中,眼巴巴盯着书房的房门。 “嘶——你俩挺有兴致啊,这么烫的凳子也坐的稳?怎么,打算直接坐化了?”寒风狸本也想坐下,手刚碰到比炉灶还烫的石凳,烫的龇牙咧嘴。 “苒月从昨日起,状态就不太对,你跟她关系比较近,去劝劝她。”风影竺低垂的眼睫打下阴影,挡住了眼眸里的情绪,却没挡住声音里因为担心带来的轻颤。 寒风狸嘴角一抽搐,别说的好像他跟小小姐间有什么似的好不好,他还想活着呢, 小心翼翼看向姬慕月,见其并没因刚才的话受到影响,悄悄松了口气,犹犹豫豫的开口:“我,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请个小娘子来劝劝比较好,毕竟都是女孩子,好交流。” 风影竺垂眸想了下,还没想出个人选时,书房的门开了,三个人皆是浑身一震,六只眼睛齐刷刷看过去。 第201章 无辜真相背后埋(3) 姒苒月嘴唇发干,手里拿着一沓写满了字,尚未干透的信纸,目不斜视的走到风影竺跟前。 “你、你可是有事找为兄?”风影竺被姒苒月空洞的眼睛盯得发毛,放缓语气轻声问。 姒苒月眨眨眼,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出来了,随即低头将手中的东西往前一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慢条斯理轻声说:“这些是我近日来与陆青非走访,整理的乌球的行动轨迹和孙疯子案发现场的一些发现,并在最后推演出孙疯子死亡真相。” 口中虽说着推演,但语气分明是告诉旁人,这就是真相。 “另外我还找到了一些物证,在书房里。” 风影竺一目十行的翻了几页后,心里震惊之余是浓烈的心疼,他早就该猜到,当年的苒小神探从未变过,碰到此案怎么可能不去查。 抬眸看向姒苒月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希冀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倔强的不肯落下,委屈的令人心揪揪着的疼。 “苒月,你先回去休息,这些为兄会好好看的。” 姒苒月听出风影竺的敷衍,摇头拒绝,因为憋着哭意,声音有些暗哑:“我知道你顾虑什么,所以打从一开始,我就只想让它活着就好,甚至想着,哪怕背负罪名被冤枉了,只要能留条命,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乌球死了,我现在唯一能够弥补的,就是让天下知道真相,让他们知道,是因为所谓的非我族类的偏见,硬生生害死了一条生命!就这样也不行吗?” 风影竺见姒苒月有些激动,赶紧握住对方肩膀,神情严肃认真:“苒月,你听哥哥说,这件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一旦揭穿真相,第一个道歉的不是置身事外看热闹的人,而是当今圣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因为他是圣上就不会犯错?犯了错就不道歉了?”姒苒月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砸在风影汉族的手背上。 “你放开我,你就是坏人!都是你把乌球带走才出事的,这事你办不了,我自己来!”姒苒月疯了般挣脱开风影竺,拿起石桌上的资料,朝着大门的方向跑,眼睛似有转变颜色的迹象。 “风狸、煜!拦住她!”风影竺见状一把抓空,看着对方使出轻功,急得脖子上青筋都暴起了。 轻功纵使再快,在能够御风的寒风狸面前也是小儿科,一个闪身就拦住了姒苒月的去路,姬慕月趁机从背后抱住了要发狂的姒苒月。 “对不起了,小小姐。”寒风狸伸出食指轻点姒苒月的眉心,下一秒,就闭上了眼睛。 姬慕月抱起姒苒月,眼眶通红,不发一言的将人送回房间。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别小小姐记忆没恢复呢,先入魔就糟了。”寒风狸搓着手指,蹙眉担忧。 姬慕月恍若未闻,只是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憔悴的人。 风影竺站在门口,逆着光,叹了口气:“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愁善感,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妹妹交给你。” 第202章 无辜真相背后埋(4) 姬慕月眼里是化不开的悲伤,声音里似乎还有几分压抑哭泣的哽咽:“我不该,把她从未来带过来。” 装睡的姒苒月眼皮一跳,正说话的两个人,一个沉浸悲伤,一个略显震惊,谁都没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风影竺站直了身子,快走两步揪住姬慕月的衣襟,黑眸跟淬了毒般,盯着对方:“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从大战的封印中醒来,就一世又一世的找她,怎么也找不见,后来才知道……她要经历三世磨难、三世早夭、三世困苦,唯独最后一世,才能相逢。” “这一世,是她的第六世,早夭命格。”姬慕月单手掩住眼睛:“我不想一世一世只能看着她痛苦却无能为力,就翻了禁术。” “你疯了……这是她的宿命,你这样乱来,原本的十世圆满,如今二十世也达不到,你这是在害她!” 闻言,姬慕月笑出声来,眼里的悲伤却依旧浓郁,挣脱开风影竺的钳制,指着对方:“你懂什么!我当初自愿沉睡百年,惟愿她平安顺遂,哪怕不再记得我,可偏偏天道罚她去忍受劳什子的宿命,你知道我醒来后什么心情吗! 凭什么?她又何曾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一切, 你作为她的哥哥,眼睛一闭,只觉得百年弹指一挥,对她不闻不问,还说我疯了,我是疯了,我疯了的认为你会护好她。” “煜!慎言!”风影竺脸色一变,掐指弹了个结界,阻隔外界甚至天道的探查。 “行了,别紧张,我不说了。”姬慕月深吸一口气,松开了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淡淡道:“等月儿醒了,我带她走,什么前世记忆,想不起就不想,哪怕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只希望她逍遥自在,平安顺遂。” “这段时日?你……要做什么?”风影竺虽然一开始猜到姒苒月是他妹妹没错,甚至猜测过姒苒月是个容器,但却没想到是现世与未来的结合。 “当初起阵时闹得动静太大,惊动了一众仙门,他们以为是什么妖怪降世,瞎阻拦,让她的命格彻底乱了,如今唯一能解决的办法,就是送她回去,让一切恢复如初。 我会散尽所有为她来世、来世的来世护航,直到我再度醒来,与她相逢。” 姒苒月越听越是心惊,平躺已经无法掩饰装睡了,干脆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被子里。 “我今夜会进宫再劝劝圣上,你……好好照顾她。”风影竺闭眼沉吟了下,像是想通了,嘴角带上淡淡的笑意:“小丫头有一点说的对,圣上怎了,犯错了就该道歉。” “你有把握?” “不听的话,就……”风影竺竖起食指在唇边,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风影竺走后,整个房间就只剩下装睡的姒苒月和温柔注视她的姬慕月。 良久,一声叹息。 “抱歉,九年前因为我的‘死’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让你遗忘了对你很重要的记忆……” 第203章 无辜真相背后埋(5) 姒苒月身子直接就僵住了,这是在跟她说话吗?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想,应该是你所在世界发生的事吧。” 姬慕月说着,见床上的人一动未动,苦笑一下,自顾自说:“你所忧虑的事情,我大概能猜出一二,我原以为你是真的失去了记忆,所以一直没有说明。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原因,让你的生活变得一团糟,不过我会想办法让一切回归正轨。 所以,在此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若近若离,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勉强你,你若不想见我,直说便可,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希望能等到回应,却只等来稍显凌乱的呼吸声,姬慕月眼尾耷拉下来,低下头来,伤心低语:“我知道了,我这就走,至于风影竺,他人随心思重,但你不必担心他会对你做什么,毕竟现在已经解释清楚了,你不是容器,而是他如假包换的亲妹妹,只会对你越来越好,有他护着你,我也放心。” “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一世我娘亲只生了我一个女儿,哪里来的便宜哥哥。”在被子里憋闷坏了的姒苒月,实在没忍住,掀开被子坐起来反驳道。 “你们是荒川之时,天生地造的亲兄妹,无关转世。” 姒苒月闻言并没信,讽刺道:“照你这么说,我俩什么关系?可别说是什么天生一对,真命天子天女、呃。”险些咬了舌头的姒苒月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这说的什么玩意儿。 小心打量对方,见其有些愣神,赶紧麻溜下床:“那什么,我觉得头睡得有点晕,出去透透气先。” 姬慕月看着慌乱逃跑的人,嘴角微扬,眼里都盛着笑意。 姒苒月一口气跑出好远,回头发现人并没有跟上来,才松了口气,找了一处僻静之地,蹲下身捧着荷包敲了敲,小声问:“小吼,小吼你醒了吗?” “别敲了,小什么吼,小爷跟着你就是背锅扛枪还得挨脑瓜崩的倒霉蛋!别叫爷小吼了,直接叫小倒霉蛋吧。” “什么脑瓜崩,那个是点穴。”姒苒月心虚的解释,抱起从荷包里爬出来的小吼,歉意道:“对不起啊,替我挨了那么一下。” 小吼傲娇的撇开头,小爪子挡住姒苒月贴过来的脸:“别肉麻兮兮的,有事说事。” 姒苒月眨眨眼,竖起大拇指:“真厉害,一下子就猜到我有事找你。” 小吼无语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有事快说,小爷没闲工夫听你闲扯。” “小吼啊,你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跟在风影竺身后,还不会被发现?” 咳咳咳!小吼被口水呛了下,像是听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瞪圆了眼睛叫道:“菜主你疯了!竟然想跟踪风、呜呜呜!” 姒苒月眼疾手快捂住小吼的嘴,低声警告:“小点声,你是生怕别人听不到吗?什么跟踪,多难听,我这是担忧兄长,暗中保护。” 小吼都觉得再翻白眼都容易翻不过来了,无语片刻,还是认真思索了会儿,猛地两个小爪子一拍道:“还真有个办法,只不过……” 第204章 无辜真相背后埋(6) 茫茫夜空上浮起了千万明星,浅浅的为狭窄的石子路旁的秋草,点缀了几缕忽明忽暗的荧光。 风影竺穿着一身官袍,在夜色中穿过鸟雀低语的长廊,来到灯火依旧通明的御书房外,对着门口的侍卫微微颔首,便有人进去通禀了。 没一会儿,大门打开,迈步进去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巨大的,镂空雕刻千里江山的屏风,绝美又华贵。 绕过江山屏风,就见聿青宗垂眸在摇曳的灯火中批阅奏章,桌案上还有一碗百合粥冒着浅浅的热气。 “微臣深夜叨扰,还请殿下恕罪。” 聿青宗闻言抬了抬困倦的眼皮,笑骂:“少给我来这套,风卿深夜叨扰的时候还少吗,说说吧,这次找孤又所为何事啊?” 风影竺也不废话,脸色有些难看的大步上前,直接将怀里的一沓纸拍过去,语气清冷:“看看吧。” 聿青宗倒是很少看见风影竺如此样子,顿时来了精神,往前探了探身,一张张翻阅,越往后面色越是凝重。 前面那些是秦乌让的身世和孙疯子死亡前后三天的行程记录,以及仵作对孙疯子的验尸报告,充分说明了其死亡原因,符合血流至枯竭而亡。 最后几张是推演案发时的全貌。 其实都不用细看,单凭前面的论据,就足以了解真相。 秦乌让顶多就是过失伤害,罪不至死,更何况事出有因,伤口按理说都不致命,最终得来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天意弄人。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赶上刑场出事,秦乌让偏巧又是个非人…… 忽地,一阵风吹进殿内,烛火晃动,聿青宗沉着脸将这一沓纸拢了拢,叹了口气,苍老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淡淡道:“风卿,孤认为,你应该理解朕的决定。” “只是处决一个非人,世间百姓满意,天下安定,这个真相又有何重要?” 说着就将这一沓记录真相的纸扔进了火盆里,张牙舞爪的火舌很快就将其吞噬成灰烬,再不复燃。 “风卿,此事就到此为止,无需再提,下去吧。” 风影竺闻言,微微勾唇,向后退了一步,声音像沁了漫天的风雪:“臣,告退。” 步入萧瑟的秋风之中,似有寒冷的气息夹杂,算算时日,离着立冬也不远了。 “一晃春秋近百年,到底还是变了啊。”风影竺轻声感叹,却不知这话随着冷风,传入了身后某个隐身人耳里。 姒苒月按照小吼的说法,用心头血画了一张神阶隐身符,一路跟着,看清了当今皇权的自私,更看清了这个身体便宜哥哥的无奈。 不知怎么,姒苒月眼眶就红了。 “苒月,你怎么在这?” 一道温和惊诧的声音从姒苒月背后传来,姒苒月惊得猛地回头,是姬慕月站在门扉处满眼担忧的朝她走来。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风府,隐身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失效的,此时她就站在风府门前的大街上,满脸泪水。 随着一阵清冷的檀香靠近,那种让人打心底安心的味道,让姒苒月控制不住放下所有防线,尽情发泄。 “我、好像真的做错了,早知是如今的结果,我干嘛要让它变成那副会被任人宰割的模样,就该让它发泄,把他们都宰了,留着那些自私的人活着干嘛……” 姬慕月心疼的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姒苒月后背,温柔又坚定的轻声语:“苒月,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不是你的错。” 姒苒月听着一下一下安稳坚定的心跳,眼泪止不住的流,说话都不利索了还再不停的道歉:“我只是想让它安稳的活着,不想这样的,对不起呜呜……” 第205章 金家有苦非人哀(1) 自从那天把所有事情都说开,又抱着人哭了一晚上的姒苒月,第二天再见到姬慕月时,脸就会不受控的变红,索性能躲就躲。 姬慕月起先还紧张了好一阵,以为姒苒月是要跟他斩断联系,后来经过观察才发现是小丫头害羞了,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些窃喜。 这是不是,有一点喜欢他的征兆? 月儿,只要你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有勇气继续全力以赴。 …… “奇了怪了,怎么最近都见不着风影竺。”再次扑空的姒苒月踢了踢书房的门槛,颇有些恼意。 自从那夜她亲眼目睹了皇上的所言所行后,就一直想找风影竺道歉,乌球的事不能全怪他,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当今圣上。 可是近日来风影竺早出晚归的,她昨夜都是和衣而眠,卯时初刻就起床,连脸都没洗就跑过来,结果还是没见到人。 咳咳咳!暗生闷气的姒苒月,忽然觉得胸口一疼,赶紧拿着手帕捂住嘴咳的腰都直不起来才停下来。 “菜主,赶紧回屋吧,深秋早晨寒露重,你这抽了心头血的身子可得好好养着才行。”小吼不知什么时候飞出来,停在姒苒月肩膀上,紧张兮兮催促。 “知道了。”姒苒月此时是腰酸背痛胸口疼,走起路来堪比七老八十的老人,步履蹒跚。 似是在逃避,她一直没去打听陆青非的事情,可闲下来时,总是会回想起,如今算算日子,应该是去丰香州赴任的路上了吧。 回到房间便一骨碌爬上床盖上被子的姒苒月,闭上眼就是那日城门的一幕幕,又困又乏还不敢睡,导致身体越发虚弱。 又过了几日,风府的下人们见主子对其妹妹不闻不问,心思开始有些活络。 恰巧这日姬慕月休沐,早饭都没吃,手里提着食盒就颠颠的往风府跑,风府的下人见是左司郎,又是主子私交好友,便见怪不怪的默默打开大门,让人进了府。 姬慕月没有同往常般去书房,而是直奔后院,刚到姒苒月所住的院子,就停下了脚步,微蹙眉头看着安静的满是落叶的院子,一个下人的影子都见不到。 姬慕月朝着院子喊了几嗓子都不见有人回应,脸色更加阴沉,正待去前院兴师问罪,忽地瞧见不远处回廊上隐隐绰绰的碗筷,心头一慌,赶紧跑过去。 地上整整齐齐放着凉透并且还有落叶的饭菜,看起来最起码放了整整一宿,姬慕月顿时有些急,哐哐砸门喊着姒苒月的名字。 没听到回应的姬慕月干脆放下食盒,高声一句失礼了,抬脚就将门踹开,看到躺在床上脸红成烧炭一样的人。 “风府的人,都给本君滚过来!” 一声带着戾气的吼声,令整个风府颤了三颤,仅几个呼吸间就跑来了三个衣冠不整的丫鬟,连人都没看清,就被气压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们平日就是这么照顾风府大小姐的!”姬慕月面色冷凝,右手稍稍聚力就将三个丫鬟隔空扇飞,对着要进还没进来的管家冷声喝斥:“滚去请大夫!” 管家瞬间就明白了,脸色难看的快步离开。 第206章 金家有苦非人哀(2) “怪哉,怪哉。”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老大夫,有些疑虑的反复诊脉后,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根据脉象来看,贵府小姐是因虚劳亡血,元气大伤导致邪气入体,引发高热不退……” 姬慕月闻言,有些惊愕,倒也没为难大夫,只是让其抓紧开药,并没怀疑。 老大夫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将药方写好后,就健步如飞的走了,生怕晚了,里面的贵人怪罪于他。 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门大小姐,突然虚劳亡血,这病症蹊跷的谁能信啊。 放在别人家或许不信,但是在风府,尤其是姒苒月身上,还真不是没可能。 姬慕月将房间里的下人都屏退后,一双黑眸颇有深意的眯了眯,启唇道:“是让本神君亲自动手,还是自己滚出来啊——犼。” 字正腔圆的“犼”音一落,一道白光就从姒苒月被子下浮出,抖了抖后显出原型,一只两耳尖长的小兔子。 “当年大战,屠杀一龙二蛟的小东西就是你吧。”姬慕月淡淡说着。 犼不发一言,垂头默认。 “当年见你忠心,本君特许你世世跟随,务必护好你家主子,你就是这么护的?” 敢怼天怼地怼主子的犼,此时瑟瑟发抖。 “说说吧,她是因为什么搞成这样的。” 犼犹犹豫豫抬起头,见姬慕月阴沉着脸跟墨差不多,吓得瞬间又低下头,嗫嚅半天才吞吞吐吐的把那天主子用心头血画隐身符的事情说了。 姬慕月听后不发一言,半晌竟气笑了,指着缩成一团的某兔子:“你早就知本君身份,遇到这事儿竟然不来找本君,还敢教唆她用心头血,依本君来看,你这芯应该换了,不如让我家小青龙来?它应该不介意披着犼皮。” 犼被吓的直接哇的一声哭了,不停的道歉,那动作竟有几分神似姒苒月。 “闭嘴,在哭本君就把你皮扒了。” “星主,小吼知错了,小吼就是害怕,不敢找您……” “接下来你可知该怎么做了?” “知道知道,小吼以后定当好好保护主子,将主子的所有行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禀告星主,星主不要扒小吼的皮啊,小吼知道错了……” 姬慕月眼皮抽搐了下,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过了”后,就摆摆手让小东西从哪来回哪去。 等姒苒月从混沌中醒来时,就看到姬慕月闭着眼,单手支撑着下巴,背靠着床坐在地上。 自从母亲走后,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的感受到关切与担忧,心里百般滋味,说不清道不明,竟微微有些回甘。 大抵是躺的久了,动一下手指都有些力不从心,闭眼蓄力半晌才用手肘撑着床,努力坐起来。 纵使她再小心,还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的姬慕月惊醒。 有力的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小心往上挪,细心的仿佛对待易碎品,将软枕垫在她腰部。 姬慕月绷着脸似是想要批评几句,努努嘴,终究还是在姒苒月湿漉漉可怜巴巴的眼神中败下阵。 第207章 金家有苦非人哀(3) “你。”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皆是一怔。 “你先说。”又是同时开口,姬慕月哭笑不得伸手摸摸姒苒月的头,清润的声音如溪水潺潺,温和道:“你先说吧。” “我想回北容。”姒苒月眉心轻蹙,撅着嘴,声音里还带着一抹委屈:“洛都一点都不好玩。” “好,我带你走。” 姒苒月震惊的抬眸,不相信的反问:“你真的能带我走?可你是朝廷命官,不能随意走动的。” 闻言,姬慕月低沉轻笑,认真的看着姒苒月,声音坚定:“所以,要麻烦苒月小姐多等我几日了。” “好,不过我可不会等太长时间,来晚了,就得请你自己好好找找了。”姒苒月挑眉,有些俏皮的说。 “好。” 姬慕月毕竟是外男,刚刚特殊情况才不得不进入女子闺房,如今见人已醒转,便退了出去,不过并没离开,只是到了前院等风影竺。 当风影竺忙完公务回来,通过姬慕月口中得知风府下人怠慢姒苒月,生病了都没人发现时,震怒不已,当即就把下人们集中过来,打的打,卖的卖,给整个风府来了个大换血。 安心休养了几日的姒苒月在风府无聊闲逛,不知不觉就停在来书房前,盯着书房的门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提着裙摆就匆匆往自己的闺房跑,从床下拖出个箱子,摸了半晌,才摸到之前精心绘制的乌罗护部的地图。 “还说带我走,这都多少天了,就是忽悠我玩呢。”有了新目标的姒苒月,嘴上吐槽,但眸子陡然地亮了,轻车熟路的换了一身男装,收拾好行囊后,当天就趁着夜色翻墙跑路了。 也不知城中发生了什么事,巡逻宵禁的人比往日要多了起码一成,直奔城门的脚步,不得不为了躲避巡查东拐西绕的,没一会就在偌大的洛都迷路了。 “那边什么人!” 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姒苒月心慌了下,鬼使神差的跳进一处院落躲了起来。 “请问……” “啊!”姒苒月冷不丁被人拍了下肩膀,吓得心脏差点跳出去,转身一看,愣了下:“九婉?” “刚刚远远看着就觉得是清风公子。”九婉提着灯,欲言又止的看着姒苒月穿着近乎融进夜色里的黑袍:“这么晚了,公子这是?” “……离家出走。”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姒苒月憋出了这么个理由,说完自己都笑了。 九婉抿唇一笑:“公子真是说笑了,不过天色已晚,不如奴家给公子安排个空房,明日再走?” 姒苒月想要拒绝,却又想到外面不同寻常的巡逻,只得躬身失礼:“打扰了。” 翌日。 听到开门鼓声音的姒苒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匆匆收拾了下,就准备离开,刚推门就看到抬手要叩门的九婉。 九婉放下手,十分大方得体的微微一笑道:“金坊主闻听公子来访,特备酒菜在前厅,请公子叙叙旧。” 姒苒月抓着行囊的手顿了下,颔首微笑:“昨日深夜叨扰,走前理应拜别一下。” 一路上人来人往,几个年纪小的男孩女孩端着饭菜嬉笑打闹,九婉见了会柔柔的说教几句。 “你们这好热闹啊。”姒苒月很羡慕这样的氛围,轻松自在,无拘无束的。 第208章 金家有苦非人哀(4) “让清风公子见笑了。”九婉说着,忽然想到什么,脚步倏地停下,正待姒苒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就见九婉满眼感激的看向她,真真切切的对她鞠了一躬。 “你这是做什么?” “九婉谢过清风公子救命之恩。” 啥?姒苒月正要继续追问,却不想已经到了前院,满满当当的都是人,看到是她后,不约而同都放下了碗筷,像是训练好了般,起身行礼,齐声道。 “恩人好。” 突然来这么一出,直接把姒苒月整懵了,还是在前厅门口徘徊的金坊主出来打断这一切。 “清风公子,里面请。” “什么恩人,我不是、”没等姒苒月解释清楚,就被九婉往前厅里面推。 门一关,姒苒月才发现里面除了九婉和金坊主外,只有那个雨夜里给她开门的老仆。 三个人扑通一声跪下,这操作直接把姒苒月弄傻了,包袱都不要了,赶紧上前将人都扶起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金坊主约是在大牢里受了不少苦,身形单薄,面如土色,不及往日风采万分之一。 “我听九婉他们说了,因为我的事,叨扰了风司丞,您是风司丞的亲弟弟,自然也是我们的恩人。” 姒苒月听的云里雾里,虽然记得九婉找她哥哥的事情,但是。 “你被放出来,与我跟家兄并没关系。” 金坊主闻听一愣,脱口道:“不是司丞大人派人到地牢给我的传话?” 姒苒月摇头,疑惑更甚:“有人去地牢找你?什么样的人?又说了什么?” 金坊主赶忙将地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姒苒月认真听着,当听到对方让他说出是受非人指使的时候,更加确定不是风影竺派的人。 宵禁食馆大当家的诬陷非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位贵、”金坊主一边说一边看姒苒月脸色,见其面露阴沉,赶忙换了个词:“那个人警告草民,如果不听,就要灭了金家满门,所以……” 姒苒月吐了口气,她总算知道老百姓为什么对非人有那么大敌意,可怜的乌球成了牺牲品。 “我知道了。”姒苒月神情淡漠,一板一眼道;“多谢金坊主愿意说出实情,此事非家兄所为,莫要再叫我们为恩人了。” 说完就起身,背上行囊,姒苒月走到门口,还是没忍住多说了句:“洛都水深,能走就走吧。” 姒苒月一口水都没喝,毫无留恋的掉头就走,速度快到金坊主都没反应过来,待追上去,早已不见人影。 出了门的姒苒月没走多远,就被咆哮的肚子绊住了脚步,随便找了家馄饨摊,刚喝了两口汤,就觉得头上降下一片阴影。 以为是被风影竺发现了,头都没抬的敷衍:“知道错了,吃完就回府。” “你是错了。”清丽的女声一出,姒苒月震惊的抬眸,惊喜的直接站起来,完全忘了自己身上还是男子装扮,拉住宫宁安笑道:“怎么是你啊,吓死我了,还以为是,算了不说了,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来碗馄饨。” 第209章 金家有苦非人哀(5) “你啊。”宫宁安抽出手,食指点了点姒苒月的额头,无奈道:“要走了也不来找我。” “你怎么在这?” “我在前面的药铺坐诊,路过这就看到你了。”宫宁安说着,也要了一份馄饨,小声问:“这几天的事儿我多少也听说了些,风府那位与非人一丘之貉,被关押大牢的大小姐就是你吧?” 吃着馄饨的姒苒月一怔,随即无所谓的笑了下,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原来外面都是这么传的啊。” 怪不得风府的下人如此怠慢她。 “你别听旁人胡说八道,我倒觉得这案子蹊跷,真相肯定不是这样的。” “宫小姐眼光独到,若为男子,当个大理寺卿都为过。” “少在那恭维我了,我只是,相信你罢了。” 大口喝汤的姒苒月没听到这句,毫无形象地抹了把嘴后,大咧咧道;“我吃好先走了,你慢慢吃别急。” “你都及笄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宫宁安一把抓住姒苒月的手,掏出素帕轻轻擦着:“你接下来要去哪?” 没等姒苒月回答,就听一道气急败坏声音传来:“师傅!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将小离不知道从哪跑过来,灰头土脸的,一嗓子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这下连宫宁安也皱起眉头,放下铜板,拉住要动手的姒苒月安抚道:“别气,先出城。” 将小离瞪圆了眼睛,盯着两个人的举动,还想说什么,被宫宁安一个眼神就压制了。 作为旁观者的姒苒月,手摸摸下巴,满眼放光。看来这些日子不见,他们俩似乎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啊。 “师傅你可离她远些,别被下毒了都不知道。”一出城门,将小离的嘴就叭叭叭的说个不停。 宫宁安见姒苒月听得认真,便也没拦着,随着将小离添油加醋的胡说。 “宫小姐,他说的可是真的,你都会研制毒药和解药了?” 宫宁安微微点头,姒苒月表情夸张的围着转了两圈,啧啧摇头:“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这谁能想到娇滴滴的大美人,竟然还是个会用毒的。” 将小离在一旁站着,闻言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嘴里嘟嘟囔囔:“什么大美人,分明就是蛇蝎美人,最毒妇人心。” “你别管他。”姒苒月听了是真的高兴,一时得意忘形,又忘了自己是男子装扮,拉住宫宁安的衣袖,有些激动的说:“我家书房有几本相关的书,回头我去找来送你。会使毒多好啊,只要不用来害人,这就是自保的武器。” “……对了,要不你也学武吧,咱们也不用多能打,主要是修炼内力,以后扔个针,逃个跑什么的,若是学不会就当强身健体,怎么都是好的。” “扔……针?”宫宁安疑惑的重复,看着姒苒月连比划带解释的,瞬间明白过来,微笑点头:“好,我听你的。” 将小离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呼吸微微一颤,像是有什么东西抓挠着自己的心,脑子还没想明白,身体动了。 第210章 金家有苦非人哀(6) 将小离上前就拍掉姒苒月的手,阴阳怪气的对着宫宁安说:“他是我师傅,你听他的干嘛!” 姒苒月左看右看,扑哧一乐,眼睛滴溜溜转,勾唇揶揄:“哟~这是谁家的醋罐子倒了,好酸哦~” 宫宁安脸颊飞上淡淡的红晕,睨了一眼姒苒月,没好气道:“就知道取笑我,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四处游历吧。”姒苒月望天叹了口气,看向宫宁安认真道:“你医术好,留在洛都赚的银子多,还有将小离护着,日子平平安安的过,挺好的,别跟着我瞎折腾了。” “瞎说什么呢。”宫宁安脸色更红,娇嗔道:“再胡说就真不理你了。”旋即清了清嗓,将姒苒月拉远了些,确定将小离听不到后,才小声且认真的说:“冉小姐,从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就觉得十分投缘,若不嫌弃,可愿与我结为金兰之交?” 姒苒月惊诧的看向宫宁安,在这个世界,她还是第一次被人主动结交当朋友,感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可是,我……我不好的,在我身边会遇到麻烦,所以。” 宫宁安比了“嘘”的动作,摇头道:“我不怕麻烦,你就给个准话,愿不愿意。” “好,若有一天后悔了。” “不会后悔。” …… 将小离远远的站着,耳朵都要竖成兔子耳朵了也没听到内容,只是看着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就越发不自在。 师傅人很好,可是、啊!烦躁的将小离原地直打转,连宫宁安喊他都没听见。 最后还是姒苒月一巴掌拍将小离个趔趄,才回过神。 “你们俩玩儿呢,一会出城一会进城,到底是走还是留。”将小离憋了一肚子无名火,说话也显得没多大耐心。 宫宁安停下脚步,语气心平气和地说:“若是嫌麻烦,离公子就不必跟了。” 将小离气的脸都红了,紧握着双拳:“你不让跟就不跟啊,我偏跟着,而且我哥说了,你在外要是缺胳膊少腿的,就把我脑袋卸了当马饲料给你家赔罪,我是为了自己小命,别想多了。” 姒苒月在一旁看得稀奇,眨眨眼对着宫宁安说:“你们是住哪家客栈,我回去取个书,回来找你们。” “没住客栈,暂时借住在金家乐坊。” “我昨天也在,怎么没见着你们?” 宫宁安和将小离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惊讶道:“你就是他们口中的恩人?” “什么恩人,不是那么回事……”姒苒月想到之前九婉一行人找风影竺求助时,他们也在,便也没藏着掖着,将事情来龙去脉简述了一遍,只不过将自己其实是风司丞的妹妹而非弟弟的事情省略了。 “你竟然是风司丞的亲弟弟?怪不得左司郎对你这么好,那传闻中与非人鬼混的是你姐姐还是妹妹?”将小离想到那日酒楼还有非人司左司郎对他的在乎劲儿,顿时茅塞顿开。 姒苒月怒意一闪即逝,歪着头挑眉道:“关你何事。” 第211章 谁拾手帕把命丧(1) 金坊主在姒苒月走后,深思熟虑良久,将所有人都召集在前院,宣布了个决定。 离开洛都。 “真的要走吗?我们的根基都在这了,这、这突然一走,去哪啊。”年长的老头舍不得这里,老泪纵横,恳请坊主三思。 反倒是九婉看得明白,当即就应了,还让师兄师姐带着师弟师妹们赶紧回去收拾细软,至于其他,日后慢慢搬。 “这院子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卖掉的,我们可以让孩子们先回金家村。” 金坊主赞同的点头,九婉见了高兴的说话语速都快了:“坊主,我们今后要不就在青龙县,离金家村近,或者我们去北容?那地方天高皇帝远的,能自由些。” “听说北容好冷的啊。” “就是,九婉师姐怎么想的,我听说那边连个正经商铺都没有,穷的要死。” “对啊对啊,而且我还听说北容人野蛮的狠,我们去了就算没被冻死饿死,不得被那帮野蛮人打死啊?” 一时间整个院子叽叽喳喳,闹哄哄一片。 “啧啧啧,胡说八道什么呢,见识短不要紧,但也不能听风就是雨,没实地看过就信口胡诌。北容城位于两国交接,通商之路,生意好的不得了,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还野蛮人,你当北容城不是聿国人,搁那边茹毛饮血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整个院子顿时鸦雀无声,循声看去,竟然是去而复返的姒苒月。 姒苒月坐在墙头,似笑非笑的双手一摊,无辜道:“宫小姐叩了半天门,手都快肿了也没人应,我就爬上来看看。” 似乎是在附和她的话,大门被叩响。 几个人赶紧去开门,正是宫宁安和将小离。 金坊主见状,不想再多耽搁时间,强打精神高声道:“我意已决,愿意跟着的就去收拾东西,如果不愿意,就到账房把月钱领了,不勉强。” 院子里的人交头接耳一番,没人愿意离开,就都纷纷下去收拾行李了,只剩下反对离开的老头一人,站在原地不肯走。 “老伯,如果实在不愿意离开,我在这洛都给您置办个院子给您养老?”金坊主走到满脸忧愁的老头面前,语气带着几分恭敬。 老头闻言摇头,垮着脸不理解的问:“坊主,到底是为何要搬啊,这地方不挺好的吗。” 九婉见坊主精神状态欠佳,便主动上前解释:“老伯,您还不明白吗,我们原先以为救出坊主的是风司丞,但今儿得知去牢房的那位贵人,与司丞毫无关系,那么若在留这,难保不会被灭口堵住口实啊。” 老头闻言茅塞顿开,神色骤变,紧张的双手都打颤,忙不迭道:“老糊涂了,我可真是老糊涂了,我这就出去安排马车,先把小的那帮送走。” 老头走后,九婉来到姒苒月几人面前,笑盈盈道:“快进屋吧,过会儿日头盛,热的紧呢。” “你们进去吧,我回去一趟,过会儿来找你们。”姒苒月摆摆手,也懒得走门,直接飞身出了院子,挑小路跑回风府。 第212章 谁拾手帕把命丧(2) 等姒苒月抱着书回到金家乐坊时,就见前厅的长桌已撤下,偌大的空地上堆着个包袱,宫宁安、将小离和九婉三个人蹲在那扒拉,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坐在主位上的金坊主手里拿着被烧掉一半的纸,阴沉着脸,十分严肃。 “怎么了这是?”姒苒月迈步进去,疑惑的问。 金坊主见到是姒苒月,眼睛一亮,赶忙起身相迎:“你来的正好,你兄长在朝廷任职,可曾见过贡纸?” 姒苒月眨眨眼,她能说,她画乌罗护部地图时用的就是传闻中的贡纸么,摸摸鼻子心虚的回应:“昂,见过。” “那你快来看看这张,是不是贡纸?” 姒苒月走过去接过那张被烧了一半的信纸,摸了摸,表面光滑半透明,又弹了弹,纸张声音清脆坚韧,质地硬密,是那种加了蜡制成的硬黄纸。 “这种是硬黄纸,耐存放,产量少,只限庄重场合使用,也就是那种专供朝廷文书的用纸。”姒苒月说完,也没好奇上面的内容,就将半截信递了回去,无意间看到将小离从地上的包袱里翻出了一方绢帕,也不知看到了什么,那脸瞬间变得跟煮熟的虾似的,通红通红。 正打算收回视线的姒苒月,余光瞄到那绢帕上的图案,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绢帕抢过来,仔细一看。 上面绣着一个未着寸缕的女子躺在椅子上吃葡萄。 她早就听闻当今太子也就是大皇子,有些特殊癖好,连个扳指上面都要刻个果体女子,只不过令她意外的是,这块绢帕右下角竟然还用金线绣着一个字——慎。 “慎……你们有谁知道太子名讳可是这个字?” 在场的所有人面色惊变,宫宁安和九婉更是一前一后上去捂住姒苒月的嘴。 “这种话岂能随随便便说出来,不要命了吗。”宫宁安确定姒苒月不会乱说话后,才松开手,低声警告。 “就是啊,公子可吓死奴家了。”九婉稍慢一步,伸向前的手顿了下,转而拍着自己胸脯,一脸后怕。 “行行行,我不问这个了,这些东西从哪来的总能说吧?” 金坊主捂着胸口,显然也被刚刚的事情吓得不轻,听到这个问题,松了口气,指着九婉断断续续说:“这、这倒是能说,地上的包袱是九婉妹妹遗物中,多出来的东西,本来要扔的,但发现,咳咳。” 话说一半咳嗽不止的金坊主连灌了一壶茶才平复下来,接着说:“发现了这张没烧完的信,上面写的东西我虽看不明白,但这纸摸得手感不太一般,就让他们帮忙翻翻看看里面还有什么,总觉得这些东西,多半是衙门过于忙碌,不慎将凶手的东西掺和进来了。” “那你看看这个。”姒苒月将手中的绢帕递了过去,金坊主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双手颤抖,从椅子上摔下来,满脸惊恐。 “看来你也猜到了。”姒苒月捡起地上的手帕,叠的四四方方,慢悠悠道。 “这、这么伤风败俗的东西,你们都知道是谁的?”将小离看看宫宁安又看看满脸惧色的金坊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金坊主走南闯北,想必早些年也认识些王孙贵族,可是听他们提起过,在这聿国,敢明目张胆刻画这些的,除了那个人,无人敢做?” 第213章 谁拾手帕把命丧(3) “得把这些东西都烧了,都烧了!”金坊主猛然想到什么,顿时像受惊的野兽,将信点燃扔在地上,还一把将姒苒月手上叠好的手帕抢过来,也扔了进去。 都是易燃的东西,火苗很快就变大,姒苒月眼疾手快拉开没反应过来的宫宁安,并从身旁不远处的架子上拿下一根蜡烛,笑道:“这么点火哪够啊,我再添一把。” 用蜡烛助燃时,姒苒月另一只手极快速的将没燃烧殆尽的手帕取出来,利用蹲下身遮挡视线,悄悄用脚踩住将火熄灭,顺便藏进袖子中。 有了蜡烛的助燃,地上的包袱很快就被烧了个七七八八,为了防止火势不受控,九婉还特地端来一盆水。 姒苒月看看地上的火,再看看那盆只够洗脸的水,摇着头走了出去。 时间卡的刚刚好,就在姒苒月提着一大桶水往前厅走时,九婉正慌慌张张跑出来招呼人灭火。 “让开。” 目瞪口呆的九婉赶紧让开地方,姒苒月满脸淡定的进门,将一桶水浇下去,火势瞬间就灭了。 殊不知,表面淡定的姒苒月此时心里暗道好险,幸亏倒水时夹了张水符,不然那火势哪是一桶水就够的。 “宫小姐,我们走吧。”姒苒月扔下水桶,拍了拍手,懒洋洋道。 “等一下!”金坊主追上来。 “还有何事?” 金坊主搓搓手有些难以启齿,还是九婉上前解释:“冉公子,是这样的,我们有个姐妹生病了,需要女大夫去后院给看一下。” 在场的除了将小离外,都听明白话里头的言外之意,宫宁安不好推脱,纠结的看向姒苒月。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能阻拦,我晚些走也可以。”姒苒月微微一笑,看向金坊主补充道:“叨扰坊主了,能否给在下安排个房间小憩一会?” “那是自然,我这就去安排。” 姒苒月本以为就一炷香或者两炷香的功夫,没想到这一等,便一直等到了夜幕降临。 与此同时,皇城内的七皇子,也是没想到睡觉睡一半,来人了。 卧房外地上跪着一个人,身着黑衣,近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七皇子从床上下来,只随手披上一件长衫从屋内走到厅堂,目光从那人身上冷冷扫过,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几分沙哑。 “这么晚了,什么要紧的事来扰本王。” “属下……” “有事说事,少说废话。”起床气很大的七皇子徒手捏死笼子里本就奄奄一息的鸽子,目光中泛起嗜血的光芒。 黑衣人吓得上下牙齿都打颤:“乐坊案那个人的东西没清理干净,落入金坊主手中,探子说亲眼目睹金坊主将东西烧毁,但是在场的除了他还有四个人,其中有一位,似乎是风司丞的弟弟。 “弟弟?”七皇子盯着僵硬的鸽子,眼眸深邃。 “这长夜看着有些冷,不如让金家乐坊助助兴。”七皇子从书架上翻出一块娟帕包裹着死去的鸽子,扔到那人的眼前,冷声吩咐:“带上它去,要处理干净,烧成灰更好。” “是。”跪地上的人赶忙起身,双手将死去的鸽子拿起来。 “等等,记得留下几个漂亮的活口,给我那位好哥哥送去。” “是,属下这就去办。” 七皇子站在窗边,手背后缓缓搓着,喃喃自语:“风司丞的弟弟…或许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第214章 谁拾手帕把命丧(4) 阿嚏! 姒苒月半梦半醒间,被一股奇怪的味道呛了个喷嚏出来,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将鼻子埋在被子里,试图挡住这奇怪的味道。 “菜主,菜主快醒醒!走水了!” 姒苒月微微掀开眼皮,茫然的看着近在咫尺,白花花毛茸茸一坨的小吼,此时正满眼惶急。 “救命啊!” “杀人了,快跑啊!” “走水了!走水了!” 哐!房门被大力撞开,外面吵嚷惨叫的声音瞬间就随着破门传入姒苒月的耳里,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宫宁安满身狼狈的跑进来,拉起她的手腕就往外跑。 “哎哎哎~慢点,我鞋!我鞋还没穿呢!”姒苒月被拽了个趔趄,而小吼在宫宁安破门而入的瞬间就回到了荷包中。 “快别管什么鞋了,外面突然冒出来好多黑衣人,放火杀人,将小离在前面挡着,我们快点走。”宫宁安眼眶挂着泪珠,睫毛轻颤动,明明害怕的要命,小脸苍白却不忘紧紧抓着姒苒月。 刚跑出房门,姒苒月忽然感到一阵冷意袭来,如墨的瞳孔猛地紧缩,一把拉开宫宁安,染了血的铁蒺藜擦身而过,钉在墙壁,绽开裂缝。 此时月亮高挂,天空中星星亮的耀眼,却不及地上火光冲天的万分之一。 姒苒月看了眼墙上的铁蒺藜,面色凝重,反握住宫宁安的手,踏风而行,近乎脚不沾地。 “别左顾右盼,当心脚下。”姒苒月单手突然发力,将人向上提了下,宫宁安惊慌中发现自己的脚尖与地面上凸起的铁蒺藜惊险擦过。 正门火势极大,血腥味浓烈到不用过去,就能猜到惨烈如何,姒苒月当机立断,带着宫宁安掉头往后门的方向跑。 “将小离,小心!”宫宁安一眼看到不远处有黑衣人从背后袭击将小离,急得大喊。 “站这,别动。”姒苒月眼睛一眯,从怀里掏出墨玉笔,飞身而上,用笔杆挡住了那致命一击。 “师父!” “闭嘴,集中精神,给我——”姒苒月压住涌上来的腥甜,将那句未出口的杀字咽下,改为:“跑!” “什、什么?”将小离刚摆开大干一场的架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姒苒月提溜着后脖领子,朝着宫宁安的方向走。 “自己跟上。”姒苒月松开手,嘱咐了将小离一句后,就拉着宫宁安直奔后门。 “哎?师父,你等等我啊!” 金家乐坊并不大,只是这一路黑衣人太多,各个身手不低,不过百步距离,愣是过不去。 姒苒月一边护着宫宁安,一边单手持笔画着眼花缭乱的符,挡住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噗! 姒苒月没绷住,到底一口血喷出来,登时吓坏了宫宁安和将小离。 “师父!你怎么样!”将小离一脚踢飞偷袭的黑衣人,一个箭步跑过去,用袖子擦去姒苒月嘴边的血,都快急哭了。 姒苒月推开要哭不哭的将小离,冷声道:“哭个屁,带着宫宁安给我走!” “师父!”“冉公子!” “别给我拖后腿,走!”姒苒月目光冷凝,捂住心口,这取心口血,果然不好养,再加之这一晚的活动量比她一年的还多。 第215章 谁拾手帕把命丧(5) “师父,你等我,我把人安顿好就回来助你。”将小离也不推脱,抓住机会带着人就翻墙跃出。 姒苒月咬牙挡住追击的人,心中暗道:你这臭小子,最好快点。 “救命啊!” “冉小公子!” 从犄角旮旯一前一后跑出来两个血人,姒苒月眉头紧皱,吞下再度涌上的腥甜。 “心中有墨,天地为纸,魂归来兮,万物有灵!”姒苒月将墨玉笔横在胸前,幽黑的眼眸竟隐隐有变为紫色的倾向。 “八方烈炎听召令,一笔火树万花开!” 随着话音,整个金家乐坊燃烧的火苗悉数涌向姒苒月身后,形成一朵巨大的火树银花之势。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景象震慑到,呆若木鸡,只能听到噼里啪啦火花四溅的声音。 姒苒月手腕一翻,笔指前方一众黑衣人,脚尖点地,如离弦之势,口中轻吐:“去。” 火树银花随着姒苒月身形而动,冲进黑衣人群,火花四散炸裂,哀嚎之声颇有震天之意。 “金坊主,九婉,随我来。”姒苒月此时双手有些发颤,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好不容易到了墙根下,姒苒月看着自己发颤的手,无奈道:“我现在体力有些透支,只能先带一个。” 话都还没说完呢,金坊主就把九婉往前推:“那还说什么,赶紧带九婉走。” 九婉嘴唇都咬破了,也没让自己哭出声,只是拼命摇头,直往后退。 “你们俩别磨叽了,早点走,大家都能活。” 就在金坊主和九婉上演着,你走,我不走的苦情戏码时,从前院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三人皆是脸色一变。 金坊主狠狠将九婉推入姒苒月怀里,自己跑到不远处水缸旁,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然:“九婉,就拜托你了。” 扑通!金坊主跳进水缸,只留下一圈圈涟漪。 “坊主!呜呜呜!” 姒苒月捂住九婉的嘴,本就身体透支没什么力气,全靠一股劲儿硬撑,这人还死命要挣脱,加上前院催命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姒苒月咬紧牙关,当即一个手刀劈下,憋着一股气扛起昏迷的九婉,翻墙跃下,脚尖刚一粘地,双腿就一软跪在地上。 嘶—— 姒苒月清楚的感觉到小腿似乎扎进了一块尖锐的东西,顿时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师父!”将小离飞奔过来,拉开九婉,扶起姒苒月。 “宫宁安呢?” “放心师父,宫宁安现在绝对安全,这个人谁啊?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将小离瞄了眼地上躺着的血人,紧锁眉头。 “是九婉,你先把她安顿好,我去救金坊主。” 将小离伸手要拦住姒苒月却抓了个空,只能担忧的看着围墙:“师父……” 几乎是在姒苒月一落地,前院的追兵就到了,混乱中姒苒月被拉入水缸之中,手中被塞进一块东西,就觉得眼前一花,身体随着水面晃动起伏,呛入几口水,本能的扑腾着将头探出水面。 隐约间,看到手持火把的官差齐齐离开后院,朝着令一路追去。 第216章 谁拾手帕把命丧(6) 姒苒月扒着水缸边缘,想要翻出去,却怎么也使不出劲儿。 咕噜噜—— 好难受,难道她……要死了吗。 眯着眼,看着水面上映照的星星,一圈圈不停的旋转。 恍惚中身体腾空而起,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拼命的喊着她的名字,还让她不要睡。 说的轻松,真的很困欸……就让她睡一小下,就一小下。 …… 宫宁安红着眼拿着药箱从门外进来,就见姬慕月投湿帕子仔细为姒苒月清理脏污的脸。 “见过左司郎。” “不必多言,快来给她看看。”姬慕月让开位置,眼里暗含紧张。 宫宁安点头应允,坐在床边,细细把脉,不过片刻眼里从疑惑到震惊,到最后化为泪水,止不住的流。 “左司郎。”宫宁安擦了擦眼泪,双手发颤:“冉小姐内伤极重,我可能没办法,但是外伤我可以治疗。” 姬慕月眸色深沉,应了声,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深更半夜,冷风瑟瑟,家家户户沉浸在睡梦之中,金家乐坊的火光也仅引起离得近的几户人家,却不敢燃灯查看。 官差来去迅速,金家的火势很快就被尽数扑灭,城门更是来来去去数辆官家马车,将那血洗整个院落的尸首尽数埋藏。 风府离金家乐坊隔了两条街,此时静悄悄的,姬慕月直接翻墙而入,瞬间感觉不对,但再想离开已经晚了。 院落中数十名弓箭手齐齐对着他,静谧的院子瞬间亮如白昼。 “还真是挺看得起本尊的。”姬慕月眸色一闪,单手从袖中扔出独门暗器,六星双刃——星月镖。 “退下!”弓箭手闻令齐齐退散两边,一人飞身挥袖挡下所有暗器。 “嗬……还以为你是被控制了,既然没有,那就拿药。”姬慕月从墙上跃下站定在风影竺眼前,摊手道。 风影竺冷冷看向两边的弓箭手,并没多说什么,悠悠问道:“要什么药,还特地来找我?” “神阶还魂丹。”姬慕月正了正神色,严肃且压低声音:“今夜金家遭劫,苒月暗伤未愈又擅用墨玉笔,情况凶险。” 风影竺表面不显,心底急的翻江倒海,嘴上却打着太极:“左司郎怕是夜半睡糊涂了,什么神界神阶的,听都没听过。” 姬慕月了然颔首,抿嘴道:“好的,那就续命丹。” 风影竺偏头看着两边站的跟雕像似的弓箭手,微微提高声音:“我这位部下向我求续命丹,可否允他随我入书房?” 从弓箭手中走出一个大汉,双手抱拳,声音如钟鸣:“属下奉命行事,只接到不让司丞出府。” “那便好。”风影竺淡然拂袖,姬慕月紧随其后。 到了书房,风影竺顿时失了风度,翻箱倒柜翻出了好多瓶瓶罐罐,腾空一个玉匣,将五六个瓶瓶罐罐都放了进去。 “等下。” “等什么等,快把药送去,怎么服用,你都知道。” 姬慕月眼眸含冰,猛地按住风影竺的手腕,疾声说:“今晚事发蹊跷,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苒月,必须得回来。” 第217章 谁拾手帕把命丧(7) 三日后。 姒苒月从漫长的昏睡中睁开眼睛时,房门恰好被推开。 偏头看去,是姬慕月迎着光站着,看到她的瞬间,眼眸里如绽放着万千星光,笑起来竟分辨不出是他更耀眼,还是阳光耀眼。 “可算是醒来了。”姬慕月三步并两步,端着药碗,满眼欣喜。 姒苒月转动着干涩的眼球打量着环境,还没问话,姬慕月就说出她心中所想:“别看了,这里是风府,你的房间。” 姒苒月深吸一口气,却不想牵引了心口暗伤,顿时疼的弓起身子。 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姬慕月放下药碗冲上去扶起姒苒月,本来被欣喜占据情绪的眼眸,此时满是焦急担忧。 “暗伤加剧,心脉有损,这三日哪怕用还魂丹养着,也不是这么快能好的。”姬慕月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葫芦玉瓶,倒出一粒丹药,送入姒苒月口中。 “宫宁安和那个小子呢,还有金家的九婉。” “你呀,刚醒过来就想着别人,你是不知道,这三日来,左司郎是日夜守护,不曾离开半步呢。”宫宁安端着清粥小菜推门而入,眉眼含笑。 姒苒月不自然的咳嗽了几声,岔开话题道:“宫小姐,你可有受伤?” “我没受伤,伤的最严重的是你。”宫宁安说着还后怕的拍拍胸口,接着说:“那天你可真是吓死我了,外伤我能治好,可你这受的内伤,我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左司郎当时听闻后半刻不停就出去了,我刚给你外伤上好药,人就回来了,将你连人带被子的抱走了,我担忧的也追了出去,紧赶慢赶的到了这风府门口,还没迈上台阶呢,就被这持刀拿弓箭的抓了进来。” “什么?那你没事吧?”姒苒月急得拉住宫宁安的手上下打量。 “我刚都说了,我没事的。”宫宁安拍拍姒苒月的手,看向起身去端粥碗的姬慕月,压低声音说:“那天夜里是左司郎一声令下,我才得以脱身,不过这些天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左司郎如此温和,你是不知道,你昏睡的这些时日,他一直阴沉着,旁人路过,大气都不敢喘。” “刚醒来就说这么多,不饿么?”姬慕月打断二人的窃窃私语,声音低醇温暖:“先喝点粥,养足精神后再与你朋友聊,好不好?” “怪我怪我,冉小姐你刚醒来,身体正虚弱呢,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记得喝药。”宫宁安恍然拍了下大腿,赶忙起身后退,随着话音一落,人就离开了房间。 姒苒月看着落空的手,无奈笑了下,微微偏头,忽地唇上一凉,愕然抬眸,是姬慕月舀了一勺粥在她的唇边。 “别愣着了,这粥还算好喝,尝尝?”姬慕月目光如湖水般清澈,宠溺之情坦坦荡荡,毫不掩饰。 姒苒月整颗心都微微颤动,躲避对方的目光,伸手抢过粥碗喝了口,惊奇道:“这是,加了蜂蜜?” 姬慕月敛眸轻笑,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你一会喝完药想吃什么蜜饯,我让人拿来。” 第218章 谁拾手帕把命丧(8) “糖冬瓜条,金丝蜜枣,梅煎。” “好,都依你。”姬慕月语调难掩笑意,起身推门吩咐了声后,脚步还未退回来,就听姒苒月出声问:“我换下的衣服呢?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都给你收着了。”姬慕月说着就从桌上提起一个竹编匣子,走到床前,按住要下床姒苒月,将匣子递过去解释:“衣服是你贴身丫头换的,换下的衣服也是她洗了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包括你紧握了两天都不松手的油纸包。” “油纸包?还紧握了两天?”姒苒月疑惑的拿起匣子中的油纸包,恍然想起那天被金坊主拉入水缸后,手中似乎是被他塞了东西。 刚醒来时并没看到有东西在手上,还以为是做梦呢,没想到确有其物。 “这里面包的什么啊?” 姒苒月摊开皱巴巴的油纸包,防水确实不错,里面的东西一点没湿,可就是太皱了,本来繁体字就难辨认,这下子,难度系数直线上升。 姬慕月微微探身略靠近些,苦中带着丝丝甜的味道就沁入姒苒月的鼻尖。 “沉香香气浮凡尘,瑶台仙境掌中春。”这是……换香了?姒苒月动了动鼻子,有些疑惑。 “嗯?什么?” 姒苒月惊了下,赶忙转移话题:“我是说,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姬慕月指着开篇最大的两个字,一字一顿道:“房契。” “房契?”姒苒月仔细辨认了下,点头附和:“确实是房契二字,不过金坊主给我房契做什么?” “金坊主给你的?”姬慕月拿起房契仔细看过后,沉吟片刻,淡然的折起来说:“我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你别操心了,这事我去安排。” “什么事?”姒苒月刚问完,余光看到匣子中的绢帕,忽地拿出来,急声问:“你看看这个!” 姬慕月将房契收好后,并没太在意的看过去,突然眼神变得锐利,接过手帕,轻声问:“这是哪来的?” “从金家啊。”姒苒月眉心蹙了蹙,接着说:“这绢帕一露面,当天夜里就遭遇屠门,说是巧合,我是万万不信的。” “传闻太子身边确有暗卫,内力深厚,只是盯梢,你很难发觉。” “这么说,你也觉得此事与太子有关?” 姬慕月摇头,没反驳没承认,似是而非道:“此事涉及皇权纷争,我们能做的,只是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那金家乐坊上上下下百十来口人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姒苒月怒极,胸口一阵气血汹涌,急忙捂住胸口。 “苒月!”姬慕月翻手向上,虚按在姒苒月后背,用内力压住,半晌后声音里带了几分责备:“妄动肝火,还嫌自己伤的不够重?” “可是。”姒苒月还想说什么,却见姬慕月眼含担忧,着实不忍,只能泄气的端起床边的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愣是让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不苦吗。”姬慕月从怀里掏出一块梨膏糖放到姒苒月手中,眼神温柔又无奈:“我身上只带了这个,先凑合吃着。” “就知道打岔。”姒苒月不情愿的将糖吃了,撅着嘴不满的小声嘟囔。 第219章 谁拾手帕把命丧(9) “知道你这个苒小神探嫉恶如仇,可是如今我们确实什么都做不了的。”姬慕月说着话的功夫,下人就将买来的蜜饯送了来。 吃着蜜饯的姒苒月,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她醒来风影竺都没来看她,甚至连派个人问都没问一下,心里升起了几分不安,忙问:“我哥呢?” “那日我来求药,发现这里已经被人包围了,看着像是被软禁了。”姬慕月将房契收好, 又将手帕放回匣子,扣上盖子缓缓说:“我将你带回来后,风影竺就被圣上召入宫中,至今未归。” “人多半是被留在宫中了,如今风府内外被明卫暗卫高手数十名监视,除了允许下人出门采买,我们想要离开,怕是行不通。” “我们都困在这,那九婉呢?” “在我府上,放心,很安全。” 姒苒月松了口气,背靠着枕头,满眼忧愁:“也不知道那天金家白日里送走的那些孩子,现在如何了。还有金坊主,他引开了追兵,也不知现在是生是死。” “别太担心。”姬慕月知道此时说什么也都是空话,但也只能苍白的安抚:“我会想办法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这要是在我们那,达官显贵犯了事儿,也总归有门路去状告,这儿可倒好,直接求告无门。”姒苒月手绞着床纱,唉声叹气。 姬慕月闻虽也好奇,但更多的是想让姒苒月转移注意力,随即问道:“听起来很不错,能否多讲讲你所在的那个世界?” 姒苒月捂住嘴,不可思议瞪圆眼睛,惊讶道:“我刚说的,你能听的到?” “什么?” “不会吧,难道只有名字说不得?”姒苒月搓着下巴,自言自语。 “什么名字?”姬慕月眼眸充满疑惑。 “我的本名啊……”姒苒月眉飞色舞讲起她初到这里时,与寒风狸初见的事儿。 “……当时我说到自己名字时,就消音了,消音懂什么意思吗?就是我明明说出声了,可你们听不到,只会纳闷我为什么光张嘴不出声。” 姒苒月越说越觉得难过,叹了口气,托腮望天:“有时候都觉得这里的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醒来后,你们就都不在了,所以我。”不敢深陷其中。 姒苒月默默在心里补充了后半句,她不敢说,哪怕在这里过了近十年了,也总是找不到停靠的岸,心里总是悬着的,她可以嬉笑怒骂,可以嫉恶如仇,甚至是保护要保护的人,寻找要寻找的人,却万万不敢真的深陷其中,尤其是动情。 如此想着,便神色复杂的看向姬慕月,如此俊俏的男人,曾不顾一切从鬼门关把她拉出来,更是曾以命相护,她又不是铁石心肠,又怎么可能……但是,这里的一切真的是真实的吗。 “不会的。” 姒苒月惊讶的抬头,撞进那双温柔坚定的眼眸。 “无论是千百年前,还是现在,又或者是未知的未来,变换了容貌和名字,我都会找到你,相信我,你所害怕的,不会发生。” 姒苒月不敢直视对方的目光,生怕一不小心就信了。 “我……”姒苒月犹豫几秒后,装作天真烂漫的样子,轻声道:“我相信。”你个鬼,心中翻个白眼,默默加了三个字。 第220章 谁拾手帕把命丧(10) 有姬慕月和宫宁安两个“管家婆”在身边,姒苒月可是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才得以下地。 三天不走路,仿若脚踩棉花,腿就跟后配的似的,不听使唤。 在房间里磕磕绊绊转悠了五六圈,才感觉腿是自己的。 姒苒月照着镜子整理好仪容,又站起身跺了跺脚,才走到门前,双手将门往内一拉。 呼…… 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冷不丁的一吹,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冉小姐,你怎么出来了?也不多穿着点,还当是夏天呢?现在可是秋至都过了,眼看着要霜降立冬了。”宫宁安裹着披风,匆匆跑来。 姒苒月摸着鼻子后退了几步,随着宫宁安进屋,门啪的一下又关上了。 “把手给我。”宫宁安是一刻都闲不下来,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脉。 宫宁安原本有些紧蹙的眉头,一点点放松,最后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的告诫:“别以为身体好了,就万事大吉了,后期休养更加重要。” “我都三天没出屋了!不对,是六天都没出屋了!”姒苒月用手比了个六,强调道:“总不出去,会闷坏的。” 宫宁安不满的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房门被推开,人未到,声先到:“刚刚风府接到圣旨,让风司丞带上你,三日后进宫赴宴。” 姬慕月眼含笑意,走到姒苒月跟前,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语气中带着宠溺:“一会儿吃过饭后,带你去天绣坊挑些衣服首饰。” “可以出府了?”姒苒月完全抓不到重点,光顾着可以出去了的喜悦。 “是,皇上特批风府大小姐可以出府置办衣服。”姬慕月见姒苒月高兴,也扬起了嘴角,继续道:“只是出府时会跟着一些人。” 这时姒苒月才反应过来,神情有些严肃,有些忐忑的问:“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进宫赴宴?为什么要带上我?那岂不是要碰到好些不认识的大臣,最重要的是还有皇上,我这也不懂宫规礼仪,万一不小心惹恼了哪位达官显贵,我这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小命……” 姬慕月按住姒苒月慌乱的手,声音沉稳坚定:“不必担心,圣上只是好奇风影竺藏的严密的妹妹是什么模样罢了。我会随你一同进宫,到时候你就待在我身边,我定会护你周全,什么宫规礼仪,不重要。” “不重要?”这话别说姒苒月不信,连宫宁安在一旁听着都觉得有些夸张。 姬慕月看了眼还没离开的宫宁安,也没在意,转而笑眯眯伸出食指点了点姒苒月的额头,语重心长道:“你是不是都没去了解你哥风影竺的身份地位?堂堂非人司司丞,兼任司天阁阁主,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为过,作为他的嫡亲妹妹,除了皇上,哪个人需要你行礼?” “三日后是皇后生辰,开宴后,你随着我和风影竺,直接去殿前行礼问好,到时候跟着我们做就行。 之后你就放心大胆吃喝,你身份高贵,没人会不识抬举打扰你,吃饱后我就带你回来。” 姒苒月听得头晕乎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第221章 风流太子病痨鬼(1) 三日后。 随着马车到达宫门,姒苒月好奇的掀开车帘探头的观望,宫殿金顶,红门,远远看着就带着庄重之感。 只是一入这宫门,便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令人感到压抑。 姒苒月刚放下车帘,感觉没走多远呢,就听一直闭目养神的姬慕月睁开眼睛,轻声说:“到了。” “到了吗?”姒苒月话音未落,马车就停下了。 此时太明殿外停了一大长串的马车,马车的豪华程度体现了大臣的品级,不少已经下了车的大臣看到后面一架外表看着普通,却散发着淡淡香味,低调中透着几分奢华的马车。 “纯檀香木的,这是哪家大臣,造个马车这么大手笔?” “你看,那马脖子上带着的,是不是个风字?” 几位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的大臣,脸色皆是一变,聚精会神盯着那辆马车,连呼吸都放慢了,生怕惊扰的贵人。 姬慕月率先下了马车,没理会不远处观望的大臣们,而是十分专注的看向车门,伸出了手,轻声道:“下来吧。” 纤纤玉手缓缓伸出,精致的玉镯沁着温柔的光,显得手更加柔嫩的几分。 面遮轻纱,一身繁复的宫装在她身上不显累赘,反而翩若惊鸿,如浮光掠影一般轻灵。 “这般绝色怎么从没在洛都见过?” “风府的马车,风府的话。”有个年轻一些的公子靠近自家父亲,低声提醒:“听闻圣上特意下旨给风府,让风司丞带上他那藏了快十年的嫡亲妹妹,这位莫不是……” “怪不得,若是我家女儿长的如此绝色,定也不会让旁人随意瞧了。” “我若有妹如此,也会如风司丞这般,将人藏起来。” 姒苒月面纱下的嘴唇忍不住的勾起,不枉她来这里一直注意饮食,三天晒网两天打鱼的练功,每逢夏日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日复一日精心养护。 “被人夸是绝色,就这般开心?”姬慕月松开手,走在姒苒月身旁,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是自然,难道我不是?”姒苒月骄傲的扬扬小下巴,颇有些得意。 “是是是。”姬慕月投降似的摊摊手,好言哄道:“我家小祖宗当得起绝色二字。” “谁是你家小祖宗。”姒苒月横了对方一眼,快步向前走。 太明殿飞檐上雕刻着两条欲腾空飞去的龙,周围古树参天,红黄秋叶落地成金,环绕着一池清水,碧绿与金黄相呼应。 大臣们边上台阶边寒暄,时不时回头,看向比蜗牛速度快不了多少的姒苒月身上。 这时,殿外众大臣跟被点了哑穴似的,瞬间就安静了。 只见一英俊男子身穿紫色官服,戴金玉腰带 风影竺紧绷着脸,眸色森冷,大臣们纷纷让路,不敢靠近。 直到面对姒苒月,风影竺的神态才缓和了些,低声道:“我来接你。” 大殿内金碧辉煌,姒苒月只觉得满眼都是金灿灿的光芒,根本看不清人,更别说距离几十步开外,坐在雕龙宝座上一身明黄的人。 第222章 风流太子病痨鬼(2) “不必多礼。”龙椅上的人微微探身,眯缝着眼睛问:“风卿身旁的,可就是你寻了很多年的妹妹?” 风影竺面无表情,惜字如金,毫无波澜的应道:“是。” “走近些,让朕瞧瞧。” 姒苒月闻言,慌乱的看向风影竺。 风影竺抬眸,微笑着轻声鼓励:“没事别怕,去吧。” 于是姒苒月深呼吸了几下后,缓慢上前挪了几步,正要停下,就听咳嗽声,下意识循声看去,是一个年长的太监对她挤眉弄眼,无声做着口型:往前!再往前! 一边用余光瞄着太监,一边忐忑的往前走,直到她站在龙椅下方台阶处才停下。 “抬起头来。” 姒苒月心脏突突的,缓缓抬头,眼睛却不敢乱看,眼观鼻鼻观心,因此错过了皇上眼里一闪而过的震惊。 “风卿相貌堂堂,风流倜傥,没想到你这嫡亲妹妹也是个标志的美人胚子,难怪被藏起来。”皇上态度和气,只是有意加重嫡亲二字,意味深长的看向风影竺,后者淡然无视。 “皇后,你觉得这个孩子怎么样?” 皇后自看清姒苒月的模样后,双手就控制不住的发颤,听到皇上突然问话,惊了一下,赶忙收敛慌乱的情绪,笑的温婉大气,徐徐道;“这孩子看着就讨人喜欢,来人呐,赏。” 莫名其妙领了赏赐的姒苒月,恍恍惚惚的入席,直到听到姬慕月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把这个交给他吧。”姬慕月见还捧着赏赐的姒苒月回过神,赶忙指着身后的护卫说:“他会将东西安全放到马车里。” “不能丢吧?”姒苒月纠结的抱着整整一箱金子,很沉,却又舍不得放下。 “放心,还没人敢去偷风府的马车。” 姒苒月依依不舍的将一箱金子交给护卫,目送金子离开后,就听大殿上太监们接力的喊道:“开宴!” 随着此起彼伏的开宴声音,整个大殿顿时热闹起来。 风起歌舞乐声响,鼓点阵阵酒言欢。 腹中诗情画意浓,杯中百态人世间。 秋风瑟瑟寒意重,万盏美酒热衷肠。 绫罗绸缎柳树腰,纸醉金迷乐逍遥。 姒苒月眯着眼看着,不自觉就看入迷了,正端起酒杯准备喝时,从旁伸过来一只手挡住了。 “你年纪还小,少喝这些,”姬慕月说着,将手中精致的玉壶与桌案上的酒壶调换了下;“我刚让人准备的鹿梨浆,很甜的。” “我都及笄了,可以喝酒了。”姒苒月虽不满的反驳,却没进一步动作,毕竟今天场合特殊。 “好,过段时间我们离开洛都,带你尝尝聿国名酒灵溪。”姬慕月宠溺一笑,将自己桌上的甜品端了过来递过去:“我看你挺爱吃的,这份也给你。” 离开?姒苒月一愣,难道他之前说过要带她走是真的? 姬慕月一眼就看出姒苒月心里所想,无奈摇头:“也是我不好,只顾着处理辞官适宜,没能及时跟你说。” “你要辞官?”姒苒月惊呼出声,得亏殿内歌舞升平将她的声音盖住,并没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在哪,可以不要再丢下我了吗?” 这一瞬间,姒苒月只能听到姬慕月认真且温柔的声音,如阳光温暖,令人心颤。 第223章 风流太子病痨鬼(3) 姒苒月一下子坐起来:“那个,我、我甜品喝的有点多,先离开下。” 姬慕月也要起身,却被姒苒月按下。 “宫女这么多,我随便找个就能给带路啦,放心,很快就回来的。”姒苒月说着便奔向不远处的一个宫女。 姬慕月看向那个圆脸的宫女,并没发现异常,便也放心的没起身,只是眼里没了温度,冷眼旁观这场虚伪的盛宴。 从宫厕出来后的姒苒月,顿时傻眼了,那个刚刚领路过来的圆脸宫女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只能凭着来时的感觉,试探着往前走。 结果没走多远就出现了两道岔路口。 姒苒月眯着眼,仰头望天,努力回想刚刚来的时候,是往右斜着还是往左斜着走。 思索未果,忽然听到右岔路那边有隐约的求救声,姒苒月踟蹰了下,缩回想要多管闲事的脚步。 这里可是皇宫,贸然过去,可别撞破了什么隐秘,到时候不得被灭口啊。 如此想着,姒苒月便坚定的朝着声音的反方向,左侧的岔道口走,只是还没走两步,忽地脸色一变,使出轻功直奔右侧! “我金洱糊涂半生,如今害的乐坊几近灭门,现在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去做如此龌龊之事,不如你们现在就直接打死我,也省得多费唇舌!” “好大的胆子!”不男不女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却没引来半个人:“你以为大喊大叫能引来人?杂家告诉你,别白费功夫了!这里可是冷宫,本来是有几个守卫,但今夜有宫宴,都被调过去了。” “所以,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在这阴暗的角落,趾高气昂的老太监对后面的小太监摆了摆手,拉长音调如唱戏般吩咐:“给我——抓住他。” “噢?还真是金坊主。” 一道银铃似的声音突兀的出现,顿时吓得老太监脸色一变,但很快就稳了下来,尖声道:“是哪个混蛋敢在这里装神弄鬼!还不赶紧滚出来!” “你这可真难为人,我可不懂什么叫滚,不如你这个老太监先滚一个,让我学习学习。” “你!你!”老太监气的兰花指都直哆嗦,对着身后傻站着的几个小太监吼道:“怎么还傻站着,赶紧给我把这个小混蛋找出来!” 几个小太监瞬间四散而去,倒是让这个角落一下子空了出来。 一阵冷风吹过,老太监打了个哆嗦,忽然察觉不对劲,赶忙扯嗓子喊:“回来!都给我回、呃——”话没说完,就被一道黑影用棍状东西敲晕了,倒地时脑袋先落地,那声音听着十分疼。 “本来还想再补一下,现在看来,倒是省事儿了。”姒苒月收回墨玉笔,将碍事的老太监拖远了些后,才提着掉落的宫灯跑过来。 有了宫灯,姒苒月可算看清了金坊主的模样,憔悴、虚弱,嘴角还渗着血丝,一身长袍也是破烂不堪,可见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你、你还能站起来吗?我带你离开这里。”姒苒月伸出手,满眼焦急。 金坊主背靠着墙壁,无力的摇头,轻声说:“我走不掉了。”忽然想到什么,急声说:“九婉怎么样?” “她没事,现在很安全。” 金坊主松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旋即抬眸,带着恳切请求道:“能否请你帮个忙?” “不帮。”姒苒月蹙眉,不耐烦的催促:“别跟留遗言似的,我不想听,快点扶着我手起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第224章 风流太子病痨鬼(4) 金坊主闻言苦笑摇头:“我的腿废了,是走不了的,就别牵连姑娘了。” 姑、姑娘!姒苒月后知后觉猛的拍自己脑门一下,心道:坏菜了,怎么忘了她今天穿着的是女装。 “等,等等,你看出我是冉清风了?”姒苒月想到刚刚金坊主问她九婉的事,她救九婉时,用的是冉清风的身份吧…… “是在下唐突,那日情急之下将姑娘拖入水缸,才得知冉公子的。”金坊主顿了顿,没说太明白,看了眼自己的腿后,垂下眼眸,缓缓俯身:“那日见过姑娘的身手非凡,如今又出现在宫中,想来姑娘是个有身份的人,在下只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务必答应。” 随着话音一落,金坊主的头便重重磕在地上,速度之快,连姒苒月都没反应过来。 “你这是,你这是何必呢,既然你都说我身份不一般,那我说能带你走,就一定带你走,你快起来我扶着你。”姒苒月赶忙弯下腰,拉住对方手臂,死命往上拽。 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慢慢的由远及近,就连谈话声也是从断断续续到听得清晰。 “太子殿下,你可得给老奴做主啊。” 姒苒月和金坊主神情皆是一震! 金坊主忍着疼,向前爬了几步,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双手十分有力的将东西塞到姒苒月手中,迫切的哀求:“这是金家乐坊独门乐谱,是金家上上下下仰仗的饭碗,所以我求你带上它,快点离开这里,把东西交给九婉,她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我说如果,我金家还是难逃厄运,还请求你把乐谱收好,如果可以,请你给它找个继承者,它不该被蒙尘。” “嘘,别说了,你把手搭我肩上,快,我带你离开。”姒苒月也很急,一咬牙一跺脚,愣是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看着瘦弱,可金坊主这一起身,因双腿受伤根本站不起来,而将全身力量压在姒苒月肩膀上。 高估了自己能力的姒苒月,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疼的龇牙咧嘴,不敢出声。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就是个累赘,你今日就算拼尽力气将我带走,也不过是两个结果。 那个太监是太子身边的人,太子荒淫昏庸,你带走了我,想必会打草惊蛇,惹急了对方,追杀乐坊逃出去的孩子,那么我金家乐坊101口人可就白死了。 若是失败了,我也好,你也好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不说天下大乱,想来也会牵扯出无辜之人。” 不远处。脚踩落叶的沙沙声越来越近。 姒苒月郑重其事的接过油纸包,眼里纠结不忍和愧疚。 都怪她学艺不精,连个人都带不走。 金坊主看出了什么,脸上带着几分解脱的笑:“我很开心能在这里见到你,别为我难过,快走吧。” 姒苒月一咬牙,匆匆说了句话,就纵身飞出院墙,消失不见。 金坊主慢慢闭上眼睛,那句话犹在耳边回响。 “我明天再来救你。” 嘴角的笑容在看到看到太监身后那个人的面貌时,慢慢耷拉下来,喃喃自语:“怕是没有明天了。” 第225章 风流太子病痨鬼(5) 姒苒月慌不择路的一通乱跑,终于看到有人影了,紧跑两步,发现是几个宫女正在端着果盘往前走。 “前面的几位姑娘,请等一下。”姒苒月气喘吁吁提着裙摆跑过去,脸上带着几分委屈和惊喜:“请问你们是要去太明殿吗?我刚刚从宫厕出来,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其中有一个宫女上下打量了姒苒月一圈后,带着几分小心的提议道:“这位小姐,您的衣服似乎有些脏了,今日宫宴,为了防止有特殊情况,陛下特意安排了换洗衣服在淑绣殿。” 姒苒月垂眸看了眼自己凌乱脏污的裙子,赶忙拍了拍,却没起半点作用,反而将污渍拍的面积更大。 “那、那劳烦你带路了。”姒苒月微蹙眉头,不情愿的点头。 等姒苒月换了身新衣裙返回太明殿时,与出来寻她的姬慕月撞了个正着。 “你怎么去那么久,发生什么事了?”姬慕月满脸担忧,尤其看到对方竟然连衣服都换了,眼底浮起几分阴郁。 “没事,天太黑没看清路摔了跤,所以换了套衣服。” “摔了跤?”姬慕月闻言,心都提起来了:“可有受伤?” “没事。” 姬慕月抿了抿嘴,见姒苒月并不想多说,也就没继续追问。 进了大殿落座后,姒苒月一眼就看到皇后身边,有个病恹恹的男人,低眉顺目的坐在一旁剥葡萄皮。 “那个人是谁啊,那么明目张胆坐在皇后身……边,该不会是太子吧?” 姬慕月仅抬头瞄了眼,又低下头剥着橘子皮,轻声回答:“正是太子。” “他什么时候来的?”姒苒月一边问一边冥思苦想,那会到前面时,她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离开后不久。” “我离开时他才来?”姒苒月愣了下,赶忙追问:“他可有中途离开?” 姬慕月把橘子一瓣一瓣的剥好,层层叠叠整齐的摆放在小碟中,抬眸见姒苒月眼里的焦急不是假的,心里有些疑惑。 “怎么忽然关心起他了?” “我……” 姬慕月见姒苒月小脸都皱成了包子,不由摇头失笑:“不想说就不说,说回正事,你刚问什么来着?” “太子中途可有离开?”姒苒月松了口气,将刚才的问题重说了遍。 “不曾。 不曾!?姒苒月差点被口水呛到,那她刚刚在什么冷宫见到的人……是谁? 姒苒月面色变幻无常,心里更是惊涛骇浪,难以平静。 好不容易挨到了戌时三刻,天已大黑。 天下无不散筵席,这场为皇后庆生的宫宴也终于到了尾声,皇上自认年龄不小,没多久就称乏累,先走了。 有了皇上打头阵,文武百官可算是松了口气,陆陆续续开始有人离开。 只是令姒苒月意外的是,皇后娘娘竟然让人去请她到寝宫一叙。 “这都快半夜了,让我去干嘛?”姒苒月困得直打哈欠,眼泪都出来了。 “如果不想去,就回绝了,或者明日再说。”姬慕月贴心的为姒苒月系住斗篷。 第226章 风流太子病痨鬼(6) “人家可是皇后娘娘。”姒苒月再度打了个哈欠,搓了搓自己的脸,强打起精神,转身对姬慕月说:“估计不会说太久,你可以等等我吗。” 姬慕月无语,伸手揉揉姒苒月的头,宠溺道:“你说呢。” 姒苒月安心的跟着宫人前去凤鸣宫,路上还旁敲侧击询问皇后找她有什么事,可无论撒娇卖萌,都只得来一句:奴婢不敢妄自揣测主子的想法。 “风小姐,到了。” 姒苒月深吸一口气,迈上了台阶。 “可算把你等来了,快过来。”皇后来回踱步,看到姒苒月,宛若小姑娘般快步上前,十分亲切的拉住姒苒月。 “皇、皇后娘娘。”姒苒月尴尬的想抽回手,又不敢,身体僵硬的往后靠。 “瞧我,只顾着开心了,快过来坐。”皇后将人拉到凤榻,十分亲昵,双眼始终黏在对方身上,舍不得移开半分。 这皇后什么毛病,姒苒月被盯得浑身发毛,只能摆出傻乎乎又僵硬的笑容,语句磕磕绊绊的:“皇后,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的眉眼跟你母亲一模一样,这鼻子和嘴倒是与你父亲十分相像,今天在宴会上看到你,可把我吓了一跳,真没想到你还好好的活着。” 姒苒月觉得自己头发如果能动,绝对根根立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的表情,你小时候我可还抱过你呢。”皇后说着,像是想到什么扑哧乐出声,松开手十分轻松的拍拍姒苒月的肩膀说:“你这孩子小时候凶的很,我儿子假模假样的拿走你的牛乳,你一嗓子把慎儿整蒙了,我跟你母亲赶过来时,慎儿正端着糕点哄你。” 慎儿?慎、还有别的皇子名字里带慎字吗?姒苒月只觉得喉咙里有异物,上不来下不去,想要问是不是太子,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你怎么傻在这了,今天天色太晚了,不然我还能让慎儿过来与你见见,慎儿还抱过你呢,小心翼翼的,那模样严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父亲呢。” 皇后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回忆,姒苒月浑身紧张,只盼着对方早点说完让她离开,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叙旧什么的。 “不如今夜你就在我这留宿吧。” “不用了!”姒苒月吓得腾的站起来,90度鞠躬推诿:“多谢皇后娘娘美意,时间不早了,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我哥、呃,风司丞还在外面等着。” “他算哪门子你哥。”皇后皱眉,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再三叮嘱姒苒月有时间一定要进宫看看她,她还有好些话想说。 打死也不来,古代后宫真可怕。姒苒月心里腹诽,但表面却僵着笑容,表示一定一定。 终于走出凤鸣宫,一口气还没松完,就被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吓得差点坐地上。 “这是谁家小娘子,有些面生?” “回太子,这位是风司丞的妹妹,是皇后娘娘请过来说话的。”送姒苒月出来的宫女,十分恭敬的回应。 这人竟然是太子!姒苒月看着眼前病恹恹的男人,因为瘦弱,脸庞是真“刀削”似的,虽五官俊美,但着皮包骨的脸型给减分了不少。 第227章 风流太子病痨鬼(7) 只是那一双眼睛,深邃的没有一点轻浮,反而有种十分难以捉摸的冷意,这真的是传闻中荒淫无度的太子吗。 真的是她在冷宫听到的那个人吗。 忽地一道阴影靠近,姒苒月来不及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伸出手,在她头上轻抚,摘下了一片银杏叶,话里有话似的说:“你这小家伙还真是哪都敢去。” 什、什么?姒苒月眼含淡淡的惧意,但很快镇定下来,此时她的手已经按在胸口,随时可以掏出墨玉笔。 “太子殿下对舍妹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姒苒月几乎是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脚步就动了,短短几步的距离,竟然使出的轻功,速度快到堪比闪现,嗖的一下就躲在了风影竺的背后。 “风司丞真是说笑了,本殿下可没闲工夫逗小孩。”太子眼眸眯了眯,旋即搂住身旁的小宫女,举止轻浮,语调都带着调笑的意味:“毕竟春宵苦短,你说是吧,小红红。” 宫女刹那间脸红的都能滴出血来,紧张的咬住嘴唇,不敢说话。 姒苒月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轻轻的拽了拽风影竺的衣袖。 “姬慕月在门口,你先过去,我有几句话要跟太子说。” 姒苒月轻声应了,掉头就走,生怕慢了被叫住。 风影竺确定看不到姒苒月身影后,向前走了几步,近乎贴着太子耳朵,低声警告。 “我不管你究竟密谋什么,别把她卷进来。” 太子幽黑的眼眸闪过几分冷意,但很快又恢复满脸欲求不满的荒淫模样:“离本殿下远点,没看着本殿下跟小红红有事要忙吗!” 风影竺深深看向太子,拂袖离开。 “太,太子。”还被太子搂着的宫女,颤着音说:“皇,皇后在,在后面。” 太子如触电般收回手,像被大人发现做坏事的小孩般,规规矩矩的转过身,匆匆瞥了眼黑脸的母后,垂眸乖巧的等着训话。 “你们都先下去吧。” 一众宫女太监纷纷离开。 “慎儿,你随我进来。”皇后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招呼道。 进到殿内,太子宛若换了一个人般,腰不弯,背不驼,眼中有神,除了脸色差点,身子瘦弱点,也算是个仪表堂堂的人。 “母后,刚刚儿臣只是逢场作戏,并不是真的要……” 皇后摆手打断道:“你毕竟是我的孩子,虽然有些事我不问,但不代表我不知道。” “母后英明。”太子十分恭敬的行礼,眼里含着喜悦。 “你这孩子。”皇后摇头,似是无奈的浅笑道:“少在那贫嘴忽悠你母后了,我找你来是有其他事。” “母后是想说风司丞妹妹的身世么。” “你知道?”皇后显然有被吓到:“那时候她才两三岁,模样变化挺大的。” 太子垂眸轻声解释:“看父皇当时的表情就猜出一二了 ,更何况那小东西跟他那么像,能让父皇失态的,只有那位他最看中的景王了。” “你既然知道,那母后有个请求。” 太子抬头深深看向端坐在卧榻上的人,都说美人迟暮,可她母后仿佛永远都是刚进宫时的模样,美而不艳俗,端庄又不失温婉。 “只要她不越线,我不会动她。” 第228章 风流太子病痨鬼(8) 从凤鸣宫出来,直到一口气走出宫外,坐上马车后,姒苒月心里的石头才算彻底放下。 这一放下,憋了很久的困意汹涌而至,姒苒月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直接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姬慕月见状,从座椅下方翻出个箱子,从中掏出一条薄毯,动作轻柔的盖在姒苒月身上,平日掩盖的深情,此时在眼眸里翻涌。 “苒月胆子小,恐怕这一晚上都紧绷着弦。”坐在对面的风影竺神情也柔和了一些,转而看向姬慕月时,脸一下子又变得阴沉。 “煜,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别越线。”风影竺警告了句后,见姬慕月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平常冷静自持的模样,才满意的继续说。 “过几日,你带着她离开洛都吧。”风影竺说完咬牙切齿的嘱咐:“苒月年纪尚小,我不管你们感情如何,别动手动脚,等我把洛都这边烂摊子处理了,就去北容找你们。” “风影竺,你当我是什么人。”姬慕月无奈轻笑,看向姒苒月的眼神温暖柔和,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其实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喜欢苒月,会尊重她,耐心的等待。 姒苒月对马车上发生的事丝毫不知,一觉睡到第二天。 刚吃罢早饭,姒苒月正往书房走时,就被管家拦住了。 “大小姐,宫里来人了。” 姒苒月心里咯噔一下,一边随着管家往前院走,一边问:“我哥风影竺呢,还有那个谁,那个姬慕月,他在风府吗。” “风司丞与左司郎去上早朝了还未归,已经派人在宫门口等着了,只要一下朝就会告知。” “对哦,现在上早朝呢。”姒苒月悄悄松了口气,起码她知道,不可能是哪个皇子大臣找她麻烦,应该就后宫的哪个娘娘或者皇后找她。 到了前院,就看到一个眉眼清秀的小太监,见到她人,顿时眉开眼笑的上前,细声细气的说:“是风小姐吧,马车在外候着呢。” “敢问公公,是宫里哪位贵人找我?能否透露下?”姒苒月同样笑眯眯,凑上前小声问。 “小姐上了马车就知道了。” 满头问号的姒苒月踩着小梯子,刚掀开车帘,浑身一僵,眨了眨眼,很淡定的放下帘子就要往下走,紧张的直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上错马车了。” 一双白的青色血管都十分清晰的手从马车内伸出,不轻不重的抓住了姒苒月的肩头,声音带着三分清冷七分诱惑:“苒月小姐,你没上错马车,就是本殿下,要找你叙叙旧~” 呵呵呵……姒苒月尬笑,双手合十,小声的打着商量:“太子殿下公务繁忙,小女还是不耽误殿下宝贵时间了。” “噢?我还以为,你很想知道,某个金姓人士的消息。” 金姓?难道是金坊主? 姒苒月这个纠结啊,她很想知道金坊主现在如何了,又很害怕跟这个风评很不好的太子共处一室。 “我的母后与你的亲生母亲,算是金兰之交,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若按身份算,你理应称我一声叔叔,是不是啊……姒苒月,景月小县主。” 第229章 风流太子病痨鬼(9) 景月小县主?姒苒月有点懵,她的头衔怎么又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但很快就板起脸,冷声问:“太子殿下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太子掀开车帘,嘴角扬起邪气的笑意说:“同我去个地方,本殿下就什么都告诉你。” 姒苒月眨眨眼,双手抓住扣着她肩膀的手,猛地一用力并利用转身的惯力,挣脱束缚跳下马车,结果没走两步,身后忽然撒过来一股烟状物。 饶是她反应足够迅速,并且紧急闭气,也还是吸入了少量,昏迷不至于,但双腿突然无力支撑,发软的要瘫坐在地。 “小家伙,还真是……麻烦。”太子提溜着姒苒月的衣领,才没让人倒地,向手下使了个眼色后,几个人赶紧将姒苒月五花大绑的塞上了马车。 马车徐徐向前,如果眼神能刀人,姒苒月一双怒眸早就把太子削成108片。 太子则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直到一股脂粉香气顺着车窗飘入,太子才睁开眼睛,贴近姒苒月眼前,如引诱人犯罪的狐狸般,轻浮的勾唇一笑:“小家伙,我们……到了哦。” 姒苒月后背紧贴着车板,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一双黑眸闪烁着淡淡的紫色光芒,似有升起了隐秘的杀意。 太子盯着姒苒月的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坐回去,双手一摊投降道:“好了,不逗你了,真是个不经逗的小家伙。” “这里是我的产业,没有眼线,没有阴谋,有很多事情,在这里说,很安全。”太子将姒苒月松绑后,指着眼前豪气的建筑,笑得春风荡漾。 姒苒月悄悄翻了个白眼,看着这座名为红月却到处散发着暴发户金灿灿土掉渣的建筑,实在没法直视。 “这里可是洛都最大的销金窟,要不要……”太子贴近姒苒月耳边,轻声问:“本殿下带你涨涨见识?” “有事说事,别靠这么近。”姒苒月嫌弃的蹙眉后退。 太子直起腰板,敛去脸上轻浮的表情,竟有几分上位者的贵气。 到底是皇子啊,姒苒月摸摸鼻子垂下眼眸,竟被看得有些心慌。 太子并没带姒苒月走正门,而是从清净的后门进入,直奔雅间,一路上虽有妖娆美人端盘持酒,但却不像大门那里纸醉金迷,吵闹的令人脑瓜仁疼。 “让人上点小孩能吃的甜品过来。”太子轻瞟了眼桌上的酒水,吩咐道。 “我说。”姒苒月趁着太子不注意,已经将墨玉笔握在了手里,并且腰间的荷包隐隐发烫,随时蓄势待发,说话就带了几分底气:“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这个给你。”太子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勾着玉佩递给姒苒月,嘴里还挂着浅浅的笑容。 这个眼神多少有点,被人当成小屁孩的感觉。 …… 姒苒月拧眉,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事说事,不用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太子闻言,噗嗤乐了,笑道:“你这小家伙,是不是忘了什么?你是我四弟景王的孩子,作为太子殿下又身为长辈的我,自然要给你一份像样的见面礼。” 太子不由分说将玉佩塞到姒苒月手上,末了还补充一句:“如果没记错,这个应该是父皇赐我的免死玉佩中的一枚,你,可要好好收着啊。” 第230章 风流太子病痨鬼(10) 什么?免死玉佩?姒苒月顿时觉得手中的玉佩不凉了,反而是个烫手山芋,双手握紧玉佩就要还回去,连墨玉笔掉了都没察觉。 “嗯?这个是?”太子的目光盯着掉落地上的墨玉笔,眼里升起了几分探究。 啊啊啊!夭寿啦,她怎么把笔扔了,这可是保命的东西,姒苒月一手颤抖着握着玉佩,一边弯腰去捡墨玉笔。 “看起来是个很不一般的东西。”太子盯了一会儿忽地笑了:“这我就放心了,本来还有点担心你,看来是我母后想多了,你这小家伙哪轮得到我操心。” 姒苒月正要问什么,门被敲响了,红月楼的几个小厮端着点心水果走了进来。 全程目不斜视,将东西放在桌上后转身离开。 “爷,药煎好了,是现在端进来吗?”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拘谨的站在门口,小心的询问。 太子看向桌上的甜品水果,睨向小太监,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不必了。” 小太监闻言,急得原地打转儿,却又不敢说什么。 “什么药?”姒苒月说出口,就赶忙捂住嘴,她是疯了吗,这太子不让端药,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啊,找死也没她这么上赶着的吧。 呵……太子轻笑出声,摆了摆手对小太监说:“算了,端来吧。” 姒苒月战战兢兢站在一边,努力降低存在感。 “站那干什么。”太子将椅子往后退了退,收敛身上的气场,招呼道:“我又不会吃了你,过来坐吧。” “最近洛都不太平,你最好近期能走就走。”太子见姒苒月可算是坐下了,只是板板正正的十分拘谨,倒也没在意,只是忽地十分严肃的问:“听闻你前些年,被人追杀过?” 噗!姒苒月差点被口水呛到,瞪圆眼睛,张了张嘴,支支吾吾:“没、吧,谣传,对都是谣传。” “嗯,谣传还说是我指使的。” 兹——姒苒月腾的站起身,椅子被带出刺耳的声音。 “紧张什么。”太子好笑的看着慌张的人,正要说什么,门又被敲响,进来正是端药进来的小太监,匆匆将药碗放到太子面前就小碎步跑着出去,生怕晚了惹主子不高兴。 “你这这这、这药。”姒苒月紧张兮兮看着那碗药,药味太浓郁了,尤其里面的某味含剧毒的,味道浓烈到令人忽视不了。 “这药怎么了?”太子瞥向药碗,眼里闪过一抹厌恶,但很快归于平静。 “貌似,好像,大概,可能……有、有点毒?”姒苒月拇指掐着小指,比划了下。 太子惊讶了下,坐正的身子,疑惑问:“你这小家伙还懂药理?” “就,懂一点点吧。” “了不起,光靠闻就能闻出来,那你过来好好看看,这碗药治疗什么。” 姒苒月闻言,赶忙摇头解释:“我不懂药理的其实,就只是认识一些药的味道,这个刚好闻到过。” “皇宫这个地方,能长大都不容易。”太子在姒苒月惊愕的目光中,将药尽数喝下,才缓缓道:“我母后虽贵为皇后,但还是有鞭长莫及的地方,差点要了命。” 第231章 风流太子病痨鬼(11) “太医们想尽办法也不过是在病榻上苟延残喘,而这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调配的,能让本殿下从病榻上下来。” “以毒攻毒,可不是长久之计,时间久了,会影响。”寿命的,姒苒月没敢继续说,只是垂下眼眸。 太子无所谓的靠坐在椅子上,懒洋洋道:“你看我这身子骨,就算是好好养,又能活多久,再来几次,不,就再来一次暗杀本殿下就直接驾鹤西去了,还不如喝着这药,还能四处潇洒潇洒。” 姒苒月无语,小声嘟囔:“纵欲也伤身……” 哈哈哈!太子听到后大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因为笑得太张狂,让姒苒月心惊胆战的。 “你这小家伙脑子里装的是水吗?我这糟糕透了的身体能做什么,虽然知道自己活不长,但还不至于如此急切的找死。” “那、那为什么要抓金坊主,还、还灭门,就因为他们看到了你落下的手帕吗。” “什么手帕,你再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太子狐疑的看过去:“我确实是要跟你说关于姓金的事,不过不是我抓的他,而是他莫名其妙出现在进献的歌姬里。” “啊?不是你?”姒苒月惊讶之后,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金家灭门还有那块发现写着太子名讳的手帕,一一说了。 [菜主,你就这么都说了!]小吼在荷包里白眼都要翻上天了,气急反笑的。 [跟这种老狐狸,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全说了,看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姒苒月利用传音淡定解释。 …… “什么?”太子刚抿了一口茶,好悬没喷出来:“写名?虽然本殿下的这点喜好大家众所周知,但脑子没坏,还没傻到上赶着给人送把柄。” 太子说完想到什么,高声对门外招呼:“小银子,把我的小宝贝们拿来。” 没一会眉目清秀的小太监端着木匣子走了进来,姒苒月虽然好奇,但也没过于打量。 “来来来,过来看看,你喜欢哪一条。” 开什么玩笑!这玩意儿她哪一条都不喜欢啊喂!姒苒月脸通红的看着太子手上搭着的左一条右一条,春宫图版的手帕,恨不能把匣子暴扣在太子脸上。 “这可是本殿下独家手帕,世上再无分号,你仔细看看,可与你见过的那块是否一样。”太子挑挑拣拣,递过去一块相对不那么暴露的手帕。 姒苒月不情愿的接过,还没仔细看,就被太子的下一句话直接震惊到直接丢掉手帕。 “这手帕上黑色的线,可都是用少女的头发缝制的,看着是不是特别丝滑特别亮?”太子邪气一笑:“你看这头发为线,是不是很美。” 美个p,明明诡异的要命,谁家正常人拿头发缝手帕啊! 姒苒月感觉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忙不迭的后退,疾步后退,牙齿都打颤的说:“那个、太子殿下,事情,事情都说完了吧,我,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见太子没说不行,姒苒月如得了赦令般,撒腿就跑,生怕晚了对方会后悔。 一路上虽然遇到不少便装侍卫,但都没拦她,还好心的给她指路,让她顺利的从迷宫似的的红月楼里跑出来。 第232章 风流太子病痨鬼(12) 被称作小银子的清秀太监,此刻正半跪在太子跟前,仰起脸眼里都是崇拜感情:“爷,就这样让人走了?” 太子像摸狗狗似的,揉了揉小银子的头发,似笑非笑道:“怎么,小银子,你很喜欢她吗?” 小银子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忙不迭摇头摆手:“不是的爷,小的心里只有爷一个人。” “那么,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太子说着,眯起了眼睛:“不该问的事少问,如果想死就找个井自己跳,别脏了本殿下脚边的地。” 小银子慌张的抖作一团,不停的道歉。 “好了。”太子松开手,放松的抻了抻脖子,懒洋洋的吩咐:“你到匣子里挑个还能看得过去的,送到风府。” 姒苒月是万万没想到,当她一路跑回风府时竟然又碰上那个清秀的小太监。 “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哎呦,可吓死小的了。”小银子吓得直拍胸脯,缓了一会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锦袋:“这个是爷让小的送来的。” 姒苒月小心的接过,很轻,很软,不由有些疑惑的要打开:“这里里面是什么。” “等一下!”小银子吓得赶紧阻止,生怕对方打开后给他退回来,那样他就没办法回去交差了:“您回去再拆开看,小的要赶紧回去交差了。”说完撒腿就跑,这一举动,姒苒月瞬间觉得手中的东西,貌似有点不太妙。 悄悄将锦袋打开一条缝,顿时又气又羞:“什么破太子长辈,不要脸。” 虽然恨不得把东西扔了,但姒苒月总觉得这东西,以后可能会有用,还是留下了。 将太子的手帕藏好后,姒苒月猛然想起,她把金坊主的事情给忘了! 听太子的意思,人现在就在他府上,也不知道她如果去要人,能不能行。 姒苒月烦躁纠结的在大门前院来回踱步,忽然大门被打开,风影竺和姬慕月一前一后快步走了进来。 “你没事吧,太子可有为难你?”姬慕月见到院子中呆愣的人,赶忙跑过去,眼含担忧急切的问。 姒苒月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风影竺表面淡定的多,只是上下打量了姒苒月一眼,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既然没事,来前厅吃午膳。” 饭桌上,姒苒月时不时抬眸看风影竺,似乎有话要说又不敢的样子。 再一再二又再三的,被看得烦了的风影竺放下筷子问:“怎么了,感觉你回来就心事重重的,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姒苒月犹豫再三,将金坊主人在太子府上的事情说了。 “你想把人救出来?”风影竺冷着脸,食指敲着桌子,毫不留情面批道:“你以为太子是什么好人么,表面风流纨绔,内心想什么连你哥我都看不透。” “那、那就没救了吗?”姒苒月可怜巴巴看向风影竺:“你那么厉害,会有办法吧。” 风影竺垂眸看粥,没说话,沉吟了一会,忽地低声道:“估计已经晚了。” 第233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1) 还没等姒苒月有所行动,就得来了金坊主在大牢里畏罪自杀的消息。 他不应该是在太子府上么?姒苒月起初并没信,可看到传消息的人,就不由不信。 带来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九婉。 九婉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灵魂的傀儡,毫无生气,在宫宁安的搀扶下,僵硬的行走。 “这才多少天没见,九婉怎么成这样了。”姒苒月看着瘦成皮包骨的九婉,心疼的眼圈泛红。 九婉看着女装的姒苒月,连名为惊讶的情绪都调动不起来,只是呆滞的看着前方,多眨了几眼。 “早知道,我就不带她上街了,谁能想到竟然发布的公告说这事,她要去乱葬岗收尸,可她现在这样,我哪放心,就来找你了。”宫宁安后悔不已,满眼担忧。 乱,乱葬岗……姒苒月打了个哆嗦,宫宁安是不是对她产生什么误会,她是那种敢去乱葬岗的人吗。 “需要我帮忙吗?”姬慕月俯身在姒苒月耳边轻声问。 姒苒月吓的大叫了一声,脸色煞白,姬慕月被这反应也吓了一跳,赶忙安抚:“不怕不怕,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 姒苒月眼泪直打转,忍了半天还是伸出手背擦了擦眼睛,没好气道:“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有话说话,贴这么近干嘛!吓死我了。” “是是是,是我的错,吃块糖压压惊。”姬慕月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三个小油纸包,分别是独立包装梨膏糖,乳糖和散装石蜜。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些,我吃这个……”姒苒月凑过去本想只拿一块乳糖,也不知道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的,双手将三个油纸包都拿了,只能硬着头皮装作蛮不讲理的样子,理直气壮道:“都归我了。” “好,都归你。”姬慕月眼眸含笑,语气宠溺。 这么一打岔,姒苒月心里没那么怕了,于是小声问姬慕月:“你有没有空,陪我们去乱葬岗……看看?” “有。”姬慕月见姒苒月纠结的小包子脸,没忍住伸出手摸摸,到一半时忍住了,轻轻握拳收了回来,低声说:“稍等,我去安排马车。”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正儿八经参与破案了,姒苒月觉得自己胆子貌似小了很多。 此时的她站在百步开外,见九婉抱着金坊主的尸体哭的死去活来,不由得冒出阵阵寒意,不敢上前。 “别怕,我在这。”姬慕月站在姒苒月身侧,这次它学乖了,没敢太靠近,只是压低声音安抚。 姒苒月小心翼翼拽住姬慕月的衣袖,微微发抖,牙齿打颤:“一,一会怎么把人带回去,还是,还是别了,入土为安比较好。” “我安排了人和棺椁,一会就到了。” 闻言姒苒月偏过头看向满眼都是自己的人,心里微微发颤,这个人,好细心,想的真周到。 如果他没有把她当做他心底那个前世爱人,该有多好。 她没有所谓的前世记忆,总觉得自己像替身一样,越对她好,这种感觉就越强烈……越舍不得。 “谢谢。”姒苒月如蚊吟般道谢。 第234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2) 不知过了多久,在宫宁安惊呼声中,九婉哭晕在金坊主身边。 姒苒月也顾不得害怕了,向前小跑几步,与宫宁安合力将人扶起来。 无意间扫到金坊主的尸体,倒吸一口凉气,这明明前一天还见金坊主只是腿被打断,可眼下这个跟破碎抹布一般,受尽虐待的尸身,怎么看都不像自杀啊。 说是遭遇酷刑死去,都比自杀来得可信。 只是时间紧迫,姒苒月没时间也不敢多做停留,匆匆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姬慕月则带着运送棺椁的人,处理金坊主后事。 九婉这一昏,足足昏迷了三天才睁开眼。 眼里虽仍然悲恸,但好歹有了点精神。 “坊主他……” “在你昏迷期间,已经将人安葬了,是一处还不错的风水宝地,等你好了,我们带你去看看。”姒苒月将粥碗递给坐在床边的宫宁安,轻声说。 “他,真的是自杀吗?”九婉带着哭腔,小心翼翼的求证。 姒苒月和宫宁安对视一眼,谁都没开口,一时陷入沉默。 “好……我,知道了。”九婉闭上眼,一滴泪顺着眼角没入脖子,留下淡淡的泪痕。 “九婉,这是金坊主让我转交给你的,一份地契,一份乐谱。”姒苒月将两样东西塞到九婉手中。 九婉小心翼翼的将两样东西抱在怀里,无声流泪。 “你别太难过,你想想,还有那么多孩子等着你这个主心骨呢,所以你可千万别倒下。”宫宁安看着也是心疼,低声安慰。 九婉听后边点头边擦眼泪,坚定说:“你说的对,为了他们,我也不能再这样自暴自弃,宫大夫你看我什么时候可以启程?明天?” 宫宁安气的抬手敲了九婉脑袋一下,道:“你觉得呢!我知道你急,但也不能不顾身体,你老老实实吃药吃饭,三天后我们一起走。” 九婉思索了片刻就同意了。 宫宁安和姒苒月这才敢松了口气。 时间缓缓向前,三天一晃就过去了。 金家灭门一事在洛都仿若过眼云烟,并没引起什么波澜,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风府的监视自从宫宴结束后就撤下了,姒苒月也从风影竺口中得知姬慕月已经向圣上提出解官,只是没批准,反而成了巡抚监察,可代表皇上监察地方官员,甚至给了直接罢免与先斩后奏的权利。 这样一来,离开洛都的日程就近了。 “你们先走,我跟姬慕月随后赶上。”姒苒月看着收拾好包袱的宫宁安和九婉,舍不得的拉住她们再三叮嘱:“你们路上一定要小心,不管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跟你们套近乎,都不要搭理。 将小离在明处保护你们,他功夫还不错的,另外我哥也派人护送你们,有他们在暗处随行……” “好了,你都从卯时一直念叨到辰时了,我们两个还没到老眼昏花记不住事的时候,就不用操心了。”宫宁安眼泛泪花,抱了抱碎碎念个不停的姒苒月,哑着嗓子安慰:“别担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姒苒月步步相送,直到将人送上马车,还在叮嘱:“路上小心,保护好自己,一定要等我……” 宫宁安掀开车帘,用力摆手。 第235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3) 送走了九婉一行人,姒苒月垂头丧气的往回走,刚到大门,就被一双比女人还白嫩的手拦住了去路。 顺着手往上一看,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清醒了。 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太监,正满脸堆笑看着她。 “风小姐,我们又见面了,还请上车,我们爷有事找您。” 姒苒月只觉得晴天霹雳,太子这时候找她作甚?难不成因为她知道金坊主不是死于自杀,要将她灭口! 大约是想的太入迷,眼里的恐惧都忘了遮掩。 “风小姐,还请不要难为小的,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小银子说着还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纸包,笑眯眯的威胁:“我想风小姐也不想在爷的车上睡着吧。” 姒苒月悄然握紧拳头,嘴角抽搐,要笑不笑道:“你倒是挺诚实。” 小银子将纸包收了回去,侧过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姒苒月回头看了眼紧闭大门的风府,又看了眼低调的马车,硬着头皮向马车走。 马车上,太子一身锦袍常服,斜靠在椅子上,看到姒苒月时才象征性的坐直身子,简明扼要说了一句话:“那个姓金的死与本殿下无关。” 姒苒月忙不迭的点头,心里是半分都不信。 太子见其极为敷衍的神色,就知道姒苒月心里所想,无奈且无力的解释:“那天我回府后,人就不见了,我才开始着手调查,人就没了。” 姒苒月依旧嗯嗯啊啊的敷衍回应,满脑子想着太子要带她去哪,荒郊野岭?还是直接去乱葬岗? “喂小家伙,你有没有在听。”太子不满的提高了声音,姒苒月一个激灵回过神,恰好此时马车也停了下来。 扑通、扑通……姒苒月捂住狂跳的心脏,看着伸过来的手掌,紧张不已。 完了完了,要被灭口了!姒苒月握紧胸口的墨玉笔,心一横,刚要出手,忽地一愣。 太子微凉苍白的手按在她头上揉搓了几下,无奈道:“你这小家伙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一路上紧张兮兮的,下来吧。” 姒苒月不明所以的跟着太子下了马车,一抬眼,顿时愣的不能再愣了。 一望无际的湖水,秋意盎然的枫林,一座挂着半透明帷幔、充满诗意的凉亭上,一张石桌已经摆好了点心茶水。 宫女和太监持扇的,捧香炉的,还有佩剑的侍卫围拢在凉亭内外,见太子到了,纷纷行礼。 “你们在外候着。”太子带着姒苒月登上凉亭,对着垂首站在四个角落的宫女吩咐。 宫女们低声应了,纷纷离开。 秋风吹过帷幔,带起优美的弧度,静谧安好的让人忘记所有烦闷忧愁。 “金家灭门案,父皇已经请人查明,公告也已经贴到皇城门口,凶手是一群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流窜的山贼。”太子自斟了一杯茶,抿了几口,淡定自若的说。 这样……果然是这样。姒苒月坐在那,双手捏紧了两侧衣袍,眼里情绪翻涌。 “哎,要不是母后再三叮嘱,本殿下需要向你这小家伙再三解释。”太子一口将茶饮尽,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向前靠近,幽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姒苒月,正要说什么,被一道清润的男声打断了。 第236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4) “太子殿下,上午好啊。”同样身着一身锦袍的温润公子,笑呵呵的站在凉亭外招呼道。 太子狐疑的眯起眼睛,站直了身子,略微沉吟下,就想通了,无奈低叹:“动作还真是快。” “哎?这位难道就是风太傅的妹妹?”面容温润的男人,笑起来却像个不谙世事的贵公子,令人亲近。 “你怎么会到这来。”太子不满的坐下,斜眼睨向这个不速之客,语气里是毫不掩饰嫌弃。 “啊,刚刚在街上看到太子哥哥的马车,不自觉就跟上来了。” ……还真是令人无语的诚实,太子扶额,有气无力的指着桌上的茶壶说:“要喝就过来坐吧。” 姒苒月看着面带笑容的温润男人,再看看病恹恹的太子,满头问号。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四皇子姒越,风太傅的妹妹可以叫我越哥哥。” “四弟,你的年纪都能当人家叔叔了,好意思让人叫你哥?”太子特意咬重叔叔二字,幽黑的眼睛饱有深意的看向四皇子。 姒苒月惊讶的嘴巴张成o型,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公子竟然是四皇子辰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个辰王总是把视线落在她身上,并且,太子殿下似乎对他……很友善? 四皇子噙着笑意,十分自然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几口才转头对姒苒月说:“那你就叫我辰王叔吧。” 姒苒月呆呆的点头。 就在三人陷入沉默时,不远处传来马车行驶的声音。 太子眯起眼,看向亭外由远而近的马车,轻呵了声说:“今天还真是热闹。” 四皇子翘首张望,看清来人赶忙起身迎接:“风太傅。” 风影竺冰着脸,对四皇子微微颔首,幽深的目光盯着病恹恹的太子,一言未语,却又好似说了千言万语。 良久,伸手轻拍了拍姒苒月的肩膀,低声道:“你先回去。” 姒苒月欲哭无泪抬头看向风影竺,小声说:“哥,不是我不想走,我、腿软站不起来。” ?_? …… 噗!四皇子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看似没听到的太子,嘴角上扬。 风影竺嘴角微微一抽,直接坐到姒苒月身旁,无奈的说 :“你先缓一缓。” 姒苒月赶忙低下头,双手揉捏着发软的腿。 风影竺的视线从姒苒月身上移开,瞥向四皇子,不咸不淡的问:“听闻最近辰王殿下经常出宫散心?” 四皇子笑呵呵的脸顿时僵住,赶忙起身行礼:“风太傅,学生想到翰林院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风影竺满意的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到坐在对面的太子身上,两个人沉默的对视,秋风吹来的落叶,都吹不散他们的专注。 而这时姒苒月悄悄站起身,轻轻跺了跺脚。 “能走了?”风影竺伸手握住姒苒月的手腕,上下打量了下,起身让开位置。 姒苒月看了眼阴郁的太子,忙不迭的点头跑掉。 风影竺盯着姒苒月坐上马车扬长而去,直到看不到半分影子,才转过身看向太子,声音如同含冰刺骨:“太子殿下,我说过,我不管你谋划什么,别招惹她。” 第237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5) 太子低沉笑出声,病恹恹的脸上呈现无辜的神色,摊手道:“太傅,您误会了,本殿下只是奉母后之命,与小家伙、与令妹解释一些事情。” “你这声太傅我可承受不起。”风影竺毫无感情的看了太子一眼,头也不回的拂袖离开。 “风司丞,您的马车都走了,不如坐我的车?”太子起身,神情恭敬。 回答他的只有一个背影,一个看似没走几步就闪现到百米开外的,瞬间消失的背影。 太子斜靠着凉亭的柱子,盯着风影竺离开的方向出神,良久轻笑出声。 “爷?我们要回去吗?”小银子上前,忐忑的询问。 “啊,走吧。”太子看了眼天空,长叹一口气,走向马车。 …… 姒苒月刚下马车,匆匆往台阶上跑,却不想来了个左脚绊右脚,眼看着脸早磕台阶上,赶忙用双手捂住脸。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一双有力的手提溜着她脖领子拉了起来。 “咳咳、咳……”被脖领子勒面红耳赤的姒苒月俯身咳嗽。 “都多大了,走路都不看路。”风影竺虽语气带有几分嫌弃,身体倒是十分诚实的站在姒苒月身旁,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后背。 姒苒月缓过来后,尴尬的傻笑。 “没事了就赶紧进来。”风影竺说着话的功夫就进了风府,姒苒月紧随其后。 一直在风府前院焦急徘徊的姬慕月,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一溜烟就跑到姒苒月跟前,担忧的问:“苒月,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说你们一个两个的够了啊,我还在这呢。” 姒苒月正要说没事,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寻声看去,竟然是四皇子辰王殿下?! “什么时候我风府成了翰林院了。”风影竺淡淡的看向四皇子,并不惊讶,就好像早知道对方会来。 四皇子赶忙赔着笑脸道:“太傅,我刚不是为了离开随便找了个借口,您别生气。” 风影竺丝毫没把皇子身份放在眼里,懒得搭理对方,转而对呆住的姒苒月,低声道:“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吃饭了叫你。” 四皇子看向匆匆离开的姒苒月,还有连背影都透着担心的姬慕月往后院走,直到再也看不清身影,才收敛起笑容,严肃的模样,颇得风影竺真传。 “太傅,您什么时候把令妹送走?如今洛都不太平,恐迟则生变。” 风影竺带着四皇子往书房走,听到问话,冷哼了声:“我自然是知晓,若不是某位老眼昏花的贵人横插一脚,我妹妹现在都到了落脚地。” 四皇子闻言,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的想到前不久听闻风府被父皇派人保护起来。 “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四皇子神色一凌,从怀里掏出了两方手帕,沉声说:“确有蹊跷,这两方手帕,都是我从太子殿下那得来的,确天差地别……” 前院书房气氛凝重,后院此时如烧开锅的水,那叫一个热闹。 “对对对,这个也给我包起来。哎!那个箱子别搬出来,我先打开看看,不要的东西就留这了……”姒苒月热的脸通红,指挥着下人打包行李。 第238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6) “别急,一天收拾不好就收拾两天,喝口水别累着了。”姬慕月端着茶杯递给姒苒月,满眼温柔。 “煜兄你是不知道,那个太子简直比六月天还变幻莫测,人畜无害的跟我好一通解释,简直就是吃人能猛兽突然吃素了的感觉,好吓人。” 姬慕月听到称呼,微微一愣,不由扶额失笑:“你对我的称呼还真是五花八门。” 姒苒月闻言一愣,仔细想想确实如此,不由得哂笑,不好意思的解释:“顺口顺口,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见谅。” “挺好的,叫我什么都可以。”姬慕月看着生龙活虎的姒苒月,简直仿若隔世,想要时间就停留在这。 “你跟我哥谁大?”姒苒月好奇上前,压低声音询问:“就好几千岁那种真实年龄,你们俩谁大?” “当然是令兄。” 姒苒月想了超多称呼,最后纠结来纠结去,试探问:“煜兄?” “好。”姬慕月笑得十分亮眼,轻声补充:“其实我更希望你能直呼我的名字。” “名字?慕月?” 姬慕月笑着点头,心里暗道,这样每次叫我的名字,都是再向你告白…… “可是我叫苒月,你叫慕月,听起来好像兄妹……” 姬慕月笑容一僵。 姒苒月说完就一头扎进木箱子整理东西,并没把刚刚的话当回事。 姬慕月的笑容逐渐消失,面露严肃,认真思考,他要不要改个名? 四皇子与风影竺谈完事后就离开了,而姬慕月在帮姒苒月收拾好行李后,也匆匆离开,说是要回去整理行李,生怕收拾晚了,姒苒月又丢下他独自离开。 处理完公务的风影竺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刚好赶上晚膳,到了前厅,偌大的桌子摆满了菜,却只坐着姒苒月一个人,看起来甚是有一种凄凉的孤独。 “不好意思,为兄来晚了。” 盯着四喜丸子出神的姒苒月听到声音,毫不在意的摇头,视线却没离开丸子,敷衍回应:“没事没事,哥哥忙公务,苒月理解的。” 突然视线中出现一双筷子,并夹起了丸子,姒苒月赶忙拿起筷子,准备去夹下一个,生怕晚了吃不到。 谁知那个被夹起来的丸子竟然直奔她而来。 duang~的一下,肉质紧实q弹的丸子落入她的小碗碟中。 “没人跟你抢,都是你的。” “不用不用,我吃一个就好。”姒苒月说完差点咬到舌头,她嘴怎么这么快,她明明想吃两个的! 风影竺看到姒苒月满眼懊恼的小表情。无奈摇头,转移话题问:“今天怎么不见金家那位和那个女大夫?” “她们今天走了啊,哥,你是不忘了昨天你还安排人今天护送他们呢。” 风影竺恍然点头,叹气道:“看来你哥哥我岁数大了,记性都不好了。” 姒苒月两口就将丸子塞到嘴里,吃的跟充了气的河豚似的,拼命嚼,别说回应,就连一个完整音阶都发不出来。 “你慢着点,剩下的丸子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风影竺无奈的舀了一碗汤递过去,轻声叮嘱:“慢慢嚼,别噎到,吃完喝口汤。” 第239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7) 风影竺托腮看着风卷残云的姒苒月,知道是因为等他等得久了,真饿了,也就没再说话。 直到姒苒月露出吃饱喝足的小表情,才张口问:“你跟煜商量好哪天离开洛都了吗?” 姒苒月摇头:“还没有,不过他今天帮我一起收拾行李,还说今天他回去也去收拾,估计要走的话,也就这一两天。” 风影竺了然点点头,一双幽黑的眼眸淡淡看了眼桌上吃了七七八八食物问:“吃饱了吗?” “吃饱了。”姒苒月拍拍吃得鼓溜溜的小肚子,脆生生应道。 风影竺起身,眼里带着几分凝重,认真道:“跟我来趟书房,有东西要交给你。” 给什么东西这么严肃正经?姒苒月跟在风影竺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 “你紧张什么。”风影竺从书柜高处拿下一个上了锁的匣子,转身看到满脸凝重,双手都有些发颤的姒苒月,无奈解释:“只是要交给你一本书而已。” 原来是书啊……姒苒月悄悄松了口气,当看清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书时,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是《非人禁术全书》?给她这书什么意思,考验她? “哥,你放心,这书里的内容我虽然看过,但保证不会用的,我一招都没记住的,真的!” 刚把书拿起来的风影竺轻咳了声,顿了顿,失笑说:“你这小脑袋瓜想什么呢,我要给你的书是放在它下面的这本。” 说着话的功夫,风影竺将上面的《非人禁术全书》拿走放到一边,露出下面的一本空白封面的书。 姒苒月馒头问好的接过,翻开这本空白封面的书,眼角有些抽搐,犹疑道:“大哥,这里面半个字都没有啊?” 风影竺看向姒苒月手中摊开了的,只有空白内页的书,高深莫测的叮嘱:“别小看这本无字书,你一定要贴身带着,别弄丢了。” 姒苒月疑惑的眨眨眼,虽然一肚子疑问,但看到风影竺眼里的认真严肃,还是认真对待起来,心里盘算着怎么贴身携带不容易丢。 “别急着回房休息,先在院里逛两圈消消食,你今晚吃的挺多的,容易胖。” 哈?姒苒月气鼓鼓抱紧无字书,不满道:“哥,我觉得你不说话时,挺帅的。” …… 第二天,姒苒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丫鬟将脸盆放好后,推开了窗户,炙热的阳光洒满了窗前的桌案。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推开窗户的丫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失手将撑着窗户的木头扔到了窗外,咣当一声,窗户落下,将阳光隔绝。 “回小姐,已经午时了。” 姒苒月一下子坐起来,不可置信道:“我睡了一上午了?” “是的小姐,风少爷让我叫您起床去前厅用午膳。”丫鬟低垂眼眸十分恭敬:“小姐现在要洗漱吗?” “恩好。” 到了前厅,姒苒月愣了,她还以为只有哥哥风影竺一个人,没想到…… “……你也在啊,中、中午好啊。”姒苒月目光游离,不敢去看姬慕月那双能将人温柔化了的眼睛。 第240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8) “站门口是想当门神?中午外面热,还不赶紧进来把门关上,脸都烧成火炭了。”风影竺手指敲着桌面,似笑非笑看着门口傻愣愣站着,满脸通红的人。 姒苒月后知后觉摸向自己发烫的脸,她脸红了? “怎么干坐着不吃,昨晚吃多了?”风影竺见姒苒月进来,坐在那板板正正,连筷子都不拿,不禁皱起眉头。 “哥!”姒苒月脸上好不容易褪下的温度,再度烧了起来,羞愤的跺了跺脚,直接起身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风影竺收回视线,拿起筷子去夹盘子里的糕点,嘴上无所谓的对姬慕月说:“你不用担心她,应该就是昨晚吃撑了,现在不饿。” 姬慕月瞪了风影竺一眼,一把将装糕点的盘子端走,让其夹了个空,冷声道:“苒月脸皮薄,你别逗她。” 说着又端起一碗甜粥,想了想,喊来下人去拿食盒,装了几碟小菜糕点和粥,拎起来直奔后院。 风影竺看着桌上只剩下清汤寡水,看起来就不是很有食欲的东西,无语凝噎。 姒苒月一溜烟跑回自己闺房,后背抵靠着房门,双手捂着热气腾腾的脸,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 “我难道是,对他……动心了?” 心脏砰砰跳的飞快,就跟刚参加四千米长跑最后冲刺一般。 啪啪——姒苒月拍打自己的脸,小声嘟囔:“冷静,冷静……” 她不可以动心,姬慕月喜欢的是她完全没有印象的前世,根本不是她,看着她都是带着前世滤镜的! 而且别忘了,她不是姒苒月,是天苓月! 姒苒月在心里不停的给自己洗脑,不停的重复快要忘记的名字。 笃笃……房门被叩响,吓得姒苒月一个激灵捂住嘴巴。 “苒月?你在房间里吗?我把你爱吃的几样给你拿来了。”姬慕月站在门口,轻声劝着:“你一上午没吃东西了,别饿坏了。” “煜兄,您请回吧,我哥说的没错,就是昨晚吃多了,现在不饿。” 咕—— 嘴上刚说不饿,肚子就来拆台叫唤的姒苒月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在心里祈祷房门能隔音,外面听不到她肚子叫。 姬慕月站在门边,将里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只是碍于里面的小姑娘脸皮薄,只能装作没听见,眉眼间染上笑意,慢条斯理吐出一个字。 “好。” 说完就将食盒放到门边回廊上,迈步离开。 姒苒月耳朵贴着门,听着外面好久没传出声音后,才敢稍稍打开一丢丢缝隙,眼睛透着比手指没大多少的门缝,隐隐约约看到有个男子身影从院落离开。 默默在心里数了180个数后,才将门开得大了一些,探出头四处张望,确定姬慕月是真的走了后,才终于放下心来,将门大打开。 一低头就看到门边的食盒,此时肚子叫的跟鸽子开会似的,咕咕咕叫的不停。 姒苒月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跟做贼似的将食盒拿起来,转身,伸腿一个后踢将门带上,迫不及待的将食盒里的食物端上桌,狼吞虎咽起来。 而此时的前厅,风影竺慢条斯理喝着白粥,随着房门打开,眼皮都没抬,脱口问:“小丫头肯吃东西了?” 第241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9) 姬慕月嗤笑了声,没好气道:“还知道关心你妹妹吃饭啊,刚刚不还说人家是晚上吃撑了现在不饿么。” 风影竺懒得在这问题上纠缠,转了个话题:“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还没商量。”姬慕月黑色的眼眸升起温柔的情绪,嘴角扬起笑意:“我找时间问问,一切听苒月的。” 姬慕月用完午膳后,突然接到宫内传召,不得不进宫一趟,等再出来时,天色已暗。 只能遗憾回自己府宅的姬慕月,没想到一进门就见到风府的信鸽,在前院的石桌上打瞌睡。 小心翼翼摘下信鸽腿上的纸条,展开一看,不由好笑。 纸条上是姒苒月的笔迹,只写了四个字——明日走否? 姬慕月如同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般将纸条收好,转身到书房写了条回信,绑在信鸽腿上后,却发现怎么也赶不走这鸽子。 直到他抓了把粮食“贿赂”信鸽,那胖嘟嘟的信鸽才不情不愿的煽动翅膀,消失在夜幕中。 风府。 趴在床上好不容易有点睡意的姒苒月,被一阵阵没节奏敲窗户的声音整的烦躁不堪。 “小吼!你去开窗户看看是什么玩意儿大半夜不睡觉的跑来敲窗户!烦死了!!” 悬挂在床头的荷包忽闪一下,黑夜里眼睛冒着红光的小吼一个猛冲,将窗户撞开,与正抬爪子准备敲窗户的胖鸽子来了个对视。 咕——! 胖鸽子哪见识过小吼这样的生物,当即吓得如无头苍蝇般乱扑腾,误打误撞飞进了屋内,羽毛掉了好几根,还将屋内搞得一团糟。 乒乓、啪嚓,咣当! 书、茶杯、椅子,倒的倒,碎的碎。 这下姒苒月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只剩怒意了:“胖鸽子,你再乱飞个试试!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宰了炖汤!” 咕——鸽子委屈巴巴的缩在墙角,紧闭双眼,浑身颤抖。 姒苒月翻身下床,随意的披了件外套,蹲下身将发抖的鸽子放到桌子上,摘下纸条。 ——明日午时,风府见。 “啧,还真是简练。”姒苒月丝毫忘了,她写的比这还简练。 随手将纸条扔到一边,对还站在窗户边的小吼说:“小吼,过来。” 话音一落,姒苒月明显感觉到手掌下的鸽子抖得跟过电了似的,本来烦躁的心不禁软了下来,赶忙安抚:“小吼它不吃鸽子的,别怕。” 姒苒月说着话功夫,到了窗户前,将还紧闭双眼的鸽子,放到窗台上,轻声催促:“赶紧走吧胖……鸽子。” 嗖——胖鸽子如火箭般,连眼睛都没张开,就直挺挺的冲出窗户。 姒苒月瞠目结舌,一阵唏嘘:“这胖鸽子,还挺有爆发力。” 过了困劲儿的姒苒月,索性又开始检查已经收拾好了的行李,再三确认无误后,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直到天蒙蒙亮,才有了睡意。 刚觉得要入梦境,就听到有人不停的喊她。 睁眼一看,是昨日来喊她吃饭的丫环。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丫环擦了擦额头上急出来的汗,急切道:“风少爷让我务必在午时前喊您起床,现在已经过了巳时三刻了。” 第242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10) 姒苒月勉强坐起身,摇摇晃晃的打了个哈欠,精神欠佳的点头,有气无力道:“让我再睡一会儿,巳时六刻时再喊我。” 说完身体就往后倒,脑袋还没沾到枕头,就被人强行拽起来。 扑通一声,丫环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对不起小姐,奴婢刚刚一时情急,逾矩了,请小姐恕罪。” 姒苒月实在没力气去把人拉起来,只能扶额叹道:“起来吧。” 丫环固执的不肯起身,依旧跪着回话:“小姐,现在已经巳时四刻了,得赶紧洗漱更衣了,少爷让您午时前到书房找他的,再不起身就来不及了。” 姒苒月强撑着睁开眼,仔细打量跪在床边的小丫环,身着清雅素净的衣服匍匐在地,看不清面容,但后背微微发颤,语速极快带着几分哭腔。 明明害怕的要命,却还是不停的劝她,还真是个有点轴的小姑娘啊。 “你叫什么?” “回、回小姐,奴婢叫小红。”小丫环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呃,还真是名不副实。 “清霜醉枫叶,淡月隐芦花。”姒苒月浆糊似的脑子,闪过一丢丢清明,脱口背出这句诗,末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轻声说:“我还挺喜欢你的,如果愿意跟在我身边,可愿意将名字改为清霜?当然了,这个并不强求的,如果不愿也没关系。” 小丫环胆怯的眼眸充满震惊,一点都没犹豫,俯身磕头,声音激动:“奴婢愿意,奴婢清霜谢小姐赐名。” “昂……好了,起来吧,在我身边没有那么多规矩,不用动不动就跪,哈欠——我再眯一会。” “不行的小姐,现在已经巳时五刻了。” 姒苒月想要躺下的动作被清霜拦住,只得晕乎乎的任由清霜折腾,去书房的路上脚步虚浮,身子都打晃,好不容易走到书房门口,手还没抬起来去敲门,头先磕在门框上,当即额头就红了一块,吓得清霜惊叫一声。 书房门猛地被打开,姒苒月没反应过来, 只觉得头重脚轻的向前倒。 “苒月!”开门的正是姬慕月,赶忙环住倒在他身上的姒苒月,担忧急切的问:“你有哪里不舒服?” “困……”姒苒月头埋在姬慕月胸口,软糯糯的小声回应,抓着姬慕月的衣袖想要借力从其怀里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反而听着对方强有力、且快速的心跳,越发困倦。 “真的……好困。” “苒月!” 不知过了多久,姒苒月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并没躺在床上,而是躺在十分宽阔的马车里。 “可是饿了?先起来吃点东西,要是还想睡的话,吃完再睡会。”姬慕月说着,如变戏法般从身后拿过来一个食盒,放到矮桌上。 “这是到哪了?”姒苒月伸手掀开车帘,外面是一片山林树丛,完全看不出到哪了。 “已经出城了,天黑前会到宁县外的村子落脚。”姬慕月伸手将车帘放下,不放心的耐心叮嘱:“你刚睡醒,别贸然吹风,会风邪入侵引发头痛。” “有水吗?”姒苒月听话的将手放下,规规矩矩的看着矮桌上的食物,可能是睡得多了又或者是过了饭点,并没觉得饿,反而有些头晕脑胀,微微犯恶心。 “有。”姬慕月弯下身,从身旁的箱子中翻出茶碗和水壶,嘴上闲不住的叮嘱:“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车上没法生火,冷水少喝些,等到了落脚地,我在给你做些热食。” 姒苒月眯着眼,托腮看着姬慕月优雅的动作,听着温柔又耐心低沉的关心,心情实在有些美妙呢。 马车徐徐向前,一刻都没停歇,坐得久了,屁股多少有些不舒服。 姒苒月不着痕迹的挪动了几下,眼珠一转,找了个借口:“外面是谁驾车啊?我去看看。”说着就弓身向前走,却不想马车忽然一个颠簸,害她一个没站稳,直接扑到了姬慕月怀里。 姬慕月闷哼一声,手却环住怀里的小姑娘,生怕人摔下去。 “可有伤到?” 姒苒月脸通红,从姬慕月身上爬起来,撇开头小声道:“我没事。” “赵如墨,把车停下,歇一会吧。”姬慕月话音一落,马车就停下了。 赵……如墨?姒苒月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并不认识,有些好奇的看向马车外。 “想要下来走走吗?” “要!” 姬慕月动作潇洒的从马车下来,转身伸出双手言笑晏晏看着姒苒月,微微扬起的眼中像住了个太阳,温暖热烈。 姒苒月情不自禁的也伸出双手,笑弯了眼睛,纵身一跃。 咳咳咳—— “哎?!是赵车夫!”姒苒月惊讶的看向坐在马车上的人,惊讶不已。 此时太阳虽然已经往西偏移,天空却依旧亮的耀眼,这天虽热但幸亏刮得是清冷的凉风,将燥热感散去了不少。 本来有些蔫的姒苒月,此时也头脑清明了很多。 吹了吹风后,又溜溜达达赚了几圈,就又上了马车,继续向前。 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麻烦事儿,顺畅的连行驶的时间都缩短了,夜幕未降,就到了一处村庄。 似乎是早有安排,一到村口就有人迎上来,安排了住处。 “我把房契给了九婉,只隐约记得实在北容城外不远的地方,离青龙县很近,具体没太记住,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了,能不能追上。”姒苒月坐在厨房门口,看着姬慕月手脚麻利的下面条,紧张的不停找话题,絮絮叨叨个没完。 “放心吧,风影竺安排的人传来消息说,他们会在丰香州等你的。” “啊?”姒苒月胯下脸,不满的嘟囔:“明明是我哥的人,怎么给你传消息,我都没收到。” 此时面条已经入锅,盖子盖上等着的功夫,姬慕月走过去弯腰安慰:“是给你的,只是那时候你睡着,就没说。” “那我醒来后,你也没说啊。” “是我的错。”姬慕月嗓音低沉,如羽毛拂过柔声说:“看在给你煮面的份儿上,可不可以原谅我这次?” 第243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11) 姒苒月脸腾的下红了,赶紧伸出手将人往外推,嘴上不停说着:“离、离我远点,原不原谅的,先看面条味道再说,太难吃的话,我是不会原谅的!” 姬慕月闻言笑出声,点头应道:“好,一会儿请小祖宗品鉴。” …… 一个时辰后,等得花都谢了的姒苒月,差点就抱膝睡着在厨房门口,听到开饭了的时候,赶忙起身去看,结果—— “哇噢,好丰盛哇!” 眼前这碗,热气腾腾,肉蛋菜俱全,配料丰富的面,姒苒月直接看得眼睛都冒光了,简直无法想象这是堂堂左司郎,江湖上除魔卫道的洞渊神君姬慕月会做出来的事。 此时姒苒月都在暗自腹诽,如果她不是一直都坐在这,亲眼目睹姬慕月和那套行云流水的制作过程的话,实在难以想象,着实惊讶不已。 “尝尝看。”姬慕月将筷子递过去,低垂的眼眸温柔的看着小姑娘。 姒苒月盯着眼前的美食,连害羞都顾不上了,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大口,有喝了一口汤,浓郁的鸡汤鲜美的令她眼前一亮,连连称赞,小嘴叭叭的不停往外冒夸奖的词儿。 “那么,小祖宗,可以原谅我了吗?”姬慕月脸上的笑容越发深,连声音里都染上了笑意。 “看、看在面条味道这么好的份儿,本小姐这次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姒苒月撇过脸,不敢去看姬慕月的目光,略有结巴的回应,不过想了想,又硬着头皮看过去,装作很凶的样子警告。 “别以为这次原谅你,你就高枕无忧了,下次再敢骗我,可不是一碗面能解决的!” “好。”姬慕月如清风明月的眼眸,仗着天黑,漾着浓烈的情感:“不会再骗你了,小祖宗” …… 接连几日,天公作美,不下雨,气温也不像之前那么暴热, 再加上沿途一路的好景致,与姬慕月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姒苒月逐渐没空余的心思去想金家灭门的案子。 整个人也肉眼可见变得更加活泼,也圆润有肉了,是少女应该有的青春洋溢。 “姬煜姬煜!今天是不是要到丰香州了?陆家那个陆青非是不是在这上任?也不知道冯姐姐现在还是不是仵作,啊~好想她们。” 看着姒苒月生动的表情,让姬慕月着实松了口气,不枉费他这些时日想尽办法哄人。 一路上压在心里的石头沉了底,姬慕月觉得整个人都跟着变得轻松了,语速都比往日轻快了几分:“顺利的话,今天傍晚就会到她们临时落脚的地方。” 姒苒月了然的点点头,掀开车帘,把头探出去,看到还挂在天上的太阳,打了个哈欠,直接躺平,没等说什么,姬慕月就说出了她想说的话。 “这几日奔波劳碌,一直都没能让你好好休息。”姬慕月心疼的将盖在姒苒月身上的毯子往上提了提说:“你先睡吧,快到地方时,我会叫你,亲自来叫你起床。” 姬慕月的眼睛很漂亮,尤其十分认真的盯着自己媳妇时,缠绵悱恻,总有种说不清的……宿命感 “……好,一定要叫我,不然你就算做出一百碗面,我也是不会原谅你的!。 “好。” 黄昏时分,姬慕月轻拍了拍姒苒月的肩膀,见其没醒来,只能小声唤着名字。 “醒醒小祖宗,小苒月,我们到地方了,醒醒。” 姒苒月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伸手就要去揉,被人半途截住。 “苒月,用手揉眼睛对眼睛不好的。”姬慕说着就搂住姒苒月肩膀,将人拉了起来。 亲自用水打湿了手帕,轻轻的给姒苒月擦了擦脸后,伸出手,用充满善意又开心的语气说:“小祖宗,可愿意陪在下一起去河边看天鹅吗?” 天鹅湖位于丰香洲,每年除了靠近过年的时候看不到天鹅外,几乎每天都会看到成群结队的天鹅,在澄澈的湖水中游来游去。 “时间好快啊,我是刚入秋到的洛都,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去。” 姒苒月驻足观赏这一望无际的河水,闻到了周边草木被雨水淋湿的味道后,忙从繁乱的思绪中出来。 偏过头,看到姬慕月完美的下颌线,身上还落着几片火红的枫叶。 “这附近还有枫林吗?” “有,从天鹅湖到枫林其实不远,只是被挡的严重,所以鲜为人知。”姬慕月顺着姒苒月的目光,看到自己身上的枫叶。急忙拍掉解释:“这个应该是被风吹过来的,我还没来得及,不是,是还没跟您汇报汇报呢。” “嗯。”姒苒月心情好,没再多说什么,直到从藤蔓间隙钻进去时,目及之处,皆为火红,宛如进入人间仙境。 被风吹过的枫林,如同一片火海,张扬又霸气。 穿梭在枫林中,姒苒月摘了一堆模样好看的枫叶,颠颠儿的跑过去:“你看看你喜欢哪个,我要留着做书签。” 在姬慕月眼中,叶子不红,山也不绿…… 只有黑白的世界里,唯有她是他心中,美不胜收的美景,永不褪色的色彩。 …… “这里!苒小姐,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宫宁安一身粗布麻衣,墨黑的长发用靛蓝的花布包裹,整个人干练朴素,欢快的站在一处院落门前,挥手喊道。 姒苒月寻声看去,眼里也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撒腿就往前跑,姬慕月见状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加快速度跟在后面,不停叮嘱:“小祖宗,慢着点跑。” 车夫赵如墨驾驶着马车远远的跟着,看着前方一前一后的人,忍不住摇头吐槽:“跟个老父亲似的。” 姒苒月跟宫宁安两个抱作一团,蹦蹦跳跳的,边往院里走,边说各自分别后的情况。 “你是谁!”正在院子里劈柴的将小离,不满的看着对宫宁安搂搂抱抱的姑娘,没好气的呵斥。 宫宁安愣了下,扭头发现自己刚刚只顾着高兴,都没注意姒苒月是一身女装,登时笑的花枝乱颤:“将小离,我们离开洛都时,让你下车你不下,错过了吧,她是你师父,冉清风啊哈哈哈。” 第244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12) 砍柴的斧头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将小离惊愕的打量姒苒月,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但眼前笑意盈盈的姑娘,五官确实与她师父冉清风很像,甚至完全一样,只是…… “你没搞错?我师父怎么可能是女的。”将小离抱着最后的希望,看向姒苒月不死心的询问:“敢问这位姑娘,是否有个兄长叫冉清风?” 姒苒月收敛笑意,清了清嗓子,压低声线用冉清风的声音反问:“你觉得呢?” 将小离眸色微冷,眼里闪过几分怀疑,被姒苒月看了个正着,心里顿时有些生气。 这臭小子,瞧不起谁呢!姒苒月直接冷下脸,用着自己本来的声线,冷言冷语:“实在不信的话,不如,打一场。” 话音一落,宫宁安和姬慕月瞬间变了脸色。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瞎的,怎么都不跟我说,快随我去药庐,我给你好好治治!”宫宁安扯着将小离的衣袖往里面走,却没拽动。 姬慕月也上前,柔声劝道:“苒月别气,我们就当没收过这个徒弟了,好不好。” 而两个当事人都跟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活不挪动地方。 “不好!用我独门轻功四处招摇,却连师父是谁都不知道,本姑奶奶今天就是要让他好好认识下师父!” “宁安,我会看在她是你朋友的份上,不会出全力的,放心。” 宫宁安秀眉紧蹙,还没说话呢,就听姒苒月阴阳怪气的出声。 “哟~那你还是出全力吧。”姒苒月耳朵动了动,似笑非笑看着将小离:“不尽全力,我怕——” “会把你打死!” 说时迟那时快,姒苒月身形如电,又掌握先机,趁着将小离没反应过来,抡动右臂,挥拳而出,直奔对方面门! “你!偷袭耍诈!”将小离虽身手不差,但还是倒吸一口凉气,脚尖点地,腾空跃起躲过这一次的攻击。 “这是为师教你的第一招,兵不厌诈!第二招接稳了!”姒苒月一击不成,不仅没退缩,出手更加狠辣,拳拳带风,根本不给将小离喘息机会。 好强…… 将小离越交手越心惊,脚步都有几分凌乱。 不仅是将小离,就连脚步微微向前,做出随时都冲上去的准备姬慕月,都有些惊诧。 “第二招是,不可轻敌!”姒苒月破空一击,仿佛能开山辟地,将小离只觉得身体被拳风拉扯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拳头逼近。 呼—— 姒苒月的拳头停在将小离鼻梁前,拳风把将小离的头发吹散,挡住了惊恐的目光。 好半晌,将小离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羞愧的低头认错:“对不起师父,是我太自我为是了。” 姬慕月在一旁看着,松了口气,赶忙上前从怀里掏出素帕递给姒苒月。 姒苒月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与颈间的香汗,仿佛刚刚动手的是旁人,没事儿人似的扭头去找宫宁安:“九婉人呢?” “她啊,带着一帮孩子去后院吊嗓子了吧。”宫宁安一个目光都没给将小离,径直挽起姒苒月的胳膊往后院走:“走,我带你去看看,她见到你一定开心的不得了。” 第245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13) “没想到前面看着不大,后面还挺宽阔。”姒苒月跟着宫宁安往后院走,看到一片不高不矮的玉米地前是一块块郁郁葱葱的菜地,不禁发出感叹。 “这些都是九婉带着孩子们一起弄的。”宫宁安说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 姒苒月也循声看去,嬉笑打闹的孩子们中,九婉就静静的站在那,没有临别时的哀戚,有的是淡淡的温和。 九婉似乎是有所察觉,抬眸向前一眼看到了姒苒月,嘴角轻轻向上扯,露出淡淡的笑意。 “好久不见。” …… 洛都,司天阁。 风影竺站在观星阁内,凝眸看着星象仪,面容凝重。 这时一个身着青衣长袍的公子无声入门,一双碧绿的眼眸里,游走着一抹红色。 来者正是寒风狸,此时同样面露凝重,对着风影竺十分严肃道:“主子,宫内传信说,他们开始行动了。” 风影竺盯着星象仪上的某个点,眼眸神色闪动,良久才缓缓说出一句话:“到底还是到了这一步,人与非人……” …… “七殿下,宫内传信说,今日午膳后陛下单独传召太子殿下,指派太子殿下去北容城探听非人一族根据地——宵禁食馆。” 七皇子摆弄着笼子中新放入的鸽子,眼尾透着几分猩红:“是吗——” “我父皇还是那么优柔寡断,这种时候还探听什么,全都杀了不就好了。” 狂狷的笑声伴随惨叫声,被结界困在了七殿下的寝宫内,当结界的光芒消失,笼子里的鸽子扭曲的躺在那,一如地上破布般的黑衣人。 昼夜更替,在丰香州隐居下来的姒苒月一行人,仿佛与世隔绝,丝毫不知,如今的聿国暗潮汹涌。 夕雨红榴拆,新秋绿芋肥。 正所谓入乡随俗,住下一月有余的姒苒月,十分熟练的穿着粗布麻衣,用花布头巾将长发拢在一起,与九婉和一群孩子们在玉米地里采收。 只是会时不时被突然蹦出来的癞蛤蟆和不知名的昆虫吓的吱哇乱叫,而这个时候,姬慕月总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 “哇啊啊啊阿煜!苞米里面怎么会有那种像蜜蜂的大黑虫子,它、它还会飞!吓死我了!”姒苒月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抱住姬慕月,哭的好不可怜。 姬慕月掏出手帕,温柔的给她擦拭脸上的脏污,丝毫不嫌弃。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姒苒月忘记了抽泣,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当作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被全心全意的照顾,满眼的珍视。 姒苒月鼻子酸酸的,整张小脸此时被擦得干干净净的。 “苒月姑娘,晚饭吃玉米行吗!” “九婉姐姐,咱能不能不吃啊,我都连续啃三天玉米了。”姒苒月撅着嘴,被太阳晒的红扑扑的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 九婉眉毛一挑,当即就拒绝:“你这小丫头还挑三拣四的,现在有玉米吃就偷着乐吧,再过几个月可是想吃新鲜的玉米都没有呢。” “好了,既然不想吃,我带你去镇上如何?”姬慕月安抚的拍拍姒苒月的后背,笑着提议。 第246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14) 姒苒月正纠结的时候,宫宁安笑着过来:“晚上不啃玉米,小离他前几天不眠不休的将晒好的玉米磨成了粉,晚上我给你做玉米饼吃。” 闻言,姒苒月眼睛亮了亮,站起身举手提议:“要加糖!” “可以。” “还要加牛乳!” “这……”宫宁安微微蹙眉,厨房里还有左司郎带来的白糖,倒是不难,只是这牛乳在聿国很是珍贵,这荒郊野外的,实在不好弄,想到这,宫宁安正要拒绝,却被姬慕月打断。 “可以。”姬慕月冲着宫宁安轻轻摇头,随即没事儿人似的看向姒苒月,认真看女孩的神色,确认对方是真的开心后,才放下心:“牛乳我去买,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要去镇上吗?带上我,我想去看看冯姐姐现在过的怎么样。” “冯金金吗,她是在州府,不是镇上。”姬慕月好笑的摇头,但还是不忍看到姒苒月亮起来的眼眸黯淡,顿了顿接着说:“镇上的物资并不全,牛乳的话,还是去州府那边走一趟稳妥些。” “苒月怎么愣住了,不是要去见冯金金吗?”姬慕月抬手隔空从马厩中引出一匹枣红大马,翻身上向姒苒月伸出手,笑着说道。 原本快马加鞭也需要三日才能到丰香州府,但有姬慕月在,千里缩地不过近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热闹的丰香州街市。 熙熙攘攘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让在山村野外隐居的姒苒月有一瞬间的不适应。 但很快,糕点的香味,让姒苒月瞬间回神,几乎下意识拉住姬慕月的衣袖朝香味的所在处跑去。 “慢点,点心它又不会跑。” “可是有好多人排队,晚了的话,好吃的会卖光的。”姒苒月宛如稚童般,眼里闪烁着小星星般,笑容明亮。 排在姒苒月前面扎着双丸子头的女孩子听到声音,扭头向后看,似乎是认出又像是不太确认,反反复复的扭头,回身,再偷偷扭头去看。 直到姒苒月踮着脚,看着糕点铺摆出的点心,自言自语般的问:“看起来都很好吃啊,一会儿买哪个哩?” 小女孩才怯懦的出声:“那、那个,这家的糕点,桂花糕和枣泥酥很好吃,其它的也、也好吃,就是它们两个更好吃一些。” 姒苒月似乎没想到会有人回应,愣了下,莞尔一笑:“谢谢小妹妹啦。” “姐姐你、你是不是苒月姐姐。” 姒苒月闻言仔细打量眼前的小女孩,绞尽脑汁,也没在脑海里搜寻到眼前人的模样,只能疑惑的问:“小妹妹你认得我?” 小女孩瞬间瞪圆了眼睛,激动的连糕点都顾不得买,惊喜急切的双手握拳说:“苒月姐姐你千万别走,我去找姑姑,姑姑她一直念叨你呢,千万别走,我马上回来!” “哎!”姒苒月伸出去的手连小女孩衣角都没摸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一阵风似的跑出好远。 等糕点买完,都不见女孩回来。 姒苒月左右看看,找了处茶棚坐下,对着姬慕月笑眯眯道:“你不是要给我买牛乳嘛,快去快去,我在这等你。” 姬慕月看了眼天色,见太阳总会时不时躲进云里,让风都凉爽了很多,略放下心,但还是再三叮嘱:“若是觉得热了,就找个酒楼要个雅间坐,别在这硬撑着,知道吗?我很快回来。” “好,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冷热还是知道的,你就放心吧。”姒苒月受不了烦躁的摆摆手,催促着姬慕月快些走。 第247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15) “姑姑,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见到了苒月姐姐,就在前面!”小女孩指着不远处的糕点铺,急得原地跳脚,不停催促身后慢吞吞的人:“姑姑,你快点走,走这么慢,苒月姐姐会离开的!” 冯金金此时满脸生无可恋,毫不在意形象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单手捂着咕噜噜叫的肚子,没好气的弹了小女孩一个脑瓜崩:“你这小丫头,越大越没规矩,你姑姑我可是两天两夜没合眼,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陪你满大街晃,说你眼花认错人还跟我急,你苒月姐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 姒苒月此时就站在糕点铺斜对面的茶棚外,笑意盈盈的挥手。 “还真是你!”冯金金一改疲态,兴匆匆跑过去,满眼惊喜:“我刚还说是不是侄女眼花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丰香州?怎么都不提前给我写信说声?对了,你吃饭没呢……” 冯金金太激动了,一口气问了七八个问题,见姒苒月淡笑不语,静静看着她,不禁脸红咳嗽了声:“嗐,看我激动的,光顾着说,走,我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去。” “等等,我不是一个人来的,煜小哥去买牛乳了,买完我们就走,在丰香州待不久。” “牛乳?早说啊,前一阵我立了功,知州特意赏我几斤牛乳,我家小门小户的,存不住这么金贵的东西,正愁喝不完呢,来我家,你都拿走。” “不用啦。”姒苒月笑着摆手。 咕—— 冯金金和姒苒月都捂住了肚子,相视一笑。 “冯姐姐,我也饿了,好久没来这里了,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推荐推荐?” “恩……”冯金金望天想了一下,猛拍了大腿道:“就隔着这两条街,有一家新开的鱼馆,据说味道十分鲜美,一直想去都因为各种事耽误,走,我带你们去那吃。” 姒苒月点头应了,想了想脚步倏地停下,赶忙跑回茶棚找到店家,比比划划说了几句后才又跑回冯金金身边,笑呵呵解释:“我怕煜小哥回来找不到我,跟店家说了声。” 一路上姒苒月和冯金金说说笑笑,小女孩时不时也插上一两句话,让不短的路途走得十分轻松。 都没将分别这些年所发生的有意思的事情说完,就到了鱼馆。 “不会这么巧吧……”姒苒月仰头看到鱼馆上面的金字牌匾——陆氏鱼馆,不禁泛起嘀咕,这个陆氏该不会是陆青非他们家的陆氏吧? “愣着做啥,走啊!”冯金金大咧咧搂住姒苒月,朝着鱼馆里走去。 在门口迎来送往的店小二见到冯金金一行人,赶忙跑上前,满脸谄媚:“二位客官里面请,是要在大堂还是雅间?” 冯金金向周围看了圈,正待开口,姒苒月伸手指向最里面靠窗的空位:“那里能坐吗?” “能坐能坐,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那好位置刚空下来,抢手的紧呢。”店小二眯着眼,快步朝那空位走,拿下肩头的毛巾十分勤快的擦拭桌子。 第248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16) 冯金金大手一挥点了份招牌,小二喜笑颜开的退下,没一会儿就有人在桌上摆上了小泥炉子,随后店小二将沸腾的鱼锅放上去,使其一直保持滚烫。 “这泥炉能维持半个时辰,若客官觉得鱼锅不热了,随时唤小的。”店小二说完就匆忙离开了,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才将配菜上齐。 姒苒月熟练的先舀了一碗鱼汤递给冯金金的侄女,抬眸正想给冯金金盛一碗,却发现已经喝上了,垂眸给自己舀了一碗,只喝一口就愣住了。 “怎么了?不合口味吗?”冯金金被鱼汤鲜美劲儿整的直砸吧嘴,好奇的看向盯着汤碗一言不发的人问。 姒苒月回过神,用傻笑遮掩心里的无语,解释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鱼汤只鲜不腥还挺神奇哈哈。” 哈……果然,这个鱼汤跟她在洛都喝的一模一样。 现在她有八成把握,这家鱼馆就是陆家的分号。 哎,好不容易来丰香洲,当地特产没吃成,反而在异乡吃她在洛都经常能吃到的鱼锅? 这对身为吃货的她来说,太受打击了。 尤其还没有小米辣当蘸料,更是提不起胃口了,姒苒月有一下没一下吃着鱼锅里涮的小白菜,托腮时不时看香窗外,忽然看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忙放下筷子起身,探出窗外大半个身子,张嘴喊道:“煜小哥!我在这!” 姬慕月手中提着牛乳,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急忙回头去看,就见姒苒月近乎摔出窗外,吓得他当即脚尖一点,冲了过去。 “苒月!刚刚那动作多危险,摔出来怎么办?”姬慕月扶正要摔出窗外的人,将手中的牛乳递了过去:“先拿着。”说完就朝着鱼馆大门走。 冯金金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脸颊绯红不怀好意的揽住姒苒月小声问:“哟,这位煜小哥就是当初那个人吧,你们现在什么情况,可成亲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吃你的鱼。”姒苒月挣脱开,没好气的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冯金金碗中。 姬慕月这时也走了过来,一眼看出姒苒月没怎么动筷,随即看了眼桌上的菜品,顿时失笑。 姒苒月自认为不着痕迹偷偷打量姬慕月,没发现其它零食,眼里顿升几分失落,但很快就被冯金金的话吸引了注意。 “你们要是早些个时日来,就能看到陆司法新官上任三把火,把好些个沉积冤案判判了个漂亮。” “陆司法?该不会是叫……”姒苒月正要说什么,忽然被门口的骚动引去了目光。 “是陆司法!” “陆司法来我们这桌!” “陆司法,多谢你给我老伴平冤,还给老身儿子介绍了份工,您就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呐……” 姒苒月微微张嘴,不可思议的看向被百姓簇拥在中间,沉静内敛的男人,哪还有离开洛都时的愤世嫉俗。 似乎是被她的目光有所察觉,陆青非微微偏头,一眼看到姒苒月,只是面容没有半分波动,恍若不认识般,收回视线径直上了二楼的包间。 “什么情况,竟然装不认识。”姒苒月小声嘟囔。 第249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17) 冯金金吃着鱼肉,眼睛滴溜溜在姬慕月和姒苒月身上打量,虽有心调侃,却又总觉得这被叫做煜的男人有些不一般,不禁收敛了几分。 “早听苒小妹说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我还猜是谁呢,这位兄台现在在哪高就?” “木某不才,江湖散客罢了。” “木……是这个姓吗。”冯金金愣了一下,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应该姓木,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索性不想了,十分自来熟的聊天侃地。 反倒是姒苒月意味深长的看向姬慕月,淡笑不语。 姬慕月心里咯噔下,暗道不好,都怪最近日子太安逸,让他都忘了木丘山这茬了,不打自招了吧。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冯金金侄女拉着姒苒月的袖子满眼不舍。 “别哭丧着脸,我有时间就过来看你。”姒苒月捏了捏小女孩的脸,笑眯眯道。 “喂,这回到了落脚的地方记得给我写信,别一走就好多年了无音讯的。” 姒苒月闻言羞愧了下,再三保证会写信后,用力抱住冯金金,郑重其事说:“我会的,你也保重,我会常来看你的。” “还有,如果以后遇到麻烦一定要说,别自己一个人扛着。” 姒苒月说完一步三回头惹得冯金金哭笑不得,轻轻推了一把。 “行啦,快走吧,一会天黑了。” 就在快走出城门时,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叫花子猛地撞向姒苒月,幸亏姬慕月一直在旁边,及时将人护住。 来不及刹车的小叫花子一下子扑倒在地,哎哟哎哟的在地上打滚好半天没起来。 “咋?这是碰到讹人的了?”冯金金没走远,见状赶忙跑过来,一把将蹲在地上看人伤势的姒苒月拽到身后:“喂地上的!别在那装死啊!自己摔得还想怎么着。” 小乞丐听到冯金金的声音,一骨碌起身,头都不抬撒腿就跑,那速度哪还有躺地上赖唧唧起不来的架势。 “说起来,我记得你第一次来这,好像也被人碰瓷了?” 姒苒月摇头:“那次不是我……” 话匣子一打开,两个人硬是在城门口又说了半盏茶,才依依惜别。 走出城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后,姬慕月停下脚步,回身柔声说:“如果实在不想回去,我们就在丰香洲住一宿?” 姒苒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被这么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随后恍然摇头:“不是,我没想回去,我是在想这个,刚才小乞丐给我的。” 姒苒月摊开手,是一张皱巴巴的纸团,蹙眉道:“我刚偷偷看了,是陆青非写给我的,就一句话,让我尽快离开丰香洲。” 姬慕月忽地想到他去买牛乳时听到的消息,眼里覆了层冰霜,语气却依旧温和。 “别想那么多,就算那家伙不说,我们不也是要离开的。” 姒苒月瞬间开朗,一把将纸团撕了个稀碎后长舒一口气:“你说的对,我们快走吧,出来耽误这么长时间,宁安和九婉一定等急了。” 第250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18) 九婉在院子里不安的踱步,刚听到大门的响动,就立刻迎了上去:“你们去海外买的牛乳不成,这都什么时辰了,才回来。” “好啦九婉,苒月你饿不饿?要不要尝尝没加牛乳和糖的菜饼子?”宫宁安从厨房端出一盘热腾腾清香喷鼻的菜饼,出声笑问。 姒苒月吸了吸鼻子,眼前一亮,快步上前:“要的要的。” “先去把手洗了。”九婉一把抓住姒苒月,没好气道。 被忽视的彻底的姬慕月就站在院门口,看着说说笑笑往屋里走的三个人,任由秋风萧瑟带起的落叶从肩头落下,打旋飞走。 …… 秋去冬来,不知不觉间姒苒月已经在这住了数月有余,从芙蓉祥云百褶裙到梅花雪狐棉衣。 这日,姒苒月醒来从被窝里爬起,发觉屋里的火盆已经灭了,顿时冷的打了个哆嗦。 裹紧棉被又趴了回去,小声喃喃:“好冷,好困……” 砰!房门被撞开,好几个小姑娘闯进围着姒苒月叽叽喳喳:“月姐姐,快起来,外面下雪了!” “下了好大一场雪!” “月姐姐,快起来跟我们一起出去堆雪人吧!” 姒苒月被小姑娘拽起来,无奈的扶额正要说什么,被一声娇呵截住了话头。 “你们!大清早的起来不练功,跑来打扰月姐姐休息?还有没有规矩了,都给我出去!”九婉抱着一团东西,单手拍了拍肩膀上的雪花,满眼怒气。 几个小姑娘顿时噤声,低下头嗫嚅的跑出去。 “你也赶紧把衣服穿上,今天温度比昨日低多了。”九婉将怀里的一团东西展开,竟然是一件华美贵气的狐裘,走上前递过去说:“这是慕月公子一早送来的。” 姒苒月摸了摸狐裘表面华美的纹路,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快点穿,你屋里火盆都灭了,别冻病了。”九婉说完就将门带上离开。 待姒苒月穿戴整齐,洗漱完后来到前厅,推开门后就愣住了。 因为住的孩子多,早饭都是分开吃的,今天头次见前厅聚齐了人,哪怕开着窗户,都不会觉得冷。 围坐在桌前的孩子们看到姒苒月,一个个眼睛都亮了,跟见到美味的食物似的。 “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还没吃饭?我也不是吃的啊……哎!谁拍我?”姒苒月捂着手臂,看向始作俑者,正是宫宁安。 “嗐,说什么呢,快过来,今天你是主角,坐上位。”宫宁安从里屋出来,将主位的椅子搬开,示意姒苒月过来坐下。 姒苒月茫然的过去,疑惑道:“今天啥日子?过年了?” “将小离!可以上菜啦!”宫宁安失笑摇头,转身冲着门外喊了一嗓子。 “你你你,你们几个跟我来。”九婉两手端菜走了进来,指着几个年岁稍大的孩子道。 几个孩子闻言赶忙应声,跟着九婉一同往厨房去。 除了被按在座位上不让走动的姒苒月外,其它几人不停的从厨房往前厅端菜。 没一会儿,每个桌上都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第251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19) “烧排骨,芙蓉鸭,肉丸子,还有我最爱吃的糕点,菜做的这么丰盛,今天真不是过年了?”姒苒月按捺不住的起身,跟孩子们一般,盯着桌上的美食眼睛都放光,就差垂涎三尺了。 “你啊,怎么连自己生辰都忘了?”宫宁安好笑的点点姒苒月的额头。 姒苒月闻言一愣,她是真的忘了个彻底。 突然房间安静下来,大家都目不转睛看向最后一个进来的人。 姬慕月今日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头发用玉冠束起,面带温柔笑意的端着莲花造型的汤碗,走到姒苒月面前,声音清朗柔和。 “苒月,生辰快乐。” 姒苒月看着眼前喷香扑鼻,加了更多配菜的豪华版春盘面,更是惊讶:“雨薇姑姑来了?” 姬慕月在姒苒月身旁的座位坐下,将筷子递了过去道:“抱歉啊苒月,今年的生辰准备的仓促,这些菜是宫小姐和九婉小姐准备的,这碗长寿面是我做的,不及雨薇姑姑。” “你做的?”姒苒月赶忙接过筷子,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不禁惊喜万分,竖着大拇指,含糊不清的说;“好好次,真的炒鸡好次!” 九婉对在座的孩子们使了个眼色,倏地一下全体孩子们站了起来,给正在吃面的姒苒月吓了一大跳,好悬没呛到。 “祝月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月姐姐生辰快乐!” 姒苒月感动的眼泛泪花,赶忙起身感谢:“谢谢,谢谢你们,谢谢宁安姐姐,九婉姐姐,谢谢将小离。”说着说着,目光转向姬慕月,眼里涌出她都说不清的情愫:“谢谢你,煜哥哥。” 怦、怦怦,心脏猛烈的跳动,姬慕月闻言只觉得心口发热,深情的凝视着对方水汪汪的眼睛,结巴道:“你、你叫我什么?” 姒苒月擦去眼角泪花,狡黠的眨眨眼,扭头笑语嫣然对大家扬手:“开饭!” 小孩子们欢呼着吃个热火朝天,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姬慕月压下心中的悸动,如往日般给心爱的女孩布菜,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发颤。 吃了个七七八八时,九婉带着几个孩子悄然离席,待饭菜撤下,姬慕月也起身离开,没一会竟然端来了四份果盘。 在座的孩子们都十分震惊,大冬天的竟然能吃到新鲜的水果,简直跟在人间吃到仙界蟠桃一样令人匪夷所思。 忽然从院里传来悠扬的古琴声,姒苒月好奇的离席走到门口,只见白雪皑皑的院子当中,九婉披着红梅兔毛斗篷,指如削葱弹拨古琴,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整个人如在寒冷冬霜里与风雪做着斗争的寒梅,美丽坚韧。 一曲生辰词唱罢,不等姒苒月鼓掌,之前离开的几个孩子换了戏服,以天地为台,上演了一出麻姑献寿。 姒苒月认真看完,兴奋的跟个孩子一般又蹦又跳。 这个生辰,是她来这个世界,过得最热闹的一次了。 眼里盛着星光一般,看向一直在她身后的姬慕月,语调兴奋上扬:“煜哥哥,这是我过的最开心的生辰了,好喜欢这里。” “好,你喜欢我们就住这里。”姬慕月宠溺的附和,心里开始盘算在这院子附近盖个别院。 姒苒月看得意犹未尽,但毕竟是冬天,赶忙拦住还要继续表演的孩子们:“你们的心意收到了,等天暖开春了,月姐姐再看你们的戏好不好,外头冷快进屋暖和暖和。” 第252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20) 孩子们扭头看向九婉,见其点头后才纷纷离开。 姒苒月一把握住九婉来不及收回的手,小声埋怨道:“多冷的天,跑外面弹琴,你手都冻红了,万一落下冻疮怎么办,我不成罪人了。” “哪有那么夸张。”九婉说着任由姒苒月拉她回屋。 宫宁安此时也准备好药匣子在房间里等着了。 九婉见这阵仗,简直哭笑不得:“你们两个,过了啊,不过是弹了两首曲子,还不至于。” 宫宁安从药匣子里掏出个小瓷瓶,正要动手,被九婉拦住:“我手真没事,不信你们看,我这手已经缓过来了。” 一双白嫩的纤纤玉手在她们二人眼前紧着晃。 姒苒月放心的回头找凳子坐下,宫宁安仍然把瓷瓶递过去,语调轻柔道:“我也没说这是药啊,这里面装的是三月桃花露,养肤的。” “那你刚刚那么严肃作甚,害我一通解释。” “是是是,是我的不对了。” “这眼看着要过年了,二位姐姐什么打算呀?”姒苒月喝了几口热茶,看着窗外飘扬的雪花,忽然想到,出声询问。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里都有些沉默的压抑。 就在姒苒月懊悔自己是不是说错话时,九婉低哑开口:“我想等雪停后,带孩子们回金家村,那里是金家乐坊起步的地方,我想替他守着。” 宫宁安和姒苒月都知道九婉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不禁有些心疼,有心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们不用这么看我。”九婉抬眸看到两个人欲言又止的模样,淡笑道:“我想开了,我只是个会弹琴的,报仇这么大的事我做不到,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带着孩子将金家乐坊传承下去。” “待这些孩子长大,我就回这里种田养老,也是美事一桩。” 姒苒月与宫宁安对视一眼,皆松了口气。 她们其实心里一直担心九婉会做傻事,所以半步不敢离开。 现在能看到九婉放下仇怨,心里开心不已。 “到时候我跟煜哥哥就在你这旁边建个院子,宁安跟小离在另一头,我们三家挨着,可以互相蹭吃蹭喝串门玩。”姒苒月眼眸轻闪,脱口说道。 九婉用手帕捂嘴笑个不停,直说三个好字,宫宁安则羞红了脸,跺了跺脚伸手去挠姒苒月痒痒肉。 房间里银铃般的笑声传到院子里,将小离耳明目聪听了个真切,顿时通红着脸,边扫雪边傻乐。 端着驱寒茶的姬慕月就站在门边,整个人跟木头雕刻的一般,一动不动,心里是惊涛骇浪。 他的小姑娘,终于……向他迈出一步了。 担心小姑娘脸皮薄,姬慕月索性就装没听到,只是心里那份雀跃怎么也掩饰不住。 寒风凛冽,湖水封冻。 第二日清早,姬慕月和将小离二人就去镇上租赁马车。 到了镇上,二人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虽然入冬后镇上确实人烟稀少,但也不至于家家封门闭户。 如此反常,令二人顿时提高了警惕。 第253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21) 姬慕月和将小离各分两头,将不大的镇子从头逛到尾,惊讶的发现整个镇子,竟然没有一个商户营业。 “师公,我们现在怎么办?”小离神经紧绷,周边的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原本沉着脸的姬慕月被这一声师公取悦,眉宇间柔和了一些,打量了一圈四周,径直朝一间他常去的粮铺走去。 “我们不是来租马车的吗,来粮铺做什么?不走了?” “这粮铺我常来,东家是个很厚道的人,从不欺客。”姬慕月难得耐心的对待姒苒月以外的人:“打听下什么情况,再说下一步。” 将小离恍然点头,紧跟在姬慕月身后。 叩叩叩—— “……谁啊?”苍老的声音从门后传来,紧接着是一串杂乱的脚步声和男女混杂的低语。 ——官差不是刚走,怎么又来了。 ——我才把米缸收拾好,这帮人不会又要推了吧。 ——小点声,别把官差惹怒了,不然推的不是米缸,是我们这间粮铺了。 吱呀一声,粮铺的门打开,是个瘦瘦的老头,锐利的目光在看到姬慕月时,收敛成慈祥的目光:“哎呀是你这俊俏的后生啊,要买米吗,快进屋里来。” “爹,谁啊!”一个五大三粗,大冬天只穿着粗布单衣的壮汉手里拿着木头棍子走了过来,看清来人后赶忙把棍子扔到一边,自来熟的拍了姬慕月一肩膀头,粗狂笑道:“哈是你小子啊。” 姬慕月纹丝没动,嘴角挂着疏离的笑容,但给人感觉十分乐意亲近。 “叨扰了,今日不买米,有一事请教。” …… “那帮官差怎么可以这样!非人的命就不是命了?这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将小离满脸愤慨,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恨不得将沿途的树都砍了。 从粮铺出来,姬慕月就一直阴沉着脸,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看到将小离咋咋呼呼的模样,不由更加烦躁。 “闭嘴。” 姬慕月冷冷瞥了将小离一眼,警告了句后,继续垂眸想事:洛都风影竺那边出了什么状况,怎么能让事情发展这样。 数月前,洛都,风府。 “他们可安全出城了?”风影竺看着如风一般闯进来的寒风狸,脱口问道。 “容、容小爷、小的喝口水,可累死我了。”寒风狸伸手就去抓桌上的茶壶,还没等挨边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胳膊。 风影竺黑着脸,牙根紧绷说:“先回答。” “安全,绝对安全,我亲眼见小小姐他们与金家那个小娘子在丰香洲管辖的天鹅湖边无名村落脚。”寒风狸发了个冷颤,顾不得口渴的嗓子冒烟,赶忙应答。 “那就好。”风影竺松开手,任由寒风狸猛灌水。 “主子,我走这些天发生什么事了,回来时怎么见非人司大门紧闭,跟没人了似的。” “你还有闲工夫关注非人司?”风影竺眼眸闪过一抹寒光,冷冷的盯着寒风狸。 “不不不是,听我解释啊主子,我就是回来路过扫了一眼,我发誓就看了一眼,我见小小姐安全后就马不停蹄用了十乘十的功力,一口饭一口水都没喝,仅用了一天半顺风回来的,绝对没耽误功夫。”寒风狸急的嘴巴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通说。 第254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22) 风影竺满意的点头,随后想到什么,淡漠的说:“非人司被封了,里面确实没人。” “封了!为何?”寒风狸大吃一惊。 “你若回去,自然也会通过同僚知晓,就在你离开洛都后的第三天,太子突然病重,药石无医。”风影竺说着,手指无声敲打着桌案,语气带着几分讽刺继续说。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七皇子,说有神医在他府中,当天就将人请到宫中为太子诊治,结果那位神医说太子脉象有妖邪入体之症,是有非人暗中操控谋害太子。” 寒风狸听得眉头紧皱:“有主子坐镇洛都,不应该有非人上赶着找死吧。” 风影竺冷哼一声:“那个神医,银针刷刷几下就从太子身体里拉出一团黑影,然后又是甩飞针,又是蹦跶上蹿下跳的,把黑影除了。” “这么神?主子你没出手?” “雕虫小技,一个幻术而已,我出什么手。” “那天家?” 风影竺梦拍向桌子,震的茶碗发出声响,不喜情绪外露的他也难得眼里冒火,恨声说道:“那老糊涂鬼,当天恨不得下令把全国非人都宰了!” 风影竺长吐一口气,目光如炬,冷声道:“那个七皇子也是好样的,以前小瞧他了。竟然联合一众大臣求情,说是求情,倒不如说是要合法的处理非人。” “如今老糊涂鬼被他这个好皇子洗脑的,传召各地大臣进行人口排查,并登记当地所有非人,但凡有危险性的一律处斩。” “什么叫有危险性,这玩意儿怎么定义!”寒风狸一听瞬间急了,忽然想到很久之前主子蹭盯着天象说出的话,忐忑不安,十分隐晦的问。 “主子,是要变天了吗?” 风影竺眯起眼睛,冷笑不语。 变天? 那个老皇帝可千万要记住曾答应过他的事,否则不是变天这么简单,他会搅和的这世间天翻地覆! 阿嚏! 在御花园散步的皇帝聿青宗猛打了两个喷嚏,贴身太监赶忙递上件斗篷:“陛下,保重龙体。” “哎,拿走拿走。”聿青宗摆了摆手,无所谓道:“估摸是有哪个卿家背地里骂朕。” “陛下如此英明神武,哪能有人背后说您坏话。” 聿青宗摇摇头,长叹一口气,神情晦暗不明,没头没尾的来了句:“要变天了……” 此时的七皇子正斜靠卧榻之上,吃着西域贡果,眯着眼听着暗卫带来的喜讯。 “噢?发现金家余孽的踪迹了?丰香洲,还挺能藏。”七皇子语调散漫,如闲聊般下达命令:“都处理了吧,省的夜长梦多。” “主子,恐怕不好出手。”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浑身只觉得自己话音一落,就有泰山压顶般的寒气压制他,强咬着牙根,硬着头皮继续说:“风司丞的妹妹和非人司左司郎带着两个人也在那座院子里,据探子报,功力都不浅,尤其左司郎,深不可测。” 七皇子闻言收回了些许压力,摆弄着桌上的果子,沉吟片刻,阴恻恻笑了下说:“我倒是想到个主意,不过……” 第255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23) 七皇子望着东宫的方向,神情变得狂娟邪魅:“走,去看望看望孤的好哥哥,这件事还需要他帮个小忙呢啊哈哈哈哈——” 尖锐哭丧般的笑声震飞了院中的乌鸦,嘎嘎乱叫着盘旋空中,似乎有看不见的东西阻拦它们,怎么也飞不出去,只能拼了命的往高处飞。 …… 洛都的瞬息万变并没能传递到丰香洲,所以姬慕月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何会突然抓捕非人。 忽然一股极淡的血腥气,让他瞬间停下脚步。 “师公,你怎么忽然停下了?”将小离疑惑的东张西望,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随着一股冷风袭来,姬慕月觉得鼻尖萦绕的血腥气也被吹散了,宛若刚刚所闻到的只是幻觉一般。 “没什么,继续走吧。” 直到看到不远处的天鹅湖,那股淡淡的血腥气,变得越发浓烈。 姬慕月眉头紧锁,正猜测是否又是幻觉时,只见将小离神色骤变,神秘兮兮的凑近,带着十二分警惕小声说:“师公,我怎么闻到一股子鱼腥味,这天应该没鱼了吧。” 姬慕月没有回应,面容冷凝,十分严肃的继续向前游,只是脚步比之前更快了,手也覆在腰间的武器上,无论一会儿遇见什么都能够快速做出反应。 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眼前这样的景象。 纯白的雪地上,是一串串凌乱的脚印,不再鲜红的血液如同枯萎的梅花,印在地面上、与白雪下的泥泞混杂一块,分不出个你我。 “艹!这特么什么情况!宫宁安!师父!”将小离瞳孔猛地一缩,紧接着跟炸了毛的公鸡般,目光如炬冲进院子。 姬慕月没有阻拦,在他发现地上有血的那一刻,他就将精神力覆盖了整整方圆十里,只要敌人还在,他定能察觉。 可惜,一片茫茫,毫无声息。 不,不会的,就算敌人跑了,他的苒月也一定还在,不可能没有声息! 迈进院子,浓烈到刺鼻的血腥气,让他有一瞬回到数月前金家灭门时场景,尤其看到院子里的水缸,瞬间回想起那时他在水缸里发现几乎没了呼吸的苒月…… 满院横七竖八孩童的尸体,姬慕月此时没工夫去哀悼震惊愤恨,只是小心翼翼避开又不减速的朝水缸飞去。 水缸是空的。 姬慕月紧绷着的心稍稍放松,继续找寻蛛丝马迹。 “师公,我找到宁安了,她受伤很重,怎么办?”将小离抱着浑身浴血的宫宁安,话音都发颤。 “在哪找到她的。”姬慕月通红着眼,一再告知自己要冷静,没找见人是好事,切不可慌! “后院的菜窖。”将小离刚说完,眼前就没了姬慕月的身影,整个人又慌又急,看着怀里惨白毫无生气的脸,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宁安你醒醒好吗,你是大夫,你一定知道怎么办的对吗,噢对了,你是大夫,你房间里肯定有药!”将小离语无伦次的边说边往宫宁安的房间跑,可一进门看到满室狼藉,好悬没跪下。 “我一定会救你的,你一定撑住!”将小离紧紧抱住怀里的人,也不管姬慕月能不能听到,喊了一声他先走了后,便冲出院子朝镇上跑去。 第256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24) 后院的玉米地,此时如死水般平寂,但满地狼藉无不诉说着这里刚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姬慕月强行让自己静下心,闭上眼感受这里残存的气息,推演战斗的情况。 这里当时之前有七个高手围攻着三个女人和孩子。 按脚步来看,孩子当时被她们护在了中间,可是宫宁安虽会用毒,但今天风向不好,用毒反而会误伤自己人。 所以她用了半吊子的飞针,功力太浅薄,勉强防守 九婉,相对她们而言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为了保护孩子,苒月一定会分给她一把匕首。 这三个人中,只有苒月有一定战斗力,但要想在七八人包围中脱困,甚至是逃离,简直太难。 苒月最擅长的是轻功跑路,若只是她自己,一定会平安无事,但如果有需要她保护的人在时,她会怎么做? 宫宁安是在菜窖被发现,菜窖里他刚看过,没有第二个人在,其他人呢,会在哪? 不对!姬慕月猛睁开双目,发了疯般往玉米地外跑,果然在接近院外的地方,发现了一具黑衣人的尸体,说着血迹往前又发现了第二具,第三具……皆是被风家祖传拳法震断心脉而亡。 为什么不用墨玉笔,而是用拳法?姬慕月红着眼,握紧拳头一路向前? “死丫头,你不是很能打吗!继续啊!” 刀光一闪,姒苒月完全靠着本能躲过致命一击,只是衣服被波及,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雪白的肩头。 黑衣人的蒙面早被挑开,平平无奇的脸上却露出如狼似虎的神情,邪恶的舔了下嘴唇,嘴里不干不净说着十分下流恶心的话。 姒苒月宛若未闻,一双眼早被鲜血染红,根本看不清对面是人是鬼,只能干瞪眼,努力去捕捉对面的一举一动。 她现在已经筋疲力尽了,刚刚的躲闪已经耗尽她最后的力气,现在全凭一股精神头维持站立,更别提抬手了。 “杀了我们弟兄五个,就算去死也够本了。”黑衣人把玩着手里的墨玉笔,挑衅道:“听说这玩意儿是什么劳什子法器?你放心,这破笔我会给你留着陪葬,怎么样,哥哥对你不错吧?” 姒苒月冷笑,忽然感觉身后传来迅猛的杀意,黑衣人手中的墨玉笔突然滚烫如烙铁,飞出挡住攻势,还是慢了半步。 泛黑的鲜血从胸前绽放,又很快凋零,正如她一点点流逝的力量。 墨玉笔悬空而立,笔尖被姒苒月的血溅到,一滴滴往下落,好似在哭一般。 “竟然用毒。”姒苒月咬着牙强撑着不愿倒下:“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知不知道本姑奶奶是谁。” “哎哟哟好怕怕,风司丞的妹妹而已,吓唬谁呢。”平平无奇黑衣人笑得十分有颜色,看着自己烫秃噜皮的手掌,狞笑向前,朝着对方胸前柔软的地方抓去。 “是他回来了,走!”一直坐在树上的黑衣人突然落下,抓住要图谋不轨的家伙,不由分说直接拽走。 姒苒月直到看不见那两个黑衣人的身影,才敢脱力躺在地上,只是平躺着,就有种上不来气的感觉,却又没力气坐起来,哪怕是翻身…… 第257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25) 她试图呼吸,却像有人掐着她的脖子,每一次呼吸都像穿过荆棘般艰难,伤痕累累的指尖狠狠抓进冰冷的雪地里,刺骨的疼迫使她保持清醒。 眼前仍然是一片通红,眼泪不停的冲刷,红色逐渐淡去,可看见的却不是天光,而是黑暗。 在如窒息的濒死痛苦中,姒苒月隐约在血腥气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沉香。 是他吗? 还是……幻觉? “苒月!”姬慕月如墨的瞳孔紧缩,只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急忙捂住,踉跄着跪倒在气若游丝的姒苒月身前,双手颤抖着将人抱起,眼睛因悲痛染上猩红。 当一股充满生机的力量灌入憋闷的胸口时,姒苒月只觉得自己像一只搁浅的鱼儿,终于回到了大海的怀里,紧闭双眼,大口大口喘息。 姬慕月眼睛都不眨一下,微张着嘴将自己的元气源源不断的输入女孩口中,直到对方恢复平缓的呼吸,才停了下来。 如墨一般的夜色中,不仅连一颗星星都见不到,甚至一丝微风都没有,大冬天的竟然闷得如六月暴雨前的宁静。 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人,姬慕月明明没有哭,可整个人却像哭得撕心裂肺一般悲恸。 明明前一日,小姑娘还活蹦乱跳,笑着对他说喜欢这里。 姬慕月闭上眼轻轻的弯下身,在姒苒月的额头上落下如羽毛般的吻,声音暗哑:“放心睡吧,伤害你的人,我会让他千倍百倍偿还,无论是谁。” 刚入了子夜,满是血腥的前院,此时已扫洒干净,只是后院此时处处坟茔,不知是冤魂未散还是动物的呜咽,竟然传来如人类般的哭声,凄凄惨惨,好不凄凉。 姒苒月牙根紧绷,不知梦到了什么,额头冒起冷汗,浑身颤抖。 “别怕苒月,别怕,我在这,煜哥哥在这……”趴在床边的姬慕月瞬间惊醒,赶忙轻拍着女孩,不停的安抚。 “不、不要,快跑……别管我快躲起来!”姒苒月唰的一下睁开眼,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如蝉翼轻颤。 “没事了,没事了,你现在安全了。”姬慕月心里其实依旧发慌,带着浓重的后怕,声音都有些发抖。 姒苒月打量了下四周,一句话要歇三口气才说完:“这、是哪啊,怎么这么黑,没点灯吗?”说完猛然想到什么,抓紧被子,忐忑不安的问:“我、我的眼睛?” 姬慕月赶忙挥袖,将屋内所有油灯都点亮了:“是我没燃灯,别怕。” 呜呜…… 如风似哭的声音顺着窗户飘进来,姒苒月害怕的一骨碌坐起身,姬慕月赶忙将人拥入怀里不停的拍着小姑娘后背。 “宁安、九婉和孩子们呢?”姒苒月牙齿打着颤轻声问。 姬慕月身体顿时一僵,见怀里的人瞬间变了脸色赶忙解释:“将小离只在菜窖救出了宫小姐,至于九婉小姐和其它孩子,并未见到。” “不可能,他们都在菜窖里的。”姒苒月顿时慌了,抓着姬慕月的胳膊就要下地。 第258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26) “你别动,我去看。” “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姬慕月的喉结滚动,不去看姒苒月那张惨白如瓷的小脸上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只得转过身蹲下,无奈道:“上来。” “怎么没把小吼叫出来?”姬慕月见姒苒月提溜起油灯,不禁疑惑的问。 姒苒月眸色微闪,没有说话。 姬慕月扭头见其腰间空荡荡的并无荷包,心中顿时明了,有千言万语指责的话却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这样做是逼不得已,只能重重叹了口气。 背起姒苒月在昏暗的油灯下,一步步朝着后院的菜窖走。 晦暗杂乱的菜窖里,是一群小兽般的哭声,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 姒苒月缓慢的眨了下眼,趴在姬慕月的肩头,轻轻唤了声:“小吼。” 噗的一声一团耀眼如太阳的火球漂浮在半空,将菜窖照的亮如白昼,若走近些就会发现,火球里正是满身狰狞伤痕的小吼,一双红色的眼睛,此时略显呆滞,全凭本能行动。 姒苒月呼吸一窒,挣扎着从姬慕月背上下来,跌跌撞撞的跑到菜窖入口,差点被一具黑衣人的尸体绊倒,而里面只剩下十来个孩子将一个人浑身浴血的人团团围住。 “你……你们还好吗?”姒苒月艰难的看过每一个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伤,但都不致命,只是为什么他们的眼睛,如此恐惧和悲伤? “是月姐姐。” “月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啊。” “月姐姐你快救救九婉姐姐吧。” 姒苒月被孩子们推搡着向前,看清那个浑身浴血的人时,再也站不住,瘫软倒下,被紧跟其后的姬慕月扶住。 “怎么会这样。”姒苒月眼泪扑簌簌掉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抱着一丝希望抓着姬慕月问:“你看看,这个人不是九婉的对吗?是我看错了对不对,我明明给她们隐身符了,不会被人发现的,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九婉,怎么会是她啊!” 九婉的心口一直到肚腹,早不知被什么利刃划开,鲜血早已干涸变成暗褐色,脸上泛青,不用去探鼻息都知道,人早已经停止了呼吸。 “月姐姐,求你救救九婉姐姐吧。”孩子们拽着姒苒月的衣裙一声又一声的哀求。 …… 良久,姒苒月终于开了口,只是像是有东西堵在嗓子眼,声音暗哑颤抖着的说:“煜哥哥,拜托你了,我不敢过去。” 姬慕月点头,便上前不知对孩子们说了什么,孩子们哭成一团,一声一声炸得姒苒月头晕耳鸣,不知不觉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正在马车里,头晕沉沉的,看见姬慕月欣喜的眼神,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出口,就又晕了过去。 姬慕月掩去眼底的失落和担忧,坐在姒苒月身边,小心且仔细的帮她清理伤口上药,动作十分熟练,像是已经做了无数次。 一路走走停停,途径金家村,发现这里早就被一把火烧毁,直到腊月二十九这天,姬慕月带着十二个孩子与姒苒月抵达了北容城外。 第二天便是除夕,哪怕与宵禁食馆近在咫尺,姬慕月也没带着人急着前往,而是在他北容城外的一座庄子住下。 第259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27) 北容城内家家户户喜气洋洋,迎接新春。 而北容城外的丘山庄,却笼罩在一股低气压之中。 没有一点节日的气氛,孩子们躲在房间小声抽泣,而姬慕月胡子拉碴,眼圈青黑,不知有多少个日夜没睡过安稳觉了。 看着床上昏迷半个月的人,他竟带着几分委屈,小声控诉:“小祖宗,今天都除夕了,别睡了好不好,我包了你最爱吃的胡萝卜羊肉馅饺子,你醒来我喂你吃好不好?” 良久,良久……依旧只有平缓的呼吸声。 姬慕月将脸埋在姒苒月手上,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他的眼泪在这一年的除夕,如不要钱一般,浸湿的床单。 此时的洛都,风影竺刚从宫宴回府,就见寒风狸惨白个脸跑来,面露焦急却不忘让他将闲杂人遣散。 见没人了,推搡着风影竺去了书房,神经兮兮将门窗紧闭后才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 “主子,小小姐那边出事了。” 风影竺心里咯噔一下,面容不显,一眼目十行的看完信。 砰! 风影竺一掌将密信拍在桌上,怒火攻心一阵气血翻涌,赶忙点了自己身上几处大穴,才将受滔天怒火影响,而变得杂乱的经脉压制下来。 倏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寒风狸赶忙追上:“主子,这么晚了要去哪啊!” “去哪?自然是去找太子,我倒要去看看他长了几个胆子,竟然敢动吾的妹妹。” 风影竺表面冷静,脑子却乱成一锅粥,连最基本的调查分析都不顾,满脑子都是密信中的那句——师父姒苒月被太子所害,重伤失踪。 “什么人!胆敢夜闯皇宫!” 风影竺红着眼,如一头发怒的野兽,低吼:“滚!” 为首的人手持银枪刚摆出个架势,还没等说话,就被风影竺一掌扇飞。 “风司丞,请您别为难我们,夜闯皇宫可是重罪。”其中一个护卫上前,把手里的银枪扔在地上,近乎哀求。 “是啊风司丞,有什么事可以让小的们代传,只要贵人没休息,第一时间将话带到。” “我再说最后一遍,滚!” 几个护卫相互看了眼后,纷纷装作被打,趴倒一片,不敢阻拦。 姬慕月一路上过五关斩六将,毫不在意是否会传入皇上耳里,直奔太子东宫而去。 一脚踹开东宫房门,直奔床榻掀开床幔,冷峻的面容上阴云密布,眉峰紧蹙,死死的盯着躺在床上面色蜡黄,气若游丝的太子。 眼底满是戾气,毫不客气掀开被子,近乎瘦的只剩骨架,若非胸口还在微微起伏,风影竺都以为太子驾鹤西去了。 伸手探脉,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笑唇紧抿,阴郁狠厉。 这时,得到消息的皇上带着一帮侍卫,气喘吁吁,浩浩荡荡进来,见太子四仰八叉的躺在那连被子都被掀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风影竺怒骂:“好大的胆子!别以为朕不敢拿你怎么样,来人!把风司丞给我压天牢侯审!” 呼啦一下上来五个带刀侍卫,领头的倒还算客气,平静道:“司丞,请。” 风影竺深深看了皇上一眼,似笑非笑说出令在场所有人震惊的话。 “太子中毒良久,此时命悬一线,皇上你确定要让臣走吗?” 第260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28) 皇上闻言脸色骤变,屏退了屋内闲杂人,十分严肃且认真的问:“风爱卿,你跟孤说实话,朕的皇儿真的中毒了?” 风影竺直接撸起太子的袖子,露出病态的胳膊上是一块叠着一块的黑斑,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震惊的退后两步,双眼泛红既担忧又害怕的问:“可、可有办法根治?” 风影竺拧眉没有说话,略有粗暴的给太子盖好被子,有些急躁没好气道:“我让人回府取药了,可保太子三日无忧,这三日让你信任的人看住太子,等我回来。” “不行,你得救我皇儿,他没苏醒前你一步都不可以离开!”皇上急得根本不想听任何借口,活像个昏君。 ——咔哒 奇怪的响动从太子床下传出,皇上整颗心提到嗓子眼,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把人扣下而不会惹人怀疑,根本没注意,反倒是风影竺扭头盯着太子的床,脸色越发阴沉。 “请皇上移驾殿外。”风影竺不说原因,直接下了逐客令。 皇上听罢不仅不恼,反而十分配合,还留下了一块令牌,嘴上说着爱卿缺什么药材随时到库房取,不必再知会他。 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后脚风影竺就布下了结界,目不转睛盯着床榻下面,冷声道:“藏在床下的是何人?再不出来休怪本官无情!” “别、风司丞别动手,是小的,小的这就出来。”兮若蚊吟的声音从床下传来,得亏屋里安静的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不然就错过了。 没一会,瘦的皮包骨的小银子,蓬头垢面的从床底下爬出来,眼睛通红的看着风影竺。 砰砰砰!不由风影竺反应,小银子直接连磕三个响头,声泪俱下的哀求:“殿下现在这样是被七皇子害的,求风司丞救救殿下,求您了。” 风影竺心里这个急,他想快点离开这里去找妹妹,怎么事儿一个接一个的。 小银子见风司丞脸色极差,生怕对方不管殿下,劈里啪啦如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经过说了。 原来太子早在数月前就发现自己身上发生了很多不寻常的事,往远了说,九年前都在传言他曾出洛都,请寒风狸回都,并派人追杀姒苒月。可他那个时候明明缠绵病榻,哪来的力气出洛都。 往近了说,金家乐坊灭门一事也有小道消息说是他干的。 所以近期一直着手查此案,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姒苒月离开前,他发现了一直服用的药,有几味含有毒性的药材配比与药方有细微出入。 如不仔细称量,这点毫厘之差根本不会惹人注意,可偏偏就是这毫厘之差,经过日积月累,在他体内形成了新的毒性,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就毒发了。 “可恨那七皇子当众说我家爷是被非人所害,小的本想爬出来说出真相,但殿下失去意识前让小的藏在床下密道里,殿下还说,除非遇到您,否则不可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第261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29) “去换身衣服。”风影竺嫌弃的撇开眼,冷声吩咐。 “什么?” 风影竺此时心烦意乱,简直就是在焦躁的边缘徘徊,为了避免控制不住把人宰了,索性也不多做废话,只一个冰冷的眼神看过去,小银子立马噤声,忙不迭的离开。 “来人!”风影竺走到殿外喊了一嗓子,立马出现了几个带刀侍卫,面孔看着眼熟,是刚刚皇上带过来的人。 风影竺轻嗤一声,面无表情道:“你们谁去跟皇上说一声,就说本官刚刚夜观星象,却不想发现太子府黑气弥漫,恐有邪祟作怪,必须将太子带到我司天阁,否遭不测,让他赶快下旨批准。” 几个侍卫被风影竺大言不惭的论调惊得不知所措,正互相暗暗推诿,却不想皇上一直没离开太子府,听到院中对话,赶忙出来朗声回应:“朕,准了!” 皇上怕风影竺用迂回之术半路跑了,在太子前脚刚被送到司天阁,后脚就来人宣读圣旨,啰里吧嗦一堆漂亮话,简单来说就是除非太子清醒,否则风司丞不得离开洛都半步。 风影竺一肚子气又不好发作,毕竟如果此时真撕破脸皮,对他寻找妹妹不仅没有半分助力,反而会成为阻碍。 “软禁么?”风影竺抬眸看着司天阁内外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守,别说是出去,怕是一个虫子都爬不进来。 前来传旨的是皇上身边的心腹老太监,平日里威风的紧,但面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司丞,说起话来都带着几分心虚:“陛下这样安排,是为了太子殿下和风司丞的安全。” 风司丞垂眸,把玩着腰间的小葫芦挂饰,语气毫无波澜:“圣旨下官接了,但有一点希望公公传达给皇上,我可以不出去,但我需要人手出城替我寻找药引子。” “这个自然,自然可以。”老太监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紧张的汗。 司天阁这边有惊无险,而皇宫里,皇上聿青宗正在御书房来回踱步,思绪烦乱。 “陛下,陛下!老奴参见陛下。”传旨回来的老太监一进御书房,赶忙躬身行礼:“老奴幸不辱命,司天阁那边一切正常,风司丞也接旨了,只提了一个要求,他需要人手去城外寻找药引。” 聿青宗闻言不仅没安心,反而提起几分警惕:“风爱卿,可有说让谁去?” “回陛下,风司丞说全听陛下安排,这个是他所需要的东西。”老太监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是风影竺龙飞凤舞,不同外表冷峻的潇洒之字。 聿青宗接过仔细看过后,长舒了一口气,上面的三种药材库房里确实没有,不过不是什么稀罕的,去其它城镇找找还是能找得到的。 当即就立刻安排了大内高手出城寻找药材,待事情安排妥当后,聿青宗摆了摆手,整个御书房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窗外闪过一阵风似的黑影,并未在皇宫内引起半分注意,而这道黑影从皇宫出来一路向司天阁冲去,直奔风司丞的临时住所。 第262章 金家灭门痕迹消(30) 咣! “嗷呜!主子,你怎么又在窗户上下禁制!”寒风狸捂着被窗户撞个大包的额头,痛的哇哇大叫。 风影竺心情很不好,沉着脸问;“皇上可说什么了。” 寒风狸捂着额头,拧眉回忆:“没说什么,就看过药材单子后立马安排了大内高手出城去找,噢对了,在此之前还特意问那个老太监。” “风爱卿可有说让谁去?”寒风狸活灵活现模仿完皇上后,又掐着嗓子学老太监:“回陛下,风司丞说全听陛下安排。” 寒风狸两手一摊:“就这样,并没说什么奇怪的话。” “这样么。”风影竺自言自语般的呢喃,眼珠转动思索着什么。 “主子,咱是不是想多了,那老皇帝怎么可能知道小小姐的事。” 风影竺没说话,转身、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寒风狸盯着紧紧关闭的房门,饿了一晚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再加上额头的肿包无不在提醒他此时的狼狈。 “哎,也不知这三更半夜的,哪还有吃的。” 寒风狸在院里唉声叹气的且不提,皇宫中,在御书房没待多久就回寝殿的聿青宗,可是一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 天蒙蒙亮时,好不容易来了困意,还没等睡熟,就被梦里看不清面容,一个血淋淋的小女孩给吓醒了。 醒来后,胸口还残留着梦里的心悸,聿青宗平复了良久,索性不睡了,招呼人进来服侍他更衣。 穿戴整齐后,聿青宗见天色尚早,便摆驾去了御书房批阅奏章。 “陛下,老奴瞧着您气色有些疲惫,不如请太医来给您看看?” 聿青宗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不必了,朕这是心病,太医治不了。” 老太监闻言,赶忙垂首站在下面,不敢多言。 “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 “回陛下,老奴六岁被召入宫,有幸成为陛下的伴读太监,到如今已有近五十年了。” “这么久了啊。”聿青宗似有些感叹:“时间过的还真是快,感觉一转眼人就老了。” “陛下还是盛年,并没老。” 聿青宗只是笑笑没说话,良久长叹一口气,轻声说:“你可知道,我为何重用风卿吗?” 老太监只觉浑身一紧,常年在皇宫行走,自然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吓得就差当场跪在地上了,颤巍巍道;“老奴不知。” 聿青宗见老太监都如筛糠的样子,哪里还不明白,干脆让人退下,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他一个人。 一个头发花白,身着龙袍的老人。 “风爱卿啊,为什么你不会老,你明明……” 明明是朕的皇叔啊。 忽然整个御书房变得异常寒冷,似有外来的阴冷力量闯入,但聿青宗丝毫不慌,十分淡定的转身,看向突兀的出现在房间里的黑衣人。 “你让我查的,有眉目了。” 近花甲之年的聿青宗,在听到这句话时顿时绷不住了,急切追问:“阿潜,那丫头人可是找到了?” 黑衣人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向后退了步,与皇上拉开了距离,吊儿郎当道:“我只是说查到眉目,没说找到人。” 皇上气的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手颤巍巍的端起茶碗,喝了几口茶,才缓下气问:“什么眉目。” “昂,你们家小七派人追杀唱戏的那一大家子,尊、”黑衣人咳嗽了下,见皇上没发现,才接着说:“风司丞的妹妹去找唱戏的,刚好就被一窝端了。” “什么叫被一窝端了!人呢?是生是死,总该有个准话!” 黑衣人掏了掏耳朵,还打了个哈欠,语气依旧欠扁:“啊昂,我去的时候, 一后院坟堆,我数了数,有三十余座小的,一座大的,大的上面写的是金家九婉,应当是有人存活处理了后事,另外、” “这么说,那小丫头极可能还活着?”皇上按捺不住兴奋,激动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黑衣人睨了眼皇上,切了声不紧不慢道:“如果你见了菜窖那地儿的血量就不会这么想了,你那七儿子可是下了血本了,竟然除了江湖杀手,还跟非人那边的叛徒有来往,我能力有限,查不到了。” …… “你不是蛟龙么,怎么可能有你查不到的!” 黑衣人冷哼一声,整个御书房瞬间如堕入冰窖,喘口气都冒着寒气的:“噢?就你、命令我?我守护的是这个国家,不是你。” 说着黑衣人跃出窗外,院子中的侍卫仿佛耳聋目瞎般,丝毫没察觉半点不对。 “风司丞妹妹的事儿,我会去查,你儿子的烂摊子,老子就不管了,也管不了,忒不是个东西……” 聿青宗脸黑一阵白一阵,暗气暗憋,竟吐出一口血来。 “太医!快叫太医!”端着早膳进来的老太监大惊失色,跑到外面大喊大叫。 …… “让老七来见我。”聿青宗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令在场的脸色一变,老太监小心翼翼上前,轻声说:“陛下,您忘了,您让七殿下去处理非人登记的事务了。” 聿青宗捂住有些发胀的头,无力的闭上眼。 他一直知道老七不是表面的样子,作为未来的君王,他很乐意见能者上位,却忘了,仁心为上。 “传令下去,让老七回来。” “是,陛下。” “等等。” 聿青宗支起身子,有气无力道:“派人去查金家乐坊还剩多少人,妥善安置,另外,外界消息不要传入司天阁内。” 老太监虽迷惑,但深知有些事,不知道才会有活路,赶忙低头一一应下。 寝殿内没一会人就走了个精光。 “哎……能瞒一时,是一时吧。”聿青宗闭上苍老浑浊的眼睛,不知梦到了什么,口中呢喃着:“平儿,为父好想你……” 三日后。 身体刚有些起色的皇上刚下朝,就得来一记重磅。 金家乐坊满门全灭,无一活口。 噗!聿青宗本来才见好的身子,登时颓丧,眼里没了往日光彩。 毁了,这下全毁了。 他答应过风司丞,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会保他妹妹苒月平安无事,这下,他可如何交代! 第263章 非人无家四处藏(1) 地处北容以北的小村落里,一户人家正炊烟袅袅。 “冯伯伯,别煮粥了,屋里的红薯够我们四个吃了,快进屋暖和暖和。”宫宁安面色苍白,眼里却神采奕奕的招呼。 身形佝偻的老人摇头,看着远处的烟花,有些愧疚道:“都怪老伯我没能力,大过年的只能让你们吃红薯,这点细粮是我特地攒下来过年吃的,只够煮粥,别嫌弃。” “冯伯伯,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宫宁安见老伯不过来,干脆端着屋内的火盆来到平安透风的厨房,一同守着灶台。 “你这女娃子,身体还没好利索,上这来做什么,赶紧进屋去。” “没事的,我自己就是大夫,放心。” 冯老伯见劝不动,只能让女娃子靠近灶台和火盆,没一会儿,热气熏就得宫宁安脸颊红扑扑的。 盯着灶台噼里啪啦的火势久了,宫宁安想起她刚醒来时,将小离的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竟与这火有那么几分相似。 都是那么的灼热。 数月前。 “宁安!你醒了,你终于醒来了!”将小离胡子拉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是灼热激烈的喜悦。 “冯老伯!赵大哥!我朋友她醒来了!你快来给看看!” 宫宁安勉强抬起的手就这么呆呆的停留半空,看着将小离火急火燎的跑出去,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倒是先给我点水喝啊,这个呆子。宫宁安强忍着渴的冒烟的嗓子,心里暗暗埋怨,但嘴角的笑笑却越来越深。 真好,她……还活着。 突然想到什么,宫宁安猛地坐起身,不顾身体骤然如针扎撕扯的痛意,满头冷汗的就要穿鞋下地,被赶回来的将小离一把按回床上。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伤的多重!”将小离气不打一处吼道,见宫宁安呆愣的模样,赶忙缓和语气:“不是吼你,是担心你。我把你从村里背到镇上,找了好些人家,都说没法治,最后幸好碰到赵大哥,他用土方子把你的伤势控制住,到了这,遇到好心人给你救了。” “九婉和苒月呢?还有孩子们?”宫宁安干哑着嗓子问。 将小离想到那满院子惨状,抿了抿嘴,尤其看到宫宁安充满希望的眼神,不敢说实话,只能模棱两可道:“我当时见到你的惨状都快疯了,哪还有心思管别人,放心,左司郎也在,他应该会将人安顿好的。” 埋了也算安顿好,他这么说不算骗人。将小离暗暗补充了句。 心虚的他生怕对方再问什么,赶忙转移话题:“我给你倒点水,你先润润嗓子。” 刚醒过来的宫宁安身体虚弱,喝了几口水后就又睡着了。 冯老伯牵着一头像驴又像马还长着老虎斑纹的动物进来,装模做样的把脉后说:“放心吧小伙子,人醒过来就是快好了,我带着阿蜀去山上采药,厨房里给你们留了饭,记得吃。” “多谢老伯。” 又过了几日,自身本来医术颇有所成的宫宁安也不得不佩服冯老伯配伍的药方,可心里还牵挂着事儿,也就将求学的心放下,一心放在找九婉等人的身上。 第264章 非人无家四处藏(2) 这天,将小离沉着脸,徘徊在院外不敢进去。 想到刚刚托人打探得来的消息,拳头紧握。 金家乐坊的孩子们,无一活口。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些孩子已经入土为安,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些后事是姬慕月所为。 据打探消息的人说,并没发现师父的墓,倒是有一座墓刻的是金家九婉,如此想来,师父大概率被姬慕月救走了。 “将小离?你怎么站在这?” 正想事情入神的将小离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魂都要飞了,定睛一看正是穿着一身补丁棉服的宫宁安。 “天这么冷,出来做什么,快进屋!”将小离急匆匆将人拽进屋里。 “你是不是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将小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咳嗽了几声说:“嗯,师父被左司郎救走了,平安无事。”大概。 宫宁安七窍玲珑心,观察将小离躲闪的目光,和半字不提孩子和九婉,心里就有了答案。 垂下眼眸不让对方察觉眼中遮掩不住的悲伤,淡淡道:“那就好。” 将小离光想着如果被问起九婉怎么应对,却不想宫宁安如此淡定,心里乐开了花,也没去细想如此违和的反应有什么不对劲儿,自顾自说。 “等你养好身子,咱们就去找师父他们。” …… 一连数月,宫宁安和将小离再迟钝也发现了冯老伯家,那匹奇怪的动物的异常。 再加上如今城外大肆抓捕未登记的非人,和冯老伯日渐消瘦,唉声叹气模样。 一个猜测在他们心里形成。 这天夜里,宫宁安和将小离来到冯老伯的屋子,开口问。 “冯老伯?阿蜀是非人吧。” 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一般,顿时吓得冯老伯手足无措。 竟扑通一声跪下了。 这举动属实出乎他们意料之中外,赶忙一左一右上前搀扶。 “冯老伯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对非人没有偏见,只是单纯的好奇。” “我师父可是非人司的,什么样的非人没见过。” 冯老伯一听到非人司,顿时激动了,握住将小离的手问:“小伙子,你可认得褚灵翰?” “这不是非人司右司郎的名讳,老伯,你认得?” 冯老伯闻言更激动了,说话都带颤音的问:“那,你可认得一个小姑娘,名字叫……叫,姒苒月?” “姒苒月?那是谁?跟我师父名一样欸,不过我师父姓风吧。” 冯老伯失落的松开手,遗憾叹息:“一直想着如果有朝一日能再见到小恩人,定好好报答,看来还是没缘分呐。” 这可勾起了二人好奇心,磨了冯老伯好久,才把击鼓鸣冤七日约的鹿蜀案讲了。 “我怎么听这苒小神探那么像我师父……” “应该就是了吧。”宫宁安猜测道:“跟非人司关系打成一片的小姑娘,我在洛都那些日子,可没听说过有第二个人。” 两个人小声讨论了下,忽然想到此次来除了听故事,还有别的事。 “冯老伯,我们听说外面正在抓没有登记在册的,危险系数高的非人,鹿蜀,这个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危险的,去县衙登记下不就好了?” 第265章 非人无家四处藏(3) “我也想啊,但实在交不起钱。”冯老伯说着痛苦的抓着头,老泪纵横:“都怪我没用,九年前就差点失去阿蜀,现在依旧护不住它,连个登记的费用都凑不齐。” 将小离闻听愣了下,随后摸向自己的钱袋,满不在乎道:“需要多少?” “一两银子。” “呔!他们抢钱啊,这帮人穷疯了不成!”将小离横眉立目怒气冲冲道:“那就不登记,惯的他们这帮狗贪官。” 冯老伯倒吸口凉气,赶紧四处张望,见没人才松了口气,拉住将小离紧张道:“你这小伙子,说话可得注意些,那些话切莫再说了,被人听到举报一下,有你好受的。” 将小离不以为意切了声。 冯老伯见状唉声叹气,没继续劝而是继续焦虑:“阿蜀如果登记不上,会被默认是危险性的非人,就算侥幸逃脱官差的抓捕,但这一生都要在躲避追杀中颠沛流离。” “但如果、如果被官差抓住……”冯老伯光是说,都觉得十分痛苦,看向默默走过来,无声安抚着他的鹿蜀,不禁失声痛哭:“阿蜀,你别在管我这老头子了,能逃就赶紧逃吧,被官差抓住,你会死的啊!” “这件事,都没人管管吗?你说的这些官差这不明显的罔顾王法?”将小离不理解的看向老头:“不是有个专门管非人的,叫什么非人司?找他们,他们对同胞不能不管吧?” 冯老伯老泪纵横,哭的摇头说不出话来。 宫宁安抬眸看天,这靠近边界的地方,冬天十分寒冷,就连天都是雾蒙蒙的,没一点暖和气,启唇如风般轻叹:“在这荒远偏僻的地方,天高皇帝远,上有对策下有对策,在这,有钱才是王法吧……” “那就接着往上告啊,告到洛都,就不信天子脚下还敢徇私舞弊。” 宫宁安听着将小离愤慨的话语,不禁想到被灭门的金家乐坊,他们又何曾不是在天子脚下。 “没用的。”冯老伯擦了擦眼泪,哽咽道:“也有人想走出这里往上告,才走到丰香州,就被拦住,结果没几天就传出那个人其实是非人,并且还是逃避登记很危险的非人,没多久就被判了死刑。” “可是那个人,祖祖辈辈一直生活在这个村,只是个普通的庄稼汉。” “什么!” 在这一方小院里的将小离和宫宁安并不知道,此时的聿国暗潮汹涌,每天都有人家上演着相同的悲剧。 …… “丫头啊,粥好了快过来。”冯老伯拿着土瓷碗舀了满满一下子稀粥,招呼着盯着柴火出神的宫宁安。 宫宁安听到声音这才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略微缓了缓,起身正要接过瓷碗,突然院子里传来鹿蜀的嘶鸣! 啪嚓!土瓷碗碎裂一地。 冯老伯顾不得地上的狼藉,踉踉跄跄的往外跑。 只见一群持刀官差大剌剌踹门进院,手里拿着手腕粗的麻绳将鹿蜀的脖子套住,勒得鹿蜀阵阵嘶鸣。 第266章 非人无家四处藏(4) “喂老头!把你家的非人登记册拿出来,我们例行检查!”官差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东翻翻西看看,没一会就将院子翻了个乱七八糟。 冯老伯冲上前抓住那勒紧鹿蜀脖子的绳索,但手持绳索的官差不仅没松手,还更用力了。 扑通!冯老伯直接跪下不停磕头哀求:“各位官差求求你们高抬贵手,放我家阿蜀吧,求求你们放过它,它从来没害过人,它就会耕地,真的。” 为首的官差斜眼睨了冯老伯一眼,一脚将人踢出半米,口中骂骂咧咧:“老东西,到底有没有登记册,有就麻溜拿过来,没有就滚,别妨碍我们,懂否?” 宫宁安见冯老伯痛苦的捂着胸口,急得从厨房跑出来,仔细检查了下情况,发现还在可控的范围内,顿时松了口气,将人扶坐起来。 为首的官差见到宫宁安,眼睛瞬间亮了,对手下使了个眼色,持绳索的官差点头,松开了几分力道,让鹿蜀能够自主呼吸不再悲鸣。 “小娘子模样挺俊呐,年芳几何,可有婚配?”为首的官差舔着嘴上前,顶着一脸油腻的笑容问:“老头、不、老伯,这是你孙女么,只要把这小娘子给我,你家这非人没登记的事儿,我不仅既往不咎,还会免费给它登记在册,如何?” 冯老伯挣扎着起身挡在宫宁安身前,哑着嗓说:“不、不行,她不是我、我孙女,她只是借住在这的,有婚、婚配的,她相公很快就回来。” 相公?谁?宫宁安被冯老伯的话雷的外焦里嫩,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握紧拳头瞪着眼前的人,厉声道:“身为堂堂聿国官差,藐视王法,恃强凌弱,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么!”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我喜欢。”官差不以为意,竟贱兮兮的伸出手要去抓宫宁安,就在这时,一道怒及的声音如炸雷般从身后传来。 “你说什么!” 将小离一脚踢飞一个,几个呼吸间就来到官差头头面前,红着眼怒目斥道:“你说你喜欢谁?再说一遍!” “你!你你你!哪来的臭小子,竟然敢殴打官差!你死定了臭小子!”官差头头见势不好,一边放着狠话,一边撒腿往外跑,其它倒地的官差自然也跟着屁滚尿流的跑掉了。 将小离想要去追,却被宫宁安抬手拦住了。 “先看看伯伯和阿蜀。”宫宁安蹙眉,小跑着过去查看鹿蜀伤势,脖子上血刃很深,近乎露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将小离,你去我住的房间,有个蓝底白花的布包,给我拿来。” 将小离点头,很快就将布包从屋里拿了出来。 宫宁安小心的打开,里面是一些做工粗陋的瓶瓶罐罐,将小离认出来,这些是他去集市采买时带回来的小东西。 “这里面的药粉兑水给冯老伯喝,然后这个药膏,你看看老伯身上有没有淤青,有就涂抹患处。” 将小离点头应了,转身去扶靠着墙根喘息的冯老伯。 第267章 非人无家四处藏(5) “药会有些苦,本应当制成蜜丸的,但材料有限,只能捣烂晾晒成粉了。” “嗐,这有啥,老伯我更苦的都吃过。” 宫宁安点点头,难过的垂眸将布包里剩余的瓶瓶罐罐拿了出去,找到了治疗外伤的药粉,轻柔且均匀地洒在鹿蜀脖子伤口上。 刺啦—— 宫宁安双手一使劲,将布包撕成布条,小心点缠绕在鹿蜀脖子上,还打了个不甚完美的蝴蝶结。 “冯老伯,把值钱的收拾收拾,我们赶紧走。”宫宁安担忧的看了眼院门外,拍了拍鹿蜀的头后径直走进屋,开口说。 “那帮家伙要是还敢来,我就再揍他们一顿,一群怂货。” “蠢货!”宫宁安恨铁不成钢的拍了将小离一下,怒目道:“那些人是官差!这次不过是例行巡查,所以带的人少,再来,你还以为就那么几个人?” “冯老伯,别犹豫了,不为自己也要为了阿蜀着想啊,快点收拾东西吧。” 冯老伯只是愣了几瞬,就连连点头,忙不迭跑进里屋,将压箱底的钱都拿了出来,胡乱的塞进布包里,刚将行囊背上,就见宫宁安牵着鹿蜀,满眼惊慌的跑进来。 “老伯,别管这些了,快走,从后门走,他们来了!” 冯老伯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只是全凭借本能,抬腿跟在宫宁安身后向着后门跑。 将小离则稳稳的坐在房顶,握紧刀柄,冷冷盯着破门而入整齐划一的官兵! 啧,还真是像宁安说的那样,很难搞啊。 宫宁安牙根紧绷,告诫自己不要回头,要相信将小离,眼泛泪花的牵着鹿蜀不停的向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冯老伯拉住了宫宁安,大口大口喘息,结结巴巴的将身后的布包塞进宫宁安怀里说:“你带着、鹿蜀走,去北容找宵禁、宵禁食馆,传说他们可以送非人回家,让阿蜀回家吧,别在待在这里了。” 宫宁安摇头,看着周边环境,虽然心里十分惶恐但还是强装镇定:“冯老伯,我们进密林,相信我,我们能跑掉的,将小离他很厉害的,他、他一定可以的。” 冯老伯还想说什么,忽然浑身紧绷,机械般的回头,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且很明显不是一个人。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宁安!快跑!” 宫宁安整个人顿时僵住,看一道狼狈的身影,几个纵越落在他们面前,拉起她的衣袖就要跑。 “你做什么!”宫宁安被拽了个踉跄,挣脱开将小离的手,拉住鹿蜀的牵绳和冯老伯的衣袖:“我们一起走。” 将小离眯着眼盯着越来越近的官兵,啐了一口含血的唾沫,认真的解释:“他们人来的太多,还都身穿铠甲的,这哪是抓人,这分明拿我们当敌人对待。” “我有十成把握带你走,但、”将小离隐晦的看向贴着鹿蜀耳朵不知道说什么的冯老伯,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带上他们,我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第268章 非人无家四处藏(6) “小伙子,我这一把老骨头,活得够久了,但只求你带上阿蜀,带它走,就算老伯求你们了。”冯老伯说着就要跪下,被将小离一把拦住。 咬紧牙关,将小离红着眼,电光火石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会发生的后果,但看在冯老伯绝望的哀求,和宫宁安难过泛红的眼睛,终究心软了。 “好,我答应。” “让宫大夫骑鹿蜀吧,它虽然老了,但还是能驼人的。”冯老伯依依不舍的拍了拍鹿蜀,亲眼看着将小离把宫宁安抱上去后,不知从哪掏出个短刀,决然的看向后面,沉声说:“我去拖住他们,你们有多远跑多远!” “不行,老伯,我们一起跑密林里,我能跑动,你上来!”宫宁安摇头,挣扎着要下来,却不想冯老伯已下决定,用匕首狠狠打了鹿蜀的屁股,嗖的一下窜出老远,险些将人甩下来。 “你快去护着你家娘子阿,鹿蜀疼起来跑的飞快,可别把人摔了。”冯老伯用力推了将小离一把,最后轻声说:“拜托你们,一定要送鹿蜀回家。” 将小离红着眼看了眼身后越来越远的身影,又看了眼冯老伯,终究是狠下心,使出全力去追宫宁安。 不去听身后传来的喊叫与冷兵器扎进血肉里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明明已经跑出很远了,为什么这声音一直在耳边,不停的环绕,重复……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往下栽。 “宫宁安!”将小离目眦欲裂的飞身抱住跌落的宫宁安,胸口一阵血气上涌,近乎晕厥。 咽下喉咙里的腥甜,紧紧抱住挣扎着的宫宁安,哽咽的劝道:“没用的。” “已经晚了,宁安。” 宫宁安停止了挣扎,眼神空洞,无声流泪。 “宁安,走吧。”将小离搀扶起宫宁安,低沉道:“我们答应冯老伯要送它去北容城。” 不知冯老伯当初对着鹿蜀说了什么,这一路上只是不停的掉眼泪,但步伐确是坚定的朝着北容城的方向走。 一直走到夜幕之下,绽放着烟花。 …… 丘山庄。 姬慕月哭着哭着,不知不觉间就趴在床边睡着了,并没看到床上脸色苍白的人,睫毛轻轻扇动。 良久,一声嘤咛让趴在床边,哪怕睡着都神经紧绷的人腾的坐起来,如墨的瞳孔猛地紧缩。 “煜哥哥,新年快乐。” 姬慕月弯腰向前紧紧抱住她,眼泪无声的流下,眼里尽是喜极而泣的激动,颤抖着低声温柔的回应:“新年快乐,苒月。” 翌日。 天空中有无形的仙女撒着银白色的雪花,无穷无尽的倾洒,越来越密集,如同天幕之中挂起了白茫茫的幕布。 姒苒月靠在卧榻上,看着窗外的雪逐渐将大地染上纯白,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不知何时雪悄悄的停了,天空褪去雾茫茫的外衣换上了碧蓝如洗的清澈。 院里有一树红梅,红白相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这么早就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难受?”姬慕月裹着一身寒风进屋,看到精神很好,眼睛里有星星驻扎的姒苒月,心里柔软的地方被撞了下,嘴角上扬。 第269章 非人无家四处藏(7) \\\"我没事了。\\\"姒苒月笑了笑,掀开被子直接就下了地,姬慕月见状赶忙向前却被女孩用目光制止。 “慢点走,我不拦你。”姬慕月嗓音暗哑,双臂微微张开,就站在桌子旁,目光直直盯着女孩,生怕对方摔了、磕了、碰了。 因为躺的太久了,姒苒月走的很慢很慢,慢慢的走到了那个眼里尽是温柔缱绻笑意的姬慕月。 “煜哥哥,我昨天似乎隐约听到你说有胡萝卜羊肉馅的饺子,饺子现在还有吗?” 姬慕月环住姒苒月虚弱的身体,打横抱起,将人放在凳子上,哭笑不得的伸出食指轻轻刮了姒苒月鼻子一下无奈道:“你还真是个小馋猫,早知道,我就天天在你耳边说,你是不是就能早些醒来了?” 姒苒月尴尬的扭过头,撅着小嘴傲娇道:“胡说,我才不是小馋猫。” “好,我们家苒月不是小馋猫。”姬慕月眼神温柔,低低的笑了几声,起身走到门外喊来下人吩咐了几句。 就在这时,天上飞来一只肥嘟嘟的胖鸽子,一个俯冲扎入姬慕月怀里。 姬煜不动声色摘下胖鸽子身上的密信收入袖中,抬手将胖鸽子往外扔,却纹丝不动。 “这个看着好像是风府的胖鸽子?”姒苒月不知何时走到了姬慕月身后,探出头打量他手上纹丝不动的胖鸽子,眨了眨眼说:“它、想要它回家的话,得喂够吃的才行。” 噗……姬慕月没控制住笑出声,心中暗道:真不愧是苒月家的鸽子,这馋猫的习性,还真是同她一般,如出一辙。 姒苒月一把将胖鸽子抱走,推了推姬慕月说:“煜哥哥,你去拿些小米来。” “好。”姬慕月一口应下,出了房门便让下人去准备,自己则是回到书房展开了袖中的密信。 快速看过后,姬慕月若有所思的将密信放在点燃的烛火上盯着火光,低声道:“竟然是七皇子么。” “神君。”一道空灵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书房中。 回头一看,竟是风尘仆仆的褚灵翰。 姬慕月讶异的挑了挑眉,问:“你怎么找到这了。” “有急事。”褚灵翰满脸严肃,双手呈上纯黑的拜帖,黑色封面上是如染血的荆棘纹样,透着几分邪气。 “这东西不是江湖上自诩正义门派联合捣鼓的,号称追杀千里,遍地留痕的千里追杀贴?怎么,我也有份?”姬慕月一边说着,一边展开帖子,当看清里面的内容后,脸色沉了沉。 “是遍地不留痕……”褚灵翰无语的低声纠正。 “让我配合官府绞杀非人?”姬慕月把玩着手中的拜帖,冷笑一声:“那些自认为是凝视深渊的,却不知自己内里早已与深渊别无二致。” 说罢起身将拜帖塞到褚灵翰手上,目光聚焦在庭院里端着饺子的下人身上,沉声对褚灵翰嘱咐了句:“你行事小心些。” 褚灵翰闻言感动的无以复加,激动的哽咽:“神君。” 姬慕月被这一声恶心的直接扶住门框,补充了句:“说话正常点,少恶心我,另外,向外 界宣扬出去,洞渊神君闭关,不参与围剿之事。” 第270章 非人无家四处藏(8) 除夕夜里的一场雪,在姒苒月眼中,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银装素裹。 而在将小离眼里,却是催命的毒,要命的符。 宫宁安本就重伤初愈,又一路奔波,待确认后面没人追上来后,精神一放松,直接就晕了。 鹿蜀的步伐越来越缓慢,口鼻不停的喷洒热气,显然是快到极限的模样,将小离见状赶忙将宫宁安背在自己身上。 鹿蜀都不用人牵着,十分自觉的跟在身后。 磕磕绊绊的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发现了一处能避风的山洞。 刚一迈进去,就被扑面而来的阴冷潮湿的气息逼退了几步,将小离硬着头皮将一人一鹿蜀安顿好后,不敢走太远,就在附近捡拾了很多树枝,还十分好运的遇到一只野兔,一并带回山洞。 噼里啪啦的火堆,照着山洞的一处角落暖融融的。 将小离一口气还没松懈,就听洞外忽然狂风呼啸,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山洞里顿时冷得要人命。 将小离暗道不好,才刚起身,一阵夹杂冰冷雪花的大风就将火堆噗的一下吹灭了。 山洞内顿时冷如冰窖,将小离摸黑好不容易重新燃起火堆后,一回头脸色大变。 “宁安,宁安!你别吓我,醒醒。”将小离抱起整个人红成虾子似的宫宁安,发现整个人滚烫无比。 将小离片刻不敢迟疑,将自己身上的棉长袍披在宫宁安身上,不顾外面的风雪,背起宫宁安后一路向着北容城的方向走。 完全忘了山洞里还有一个鹿蜀,不过好在鹿蜀一直醒着,十分自觉的跟在二人身后。 “宁安,宁安你醒醒好不好,跟我说说话。”将小离背着宫宁安,哪怕嘴唇冻得发紫,牙齿发颤也不停的絮叨着。 “宁安,你忘记答应冯老伯什么了吗,我们要送鹿蜀回家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走的路对不对。” 将小离只觉得后背如背着一块烧红了的炭,这明显异于常人的温度,令他十分不安。 只能不断给自己洗脑,热点也好,证明人还活着,不是吗。 可是这样的想法还没维持多久,就轰然倒塌,因为……身后的温度越来越凉了! “宫宁安……”将小离心里咯噔一下,微微偏头,用脸贴着宫宁安冰凉的脸,隐约感受到对方鼻间热气,才红着眼哽咽低声道。 “宁安,你知道吗,我其实从来就不讨厌你,我只是讨厌被哥哥安排一切不给我选择的机会,我其实……很喜欢你,你听到了吗?” “将小离喜欢宫宁安,你听到了吗?你还没答应嫁给我,所以你不能丢下我!” 这一路上,将小离不停的跟宫宁安说话,生怕宫宁安会长睡不醒。 “小……离。” 仿若蚊吟的声音在将小离耳边却仿惊雷般,激动的差点脚下打滑摔了。 “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将小离双腿都有些发颤,但仍然坚定的朝前走,也不知是眼花了出现幻觉,还是真的走到了,竟远远的瞧见如萤火虫般的火光,摇摇晃晃的。 第271章 非人无家四处藏(9) “宁安,你千万别睡,你快看,前面就是北容城了,我们快到地方了,你看到了吗?” 随着越走越近,将小离心里的石头逐渐往下落,那个远看如萤火虫般的火光,原来是挂在门楼前的大红灯笼。 “除夕点灯到十五,前面一定是住家了,宁安你再忍忍,我们马上就到了。”将小离牙齿打着颤,双腿早就冻麻木了,现在全靠毅力,惯性的迈步。 忽然四周刮起旋风,带起朦朦胧胧的障雾。 铃—— 有那么一瞬间迷失方向的将小离,耳朵动了动,顺着铃声看去。 障雾之中有个人影若隐若现,手里摇着铃铛,莺莺婉转唱着爬山调。 ——拢住的天光那个暗哟,东边敲的那个鼓,拨开的云雾见的那个亮哟,宵禁命难回哟。 “好好的指路诗,让你魔改成什么了,再把客人给吓跑了,小心二当家和三当家罚你扫茅坑。”一身红衣的女子从障雾中显现,而刚刚唱爬山调的则是戴着无脸白色面具,闻言竖起兰花指,用唱戏的腔调回应。 “你这个婆娘,奴家这宛若天籁的歌声,怎可能把人吓跑,要吓跑也是你的错。” 将小离本想默默走开,毕竟大半夜冒出两个人,一个鬼哭狼嚎,一个红的邪魅。 哪个都不像正常人。 但是,当他几乎都快感受不到宫宁安的呼吸时,瞬间就慌了,遇到什么鬼都行,只要能救救她。 当即转身,十分郑重其事,真诚的问:“两位小姐,请问这附近可有郎中,我家娘子重病在身,急需救命。”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红衣女子噗嗤一下乐了,指着面具人道:“你平日一口一个奴家的,没人搭理你,这下可有人管你叫小姐了,开不开心?” 面具人没搭理她,一甩袖朝将小离走了几步,伸出手摸向—— 将小离身侧的鹿蜀头上,说起话来依旧是戏腔:“你这个老鹿蜀,前些年让你回你不回,今天怎么想起回来了,还如此的狼狈?” “元元别说废话了,快带人进屋。”红衣女子一挥手,周围障雾尽然消散,显露出一幢恢宏气派,灯火通明,笙歌燕舞的酒楼。 赤金的匾额在两侧大红灯笼映照下,显得尤为突出,尤其匾额上的拨云二字,竟比天上的星星都亮眼几分。 “你才叫元元,你全家都叫元元!”面具人气急败下显露原声,竟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公子。 将小离眸色晦暗的盯着眼前热闹的酒楼,踟蹰不前。 “我说这位公子,你再不进来,你背上的小娘子可就要没命了。” 将小离看着宫宁安毫无血色的脸,一咬牙,迈进了拨云酒楼。 ——生人,是生人! ——嘘,小点声,这或许是宵禁食馆给我们的夜宵,你这么大声把食物吓跑了,小心食馆追杀你。 ——是人类,若不是因为他们,我的爹娘妹妹怎么会惨死,你们别拦着我,我在爹娘妹妹墓前发过誓,要将害死他们的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红衣女子在将小离一进门就悄悄在身后抽出一张符,弹指一挥,给他们的听力做了点手脚。 第272章 非人无家四处藏(10) 在将小离耳里,整个大堂的人说话都跟大舌头似的,乌拉乌拉的根本听不清,再加上一心扑在宫宁安身上,根本没注意在大堂吃饭的众人,都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目光。 红衣女子把将小离和宫宁安二人安排在二楼的一间空房后,走到楼梯口,双手猛地一拍,整个闹哄哄的大堂瞬间安静。 “在座的各位,可有谁会医术,举个手。” 这时带着面具的人走到红衣女子身旁,挤眉弄眼小声询问:“我们店不是有好多擅医擅蛊擅药的么?” “都被二当家叫走了。” 面具人疑惑的挠挠头:“二当家受伤了?怎么都叫走了?” 红衣女子抿了抿嘴,没把真实情况说出来,若是让这帮家伙知道,其实是三当家从洛都回来途中身受重伤,把洛都皇城拆了都算是小事。 而就在二人说话的功夫,大堂里已经有五六个家伙举起了手。 红衣女子挨个打量过后,眸色一愣,直接翻身从二楼跃下,冷声道:“胆敢在食馆坑蒙拐骗,浑水摸鱼,是嫌命太长了?” 刷刷刷……刚刚举起手的非人,一个个收回,只剩下一个老头,仍然举着发颤的手,笑呵呵慈眉善目道:“老身柳家世代从医,且与人族渊源颇深,只有大爱,并无私欲。” 红衣女子深深的看向老人片刻后就收回了视线,点了点头,让面具人把老者接上二楼。 “诸位,我知道你们被这乱世欺压,但人有好人,非人也并非皆为良善,楼上的二位是食馆的客人,还请诸位别耍小心思。” 红衣女子这段话说的句句带请,可语气半分客气的意思都没有,话一说完就径直去了楼上,而大堂在红衣女子离开后立刻恢复歌舞升平。 一晃时间来到三日后。 将小离衣不解带照顾宫宁安,终于在第三日的清晨,宫宁安醒了过来,只是身体太过虚弱,连说话睁眼都没力气,只能闭着眼晕乎乎的听将小离絮絮叨叨这一路的事情。 “所以……这是哪?”宫宁安蓄力良久,才缓缓说出这么几个字。 将小离抹了把自己胡子拉碴的脸,眼神躲闪,心虚的小声说:“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只知道这家酒楼门匾上书拨云二字。” 说完小心打量床上的人,宫宁安正满脸欲言又止的盯着将小离。 “噢对了,来这里的时候有个唱戏的怪女人。”将小离皱着眉仔细回想,张了张口,犹豫半天还是没好意思唱出来。 “哟,怎么,奴家的小曲儿就这么上不得台面?”面具人走进来,操着雌雄莫辨的声音,阴阳怪气道。 “元贵别胡闹了,今天二当家回来,点名要吃蟹粉包子、你。”红衣女子话还没说完,就见被叫做元贵的面具人从怀里掏出半尺长的银针,狠狠的扎了自己屁股一下,随即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房间中。 宫宁安和将小离瞠目结舌,红衣女子见怪不怪,似笑非笑打量着两个人,突然几个瞬步贴近宫宁安,将小离一把拉过不离身的剑,直指红衣女子后心。 第273章 非人无家四处藏(11) “还真是不留情面,好歹我也是你们的救命恩人。”红衣女子笑着起身,对身后的那把剑毫不在意。 将小离见对方并没恶意,将剑收回剑鞘,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问:“这里到底是哪?” 红衣女子嫣然一笑,几个呼吸间就从床前到了门前,转着圈从门口到了大堂,随着她踮脚踩过廊栏杆,跃上半空如天女散花般扔出血红的玫瑰花瓣,朗声道:“欢迎来到——宵禁食馆。” 脚刚一沾地,正待从后门离开,却不想自从聿国开始全国抓捕非人后,白日从不接客的宵禁食馆,竟然有人推门而入。 “谁!”红衣女子戒备的盯着打开的大门。 “徊徊,你何时变得如此油腻了?”人未到,声先至。 红衣女子顿时热泪盈眶的快步跑上前,不顾姬慕月刀人的目光,一把搂住瘦了很多的姒苒月。 “哎呀我的小乖乖,可想死我了。” “徊徊。”姒苒月轻轻拍了拍徊徊的后背,浅浅笑着,柔声说:“陪我上楼,给我打扮打扮,今晚有大事要做。” 徊徊闻言眼睛一亮,亲昵的抱着姒苒月胳膊,银铃似的笑声传遍整个宵禁食馆。 隐匿的、避世的、睡着的、醒着的,都被这笑声惊的变了脸色。 能让宵禁食馆号十二厨里,被称毒玫瑰的徊徊笑得如此开心的,只有一个人。 二当家——月主望舒! 将小离蹙眉听着门外的笑声,不满的嘟囔;“这是什么鬼地方,一个个都跟个癔症疯子般。” 宫宁安此时已经沉沉睡去,将小离则搬过凳子,如之前的每一日守在床榻前。 待入了夜,白日冷冷清清的宵禁食馆,顿时热闹非凡,甚至比前一日还要热闹,几乎宵禁食馆住着的所有非人都来了,偌大的大堂,挤得热气腾腾,寒冬之夜,门窗大开,寒风肆虐都驱散不了。 宫宁安白日觉睡多了,这时精神好了很多,听着外面喧闹的动静,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鹿蜀呢?” 将小离浑身一僵,他把那个家伙忘了个一干二净,甚至都不确定它跟没跟上来。 糟糕,那个家伙,不会冻死在山洞里了吧。 将小离吞吞吐吐,见宫宁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赶忙找补:“你别急,我去找人问问。” 一打开房门,就是一股热气和鼎沸的说话声,生怕吵到屋里的人,赶忙将门关严。 目之所及,皆是人,一个个翘首以盼,交头接耳,最令他惊讶的是,大堂正中的上空竟凭空飘浮着一个雕刻雅致,姿态优美的贵妃榻。 “开天顶。”一道清泉般冷冽的声音破空而出,随着话音一落,宵禁食馆整个建筑竟出现晃动,就在将小离要冲回屋子带着宫宁安走的刹那,停止了晃动。 宵禁食馆正中央的房盖凭空消失,整个大堂空气因此清新的不少。 “是二当家,小的拜见星尊!”有眼尖的,一眼看到缺口的房梁上站着银白长袍的男子,跪地高喊。 “不必拜我。”银白长袍的男子从房梁一跃而下,稳当当的站在半空,贵妃榻旁,出声阻拦要跪倒在地的人。 第274章 生死一线生反骨(1) 就在这时,天空飘起了点点雪花,大约是觉得白色不够喜庆,一身红衣的徊徊从三楼跃下,撒起了血红的玫瑰花瓣。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二当家。”温婉柔和的嗓音从三楼的某处传出。 一个戴着半脸白色兔子面具的女人,眉心处是一朵妖艳瑰丽的彼岸花,嘴角微扬,踮起脚尖从三楼翩然而下。 一袭袭妃色长裙如盛开的彼岸花,夹杂着银丝绣着暗纹的海棠红宫纱,美得令人忘记呼吸。 只有不解风情的将小离,心里暗自腹诽:这里的人都什么毛病,有楼梯不走,非得一个个跳楼? 而且……将小离狐疑的盯着已经稳当当坐在半空中贵妃椅上的人,纳闷的低声低声嘟囔:“怎么觉得这声音那么耳熟?似乎在哪见过。”有点像师父? “这位小兄,你这话可不能乱说,那可是宵禁食馆月主望舒,忘川聆听人,你怎么可能会认识,还耳熟?”一个满脸皱纹,拄着拐杖,白胡子飘飘的老头低声说道。 将小离听到耳边的声音,顿时一惊,待看清周遭环境更是倒吸一口冷气,原来不知何时整个楼梯,过廊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别说是从楼梯走,就是跳个楼,都得掂量会不会砸到栏杆处探脑袋的人。 “这月主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多人慕名而来?”一个矮个子的少年从将小离身侧挤过来,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不行。 白胡子老头似乎是个十分热心肠的,捋了捋白胡子,答非所问压低声音说:“你们知道宵禁食馆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吗?” 周围了的人都竖着耳朵听,听到问题皆摇了摇头。 “宵禁食馆原本不叫这个,叫拨云,最早可追溯到荒世十二共主时期,其中有一对兄妹在北部荒漠建了座拨云驿,供来往行人歇脚,后来因为一场天地都闻之色变的战乱,让拨云驿成为了北部最后一道防线。” “那场战乱究竟如何早已不可考,唯一能确定的是,拨云驿招揽了无数能力非常的非人,共同用生命守护住了这世间,可随着历史向前滚动,人们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慢慢的拨云就变成了只在夜里营业,吃人的宵禁食馆。” 周围人听后一阵唏嘘。 “老头,这是你编的吧,说的跟真的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在现场呢。”少年人不以为意撇撇嘴。 白胡子老头只是笑笑,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你为何会到这里来呢?” “我爹娘临死前让我一定到这里来,所以就来喽。”少年人眼眸里闪过一丝痛色,很快恢复如常,轻松的摊手回答。 “说起来,我也是。” “俺是听俺爷爷说,这里可以让我回家,我家都被人给烧了,回去干啥,还不如在这。” 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整个二楼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嗡嗡嗡的好似有成千上万的蚊子一般。 姒苒月此时正摸着颈间闪着细碎光芒的宝珠璎珞坠,听着半跪在榻前的姬慕月轻声解释自己身份。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第275章 生死一线生反骨(2) 姬慕月的声音逐渐被周遭嗡嗡嗡的交头接耳声盖住,姒苒月眉头一蹙,抬手打断还在解释的姬慕月,眼睛眯了眯,暗暗运功,将一小部分力量集中在声带,带着雷霆之息,高声冷呵。 “安静。” 刷——站无虚席的宵禁食馆,安静的连呼吸都不可闻。 “解释的事等结束了再说,先整正事吧。”姒苒月看向还半跪着的姬慕月,使了个眼色。 姬慕月愣了下,随即浅浅一笑,站起身接着话茬说:“如今逢乱世,大家千里迢迢来此,无非就是寻求庇护,我宵禁食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有我与月主在,定会护得众位周全。” “怎么周全?杀进皇宫还是把我们囚禁在此?” “就是!我们要大当家!” “要是大当家在,一定不会这么窝囊的干等着!” 姒苒月深邃的黑眸露出几分冷意思,右手紧握贵妃榻的扶手,青筋暴起。 原本姬慕月不想理会,却不料有人故意往死路上跑。 “堂堂星主还跪在女娃子面前,简直丢我们男人的脸,还有这女娃子,才哪么几岁就坐在这,还指手画脚的,什么月主三当家,我看就是二当家的情人,啊!”说的正嗨的男人,浑身肥肉发颤,惊恐的看着突然掐住他脖子的二当家星主姬慕月。 脸涨红成猪肝色,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眼看着要断气,一道清冷的女声从他身后传出。 “逼良为娼,残害亲子,可杀。” “好。”姬慕月闻言,勾起了笑容,手上一用力,咔吧一声,手里掐着的胖子变成一只又肥又丑的果子狸。 这一变故令在场的众人吓得大气不敢出,有不服气的想要说什么,却又怂的不敢出言反驳,只能暗生闷气。 反而有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在偌大安静的宵禁食馆响起:“红裙彼岸紫毫笔,聆听忘川引渡人,一身罪孽怎么能瞒得过忘川聆听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哟。” “什么忘川聆听人?”矮个子少年人小声问将小离身旁的白胡子老爷爷。 “传说在渡过忘川时,会将一个人前尘过往一一浮现,悔恨也好开心也罢都会随着泪水融入忘川,而月主恰好可以聆听来自忘川的声音,所以作恶多端的是逃不过她耳朵的。” “哈?这么厉害?照这么说也不用什么捕快官差什么的了,让这个什么月主往衙门里一坐,什么是非善恶不都明了了。”将小离打心里不相信,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 “这毕竟是逆天之举,哪有那么容易。”老头摇头,满眼慈爱担忧的看向斜靠在贵妃椅上的人。 姒苒月余光扫过挂在门口的风铃,心里暗暗感激忘川之音来的如此及时,若不是在食馆风铃主动传音,她听哪门子忘川,真是谣言离谱害死人。 “天下不公很多,地主压榨农民,显贵欺压百姓,人族歧视非人,一味的杀戮只会造成更大的矛盾,而非解决问题。”姬慕月悄悄握住姒苒月冰凉的手,声音如清泉一般,平复了大家心中的怨气。 第276章 生死一线生反骨(3) 休息够了的姒苒月,借住姬慕月的手稍稍一用力,就站了起来。 两个人的衣服一月白一妃色,既对比明显又不会太过刺眼,给人一股柔和的,现世安好的错觉。 再配上姬慕月清朗柔和的磁性嗓音,颠沛流离的非人们此时仿若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眼里重新升起了星星的光芒。 姒苒月看着这些眼睛,思绪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反而回想起她在回宵禁食馆前发生的两件事。 一是通过小吼与胖鸽子的交流,她得知将小离和宫宁安平安无事,只是因为她当时匆忙落下的太子手帕,让这二人误以为追杀他们的是太子,好在风影竺收到他们消息调查了一番,基本可以确定这些事儿都是七皇子做的。 而另一件事,也只能怪她手欠,大晚上睡不着偏要翻看便宜哥哥风影竺交给她的无字书。 谁曾想这次翻开,竟然有字了。 ——月,千年前的赌约是你输了,非人融入世间,简直无稽之谈,可你偏偏一意孤行,如今的你可会后悔? ——当你找到界门时,你会选择带着它们避世,还是如千年一般,带着它们入世。 ——期待你的选择。 姒苒月看着一段段浮现的文字,就好像手中的书正在与她隔空对话一般,不解的问:“什么千年前的赌约,什么界门避世出世的,你倒是把话写全啊,喂喂喂!” 又是合上打开,又是上下左右摇晃,书里面除了第一页这几段话外,其它仍旧是空白。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的缘故,当天夜里,她就梦到自己盘坐在一处昏暗的房间里,盯着无字书突然冒出的那三段话,不停的想啊想啊,想的头晕脑胀。 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现代,虔诚的向窗外五体投地,默默许下想要回到小时候的愿望。 就在这时,梦里的场景倏地一变,再度来到那个硝烟弥漫的战场,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厮杀声,而在这些声音的夹缝中,有一道声音熟悉的让她心脏揪疼。 “苒月,苒月?”姬慕月微微低下头,牵着女孩的手被握得很紧,以为是太过紧张了便出言低声安慰:“别怕,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顺心而为,有我在呢。” 姒苒月机械的点点头,眨了眨眼从回忆中抽离思绪,凝眸看着前方,悠悠道。 “现如今,当务之急首先要做的是救出含冤受屈被关押的非人,尽可能在不正面交锋或小范围内交锋,尽可能在无伤亡的前提下,救出它们。” 姒苒月正说着,并不知道有个人扛着杆子鬼鬼祟祟的站在她身后。 “非人先祖曾发下誓愿,希望天地大同,人与非人和谐共处,而现在,歧视、剥削、压迫,甚至战争也一触即发,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一味退缩也不能盲目向前,要坚定理论联合实际、呃。” 她怎么顺嘴把马原说了,姒苒月看着下面一双双迷茫的模样,尴尬的咳嗽了声,赶忙补救道:“三界六道,万千世界中既然有人世,自然也有属于我们的非人世……” 第277章 生死一线生反骨(4) “待我们将非人救出来后,就回到我们曾经的家……等待天地大同的时机到来。” ——这说的是真的吗! ——太好了还好了!我们有自己的世界!我们有自己的家! 大多数非人还是比较佛系,期盼的是平淡幸福的小生活,而少数好战的,神情阴郁,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悄然从宵禁食馆离开。 而这一切,都看在姬慕月的眼里,面容冷峻,正要有所行动时。 突然,传来“唰”的一声,并带起了一阵风,吓得身旁的人瑟缩了下,原本面容冷峻的姬慕月赶忙护住姒苒月,不悦的盯向始作俑者。 戴着无脸白色面具,雌雄莫辨的人举着一面印着奇怪图案的大旗,无风而自立。 “这个骨字,怎么印反了?”姒苒月看清后面的人后松了口气,抬头看向恢宏的旗帜,打量了好一会才认出来,上面的文字因为反印,而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哎呀,对不起啊月主,我这就去重做。”元贵懊恼的敲了自己脑壳一下,从怀里掏出细长的针就要往屁股上扎。 “等下,其实这样做也挺好看的,我初衷原本是要建立傲骨联盟,一身傲骨迎风立,可这骨字反着来,倒是有了几分上古图腾的神秘感。”姒苒月说完,搓了搓下巴想了下,眸色一亮,正色道。 “身陷囹圄的它们,此时处于生死一线,我们要劫法场闯牢狱,在常人眼中岂不就是一身反骨的逆贼,倒也是应了这旗上的反写骨。” ——反骨!反骨反骨! 随着非人齐声口号声中,北容宵禁食馆成立了反骨联盟。 势必要反这天下不公! …… “他们生死一线,我们就一身反骨反这天下不公?”风影竺听寒风狸从北容城带回来的消息,常年如冰封了的眼里竟然露出几分笑意。 “苒月还真是孩子,想一出是一出。”风影竺修剪着院中的枯枝,摇头感叹。 “主子,那要不要阻止小小姐?” “不必阻止,这是她要必经的劫数。”风影竺说着,抬头看天,是一望无际没有一丝白云,湛蓝的天空。 “有那个人护着,小小姐定然会安然渡过此劫。”寒风狸自我打气般,握着拳头说。 “安然渡劫?你想多了,此劫无关性命,只是成长的一环罢了。”风影竺停下手里的动作,眼里的笑意渐渐淡去,盯着瓦蓝瓦蓝的天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威胁般道:“否则反这天的,是吾。” 寒风狸闻言艰难的吞了下口水,岔开话题问道:“那个病恹恹的太子如何了?” 风影竺睨了眼寒风狸,淡淡道:“你很闲?” 寒风狸顿时就明白了,猛然拍自己大腿一下道:“懂了!我这就回北容城守着小小姐。” 看着来去如风的寒风狸,风影竺竟升起几分羡慕,转头看向困住他前行脚步的房门,气不顺的直接踢门进去。 看着床上气色明显好转许多的太子,冷声道:“最多再给你三天时间,再不醒来,后果自负。” 第278章 生死一线生反骨(5) ——如果知道这是一场注定伤亡惨重的道路,你还会像现在这般坚定的走下去吗? 在宵禁食馆角落阴暗处,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低喃。 随着人群散去,有个年轻人没看清路,脚下一绊差点摔了,双手一顿瞎划拉才站稳,却不小心碰掉角落里男人头上的斗笠。 没了斗笠遮挡,男人露出还算英俊的面庞,只是因为右眼眉骨的一道疤,染上了几分匪气。 这个人赫然就是赵车夫。 “对不起啊大哥,真对不起。”年轻人手忙脚乱的捡起地上的斗笠,赶忙还了回去,生怕迟了会挨揍,脚下一溜烟的跑掉了。 赵车夫平静的戴回斗笠,混进非人住店的队伍,要了间客房悄然住下。 没带任何行李的他,在不大的房间里闭目打坐,将外界声音完全屏蔽,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 而姒苒月这边,在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有活力。 “今年的除夕没过好,初三也没能出门玩,还好没错过初五迎财神。”姒苒月洗漱完,没等开饭呢,就跑到后院跟着几个住店的同龄人堆雪人,打雪仗,就连姬慕月喊她吃饺子都没听到。 “煜哥哥!” 姒苒月余光看到熟悉的身影,激动的喊了一嗓子,忽觉脑后一阵恶风,赶忙转身,堪堪躲过一个雪球,脚下却一个打滑,直接摔了个结实,吓得姬慕月脸色都变了,直接使用轻功飞来。 “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姒苒月眉眼弯弯,笑呵呵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雪,摇头道:“一点事没有,我穿的可厚了。”说着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传来噗噗打在棉花上的声音。 姬慕月抓着姒苒月的胳膊,感觉衣服的确很厚,才舒了口气。 而刚刚扔雪球的人则一脸菜色,浑身发抖的过来,颤声道歉。 姒苒月无所谓的摆摆手:“多大点事,大冬天的摔跤很正常嘛,你玩你们的,我要去吃饭了。” 扔雪球的人感恩戴德的要跪下谢恩,吓得姒苒月抓住姬慕月跑回食馆。 她这一年长高了许多,如今站在姬慕月身前,已经到了对方下巴的位置,伸手比了比身高,得意洋洋道:“煜哥哥,我长高了诶。” 姬慕月闻言低声笑了笑,眼神温柔:“是,我们家苒月长高了。” “怎么没有芫荽和辣椒,我记得元贵在后院暖棚里种了好多,我去揪点,饺子给我留着,别偷吃啊!”姒苒月调好酱油碟,吃了两口总觉得差点味,猛地起身,一阵风似的朝后院跑。 姬慕月则是把新出锅的饺子换到姒苒月盘子里,并默默的多放了几个。 路过的雨薇看到了,不禁出言阻止:“苒月还小,吃多了容易积食。” 姬慕月放下筷子,温和吩咐道:“劳烦雨薇姑姑让厨房备一碗消食的甜汤。” 姒苒月对前厅发生的插曲毫不知情,脚下生风似的冲进暖棚,脸顿时就被里面的热气熏红了。 穿着一身厚棉衣在暖棚,姒苒月如没头苍蝇似的在暖棚里一顿找,没一会就热得不行。 “你在找什么?” 忽然一道声音凭空出现在脑子里,姒苒月没多想,急吼吼道:“芫荽和辣椒!” “你回头走十步,就是了。” 第279章 生死一线生反骨(6) 姒苒月嗖的转身,芫荽辣椒没看着,倒是一眼看到站在十步外的,像马一般的动物。 “你是?”姒苒月忽然灵光一闪,语速极快的问:“你是丰香洲,九年前的那个鹿蜀吗?” 鹿蜀没想到姒苒月还记得它,圆溜溜的大眼睛瞬间就堆满了泪水,吧嗒吧嗒往地上砸。 “这里面太热了,我带你去前厅?还是等一会我换身衣服过来?” 鹿蜀十分人性化的摇头:“不用麻烦,我跟你走。” 坐在前厅的姬慕月没想到,姒苒月会牵着一头鹿蜀回来,愣了下,随即吩咐厨房给鹿蜀准备一颗灵果。 “哇,饺子还热着?我速度还挺快的嘛。”姒苒月将洗干净的芫荽和辣椒,直接徒手撕碎放进酱油碟里,放完后才后知后觉的,抬眸看向姬慕月,有些心虚问:“煜哥哥你吃吗?我刚洗的时候留了一半在厨房。” 姬慕月失笑摇头,并没在意这点小事,反而更疑惑一旁乖乖吃灵果的鹿蜀问:“这是你从哪弄来的?食馆的客人?” “煜哥哥你不认识它了吗?九年前,鸣鼓喊冤,丰香洲的那个。”姒苒月呼呼给饺子吹凉,一口一个,吃的满嘴流油。 姬慕月掏出手帕十分自然的擦去女孩嘴角的油花,恍然点头道:“有些印象,说起来,当年鸣鼓喊冤的老伯,如今得快古稀之年了吧?” 鹿蜀闻言囫囵吞下半颗灵果,一边掉眼泪一边留留的叫唤。 姒苒月饺子正吃的开心,听到鹿蜀的花狗后,面露凝重,放下筷子,不可置信又悲伤的问:“你说冯老伯为了救你,用命拖住了官差?怎么会?煜哥哥,难道现在就连北容城也待不了吗?” “你先吃饭,吃完再说。”姬慕月不悦的瞪了眼鹿蜀,柔声对姒苒月说:“等吃完饭我去衙门看看情况,别担心。” 姒苒月敷衍的点头,又详细问鹿蜀被救经过后,得知有两个好心人帮助,并且受了重伤,现在就休在食馆。 有些拿不定主意的问:“煜哥哥你说我一会儿准备点什么感谢这两位救命恩人呢?银子?金子?首饰绸缎?” “不是说伤势很重,请柳家的来给瞧瞧,他们家世代从医,医术造诣很深,顺便还可以请教他有哪些补药适合赠与这二位。” 姒苒月听后频频点头,匆匆吃了几口就跑去找徊徊联系柳家神医,随后钻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提着点心盒带着鹿蜀往二楼走。 而那碗雨薇精心熬制的消食汤,最后在厨房落了灰,没派上用场。 “是这间吗?”姒苒月站在二楼的一个房门前,低头问鹿蜀,见其点头,才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房门。 “谁啊!都说了老子不参与你们劳什子的行动,滚!” 姒苒月被房里中气十足的声音吓了一跳,可又觉得十分耳熟,于是鬼使神差的再度敲响房门。 将小离烦躁的不想理会,宫宁安柔声劝到:“去看看,万一是真有急事找你。” 第280章 生死一线生反骨(7) 将小离无奈起身,大步流星走到门口,一把将房门打开,连人影都没看清,直接下逐客令,说完就要关门,却不想鹿蜀的一只蹄子横插进来,被夹的叫声跟戏曲吊嗓子般尖锐。 “什么东西!”将小离手握腰间剑柄,冷声呵问。 “我是鹿蜀的朋友,特意来。”姒苒月愕然看向门口的将小离,脑子直接宕机,没说完的话,全凭下意识说出来:“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将小离不耐烦的抬了抬眼皮,如同被雷击中般看着眼前穿妃色长裙,腰间还挂着荷包和面具的人,不确定的问:“师父?” 他师父怎么穿着跟这家食馆三当家同款衣服,还有这面具也一模一样?! 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靠坐在床上的宫宁安出声询问:“将小离,门外是谁啊?” “可能……是师父,也可能是,叫什么淑芬的二当家。”将小离满眼警惕,站在门口没有半分退让。 淑……芬?你全家都叫淑芬!姒苒月没好气的黑了脸,本来想解释的话到嘴边就散了,十分公式化的回答:“我叫望舒,是这家店的老板之一,排行第三,伙计们戏称我为三当家。” “将小离,既然是店家来找,就让人进来啊,杵在门口做什么?”宫宁安努力探身,却只看到将小离的背影,不解的问。 “谎话连篇的人,没资格进来。” 姒苒月气的心脏都疼,也不装了,没好气道:“你小子还跟小时候一样讨厌,让开,我是带鹿蜀向宁安道谢的,跟你没关系。” “心意领了,你们走吧。”将小离说完,冷漠的就要关门,却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 “是……苒月?太好了,你还活着,你有受伤吗?”宫宁安强撑着下地,扶着墙壁桌沿走到了门口,看清被将小离挡住的人后,惊喜的冲上前抱住对方,全然忘了自己是伤患。 “我没事,有事的是你好不好,我扶你回床上躺着。”姒苒月一边搀扶着宫宁安一边说:“我拜托徊徊去请柳神医了,让他给你看看。” 宫宁安嘴唇近乎没什么血色,还不忘安慰:“别担心,我自己就是大夫知道什么情况,没事的。 被晾在一边的将小离气的直跳脚,不依不饶的插话:“宁安,你别被她骗了,这就是家黑店,住的都是非人,谁知道是什么鬼东西变化成我师父模样的。” “别胡说了。”宫宁安拉着姒苒月的手,温柔笑道:“望舒即为月,无论什么身份都改变不了她是我的姐妹苒月。” 将小离不管不顾上前挤在两人中间,摇头不信:“我师父怎么可能不是人,哎哟,宁安你打我作甚。” “你才不是人,尊师重道懂不懂。” “好好好,我道歉我的错,你别气,身体还没好千万别动怒。” 姒苒月饶有兴致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不自禁咬了咬指甲,嘴角勾起几分坏笑,心里暗道:这气氛这目光,这两个人绝对有猫腻,绝对! 第281章 生死一线生反骨(8) 被众人遗忘的鹿蜀,此时眼含热泪,一瘸一拐的慢慢向前,冲着床上的人低低叫唤了声,此时宫宁安才发现鹿蜀也来了,惊喜的伸出手摸着对方的头道:“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姒苒月不禁想到九年前冯老伯与鹿蜀的互动,也是这般温馨,却怎么也没想到,九年前匆匆一别,竟是最后一面。 没一会儿柳氏神医过来,原本以为会是须发皆白的老者,没想到竟是与宫宁安一般妙龄女子,一身白衣配上高冷的面容,出尘如仙子。 “无大碍,药方照旧,另外我会让厨房单独准备一些有助睡眠的药膳,你既然也是大夫,想必也知道源头,自己记得调节。”柳神医把脉过后,语气淡淡的说完扭头就走,忽然脚步一顿,一双没有情绪波动的眼睛死死盯着姒苒月,良久才收回视线,不发一言走出房间。 姒苒月这个当事人没觉得什么,反倒是将小离觉得对方眼神看起来令人发毛,不禁发了个冷颤,小声嘟囔道:“这神医真是个怪人。” 宫宁安这次没阻拦,因为她也觉得那位神医……好奇怪。 姒苒月不在意的打哈哈:“神医嘛,理解理解。” 宫宁安听罢也不再多想,旋即想到什么,指使着将小离把她那个随身背着的包拿过来。 “九、”宫宁安打开背包,眼圈瞬间就红了,强忍着要哭的欲望,哽咽道:“这是婉儿让我给你的,是地契和金家乐谱,她希望你可以将乐谱交给热爱戏曲行当的孩子,哪怕……不是金家人也行。” “丰香洲和金家村幸存的孩子,都被煜,都被左司郎安排在北容城外的一处山庄。”姒苒月看到宫宁安越来越失落难过的样子,赶忙上前解释。 “可是,我们沿途听说金家村走水,无一活口?” “如果不信,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去山庄看他们。”姒苒月语气轻快的说。 “谁在那!”忽然门外传来姬慕月的呵斥,紧接着过廊传来凌乱的跑步声。 “我去看看。”姒苒月心里有些慌,急忙起身朝门外跑,还不忘回头跟宫宁安道别。 待姒苒月离开后,鹿蜀并没急着走,将小离也没在意,自顾自说:“你真觉得那个人是我师父?” 宫宁安不禁翻了个白眼,无语凝噎片刻,才出言问:“这家店怎么了,让你这么忌惮?” 将小离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说,还是在宫宁安一个眼神下,吐出一口气,破罐子破摔的架势道:“我可说了啊,你要是被吓到做噩梦。” “少废话,不然我让你做噩梦。”宫宁安打断将小离的话头,没好气道。 将小离闭上嘴巴,索性搬来板凳,绘声绘色讲起昨夜大厅发生的事。 宫宁安听着听着,倏地想起一段快被她忘记了的事。 她……其实见过不一样的姒苒月,那个时候的苒月还是个穿着男装,笑起来风光霁月的冉清风,宛若神明降临一般将她从恶人手上救下。 第282章 生死一线生反骨(9) “喂,吓傻了?”将小离伸手在宫宁安眼前晃了晃,眼含关切,可语气却欠揍的紧:“都让你别打听非要听,这下好了吧,别怕,我会平安带你离开这里。” 宫宁安回过神,眼里充满了坚定,郑重其事的看向将小离,十分认真的说:“我也加入。” “加入?加入什么?”将小离被这没前言没后语的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加入反骨联盟。” …… “徊徊,刚刚是谁在门口?发生什么了?”姒苒月追出来只看到姬慕月的衣袍从大门外闪过,等她追出去,大街上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只能原路返回,大街上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只能原路返回,见到坐在门口嗑瓜子的徊徊,赶忙冲上去询问。 “啧,能有谁,叛徒呗,正常人谁会趴门口偷听,被发现了不仅不解释,上来就打伤了好几个伙计。”徊徊吐出瓜子皮,见怪不怪道。 “你就这么看着?也不跟上去帮个忙?” 徊徊满眼震惊的看向姒苒月,指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问:“你说什么?你让我去给二当家帮忙?我去别是帮倒忙了,放心,要是连洞渊神君,堂堂的宵禁的二当家星尊,都抓不到那个家伙,我去了也是白给。” 姒苒月听后,挠了挠头,嘿嘿一乐,也搬了把椅子坐下,伸手讨要了一把瓜子后,边磕边说:“徊徊,你说我哥是大当家影尊,煜哥哥是星尊,怎么到我这就变成月主了,一点都不霸气。” “嗐,这事儿你问二当家啊,他对你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徊徊磕完手上最后一粒瓜子拍了拍手后,招来伙计要了壶茶,贴近姒苒月的耳朵,吐气若兰,轻声道:“传说在荒世十二共主时期,有一对兄妹建立了一座驿站,也就是宵禁食馆的前身,那位兄长曾对三界六道三千小世界宣扬,他的妹妹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小公主,因其本命为月,所以称月主。” 姒苒月似懂非懂的眨眨眼,歪头问:“恩,知道了,然后呢,这跟我有啥子关系?我叫月主不是因为名字带个月字吗?” “……”徊徊深吸一口气,无奈的拍了拍姒苒月的肩膀,用哄孩子似的口吻说:“乖,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透花糍,我们进去吃。” …… 同一时间,在百里之外的荒山中,姬慕月满身怒火的盯着突然横插一脚,让叛徒跑走了的赵车夫,冷声斥问:“什么意思,你要公开与宵禁食馆为敌吗!” 赵车夫面无表情的摇头,波澜不惊道:“这是劫数,不能破。” “滚!” “好,除非你想让那位姑娘渡不过劫而生生世世受苦。”赵车夫身形往后一退,大有让姬慕月去追人的架势。 “什么意思。”姬慕月声音里暗藏急切,眼里是震惊过后的后怕。 赵车夫摇头晃脑,却依旧面无表情:“世事无常,唯有天知地知,日知月知。” “别走!你给我说清楚!”姬慕月上前就要抓住赵车夫,却不想抓了个空,眼前这个家伙竟然只是虚影! 第283章 生死一线生反骨(10) 千里之外的洛都,司天阁。 在那日风影竺对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太子放了狠话后。 第一天。 小银子端着水盆准备给太子净面,咣当一声水盆落了地,一地水来不及收拾,连滚带爬的跑出门外喊到。 “不好了!不好了风司丞!我家殿下变成刺猬了!” 在星象仪下静坐的风影竺张开眼睛,冷冷盯着闯进来的小银子,蹦出两个字:“聒噪。” “风司丞,我家殿下浑身都是刺,您快去看看啊……” 风影竺懒得看眼泪鼻涕一把的小银子,闭上眼,淡淡的说:“嗯,我扎的,你有意见?” “您、您扎的……”小银子听罢顿时蒙了,喃喃重复了几遍后才恍然大悟站起身,小声的道了歉,连滚带爬的匆匆离开。 一路上小银子恨不能抽自己几巴掌,低声骂自己:“没见识的狗奴才,让你大惊小怪的,这下好了,得罪了风司丞,该怎么办啊。” 第二天,小银子如昨天一般端着水盆走进房间给太子净面。 一眼看到床上的太子,跟昨天一样被扎的跟刺猬似的,虽然还是控制不住的惊讶,但这次好歹没把盆扔了。 小银子小心避开其身上的针,小心的投湿帕子,轻轻的给太子擦脸。 忽然掌心隔着手帕感觉到疯狂转动的眼球,吓得赶忙移开了手,惊喜的盯着太子眼皮颤动,赶忙不停唤着太子。 忽然,太子浑身开始抽搐,嘴角流出液体,吓得小银子撞翻了水盆,冲出门外喊到:“风司丞!不好了!太子殿下吐了!” …… “你管这淌哈喇子叫吐了?”风司丞听到院里的喊声,头发都没来得及束气,一阵风般闯进太子所住的房间,盯着床上时不时抽搐一下的人,冷着脸问。 “对不起风司丞,是小的刚刚太心急描述不清,是小的错,请风司丞快看看殿下这是怎么了,从卯时初刻就跟被雷劈了似的。” 被雷劈?噗……风影竺不厚道的扬起嘴角,赶紧咳嗽了一声,大手一挥,将太子身上的银针收回,毫无波澜的说出令小银子快激动晕了的话。 “太子,快醒了。” 就这么一句话,小银子寸步不离太子身前,生怕太子醒了他没在身边服侍。 可一直等到天黑了,都没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此时,别说小银子急,其实风影竺也急,从太子处离开,就在星象仪下面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院子,期待着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太监跑出来的身影。 就在司天阁笼罩在焦灼的气氛里时,皇宫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有非人夜闯皇宫,还与暗中守护皇城的蛟龙打了个平分秋色。 闯入皇宫的非人并不恋战,找准空挡,虚晃一招,连续施展了迷阵,分身,地遁,趁蛟龙一个不察,逃之夭夭。 都以为那家伙地遁出宫,却没人会想到,地遁之术也是虚招,真实目的地是皇宫内一处不起眼的宫殿。 正是…… 七皇子的住处! 第284章 叛徒泄密被灭口(1) 咕—— 一只瘫软了无气息的鸽子从房门扔出,吧嗒一声落入院中。 值守的暗卫见怪不怪的跑上前,动作麻利的将鸽子收拾了去。 “你们非人都是这么不懂规矩,大晚上的来扰本殿下的好梦。”七皇子眯着幽黑的眼眸,松垮垮的披了件锦袍,暗含杀机的盯着两个不速之客。 一个一身鱼纹玄色长袍,戴着黑色鬼首面具的男人,垂首而立;一个风尘仆仆青年男子,虽是站着,可却比跪着还谦卑。 “殿下。”风尘仆仆的男子躬身行礼,话还没说完就被七皇子冰冷的警告掐断了音。 “本殿下心情很差,你最好说的是有价值的消息。” 风尘仆仆的男子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十分恭敬的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低声道:“宵禁食馆的星月二主回归,成立了反骨联盟,要与殿下作对,这是小的绘制的宵禁食馆路线图和禁制破解办法,还请殿下笑纳。” “噢?”七皇子闻言略微睁开了眯着的双眸来了兴致,勾了勾手指。 一旁站着的鬼首面具男人见状,便径直将跪地那人手上的密信拿过,亲手交给了坐在榻上的七皇子手中。 七皇子慢条斯理的展开密信,嘴角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蓦地,张狂邪魅的笑声从七皇子口中发出,吓得三里内外飞禽吓得直扑棱翅膀,不顾月黑风高,举家离开。 “你这个属下本事还挺大的。”七皇子笑罢,将手中展开的密信递给鬼首面具男人,意味深长的说:“你说,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怎么连路线图都只找回来一半。” 鬼首面具男丝毫不慌,淡淡道:“是属下失职,还请殿下责罚。” 七皇子没理会鬼首男人,而是起身走到半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身前,似笑非笑的垂眸看着,若有若无的轻声说:“虽然你说的消息很有价值,本殿下听着很开心,可是你这个小家伙太心急了,怎么能越级汇报呢,你说,我该怎么赏你呢?” 后知后觉的年轻人直接双膝跪地,不停磕头,直呼自己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请求饶命。 “看吧,不管是人还是非人,都有欲望,欲望越大做的事就越不计后果,不如,我帮你清理门户如何?”七皇子说着,忽然一挥衣袖三把飞刀直逼地上跪着的人。 生死攸关,顾不得是否违背主子,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身形极快躲过飞刀,后怕且震惊的看向七皇子。 这个人,刚刚是真的想杀了他! 可是,为什么?年轻男子风尘仆仆的脸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鬼首,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无动于衷。 他们不是同胞吗? 噗嗤! 年轻男子不可置信看向刺入他腹部的匕首,为什么没有刺中要害,他会有一种要死的感觉。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惊愕的看向垂眸一动未动的鬼首,嘴巴一开一合的无声询问。 为什么? 眼前阵阵发黑,直到死,他都没等来答案,直到死他才想起那个守护皇城的蛟龙是多么重视同胞情谊。 哪怕他夜闯皇宫,闯入七皇子的宫殿,被发现被追杀,却始终给他留了活路。 是他……偏要往死路走。 第285章 叛徒泄密被灭口(2) “啧啧啧,瞧瞧这不甘心的眼神,你这个属下死前很绝望呢,同胞眼看着自己死,却无动于衷,真可怜。”七皇子眯着眼围着地上的人转了几圈,凑到鬼首面具男人身前,似笑非笑。 “殿下,请净手。”鬼首面具男人后退了两步,端来水盆,毫无感情的说。 七皇子抬起手看了看,不以为意的放下被溅上血迹的手,贴近鬼首面具男人耳边,阴森森道:“手脏了不要紧,总比某个家伙自持清高来的妙。” 说完笑呵呵的后退,眼里却阴寒无比。 “也不知道是谁告诉本殿下这位下属的弱点的?” “用一点点山雀粪便,浸泡匕首,随便一扎就会让他失去反抗能力,甚至是死亡。”七皇子打开房门,长吁短叹:“有你这样的上级,还真是悲哀。” 说罢,招了招手,让隐藏暗处的人进来收拾残局。 对于七皇子阴阳怪气的挤兑,鬼首面具男表现的跟没事人一般,将盆放下,等着残局收拾完,才出言询问:“殿下,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安排吗?”七皇子眯起眼睛,正思索着,忽然前院的守卫急匆匆跑过来,高呼:“殿下,皇上派人请您即刻启程回洛都!” 七皇子眸色一暗,十分平静的向前院游,嘴角甚至还扬起笑意:“快快快,这么晚了赶紧把人请进来。” 到了前院会客厅,一进门,七皇子就表现的十分熟稔,开口闭口都是舟车劳顿辛苦了。 无意义的相互寒暄后,七皇子忽然就变了脸,冷静肃杀低声问:“你们可有告知父皇本殿下现在何处?” 被遣派过来让七皇子回洛都复命的小官,被七皇子突然变脸吓得手足无措,慌张解释:“还没有,我们刚到这,什么都没做。” 七皇子脸瞬间转晴,熟稔的拍了拍小官的肩膀,笑呵呵道:“胆子这么小啊,哈哈哈,本殿下刚刚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 小官颤抖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尴尬的打着哈哈。 “不过,如果把我写到远一点的地方,需要两三个月才能回去的距离……” “下官明白,下官懂,下官人在丰香洲遇到的殿下,这里就是丰香洲。” “不错,不错!本殿下很喜欢你这么懂事的,来人!带他去客房休息。”七皇子满意的点头,招呼外面的暗卫。 小官吓得腿都打颤,忙不迭躬身行礼,感谢殿下厚爱。 “至于你们——”七皇子尾音拉长,似笑非笑看着随小官而来的侍从,护卫,不等说什么,这些人齐刷刷跪地。 “属下们此刻在丰香洲。” 七皇子噗嗤乐了,挥了挥手唤来暗卫将这些人妥善安置。 待人都退去后,鬼首面具的男人不知何时藏在了房梁上,此时一跃而下,垂头汇报:“刚得来消息,已找到金家村余孽位置。” “噢?”七皇子挑了挑眉,问:“在哪?” “北容城,丘山庄。” 七皇子闻言,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对着鬼首面具男勾了勾手指头,后者十分自觉的将耳朵凑到七皇子嘴边。 “你去准备四张太子面皮,然后把那个叛徒扔到丘山庄门口,之后你这样……” 第286章 我已经很努力了(1) 姬慕月回到宵禁食馆,一进门就看到吃点心吃着笑容满面的姒苒月,心里的沉重在看到女孩的笑容时,松减了不少。 “今儿个厨房谁当值?” 徊徊赶忙起身让位置,面对二当家,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拘谨了些,想了想说:“是雨薇姑姑和芙蕖还有我一起。” “你们过会儿去账房领赏。”姬慕月点头应着,目光却温柔注视着姒苒月。 徊徊一愣,顺着二当家的目光看过去,突然福至心灵,笑得美艳无比的跑向厨房,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 “雨薇姑姑,芙蕖,二当家让我们去账房领赏欸。”徊徊笑得花枝乱颤。 雨薇揉着面团,没应声,只是淡淡的笑着,芙蕖熬着甜汤,听到后疑惑的抬起头:“星尊这是遇到什么喜事儿了?难不成是月主跟星尊成了?” 噗!正拿起一块山药糕的徊徊,刚吃一口就喷出,呛的直咳嗽,接过雨薇姑姑递过来的水,一口喝光后,摇头道:“想什么呢,是因为月主笑了,吃了我们做的透花糍笑了。” “就这?”静珂提着一筐莲藕走进来,恰好听到徊徊说的话,有些惊讶。 徊徊撇了撇嘴,靠着门扉,娇笑道:“你这清心寡欲的懂什么。” 傍晚,元贵穿着一身女子戏服,跑到障雾弥漫的树林吊嗓子练曲儿,顺便给找宵禁食馆的“有缘人”指路。 姒苒月诧异的问身旁不停给她布菜的姬慕月:“元贵他……什么时候疯的?” 姬慕月笑着摇头,耐心道:“我几乎一直与你在一起,没怎么回食馆。” “对哦。”姒苒月恍然点头,转过身问隔壁桌的徊徊:“你知道吗?” 徊徊万年不变一身火红,嫣然一笑:“别理他,就是前阵儿喜欢上一个唱曲儿的姑娘,人家压根没瞧上他,找了借口说只找同行当的,这不,就变这样了。” “还……挺痴情。”姒苒月不知该如何评价,良久才憋出这么段话。 说曹操,曹操到。 元贵大老远的用戏腔喊到:“大事不妙,二当家的丘山庄,走水了——” 什么! 姒苒月第一个冲出去,姬慕月紧随其后,不明所以的徊徊有些担心,也跑了出去。 其他坐在食馆的非人有的也想出去,被宵禁十二厨拦下。 雨薇姑姑作为十二厨之首,安抚道:“请大家稍安勿躁,现在外面不甚太平,还请大家多见谅。” 元贵这一嗓子可谓是直贯宵禁食馆房顶,二楼正要躺下休息宫宁安将其听了个真切,火急火燎的就要出去,将小离怎么劝都不听。 最后妥协的扔过去厚棉服,背对着跪在宫宁安身前没好气的说:“把它穿上,我背你过去。” “不用,我其实可以自己走” “不去,或者让我背,二选一,没得商量。” …… 快点,再快点!为什么我跑的这么慢啊! 姒苒月眼睛通红,咬着嘴唇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奋力向前跑,穿梭速度只剩一道残影。 除了姬慕月能够追上,徊徊愣是跑得快吐了,也看不到两人的踪迹。 “不,不愧是星尊月主,这速度,我再修炼个百八十年也追不上,可累死我了。”徊徊大口喘息,瘫坐在一棵老树下。 第287章 我已经很努力了(2) 忽然地面冒出一圈一圈如水波纹的纹理,一道堪比太阳耀眼的光,从纹理上放射而出,三道人影在强光中显现。 瘫坐在老树下昏昏欲睡的徊徊被人强行晃醒,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耳边传来少年气急败坏的声音。 “徊徊姐,你怎么在这?二当家三当家他们人呢?”身着浅灰色长袍的俊俏小公子,满眼急切。 哈欠—— 徊徊擦去因打哈欠冒出来的泪花,指着前方冒着火光的山头说:“往那边去了,他们跑的飞快,跟那个大当家身边的风狸速度差不多,忒不像人能达到的境界。” “可……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在这干坐着,还睡着了!” “太累了,歇一会不行啊,你这小崽子还敢管你姑奶奶头上?是不是最近没给你梳梳皮,皮痒了是吧!” “你们还走不走,怎么还聊上了!”将小离背着宫宁安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没好气的打断道。 “哟!这小兄弟谁啊,咦?你这背着的小姐看着还有点眼熟。”徊徊吓了一跳,一个瞬步过去,瞪圆了眼睛上下打量对方。 “他们自称是三当家的朋友,不放心三当家,非要跟过来。”灰袍少年撇开脸,有些嫌弃道:“凡人之躯,要走这么远的路程,我见不惯,就帮一把咯。” 徊徊像是想到了什么,态度缓和了不少,伸展了下身体,松了松骨,面带笑容的对灰袍少年说:“行吧,那别磨蹭了,一起走吧。” 灰袍少年头次见徊徊姐好声好气跟他说话,愣是傻站在原地没动。 “傻站着做什么,起阵啊!”徊徊没好气的抬手敲了灰袍少年脑壳一下,疼的对方直龇牙。 将小离背着宫宁安轻车熟路站到阵内,眼前一黑,下一瞬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定睛一看,差点被火光燎到头发,赶忙后退五六步。 “快放我下来!”宫宁安挣扎着从将小离背上下来,看向烈火浓烟中痛苦哀嚎的身影,又惊又惧,更多的是悲痛和担忧。 炙热的烈焰四处乱窜,如嗜血的猛兽般,吞噬着房梁,家具,花草树木。 烧焦的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哀嚎声中微不足道,但滚滚呛鼻的浓烟迫使他们不能靠近。 徊徊一身火红在滔天火光下不堪一击,渺小的令人忽视,又因天性不敢上前,只能指着火势较弱的地方喊到:“这边有井,你们快打水救火!” 外面是一阵兵荒马乱。 而火光深处,姒苒月终于找到了两个幸存的孩子,正高兴的跑过去汇合,却不想意外发生! 一道房梁受不住火舌的灼烧,断裂落下,紧急关头,姒苒月全凭本能飞身向前,紧紧抱住了两个孩子。 虽然被砸中,万幸的是,没砸到头,并且…… “苒月!”姬慕月飞身赶来,一脚踢飞压在姒苒月身上的房梁,赶忙脱下湿漉漉的外袍,扑灭姒苒月后背上的火。 双手颤抖的想要将人抱起来,却无从下手。 “你可……真是要了我的命啊。” 第288章 我已经很努力了(3) “苒月……” 姬慕月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颤着手将陷入昏迷的姒苒月背了起来。 站起身看向被姒苒月护在身下,只是受了皮外伤的两个孩子,目光复杂。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们,求求你救救我们吧。”两个孩子此时跪在地上,都已经哭不出眼泪,低声哀求。 “还能站起来吗。” 年龄稍微大一点的男孩闻言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而另一个年纪小的女孩挣扎尝试了几下,都因为腿软站不起来,无助害怕的直哭。 似乎是看出姬慕月眉眼间的烦躁,男孩生怕对方会放弃他们,不顾身上冒血的擦伤,将女孩背了起来,目光坚定道:“我能站起来,能背着妹妹走。” 姬慕月目光闪了闪,看着这随时会坍塌的屋子,头都没回的朝着他刚刚闯进来的缺口走,冷声对后面的孩子道:“跟紧。” 一路险象环生,浓重的烟雾更是呛得人头晕,若不是姬慕月暗中护着身后的两个孩子,别说跑出来,呛也得呛晕了。 姒苒月大概因为颠簸,有要醒来的迹象,发出痛苦的呻吟。 姬慕月听到声音,赶紧放慢了脚步,阴差阳错躲开了迎头的一桶水。 “师父被救出来了!”将小离一把将手上的木桶扔了,高声喊道。 徊徊,宫宁安,灰袍少年急忙跑来,尤其宫宁安,看到将醒未醒的姒苒月,赶忙跑上前查看伤势,一双眼睛都红了,说起话来都带着哭音:“怎么伤的这么重,我们赶紧回去,我会想办法不让苒月留疤的。” “长耳留下,看看除了这俩还有没有幸存的人。”姬慕月说罢就抬脚一跺地面,脚下升起一圈圈水波纹,一道金光过后,除了灰袍少年,所有人突兀的出现在宵禁食馆后院,地上繁复精美的阵法图闪烁了几下后就消失了。 “怎么了这是,白天不还好好的,是谁把苒月伤成这样了! ”雨薇姑姑听到屋外有动静,推窗一看,直接从窗户爬出来,蹙眉问。 “烧水,快!”姬慕月没空回答,急声吩咐。 “徊徊,去请柳神医。” 姬慕月小心翼翼将人放到床上,还没等开口叫人,宫宁安就递过来用火烧过了的剪子。 姬慕月回头看了眼屋里,拧眉看向眼巴巴看向这边的将小离,没好气道:“出去!给我守着门外。” 而这时,柳神医提着药匣子也到了。 …… 寅时初,外面星空依旧,北风吹打着窗,发出声响,在黑夜中尤其清晰。 极其低微的嘤咛,让和衣坐在椅子上睡着的姬慕月瞬间睁眼,赶忙握住姒苒月的手,等了半天,也不见有要醒来的迹象,心一点点变凉。 姬慕月长叹一口气,失望的喃喃:“小祖宗,我……这次真的有点怕了。” 姬慕月垂眸,将额头抵在姒苒月手上,低声喃喃:“你这小没良心的,动不动就搞出很危险的事,是不是吃定我会来救你,所以有恃无恐。” 可是……他也会慌也会怕啊,万一哪一次他没能及时赶到…… “苒月,下次,别再不顾自己去救人了好不好……不回答,就当是答应了。” 姬慕月说着还伸出手勾起姒苒月小拇指轻声说:“拉钩了。” 第289章 我已经很努力了(4) 待姒苒月醒来时,发现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窗外天光大亮,明烈阳光透过模糊的窗纸洒下光晕,若仔细看久了,仿佛能看到漂浮在空中的尘埃自由飞舞。 因为是后背受伤,所以是俯卧着,长时间一个姿势,导致胸口有些闷疼。 后背不知抹了什么药膏,厚重清凉,可刚稍微撑起身子,就觉得后背一抽一抽的疼。 嘶—— 姒苒月倒吸口凉气,不得不再度俯卧回原位。 这时,姬慕月推门而入,一眼看到床上的女孩正睁着眼看向他,冷不丁的还懵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可眼中的欣喜很快就被严肃遮掩。 想说出口的责备,却在看到姒苒月无辜又委屈巴巴的眼睛时,最终化作了无奈,扭头对着门外吩咐,将厨房温着的药拿进来。 “煜哥哥。”姒苒月小声的,如羽毛般轻轻的出声。 姬慕月只是静静的看了一眼,坐在床边,拿出软枕放到姒苒月身下,让其可以变换姿势,得以舒缓一宿的身体僵硬。 “煜哥哥,我渴……”姒苒月可怜兮兮的伸出手,抓住姬慕月的衣袖,委屈巴巴的说。 姬慕月虽然没说话,但已经起身去倒了水,小心的将人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的喂了大半杯。 “你、是生气了吗?”姒苒月心虚的抓住姬慕月的衣袖,小心翼翼的狡辩、呃,是解释:“那个,我也没想到那个木头梁子会掉下来,还挺疼的……我的后背,是不是很难看?” 姬慕月想要将人放下,可当看到姒苒月蹙眉痛苦的样子,心脏还是如被针扎般,到底还是舍不得,一手将人拥在怀里,让怀里的人可以靠在他的肩头,使后背放松,另一手快速结印,淡淡的金光覆在手上,小心的覆在涂满药膏,依旧疮痍的伤口上。 “宫大夫和柳神医给你看过了伤,连夜调配的药膏,不会留疤,就是要涂的久一些。”姬慕月原本是想直接抚平姒苒月后背的伤痕,却不想有些出入,似乎他的力量,融不进她的身体,为什么…… “好像,不疼了。”姒苒月觉得后背暖暖的,双手环住了姬慕月,慢慢收紧,娇声问:“你是不是不生气了吖。” 姬慕月收回覆着金光的手,垂眸将眼里的深情拢住,长叹一口气:“你可是我的小祖宗,我怎么会生气。” “不过……” 姒苒月心里一缩,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点点慌。 “你昨夜答应我了,不会在把自己陷入危险中。”姬慕月见女孩不信,又补充了句:“拉钩了的。” 拉什么?拉钩?姒苒月正想问她什么时候答应了,房门被哐的一声撞开,宫宁安拎着食盒,香汗淋淋的跑进来:“刚刚听人说你醒了,就赶紧过来了饿不饿?我拿了些吃的。” 咕噜—— 姒苒月面上一红,将脸埋在姬慕月肩头,闷声说:“丢脸死了。” 姬慕月低低笑了,伸手接过宫宁安递过来的粥碗,正要喂时,门外传来孩子的哭闹声。 第290章 我已经很努力了(5) “我们要见月姐姐!” “求求你,让我们见见月姐姐吧。” 原本还羞红脸的姒苒月,猛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倏地一变,身体微微发颤。 姬慕月一门心思全放在了姒苒月身上,第一时间感知到怀里人的变化,皱眉冷声对门外高声道:“闭嘴回去!” 宫宁安赶忙出去将门外的两个孩子推走,低声说:“有什么事,晚一些再说,你们月姐姐刚醒来,还很虚弱。” 小男孩仰起头,紧紧抓住身边的女孩,倔强的停下脚步,绷着小脸问:“宫姐姐,是非人要杀我们吗?” 宫宁安一愣,疑惑的反问:“怎么会这么问?是有谁跟你们说了什么吗?” “你们两个小鬼头,原来在这啊。”徊徊从前院赶来,掐腰对着两个孩子一顿输出:“喊你们吃饭,你们答应的好好的,结果饭摆好了,你们一言不发跑了,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万一碰上了人贩子、野兽、非人,你们对得起三、对得起你们月姐姐拼了命的相救吗!” 小女孩一边抽搭搭的,一边愧疚的低下头,小男孩眼眸闪烁,虽然心虚,但还是倔强的不愿放弃问题:“我只是想知道,是谁要要杀我们,是谁杀了师父,杀了那么多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我们金家乐坊,只剩下我跟珠儿两个人,只是想知道真相不行吗!想要复仇不行吗!” “外面的人都知道,昨夜的那场火是非人放的,我就是来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非人要杀我们。”小男孩说完,坚定的抬头看着一身红衣的徊徊:“红衣姐姐,你能告诉我吗?” “你一个小屁孩,就算知道真相又能怎么样,既然能活下来,就好好活,别想这些。”徊徊打着哈欠,无所谓的迈步离开:“早饭还热着呢,赶紧回去吃吧。” 转身的徊徊,和纠结要不要说出真相的宫宁安,都错过了男孩眼里一闪而过的决绝。 …… “放火的幕后黑手查出来是谁了吗?”姒苒月被姬慕月哄着吃饭,喝完药后,嘴里吃着蜜饯问。 姬慕月没直接回答,而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句:“你身边的那个丑兔子呢?” 丑兔子?呃,是指小吼吗?她画的真的有那么丑?姒苒月看着枕头旁边放着的荷包,情绪低落:“上次我把小吼留给宁安他们,大概是透支了太多力量,一直没醒。” 其实醒过一次,帮忙翻译吃货鸽子的话,但这说出来,岂不是暴露她早就知道一些皇室秘辛……这么一想,姒苒月打定主意不说。 姬慕月这才发现枕头边还放着脏兮兮的荷包,凝视了片刻,没说话。 “煜哥哥,你还没说查没查到?” 姬慕月安抚的揉揉姒苒月的头,低声温柔的说:“你啊,受了伤就别劳神了,好好睡一觉。” ……明明不想睡,却在姬慕月一下又一下轻抚头发的动作下,越来越困,没一会就在姬慕月的怀里沉沉睡去。 在姒苒月睡着后,姬慕月小心的将人放下,抬手将女孩额头上的碎发撩开,弯下腰,轻轻的吻在额头上。 “苒月,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卷入这次的漩涡里……”说完,姬慕月将枕头边脏兮兮的荷包拿走了。 第291章 我已经很努力了(6) 姬慕月走出房门直奔前院,宵禁十二厨和反骨联盟的成员此时都汇集于食馆一楼大堂。 见到姬慕月来了后,纷纷起身,一个个神情严肃,仿若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现在外面什么情况。”姬慕月抬眸,沉着气问。 话音刚落,徊徊就沉不住气,啪的一声拍向桌子,咬牙切齿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四处散布谣言,说昨晚丘山庄的大火是非人们放的。” 站在角落,不起眼的灰袍少年向前走了几步,向姬慕月汇报情况:“你们走后,我又里里外外仔细查看过了,金家那些孩子,除了三当家救出来的两个,山庄的人也救出来三个孩子,已经在这里安排好了住处,其它人都葬身在那场大火里了。” 命运多舛的十多个孩子,到现在只剩下了五个人。 整个大堂倒吸一口凉气,就连早就看淡生死的十二厨之一的龄草也不禁紧锁眉头。 “奇怪的是,当时放火的人也没跑掉,我们去的时候,听到的鬼哭狼嚎就是他们,烧的干干净净,除了一具焦黑的尸骸,没留下一点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灰袍少年继续说道。 坐在角落,默默听着不说话的宫宁安想起昨晚的一幕幕,心下一惊,看向身旁的将小离。 将小离了然的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手帕,隐约还能闻到火的味道。 “打断下,这个是昨晚灭火时踩到的,当时天太黑不知道是什么,怕是什么有用的线索,就用手帕包上了。”将小离说着,就将东西放到姬慕月跟前的桌上。 姬慕月单手将手帕打开,是一个脏污,失去光泽的玉扳指。 正要仔细观察玉扳指的姬慕月,忽然耳朵动了动,随即就听见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跑步声,下一秒,宵禁食馆的大门被撞开。 “不好、不好了庄主!山庄门口被人挂上了一具非人的尸体,现在庄门外聚集了好多百姓和非人,快去看看吧!”大汗淋漓,穿着山庄统一服饰的杂役,上气不接下气的道。 姬慕月闻言,登时黑了脸,大步流星往外走。 “我们都去修缮山庄后院房子,没人注意大门口什么时候,什么人把非人挂上去的,等知道时,已经晚了。”杂役满头大汗的跟在姬慕月身后,嘴上不停的说着。 姬慕月没有用空间瞬移,连轻功都没用,就只是快步的,一步步朝山庄走。 手里还拿着那个脏污的玉扳指,此时已经让他用手帕擦拭干净,露出了上面精细雕刻的图案——果女出浴图。 “还真是不遗余力。”姬慕月眸色深了深,将玉扳指收了起来。 此刻的丘山庄,非人和普通人自觉的左右分开,各自为营,相互对立,虎视眈眈,同时又很谨慎,谁都没轻易出手。 “我的天,这家伙怎么会在这?”灰袍少年惊呼了一声,剑拔弩张的两拨人齐齐扭头,看向姬慕月一行人。 是他?姬慕月此时也看清了挂在门口的非人,若有所思。 第292章 我已经很努力了(7) “这家伙身上的衣服,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徊徊疑惑的低声自问。 “这是我们丘山庄的庄主,你们不要在这闹事!”杂役冲上前,颇为正气的大喊。 徊徊看的一脸黑线,凑上前小声问:“星尊,你们家的杂役都这么可爱的吗?” “……” “是庄主?” “丘山庄是好山庄,前阵闹灾荒,我们一家全靠他们施粥活下来的。” “我们也是……” 拿着铁锹铁棍,榔头菜刀的普通人嘀嘀咕咕小声议论,目光也从原先的警惕变成了感激,赫然将姬慕月一行人当成自己人。 而非人那边在姬慕月出现时,一个个都不敢动,只是脸上的愤怒依旧没减。 “长耳,把人放下来,挂在这实在晦气。”姬慕月一发话,灰袍少年立马行动。 “不能放啊恩人!” “就是这个家伙害死我们的同胞!害死了那么多孩子,必须千刀万剐!” 姬慕月眼角一抽,看向拿着刀枪棍棒的人们,心平气和的问:“在受害者的家门口,这样做合适吗?你们不应该是带着这个家伙去报官吗?就算千刀万剐,不应该是在刑场吗?” “……”恍然回神的人们急忙道歉,为首的壮年还赶在灰袍少年长耳之前,将挂在门口的非人抗在肩上,朗声对怒目而视的非人们说:“杀人偿命,你们等着!” “呸!这把火压根就不是我们非人干的!栽赃陷害,我们也不会放过你们!”顶着姬慕月的压力,非人中为首的矮个子老头,跳脚喊道。 “一个非人叛徒,没想到还会有为其叫嚣不平的。”姬慕月冷漠的拦在要追出去的非人们,沉声警告:“在聚众闹事,我就当你们与那叛徒是一伙的。” “星尊!”为首的矮个子老头不服不忿,饱含怨气急得直跺脚:“我们这样都是为了您啊,就算他是叛徒,但是放火的锅背上,受损的是我们所有非人的名声!这个冤屈必须澄清!” 姬慕月想到收起来的玉扳指,没有多解释,只是淡淡道;“此事不必插手,我自有打算。” 非人们有的灰溜溜走了,而有的愤恨不已,红着眼朝着与来时路相反的方向走。 “棒槌叔,你不回家吗?”一个吃着糖葫芦,还不会收耳朵的猫耳小孩疑惑的追上去,抓住老人的衣服,十分天真的问。 “小猫,别跟过来啦,老头子我啊,要走另一条路喽。”矮个子老头慈祥的摸摸小孩的脑袋,笑着摆手。 暂且不提北容城衙门前如何闹腾,那个被称作棒槌叔的矮个子老人,在走出一段距离后,见四下没人,抹了把脸,佝偻起身子双手撑地,如同动物一般昂首,从人类口中发出类似老虎的吼声。 一阵尘土飞扬过后,像虎,但身上的毛比老虎长,五官仍旧似人,但却有一对堪比野猪的獠牙,尾巴极长,轻轻一扫,就能将石头拍碎。 双目透着几分凶狠,朝着一处方向狂奔。 第293章 我已经很努力了(8) 七皇子坐在小院里听着属下汇报丘山庄一事,高兴的站起身,拍着暗卫肩膀连说三句好,转过头还颇有兴致的给笼中的鸽子喂食。 头戴鬼首面具的黑衣人凭空出现在院中,气温都低了,七皇子抖了抖衣袖,头都没回笑道:“你这个家伙还真是存在感十足。” 将手中的余粮都放到鸽子笼里后,拍了拍手,转身看向鬼首面具男,笑眯眯问:“先说说,是要告诉我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如果是坏消息就不要说,本殿下现在很高兴,不想听扫兴的事情。” “是宵禁食馆的非人,要投奔殿下。” 闻言,七皇子喜上眉梢,凑上前问:“这来者有何能耐,你可熟悉?” “还算熟悉,擅斗,凶狠,喜仗势欺人。”鬼首面具男声线毫无波澜的说。 “不错不错,快带进来给本殿下瞧瞧。” 鬼首面具男领命,没一会就带着一个矮个子小老头走了进来。 七皇子笑眯眯的模样肉眼可见的沉下来,带着几分不屑道:“就这个?” 老头十分有眼力,赶忙上前低声说:“行走江湖,唯老人,孩子令人放松警惕,其中孩子不宜单独行动,会惹来不必要的关注,所以我才会以这个模样示人。” 七皇子不耐烦的摆手,开口道:“我身边不跟废人,要么换个模样,要么滚。” 矮个子老人眼中闪过几分阴狠,但很快就恢复恭敬尊崇的模样,低低应了声,随即抹了把脸,佝偻的身体抻了个懒腰,身影陡然变长,几个呼吸间,衣服被撑破,露出精壮的身体,再抬头时,七皇子都惊讶了。 七皇子有些嫉妒的转身不去看那张鼻梁高挺,宛如天神雕塑的俊美面容,没好气的瞪向鬼首面具男:“你们的外貌还真是得天独厚,该怎么做,你教他,本殿下累了,除非天塌下来,否则再大的事也别来搅扰。” 早有所准备的鬼首面具男人,已经让人取来了一张银色獠牙野猪面具,递给有些愣神的非人面前,毫无感情的说“戴上,跪下。” 扑通一声,已经戴上野猪面具的男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膝盖一痛,不受控制的双膝跪地。 “从今儿起,你就是本殿下四恶使之一,擅斗使,跟着你身边的扬恶使好好干。”七皇子微微偏头,蛊惑道:“小家伙,如果有朝一日你打败了身旁的那位,我会提拔你为四恶使之首哟。” 这话说的让新晋四恶使的擅斗使听的一愣一愣,反倒是被叫做扬恶使的鬼首面具男没有任何变化,也不怕七皇子,直接揭穿道:“日常挑拨离间,习惯就好。” “哎,扬恶使真是无趣,罢了罢了,你们都下去吧,本殿下要就寝了。”七皇子听了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朝房间走。 随着七皇子房间的火烛熄灭后,扬恶使带着擅斗使到了后院的地下室。 阴冷的地下室中,有张大桌,此时一个胖的大肚腩都快耷拉地面的胖子正目不斜视的狂吃。 桌子对面,一个长发男人慵懒的躺在地上,睡得正沉。 “睡着的是喜恶使,这个一天最少吃八顿饭的是贪欲使。”扬恶使将脸上的面具向上一推,露出一张朴实无华,看起来就十分老实人的面容。 第294章 我已经很努力了(9) “你才一天吃八顿饭。”贪欲使眯缝着眼睛看向门口,哼哧哼哧边吃饭边口齿不清的问:“这家伙谁啊,长得这么俊,殿下同意收进来了?” 扬恶使没理会这个问题,而是扭头往后面看,果然见擅斗使已经摘下了面具,不由面露严肃,警告似的说:“谁让你摘面具的,在这里也就罢了,出了这里你要记住,面具不能摘。” “就因为那个皇子不喜欢?”擅斗使呲着牙花,颇有些瞧不起。 “你既然已经决定要投奔殿下,就要遵守殿下的规矩。” “可我投奔的是你扬恶使,穷、”擅斗使话没说完就被扬恶使警告似的瞪了对方一眼,登时闭嘴消了音。 扬恶使抬腿将石凳勾过来坐下接着说:“借着丘山庄一事热度未退,再添把柴,把这火,烧得更旺一些。” “啥意思?”将所有饭菜一扫而空的贪欲使,打了个饱嗝,疑惑道。 “趁热打铁,破宵禁,引动乱。” …… 几日后,正月十五,上元节。 北风裹着细碎的雪花,将寒潮带入了北容城。 河面封冻的十分结实,来来往往的商贩,为了抢占先机,抄小路牵着马儿从河面上奔向北容上元节花灯主场——南市。 姒苒月跑到三楼的书房,窗外放着烟花,而背对着窗户的姬慕月正垂眸写着什么,听到有人进门,连头都没抬。 姒苒月不死心的上前抓着姬慕月的衣袖,晃啊晃,眨巴眼睛,细声细语的哀求。 “煜哥哥,我保证不摘面具,不管闲事,就算有人在我面前驾鹤西去我都不眨一下眼睛的。” “你就让我出去逛逛嘛,我都好久没出门了,而且有徊徊还有长耳他们陪我,绝对安全,你就放心嘛。” 姬慕月轻咳了一声,放下笔,指着桌案上的玉扳指说:“你这些天养伤,我没跟你说,你看看这个,眼熟吗?” 姒苒月疑惑的弯下腰细细打量,轻呼了声,嫌弃的往后退了几步,蹙眉道:“这不是太子的么,就他会暴殄天物,往好好的玉上面刻这种东西,啧啧啧。” “这是丘山庄失火那天,你徒弟将小离在救火时踩到的。”姬慕月不紧不慢站起身走到姒苒月跟前,语气轻柔的一字一顿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意味……意味什么?”姒苒月看着近在咫尺,放大的俊美容颜,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更别提动脑子想事情,只能结结巴巴的重复。 “意味着,太子很有可能是这次纵火的幕后主使。” 闻听此言震惊的不仅是姒苒月,还有门外端着汤圆的小男孩。 “辞安哥哥,你怎么不进去呀?”扎着两个小揪,穿着粉白相间的小袄裙的女孩,手中拿着两个麻团,疑惑的开口问。 “珠儿你,你怎么上来了。”被叫做辞安的男孩听到声音面色一变,也不管手中的汤圆了,随手往地上一放,拉住女孩的双手,上下打量:“你这小短腿怎么上到三楼来的,我不是说过让你在一楼等我吗?” “我,我想让辞安哥哥吃麻团,我不是故意不听话的,对不起……”小女孩被男孩严肃的语气吓得眼泪都出来了,颤巍巍将麻团往前递,哽咽的结结巴巴解释。 辞安见状赶忙投降,哄劝着将女孩带回房间,因此错过了房间内,姒苒月接下来的话。 “我虽然自称脑子不太灵光,但你也不用真把我当傻子看吧?”姒苒月没好气的瞪了姬慕月一眼,径直找个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继续说:“仅凭一个玉扳指,就说太子是幕后真凶,未免也太扯了。” “那么,你觉得会是谁,敢嫁祸诬陷当朝太子?” 不等姒苒月想出个结果,就见姬慕月正色道:“苒月,我不想你踏入这浑水之中,这件事无论是谁做的,有这份胆量和计谋,就不容小觑。” “相信我,我会想办法带着宵禁食馆全身而退,但前提是,你平安无事。” 姒苒月闻言,天真单纯的眼睛中氤氲着一层薄雾,似笑非笑的盯着茶杯,忽而站起身,眼睛中的迷雾散去,好似刚刚的转变只是昙花一现的错觉。 “好,我答应你,我绝不会主动淌这浑水,但……这跟出去逛花灯节有什么关系?你就让我出去嘛,人家当朝天子都发话说今天解除宵禁了,举国同乐。” “今天不行,你不能出去。”姬慕月背过身,不去看抓着他衣袖撒娇的人,努力压低声线,故作严肃的沉声说。 “到底为什么!你不说出个理由,你信不信我现在直接从这窗户跳下,当着你面溜出去玩。” 姬慕月气的额头青筋微跳,努力深呼吸化作无奈,转身叹气道:“太子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姒苒月惊讶道。 “不久前,通过隐秘的渠道得来的消息。”姬慕月说着,牵着姒苒月坐下,继续说:“洛都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已经好多天没联系上了,现在局势不明,来的是哪个太子,我。”姬慕月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宵禁食馆外传来无助的喊声。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花灯节,花灯节闯进来一批非人,见人就杀,现在已经血染半条街了! 见人就杀? 等姒苒月赶到南市时发现,整条街乱作一团,仓皇逃窜的普通人,戴着鬼面獠牙的非人,随街商铺的牌匾东倒西歪,残骸断肢,这场面简直就是非人单方面的虐杀。 “小心!”一身红衣的徊徊飞身横刀挡在姒苒月身前,反手以雷霆手段将偷袭的非人宰了,回过身抓住姒苒月,急切道:“你怎么到这来了,赶紧回去!” 说着话的功夫,徊徊又挡下了三波攻击。 回过神来的姒苒月下意识去摸胸口,却摸了个空,她这才想起来,之前为了防止墨玉笔丢了,特意交给小吼了,而现在,装着小吼的荷包大概率是被姬慕月拿走了吧。 姒苒月清晰的知道,没了墨玉笔在手,她就是个累赘,也不多说废话,低头往回走。 此时一处空旷的小巷子里,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正被一个差役按在地上,怒不可遏瞪着不远处十分金贵的马车,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气势,如恶鬼般咆哮。 “太子!你是个什么狗屁太子!残害百姓,勾结非人,你快把我妹妹放了!抓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一双病怏怏,枯白瘦弱的手掀开了车帘,慵懒的声音从车帘内传出,淡淡的说了三个字:“带过来。” 差役立马应声,将男孩拖拽过去。 男孩愤愤不平扬起脸,死死盯着车帘,恨不能盯出个窟窿出来。 “他所说的妹妹,是哪个?也带过来。” 砰! 马车后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差役大声嚷嚷:“不好了!有人偷袭!” “月姐姐,求你救救我哥哥,求你了。”半边脸红肿,粉白袄裙此时脏污的看不清原色的女孩,双膝跪地,抓着姒苒月衣裙下摆苦苦哀求。 “你快起来,我刚刚是侥幸,姐姐现在身上没戴趁手的家伙,你先赶紧跟我走。”姒苒月右手还紧握着地上捡的砖头,只是颤抖的不像话,神情紧张盯着前方逐渐靠近的人。 “珠儿!快走!别管我!”男孩趁着差役分神奋力挣脱开,没跑几步就又被按在地上,只能拼命朝着姒苒月嘶吼:“求你带我妹妹走!快啊!” “听你哥哥的话,快跟我走,我们去搬救兵,外面来了好多反骨联盟的人,反骨联盟,反天下不公的那个,记得吗?” 被叫做珠儿的女孩闻言也不再抵抗,乖乖的站起身,紧紧抓着姒苒月的衣袖,眼泪婆娑的看着被按在地上仍抬起头的哥哥。 “你挺住!我很快就回来!”姒苒月大喊道。 几个差役见状,互相使了个眼神,一起飞身扑向巷子口的两个人。 说时迟那时快,姒苒月大喝一声,扔出板砖,那气势唬得差役一愣,警惕的放慢脚步。 趁此机会,姒苒月抱起女孩,撒腿就跑,轻功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 一口气直接跑回了宵禁食馆。 此时宵禁食馆灯火通明,地上,桌上坐着躺着很多受伤的非人咿咿呀呀叫唤。 转了一圈,除了柳神医跟个小陀螺似的挨个治疗外,没一个完好无缺的。 “怎么就你自己,宁安,宫大夫呢?” 柳神医头都没抬,双手麻利的包扎上药,语速极快:“跟她那个狗皮膏药去救助百姓了。” 狗皮膏药?这该不会是指的将小离吧。姒苒月嘴角略微抽搐的想。 “那煜、二当家呢?” “二当家带着长耳去抓非人了,哦对了,宫大夫和二当家他们打的是反骨联盟的名号,现在老百姓都知道有个做好事的反骨联盟了。” “这么说起来……煜哥哥现在不在。”姒苒月低声喃喃,眼睛一亮,将珠儿小女孩交给柳神医看顾后,噔噔噔一口气跑到三楼姬慕月住的的房间。 迅速搜刮了一圈,并没找到荷包,反而看见放满账本的桌案上多了几匹质量上乘的锦缎。 姒苒月急得眉头紧皱,慌乱中将桌案上的账本碰掉,正捡的时候,发现桌子下面有个小匣子,打开一看,竟然是她的墨玉笔。 “谢天谢地,有你就好办了。”姒苒月抓起墨玉笔,也不走门了,直接从三楼窗户一跃而下,直奔那条巷子跑去。 一定,一定要活着啊! 姒苒月气喘吁吁的赶到小巷子时,一个人都没有,那辆金贵的马车也不见了,心脏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话说起来都带着颤音。 “珠儿的哥哥,你在哪?” 姒苒月双眼睁到最大,不放过小巷子中一丝一毫的痕迹,哪怕是她盯着地上一滩一滩的血迹,干呕到头脑发晕,也不敢停下。 直到…… “别看。”一双冰凉的手覆在女孩的眼睛上,姬慕月面容冷峻的盯着巷子散落一地的柴禾,和七零八落的筐子下面,是…… 忽然,感觉手心一片濡湿,姬慕月赶忙将女孩转了个身拥入自己怀里,轻声安抚:“苒月,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只是一句话,姒苒月拼命忍住的哭声还是失控了,双手紧紧抓住姬慕月的衣服,放声大哭。 “我已经很努力了,我用了全部功力跑过来的,很快了,已经非常快了,可还是晚了……” “我好不容易把他们从火场中救出来,怎么还是死了啊……” 姬慕月只是抱着怀里的女孩,轻拍着她的脊背,无声的安慰。 第295章 大案临头火焰高(1) 南市的动乱已经接近了尾声,宵禁食馆大堂中来来往往受伤的非人在得到了救治后,各自回房休养, 唯独珠儿倔强的不肯离开换衣服,一直坐在大堂乖巧的等着。 直到看见月姐姐被人搀扶着回来,虽然意外一直没下楼的月姐姐怎会从大门进来,但还是满怀希冀的跑过去,向月姐姐身后探望,并没看到她的辞安哥哥。 “月姐姐,我哥哥呢?” 外面风雪漫天,呼啸的北风从门外刮进来,冷得姒苒月打了个哆嗦,姬慕月见状赶忙将姒苒月身上的外袍又紧了紧,扭头看门外风雪中若隐若现的棺材,心情也是十分压抑。 “对不起……”姒苒月有些干裂的嘴微微张开,仿佛用尽了力气,也才发出来,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怎么身上都是血,哪受伤了!”宫宁安风尘仆仆背着药箱赶回来,惊讶的扑到姒苒月身前,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并没发现能造成此等出血量的伤口,刚松了一口气,就被将小离那个二傻子一句话又提起了心脏。 “哎!外面那口棺材是怎么回事?谁死了啊?” 姒苒月只觉得双腿发软,若不是有姬慕月在身后撑着,她早已瘫倒在地上了。 “那棺材里面……是我的哥哥吗?”珠儿强忍着眼泪,仰头看着面露难色的人们,小小的手揪住自己胸口前的衣服,不死心的追问:“不是我哥哥的是吗?是不是没找到他?那我去找,我自己去找,我一定会……” 姒苒月蹲下身抱住小女孩,哭着道歉,但小女孩双眼无神,只是不停的重复着:“我一定会找到哥哥的,我一定会找到哥哥的……” 姬慕月看着抱头痛哭的两个人,不忍心的伸出食指,分别点了二人的昏睡穴。 “宫小姐,麻烦你照顾下这个小姑娘。”姬慕月拦腰抱起昏睡过去的姒苒月,仿佛是怕吵醒怀里的人,特意压低声音说。 宫宁安点头应了,略有些吃力的扶起小姑娘,将小离自知是他说错了话,赶忙上前帮忙。 第二天,姒苒月只觉得头痛欲裂,睁开干涩的眼睛,入眼的是朦胧的床幔。 揉着太阳穴,艰难的掀开被子,踉踉跄跄的走到窗边,推开窗就感觉到一股冷风吹面,顿时打了个哆嗦。 “你怎么不披件衣服就起来,还开窗户。”姬慕月从门外进来,一眼看到站在窗边吹冷风的姒苒月,急忙将让人抱回床上,蹙眉道:“大清早的吹冷风,风寒了怎么办。” “珠儿呢?”姒苒月皱着眉,一边敲着脑袋,一边问。 姬慕月略微发凉按在姒苒月的太阳穴,轻缓的按揉,担忧道:“怎么一直揉脑袋,是头疼了吗?” “珠儿呢。” “那个孩子比你,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今天卯时就跟着长耳他们将她哥哥安葬了。”姬慕月说完收回的手,起身说:“你总这么疼着不行,我去找柳神医给你看看,你别乱动。” 临走时,还将窗户关上,不放心的一再叮嘱:“别乱动。” 第296章 大案临头火焰高(2) 宫宁安背着药箱跟着姬慕月来到房间时,姒苒月已然再度睡着,只是眉头紧锁,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 宫宁安用手背去摸姒苒月的摸额头,登时不满的看向姬慕月,埋怨道:“你怎么照顾的,发烧了头能不疼么。” “发烧?怎么会,我走时还好好的。”姬慕月说完登时想到某个小家伙大清早只穿着里衣跑去开窗吹冷风,不由咬牙,暗下决定,等人病好了,他一定好好批评教育一番,气死他了。 “她早上做什么了”宫宁安看着脸色不好的姬慕月,心里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脱口问。 听完后,宫宁安也不由有些生气:“不吃点苦药,不长记性,等着,我这就去熬药,一定药到病除。” “等等。”姬慕月快走几步拦住宫宁安去路。 宫宁安挑眉,无语道:“怎么?都这样胡闹了,你还护着?” “不是,她头疼是在吹风前。”姬慕月皱眉担忧说:“她头疼时总喜欢往凉的地方凑,估计这次是头疼的紧,才会这样。” 宫宁安点头:“我刚刚就那么一说,放心,我刚刚把过脉了,病灶是从娘胎带出来的,根治不可能,不过平日好好调养,少忧思,少熬夜,心情一好,这病就好一半,剩下的我会按周期施针,再配上独家药方,会减少她发作。” “另外,这个给你。”宫宁安从药箱子里翻出一个像胭脂盒一样的东西说:“这个是头痛急性发作时,实在受不了,你给她涂在患处,会减轻。” 姬慕月收下药膏,将人送走后,又吩咐厨房做一些清淡的菜后,就坐在姒苒月床前静静的守着。 而宵禁食馆一楼,珠儿一身素衣,头戴白花,眼里已经没有了孩子的天真,只留下深深的悲痛。 明明已经伤心的不行,却在听闻月姐姐生病后,偷偷找到长耳哥哥,小声打听:“长耳哥哥,月姐姐怎么样了?是不是我昨天哪句话说错了害月姐姐生了病?” “你当自己是神仙啊,说两句话还能把人整病了。”长耳失笑摇头:“昨天天那么冷,估摸着就是风邪入体受寒了。” 珠儿这才放下心,并被后知后觉的长耳带去看。 …… “星尊,南市的事瞒不住,已经有人急报送洛都了,这下可好了,本来老百姓就因为丘山庄失火对非人颇有怨言,才给非人平反,又出这事。”红衣徊徊一边摆饭菜一边向姬慕月汇报情况。 “风影竺那边有消息么。” “说起这个就奇怪了,寒风狸最后一次传消息说,大当家奉命留都城给太子治疗,现在,噢不,起码得有好几天前,就已经醒了,还说皇上派人召回七皇子。” 姬慕月垂眸不知想些什么,再抬头时问:“太子落脚地可有线索?” “昨晚太混乱了,我们的人很丢了。” 姬慕月闭上眼揉着眉心,努力放平心态的问:“跟丢?为什么。” “嗯……这个,好像是说。”徊徊努力去想,换回来的也不过是零星几个片段。 “非人的叛徒,也就是江湖上臭名昭着的扬恶使。” 第297章 大案临头火焰高(3) “扬恶使来北容了?”姬慕月打断徊徊的话眼里透着寒光冷声问。 徊徊僵硬的点头,应道:“是、是的,所以我们不敢跟太紧,就跟丢了。” 姬慕月烦躁的闭上眼,抬手挥了挥:“行,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徊徊看着桌上的菜,见姬慕月并没有要起身用膳的迹象,不由有些担心没忍住出声说:“二当家,您也吃些东西吧。” 姬慕月连眼睛都没睁开,就靠坐在床边,低声说:“苒月醒了,一个人吃饭会觉得无聊,我陪着她吃。” “等等。” 徊徊放在门把手上的心一跳,赶忙回过身等吩咐。 “把桌上那些大鱼大肉的拿下去,苒月现在吃不得,另外吩咐厨房做一些清甜的糕点。” …… 姒苒月醒来时,头脑是一片清明,就跟被薄荷清洗过了一样,那脑子里清爽的好似直冒凉风。 本以为房间里没人,大咧咧的直接掀被下地,直奔窗户,才走一半,就被一道声音吓得差点原地跳起来。 “不长记性,又去开窗?衣服也不披一件,怎么,准备拿药当饭吃了?” “煜、煜哥哥,早、呃,下午好啊?”姒苒月拍着自己胸口定睛一看,姬慕月就坐在窗边,拿着一卷书慢条斯理的一页一页翻看。 “桌上的菜我一直温着,过来喝点水,吃点东西,吃完再喝药。”姬慕月放下书,走到饭桌前,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姒苒月小口小口啜饮,抬眸眼睛滴溜溜的转,小声小气的打着商量:“我头已经不疼了,那个药,是不是可以不用吃了?” 姬慕月冷笑一声:“也不知道今天是谁大清早的吹风把自己吹成高烧,怎么,刚见好就不吃药了?” 语气虽然平平淡淡的,但依然让姒苒月察觉到其中隐忍的怒气。 “我吃我吃,我没说不吃啊,我就是随口问问。”姒苒月双手合十,眨巴着眼睛,软糯喏的轻声道:“我保证下次绝不会干大清早吹冷风这种蠢事了。” 姬慕月没说话,只是手上不停的给姒苒月夹菜,用眼神示意让女孩快吃。 “我不吃胡芹,别再给我夹这个了,要吃吐了。”姒苒月弱小无助的扒拉菜,抬头欲哭无泪道。 姬慕月夹菜的动作一顿,转了个方向夹了一筷子莲藕,姒苒月端着碗跑开,委屈巴巴指着桌上素的不能再素的五道菜:“简直是虐待病号,全是素!我要吃肉吃肉!” “还想吃肉,身体没彻底好利索前,别想吃一口肉了,不然不长记性。”姬慕月怕受不了女孩的撒娇而松口,干脆放下筷子,直接往门外走:“好好吃饭,我去府衙问下情况。” 姒苒月没想到会这样,有些慌乱的起身,一种从内而外发出的心慌,让她无所适从。 她这次好像,真的把人弄生气了。 …… 姬慕月走出宵禁食馆,并没去北容城州府,而是去了青三府,施知府热情相迎,将人领到里屋后,才收敛笑容,严肃道:“这次南市之事,上面十分震怒,而且明明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却已经传播到了巡抚耳里……” 第298章 大案临头火焰高(4) “谁有这么大能耐,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传播三洲巡抚?”施知府压低声音,看向姬慕月的目光颇有深意道:“这事儿的幕后推手,似乎就在我们身边似的。” 姬慕月沉着脸点头,抬眸十分冷静的看向施知府说:“去后院吧,那个连接宵禁食馆的阵,该毁了。” “从此往后,青山府就是青山府,与宵禁食馆没有任何联系,以后若是接到什么命令,不需要顾及什么,尽管出手。” 施知府闻言着实吓了一跳,不由追问:“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出大事了?莫非连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非人司,也护不住你们了?” 姬慕月抬手一挥,青山府后院显现繁复复杂的阵法,隐约中甚至能看到宵禁食馆长廊上行走的非人。 随着一句轻飘飘的“散”字,阵法顿时湮灭成萤火虫般的萤光,忽闪忽闪,似乎眷恋着不肯离去。 “非人司……或许就不该存在。”姬慕月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自言自语道:“有些事物,还没有能到现世的时候。” …… “太子!什么狗屁太子,装的一副为百姓着想的嘴脸,啊呸!连个孩子都放过的死变态,还热烈迎接,还什么百姓英雄,恬不知耻……气死我了!”红衣徊徊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从外面回来就不停的骂太子,直到骂到口渴,才歇了一口气。 “怎么了?”姒苒月听到楼下骂骂咧咧的声音,出门握着三楼栏杆,往下望。 “哎哟我的个姑奶奶,你怎么还穿着这衣服,二当家特意给你做了件新衣,没给你吗?”徊徊抬头一看,顿时急得飞身上去,抓起姒苒月的手往房间里拽。 “新衣服?煜做的?”姒苒月傻呆呆的抱着徊徊塞进来的一套锦瑟衣裙,布料跟她昨夜在姬慕月房间看到的一样,有些不可思议:“真的是,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本打算我亲手交给你,没想到一个不留神,让人抢了先。”姬慕月恰好回来,瞪了徊徊一眼,徊徊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袖子内侧的兔子纹样,是改良版的空间。”姬慕月将衣裙的袖子翻开,张开手说:“把手给我,跟它签订的契约后,以后它会随着你,就不担心荷包丢了。” 姒苒月惊喜的眼睛冒光,都没注意指尖被划出一道小口挤出鲜血,滴在纹理上,不仅没染红,反而泛起奇异的光晕。 而是忙不迭的问:“煜哥哥,你不生我气了?早饭我有好好吃完噢,一粒米都没剩。” “你可是我小祖宗,哪敢对你生气。”姬慕月指尖泛着金光,将姒苒月指尖上在不治疗就愈合的伤口抚平,温柔道:“快去换衣服吧,晚膳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红烧排骨。” “煜哥哥最好了!”姒苒月激动抱住男人,蹦跶好几下才欢天喜地的去换衣服,殊不知,在她进到里间的一刹那,变了脸色。 “小吼?” 一道白色的光从袖口蹿出,小吼打着哈欠,没好气的问:“用时叫小爷,不用就随手丢,找我出来又有什么事啊。” 第299章 大案临头火焰高(5) “你的食物链中,有非人的怨气吗。” 小吼闻言有些意外地看向面无表情的菜主,不由正了正神色,认真道:“天地万物,只要开了神智,有了七情六欲自然就会生怨气,凡是怨气,就都是小爷的食物,咋么了,终于想起来要给小爷喂吃的了?” “嗯。”姒苒月打开窗户,看着雾蒙蒙的天,眼里迸发出杀意,冷声道:“并且……还是大餐。” 呼啸了两天的北风,在夜里小了许多,雾蒙蒙的天也在深夜中散去,露出璀璨的星空。 “小吼,白天让你去联系北荒族那三个小家伙,可有消息?” “春和夏回北荒了,不过冬给他们传了信,他们得知是你这个小恩人需要他们,马不停蹄的往这赶,顺便帮菜主你打探消息。” “嗯。” “现在这个时辰,应该是快到了。”小吼仰头看着月亮的方位,略加思索说。 “的确,她们到了。”姒苒月搓了搓被吹得有些发冷的脸,对坐在窗台仰头望月的小吼说:“走吧,带你吃大餐去。” 姒苒月吹灭了房间里的灯,又从衣柜里拿出多余的枕头放进被子里,堆堆叠叠的摆弄了一会,放下床幔,觉得很像有人躺着睡觉后,才招呼着小吼,从窗户跳下。 高抬腿轻落脚的离开宵禁食馆的范围。 深夜的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甚至连巡逻宵禁的侍卫都不知躲在哪里取暖。 寂静的街上,只有姒苒月脚踩雪地上的吱嘎声。 而此时宵禁食馆的一楼大堂灯火通明,十二厨聚在一起说起白天徊徊骂太子的事。 “我们反骨联盟拼死拼活的救人,被太子两三句话冒领了去,我能不骂他么!”徊徊依旧气鼓鼓的,声音不由得拔高。 “你们安静些。”姬慕月端着牛乳从楼上下来,皱眉告诫:“苒月已经睡了,别把她吵醒。” 十二厨顿时噤若寒蝉,连连点头,直到看不见姬慕月的身影后,徊徊才敢压低声音小声说:“一个太子而已,神气什么,还放话说会带着人马扫平我们宵禁食馆,啊呸,就他?一个病恹恹出气多进气少的太子,现在受皇上赏识又如何,想有命活到登基,做梦吧,早晚我要宰了他。” 十二厨叽叽咕咕小声商量如何对付太子,而此时百里开外的一处村庄,发生了一起惨案,与此同时,北容驿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身穿一身妃色长裙,戴着无脸面具的女子,怀里抱着一只兔子,嗓音娇软。 “就是这里吗?”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 戴着鬼首面具的男人一袭黑色劲装,面容冷峻盯着妃色长裙的女子。 “夜闯驿站,想死?” 话落,男人伸出宛如利爪的右手,向女子脖子抓去。 “没想到,一来就碰到个狠角色,打不过呢。” 下一瞬,戴着鬼首面具男人不可置信瞪着无脸面具的女子,不甘心的双眼一闭,重重栽倒。 “幸亏有所准备。” 说话的妃色长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偷跑出来的——姒苒月。 第300章 大案临头火焰高(6) 姒苒月此时正手拿匕首,蹲在地上盯着那男人后背忽明忽暗昏睡符,摇头叹气:“不愧是上古凶兽,心头血的符,也只是能控片刻,若是一击不成,大概率被反杀,罢了,本来这次目标也不是它,速战速决吧。” 话音未落,姒苒月就如闪电般窜进驿站,根据耳边北荒小人实时传递的消息,精准的踹开房门,手起刀落。 睡梦中的非人就被抹了脖子。 踹门的声音毫不掩饰,很快就惊动了驿站的所有人,包括——太子殿下。 姒苒月就站在离太子十步外,特意从衣袖中滑出一块玉佩挂在腰间,盯着对方神色。 “快!快来人保护殿下!” “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吵吵嚷嚷的声音并没影响姒苒月半分,而是在太子看到她玉佩后没半点反应时,心里有了答案。 姒苒月歪了歪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眼睛开心的弯成了月牙,对着逐渐围拢过来的人,痛快的扔下刀,眨眼道:“后会有期咯。” 随着刀落地的瞬间,姒苒月眼疾手快扔出了四颗火雷珠四颗烟雾弹,两张隐身符贴前胸后背,一个起跳从扑过来的人头上越过,三五步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就在四颗火雷珠爆炸前,鬼首面具男人后背的昏睡符化作了灰烬,及时醒来一个闪身将太子救出。 “殿下,是属下一时大意,还请责罚。”戴着鬼首面具的扬恶使,垂头行礼。 “太子殿下”摸了摸自己的脸,脑中回想起刚刚那个女子故意让他看的玉佩,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嗓音低沉沙哑:“没想到,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北容城,还有人认识太子。” 扬恶使闻言有些惊讶,忙不迭道:“属下这就去查探。” “不必了。”太子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转身看着人仰马翻的驿站,眼睛微眯:“一个女子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反倒是擅斗使那边,可是有一场好戏不能错过。” …… “烧了它烧了它!” “宵禁食馆就是毒瘤,让非人偿命!” “偿命偿命!” 一袭红衣的徊徊头发都没来得及梳,披散着长过腰际的长发,焦急地边往三楼跑边喊:“二当家!星尊!不好了,食馆封印被破,门外聚集一大帮拿着火把的百姓要放火烧了这里!” 宫宁安被将小离护着,随着“人群”往后院跑,大口大口的喘息。 “怎么会这样!连接阵怎么不见了!”跑在最前面灰袍少年长耳绕着水井不停打转。 后院里非人越聚越多,随着火光蔓延,逐渐变得混乱。 “麻的!老子被人类逼的东躲西藏的,现在命都快没了,还躲个p,冲啊!杀一个老子赚一个!”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第三……没过几个呼吸,院子中有一半非人手中拿着各自本命家伙事,狰狞着往外面冲,却被一道透明的结界挡住。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姬慕月站在结界上方,脸上戴着银制面具,声音清冽。 “星尊!我们不怕死,我们杀出去,您带着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人间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噢?”姬慕月垂眸,手扶覆在下巴上思考片刻,笑了,沉声问:“送死不太划算,本尊刚好有一个九死一生的计策,正愁没人手帮忙,不知众位是否愿意?” “谨遵星尊吩咐!” 唰的一下,院子中跪倒一大片,声音既整齐又震耳欲聋。 第301章 焚烬田野面目非(1) 姒苒月赶回时,发现深林中的障雾和封印已经全部失效,那座隐藏在神秘歌谣中的宵禁食馆,就这么大剌剌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斑驳火光下,这座金碧辉煌的宵禁食馆显得更加神秘。 看着灰头土脸的一众百姓手持火把的模样,姒苒月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摘掉面具就地打了个滚,又将头发拽乱,脸上也用土划拉了几下后,混进了人群中。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头戴獠牙野猪面具的壮硕男人,大步迈上宵禁食馆的台阶,站定在门前,手里挥舞着火把,不停鼓动百姓随他一起烧了这里。 “烧!烧!烧!” “烧了吃人的食馆!让非人偿命!” “非人偿命!非人偿命!非人偿命!” 姒苒月手里没有火把,干脆挥舞着拳头,跟着一起喊,那表情认真的,像是与非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般。 “咦?你是啷个小丫头,火把嘞?” 姒苒月声音清脆,引起前面一位仁兄的关注,回头好奇问。 “摸黑摔了一跤,火把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你这乖娃子还蛮可怜,拿我的,我娃的老汉儿,他带了两个火把,我再去要一个。”一旁的大婶听到后,十分热情的将手上的火把给了姒苒月,自己则挤进人群,去找另一个火把了。 打头的獠牙野猪面具男十分满意如此热情高涨的气势,一脚踹开了宵禁食馆的大门,大喊一声:“随我冲啊!” “冲啊!” 乌压压一片人瞬间就将门挤爆,有的把火把扔地上,有的将火把随手向前扔,有的专门去找易燃的物件点燃后,火把依旧留在手上。 也有的人…… “我滴个乖乖,这怕不是金子吧?”有三个年轻人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柱子上嵌的金豆子扣下来,塞嘴里一咬,登时眼睛就亮了。 别人放火,这仨扣金子。 还有穿着锦罗绸缎的人,贪婪的盯着房梁上镶嵌着的硕大的夜明珠,那架势,恨不能用目光将东西抠下来。 穿的破衣啰嗦的人一把点燃了柜台,忽然想到可能有钱,趁着火苗不大,用棍子扒拉出个匣子,打开后,震惊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里面不是金子银子而且一匣子色泽圆润的珍珠宝石! 回过神后赶紧往怀里面揣,激动的双手直颤,一不小心珍珠从手中滑落,滚到正唉声叹气垂头的商人脚下。 “我的天!还有珍珠!”商人捡起来惊呼一声。 这一嗓子,顿时让后进来的人沸腾,还放什么火,抓紧捞钱才是首位。 姒苒月最后一个进来,看着眼前曾经灯火辉煌的大堂,变得如今被洗劫的满目疮痍,心里隐隐抽痛。 “比……这难道就是传说中,人的劣根性?小恩公你别心疼,我觉得这些东西应该是故意留下来的。”抓着姒苒月耳朵的三个北荒小人,用尽全力大声喊着。 “嗯,我知道。”姒苒月瞥见散架的柜台和地上残留的宝石,低声应道。 毕竟在宵禁食馆,最不缺的就是钱,眼前这些不过九牛一毛。 很像是故意留下的饵,目的是拖延时间吧。 毕竟,人为财死…… 第302章 焚烬田野面目非(2) “啊!啊啊!”一个半大的孩子手里握着一把珍珠,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狠狠踩住了手腕,发出惨叫。 “把手撒开!快点,别给老子找不痛快,手撒开!” “那、那是我捡、捡的……”男孩痛苦哀嚎,却死活不肯松手,艰难的说出话来。 “啷这么大个人,欺负小娃娃算什么,真是不要脸。”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人,一脚丫子将壮汉踹飞,手里还稳稳拿着两个火把,关切问地上的男孩:“咋么样,还能起来不?” “娃儿他老汉儿,可算找到你咧,我那个火把给了一个小女娃娃,你把这个给我。”一个大婶跑过来快言快语,猛地见到地上疼的打滚的男孩,惊讶道:“这是哪里受伤了?这是被谁打的,你老汉儿见了不得心疼死,快抓住婶子的手,看看还能站起来不。” 火把的暖光将热情大婶眼里关切的目光点缀了繁星。 男孩颤巍巍的将手搭了上去。 …… “我这一会儿好像听到好几个州府方言?”姒苒月找到一个幸存的板凳,直接躲在角落坐着看了一会热闹后,微微偏过头低声问。 “这些都是北容挨着边境贝南村的,那地方虽然偏僻,但离那个乌罗很近,做生意不说多赚钱,但不缺牛羊,不缺肉。 再加上天高皇帝远,也有一些人因为犯了事儿来这避难,久而久之那地方人口杂的都能凑齐聿国所有民族了,这才哪到哪。” 北荒小人滔滔不绝的解释。 而就在这时,姒苒月耳朵动了动,猫着腰顺着墙角来到厨房,从厨房后门发现院子中虽有火光逼近,但却被一道看不见的结界挡住,心里顿时安定不少。 等从厨房绕回前门出去后,刚好看到整齐的官兵闯进食馆,三下五除二就控制住所有手持火把的百姓。 “都别动!把手举起来!” “刚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来的是他们的同伙……”姒苒月蹲在一个视觉死角的阴暗处,探出头观察。 “官爷,你抓我们做什么,这里是非人老巢,你们倒是去抓他们啊!” “就是,不会真像传闻说的那样,宵禁食馆跟官府其实暗中有勾结?” 官兵中为首的听到怒目而视,一枪差点将人挑了,呵斥道:“在胡说八道,试试!” 那个人顿时噤声,抖成了筛糠。 “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留下看住这些人,谁要是敢逃。”为首的官兵冷冷环视一周,接着说:“或者是反抗,就地处决!” “是!” “剩下的,随我去后院,抓非人!” “是!” 百姓们闻言,亲眼看着一群官兵跑向后院,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他们真的是来抓非人的?” “早知如此,我们直接报官不就好了,整这么一出,不挨顿板子也得关上几天。” “几天?那得看官府怎么判,若是按照纵火罪,少说判三年。” “哎哟,那可怎么办,我孩子才三岁,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 大堂呜呜嚷嚷的,跟有一群蜜蜂苍蝇蚊子上演协奏曲似的,被留下的官差一边灭火,一边为了脑子不被吵疯,大吼了几声,整个大堂才安静了下来。 只有水浇在火上的刺啦声。 第303章 焚烬田野面目非(3) 待官兵押送着浩浩荡荡的非人和闹事的百姓返回衙门时,姒苒月悄摸的上了三楼,果不其然,她房间门前站着一个人。 “哈,哈哈,是煜哥哥哈,好巧哈,我刚刚那个。”姒苒月抓着头发,正想着怎么编词。 姬慕月却是叹了口气,并没问人刚刚去哪了,而是关切道:“有没有受伤?” “没、没有。”姒苒月赶忙摇头,见姬慕月满眼关心,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直接一股脑的将刚刚发生的事都说了。 末了,还说出接下来她的打算。 “我要去贝南村,以漏网之鱼的身份给村里人报信儿,顺便打入内部了解究竟发什么事情。” “……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会想办法偷摸溜出去。”姬慕月看着眼前的女孩,有些无力:“想去就去吧,我只有一点要求。” “保证平安回来!” “平安回来。” 姒苒月和姬慕月异口同声道。 “知道就好,真拿你这个小祖宗没办法。”姬慕月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认真且温柔的将自己腰间的紫藤鞭缠在女孩腰上:“你现在的能力,已经可以驾驭它了,我这也算物归原主。如果遇到危险,别硬撑,信号弹多带几个,我会随时赶到。” “放心吧,我的轻功你还不了解,除非寒风狸抓我,一般家伙根本追不上。”姒苒月说着还颇有些骄傲的扬了扬下巴。 “食馆位置暴露,我要重新选址布阵,此次我就不跟着你了,你回来时直接去丘山庄等我就好。” “好!” 难得见姬慕月答应如此痛快,姒苒月激动的几乎没睡觉,天一亮就背上粗布行囊往贝南村的方向走。 姬慕月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眼中思绪万千,又纠结又释怀。 “你不跟着我师父就算了,怎么连我也不让?她是我师父还是你是我师父,我凭什么听你的!”将小离被五花大绑在房间角落,气鼓鼓的大声喊叫。 “你跟宁安,半斤对八两,跟在她身边,只会拖累。”姬慕月面无表情道。 …… 时间回到一天前。 南市动乱发生时,北容边境贝南村,除了偶尔北风呼啸的呜呜声,可谓是一片寂静。 拖家带口进城赏灯的富贵人家还未归来,整个贝南村除了家家门前悬挂着的红灯笼外,再无其他光亮,门户禁闭,皆是早早睡了去。 其中,有一户颇为不合群,孤零零一座大瓦房建在村西荒原处。 这户人家原本与村民们住在一处,却因为年轻一辈的拖家带口进城扎了根,只剩下一个因为模样丑陋,满脸疙疙瘩瘩,还有一口大黄牙,走在路上都能吓哭孩子的老光棍谢老头。 村民们听闻这家人进城不带走谢老头,便天天在门外哭诉,这家人实在受不住,临走前凑了一笔钱给谢老头在临近一片荒原的地方单独起了一座大瓦房。 谢老头乐得清静,还将房后的荒原开出一片菜地,那是年年丰收,吃菜不愁,除了偶尔进山打猎打打牙祭,基本遇不到村民,也算是相安无事。 上元节这天后半夜,多喝了几壶酒的谢老头被一股来势汹汹的尿意憋醒。 眼睛还未睁开,嘴先骂骂咧咧开来,谢老头听着房外北风呼啸的声音,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最终还是敌不过身体本能,硬着头皮起身,裹着厚实的棉服开门直奔茅房。 第304章 焚烬田野面目非(4) 月光透过云层,洒在这个小村庄的每个角落。 寒风瑟瑟,飘零一夜的雪,此时逐渐停歇,然而,这个宁静的夜晚即将被打破。 谢老头从茅房出来,拖着疲惫的脚步,东摇西晃的走,不知不觉偏离了回屋的路线,忽然觉得眼前雾蒙蒙的,赶忙揉了揉眼睛,夜色中隐约可见他房屋的门。 他正要往房门的方向走时,脚下忽地一空,瞬间的失重让他连尖叫都忘了,重重地摔进了一个黑黝黝的土坑里。 “他酿的嘞,谁家兔崽子跑这挖坑。” 谢老头怒骂一通,手撑着地的瞬间,他疼得大叫一声。 忍着疼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年老体弱,几次尝试都未能成功。 正心急如焚时,忽然闻到一股呛鼻的柴火燃烧的味。 “俺的心被点着了?不能啊,没听过心急如焚,心真烧起来的吧。”谢老头扒开棉衣看了看自己黑黢黢的胸口,摸了摸,温的,不烫,才松了口气,重新裹住棉服。 这个坑不大,刚好就能装下一个成年人,冷静下来的谢老头抬头仔细看,接着月逛发现坑壁上面凹凸不平的。 坐在坑底休整了片刻,憋着一口气,忍着疼一个用力站起身。 脑门上渗着冷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攀上了坑的边缘,手扎进土里,覆在上面的雪将他的手冻得几乎没了知觉,全凭本能使劲。 好不容易爬出坑洞,长长地松一口气,突然,不远处的一片火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大半夜不睡觉,哪来的兔崽子跑俺家后院点火!”谢老头这时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窜到天灵盖,酒也醒了,在院墙下面找了个趁手的木头棍,骂骂咧咧朝着火光走。 火光在夜色中摇曳,与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随着越走越近,谢老头突然觉得味道有些怪异,有点像烤肉,还有点恶心。 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着,一股莫名的恐惧在他心中蔓延。谢老头此时也不骂了,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猫着腰朝火光走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你行不行啊,都烧了多长时间了,怎么还能看出人形。” “你当这是窑洞啊,你看看这环境,露天没有遮挡,还是刚下过雪的冬天,我能把火点燃就算谢天谢地了。” 谢老头蹲下身,躲在一捆柴火垛后面,吞了吞口水,定睛一看,差点被口水呛到,紧紧捂住口鼻,生怕呼吸声音暴露位置。 因为,他看到有两个人正围着火光,焚烧着的是一个躺着的黑色身影,随着火光的跳动,他的手臂慢慢弯曲,一副随时要冲出火堆揍人的样子。 谢老头吓得心惊胆战,踉踉跄跄的往回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壮汉的声音。 “嗯?发现一只野耗子,不如一起烧了吧。” 谢老头吓得头都不敢回,慌不择路的往前跑,身上的疼都感觉不到了了,忽然腿脚一软,扑通一声,再度跌回了坑中,这次运气不好,磕到了头,直接晕了过去。 第305章 焚烬田野面目非(5) 恐惧如同蔓延口鼻的海水,腥咸又难以呼吸。 “啊!” 谢老头大叫一声,如搁浅鱼儿回到水中一般,大口大口呼吸。 好半晌才缓过来,抬头一看,外面天都亮了。 也不知道是棉服穿的够厚还是他身体抗造,在坑里待了半宿还有力气爬出了坑。 可是爬出来他就傻眼了。 他的房子呢?那么大一个大瓦房哪去了! 颠颠儿的跑上前,围着废墟转,心痛的直捶打胸口。 “这是哪来的龟孙儿干的,哎呀!可气死俺了!” 谢老头哭嚎着,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哭嚎一阵,见四周荒无人烟的,谢老头索性擦干眼泪,从废墟中扒拉出个棍子,忽然想到昨晚看到的诡异场景,浑身打了个哆嗦。 抬头看那轮足以晒化茫茫白雪的太阳,谢老头鼓足勇气往后院走…… 嘎嘎嘎—— 天寒地冻的正月十六,荒芜的田野惊飞几只乌鸦。 …… “俺滴个老天啊,可算是找到地儿了。”衣衫褴褛,满面尘土的谢老头瘫坐在青三府门前,好悬没晕了。 坐在台阶上喘气的谢老头,眼睁睁见着把门的官差进去通报,心里好一番感慨。 天知道这一路他怎么过来的,他本打算去找村长,却不想村长一夜未归,到了县城发现,县令被叫去青三府,说是城中发生了大事。 这一路又饿又困,幸亏遇到进城送菜的好心人给他拉到城中,不然还不定得走多久。 看着青三府这高大气派的大门,在阳光下显得庄严而神圣,心里顿时踏实了。 吱嘎一声,大门开了,谢老头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谢老头跟着官差进了青三府,只敢低着头看脚下的路,眼睛半点不敢往旁处看。 直到看到一双乌黑干净滚着银边的长靴出现在眼前,谢老头才抬头,一个身穿官服,头戴乌纱的官员正满脸严肃的看向他。 谢老头知道,眼前的这人,定是北容城青三府的施知府,激动的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施知府啊,你可得把龟孙儿贼人给俺抓了。\\\"谢老头急地喊道,\\\"俺家昨儿半夜被烧了,两个龟孙儿王八羔子还跑俺家后院烧死人,作孽啊!\\\" 施知府心下一惊,表面眉头微皱,抬手挥了挥,叫上来两个官差:“把人带到内堂问话,上面来人在前厅,我先去招待。” 官差应下,将人带到内堂。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怎么知道有人烧了你的家的?又是怎么发现凶手烧人,可有看清凶手模样。\\\"一个官差问道。 “乖乖说实话,否则一旦我们查明你胡编乱造,小心板子伺候。”另一个官差补充道。 \\\"俺叫谢阿丑,大家都叫我谢老头。\\\"谢老头紧张的浑身发抖,一板一眼道:\\\"昨晚俺多喝了点酒,半年尿急回来掉坑里了,好不容易爬上来,就闻到糊了吧唧的味道,俺顺着味走啊走……\\\" 谢老头将昨夜经过讲了明明白白,末了补充道:“晚上忒黑,俺发现他们在烧人都快吓死了,根本没看清那俩人长啥样,光顾着跑了。” 第306章 焚烬田野面目非(6)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确实有凶手,是一场人为的火灾,而不是你喝醉自己烧的?” 谢老头顿时气的捂住胸口,哎呦呦的直跺脚:“这……这我哪来的证据,你们派人去查啊。” “才多久没过来,你这的手下怎么就退化了。”姬慕月跟着施知府来到内堂,还没进去,就听到了里面的问话声。 施知府被说的老脸一红,尴尬的咳嗽了声,不自然的看向前厅的方向,低声说:“多少给点面子。” 姬慕月撇开目光,直接走进了内堂,上下打量了老头,见其风尘仆仆,脸色也十分不好,不由开口问:“老伯,看你风尘仆仆的,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么?” 谢老头见问话的年轻人风流倜傥,虽然一副公子哥的装扮,但见施知府都礼让三分,立马明白这个人身份绝对不简单,极有可能是什么大人物微服出巡,双膝一弯就要跪。 “直接说便可,不必拘礼。”姬慕月上前虚扶一把,低声说。 “俺是从贝南村过来的。”谢老头急切的看向姬慕月和施知府,说道:“俺找村长村长不在,找县令,县令也不在,说是来这了,求求你们帮帮俺,这伙贼人忒不是东西,把俺房子烧了还不止,还烧人,这也忒可怕了,保不齐下一个就烧俺啊。” 姬慕月在听到“贝南村”时,心里就顿时有了计较,转身对施知府说:“南市动乱滋事甚大,邹巡抚都特意派人过来,你这人手恐怕有些吃紧,不如这样,如果信得过我,贝南村的案子,交给我处理如何?” 施知府闻言先是一乐,正要说什么,忽地一顿,将姬慕月拉到远处,压低声音说:“左司郎肯帮忙,下官是一百个放心,可是现在,您也知道,这非人司……现在不太好查插手案件侦办了。” 姬慕月听了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令牌,淡然道:“忘记说了,我辞官了,现在已经不是非人司左司郎,陛下见不得我太闲,非让我挂个巡抚监察的差事,以这个名义,如何?” “那感情好啊!”施知府这下是彻底乐开了花,忙不迭安排了辆马车和那两个智障差役,见姬慕月嫌弃的目光,有些局促的搓着手,尴尬道:“我这人手都被邹巡抚的人叫去处理南市非人当街屠杀案和宵禁食馆非法收留非人,所以,就只能委屈您了。” 见姬慕月逐渐阴沉的脸,施知府擦着额头的汗,赶忙补充:“不过您放心,下官已经飞鸽传书给县衙,让他们全力配合您!” 姬慕月闻言,更加不想说话了,就这青三府的差役水平现在都这样了,县衙能好到哪去…… 谢老头,姬慕月和两个差役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闭门鼓前赶到了县衙。 冬天的黑夜来的早,此时县衙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先找个客栈休息。 说来也巧,他们找到一家刚落幌的客栈,好说歹说,店小二才给开了门。 姬慕月一脚踏进来,抬头登时愣住,只见穿着补丁衣服,戴着碎花头巾的姒苒月正呼噜噜吃着热汤面。 第307章 焚烬田野面目非(7) “咳咳咳、咳咳……”姒苒月一口面条没全咽下,余光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姬慕月,瞪大了双眼直接呛到了,一边咳嗽,一边暗示姬慕月不要过来,没一会儿缓过来的她,像是看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双眼饱含热泪的跑过去…… 一把抱住了——谢老头的腿。 姒苒月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边哭边委屈道:“丑叔啊,出事了,俺们村出大事了,二丫瓜蛋被非人害死了,俺爹俺娘跟着全村人昨晚去烧非人老巢,结果到现在一个人都没回来,俺害怕,俺只认得丑叔了,就出来找丑叔了……” …… 姬慕月撇过头,用手压住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忍得很辛苦。 谢老头先是一惊,紧接着将人搀起来仔细打量,正纠结眼前的是谁家闺女时,就听道。 “丑叔,是俺啊,你好好看看俺,俺是贝南村从东数第四家,从南数第九家,从西数第三家小儿子的头儿陆青池弟弟的哥哥的亲娘的妹妹家孩子的表哥家的亲表妹,小月啊!” …… 谢老头听的晕头转向,只能呃,呃的点头,姬慕月听到陆青池就知道怎么回事,差点没憋住笑场,还被姒苒月瞪了一眼。 “啊!俺想起来了,俺想起来为啥陆青池听着耳熟,俺小儿子在他手下做事,城里的房子就是他奖励给俺儿子置办的,说俺儿子立了大功。”谢老头突然拍自己大腿一下,激动的双手拉住姒苒月,颤抖的问:“闺女啊,你刚刚说村里出大事了,是啥大事?你说的二丫和瓜蛋是不是俺们原来邻居老吴家的两个宝贝疙瘩?” “就是他们!”姒苒月点头,眼角还挂着泪痕,抽抽搭搭的说:“三天前,他们两个一大早就说要进山打野味,结果中午了都没回来,俺们被村长喊出来,准备上山找人。” 谢老头抬手打断,摇头疑惑道:“不对啊,我那天也在山上,也没听见你们找人的动静啊。” “那是因为俺们没上山,俺们就在刚离开贝南村三公里的大路边发现的他们,跟三个月前,俺们村烧,俺们村发生的诡异事件受害者一模一样,都是面色发青,暴毙而亡。” 嘶—— 谢老头倒吸一口凉气,姬慕月意外的挑眉看向姒苒月,没想到这才离开宵禁食馆多长时间,小丫头打听到这么多。 “三个月前,诡异事件?”姬慕月听出姒苒月话中的刻意停顿,故意问道。 姒苒月眼里闪过一丝赞赏,转而换做一副害怕想说不敢说,怯懦的看向谢老头,但很快就移开目光。 “这位、这位。”谢老头干眨巴眼睛不知道如何称呼眼前身份不一般的年轻人。 “木丘山,暂代县令一职。”姬慕月见状,十分自觉的编了个身份。 姒苒月在一旁暗暗翻了白眼,心中暗气,好啊,还敢提木丘山,当初骗的她好苦。 姬慕月余光看到姒苒月的脸色,心里也是一惊,糟糕,他怎么又是哪壶不提提哪壶。 “木县令,这个跟俺家被烧没啥关系吧。” 第308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8) “有没有关系,得先了解了才能知道。”姬慕月目光锐利的看向谢老头,气压顿时沉了很多,压得谢老头频频擦汗。 就在谢老头实在扛不住张口要说话时,客栈传来哐哐的砸门声。 昏昏欲睡的店小二顿时吓得一激灵,骂骂咧咧跑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叉腰正要开骂时,一块巴掌大的令牌差点怼他脸上。 “草民、草民见过俞主簿,柏师爷。”店小二差点吓跪了,弯腰九十度恭恭敬敬,结结巴巴的问好。 俞主簿和柏师爷并没理会店小二,拂袖直奔姬慕月那桌。 店小二是个机灵的,赶忙跑过去低声笑着说:“几位贵客看起来是有要事要谈,不如移步二楼雅间?” 姬慕月看到姒苒月偷偷打哈欠,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说:“开两间上房。” 谢老头赶忙摆手,不好意思的说:“俺、俺不困、不是,俺不用住上房,有没有库房柴房什么的,让俺凑合一宿就行。” “不是给你住的。”姬慕月盯着靠着楼梯打瞌睡的姒苒月,不由压低声音说:“给那个孩子的。” 谢老头顿时涨的老脸一红,俞主簿和柏师爷从进门除了对姬慕月微微拱手外,并没说话,只是探究的打量眼前这几个人。 姬慕月余光仿佛才发现身边还跟着两个青三府的差役,对店小二补充道:“再开一间。” “哎呀贵客对不住,小店店小,总共就两间上房,现在只剩下房、通铺了。” “一间下房。”姬慕月说完就让青三府的差役去下房休息,随即走到姒苒月跟前,抬手略过女孩的肩头落在扶梯栏杆上,淡淡到:“不好意思,唐突了,这里有个虫子。” 收回的手不经意的整理了自己的衣领,温柔道:“小孩子早睡早起,现在天色不早,去休息吧。” 姒苒月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撅着嘴一百个不乐意的跟着店小二去了上房。 谢老头搓着手尴尬的站在原地,见姬慕月朝他过来,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老伯,劳烦您跟我们去上房一趟,关于您家被烧一案,还有些问题需要您解惑。” …… 姒苒月本来还有点困,可一躺下来反而翻来覆去睡不着,复盘着她这一路打听到的消息,越想越清醒,索性起身左一圈右一圈的转起来,转累了就坐下盯着房门。 就在她盯着蜡烛烧的只剩一指节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姒苒月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的跑过去开门,看清来人,一把抓住对方衣袖拉了进来,都还没站稳,就急急出声:“怎么样怎么样,俞主簿和柏师爷找你什么事?谢老头说没说贝南村他们干的混账事?” “刚刚路过见你房间有灯光,就知道你没睡,不是让你先休息么。” “我哪睡得着啊,你还不让我听你们谈小秘密。” 姬慕月无奈摇头指着趴在他肩头睡着的三个长着翅膀的迷你小人,温和的说:“没想瞒你,我特意将你身上的北荒小人带去,就是让他们给你传话,不过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第309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9) 姒苒月不情不愿的点头,拿出一个迷你小盒子,将盖子拿开,里面赫然是三张迷你小床,凑上前小心翼翼将北荒小人放进去,还贴心的给每个人准备了小被子。 将北荒小人安置好后,姒苒月搬了把凳子坐在姬慕月对面,十分严肃的说:“主簿和师爷怎么会特意来找你?” “怎么不问我怎么和你的丑叔认识的?”姬慕月放下茶杯,笑着问。 “这有什么好问的,你身后带着的那两个差役我见过,青三府的,你应该是在青三府跟谢老头碰见的吧。” “恩,你既然知道谢老头去了青三府,那么也猜到我是怎么变成代县令,这儿的县令在青三府飞鸽传书告诉属下我是代县令时,我便以代县令的身份传信让他们去谢老头住处查探情况了。” “确实是人为纵火,并且,烧死了一名女人。” 姒苒月拧眉追问:“确认身份了吗?” “没有,随身衣物几乎都被烧毁,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能够证明身份,他们已经张榜寻人,张贴时已经快宵禁了,估计得明天看看是否有人提供线索了。” “死因呢?” “未知。”姬慕月说到这,难掩不满,语气生硬。 “不知?是被生前被火烧死还是死后焚尸,这都确认不了?”姒苒月惊愕的瞪大眼睛。 “一个小县城,能有个仵作就算不错了,还指望他什么。”姬慕月见姒苒月登时愁眉苦脸的样子,反而不气了,转而安慰小姑娘:“别担心,我已经传书给施知府,让他派个仵作过来帮忙,明日傍晚前就能到。” “明天傍晚前……”姒苒月突然眼睛一亮,看向姬慕月,还未张口就听到了拒绝。 “为什么,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儿呢。”姒苒月不满的瞪过去。 “你现在是路青池的表妹,一介平民百姓,大半夜的去衙门里面验尸,你觉得可能么。” “你就带我偷偷看一眼,我保证不动刀,就看看。” 姬慕月定睛看向满眼放光,十分诚恳的姒苒月,直接站起身,再度摇头拒绝:“天色太晚了,你早些休息。” 姒苒月见实在没办法,只好退了一步,换了个话题问:“那贝南村三个月前的事情,谢老头说了吗。” “谢老头说他们三个月前发现了一个行迹诡异的非人,自从它来,整个村就时不时有人生病,觉得它是不祥的,就将其抓起来架火烧了,却没想到它死后,村里就时不常有人暴毙,都猜测是那个非人的报复。” 姒苒月啧啧有声,握紧拳头没好气的说:“你知道他们烧的是什么非人么?是腓腓,没有战斗力,解人忧愁的腓腓,它能让人生病还不祥?真是讽刺。” “有时候真觉得他们是咎由自取,根本不想管,但有时候又觉得他们是被蒙蔽的,何况有的死去的还只是个孩子,觉得他们确实无辜。”姒苒月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看向窗外说:“无论管还是不管,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别想了,与其纠结这个,不如早日把真凶抓住,还给腓腓一个清白。” “可它都死了。” “那么它更应当清白的活在世间,而不是任人随意抹黑。” 第310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10) 咯咯咯! 一阵鸡鸣让姒苒月猛地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边走边胡乱的用手将头发扎起,脸都没洗就跑下楼去找姬慕月,却被掌柜子告知他们一行人天一亮就去了县衙。 “那位代县令还让我转告你,天亮了就回家去吧,别让你表哥担心。” 姒苒月闻言无精打采的转身上了楼梯,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就走,却没想到一进门,一道风扑面而来,紧接着耳边传来北荒小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停!” 姒苒月掏掏耳朵,轻轻挥了挥手:“你们不用说了,昨天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 北荒三个小人顿时泄了气,皱眉噘嘴嘟囔着:“怎么这样啊,不是说好让我们传话的。” 传话……姒苒月突然眼睛一亮,把北荒三个小人招呼过来,嘀嘀咕咕吩咐了几句。 “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 姒苒月笑了笑,见三小只徘徊窗户边迫不及待的样子,一边开窗一边叮嘱:“一定要小心,自身安危是第一位,遇到不对赶紧跑。” 北荒小人相互看看,噗嗤笑了:“放心吧,我们可会躲了,绝对不会让人发现的!” 送走北荒小人后,姒苒月麻利的收拾好包袱,在路边买个烧饼,边啃边朝贝南村走。 一进村子,就觉得十分难受,明明是青天白日,却安静的宛如黑夜。 静谧的可怕。 村口朝南,从南数第几家来着?姒苒月站在村口,看着错落有致的房屋,有点晕。 四处张望,反倒一下子看到了谢老头的住处,就在村口不远处,一座房子孤独的建立在高处。 有几个行迹诡异的人爬树的爬树,还有跟狗一样趴地上摸索着的,若不是那整齐的官服,还以为是歹人清除痕迹。 脚步不禁往那边偏,忽然,姒苒月在那狼藉的院子中,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脸,还没等接近细细打量,就被人拦了下来。 “哪来的小丫头,去去去,官府办差,别捣乱!” 姒苒月被推的一趔趄,就被一双手拉住。 “你是……苒月?” 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 姒苒月站稳后也有点懵,指着自己问对方:“你认得我?” 没穿官服的陆青池爽朗一笑:“也是,很多年没见了,我是陆青池啊!” …… 姒苒月捧着热水,坐在一处宽敞整洁的房间,看着在院里忙活的陆青池,有点不自在的站起身。 “陆将军,那个,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刚摆码放好柴火的陆青池,擦了擦汗,大步过去:“快进屋,外头怪冷的。” “陆将军,我。”姒苒月看着人高马大,宛若一座山一样的陆青池,心底有点发怵,不由向后退了几步才张口要解释。 “叫什么陆将军。”陆青池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喝了口茶,笑道:“你对外不还说我是你表哥么。” 那不是不知道你回来……姒苒月听的心里咯噔一下。 “别紧张,别说是表哥,你就对外说我是亲哥都没问题。”陆青池笑着说完,让人坐下后,才摆正脸,低沉而又认真的说:“当初你走时,我跟弟弟有向母亲求情,不过,母亲说赶你走是逼不得已,事出有因,还让我们以后遇见你,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舍命护着。” 姒苒月没想到当年还有这么一段,有些惊诧。 “你的事,我们或多或少打探过,说吧,这次借用我的名头来这村打探消息,可是遇到什么大案子?” 第311章 焚烬田野面目非(11) 姒苒月见陆青池问的坦荡,索性也不兜圈子,直接问起三个月前村里的怪事。 “三个月前……”陆青池挠挠头,想了下说:“我是前两天刚回来,这些年一直驻扎在边塞。” 姒苒月顿时就蔫了,低声噢了下。 “不过有个人肯定知道。” “谁?” “村长啊!” 姒苒月直接趴桌上,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村长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难道是被那个叫什么宵禁食馆的妖馆吃了?” 呵,妖馆,还吃人,吃你妹啊吃。姒苒月在心里没好气的反驳,表面不显,面无表情的否定:“不是,是在被官差带回衙门的途中跑了。” “你当时不会也在现场吧?”陆青池猛地起身拉起姒苒月,有些责备和担忧的打量:“你也跟着放火了?受伤没?” 姒苒月只是摇头,并没解释自己跟宵禁食馆的关系。 “那你怎么。” 姒苒月直接捂住耳朵,皱着眉开始撵人,全然忘了自己是在别人家。 “不听不听,哎哟——我昨天没睡好,这会儿头晕,我去躺躺。” 陆青池一眼看破这浮夸的演技,拉长了音调,漫不经心的说:“这样啊,本来还想带你去村长家问问他老伴,他老伴腿脚不好,放火烧妖馆时她跟孙女在家,没有去。” “她们或许知道三个月前的事——” 姒苒月赶忙满脸堆笑,十分谄媚:“我现在头不晕了,还特别清醒,劳烦陆表哥带个路?” …… 有陆青池这个镇守边塞的将军带路,姒苒月底气顿时就上来了,走在沉寂过分的小路上,也不觉得怕了,更是挨家挨户的打量,默默记下有多少户是空着的。 村长家很低调,前后左右都有人家,与旁边的房屋唯一的区别,也就是院子稍微大了一圈罢了。 陆青池敲了敲大门,里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却一直没有人开门。 “我是青池,陆青池,有点事儿想问问,开下门行吗?” 这刚一报完名,大门就刷的一下打开了,开门的却不是预料中的村长老伴,而是村长本人! 姒苒月微微一惊,好在她身形娇小,站在陆青池后面,这一瞬的变化并没引起注意。 “村长在啊,那可是太好了。”陆青池笑意不达眼底,语气却欢喜的紧。 “你,是来,抓俺的?”年岁也就五十开头的老汉眼神飘忽,抓着门,指尖都微微发白,显然十分紧张。 陆青池满眼疑惑,纳闷道:“怎么这么说?我没听说村长您犯事儿啊?” 村长闻言稍微松了口气,但眼里依旧有些警惕,低声问:“找我问什么?” 陆青池虽然是个武夫,但脑瓜子转的可比他弟弟强多了,而且还会随机应变。 只见陆青池微微侧身把躲在他身后姒苒月退了出来,笑呵呵且十分真诚的看向村长:“我表妹写话本儿的,刚巧我前两天回来时听说咱们村三个月前有怪事发生,就带她来叨扰村长您了解了解。” “写话本?什么话本?”村长看着眉清目秀,娇小的女娃,有些不信。 第312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12) 陆青池眼睛都不眨一下,张口就来:“洞渊神徒游记。” 姒苒月只觉得脑瓜顶上是天雷滚滚,虽说这话本写的是她不假,但真不是她写的啊!她还想找这是哪个王八蛋写的,那么赚钱,都不给她分红! “真是你这小丫头写的?那你说说,你最喜欢哪个故事。” “哪个都不喜欢。”姒苒月都没过脑子,信口胡诌:“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各有各的苦,哪有什么可喜欢的。” 陆青池的眼眸微微一颤有些意外的看向身前,这个才到他胸口的女孩,他还以为……她这些年游走案件之中,是喜欢才去做的。 村长也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装作相信,松开了紧抓着大门的手,背过身往里面走,朗声招呼着老伴:“老婆子,青池那个小子带着他小表妹来了,给整点热乎水。” 话音一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深一脚浅一脚的小跑着出来,抓住陆青池的衣袖,激动的眼泪盈眶,似有千言万语,说出的却也只是连连几句好。 “好啊,好,真好啊。”村长老伴擦擦眼泪,激动的嘴唇都打颤:“听闻你被封为镇北大将军了?怎么会离开封地到这了?能待多久啊?能不能救。” “老婆子,倒水去!”村长一嗓子打断老婆子的话:“将军的事儿,你别掺和。” 村长老伴被吼的诚惶诚恐,陆青池见状赶忙摆手,无所谓的笑笑:“没事儿的大娘,我是奉命回乡探亲,在这待不了多久。” 姒苒月若有所思的搓着手指,思绪烦乱,这个时候,怎么会让一个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回洛都…… 陆青池看着身旁个头不高,想的的挺多的人,没忍住抬手敲了下姒苒月的脑袋:“年纪不大,想的挺多,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 姒苒月双手捂住脑袋,无语凝噎看着门外白茫茫的雪地,这个鬼季节,哪来的苍蝇。 “小丫头,过来坐。”村长找出一杆旱烟,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后背直挺挺的靠在墙头,有意无意的看向陆青池。 姒苒月表面上是在袖子中掏啊掏,掏出巴掌大的蝴蝶装空白册子和迷你砚台墨块和精巧的毛笔,见面前的两个人有些发愣,羞赧的低声解释:“写话本嘛,随身带着,方便记录,不然我也记不住啊。” 这么一来,村长明显的放松了,姒苒月见状心里也是松了口气,暗道好险,得亏她之前闲的没事想看看小吼能带多少东西进去,放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村长看着小丫头一下一下的磨墨,眼前逐渐有些模糊,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耳边传来软糯糯的声音,令人无法拒绝。 “三个月前,为什么要烧了那个非人?”姒苒月低垂的眼眸一闪而过淡淡的紫色幽芒,出口的问题让陆青池有些惊诧,但也没打断,只是找了个凳子坐下,静静的听着。 “那就是个畜生,我们三年前就不该心善将它救了,不然我们贝南村,也不会变得如今这样,没了生机。” 姒苒月想到这一路上,空房杂草居多的情景,的确没什么人气。 第313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13) “三年前?不是三个月前吗?”姒苒月正要落笔,眉头一皱,有些疑惑。 村长摇头叹气,娓娓道来三年前的冬天,那时候可不像如今这般萧条,可是热闹的紧。 …… 三年前。 “村长村长,别发愣了,乌罗那边可来了好多人,这次带来了好多稀罕玩意儿,快跟我们去看看吧,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村长被一群热情过头,有些调皮的孩子们拉出院子,这天寒地冻的年关,因为熙熙攘攘的人群,倒显得不那么冷了。 今天的贝南村格外热闹,好多外乡人闻讯而来,将两国接壤的集市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想趁机捞上一笔,回到都城赚它个盆满钵满。 村长被这人群挤得东倒西歪一身汗,没走多远就与孩子们走散了,好不容易将孩子一一寻到挤出人群,来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喘了口气正打算把孩子们送回家,一抬头吓了一跳。 一个穿得跟座山雕似的壮汉目光呆滞的给双手哈气,鼻子冻得通红,面前还摆着几个笼子,里面也不知困着什么东西,毛茸茸一团。 村长好奇的走上前,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让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可是孩子们却欢喜的紧,叽叽喳喳的讨论,笼子里的生物似乎是被吵到了,抬起了毛茸茸的小脑袋,低低的叫了一声。 “这个好可爱啊,多少钱啊?” “跟个小奶猫似的,它也吃老鼠吗?” 村长见摆摊的并不是村里人,生怕孩子们吵吵嚷嚷惹怒了对方,赶忙上前让孩子们闭嘴,并赶紧道歉。 “无妨。”座山雕壮汉露出与身形不一样,很温和的笑容,十分有耐心的指着笼子里打转的,类似猫的动物说:“它可是比当今圣上豢养的狸奴还要稀罕的,是十分少见,性格温和与我们没有敌意的非人。” “非人!” “非人?” 村长跟孩子们异口同声的惊呼。 声音不小,都把沿途声嘶力竭地吆喝着的商贩声音盖住了,吸引着过路人驻足。 座山雕见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不禁有些愉悦,不由得站起身。 “这可是十分难得的解忧非人,别看它软软弱弱不起眼,它可浑身都是宝。 能拉车能推磨,饿了给你蒸窝窝。 能看家能解忧,识别草药本领大。 买回去中举,买回去解忧,价格便宜,只需要1两银子。” 本来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村民顿时泄了气,反倒是不知疲倦为何物的孩子们凑在一起凑起了钱。 “它们看起来太可怜了,爪子都被铁链磨破了都没人管。”其中一个小孩拽住了村长衣服仰起头,小声哀求。 “我们救救它们吧。” “求你了村长伯伯。” 村长本来严词拒绝,但面对一个接一个的哀求,心到底还是软了,正要说什么,一旁围观的人群里挤出来几个人,揪着几个说话声音最大的孩子就是一通咆哮。 “小虎子,长能耐了!什么事都敢掺和,走!回家!” “你脑壳瓦特了,什么东西都敢买,买非人?那玩意吃人不吐骨头的,买回去,回头第一个就把你吃了!” “村长不好意思撒,我家娃儿给您添乱了。” “劳资数到三,回家!” 第314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14) 随着人群散去,座山雕似的壮汉也唉声叹气坐了回去。 村长本想跟着人群一起走,余光瞥到笼子中比天空还清澈的眼睛时,不禁想到孩子们稚嫩的恳求,心头到底还是软了。 …… “我那天最后还是将它买了回去,孩子们知道了很高兴,时不时的来我家看看它,那段时间,这院里可热闹了。”村长吧嗒一声放下烟杆子,看向如今窗外寂静的模样,眼里满是怀念,良久沉沉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是真没想到它后来会害人,不然我当初也不会将它买回来……” “它怎么害人了?” 姒苒月打心里不相信,不由拧眉问。 “这就是你打一开始想知道的了,大概在三个月前,村里突然开始发生邪门的事儿,就原本身体好好的人,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就倒地不起,人是说没就没,一点外伤内伤都没有。” 村长说到这还不禁用烟杆子敲打桌子,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你说这要是一个两个的,年岁大就当是意外了,可偏偏在短短半个月,村里前后死了二十多人,最小的不过才三岁,这就太邪乎了。” “那些事儿怎么确定就是它做的?是有谁亲眼见着了?” 村长猛然间被问住了,他张口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收回,拧眉磕着烟杆子,眼中残留的愤怒被疑惑覆盖,砸吧着嘴,自言自语:“你这么一问,好像还真就没听谁说亲眼见着,我想想……啊!我想起来了,曹神医!” “曹神医?这又是谁?” 可惜姒苒月没等到答案,就被一阵急促敲打院门的声音打断了。 “你们先坐着,我出去看看。”村长拦下起身的陆青池,大步流星迈到院子里,甩着烟杆子赶到院门口,没好气的呵问:“谁啊!敲敲敲,赶着投胎啊!” “怎么说话呢!说谁赶着投胎!” 村长一听外面这么横,心虚了一下,忽然想到家里坐镇一位大将军呢,顿时来了脾气,骂骂咧咧打开门,看清来人登时没了脾气,满脸堆笑:“几位可是县衙的官爷,什么风把你们吹到我家了?真是荣幸啊,荣幸。” “少废话,见过这个东西吗!”为首的中年人拿出一张纸,厉声问。 村长眯了眯眼才看清上面画了一个双生花造型,一左一右各自绽放,探出花蕊的金镶玉簪子。 “瞅着有点眼熟……”村长仔细打量纸上画的发簪,越看越眼熟。 官差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不停的催促。 村长此刻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眼里只有这个造型独特,制作精巧的金镶玉发簪,他若觉得眼熟,必定是看过的。 毕竟在他们这通商海外的贝南,这样别致的东西,只要见过是不会忘了的。 “瑶林纷有蕊,玉海浩无津。”听到院子里动静不小的陆青池出来查看,一眼看到那张画着金镶玉发簪的图,脱口而出。 “哎对对对,瞧我这记性,难怪觉得这精巧的东西眼熟,这不就是。”你做的,村长还没说完,瞥见从房间里出来的姒苒月,又看了看人高马大的陆将军,顿时把后面三个字咽了回去。 第315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15) “这不是陆将军吗,怎么来了也不跟我们知会一声,好给您接风洗尘啊。”拿着画像的中年官差听到声音,没好气的一抬眼,看到来人竟然是陆青池,顿时笑容满面迎上去。 陆青池打量了来人一番,没认出是谁,转而垂下眼盯着那幅画问:“你们为何要寻这簪子?” “害,我们寻什么簪子啊,陆将军真是说笑了。”中年官差看了看周边,见村长识趣的退开了几步,才压低声音对陆青池说:“陆将军有所不知,这村里出了大案子了,一个女的被烧成了黑炭,那家伙老惨了,面目全非的,都看不出来是谁,把上面的人都惊动了,特意派人调查,这不,这是在尸身周围发现簪子,我们的人连擦带洗的,好不容易才把纹样拓下来。” 陆青池听得眼皮有点跳,抬手状似撩头发,实则轻按住跳动的眼皮,声音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颤抖:“尸身在何处?” “在县衙。” “带路。” 中年官差闻言,愣了一下,不确定的问:“陆将军,您这是要?” “认……尸。” 姒苒月一直站在不远处,没好意思凑上去,眼见人要走,顿时急了:“哎!哥你等等我啊,磕唠一半咋还走了呢!” “这位是?” 陆青池这才想起他把姒苒月忘了,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淡淡道:“舍妹。” “哎呀呀呀呀,原来是陆将军的妹子啊,我这也没想到能遇到这事儿,这,这扯不扯,也没准备马车啥的,我这就叫人准备去。”中年官差说完就要去招呼手下,不料被陆青池拦住。 “不必了,我的马就在前面。” 姒苒月紧倒腾小短腿跟在陆青池身后,陆青池一言不发,垂眸走路。 拿着画像的官差是有马不敢坐,让手下牵着马,自己则如履薄冰的跟在将军身侧。 “我的天,这!真不愧是陆将军,效率也太高了吧,这谢老头家前几天还是废墟一片,现在这房子都盖完了?” 随着陆青池脚步停下,抱着画像的官差惊呼道。 稍慢一步的姒苒月险些撞到陆青池后背,堪堪停下脚步,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 对啊,怎么这么短时间,房子都盖出来了? “自然不是。”陆青池本不想解释,余光瞥见姒苒月来不及收回的惊诧,一边吩咐手下办事,一边将人领到“房”前。 “原本这房子的顶梁柱、地基什么的还在,主要就屋顶有些损耗,看起来破败不堪罢了,修缮起来也不过几日,在没彻底修缮前,罩着营帐布,将就而已。” 姒苒月等人这才恍然大悟点点头。 说着话的功夫,陆青池的人就按照吩咐将马车牵了来。 在陆青池的要求下,中年官差满脸堆笑上了马车给车夫指路,姒苒月自然坐在车厢内,还被陆青池塞了一个暖炉。 一路上不说风驰电掣,也是将马车驾驶到了极致,天还未擦黑就到了县衙。 “你怎么样?”陆青池见姒苒月脸色发白,有些担忧。 “没事,这里毕竟是衙门,我一个平民百姓,不方便进,就在这里等你们吧。” 陆青池惜字如金的点点头,转身下了马车。 姒苒月坐在车内,撩开车帘深吸一口外面清列的凉气,才把翻江倒海的胃暂时压了下。 第316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16) “恩公恩公!”春夏秋冬四个北荒小人焦急唤着。 姒苒月只觉刚闭眼,连个盹都没打成,便被耳边嗡嗡嗡的说话声吵醒,睁开眼警惕的看向四周,发现马车内就她一个人,随即敛眸低声问。 “可是有进展了?” “神、啊不不不,是代县令请恩公过去。” 姒苒月只是微微一愣,便掀开车帘要下去。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陆青池的下属兼车夫见车帘掀开,略微有些诧异,但仍毕恭毕敬的出言询问。 姒苒月正想如何搪塞,就听耳边再度传来北荒小人的声音,只是声音小了不少,大概是只留下一个,另外三个藏起来了。 “恩公!代县令说在后门那边留了人接应!” 后门?姒苒月眯了眯眼睛打量县衙的周边,计上心头。 “陆表哥这公务一时半会说不完的,在马车上坐着等属实无趣,你看这县衙后面好像有个茶楼,不如到那边等?” “是在下考虑不周了,烦请小姐坐稳,我这就带您过去。” 不过百米距离,不消片刻就到了,车夫将车交给店小二后便来到茶楼唯一出口处坐着。 “小姐请自便,在下就在这守着,有需要随时叫我。” 姒苒月正愁这人若是跟她进雅间,怎么瞒过去,如此甚好。 “劳烦了。” 姒苒月客客气气的说完转身直奔二楼雅间,拿出一小块碎银交给店小二,嘱咐了几句后,关门跳窗一气呵成。 匆匆赶到县衙后门,果然看到个来回踱步的差役。 “贵人可算是来了,请随小的来。”差役抬头恰好看到来人,小碎步迎上去,神色紧张。 姒苒月见状心里莫名有些慌,但还是稳了稳心神询问:“劳烦问下,可知代县令找我是何事?” “这……小的不知。”差役将人领到院内,并没去前厅,而是拐了弯去了后院的一间厢房,门口站着一个时不时抬头张望的侍女。 “贵人,请您更衣,小的在门等您。” 原本姒苒月还有些云里雾里,但随侍女进了房间,看到摆放整齐的男装后,顿时懂了。 再从房间出来时,姒苒月摇身一变,成了一身玄色翻领长袍的公子哥——冉清风。 原本以为不是去前厅就是书房,却没想到这看着不大的县衙还有自己的义庄。 “这就是木县令请的仵作?竟如此年幼?” “算了算了,谁让人家认识这新上任的县令。” 这大门都没迈过去呢,姒苒月就听到屋里不满的声音,不禁眉毛微挑。 大步流星的进来,余光打量起刚刚说话的两人,一个是充满“睿智”目光的差役,另一个,一身肥膘,说句话大肚子都跟着颤,甚至把验尸所需工具直接挂在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县衙穷的叮当响,卖猪肉的都请来当仵作。 姒苒月收回余光,丝毫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到尸体旁,弯下腰身子仔细查看。 她发现被烧的浑身炭黑的死者身体并没有呈斗拳式,很多地方接近碳化,要想看清致死原因,单凭肉眼,很难发现了。 “小娃娃,看出什么了吗,看不出来就赶紧回家吃饭吧,这里不是你过家家酒的地方。” 第317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17) 姒苒月没理会那个满眼鄙夷轻视的仵作,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穿着官服的姬慕月,“木县令,请问这尸体可是被人动过,将胳膊放下了?” 姬慕月轻轻点头,正想说什么,却被姒苒月抢先一步。 “可确认死因了?” “那是自然!”不等姬慕月说话,仵作抢先一步高声道。 “哦?”姒苒月狐疑的看了看尸体,又看向胖仵作身上铮明瓦亮的工具,状似不解:“都不曾剖尸检验,全靠猜的吗?” “这位公子你可别在这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什么叫靠猜!”胖仵作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满脸涨红:“本人当仵作少说有一十二年有余,走过的盐,比你吃过的路,不是,是我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也不对,是……” “话说不明白就少说。”姬慕月虽不悦,但表面没有任何变化,说话语速依旧不急不慢,颇有官员风范,“冉公子问的,也正是本官疑惑之处,从你来这一进门,不过是安排人将其胳膊按下,便说有了结果。” “现在可以说了吗。”姬慕月只是稍微转动眼眸,看向仵作的神情中有了几分压迫感。 “此人两手拳缩,形成斗拳姿势,因此,根据这一征象,可以判断其是被火烧过的,也就是说此人死因是被烧死的。”胖仵作磕磕绊绊的一边说一边擦额头冒出的虚汗。 “那你怎么肯定,这人不是死后被烧呢?”姒苒月冷眼凝视,毫不客气:“无论是生前烧死还是死后焚尸,都可能发生四肢屈曲,出现斗拳状姿势。作为仵作,不细细检查,就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直接妄下定论,跟残害无辜的凶手又有何分别。” “胡说八道!你说死后焚尸出现同等状况就有啊,我可是干了十多年仵作,见过的尸体比你年龄都多。”胖仵作依旧不觉有错,只是因为县令压迫的目光吓的频频出冷汗。 姬慕月见状,正欲开口,却忽然察觉身旁有人轻轻触碰自己的胳膊。侧目一看,原来是姒苒月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眼神里透着一丝狡黠。 “请问木县令,这县衙可有已经处刑无人认领的死刑犯?” 闻言,姬慕月心领神会,看向姒苒月的目光温柔里带着赞赏:“有。” “那便让这位仵作亲眼看一看,死尸如何被\"烧死\"的吧。”姒苒月这话音一落,众人议论纷纷,好奇的、等着看戏的占多数,还有一些顽固不化的,直言,这样做有违天理。 “觉得有违天理的,不必跟着了。” 一行人坐着马车浩浩荡荡去了郊外乱葬岗的一处空地,姬慕月故作要准备东西,与姒苒月同行,是最后一个出县衙的,因乱葬岗道路狭窄,不得不在路旁下了马车,边走边低声问身侧的姒苒月:“如果让你亲自验尸,有几成把握?” 姒苒月惊讶的抬眸,看了看周围,小声问:“你竟然同意我验尸?上面没派人?” “途中遇到了麻烦。”姬慕月没细说,但姒苒月察觉其中有些不寻常,思索片刻,拧眉凝重道:“其实这种快烧碳化的,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尽力一试。” 第318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18) “那便够了。”姬慕月眼里如春日暖阳,柔和的注视着脸都快皱成包子的姒苒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压力别太大,我相信你。”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蕴含着一种无声的鼓励和安慰,姒苒月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恩!我会尽全力的!” 此时不远处烟雾袅袅,姬慕月拉住还要上前的姒苒月,掏出了面罩递过去:“戴上。” 姒苒月看着眼前面罩,猛一拍自己脑门,懊恼道:“糟了,我就说感觉自己忘了什么,小吼的空间太小了,解剖用的工具我没带来。” “我给你准备了。” 不等姒苒月欣喜,就听前面此起彼伏的惊呼。 “蜷缩了!” “动了动了!真的动了!” “斗拳式!” 之前在义庄觉得这请来的仵作过于年幼的官差瞪圆了眼睛,一回头便看到了代县令和那个年幼的小仵作,登时跑了过去,躬身施礼:“刚刚是在下迂腐,多有失礼,不知您师承何人?” “你这不折煞我了吗,你这礼我可受不住,快快请起。”姒苒月赶忙将人虚扶起来,心里乐开了花。 “这位可不是普通仵作,冉小公子是杨推官推举过来帮忙的。”姬慕月眉眼含笑的挡在二人之间,抬手指向这个穿着官服的人向姒苒月介绍说:“这位是县衙主簿,俞主簿。” “原来是杨推官推荐的,怪不得怪不得,杨推官身边可没有普通人,是下官有眼无珠,见识浅薄了。” 姒苒月轻瞟了眼戏精姬慕月,心中暗道:她啥时候成杨推官身边的人了,还真是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满口胡说八道。 胖仵作此时目光游离,高抬腿轻落脚,鬼鬼祟祟的想要离开,却被陆青池看在眼里,直接将他拖到县令跟前,“木县令,这个人刚刚鬼鬼祟祟的,给你们了。” 说罢一脚将人踹跪在姬慕月跟前,哪怕是这样的境遇,胖仵作还梗着脖子辩解:“我没想逃,这纵火烧人的案子本就很少,不管是烧死还是焚尸,找到纵火的犯人不就真相大白了,我这只是小小的失误。” 俞主簿听得手都被气抖了,刚呵斥几句,就被姬慕月打断了:“不必浪费唇舌,将他参与过的案卷整理出来给我,若无差池,便让他从哪来回哪去。” 若来时疑虑重重,这回去的路上,众人对县令身旁的冉小公子可谓是充满了期待。 只有陆清池骑着马,若有所思的盯着县令马车。 回到县衙义庄后,众人发现多了不少瓶瓶罐罐还有一套看起来很有年头的尸检工具,都是姬慕月临走时安排的。 姒苒月净手更衣后,将蒜和姜捣碎揉在面罩上,皱着眉头将其蒙住口鼻,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惹得她有些作呕,但在这没有医用防护口罩的古代,只有这样做,才能抵御一定的尸臭和疫病。 整个义庄内除了俞主簿,姬慕月,一直哭嚎不服气的胖仵作和看押他的差役外。 还有一个存在感很低,站在角落的陆清池。 “你们真要在这看?”姒苒月看着众人有样学样捂住口鼻,有些无奈:“我这一下刀,最少也得要一个时辰,不如各位到花厅坐着等?” 第319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19) “不必理会。”姬慕月将刀递给刚戴好羊肠手套的姒苒月,如微风般轻声安慰:“尽力就好,不要有压力,我陪着你。” 姒苒月稳了稳心神,接过了刀。 整个房间,如同被下了禁制般,只能听到刀划开表层碳化皮肤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从天光到烛光点燃,原本不服气的胖仵作,此刻目不转睛盯着操作,随着越来越深入,也开始紧张起来,大气不敢喘。 俞主簿此时有些站不住了,找了把椅子坐下,不动声色的捏着自己发麻的腿。 原本押着胖仵作的差役,因为会写字,被姬慕月安排负责尸检记录,一直在角落当“雕塑”的陆青池时不时打量冉公子的模样,似乎是确定了什么,拿起了烛台上前帮着照明。 唯有姬慕月满眼心疼,用手帕小心的擦拭姒苒月额头和鼻尖的汗,“不如我们明天再继续吧?”姬慕月说着,抬手小心翼翼地将姒苒月额前滑落的碎发拢到她耳后。 姒苒月没说话,而是紧蹙眉头,小心翼翼的似乎取出了什么。 “盆。”姒苒月的声音透过面罩发出沉闷的声音,不等姬慕月有所动作,胖仵作率先端过来一个小盆。 “这是……胃吗?”胖仵作下意识想要拿起工具桌板上的长柄勺子,被一旁看热闹的俞主簿厉声呵斥。 吓得胖仵作差点把盆扔了,颤颤巍巍放好后,扑通一声跪下了,负责记录的差役赶忙上前单手将人按住。 “放了吧。”姒苒月只是余光稍微瞟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慢了些,压低的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更加沉闷:“不用押着了,另外,你如果愿意帮忙,就看看胃里是否有烟灰、碳末之类的,再看看能不能分析出来最后一顿吃了什么。” 胖仵作忙不迭应了,到一旁小桌上小心分解。 “好了,就差缝合了。”姒苒月僵硬的直起腰,拿起缝合用具,又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后,长呼了口气,摘下了脏污不堪的手套。 大抵是因为一直紧张悬着的心放松下来,姒苒月只觉身上仿佛有千斤重担压着,腰直不起来,双腿也跟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你怎么样,还好吗。”姬慕月见姒苒月面色属实太差,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直接将人抱起,头也不回的吩咐:“辛苦俞主簿安排人将这里收拾一下,记录的去书房候着,其余人,若想讨论案情,明日辰时来。” 胖仵作麻利的收拾,负责记录的差役也不敢多做停留,匆匆赶往书房。 只留下俞主簿和陆青池两个人面面相觑。 “咳咳、这个,这个代县令还真是体察下属的好官,哈、哈哈哈。”俞主簿心虚的解释,心里暗暗怀疑这县令莫不是喜龙阳之好的。 陆青池绷着脸没说话,大步流星的朝姬慕月离开的方向走。 “你疯了?我现在是男的男的男的!你这样,他们会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包养娈童怪癖的贪官。”姒苒月压低声音不满的想要挣脱,却被抱的更紧。 第320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20) 姬慕月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容,而此刻脸色冷了下来,仿如覆盖了一层冰霜,略有些责备:“非得一口气干完,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不知道吗!” “我身体、我都养好了啊。” 养好个屁,取心头血的后遗症是终身的,怎么可能好。姬慕月在心里发狂,隐忍控制想要脱口而出的责备,将人轻轻的放到寝房软榻上后,摘掉了姒苒月一直带着的面罩,露出了泛红起小疙瘩的脸,倒吸一口凉气。 “你脸都这样了怎么都不说!” 姒苒月心虚的咧嘴傻笑:“那个,不是大事,洗个脸就行了。” “起来做什么,老实靠着。”姬慕月投湿手帕的功夫,一回头就见姒苒月要下地,不由心急。 “那个,我想换个衣服,这个好臭。” 姬慕月半蹲着轻柔的擦拭姒苒月的脸,把脉确认无大碍后,才冷着脸让侍女进来照顾,并下令让人守着房间,不得外人进入后,才去书房,将一直在门口候着的差役叫进来。 姬慕月在书房连夜将尸检和这几日调查的线索整合一处后,案件的雏形已然显现。看向窗外,已经天光渐明,简单洗漱一番后就带着案卷去后院卧房看姒苒月,却被告知天刚亮,人就去了义庄。 “冉公子,用过饭了吗。”姬慕月问守门的差役。 “用、算用了吧。”守门的两个差役对视一眼,不确定的回道。 姬慕月也懒得废话,大步流星赶去义庄,一开门,登时愣住。只见姒苒月和胖仵作,昨日还两看相厌的人,一人拿个馒头,边吃边对着小盆讨论什么。 “胃里还有残渣,说明距离最后一次进食不超过两个时辰……哎?木县令,你怎么来了?”姒苒月感觉身后一阵凉风,扭头一看,赶忙站起身,咧嘴傻笑打招呼。 胖仵作直接扑通跪下,不敢抬头。 “在这吃?恩?” “不、不在这,那什么,现在就走,我现在就去吃早饭。”姒苒月将馒头藏在身后,嘿嘿傻乐的绕开姬慕月往门外走,一只脚刚迈出去,心虚的回身,扒着门框小声问:“那个,去哪吃?” “……” “你觉得那个仵作怎么样?”姬慕月看着身旁头都快埋地底的人,出声打破这一室静寂。 “啊。”姒苒月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姬慕月的眼睛,“那个仵作啊,前任仵作走的早,他只学了个半斤八两,没什么见识,再加上这地方就他一个仵作,有些自大了。” “觉得孺子可教?” “李仵作还挺好学的,昨天他分析胃部情况,跟我去分析的结果差不多,还是有点能力的。” “你什么时候二次检查的?” “天刚亮、”姒苒月顺口一说,登时感觉不妙,赶忙找补:“就刚才,刚查完你就来了。” 姬慕月冷哼一声没说话,翻阅昨日整理的案卷,如同自言自语般念叨:“咽喉部有烟灰炭末,胃部没有,头骨有裂痕,怀疑是钝器击打,生前烧死的?” 第321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21) “胃部是有的,但量很少,我跟李仵作反复检查了多次才发现。因为皮肤表层碳化,看不出细小伤痕,无法确认生前有没有遭受虐待,昨天已经把有疑问的地方单独圈出来了,今天还需要再检验一遍。” “火烧的时间不是很长,很多重要的器官都保留完好,不然就麻烦了。现在能确认的是,死者女性,身高四尺五寸(1.5米左右),年龄在18-20岁之间,没有受到侵犯,可以排除奸杀。” “另外死者后背有一道很重的刀伤,皮肉外翻,骨头上可以清楚看到痕迹。”姒苒月说完,一口气将粥喝光,双手比划着后背的刀伤长度,“大概这么长,不足一尺。” “那么是不是基本可以确认是被火烧死的?” 姒苒月摇头:“还不能确定,我在死者心脏上还发现了一根银针,没入半寸,这个伤足以致命,昨晚光线不好,有一些细节没看清,再我点时间,才能确定。” “银针在哪?” “放在义庄了,我这就取来。”姒苒月急吼吼的起身就要往外走,被姬慕月拉住:“不急,这道足以致命的伤,致死需要多长时间?” “不足半刻。” “我随你去看看那个银针。” …… 义庄内,胖仵作正将圈出来的疑点重新检验,听到开门声,扭头对上姬慕月冷漠的眼睛,条件反射跪了下来。 “不用总跪,你该忙忙你的,有疑问的地方单独列出来,我一会弄。”姒苒月摆摆手让人起来,胖仵作不敢起,目光看向姬慕月。 “起吧。”姬慕月敷衍了一声后,注意力都放在了姒苒月递过来的泛黄粗布上的银针,垂眸沉吟,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几下桌子,倏地脸色一变,揣起银针,急匆匆跑出门,如此紧急还不忘嘱咐姒苒月别乱跑,等他回来。 “你要去哪啊!辰时讨论案情怎么办!”姒苒月看到桌上遗落的案卷,赶忙拿起追了出去,却发现人早就没影了。 姒苒月只好抱着案卷收入怀里,回到义庄与胖仵作合作,开始复检。 “请问,冉小公子在里面吗?”侍女柔柔弱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在。”带着面罩的姒苒月打开了房门,“有什么事吗?” 侍女如受惊吓的兔子般躲出半米,战战兢兢道:“院外侍卫通传,有位陆将军求见冉小公子。” 见我?姒苒月愣了一下,抬手看到自己还没摘下手套,赶忙转身进去,一边手忙脚乱脱掉手套,一边应道:“见见见,让陆将军去、去大厅,不不,还是花厅吧,就说我换身衣服,马上就到。” 侍女听到吩咐忙不迭小跑着出去,就像身后有什么怪物追赶似的。 陆青池随着下人领路到花厅,空无一人,等了将近一盏茶时间,就见冉小公子轻纱遮脸,身穿玄色长袍,昂首阔步的走进来,目不斜视,正襟危坐在侧位。 随着房门关上,陆青池含着笑意开口:“不用跟我装了,这里没外人了。” 姒苒月不意外会被看穿身份,只是近期发生的事情牵扯甚多,只好装傻的眨巴眼睛,故意压低声线:“不知陆将军找在下有何事?” 陆青池看了眼门外守着的人,起身向姒苒月走近,弯下身靠近,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缓缓说出三个字:“姒苒月。” 第322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22) “这名字听起来倒像个美人,不知陆将军对我提起,是要做什么?” 噗。陆青池没忍住,哈哈笑出声,笑罢看着沉下脸的人,憋笑道:“昨日你大概装扮的匆忙,左眉间的痣没来得及遮挡,今日一瞧,倒是没有了,你说奇不奇怪?” 闻言,姒苒月不禁有些惊讶,刚想推说是巧合,陆青池仿佛预料到了般,抢先道:“我在这一片还算有些人脉,若需提供什么线索,找个什么人,比初来乍到的你们容易些。” 姒苒月哪能听不明白,垂眸思索片刻轻笑一声,旋即翘起二郎腿,挑眉无声承认,但嘴上却说:“陆将军还真是明察秋毫,粗中有细,不过很可惜,在下冉清风,并非陆将军口中的人。” 陆青池见状自是了然,“我虽镇守边境多年,但朝堂那些事儿也有所耳闻。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姒苒月眨眨眼,表示知道了。 “木丘山是谁?” 姒苒月轻笑:“怎么,陆将军来找我是来查户籍的?” “你们认识?” 见陆青池油盐不进,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姒苒月无奈避重就轻道:“之前回洛都的路上,机缘巧合救过他一命。”说完,生怕陆青池还要继续追问,赶忙岔开话题:“这也没到辰时,来这么早就是来问我这个?” 陆青池眉头微皱,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你不知道?刚刚木县令派人通知说有要事忙,延后了。” “现在知道了。”姒苒月客气的笑笑,坐着等陆青池起身,半晌都没动作,不由出声询问:“还有事?” “有。”陆青池双拳紧握,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十分认真的看着姒苒月的眼睛:“能否带我再见见那个被烧的尸体。” 姒苒月这才想起昨日来,就是为了认尸,但一连串的事情后似乎给忘了。 “受害者面部损毁严重,很难辨认,可是还有其它特征?”姒苒月斟酌了片刻小心问。 “如果真是她,她的右脚小脚趾曾被马车碾压,为保命截断了。” 姒苒月闻言,露出为难的表情,陆青池顿时急了:“到底为难什么,是不方便我去?那么你去看,结论告诉就行。” “不是为难这个。”姒苒月挠挠头,斟酌半天,小心翼翼说:“脚部脂肪、就是肉比较少,烧毁的比较严重,脚趾骨头都基本有碳化的趋势,抬过来时就缺了很多指骨,所以……” 陆青池艰难的吞咽口水,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就在姒苒月不知道怎么打破这诡异的静谧时,“现场除了那个发钗外,就没有衣服的碎片什么的吗?” 这我哪知道……姒苒月如此想着,忽然想到怀里的案卷她还一直没看,或许还有其它发现,但这个她还真没权力给非查此案的人员看啊。 “好,我知道了。”陆青池看出姒苒月眼里纠结,也没为难,起身往外走,走一半想到什么转头说:“昨日,你是不是问村长曹神医是谁来着?我让人去查了,有结果后给你送来。” “啊?啊!对对对对。”姒苒月猛拍脑门,“多谢,我真是差点忘了。” 第323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23) 将陆清池送走后,姒苒月将门一关,瘫坐在椅子上,缓了一阵才起身准备接着复核尸检,猛然想起藏在怀里的案卷。 心虚的看了下四周,跟做贼一样翻开了案卷。 “原来……身份确认了啊,还真有残留的衣服布片。”姒苒月努力辨认繁体字,十分认真从头看到尾,看到最后,不禁红了眼眶。 “这么好的人……好可惜。”姒苒月擦了擦泛红的眼眶,片刻不敢耽误,将案卷重新收入怀里,朝着义庄跑去。 …… 直至戌时,姒苒月跟胖仵作才拖着疲累的身体,熬红了的眼睛从义庄出来。 姒苒月一边打哈欠一边朝书房走,想去找姬慕月,还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原本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速度也越来越快,一回头,就见胖仵作扑通一声跪下。 姒苒月吓得跳开,“你这是做什么?” “之前多有失礼,却没想到冉小公子不计前嫌,倾囊相授,李某实在是有愧,诚心向您道歉。” “起来吧,我年纪确实小,当初你不相信也能理解。”姒苒月摆摆手淡然道:“你这个道歉我接受了,从明天开始不可以再跪了。” 胖仵作闻言,这才敢起身,与姒苒月相视一笑后朝着院门离开。 …… 一路上问了巡逻的守卫后,可算看到灯火通明的书房了,姒苒月赶忙快走几步,站在台阶下,看向守在门口的侍卫,清了清嗓子问:“请问,木县令在里面吗?” 其中一个侍卫向前走了几步,皱着眉头十分严肃的上下打量,似乎是在确认身份,最后试探着问:“是冉小公子?” “是。” 侍卫严肃的表情一下子就轻松了,向后退了几步,指着房门,十分恭敬:“木县令说,如果是冉小公子来,无需通报,直接进便可。” 姒苒月笑眯眯应了声谢,迈上台阶,双手推开房门。 吱呀—— 随着房门打开,姒苒月一眼就看到伏案急书的人。 姬慕月听到声音,抬头看向来人,眼里浮现几分温柔,放下笔,起身迎过去,声音都放轻了:“忙完了?” “嗯,我来送最终确认版的尸检文书,噢还有,这个案卷。”姒苒月不敢看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慌忙将手里的案卷和文书呈上去。 “辛苦了。”姬慕月将东西接过来,弯下腰去看目光躲闪的人,担忧的问:“怎么眼睛这么红。” “没什么,睡一觉就好了。”姒苒月不想停留,手直接放到房门上,“这里没我事儿了吧,我回客房休息了。” 姬慕月无奈叹气,直到看不见仓皇跑走的人后,才将大敞四开的门关上。 又是一夜无眠。 翌日,姒苒月用过早饭后,就奔着书房去,刚到门口,都没来得及跟侍卫说上话,愤怒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查!必须把放出谣言的人给我查出来!” 紧接着俞主簿屁滚尿流的跑出来,只与姒苒月匆匆一瞥,便忙不迭跑远了。 姒苒月见状,生怕殃及她这条池鱼,高抬腿轻落脚的就要跑路。 第324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24) 眼看就要远离这块是非之地,却偏偏事与愿违,姒苒月从来没觉得陆青池的声音会如此令人讨厌, “冉小公子,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姒苒月闭着眼深吸一口气,一脸讪笑转身,“早啊陆将军,我这就是路过,这就走。” 陆青池轻笑一声,指着前面不远的书房,压低声音戏谑道:“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我怎么会怕!”没过脑子的话直接脱口而出,姒苒月再想捂住嘴,已经晚了。 “那、走吧?”陆青池说完,见姒苒月一脸喝了中药的憋闷困苦纠结的模样,失笑摇头,“逗你呢,回去吧。” 姒苒月如得了赦令,撒腿就跑,一溜烟就跑回了客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想坐下倒杯茶润润喉,忽然听见房间内有奇怪的声音。 屏住呼吸转了一圈,发现声音来自窗户,像是大虫子撞击窗户纸,发出噗噗的声音。 姒苒月登时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生怕开窗会放进来什么奇奇怪怪的虫子,抄起房间内的鸡毛掸子,开门出去看那扇窗户到底什么情况。 “怎么是你们?”姒苒月眯着眼睛看清是北荒小人三小只后,长松一口气问。 “快跟我们来,神、木县令找你过去。”北荒小人齐刷刷飞到姒苒月肩头,异口同声催促。 姒苒月闻言双肩下沉,无奈翻个白眼,唉声叹气:“早知道躲不过,就不跑回来了。” …… 轻车熟路推开书房门,姒苒月一愣,整个书房空荡荡的,小心翼翼的迈进去,还没站稳呢,守在门口的侍卫就十分尽责的将门关上。 “木县令?你在哪?”姒苒月警惕的四处张望,蹑手蹑脚,轻声呼唤。 “这里。”声音从书架后面传来。 姒苒月走过去,一眼就看见姬慕月站在窗边,早晨的阳光如金色的轻纱洒落在他身上,泛着朦胧的金光,宛若画卷中走出的仙人,令人心弦为之一动。 “看看这个。”姬慕月听到声音转过头,额前垂下的发丝随风浮动,掌心摊开,上面放着一个迷你纸卷。 姒苒月好奇的接过,打开一看,愕然。 “怎么会,寒风狸为什么会这么做?他是我哥哥的手下,我哥绝对不会让他这么干的,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姬慕月静静凝视着窗外,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单纯的失神,良久才如个旁观者般,平静的好似在说别人的事。 “北容城南市非人枉杀无辜,百姓火烧宵禁食馆,已经过去数日,传播出去不奇怪。” “但贝南村,一介烟花名伶蕊娘遭非人强辱焚尸而亡,这等毫无证据的谣言竟然能在短短三日传入洛都,除了能够御风而行的寒风狸,天下谁能做到?” 是啊,谁能做到?除了寒风狸,还能有谁……姒苒月脚步虚浮的找个椅子坐下,还抱有希望的辩解:“可能,这可能是什么计谋也说不定,或者我哥风影竺有什么计划,所以、所以。”姒苒月所以了半天,也没想到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现在流言四起,从非人纵火将金家灭门开始,再到现在接二连三的出事,人与非人的矛盾是前所未有的高涨。”姬慕月双手紧握拳,闭目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宵禁食馆中有那么多亲人、朋友惨遭无缘无故的杀害的,放在你我身上,设身处地想想,有什么理由让他们放下仇恨,离开这里?” 第325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25) 宵禁食馆并不是单纯的一个神秘莫测的酒楼,它是连接非人与人间的驿站,烧毁一个楼,很快就会在别处再度诞生。 除非,非人界彻底毁灭,否则这个连接的驿站会一直存在世间,或现世或隐遁…… 这是世界法则下,必然的存在。 所以当夜半子时,姒苒月被姬慕月带到一处充满禁制的密林深处,看到与从前一般无二的宵禁食馆时,丝毫没觉得惊讶。 此时宵禁食馆的大厅,乌泱泱坐满了人,个个高谈阔论,满目仇恨,发誓要找人类报血海深仇,战意高昂下,显得开门声微乎其微,并没引起注意。 姒苒月和姬慕月都穿着低调的玄色长袍,对视一眼,达成共识,脚步轻快的穿梭众非人之间,直奔二楼。 如果说一楼是要多喧哗有多喧哗,那么二楼就是要有多安静就有多安静。 这严重的割裂感,让姒苒月有一瞬恍惚,还以为穿越来到新的世界了。 “二当家,三当家?”红衣徊徊从暗处跑出来,激动的眼眶都红了,“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他们就要破禁制杀出去了,现在可怎么办啊。” 突然,一股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二楼设下的隔音结界瞬间碎裂,徊徊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姒苒月丝毫不受影响,慌张的跑过去接住倒下的徊徊,如此轻松的模样与一楼的非人形成强烈的反差。 一楼的非人们被这般无法抗拒的力量,压制着喘不过气来,年岁小的,甚至无法承受这种威压,直接趴在地上,如搁浅的鱼儿,大口大口呼吸。 一时间整个宵禁食馆,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此时,威压的来源,一道身影凭空浮现,来者赫然是宵禁食馆大当家——影尊。 一身黑色又华丽的长袍,上面的金银双线闪烁着星空的光泽,不知什么材质打造的黑色面具遮住了面容,却挡不住犀利冷冽的目光,让人为之战栗、畏惧。 “拜见——影尊。”众人强忍着威压带来的不适,虔诚又畏惧的齐声俯身拜道。 随着话音落地,威压荡然无存。 “吵够了?”风影竺冷冷的扫了一圈,森寒的语气下暗藏嗜血的气息:“还在等什么,需要本尊亲自把你们送回房间吗。” 多数吓得面如土色,一听这话纷纷起身溜了,最后,只剩下几个在非人中,大小算是个族长的老家伙,迟迟未动。 “有事?”风影竺平静的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我们几个,就是想问问影尊您,接下来,战还是不战?” 风影竺闻言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这…、这是何意啊?几个老家伙小声嘀咕,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头雾水。 “意思就是,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红衣徊徊不知何时下来的,一边啃苹果一边说。 说完见这几个老家伙依旧冥顽不灵想要个确切的说法,徊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三下五除二将手里的苹果啃完,鄙夷的看着原地转圈的几个老家伙,不屑道:“这次事,非同小可,你们也是跟着大当家二当家不少年头了吧,可有过一次让你们失望的?” “相信他们,懂了没?再不懂就滚回去认真想,仔细想。” 第326章 焚尽田野面目非(26) 风影竺来到二楼,看到许久未见的妹妹时,当即摘下冰冷的面具,仿佛冬日暖阳透过阴霾,露出淡淡的笑意。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很快被姬慕月一句话打断:“你怎么会来这,洛都那边有变故?” “随我来。”风影竺毫不客气挤走姬慕月,走在姒苒月身旁,低声关切询问近况,听得时而皱眉,时而舒展,末了还扭头凉凉瞪了姬慕月一眼,好似在谴责:你就这么照顾我妹妹的? 姬慕月不敢多言,缩脖端肩唯唯诺诺的跟在兄妹二人身后。 到了三楼的一处房间,圆桌上摆好了糕点果盘,和一壶徐徐冒着热气的茶。 风影竺仿佛看不见姒苒月他们二人如坐针毡,焦急的眉头紧皱,仍然不紧不慢的倒了杯茶,递给姒苒月:“晚上冷,喝点热茶,里面加了花蜜。” “我说大哥,兄长,大当家,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喝茶,你倒是快点说说,洛都那边什么情况,你怎么来了。”姒苒月没忍住,推开茶杯,小嘴如机关枪一样叭叭的。 “金家灭门案,查出结果了。”风影竺一句后,仿若水滴落油锅,炸开了花。 “谁干的!”姒苒月激动的站起身,连茶碗都碰掉了,双手更是微微发抖,为了避免自己有过激行为,压抑的脖子上的青筋都若隐若现。 风影竺知道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会让妹妹情绪失控,于是连忙向姬慕月投去一个眼神示意。 姬慕月见状心头一紧,顿时心领神会,轻轻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缓缓迈步向姒苒月靠近,抬手时宛如微风拂过琴弦,轻轻的摸着姒苒月的头发,试图安慰处于激动下的人。 “我没事。”姒苒月一巴掌拍开头上的爪子,一个深呼吸坐下来,目光沉静的盯着风影竺,一字一顿的问:“是、谁、干、的?” “皇上也知道凶手是谁,已经发了急召将人喊回了。”风影竺避开妹妹探究的目光,不忍看平静下来的姒苒月,实情他实在无法说出口,难道说皇上认为金家灭门如果真是七皇子所为,便要隐瞒到底,毕竟现在全国民心上下一致,对非人同仇敌忾,若此时将真凶说明,会失去皇家在百姓中的公信力。 这让他怎么说,如何说?就算知道了是谁干的又如何? 哪怕是他,也只能是失望的抗旨离开洛都,总不能弑君吧…… 姒苒月低头抿着茶,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如汹涌的波涛,她刚刚将风影竺说话间每一个表情都刻在脑子里反复推敲,可以确认兄长要么有所隐瞒,要么就是为了哄她说的假话。 如此一想,着实可悲。姒苒月放下茶碗起身,木然的朝房门走,“我先去睡了。” “苒月。”姬慕月和风影竺异口同声喊住。 “怎么?”姒苒月并没回身,而是微微仰起头,自嘲一笑:“不就是想把我当傻子嘛。” “苒月,皇上的确下旨将罪魁祸首喊回去。” “既然如此,你倒是说是谁啊!”姒苒月不解的转身,神情隐隐透着几分疯狂。 “不是不能说,是……” 第327章 太子拱火搅浑水(1) “是说了也没用吧?”姒苒月踉踉跄跄向后退,伸直胳膊阻拦要靠近的风影竺:“让我猜猜,是……七皇子?” “不是。” “不是?那就是其它皇子了,没事,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姒苒月揉了揉因为激动,被泪水糊住的眼睛,接着说:“总共就那么几个皇子,我、姒苒月,就算是一个、一个的查,也要把人查出来!”说完便绝然离去。 “姒苒月!”姬慕月和风影竺急忙追出去,却不想姒苒月出去后直接破窗,须臾间就消失在夜幕中。 姬慕月双手扶住窗框就要往下跳,被风影竺一把抓住。 “放手!” “我让北荒小人跟着了,没事的。眼下宵禁食馆这些要战的非人,你有什么想法?” “去他#¥%……的想法!”姬慕月气的直接爆粗口,甩开风影竺的桎梏,赤红了眼厉声道:“你知不知道金家灭门一直是她心里的刺!你要么别说,要说就全说,说一半藏一半,给谁看呢!” “你知不知道,苒月拼尽全力好不容易保护下来的孩子们,到最后还是死了!他们赶尽杀绝,凭什么你一句轻飘飘的皇上召回就完了,你知道当初我看到那满院子尸体鲜血,找不到她时的那种绝望吗!你不知道!你堂堂掌控生死的影尊,根本没有心。” “如果有心,你就该记得,她……差点死了。”姬慕月抹了把脸,目光坚定决然:“你走你的平衡,我只信命不由天,何况这区区皇权。” “……” 风影竺紧抿着嘴,这才想起正是因为妹妹那个徒弟传递的信息:师父姒苒月被太子所害,重伤失踪。所以才有他后来查太子的一系列事情。 怎么刚刚因为见到活蹦乱跳的姒苒月后,竟然一时忘了…… 风影竺闭上眼,长长叹息一声,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看着纵身跃下的姬慕月,传音道:是七皇子。 …… 姒苒月此刻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身影在月亮清冷光线中,显得阴冷神秘。她只觉得眼前好似有一团拨不开的迷雾,深思熟虑地权衡着,神情凝重。 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时间仿佛凝固。她知道,调查皇子何其艰难,必须慎之又慎…… 忽然耳朵一动,冷笑一声:“你们几个别装死了,我知道你们跟上来了。” “恩公……”春夏秋冬四个北荒小人心虚的从姒苒月肩头站起来,声音软糯,好似在告饶。 “我可担不起恩公这词,你们跟上来,是我哥的命令吧?” 一阵寒风吹过,四小只齐齐打了个寒颤,“恩公,我们今晚去哪啊,这也太冷了。” “……回县衙。” 午夜的县衙大门紧闭,门前灯笼微弱的光随风摆动,姒苒月没惊动守夜的差役,而是绕到后门,飞身跃入。 脚刚落地,就被一道阴影笼罩,姒苒月还来不及反应,只觉一股强劲的力量将她紧紧拉入怀中。 姒苒月看不到姬慕月濡湿的眼眶,只能听到那从慌乱逐渐变得稳定的心跳声,脸庞紧贴着温热的胸口,暖意驱散了这个带着寒意的夜。 第328章 太子拱火搅浑水(2) 姬慕月将下巴轻轻抵在姒苒月的头顶上,低声喃喃:“你果然回这了,真是……太好了。”声音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喜悦。 姒苒月察觉出姬慕月的激动,轻轻拍了拍姬慕月后背,想要安慰的话,到嘴边变成了冰冷的两个字:“放开。” 姬慕月闻言只是稍稍松开,虚虚环住女孩,他怕一松开手,怀里的人就跑不见了,声音温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小祖宗,下次再跑记得带上我,无论你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我都陪着。” “哪怕是对抗皇权?” 区区皇权,姬慕月哭笑不得,他可是连天都要逆一逆的洞渊神君……想到这,声音中都带着几分轻快:“对抗皇权你一个人不太够,带上我,我可以帮上很多忙,还有……金家灭门案你不用查具体是哪个皇子了,是七皇子。” 竟然真的是七皇子……姒苒月绞尽脑汁发现她对七皇子没半分印象,只好作罢,抬起头看奥姬慕月温柔坚定的目光,心中不禁流淌过一股热流,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激动地回抱住姬慕月,“谢谢……” 姒苒月声音略带着哽咽,泪水在眼睛里打转,缓缓滑落,在月光下如耀眼的银河,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姬慕月浑身一僵,虚虚环住姒苒月的双手如机器人一般松开,此时脑子是一片空白,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却怀里一空。 “走吧,我有个缺德的计划,你听听可不可行……” 姬慕月看着被抓住的衣袖和眼前笑语嫣然的人,心头一软,“好。” …… 翌日午时,北容城中一处隐蔽的院落。 啪嚓! 一个茶碗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戴着太子面皮的七皇子,面色阴沉,眼睛被愤怒染红,如同野兽一般,浑身发抖,暴跳如雷。 “一帮蠢材,废物!”七皇子遏制不住怒火,抓起椅子朝院落中跪在最前面的扬恶使扔摔过去,“去给我查清楚!谁在背后给本皇子耍阴招,散布谣言,栽赃陷害本皇子!都给我滚去查,滚!!!” 跪着的黑衣人们屁滚尿流的离开院子,唯独剩下扬恶使,还在原地跪着。 “你也滚!!”看着他,七皇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掀翻饭桌,汤汤水水,花花绿绿洒了扬恶使一身。 “请殿下冷静,莫气。”扬恶使抹了把脸,眉目低垂,态度恭敬:“这个谣言其实,对我们有好处。” 七皇子挑了把干净的椅子,在砖石地面上生拉硬拽,拖到院子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挑眉示意扬恶使继续说。 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扬恶使也艰难的吞咽口水,接着说:“现在整个北容城的百姓都知道,传扬贝南村被烧死的烟花女子,是因为半夜衣着暴露游荡,活该被害的消息是太子放出去的。” “我们本来就想。”扬恶使比划了个噶脖的动作,顿了顿说:“这天赐良机,我们再添点油加点醋,让矛盾更加激化,这借刀杀人……既解决问题,还不会脏了殿下的手,何乐不为?” 第329章 太子拱火搅浑水(3) 院落陷入诡异的安静。 片刻,七皇子拍着椅子扶手,狂笑不已:“好好好!这个好!还得是你啊。” “真不愧是本殿下的心腹……别跪着了,赶紧把你身上这股子菜味洗洗。”七皇子嫌恶的扇了扇,旋即心情不错的哼着小调离开院子。 良久…… 扬恶使才一屁股瘫坐在地,大口呼吸,结果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熏的直干呕。 没过多久,街头巷尾,酒楼道边,人们口口相传,一桩堕落烟花女子被非人侮辱致死而后焚尸的案子,横空出世。 “谣言怎么传成这样了?”姒苒月一身男装坐在面摊,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竖着耳朵听,面色越发难看。 “不对劲……这个消息,似乎传播的过于快了。”姬慕月也是一脸严肃,低声道:“很可能是假太子出手了。” “他扮作太子,不为自己辩解还添油加醋的,这到时候来个反转……”姒苒月低声喃喃,忽然灵光一闪:“他是想要废太子?” 姬慕月无语的望天,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不然呢,金家灭门也好,这次的焚尸案也好,还有你之前被追杀,太子是病秧子又不傻子,他没事给自己找罪,是生怕死不了吗?” “我上次见过他,脸上不像有面具……”姒苒月想到之前去血洗太子落脚的地方时的匆匆一瞥,“但他当时好像是真的不认识太子的玉佩,好奇怪。” “等把人抓住,问题自然就有答案了。” 姒苒月点头,三两下把面吃完,小声对姬慕月说:“让流言飞的久一点,等传到洛都后,再告知真相。” “不用太久。”姬慕月神秘一笑,指着姒苒月身后,“你看谁来了。” 姒苒月一头雾水的扭头,看到浑身上下捂的只露出两只碧汪汪的眼睛时,双手赶紧捂住要发出尖叫的嘴,瞪大了双眼,直到来人坐到她身边,才松开手拍着胸口,压低声音却压不住惊喜:“寒风狸,你怎么会在这?” 寒风狸谄媚一笑,他可刚听说自家主子跟小主子的矛盾,这时候他那敢说是因为风影竺的缘故来的,只得转移话题:“放心啊二位,有我寒风狸在,这流言就如野火一般,贼拉迅猛的蔓延,不出三日,就让聿国上下都知道此事,到时定然引起轩然大波。” 接下来两日,相安无事。 第三日,果然如寒风狸所说,这起事件引起了不少争议,洛都御史台和刑司纷纷下发命令要求彻查,而非人司……被激愤的百姓扔了一天臭鸡蛋泔水。 这八百里加急的消息还没到北容城,青三府就在第四天夜里,在城门张贴了一张超长布告,足足贴满整面城墙,上面详细记录了被害者的生平和百姓口供、万民手印。 一大早,城门布告前挤满了人,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要我说还得是咱们北容青三府,这才几天,把被害者生平都查出来了,真厉害。”背着菜篓,头发花白的老头中气十足的高声说,神采奕奕,满眼的骄傲。 第330章 太子拱火搅浑水(4) “哎,当家的恁快来看,俺就说这么多天不见蕊娘肯定是出事儿了。”衣着朴素的中年女子,眼泪婆娑的哽咽的招呼着自己男人,挨着近的一听是认识被害者的,也不看布告了,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你跟蕊娘什么关系?” “怎么认识的?” “她是什么样的人啊,给俺们讲讲呗。” “这说来话可就长了,还要从十六年前说起……”中年女子抹了把眼泪,娓娓道来…… 大约是在……十六年前吧,有一天的一个黄昏,俺正收院子里晾晒的衣服,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咚的一声,开门一看,竟是有个衣衫破旧的女子倒那了。 俺跟当家的赶紧把人救回屋里,喂了点水后没多久人就醒了,可能是饿的狠了,吃了三大碗菜粥才缓过来。 她跟俺们说,她叫瑶蕊,十五岁,家里原本是在洛都当大官的,遭人陷害,家道中落,她这一路上可吃老了苦了,跟她一起逃出来的,有的饿死有的病死,她在晕倒在我家门前已经一天没喝水两天没吃饭了。 俺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但也不至于穷的揭不开锅,更何况当时俺跟当家的一直没孩子,这闺女看着讨喜,又可怜让人心疼的,就收留了。 这闺女别看金枝玉叶的,一点不矫情,跟着俺们学洗洗涮涮,种地放牛的,后来发现她还会医术,俺就把多年没有孩子的事儿跟她说了,本来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没想到就经过半年多调理,俺就有喜了。 “蕊娘就是俺们老章家的恩人!”一个目光炯炯的大汉从人群中挤进来,站在中年女子身前,神情激动。 “蕊娘不仅是你们的恩人,也是我们整个贝南村的恩人。”随着话音,人群自觉的分开一条道,给一个老人让位。 “这是谁啊?”“不知道啊。” “我是贝南村的村长。”听到疑问的老人迅速回应,迎来一阵唏嘘。 “这位蕊娘做了什么,成了你们贝南村的恩人啊?”几个衣着锦缎长袍的年轻公子有些好奇,发出疑惑。 “她啊,曾救了我们全村人的命。”村长说着,从怀里抽出一杆旱烟,吞云吐雾间还原了那年的经历…… 那时村里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个像小猪的怪物潜藏在后山上,上山采药的、还有采蘑菇野菜的村民不是被当场咬死,就是剩一口气下山,等我们发现时,只来得及说有怪物杀人后就没了。 那时全村人心惶惶的,生怕那怪物下了山,有能力的举家搬迁,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和穷的。 我当时带着几个胆子大的年轻人上山,蕊娘得知后不顾危险跟着,说万一真出事,她跟着或许能救人命,最后大家伙在山背阴面的一处石洞前,与那东西斗智斗勇足足用了两刻,才将那个东西乱刃砍死。 只是代价太大了,死了三个,还有四个孩子受伤,血都黑了,当时我们都绝望了,还是蕊娘博学,跟我们说这东西叫——豚蛇,古籍有记载的,而且像这种毒物出现的地方,周边必然有克制的东西。 她带着我们几个没受伤的,在四周找啊找,还真就找到了几株特殊的草药,救了他们,也救了窝们整个贝南村。 “对!我跟我阿弟就是蕊娘救回来的!”随着村长话音一落,两个跑的满头大汗的书生挤进人群,红着眼眶附和。 第331章 太子拱火搅浑水(5) “是云家的两个秀才!”人群中有眼尖的,惊呼道。 两个俊秀的书生,避开脉脉含情的单身的小娘子们,向冗长的布告靠近,看着心里敬佩的人,最终只留下这白纸山的点点墨痕,不禁难过唏嘘。 年长一些的,打破了这宁静,声音有些沙哑却吐字清晰:“我跟阿弟,若不是有蕊娘的教导,根本考不上秀才,更不可能像如今这般有机会参加乡试……” 就在大家还沉浸在蕊娘的故事中时,一阵马蹄声从后方靠近,众人纷纷回头,竟是十多个持刀的侍卫护着一台精致豪华的马车走来。 “让开让开!太子殿下亲临,尔等还不速速跪下!”赶马车的人,声音尖细的如被踩脖子的鸡崽子,听的人头皮发麻。 众百姓霎时吓白了脸,刷——的一下整整齐齐的跪下,胆子小的甚至都浑身发抖。 车帘被轻轻掀开,伸出苍白如纸的手,疲惫无力的挥了挥,立马有个带刀侍卫从马车后方拽出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脸色蜡黄脚步虚浮,仿佛是个被当场捉奸,纵欲过度的罪犯。 跪在地上的百姓大气都不敢喘。 “都起来吧。”太子在侍卫的搀扶下出了马车,百姓们起身后不敢看太子,反倒是打量起被架着的陌生男人,对这个人的身份充满了疑惑和猜测。 “这个人就是你们口中,那个贤良淑德,才学惊艳的蕊娘的——相好的,是个善于引诱人交欢的非人。” “胡说!” 太子虽然病弱,但好歹也是个皇子,眉头微微皱起,眼睛一眯,百姓是敢怒不敢言。 “这太阳有点晒。”太子抬手挡住头顶的阳光,对这赶车的侍卫招了招手吩咐:“你来说吧,我去歇歇。” “是!” 百姓们对这一幕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这个带刀侍卫面无表情的说出蕊娘是因为走夜路时,被这个饥渴的非人盯上,凌辱过后非人将其杀害,怕被官府发现,索性放了一把火。 “太子初闻此事甚是看重,如今凶犯已落网,案件已破,散了吧。”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令在场的百姓瞠目结舌,北容城的人半信半疑窃窃私语,而贝南村的人气的脸都红了,尤其那对收养蕊娘的章氏一家,更是气的浑身发抖。 “我就说呢,这成天抛头露面的女人,能是什么好货色。”一个穿金戴银的男人,满眼不屑和鄙夷,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后背一阵恶风,下一秒整个身体腾空,飞出半米远。 “谁!特么是谁踹本公子!护卫呢护卫!你们眼瞎了吗,还不赶紧把人给本公子抓了!” 呼啦一下,四五个护院向章氏夫妇冲过去,却被贝南村一众人挡住。 “放屁!蕊娘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半夜独自出门,一定是这个杂碎诬陷蕊娘,毁她名声!” 随着章氏夫妇的声讨,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抗议。 “呸!我说你们,是不是跟人睡过了,所以才这么向着劳什子蕊娘的,啊!谁扔的!你们这几个死护院傻站着干什么,一群刁民,你们还解决不了他们吗!”被扔过来的棒槌砸得眼冒金星的男人,跳着脚骂道。 第332章 太子拱火搅浑水(6) 几个护院闻言顿时气势大增,狐假虎威的向前走了两步,却迟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因为此时,老弱妇孺的身前站了一排男人,老的少的都有,一个个目光里透着凶狠,大有一种同归于尽的凶悍。 被护住的女人们,直接毫不客气的反击:“呸你奶奶滴腿儿!你心眼脏就看什么都脏,咱们蕊娘那可是要模样有模样,要德行更是我们女子中的佼佼者,从不轻佻浮夸,琴棋书画还有医术那是样样拿手,哪是你这种酒囊饭袋能懂的!” “你就是嫉妒,见不得别人好!”“纨绔败类!” “老娘没文化,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俺相信蕊娘不会做出伤风败俗之事!这里面绝对有问题,一定是那个小白脸子陷害俺们蕊娘!” “这里面绝对有隐情,重审重审!” “对!有隐情,重审重审!” 随着为蕊娘发声的越来越多,人们如被打了鸡血似的,各个义愤填膺,完全忘了还有个太子在一旁看着呢。 “哦?照这么说,是本殿下审理不当,冤枉了人?”太子站在不远处树荫下,朗朗声音盖住了吵嚷的人群,因为恐惧,竟无一人察觉病恹恹的人为何声音中气十足的。 ……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有的人见势不好悄悄跑了,还有胆小腿软的,如鹌鹑似的小幅度向城内爬。 “说啊,接着说,刚刚不是说的挺热闹。”太子的手搭在侍卫的胳膊上,又恢复成病恹恹的模样,笑眯眯看着众人:“本殿下不是不讲理的昏庸之辈,赦免你们无罪,可以说了吧?”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心底本能对上位者的恐惧,让他们发不出声音,云家秀才二人见状,知道不能继续僵持下去了, 还是先离开这里为上策。 “太子殿下。”云家秀才中的老大站了出来,直接跪地磕头,“刚刚是草民们不懂规矩,惊扰了殿下,还请恕罪。” 太子扯了扯嘴角,神色不明的上前,装作十分大度的模样将人虚扶起,“严重了,你们不知其案件内情,本殿下又怎么会因为善良淳朴的你们干扰公务就治罪呢,都回家吧。” 说罢还抬手招呼一直当背景板不说话的侍卫们:“过来几个人,把那个布告撤了。” 这句话一落,登时激起千层浪。 百姓们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布告前,不让侍卫靠近,眼看要发生冲突,云家老二冲了出来,跪在太子一米开外,恳切求情:“太子殿下,还请手下留情,这布告是我们为蕊娘清白,想到的唯一办法,不能撤啊。” 太子目光一沉,冷冷道:“怎么,你是在教本殿下做事?” “草民不敢!这个案子疑点重重,还没到定罪的时候,还请殿下三思!” “放肆!一而再再而三顶撞本殿下,还敢质疑本殿下的判断,来人!”太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把人带走。” 两名侍卫上前直接将人紧紧扣住,云家老二脸色涨的通红,不停挣扎着,口中不停呼喊着冤枉、恕罪,眼里透着慌乱恐惧和不甘。 第333章 太子拱火搅浑水(7) 云家老大见状,赶忙上前叩首请罪,太子却不为所动,甚至连一个目光都不给,对着身侧的侍卫吩咐:“走吧。” 声音不大,只有赶车的侍卫听得到,原本只是拦着侍卫不让其带走云家老二的百姓们,余光扫到太子上了马车,随即纷纷涌上去,跪倒在马车前,求太子高抬贵手,别把云家兄弟带走。 吵吵嚷嚷的,太子不胜其烦,拧眉掀开车帘:“拦住他们,绕开走。” 命令下达后,侍卫们立刻围住百姓不让其上前。 马车压路的声音淹没在吵嚷的人群声中,太子在马车里闭着双目,外面的呼喊声、叫骂声、打斗声,在他的耳里,如同听着动人的琴声般,满脸陶醉。 云家老二看着身旁不断有倒下的人,被惹急的侍卫挥舞着佩刀,毫无人性的屠戮,如同没有心的恶魔。 “别管我了!求求你们都走吧!哥!带他们走!你们都走啊!”云家老二惊惧的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鲜血,崩溃的哭喊哀求。 云家老大彷徨的看着周围,耳边是弟弟一遍又一遍的哭嚎哀求,只能咬牙大喊一声:“我们走!走!!” “天理昭昭!公道自在人心!!”云家老大带着乡亲们脱困后,对着太子离开的方向,撕心裂肺的喊着,声音穿透了人群。 马车内的太子似乎有所感觉,掀开车帘看向后方,云家老二血染一身狼藉的被侍卫驾着走,不禁勾起唇角,淡漠的笑了下,转瞬恢复平静冷漠,轻声吩咐了一句。 “一个不留。” “是!” …… 青三府,后院墙外窜进一道白影。 “什么!”姒苒月大惊,拍案而起,嘴巴不停的吩咐着,腿也不停,火急火燎的跑到书房:“不好了,太子那个王八蛋跟贝南村的百姓动手了!我已经让寒风狸去城外追了,希望来得及。” 姬慕月放下笔,赶忙倒了杯茶递过去:“喝点水顺顺气,寒风狸速度很快,别担心。” “都什么时候喝什么水,还有一个在太子手上,去晚人就没命了,这样。”姒苒月说着不喝,还是一口把茶水饮尽:“我去太子那找人,你去城外把他们安顿好。” “不行。” “也对,你现在是代县令,还有个圣上亲批的什么巡抚监察,你去找太子更合适。”姒苒月猛拍自己脑门一下,“糊涂了,那我去城外,你尽可能多拖太子一会,我会尽快把人安顿好的。” “好。”姬慕月松了口气,忙不迭同意,并再三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 那小心翼翼,磨磨唧唧的模样,并没让姒苒月感到一丝一毫厌烦,反而鼻头有些发酸,心里软软的。 姬慕月……你曾说你知道我的顾虑,你知道的是什么呢?是怕我终究会离开不能给你回应? 事实上,我是怕自己忍不住靠近你这团光,舍不得离开…… “别对我这么好,我……不配的。”我这么自私,不配你对我这么好,姒苒月不想多看身旁的人一眼,快步离开,眼泪却不听话的唰——流下来。 等这里事情一了,就去乌罗护部找妈妈,如果是妈妈,就想办法留下来,不是……就离开这里。 她……已经逃避太久了,该有个结局了。 “什么?”姬慕月听到身旁弱如蚊吟的声音,刚想追问,却见人走的飞快,一时没追上。 第334章 太子拱火搅浑水(8) 待姒苒月赶到城门口时,街道上已是混乱不堪,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百姓和侍卫,血腥弥漫,一片狼藉。 明明是大白天,街道上却没几个人,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像是打入整个城市的噩梦,令人,人心惶惶。 “混蛋。”姒苒月见状暗骂一声,生怕出城的贝南村民再遭毒手,来不及交代差役一声,就如一阵风似的朝着贝南村的方向飞奔。 …… “快跑!那些人追上来了!”一个跑的落后的村民,回头一看,顿时惊恐的大喊。 村长毕竟年纪大了,呼哧带喘的靠着树停下来,眯着眼睛看着,心下也是惶恐,但还是稳住了,沉声道:“莫慌,大壮,云大秀才,你们这些年轻人护着女人和孩子分开跑,跟我一样老不死的留下来,能拖一会是一会。” “我们又没犯事,不至于赶尽杀绝吧?”有个年轻的男人,心里原本还怀着几分希望,看到不远处刀光绰绰,杀气腾腾的人,声音越来越小。 村长心里也有一丝疑惑,他知道,蕊娘这事儿不简单,但也没想到会不简单到这个地步,为了掩盖这里面不为人知的真相,当朝太子竟敢下令赶尽杀绝……想到这,村长看着各个慌张的面孔,有些后悔。 他带着村民来,是不是,做错了…… “别愣着了,抓紧跑!” “那边有条小路,里面有个狐狸洞,体弱跑不动的先躲进去,云大,这把棍子给你,你去洞口那边护着,剩下的跟俺走这边!”被村长叫做大壮的糙汉,抹了把脸,将棍子递过去后,毫不拖泥带水,带着还有体力的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以村长为首的六七个老头,颤巍巍的捡起地上的石头,严阵以待。 “你们也走吧,这把老骨头,留在这弄不好就要交代了。”村长看着身旁的几个,都是平日里经常走动的老哥们,此时心里十分不好受。 “要走你走,想当年,俺也是贝南村打虎第一猛士,怕个屁!” “可别小看俺这身老骨头,硬着呢,来一个戳死一个,咳咳。” 此时,追杀的声音越来越近,村长们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他们知道,这是一场用自己命换年轻人活命的战斗。 这场生死搏斗,就算是死,也要死死拖住他们! 可惜,村长想的很美好,但他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身无利器,只靠地上的破石头,如何能抗衡训练有素,持刀的侍卫。 不过一个回合就一个个被踹飞吐血。 就在侍卫挥刀赶尽杀绝的瞬间,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将刀打飞。 来人正是一身男装的姒苒月,手持长鞭,身子敏捷地在侍卫之间穿梭,灵巧如燕,鞭法凌厉,每一次挥鞭都带着破风之声,初时,还能与十个侍卫打的有来有回。 但这些侍卫配合默契,又是不要命也要致人死地的打法,没多久姒苒月就落入下风,呼吸逐渐急促,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衫。 不能倒下!他们有此遭遇都是因为自己太过狂妄自大,以为能掌控全局,结果铸下大错,如今必须得把他们救下来! 第335章 太子拱火搅浑水(9) 姒苒月不停的自我催眠,眼神坚定,再一次挡住了致命的攻击,同时跑起圈来,找寻反击的机会。 这些侍卫的站位,似乎有所规律,难不成是什么阵法?不管了,杀他个缺口出来! 姒苒月从没觉得脑子如此清醒过,凌空一跃,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手掏出藏在小吼空间里的匕首,刺中一名侍卫的要害。 其它侍卫见状,步法瞬间乱了,趁此机会,姒苒月在刀光剑影中灵活地转身,躲避,刺杀,一连杀了三人后,其它侍卫杀红了眼,攻势更加凶猛。 噗呲——随着胳膊被划伤,姒苒月动作一僵,几个呼吸间,前胸后背又各挨了一刀,若不是轻功卓越,世间罕有,惊险的躲开致命伤,她这条小命就交代了。 鲜血透过黑衣服看不太出来,远远观望的村民还以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少侠一直没受伤,各个激动不已,默默加油。 姒苒月眼睛有些花,全凭身体本能,躲过一击。 狠下心,咬破舌尖,灵台瞬间清明,姒苒月咬牙坚持,紫鞭出手卷向侧前方人的脖子,一拉一拽人就断了气,忽然左腿一痛,鲜血噗的喷出来,疼的她差点跪下。 恶狠狠瞪着出刀的人,撑着跛腿在其身边飞身转过去,半空中抬起左手,露出短刀一击按进其胸口。 这诡异的身法,让残存五个侍卫不仅没半分犹豫,反而更加杀气腾腾。 “你们不是普通的侍卫。”姒苒月艰难的躲开,飞身上树,一边说话一边暗暗恢复体力:“你们是死士。” 五个死士闻言面无表情,同时朝姒苒月冲去。 姒苒月在他们冲上来的一瞬间,飞身下树,手中的紫鞭如毒蛇吐信子,给一个人的太阳穴开了个洞。 “还剩四个。”姒苒月咬住嘴唇,捡起地上被丢弃的单刀,扔飞镖一般扔出去,然后右腿一扫,扬起半丈高的尘土。 尘土落地,四个死士发现,人,不见了。 “跑不远,找!”四个死士瞬间四散开来。 躲在树上的姒苒月是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放松精神,生怕这一放松就醒不过来了,眯缝着眼睛看到远处抖动的草丛,气的要骂人,这帮人还有闲心看戏,怎么不知道跑! 躲在草丛的几个村民也没想到会有这变故,一个个吓白了脸。 姒苒月左右看看,确认附近没人能看到她后,将鞭子缠回腰间,掏出了墨玉笔,小声念叨。 心中有墨, 天地为纸。 魂归来兮, 万物有灵, 缠。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四个死士莫名其妙的脚下一绊,摔个狗吃屎。 说时迟,那时快,姒苒月如一道残影,掠过地面捡起残刀,手起刀落,刹那间将人处理的干干净净。 不、最后一个人,姒苒月故意留下一个活口,耍了个刀花用刀背将人劈晕,并卸掉其下巴,防止吞毒自尽。 姒苒月此刻浑身都在打颤冒着冷汗,脸色蜡黄,唇色惨白,一动不动看着面前从抖动草丛里站起来欢呼的村民,表情越发冰冷。 直到村长走向前,闻到少侠身上浓烈的血腥气,忽然脸色一变,似是要证实自己的猜想,颤巍巍伸出手,要摸摸那异常垂顺的袖口。 第336章 太子拱火搅浑水(10) 姒苒月微微侧身躲开村长的手,厉声呵斥:“你们刚刚为什么不跑,想死不成!若是想死就直接出来送人头啊,别特么连累我!” “少侠……我们,我们以为。” “以为?我才十六岁,以为什么,以为我能一挑十吗?”姒苒月说到后面,委屈的都要哭了,天知道她当时躲在树上刚要喘口气,看到抖动的草丛时,什么心情吗! “……算了,说正事。”姒苒月闭上眼长呼一口气,鲜血染红了的手紧紧握着腰间的鞭子,细细密密的刺痛感,让她能够保持清醒,“你们现在不能回贝南村,不安全了。” “那可怎么办,我们是分开跑的,大壮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快到了。” “那边我会让人通知,你们先跟我去个安全的地方。”姒苒月说着,忘记左腿有伤了,直接迈步,瞬间疼的一个没站稳瘫坐在地。 村长吓得赶忙上前搀扶,结果双手湿漉漉的,定睛一看,竟是满手鲜红,不可思议的瞪圆眼睛,声音发颤:“少、少侠,你……” 姒苒月撇嘴一笑,撑着自己那条好腿站了起来,淡然道:“死不了。” “冉公子!清风公子你在哪?”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姒苒月仔细辨别后,松了口气,是青三府差役的声音,回头对着身后惶恐不安的老人家露出安心的笑容,轻声说:“是自己人,不过……得劳烦你们喊他们过来了。” 村长听的云里雾里,还没等发问,就见少年如断线的风筝摔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少侠!醒醒啊!快来人啊!救命啊!”几个老头扯着脖子喊,声音洪亮,穿透力十足。 “在那边,快!”为首的差役听到声音,闪过喜色,赶紧召集人手朝着声音的方向奔去。 …… 今天的北容城乱成一锅粥,遥远的洛都,也不遑多让。 就在今日早朝,刑部官员表示收到来自北容城一桩疑案,牵扯甚广,引得聿国上下不安,请圣上定夺,是否要派人去调查。 表面辅佐太子的一员老臣听到后,结合七皇子传来的密信,赶忙上前将进谏。 “陛下,此案臣也有所耳闻,臣以为,此女子虽惨,但也是罪有应得,此女夜半出行,衣不蔽体,还是个堕落烟花之女,如此不自爱之人,并非良善之辈,为这样的一个人,如此大张旗鼓的调查,未免小题大做,传扬出去,岂不是令天下人耻笑?” “哦?其余爱卿以为如何?”聿青宗眼皮都没抬,手指无声敲击着龙椅,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微臣以为,众生应当人人平等,更何况此案尚未了结,吾等皆在千里之外不明真相,还是不要妄加断言。” “照吕尚书所言,不就是想让你们刑部的人去查探么。” “若是有需要,微臣愿意分忧。” “你!” 大殿上两个年龄加起来,坟头草都长出来的老臣,你一言我一句,有来有往,吵得不亦乐乎。 就在聿青宗撑着下巴看戏时,一个太监急匆匆从侧殿跑过去,俯身耳语了几句后,聿青宗瞬间坐直了身子。 “行了,当早朝时外面菜市么。”聿青宗一句话,立马让朝堂鸦雀无声。 第337章 非人司丞揽大局(1) “宣,寒御史进殿。” 聿青宗话音落地,殿外负责传话的,扯着嗓子接力喊着。 宣!寒御史进殿—— 大殿上的众臣子互相看着,对这“红人”突然归来,都有些惊讶,有人期待,也有……害怕的。 刚刚还能与刑部尚书叫板的老臣,此时恨不得将身体缩入地下,心里不断祈祷,千万别节外生枝啊。 “臣,恭请圣安。”风尘仆仆的寒风狸,虽面显几分疲惫,可是一双眼睛,乌黑锃亮。 “免礼吧。”聿青宗摆摆手,沉声道:“寒爱卿舟车劳顿辛苦了,你这一趟北容之行,可有什么新的收获?” 寒风狸郑重其事的从海里掏出一封信,恭敬道:“这是臣归来途中,刚收到 飞鸽传书,还请陛下先过目。” 聿青宗微微点头,身旁的小太监立马就迈着小碎步将信封接过去,小跑着呈交给皇上。 拆开一看,聿青宗脸色瞬间阴云密布,抓着信封的手都开始发抖,咬牙怒视,恨不得将信盯出个洞。 良久——啪!的一声,聿青宗阴沉着脸,一掌将信按在桌上。 一双隐匿风暴的眼睛,锐利的扫过大殿上的一众臣子,略微咳嗽了一下后,又恢复成喜怒不形于色的聿青宗。 “北容非人焚尸一案,本由州府审定结案,现因其北容百姓联名喊冤,朕体恤百姓之情,现命刑司、御史台、非人司,三司各调精锐,成立天刑司,彻查此案。” 这突如其来的任命,令众人大吃一惊。 刑部吕尚书额头上的汗是哗哗往下淌,就连寒风狸也有些意外,二人赶忙上前领旨。 聿青宗看着跪在大殿上的两个人,恍然想起非人司现在的状况,随即补充道:“风司丞另有任务,非人司由右司郎褚灵翰负责调度,另外刑司的杨推官,深受百姓和非人的信任,此次行动,朕想让他全权处理,众爱卿觉得如何?” 一些暗中辅佐七皇子的大臣们,原本想理论一番,可一抬头见到皇帝铁青的脸,直觉告诉他们刚刚那封信有问题,并且问题还特别严重,都不愿意触霉头,便泄了气。 “既然没有异议,这早朝就散了吧。” 一众人朝着殿外走,聿青宗将信收起来起身后,向身旁小太监低声说了几句后才离开。 而小太监小跑着追上刑部尚书一行人:“吕尚书、寒御史、褚司郎三位请留步。” 三人楞然回首,小太监赶忙说:“陛下召你们去御书房。” 就在小太监急匆匆告别,眼看要出皇宫时,忽然看到宫门外一个人影,顿时激动不已:“杨推官!您来的太是时候了,陛下还让杂家去宣你进宫呢,陛下在御书房等着了。” 杨推官愕然的被小太监推着走,他其实是听闻早朝之事,前来等寒御史打听情况的…… “杨推官,朕赐你尚方宝剑一把,此剑可斩皇亲国戚,先斩后奏。” 什么! 杨推官刚进御书房,登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做如何回应。 第338章 非人司丞揽大局(2) “若是遇到风司丞,可将此剑交给他,任由他支配。”聿青宗沉吟片刻,补充道。 这下杨推官卡在喉咙的心脏才算安稳着陆,暗暗松了口气,沉声应是。 “吕尚书,破案侦察方面,朕相信有杨推官、风司丞和寒御史在,应当没问题了,你觉得呢?” 刑司吕尚书大汗淋漓,后背都湿了一片,满脸堆笑:“陛下圣明。” “至于其它随行人员,不得滥竽充数,都要最好的。” “是是是。” “还愣着作甚,尽快安排,三日后启程。” “是,微臣告退。”刑司吕尚书巴不得赶紧走,闻言后那走的叫一个快,恨不长双翅膀,直接飞回刑司。 等吕尚书走远后,聿青宗才将刚刚收起来的信拿出来,递给寒风狸:“你们看看吧。” 寒御史等人大致看完后,除了寒御史有所心理准备外,其余二人可谓是惊的一身冷汗,这假太子未免太无法无天了。 “你们到了北容城后,要多加留意。”聿青宗瞟了眼信,意有所指道。 “是。” “寒御史, 若是非人司遇到什么困难,能帮就帮一把。” 寒风狸吓得一激灵,难不成这狗、这皇帝知道他跟非人司的关系? 聿青宗压根没理会寒风狸惊讶恐惧的小表情,疲惫的靠坐在御书房椅子上,打了个哈欠。 “朕乏了,下去吧。” 一个时辰后,太子缓步到了御书房待了半刻钟后,惨白着脸,跟随皇上心腹,从密道悄悄离开了皇城。 太子知道,他这病弱的身体,再加上前阵子来势汹汹的毒,已经掏空了他大半条命,现如今无法亲自去探究事实真相,只能听从父皇的安排,如局外人一般,默默看着这一切。 御书房里半个时辰后,一个病恹恹的“太子”摆驾回了东宫。 …… 深夜,非人司。 “褚灵翰,非人司可用的人员名单在这里了,是主子让我给你的。”寒风狸如一阵风从书房开着的窗户窜进来,火急火燎的拍桌案上一张纸后就要走。 “你走这么急?陛下不是让三日后走吗?”褚灵翰站起身,绕过桌子拦在寒风狸身前,神情严峻:“北容城、或者说,宵禁食馆到底出什么事了?” 寒风狸欲言又止,拍了拍褚灵翰的肩膀,满脸悲伤:“兄弟,本来不想和你说,但是我觉得发生这么大的事,不能瞒着你,其实,宵禁食馆被烧没了,非人抓的抓,逃得逃,等你到了北容若是混不下去,就装成人投奔反骨联盟,他们人很好,会收留你的。” “哎!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站住!”褚灵翰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寒风狸消失在黑夜里。 褚灵翰端坐在桌案前,认认真真看完名单后,心里有了底,旋即走到窗户前,吹了声口哨,引来一只乌鸦,低声鸟语了几句后,乌鸦仰脖飞走,若是有其它鸟看到,定会看到它那副被派了重任,骄傲的小眼神。 第三日寅时,褚灵翰已经整装待发,在库房检查粮草状况,忽然一声乌鸦叫,让他心底一颤,赶忙出去。 听完乌鸦的调查结果,一向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也难得飙了一句脏话,咬牙切齿:“寒风狸你竟敢耍我,给本公子等着。” 第339章 非人司丞揽大局(3) 洛都的三日,转瞬即逝。 北容城的三日,度日如年。 姬慕月暗中坐镇反骨联盟,表面云淡风轻,有条不紊的处理事务,但每次去青三府的时候都阴沉沉的,让人远远瞧见都会害怕的躲开。 “每次来都阴沉着脸,搞得跟我快要嗝屁了似的,你看我这皮外伤,都结痂快好了。” 姬慕月闻言不满的睨了一眼,哑着嗓轻斥:“别胡说。” “最近太子有什么动作吗?” “无。”姬慕月坐在床边椅子上,手里端着黑乎乎的汤药,惜字如金:“喝。” “……”姒苒月看了眼黑乎乎的汤药,再看看沉着脸的姬慕月,压抑三天的情绪瞬间爆了,“你这什么表情,我这次受伤又不是故意的,给我摆什么脸子,我不喝!” 姬慕月闭上眼睛,沉沉叹了口气,缓和了眉目中的阴郁,声音低沉而温柔:“是我错了小祖宗,乖,先把药喝了。” 姒苒月皱着眉头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虽然喝了两天了,但还是生理性厌恶。 “我带了你爱吃的梅子糖。” “说了两天了,还来这套。”姒苒月撇撇嘴,忽地眼睛一亮,神秘兮兮问:“你跟我说说,那天怎么把人救回来的?” “喝完就告诉你。” 姒苒月闻言,直接抢过药碗,一咬牙,闭上眼直接灌了下去,又酸又苦涩的味道让她龇牙咧嘴的吐着舌头,摊开手:“糖糖糖。” 一连三块糖,可算冲淡了那难喝的中药味,缓过来的姒苒月不忘刚才的话,催促道:“快讲吖。” “你刚刚吃了糖。” ?姒苒月满脑门问号,迷茫的看着姬慕月。 “吃了糖才把药喝完,那么,我就没理由告诉你当天发生的事了。”姬慕月促狭一笑,趁姒苒月没反应过来,直接端着空碗离开房间。 姒苒月拳头逐渐握紧,大吼:“木丘山!” 站在门外的姬慕月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他那天还没到太子落脚的地方就觉得心慌的要命,哪顾得上斡旋救人,让北荒三小只前去探查位置,他直接将人抢了回来。 “药喝完了?”风影竺穿着一身黑,如鬼魅一般靠近姬慕月,看了眼空碗,出声问。 姬慕月没说话,目不斜视的与风影竺擦身而过,朝着后院小厨房走。 “我可是月的哥哥,你跟我拽什么。” “她身边的暗卫呢。”姬慕月放下碗,拿起了菜刀。 风影竺自认理亏,稍稍退后了两步,“是我疏忽了,不过你也知道我那个妹妹,每次跑路都跟泥鳅一样,跟丢了……也不能全怪我吧。” 姬慕月转回身,拿着菜刀剁大骨头,一下一下的声音,听的风影竺心惊胆战,他甚至觉得姬慕月剁的不是骨头,而是他。 “咳咳,那个,寒风狸说,那位提出成立天刑司,让杨推官、他还有我一同调查这个案子。” 姬慕月闻所未闻般,将剁好的骨头冷水下锅焯水。 “你听到我刚说的话了吗!” “你还在这干什么。”姬慕月捞出骨头,同配料放入另起的砂锅里炖。 “什么?” 第340章 非人司丞揽大局(4) “你不去查案,还站在这做什么。”姬慕月抬眸,微冷的目光盯着风影竺,“你的烂摊子,别再把苒月拖下水,对外就说她被你送走了,等她伤好后,我会带她离开北容城,离开宵禁食馆。” “姬煜!” “你就是喊我爷爷也没用。”姬慕月挑拣着蔬菜筐里的菜,眉目低垂,似乎感觉到一直盯着他的视线还没离开,顿时气急,将手中的蘑菇甩到菜板上,揪住风影竺的衣领警告,“影,她是你妹妹,不是你的棋子也不是你的手下,宵禁食馆的事儿你自己解决,她若是在因为这些破烂事受伤,别怪我翻脸。” “翻脸,怎么?还想揍我?”风影竺扯开衣领上的桎梏,“你觉得你打得过我?” “你可以试试。”姬慕月脚下瞬间起阵,浓烈汹涌被压抑的力量似乎要喷发而出时,又瞬间消散,仿佛刚刚都是幻觉一场。 “你的力量恢复了?”风影竺有一瞬讶异,倏地笑了:“好,这下我可以彻底放下心了。” 说罢,风影竺转身,洒脱的摆了摆手,洒脱道:“等月儿好了,你们离开聿国,四处走走看看,最好玩个一年半载再回来。” 目光看向姒苒月所住的方向,眼里透着淡淡的哀伤和不舍。 离开聿国……影,你到底要做什么?姬慕月盯着菜板上的蘑菇,想的有些出神,直到咕嘟咕嘟冒泡的砂锅,唤回他的神志,认真的熬起滋补的骨汤鸡肉粥。 姒苒月对这些事情丝毫不知,一边趴在桌案上等着小吼磨墨,一边听北荒三小只播报北容城内百姓们对太子的怨言。 “现在城内都在说太子没能力,没智商,全仰仗投了个好胎,不然这种脑子进水又被驴踢了的脑子,怎么可能是太子……” 姒苒月听着听着打了个哈欠,话锋一转问:“太子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北荒三小只齐齐摇头,末了说:“寒御史回来了,似乎是洛都那边有动作了,不过有影尊在,我们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姒苒月闻言,刷的一下站起身,眼中的困意都没了,招呼着北荒三笑只和小吼:“走,随我去找寒风狸去。” 刚走出房门,却不想碰到了老熟人。 “苒小神探?” “褚、褚灵翰,杨推官?你们怎么到这来了?” 三人寒暄着朝书房走,一开门,寒风狸正坐在主桌那品茶,赫然一副大爷的模样。 “小小姐,你伤好了?” “什么?你受伤了?” …… 一番解释下来后,姒苒月是口干舌燥,连喝了三杯茶才缓过来,转而问他们:“你们怎么来这了?” 杨推官看向寒风狸,寒风狸抖了一下,摸着鼻子低声说:“看我作甚,圣上让你负责,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杨推官看向屋内几个人,苒小神探自幼时就与非人司、御史台关系甚好,以往破案,什么细节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这次…… “不是我不说,是这次牵涉太广了,你还小,还是避着的好。” 第341章 非人司丞揽大局(5) 姒苒月自然明白,也没有要刨根问底,特别懂事的起身施礼告别:“你们应该还有正事要谈吧,我就不在这打扰了,先回去了。” “好好好,瞧我们这事儿干的,你还伤着呢,光顾着问东问西的,快些回去好好休息。”杨推官十分客气的将人送走后,本来堆着笑意的脸,瞬间严肃,与褚灵翰对视一眼后,张口说:“寒御史,有件事还需你帮忙。” “我们都是同僚,更何况现在又是一个阵营,说什么帮不帮忙的,有事儿直说。”寒风狸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结果被下一句话,直接惊的呛茶。 “咳咳、你说什么,刚刚拜托我查什么?引荐谁?”寒风狸一边拍着胸脯顺气,一边瞪圆了眼睛问。 杨推官不明就里,还以为说错了话,略带紧张的重复道:“我们沿途听到一些传闻,有个民间组织叫什么,反骨联盟,十分向着百姓,帮着解决很多非人伤害百姓的事情,在百姓心中威望仅次于御史台,想请您的情报网查探下,反骨联盟的盟主,引荐一下。” “反骨联盟啊……”寒风狸轻咳了几声,要笑不笑的看着杨推官,有点犹豫要不要说出实情。 “我的人只查到反骨联盟中有四大元首,分别是星月山荷,其中星元首,虽为四大元首之首,但排行第二的月元首,更有决策权,寒风狸,你可知这个月元首是谁?”褚灵翰看着寒风狸的目光里还带着几分怒,说起话来,颇有些咬牙切齿。 寒风狸听的直啜牙花子,蹙眉问:“你要找反骨联盟,我还能理解,杨推官找他们作甚?” 褚灵翰听出其中深意,狠狠瞪过去,杨推官没听懂,有些愕然:“这很难理解?我们来这为了什么?为了查案,倘若能将反骨联盟拉拢过来,依照他们在民间的威望,定然事半功倍。” “行,我去查、查查看。”寒风狸抽了抽嘴角,压着要大笑的欲望,故作高深的起身朝外走,越走越快,直到远离褚灵翰和杨推官的视线后,才控制不住扶着假山石大笑起来。 “你们刚刚聊什么了,这么开心?” 笑得眼泪都出来的寒风狸下意识接话:“他们竟然要拉拢反骨联盟,让我引荐月元首,笑死我了,要是他们知道,这个月元首就是他们刚刚诓出去的人,那场面不敢想,哈哈哈!” “如此好笑?” “好笑啊,嗝,小、小小姐!”寒风狸抬眼一看,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惊诧的毛都炸了。 姒苒月从假山顶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飘飘的跳下来,站稳后挑了挑眉:“什么时候把我引荐给他们?” “引荐什么,啊?你真要去?” “自然。”姒苒月拍了拍寒风狸的肩膀,靠近轻声说:“别担心,我会以月元首的样子露面的,到时候,你别露馅就行。” “不行。”寒风狸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直接拒绝,“主子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提到风影竺,姒苒月多少还是有些发怵的,想了想,叹气道:“罢了,那你就去引荐星元首吧,另外告诉他,注意身份。” 第342章 非人司丞揽大局(6) 寒风狸松了口气,见姒苒月扭头要走,赶忙屁颠屁颠跟上,好奇的问:“小小姐,你们反骨联盟里的星月山荷的山荷是谁啊,我认识吗,跟我说说呗。” “你都查不到的事情。”姒苒月微微仰首,嘴角轻扬,透着几分神秘低声道:“自然就是要瞒着你的意思啊。” “……” 姒苒月伸展手臂,脚尖轻点转了个圈,轻笑着指着不远处的厨房:“星元首在那里哟~” “你怎么知道。” 姒苒月食指压住红唇,轻眨眼:“秘密。”说罢,朝着厨房的反方向快步跑走,眼里的笑意,随着离厨房越来越远,也恢复了平静。 当合上房门时,情绪低落的抱膝坐在地上。 此时已经是阳春三月,乍暖还寒,地面上冰的刺骨,姒苒月却仿佛没感觉到。 “小吼,你说,人是不是很矛盾。”姒苒月自言自语道:“我以前巴不得远离他们,可是现在,真当他们让我远离时,却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搞不懂你们人类想那么多干什么,喜欢就上,不喜欢就分,合得来就聚,合不来就远离,多大点事儿。”小吼凭空坐在桌案上,抱着个苹果吭哧吭哧啃着:“我说菜主,有这时间,你干点啥不行,别瞎琢磨了。” “也对。”姒苒月搓了搓脸,站起身,精神抖擞:“走,我们去趟贝南村。” “啥?” “一定还有遗漏的地方,再去看看。” “什么遗漏、哎哎!菜主!你这个虐待狂,每次都不给吃饱饭,小爷的苹果啊……” …… 姒苒月在案发现场掘地三尺时,青三府书房灯光摇曳下,天刑司与反骨联盟达成协议,一明一暗,联手调查。 姬慕月通体裹着银线锈纹的黑袍,只露出两只眼睛,为了保险,还戴着一张只遮住眼睛的面具,若是心细,就会发现,银色的面具上的暗纹是被云环绕的月亮。 “我妹妹不见了,怎么不见你着急?”风影竺姗姗来迟,对于联盟这事儿并没意见,只是对姒苒月不见后,姬慕月淡定的模样有些疑惑。 “她给我留信了。”姬慕月抬起胳膊,从宽大的袖子下露出骨节分明的手,中指和无名指间夹着一张随时会被风刮走的纸条。 风影竺用自己那超凡的视力,清晰的看到一排字。 ——贝南村,四小只、小吼皆在,勿念,勿忧。 “啧。”风影竺撇开眼,看着漫天星辰,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面容突然变得冷峻:“煜,你发现了吗,那颗星星。” 姬慕月盯着苍穹中那颗原本微弱的要熄灭的星星,此时耀眼的直逼帝星,还未开口,星河瞬息万变,那颗星星又归于平静,藏匿于万千星辰中,再难寻到。 风影竺长舒口气,没忍住感叹:“刚刚那一下子,我甚至都想好怎么给她铺路称女帝了。” 姬慕月没说话,只是闭上眼,转动了下眼球,再睁眼时,平静的宛若一湖死水,打哑谜的自言自语:“原来,这才是……” 第343章 非人司丞揽大局(7) 噗! “姬煜!”风影竺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突然吐血的姬慕月,伸手就要探其脉搏,却被躲开了。 “没事,只是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而已。”姬慕月无所谓的擦拭嘴角残留的血迹,“我先去休息了。” 风影竺看着姬慕月走远的背影,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些东西,脱离了掌控。 …… 贝南村,谢老头的住处,再度变成了废墟,只是这次人为的特别明目张胆。 姒苒月扛着铁锹赶到时,正看到一众差役侍卫坐在化作废墟的院子中疗伤,心下一紧,随便找了个差役问:“这里刚发生什么了?陆将军陆青池呢?他怎么样?” 差役皱眉看着眼前穿着一身夜行衣的少女,恍然拍了自己大腿,疼的龇牙咧嘴“你、你是陆将军的表妹吧,我见过你。” “对对,我是,我表哥人呢?” “将军他,他一个人去追杀手了。” 什么! 姒苒月顿时面色一变,揪住差役的衣领,急声问:“哪个方向!” 差役被揪的喘不上来气,颤巍巍抬手指了个方向:“那边,你也别太担心,就跑了两个杀手,陆将军很厉害的,他们不是对手……” 姒苒月懒得听废话,松开手头也不回朝着那个方向跑去,跑了良久都没见到人影。 “四小只!” “我们在!”北荒暮春、夏、秋、冬四小只齐齐站在姒苒月肩头,高声回应。 “你们飞的快,分四个方向,去找陆青池。” “是!” “小吼。”姒苒月眼睛流转着淡淡的紫光,脚下无风起尘埃,沉声道:“回去。” 小吼站在姒苒月肩头,闻言把头一偏,通红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诡谲的红光:“菜主你放心,小爷跟得上!” 姒苒月没说话,只是活动了下筋骨,摆出标准起跑的姿势,随着北荒四小只回来指明方向,第一时间如离弦的箭,刷——的一下冲了出去。 若用超脱这个时代的名词来形容就是——光速。 非常快。 快到路青池以为是刮来的一阵邪风,将蒙面杀手的刀吹歪了。 姒苒月握着铁锹两连挥,伴随着一道紫光,竟然将对方的三尺钢刀劈断成三段。 铁锹承受不了不属于它的力量,化作铁粉,被一阵风吹散。 “你会武功!?”路青池定睛看清来人,惊呼。 电光火石间,蒙面杀手拔出鞋中的匕首再度攻上来,没等姒苒月解开腰间的紫藤鞭,就被路青池的长枪挡住,火花四溅。 “别管这里,还有个人带走了命案的目击者,快去追!”路青池稳稳挡住蒙面杀手的攻击,看似游刃有余,但想拿下对方,还是需要时间。 “好。”声音落下,人已不见。 若不是地上还残留着钢刀碎片,路青池都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瞬息间,姒苒月就追上了另一个刺客, “别过来!”蒙面杀手挟持着一个满身是血,脸色苍白如纸的年轻男人,面对恍如鬼魅冒出来的人,高声呵斥。 “再过来我就杀了他!”蒙面杀手手中的刀更加逼近年轻男人的脖子,冒出丝丝血痕。 姒苒月扔下鞭子,摊开手后退。 第344章 非人司丞揽大局(8) “这位大哥,切莫冲动,你把人给我,我放你走如何。”姒苒月心中有些慌,但表面十分淡定,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藏于袖中,从空间里拿出墨玉笔。 “好啊。” 蒙面杀手答应的非常痛快,握着长刀的手却一使力,正要对人质痛下杀手,却不料被两枚杀气腾腾的暗器前后夹击,为了保命,只好将刀离开人质的脖子,挡下暗器。 说时迟那时快,姒苒月嗖——的一下将人质拽向自己身后,并接住被挡回来的墨玉笔。 蒙面杀手见势不好,扬起一袋石灰,遁走。 始料未及的姒苒月紧闭双眼,屏住呼吸,磕磕绊绊的拽着人质退出石灰笼罩圈后,剧烈咳嗽着。 忽地一阵淡淡的沉香窜进鼻尖,姒苒月想睁开眼,却被辣的哗哗流泪,根本睁不开,抬手就要揉,却被一双泛凉的手挡住。 “别动,一会就好了。”如春风一般,温柔低沉的声音,让慌乱的姒苒月瞬间安心。 “是、煜哥哥吗?” “是我。”姬慕月掏出腰间的水壶,一边小心翼翼冲洗着姒苒月的眼睛,一边轻声安抚。 而那个被遗忘的人质,此刻正躺在地上,疼的不停的咿咿呀呀的叫唤。 “好了,睁开眼试试。”姬慕月用干净的手帕擦干净后,轻声说。 “能看见啦~”姒苒月试探着睁开眼,开心的抱住姬慕月,兴奋的跳脚:“我还以为要瞎了呢,吓死我了。” 夜晚的树林里光线很差,即使离得很近,姒苒月也没发现姬慕漾着温柔目光的脸上透着疲累。 “你来的正好,陆青池说这个人是命案的目击者,得带回去。” “好。”姬慕月手挡住唇,轻咳了一下,走到人质面前,将人捞了起来搀扶着,对着苒月招呼:“走吧。” “等一下。”姒苒月眯着眼走到刚刚蒙面杀手所站的位置,蹲下身摸摸索索着。 噗——火光将这一块地面照亮,一眼就看到乌黑镶金字的令牌。 姒苒月抬眼看到是姬慕月背着人质,举着火折子,赶忙将令牌用手帕包起来,探手对姬慕月说:“火折子给我吧,我在前面引路。” “你来的时候有看到陆青池吗?” “恩。” “那他怎么样,那个杀手抓到了吗?” “不知道。” “哈?你怎么不知道?你没帮忙?”姒苒月停下脚步,回头不可思议瞪圆眼睛。 “因为他担心“表妹”你啊。”陆青池拿长枪当拐杖站在不远处,看到姒苒月没受伤,长舒了一口气。 “你怎么样?”姒苒月快走两步上下打量,关切问。 “都是皮外伤,只是让那个家伙跑了。”陆青池咬紧后槽牙,恨恨道。 闻言,姒苒月摸摸鼻子,有些小愧疚:“不好意思啊,我这边那个杀手也跑了。” “只要你没受伤就行。” 姬慕月背着人质走到姒苒月身前,目光却盯着对面的陆青池,“再不走,我背上的家伙就白救了。” …… 县衙。 北荒四小只提前送信,等姒苒月一行人到县衙时,屋里屋外灯火通明,原本驻扎在谢老头住所的差役和卫兵也都在,大夫们忙里忙外照顾着伤患,轻伤的卫兵自觉担当起护院的职责。 第345章 非人司丞揽大局(9) “我还真以为你回房休息了。”风影竺直接推开房门,见人闭目靠坐在床榻上,没好气的将手中的汤药往前一凑,“快喝吧,褚灵翰可是往里面放了不少好东西。” 姬慕月微睁开双眸,不发一言的接过汤药,看都没看,直接一饮而尽。 “说说,你为什么会在那?”风影竺将放在床边的药碗丢到桌子上后,又隔空拽过一把椅子坐下。 姬慕月头往里一偏,闭上眼,下起逐客令。 “药送完了,走吧。” 风影竺深吸一口气,紧抿着唇,话从牙缝里挤出:“行,我走。” 待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后,姬慕月才睁开眼,没好气的低声喃喃:“明知故问,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不放心。” “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Σ(っ °Д °;)っ! 姬慕月吓得一激灵,赶忙四处查看,发现风影竺贴着房梁上,顿时气急:“你一个堂堂司丞,竟然好意思当梁上君子?” “那你一个监察御史,为何会在这当上了一个小小的代县令?又为何深更半夜尾随我妹妹?” “什么尾随,说的这么难听。”姬慕月看出风影竺一时半会走不了的架势,索性下床走到桌边倒了杯茶。 风影竺浅笑着抬起手要接过,却见姬慕月握着茶碗,仰脖喝光。 “你!” “你什么你,你该不会以为这茶是我给你倒的吧?你没手么?” “我!” “我什么?又要拿你是苒月的哥哥说事儿了是不是?你也就会这招。”姬慕月嘴上说着,手上倒是十分诚实的给风影竺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 “喝吧,喝完赶紧说来我这到底要说什么。” 风影竺并没喝,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令牌,拍在桌上,“认不认得这个。” 这不是今晚,苒月在地上捡的……姬慕月拿起令牌翻过来一看,顿时愕然。 当时光线太暗并没看清楚,眼下一看,令牌背面刻着雍容华贵代表真龙天子的暗龙纹,中间空白处,是一个古朴的甲字,甲等的甲。 黑色令牌、暗龙纹、甲字,这分明是天家身边最神秘的组织——暗卫的令牌。 “甲等暗卫,怎么会来这,这是仿造的吧?” 唔——风影竺咽下最后一口茶,抿了下嘴,手撑着下巴懒洋洋道:“若这令牌我不曾见过的话,还真能怀疑一下是什么人嫌命短仿这个,又是从何处看到的。” “很可惜的告诉你,这个令牌它是真的。” 姬慕月目光瞬间凌厉,一言不发盯着桌案上的令牌。 “能够明目张胆灭口目击者,还毫无畏惧袭击陆将军,这幕后之人,不是他手段高明让暗卫里出了叛徒,就是那个人默认的。”风影竺把玩着令牌,冷笑:“现在刑司和御史台都生了退意。” “寒风狸他?” “若为个人,他自然不会退,但他要为身后御史台里普通人负责,自然不会淌这浑水。”风影竺云淡风轻的将令牌收回,认真的看向姬慕月:“如今的聿青宗,已经不是我当初认识的心系天下的少年郎了,这个局,我风司丞,揽了。” “他们今日也是受了重创,短时间应该不会有动作,趁着风平浪静,你带苒月离开这里,离开聿国,越快越好。” “至于跑了的那两个家伙,我已经派人追上了……” …… 第346章 非人司丞揽大局(10) 翌日。 姒苒月被窗外的鸟叫吵醒,揉着眼睛下床往外走,一眼看到县衙派来临时伺候她的小丫头,这时正轻手轻脚的收拾包袱,定睛一看,装的还都是她的东西。 “你这是在做什么?”现在偷东西都这么明目张胆了? 姒苒月看看包袱,再看看手里还攥着她发钗的小丫头,十分愕然。 叮当一声,发钗落地,小丫头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得疼的龇牙咧嘴,赶忙捡起发钗,跪在地上垂头道歉:“对不起小姐,奴婢不是有意摔坏您发钗的,还请小姐饶命。” 姒苒月拧眉:“趁我睡着,把我东西都包起来是几个意思?” 此时小丫头才恍然,赶忙叩头解释:“请小姐不要误会,是木县令让奴婢这么做的,木县令说今日小姐用过早膳后就要离开这里,吩咐奴婢提前将小姐的东西收拾好。” “你的意思是,木县令跟你说,我今天走?” “是。” “你先别收拾,我去找木县令问个清楚,他人在哪?” “奴婢不知,但现在这个时辰,应该是在房间用早膳。” 姒苒月都顾不上洗漱,只是换了身衣服就匆匆去找姬慕月。 仿佛是怕姒苒月找不到,姬慕月将房门敞开,端坐在摆满早膳的圆桌后,翻着书卷,时不时抬头看向门外,等着人来。 “姬、木!丘!山!你什么意思,本小姐什么时候说要离开这里了?”姒苒月气呼呼的闯进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碗碟都跟着颤了颤。 姬慕月似乎早就料到,笑眯眯的放下书卷,起身给姒苒月挪开椅子,并摆好干净的碗筷,柔声道:“饿了吧,先吃饭?” “吃吃吃,吃什么吃,别转移话题,反正我不离开这里,案子都没查明白呢,我不走!” “苒月,这次案子它不一样,其中涉及皇权纷争,卷入其中,不死也伤,你哥哥也是为了你好,这个案子,我们抽身好不好?” “我们?” “是啊,我们。毕竟我现在无官无职的,我们一起闯荡江湖如何?” “你不是那个什么代县令,而且还是什么巡、巡抚监察?” “新的县令今日就到了,至于巡抚监察那个啊,说白了那就是替皇上出门看风景的闲差,聊胜于无,主要是给俸禄。”见姒苒月半信半疑的有所松动,姬慕月赶忙趁热打铁:“现在敌暗我明,你在这,不是告诉对方风司丞的软肋么,你若有何闪失,别说破案了,到时候你哥都会有危险。” 敌暗我明……对啊,她可以借机由明转暗,如此一想,姒苒月眼眸都亮了,连连点头答应。 姬慕月并不知道姒苒月心里的小九九,还以为是自己劝说成功,着实松了口气。 “我不在这吃了,得回去告诉小丫头继续收拾东西,先走啦!”姒苒月说完就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左右手也各抓一块,转身撒腿就跑了。 姬慕月无奈摇头,“还真是孩子。” 一个时辰后。 姒苒月站在马车旁左看右看,迟迟不肯上去。 “别看了,你哥哥一早就带人出去了。” 第347章 你们大难临头了(1) 姒苒月闻言瞬间耷拉脑袋,无精打采地爬上马车,单手杵着下巴,看着车窗外忙忙碌碌的人,正大包小包的装满后面的两辆马车。 “苒月,我们接下来一路朝东还是朝南走?你是想看江南水乡还是塞外风光,又或者去海外看看?” 翻看地图的姬慕月没等到回应,抬头看到姒苒月双眼无神的盯着窗外,连唤了数声,姒苒月才回过神。 “啊?你刚说什么?” 姬慕月只好将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青龙县。” “好啊,我们这就去青、苒月,你说你要去哪?青龙县?”姬慕月眼里的笑意渐渐收去,他此刻再不明白苒月打什么主意,简直枉费他神君的名号。 怪不得答应的这么痛快,这是想找个临近北容的城县躲进暗处,静观其变啊。 “姬煜,煜哥哥,我们就在青龙县待一个月、半个月,十天,就十天好不好。”姒苒月泫然欲泣的盯着姬慕月,两只手轻轻摇晃对方的衣袖,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姬慕月撇开眼,虽然躲开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但耳朵没躲过那软糯的声线,挠着他狂跳的心脏。 “松手。”姬慕月想要起身,却被姒苒月紧紧抓住了胳膊,不得挪动半分。 “你答应了,我就松手。” “七天。” “这也太少了吧!” “五天。”姬慕月怕伤了姒苒月,不敢强行挣脱,只好将身体往另一面的车窗靠,闭上眼狠下心说:“别再讨价还价,再多说一句就变成三天。” “五天!说好了五天不许反悔!”姒苒月生怕对方反悔,赶紧松开手。 “五天后,去哪听我安排。”姬慕月睁开眼,将掉落的地图收起来。 “成交!” 姬慕月喊来后面两辆马车的车夫,低声嘱咐了几句后,就见那两辆带着风府标志的马车朝南城门的方向先走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姒苒月所坐的马车才慢悠悠穿过了大街小巷,绕城半圈,十分顺利的出了城门,直奔青龙县。 北容城内一处院落里,七皇子正坐在屋檐下,把玩着手中玉制的棋子,听着暗卫的汇报后,冷笑:“还有闲情逸致去南边玩,派人盯着。” “是。”暗卫暗自松了口气,刚起身就被下一句话,吓得再度跪下。 “那个漏网的小耗子解决了么。” “回禀殿下,我们派去的人、近乎覆没。” 七皇子放下棋子,扫了眼匍匐在地的黑衣人,嗓音毫无波澜,“近乎,那就是还有活口,人呢。” 黑衣人浑身一颤,结结巴巴道:“被、被风司丞的人抓、抓了。” 砰!七皇子气急败坏将身旁的棋桌摔了出去,顿时四分五裂,似乎还不解气,又把身下的椅子也甩飞了。 “被抓了?他们人都被抓了,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跟本殿下说?好啊!你们真是好的狠啊!”七皇子揪住黑衣人的领子咆哮,堂堂天子身旁甲等暗卫,此刻被吓得浑身发抖,如同被狂风吹动的软面条,软弱无力,易碎裂。 第348章 你们大难临头了(2) 就当黑衣人绝望的以为自己逃不过一死时,忽然脖子上的力道松了,身体不受控的下坠,瘫跪在地。 “被抓了几个废物?” “两、两个。” “听着,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调动多少人,把那两个废物给除了,知道了吗!” “是!” “那两个废物死,你活,他们活,你死!滚吧!” 逃过一命的黑衣人走出院子,浑身如同从水中捞起来似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透了,一阵风吹过,才将他的神志吹回来,后怕的扶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喘息。 而就在黑衣人部署人员准备在城门前伏击,将人灭口时,风影竺为防夜长梦多,并没打算将人带回县衙,而是在途中就已经审讯完毕,直接换路,将两个人犯押往洛都。 马车上,风影竺誊抄了一份口供,掀开车帘看了眼天色尚早后,将誊抄的口供放进信封,贴身收着,而有画押的口供则随意的叠了叠,放到一个装糕点的匣子里。 两个落网的杀手,为了防止他们自尽,风影竺可是十分贴心将两个人满口牙都拔了,此刻两个人被绑在角落里,嘴里塞了抹布,只能用两只眼睛恶狠狠瞪着。 “你们两个,有这精力不如想想有没有什么遗言交代,把眼睛瞪出来也没用。”马车顶忽的一颤,紧接着一道矫健的身姿从车窗窜进来,赫然是一身青袍的寒风狸。 “来的正好,将这个送到那个人手上。”风影竺将怀里的信封拿了出来递了过去。 “行。”寒风狸收下信就要走,忽地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对了,我来是想说,小姐已经离开了,往南去了。” 风影竺闻言,只是垂眸,手指敲打着身旁食盒,忽地勾起唇,“渡口柳岸青,了望云间龙,峰峦石头门,有客只身前。” 寒风狸听的云里雾里,呆呆的趴在窗户边,要走不走的样子。 “把话带给右司郎。”风影竺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若不是碍于有两个外人在,他很乐意将某只呆风狸直接踹到青龙县。 话说完,将食盒递了过去,压低声音再度叮嘱:“东西交给谁,右司郎会告诉你。” 寒风狸抱住食盒,点点头,闪身从车窗出去,几个瞬息就不见人影。 “我们活不成,你们也大难临头,活不了了!”其中一个杀手,也不知道怎么吐出口里的抹布,喷着血沫也要嘲讽。 风影竺拧眉看着喷的马车地面上都是脏污,刷的一下打开扇子遮住鼻子,抬手将桌案上硬邦邦的馒头丢进那人嘴里,那个人被暗含内力的甩出的馒头撞的直翻白眼,顿时安静了。 “还有多远出北容?”风影竺掀开车帘,让清风吹散车内异味,不耐烦的问车夫。 “公子,还需要两个时辰。” “再快点。” “是。” …… 寒风狸满头大汗的跑回县衙,在褚灵翰嘲笑声里又马不停蹄的往青龙县赶,一路上嘴巴没停,嘟嘟囔囔一路,“主子这不坑人、不、是坑非人吗,直接说去青龙县门前堵人不就得了,还搞什么藏头露尾的诗,简直有病。” “青龙县,让我去青龙县,除了他押送犯人,谁还能路过青龙县,白白折腾么这。” “天都黑了,马车还没到,不会出事了吧。” 就在寒风狸站在青龙县界石旁大树上东张西望时,一辆马车吱嘎吱嘎慢悠悠的过来了。 第349章 追踪偶遇故人归(1) 寒风狸飞身跃下,将那车拦住,双手叉腰,头一扬:“此路是我开——” “闭嘴。”一个球状黑影直击寒风狸面门,若不是他速度够快,就会像身后的树一样,身上被强行嵌入了一颗苹果。 主子对他下这么狠手!?寒风狸艰难吞咽口水,看着完全没入树干内的苹果,大气不敢出。 更让寒风狸惊讶的是,从车上走下来的不是主子,而是应该带着小姐往南走的姬慕月。 “你怎么在这?” 姬慕月也有些惊讶,挑眉问:“这话该我问你吧?” “自然是主子让我来的,喏,这个给你。”寒风狸把手里的食盒递上前。 姬慕月见是个食盒,不疑有他的接过,看着还没走的寒风狸,疑惑道:“还有别的事?” “没了没了。” “既然没了,还不走?” 寒风狸盯着食盒,舔了舔嘴唇,厚脸皮凑上去:“你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好吃的呗,我这一路折腾坏了,快饿死了。” “滚远点。” “就一块,一块。” 姬慕月生怕寒风狸再说下去,将马车里熟睡的人吵醒,赶忙捂住寒风狸的嘴,拖远了些才压低声音说:“闭嘴。” 说罢,就打开了食盒,却只有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并没有食物。 寒风狸瞬间绷不住了,“主子玩我呢!就这破纸,我直接揣着走不就得了,还让我抱着这食盒到处跑。” 姬慕月并没急着看叠起来的纸,而且顺着食盒上下左右敲了敲,果然还有个夹层。 从夹层中拿出纸条,上面写着:太子间洲藏,皇子皆归城,押犯路上魍魉多,勿踏青龙归洛都。 姬慕月平静的将纸条收于袖中,伸手展开食盒里的纸张,看清内容后,眸间瞬间冷了下来。 “他是不是,还让你给那个人送信。” “你怎么知道?”寒风狸闻言惊讶的就要将怀里的信封拿出来,却被姬慕月按住。 “如果路上遇到麻烦,不必死磕,将东西弃了。” 寒风狸抓了抓头发,不满道:“你们一个个,不是话留半截就搞什么藏头露尾的诗句,就不能大白话直接说,还让人猜,烦死了。” “那是因为,怕隔墙有耳呀,笨蛋风狸。”姒苒月打着哈欠,坐在树梢忍不住出声。 “你怎么出来都不记得披件衣服,冷不冷?”姬慕月飞身上树,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姒苒月身上。 “给我看看,我哥写了什么。”姒苒月摊开手,笑眯眯看着姬慕月,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威胁人的话:“不给看的话,小心我不懂事,横冲直撞坏了你们的计划哟。” “给你看也可以,但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姒苒月微微颔首,十分认真:“没问题。” “看完后,我们去苏城。” 姒苒月眼珠一转,心里隐约有了答案,试探着问:“前面路不平,我哥让我们别走这路,是不是?” 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 “行,拿来吧。”姒苒月摊开手,勾了勾,示意对方把信纸给她。 姬慕月将那叠起来的纸和收入袖子中的纸条一同递了过去。 第350章 追踪偶遇故人归(2) 良久。 姒苒月长叹了口气,将两样东西交还回去,没有以往对案件那愤愤不平的态度,平静的宛若一池死水。 太反常了,简直安静的过分。 不仅姬慕月就连大大咧咧的寒风狸都察觉出不对劲。 “不是说要去苏城吗,走啊。”姒苒月已然上了马车,掀开车帘看向姬慕月。 姬慕月心里虽是惶惶不安,但表面上并未显露分毫,轻笑着应了声,转头低声对寒风狸交代了几句,就匆匆上了马车。 寒风狸目送马车调转方向,直到再也看不到后,才双手揣在一起,脚尖点地,如风一般,窜向洛都皇城方向。 殊不知,他们以为最安全的路程安排,恰恰落进了七皇子的圈套之中。 待马车一路南下,到苏城时已是立了春,虽然阳光如同细碎的金纱,洒落了整条街道,但也却只带来了一层淡淡的暖意。 姒苒月捧着暖手炉,打开车窗看到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声鼎沸,热闹的都把带着寒意的春风都感染的柔和了很多,不禁来起了兴致。 “煜哥哥,我们下去走走吧。”姒苒月眨巴着眼睛,轻轻拽着姬慕月的衣袖,晃了晃,轻声恳求:“下去嘛下去嘛,坐这么久马车,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下去走走嘛。” 姬慕月拽着自己的衣袖一动不敢动,微凉的手指近乎贴到了对方的手,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阵阵热气。 “咳咳,把那个,那个披风披上。”姬慕月猛然收回自己的手,偏过头看着紧闭的车窗,似要盯出个花来。 姒苒月三下五除二将披风系上,猫着腰就要钻出马车,察觉身后没动静,不禁停下来扭头问:“煜哥哥你不下来吗?” “啊,我,我那个,月儿你先下,我整理下就下去。”姬慕月手忙脚乱的整理衣服,又摸摸发冠的。 姒苒月不明白一个衣冠整洁到不染一尘的家伙有啥好整理的,但还是乖乖应了声,等不及车夫取来马凳,便直接跳下了马车。 这灵动的一幕,赫然收在酒楼二楼一位富家公子的眼里。 “来人,去请这位姑娘来楼上坐坐。”话音一落,富家公子唰的一下展开折扇,自认风雅的扇动着。 恰巧此时姒苒月抬头,与富二代公子直接对视。 富二代公子连扇子都脱手掉到了楼下也不自知,呆愣愣的看着那穿着淡雅绣花长裙,披着白狐毛的火红披风的少女,眉眼间是不符合年纪的深邃,似有万卷书海般深不可测。 只一眼,就像被吸走了所有,整个人毫无保留的袒露,被人瞧了个真真切切。 “等等!回来!”富二代公子直到看到自己派去的人,瞬间清醒,心中原本升出的龌龊心思也瞬间熄灭,大喊着将自己人喊了回来。 “在看什么?”姬慕月此时正巧下了马车,上手将姒苒月的披风紧了紧,见小丫头呆愣愣看着一个方向,顺及目光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不由疑惑问。 第351章 追踪偶遇故人归(3) 姒苒月指着不远处地上的折扇,满脸嫌弃:“有个怪人,大冷天扇扇子,看到我还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姬慕月忍俊不禁,宠溺道:“的确是个怪人,我们家月儿这么好看,怎会露出见鬼的表情。” “谁是你家的啊,别乱叫。” “好好好,叫你风家的千金如何?” “怎么听的怪怪的,有点差辈的感觉。”姒苒月沉吟不过一瞬,就被不远处花花绿绿的糕点吸引,拽着姬慕月的衣袖就跑了起来。 姬慕月就看着姒苒月的侧脸微微出神,这一路上,从拘谨到如今的放松,天知道他废了多少心思,恨不得这条路永远跑不完。 “月儿,哪怕你不喜欢我,只要像如今这般,也足够了。”嘴上如此说着,可心里却是一阵阵发闷。 “你说什么?”姒苒月猛然停下脚步,扭头问。 姬慕月心跳漏了一拍,“我没说话啊。” 姒苒月不疑有他,点头道:“可能是人太多听岔了,煜哥哥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要这么多啊,那一会儿还吃不吃午膳了?” “放心。”姒苒月拍拍自己的肚子,仰起头,特骄傲:“糕点跟午膳是分开装的,不耽误。” “这谁家的肥婆娘,都这么胖了,还吃这么多。”一个路过的男人啧啧有声,对着自己那弱柳扶风的娘子满意的点头:“你这样才刚刚好。” 姒苒月闻言脸瞬间垮掉,低下头比划着自己的腰围,并没看到姬慕月眼里闪过的一丝阴鹜,跟随马车的随从里少了一个。 “别听那人胡说八道,你一点都不胖。”姬慕月弯下腰轻哄着:“我们来尝尝苏城的点心跟北容还有洛都的比,有何不同,好不好?” 姒苒月此刻已经没了胃口,因为她发现这俩月确实胖了很多,摆摆手无精打采:“不吃了,不吃了,走吧。” 姬慕月给身后的随从递了个眼色,顿时有人去糕点铺买了刚刚小姐点过的东西。 “你看这太阳,想来应该是午时左右了,不如我们去吃当地特色菜如何?” “菜,蔬菜它吃了不胖吧。”姒苒月闻言眼睛亮了下。 “那是自然。” “那还等什么,去哪家吃?” …… 姒苒月眼看着姬慕月用一两银子,愣是在人满为患的酒楼里要来了个靠窗的雅座。 果然,这钞能力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同样通用。 等等,钞能力?……她貌似好久都没想到现代的词儿了,仔细回想了好久,略有惊恐的发觉,她对现代的事儿,似乎再淡忘。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忘记自己是为何到这里的。 目光在窗外街道中毫无目的的流离,心里仿佛压着一团棉花,堵的慌又难以散去。 她明明已经有了线索,为何不一鼓作气查过去,她……到底在等什么啊。 因为你——不想结束这里。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直接在脑子里炸开。 “谁!” 姬慕月赶忙起身安抚住忽然站起身炸毛的姒苒月,安抚的拍拍后背,柔声问:“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第352章 追踪偶遇故人归(4) 就在姒苒月装作没事人敷衍时,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楼下的人群中一闪而过,那背影、那姿态,竟是她心中那个永远不敢触碰的伤,也是她来到这里也无法忘怀的身影——她的母亲天羽薇! 是她萦绕心间默念千百遍的名字,不敢忘怀的妈妈啊。 姒苒月心跳瞬间加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挣脱开姬慕月,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猛子从窗户扎下去,脚不沾地的追了上去。 姒苒月泪如雨下的穿梭在人群中,每一步都踏着焦急与期盼,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 每一次张嘴想要喊那个名字,却失了声,怎么也喊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千百遍的呼喊着。 妈妈!你等等我!等等天苓月啊! 然而,当她终于追至那身影消失的小巷入口,却只见空荡荡的巷子,哪里还有那抹温柔的影子? 姒苒月瞬间绝望的跌坐在地,一阵寒风吹过,穿透了她的身体,也穿透了她的心。 望着巷子模糊昏暗的尽头,无论怎么擦拭眼里的泪水,前方还是一片模糊昏暗。 或许,这只是命运对她的一次的捉弄,又或者只是她眼花了,毕竟在她掌握的线索里,这具身体的生母,那个有着跟她母亲一样名字的人,应当在乌罗护部,怎么会在这千里之外的苏城。 阳光此时透过稀疏的云层,落在身上,淡淡的暖意让她放松的闭上眼,直到听到街道上有人在喊她名字时,正准备起身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巷子中窜出,瞬间将她笼罩。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拍晕,她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就差一点…… 就只差一点! 追到巷口,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高手掳走消失不见,姬慕月气急败坏之下狠捶墙壁,他怒吼着吩咐手下:“给我严查!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苏城知府在哪!”姬慕月马不停蹄来到知府门前,强压硬闯的冲动,拿出令牌高声呵道。 “在在在书房,小、小的这就带您去。” 一路上姬慕月嫌人走的慢,直接拎着人后脖颈,近乎是飞到书房。 就在下人惊魂未定时,姬慕月再也忍不住直接闯进书房,拎起知府的衣领低吼:“赶紧下令封城!” “若是风司丞的妹妹有任何闪失,你们整个苏城都别想好!” “什,什么?风司丞?你你你究竟是何人!竟敢、” “别废话,瞪大你眼睛看清楚本官是谁!”姬慕月再度掏出令牌。 “竟然,竟然是巡、” “别废话封城!快!” …… 姒苒月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夜幕深沉,龇牙咧嘴的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脖颈坐起身,发现自己已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 粗略打量,这竟是一间雅致而古朴的房间,屋内灯烛未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 姒苒月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什么未知的存在。 小心翼翼地起身,蹑手蹑脚地开始在房间内打量起来。 第353章 追踪偶遇故人归(5) 这房间并不大却很考究,一张雕花大床占据了大半面积,床榻上铺着柔软的锦被,透过月光能看到被面上绣着细腻的图案,绝非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墙壁上挂着一幅水墨画,黑暗中也看不太清画的什么,窗边角落里还摆放着一张古琴。 正当姒苒月准备上前再看看时,忽然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了一男一女模模糊糊的说话声,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心跳加速。 没有丝毫犹豫,姒苒月猛地扑回床上,盖上被子紧紧闭上眼睛,装作还在沉睡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太过害怕紧张,现在双手如同冰块一样,冰冷僵硬,不敢动也不敢大口呼吸,生怕露出破绽。 此时,门外的说话声没有了,却能听到有脚步声离门越来越近…… 究竟是什么人将她掳来,抓她到底有什么好处?为财为色还是为权?这里看着也不像缺钱的样子……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停住了,姒苒月也跟着吓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年。 吱嘎—— 门开了。 姒苒月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人靠近床边,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飘来胭脂香气,难道是……女人? 那灼热的视线似乎要把她烧焦,也让她无法集中精神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床边驻足的人才缓步离开,直到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后,姒苒月才放松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确定屋里没有人后,姒苒月才敢睁开眼,却不料天已大亮。 她以为的须臾之间,竟然过了一夜。 “人还没醒?” “回主子,尚未。” “来人,提一桶凉水来!” 姒苒月蹭的一下坐起身,故意发出动静,引起门外人的注意,紧紧抓着被子,满眼警惕的盯着房门。 可当房门打开后,姒苒月顿时瞪大双眼,她幻想了绑匪无数样子,都没想到…… 会在这样的境遇下。 见到跟她妈妈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嗯?怎么?你们认识?”病恹恹的男声唤回姒苒月的神智,寻声看去,脱口而出:“太子?!怎么是你?” 不对,这个人,不是太子! 她记得太子虽然生的俊美,但因为常年疾病缠身,近乎皮包骨给减分了不少,眼前这个人……是她夜闯驿站时见的假太子! 假太子似笑非笑看着脸色惨白的姒苒月,猛的抓住现在一旁垂头的侍女的脖子,阴恻恻的问:“给本殿下解释下,你们在哪认识的?” 姒苒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激灵,但身体比脑子快的扑下床跪在地上,急忙解释:“只是长的有点像故人,并不认识。” 话说完立刻后悔,这假太子一看就是那种生性多疑,性格残暴的,她这样,简直是把人往死路推! 姒苒月看着“妈妈”艰难的呼吸,急得眼泪汪汪,又怕说错话,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假太子突然松开手,一个俯身靠近她! 突然的靠近,吓得姒苒月向后跌坐着后退,却被鹰爪般坚硬的手紧紧扣住肩膀,顿时疼的冷汗直冒。 第354章 追踪偶遇故人归(6) “你的反应,本殿下很满意,怎么样?这个人是不是跟你的公主母亲很像?”假太子如同没有生气的骷髅,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姒苒月,“只要你乖乖听话,我让她陪着你如何?” “真,真的吗?”姒苒月浑身颤抖着,又恐惧又渴望,反差极大的两种情绪在脑子里碰撞,让她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妄。 但当视线落到已经缓过来,静静站在一旁的“妈妈”身上,便什么都不顾了,卑微的祈求着,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条件。 假太子嗤了一声松开手,早知这长的像天羽薇的女人这么好用,他前面何必苦苦算计。 假太子从怀里掏出个拇指大的紫色葫芦瓶,手指轻轻摩挲着,忽地嘴角勾起一抹笑,既疯狂又阴郁,仿佛深渊中的恶魔。 “哈哈哈……”假太子突然癫狂大笑,笑声如同厉鬼夜哭,让人毛骨悚然,“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说你,小时候那么难杀,怎么长大了,反而容易了?” 小时候? 姒苒月闻言,只觉得脑子里闪过一条光,却快的抓不住。 什么意思?她应该知道的,她该知道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姒苒月扶着床沿,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强撑着颤抖的身体,直视着眼前病娇癫狂的人。 “在看什么?”太子眼神一凛,一个箭步将退无可退的姒苒月堵在墙角,“你那点小聪明,以为本太子会看不出来?你早知我并非太子是吧?想问什么?是你父亲景王,还是你的公主母亲?你从小到大的无数次鬼门关?又或者是……我的真实身份?” 假太子的脸庞因激动而扭曲,紫色的葫芦瓶在他手中轻轻摇晃。 姒苒月紧握双拳,眼里闪着淡淡的紫光。 “来人!”假太子玩味着打量身下不服不忿的人,丝毫不慌。 “控制住李墨珠。” 话音一落,闯进来的带刀侍卫就将侍女按在地上。 “别!”姒苒月眼中耀眼的紫光瞬间熄灭,几近崩溃:“你到底要做什么?要杀要剐,尽管来!” “我……”假太子轻轻一笑:“我要你,问我是谁。” 这个假太子有病吧! 姒苒月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颤巍巍低声问:“你,究竟是谁?” 假太子的笑容更加诡异,他缓缓靠近姒苒月的耳边,低声耳语:“七皇子,谨慎的谨。” 说罢,不给姒苒月反应,就打开葫芦瓶,强行灌下毒药。 苦,辛辣…… 入喉如同吞了炙热的烙铁,姒苒月痛苦的蜷缩在地,从喉咙一路疼到腹部,仿佛烈焰焚烧肉的灼痛。 浑身抽搐的满地打滚,张开嘴想要哀嚎,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七皇子十分满意,冰冷无情盯着地上疼的毫无形象,面容扭曲的人,心情愉悦的倒了杯凉水。 缓步向前浇了过去,语气中还带着笑意:“绝望么?哈哈哈,放心吧,这不是什么致死的毒,只会痛苦一会,你对本殿下还有用,怎么舍得现在就把你杀了?” 第355章 母女相见不相识(1) 这个七皇子绝对是有病,有大病! 姒苒月蜷缩一团,用手掐住自己喉咙处的皮肉,想要缓解嗓子火辣辣的疼。 “从今日起,这位苒月小娘子就是本殿下的贵客,李墨珠贴身伺候,除了不准踏离本院半步外,其他都不许懈怠,懂了么。” 侍卫们闻言,齐齐跪下称是。 七皇子随手将葫芦瓶一扔,离开前睨了眼李墨珠,“去厨房取些冰,有助于缓解她热毒的症状,可别让她死了。” 李墨珠垂眸称是。 待人走后,李墨珠一改平静,脚步虚浮慌乱的将地上的人抬上床,满眼是抑制不住的心疼,投湿了手帕,将姒苒月的满头冷汗擦去。 却发现整个人跟烧红的火炭似的,忙不迭的去取冰块。 这一夜姒苒月浑浑噩噩,一会仿佛看到儿时窗外朦胧的日光,身后是母亲清晰的呼吸声,一会又是兵戈铁马,腥咸的血腥味弥漫口鼻。 直至入了夜,李墨珠看着床上的人渐渐平稳,才长舒了口气。 捶着发酸的腰背准备找把椅子坐下,却看到白日里被扔在地上的葫芦瓶,不由小心的捡起来收入怀里。 轻靠椅背,李墨珠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的人,内心再一次感叹:太像了…… 昨天第一次见到,她就十分震惊,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又或者……小傻子,是你么? 在苏城府衙等了一天一夜,都没收到任何消息的姬慕月,内心是越发沉重。 而就在此刻,房间内的烛火无风摇曳,忽明忽暗,姬慕月瞬间凝神,厉声呵道:“谁!” “是我们!是我们!”北荒春夏秋冬四小只冷的直打颤,围着烛火暖和了下后就努力扑腾着翅膀飞向姬慕月耳边。 姬慕月惊诧了下,随即难掩内心的激动,喜极而泣:“我、我怎么把你们忘了,我就知道月儿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快告诉我她现在在哪?” 北荒四小只相互看看,愧疚的低下头。 “快说啊!” “我们只知道恩人是被一个上古凶兽带走的,我们不敢跟太紧,我们……打不过那个东西。” “后来又来了三个,有一个超级厉害,他发现我们了,我们为了保命就……” 北荒四小只见姬慕月越发阴沉的脸,不由打了个寒战,这一激灵,倒是他们想到了个细节。 “我听他们说,说什么殿下。” “对对对,还说什么,有了恩人,殿下的什么计划会更加万无一失什么的。” 殿下,苏城……姬慕月紧蹙眉头,垂眸沉思,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起身,因一天不吃不喝,差点摔倒,跌跌撞撞从桌案上拿过张纸,迅速写了什么后折好装进信封。 “要是寒风狸在这就好了……”姬慕月轻叹了声,握紧信封离开房间,一头扎进这茫茫黑夜中。 虽然非人司不复往日,宵禁食馆表面也被查封,但若只是想要通过暗中活动的非人,把一封信用极快的速度送往洛都,还是很容易的。 只是远在苏城的他万万没想到,早就该到洛都的风司丞一行人,此刻因皇上密旨,受困于间州。 第356章 母女相见不相识(2) 风司丞原本是要快马加鞭赶往洛都,生怕夜长梦多,却不想被一道密旨困住,让他在七皇子回宫前不得入洛都。 或者把人交给刑部。 风司丞顿时气笑了,索性在间州住下,亲自看守犯人,还无意中发现了被皇上保护起来的太子。 这日午后,他正靠坐椅上,闭目假寐,忽然一阵邪风将紧闭的窗户吹开。 风司丞眼睛都没睁开,轻轻抬手,就把嘴里叼着信的长虫夹住。 “嘶——饶命啊嘶,奴是受星尊之命送信的嘶——” 闻言,风司丞睁开眼松开了手指,自带笑意的笑唇在房间昏暗作用下,显得格外沉稳。 信封上,平平无奇,拆开信笺,只一眼,风司丞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怒火占据上风。 “真是好样的啊,七皇子。”风司丞咬牙切齿的站起来,信纸在他手中被无意识地揉皱,黑袍翻飞,如同俯冲而下的雄鹰,直奔皇宫! “姒烨!” 风司丞完美避开宫中守卫,直冲御书房。 正在批阅奏折的皇上,龙颜不悦,却也难得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风司丞这般失态,不由好奇:“风爱卿,这般匆忙,所为何事?” “你护着你儿子,也要有个限度!我妹妹若是少一根汗毛,就别怪我不顾什么君臣,什么兄弟,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你这是说的什么,孤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臣妹被七皇子绑架,请皇上即刻下旨!” 皇上闻言,眉头紧锁,试图以平和的语气安抚:“风爱卿,此事或许有误会,七皇子怎会……” “误会?!”风司丞打断皇上,语气冰冷,“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岂会有假?皇上若不下旨,那就别怪微臣自行处理!” 整个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皇上脸色变幻莫测,“风爱卿,你想怎么做?” “微臣只求皇上能公正处理!” “好好好,孤这就拟旨,让你奉命去把七皇子和你妹妹带回来。” “呵……” “风爱卿啊,归儿毕竟是我儿子,我总不能直接下令把人宰了对吧。” 风司丞闭上眼撇过头,他也懒得一番争执,不然最终也还是不欢而散。 “风爱卿啊,孤虽然拟旨了,但希望爱卿此次行事,低调些为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把这圣旨拿出来。” 风司丞维持着最后一点风度,接过圣旨看都没看,便拂袖而去…… 黑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背影,仿佛与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彻底决裂。 出门脚不沾地,踩着琉璃瓦直奔宫门外,跃上早已备好的千里马,在夜风中呼呼作响,向着苏城的方向奔去。 …… 姒苒月彻底恢复意识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费力地睁开干涩的眼睛,浑身虚脱无力,就连脖子也不像是自己的,僵硬的要命。 “孩子你醒了?”李墨珠推门见到醒来的人,顿时惊喜的放下手中的食盒,快步过去,轻摸着那张蜡黄的小脸,心疼的红了眼眶。 姒苒月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想要找到一处与妈妈不一样的地方,却发现越是细看越像。 眼里蓄满了泪水,张开口,无声唤了句…… 妈妈,我是天苓月啊—— 第357章 母女相见不相识(3) “想喝水是吗,等等,我给你倒。” 李墨珠看着女孩干裂的嘴一开一合,并没看懂,只当是渴了。 接连喝了三杯水后,姒苒月才觉得干涸的嗓子缓了过来,试探着发声,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声。 “孩、小娘子,切莫太过惊慌,应当是暂时性的,你这高热反复三天,一时说不出话很正常的。”李墨珠不知道自己为何心脏突然刺痛,只能忍着,轻声安慰着。 姒苒月苦笑一下,她现在还能活着,并且身边还有“妈妈”,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过是不能说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墨珠见人不哭不闹,十分平静淡然,心里反倒是更慌了,一不小心将茶碗打翻。 姒苒月见状,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就从床上下来,一把将李墨珠那双烫红的手浸入冰凉的水盆中。 “嘶——我没事,你这、你这怎么还光着脚,地上寒气重,快回床上去。” 姒苒月摇头,倔强的不肯走,抓着李墨珠的手再三确认并无大碍后,才安下心,这神经一放松,险些站不稳摔地上,还是李墨珠眼疾手快将人带到椅子边坐下。 李墨珠弯腰去拾起鞋子的功夫,姒苒月盯着桌上的茶壶出神,甚至都没察觉被穿上了鞋子。 “你这大病初愈,不能吃太过油腻的,先来喝点粥暖暖胃。”李墨珠擦了擦手后,才去打开食盒,将热气腾腾的粥和小菜端出来。 姒苒月下意识想要问:你吃了吗?却忘记她现在说不出话了,略微失神了下,随即装作没事人般,指了指李墨珠又指了指粥,又比划了个吃饭的动作,歪了歪头眨眨眼。 李墨珠顿时明白,笑着回道:“我吃过了,这些都是你的。” 姒苒月浅笑了下,点点头,刚拿起汤匙,正要吃,却见李墨珠要走,赶忙抬手抓住其手腕,急得不知道如何比划,眼睛余光再度瞄到桌上的茶壶。 急忙倒了一杯茶水,手指蘸着水,想了下这么多年学的繁体字,迅速写下“陪我一起吃好吗”。 李墨珠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正当姒苒月以为对方不识字,失落涌入心头时…… “好。”李墨珠走到桌子另一边坐下。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李墨珠看着逐渐蒸发的文字,又看着低头吃饭的人,心里升起了个大胆的猜想,不禁脱口问到。 姒苒月听到问话,手一滑,汤匙磕在碗边,发出清脆的声音。 瞬间红了眼眶的姒苒月不敢抬头,只是把粥碗推到一边,手指蘸水,一笔一划写下她现代的名字。 ——天苓月 可当字写完的一刹那,姒苒月才发觉不对劲,眼前的李墨珠一动不动,表情僵硬的刻在脸上,仿佛连空气中的微尘也跟着静止了。 姒苒月激动的站起身,带倒了椅子,却没发出一点声音,下一秒,椅子好端端的在她身后。 再一低头,发现桌上的水字——天苓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消逝。 姒苒月此刻充满了无力感,只能瘫坐回去,摇头苦笑,主动擦去了那名字,写下了在这里,她的名字—— 姒苒月。 第358章 母女相认泪洒襟 李墨珠并不知道刚刚有一瞬间的时间静止,她只注意到眼前的人虽然容颜被病气掩盖,但那双有着淡然和几分韧劲的眼眸,却依然清澈如水。 随着名字写完,待李墨珠看清“姒苒月”三字时,心中猛地一颤,仿佛被雷击中,整个人呆立当场。 竟然,竟然是她这一世女儿的名字! 怪不得,怪不得会有与她女儿相似的容貌,这孩子,一直……是她的孩子啊。 泪水,在这一刻,如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滑落。 李墨珠捂住嘴,生怕发出声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看着眼前被毒哑的人,她的心如刀绞,却又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喜悦与悲痛交织的复杂情感。 “姒苒月……你是,你是我的月儿……”李墨珠细碎的声音透过指缝传出来,泪水模糊了视线,最终还是忍不住,失态的抱住眼前的人,这么多年的思念和担心,都压着声音哭了出来。 姒苒月被这突然的怀抱愣住了,她好久好久没抱过母亲了,这个温暖的感觉,她都快忘了……… 明知眼前的人,并不是她那个世界的母亲,却依旧贪恋的不肯推开。 这一刻,母女之间,无需言语的那份血脉相连的情感,紧紧相连。 只是现在的她们都不知道,对方就是自己,最想念的那个人。 “月儿,你是不是有一块圆形玉佩,一面浮刻着一轮明月被两个凤凰环绕着,另一面刻着你的名字,姒苒月。” 李墨珠擦了擦眼泪,拉着对方的手,又哭又笑,有些激动的问。 ! 姒苒月陡然一惊,瞪圆了眼睛。 难不成眼前这个与她母亲一般无二的人,就是她来到这里,一直找的,那个与她母亲名字一样,原身的公主亲妈! 被这么一问,姒苒月才突然想起小吼来,慌里慌张的低下头看自己的衣服。 呼——还好没被换掉。 手指点了点宽大袖子内侧的兔子纹样,一道烟雾凭空炸出。 “笨蛋菜主!真是气死小爷我了,被欺负那样怎么不把小爷放出来!小爷喷火喷死那个混蛋!”小吼一出来,就气的在姒苒月面前上蹿下跳。 李墨珠,或者说天羽薇被这凭空出现,会人话,长着翅膀的兔子吓了一跳,但第一时间还是将姒苒月护在身后。 姒苒月传音给小吼:我被毒哑了,你能帮我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吗? 小吼傲娇的抬了抬下巴,眨了眨眼睛,一张嘴,就发出了姒苒月的声音:“我没事,它,你可以当做是我的守护神。” “你!”天羽薇见状更受惊吓,好在姒苒月及时站出来,一边用水写字解释,一边又跟小吼打配合,还从袖子中拿出了一直放在空间里的玉佩,才让天羽薇明白过来。 天羽薇亲眼看着玉佩再度凭空消失后,相信了所谓的空间一说,轻拍着自己的胸脯:“还挺神奇的,那这个长翅膀的兔子真是你画出来创造的?” “是的,它叫小吼,虽然平常说话嘴毒了些,但其实很护着我的,我现在就让小吼给煜哥哥传信,他会救我们出去的。” 天羽薇挑眉,“煜哥哥?这个人是谁?多大年纪,做什么的?” 第359章 母女皆非池中物(1) “这说来话长,还是先让小吼传信要紧。” 姒苒月借小吼的嘴把话说完后,便暗中传音嘱咐小吼,路上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注意隐蔽。 “等等,你那个煜哥哥什么来头,可靠吗?”天羽薇拦住要把往小吼身上贴符纸的姒苒月,神情严肃。 姒苒月叹了口气,知道这事情不说透是不行了,便用了半炷香的时间,将这么多年的经历简略的说了出来,隐瞒了最初差点死掉和那些有危险探案。 只是说了陆家出事后,陆夫人将她托付给风影竺,姬慕月是从小伴她一直长大的哥哥,深受天子器重,着重强调姬慕月是个会为她连命都不顾的大好人。 “……所以姬慕月,也就是煜哥哥,是在这个世界里对我最好的人了,他也真的真的很厉害,他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等等。” “他真的…” “你别急,我知道他是个很好很厉害的人了。”天羽薇轻笑摇头,抬手点了姒苒月脑门一下:“我是想说,可以让你的这个兔子,给你那位煜哥哥带个信,让他去找景王,也就是你的父亲。” “我、我的父亲?”姒苒月看着眼前提到景王,就笑得特别轻松的公主母亲,忽然想到在她现代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艰辛带她长大的妈妈,还从未这么如小女孩般娇俏过。 若是……妈妈也到这个世界就好了,可以好好享福,也不对,现在尚未知晓全貌,她还没见过这个世界的便宜爹,等她出去得好好考察一下这个景王配不配得上她母亲。 “哎?”天羽薇抬手在姒苒月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听到我刚说的话没?” “啊?啊,听到了,景王,啊那个我父亲在哪?” 天羽薇四处看了看,向姒苒月低声耳语了个地址后,指了指小吼问:“它,身上能带封信吗?” “能的。” …… 姒苒月给小吼贴上隐身符,亲眼目送其平安离开后,才长长舒了口气。 没了小吼当传声筒,又不想留下痕迹被七皇子发现,姒苒月就只能靠手指头着蘸茶水在桌上写字与公主母亲沟通。 分别十余年,天羽薇自然有说不完的问题想问,但看着指腹都磨红的女儿,到底还是忍住了,轻轻搂住女儿,柔声说。 “月月,娘知道你肯定有好多话要问,为娘也一样,但你现在体内依旧有余毒,还很虚弱,需要多休息,乖,再睡一会。” 天羽薇将人哄上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没一会,姒苒月就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笑意。 “我的月儿,没想到都这么大了……”天羽薇盯着床上的人,不禁感叹,语气里带着心疼与遗憾。 她知道,刚刚女儿所说的经历,定是报喜不报忧。 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会在说那个叫姬慕月的人会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的时候,露出那么悲戚的眸光。 那样的眸光,她见过。 “真是个小傻子,你们这样,到底让我怎么放心的下……”天羽薇轻抚着姒苒月的脸颊,红了眼眶,逐渐失神,良久才缓过神。 “要是娘能早一点找到你,就不会让你遭受这苦了,不过别担心,我已经把那个毒药瓶同信一起给你父亲了,他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的。” 第360章 母女皆非池中物(2) 接下来的三日,天气都是阴云密布却又不下雨,灰蒙蒙的令人心焦。 让这本就静悄悄的宅院,显得更加昏暗幽冷。 姒苒月披着被子,趴在窗边摇头叹气,她不知道这宅子别处的院落气氛如何,她只知道,她这里所有人都阴沉的要死。 她的公主母亲为了伪装,也融入这院里沉默寡言的气氛中,每日不苟言笑,拉拉着脸。 直到深夜,当宅院彻底融入黑暗后,公主母亲才会偷偷到她的房间里,耐心温柔的哄着她入睡。 这日子虽然沉闷无比,但因为没有七皇子来找茬,还有公主母亲在身边,安逸的日子,让姒苒月都恍惚自己不是被绑架,而是来度假的。 每天姒苒月都在盘算着,从这里出去后,要做什么。 首先她要先考察那个便宜爹爹景王,觉得没问题后,就带着公主母亲和他,找个背山靠水的世外桃源隐居! 嗯……还要带上姬慕月,还有风影竺,寒风狸。 总而言之,她要建造一座大宅院,能住下他们所有人的大宅院,她想要她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然后……再种点菜,养点鸡鸭鹅猪啥的,就这么一直一直过下去,得多幸福。 什么非人与人的冲突,什么回现代,都抛却脑后了,姒苒月就这样每天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并在脑海里不停完善细节。 对比姒苒月没心没肺,天羽薇则每日心事重重的。 她之所以在七皇子身边,是因为查到了一当年战场上构陷他们谋反的幕后黑手不是太子而是七皇子。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失踪多年的女儿,还亲眼目睹女儿被七皇子毒哑,而无能为力…… 天羽薇一想到那日的情景,心里就一阵阵绞痛,再也睡不着。 又是一个不眠夜。 同样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还有姬慕月和景王。 那日,小吼在隐身符的掩护下,很顺利的飞出这宅院,一刻都不敢停,凭着断断续,模模糊糊的记忆找到姬慕月落脚的客栈。 当小吼将密信交到几日没刮胡子,十分憔悴的姬慕月手中时,姬慕月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月儿在哪?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小吼张了张嘴,想到菜主临走时的千叮万嘱:保护好自己,别告诉他们中毒一事。 又不忍昧着良心骗人,就只能含糊不清,模棱两可道:“人没事,哎呀,你快看信吧,里面应该会说的。” 姬慕月拆信的手都在打哆嗦,待展开信后,正如小吼所料,姒苒月上来就报了平安。 只是后面的内容…… 姬慕月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直到翻到最后,面容越发严肃冷峻。 手中捏着信,眉眼低垂,在房间内不紧不慢的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什么。 良久,走累了的姬慕月坐了下来,就这样呆呆的看着窗外从月明星稀到晨曦破晓。 整整一夜没合眼的姬慕月抬手揉捏了下发僵的眉心,叫醒睡的一塌糊涂的小吼,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道:“走吧。” “哈?去哪啊?”打着哈欠的小吼,睡眼惺忪的问。 “去见一个,已故之人。” 第361章 母女皆非池中物(3) 苏城最繁华热闹的长街旁,一个胡同深处,藏着一座青砖黛瓦,古木参天的古老宅邸。 那古木探出宅院的枝条上,生出了一片片嫩叶,为这幽静之地添了几分生机。 若无人指引,谁也想不到这看起来寻常的大门内,住着一个,传闻中战死沙场的景王。 姬慕月手放在门环上,却迟迟不愿叩响,他一想到密信后半段内容,明明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却为何总有些不安。 有种扣响门环后,他会失去姒苒月的不安…… 吱呀—— “你找谁啊?”挎着空篮子的老人刚一推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个人,吓了一跳。 姬慕月同样被吓住,只是面色不显,看着被推开的大门,不由感叹天意的威力,苦笑一下,恢复如常,十分谦和的行礼回应:“老人家,在下受人之托给殿下送信。” 说完就将信双手递过去:“此信需要,”亲自交给殿下,姬慕月话才说四个字,就被老人拽了进来,并关紧大门。 “不必多说,这信封上的字,老奴认得,快些跟我来。” …… 景王身着素衣,面容清癯,看似闲云野鹤的坐在那喝着茶,但眼神中却依旧闪烁着不减当年的锐利与沉稳。 姬慕月垂眸微微弯腰,双手呈上信,不卑不亢道:“在下姬煜,奉王妃之命,特来传信。” 闻言,景王缓缓起身,目光如炬的上下打量着这位看起来像是个书生的儒雅年轻人。 “王妃?你知道本王的身份?” “是。” “还真是后生可畏。”景王见姬慕月面色如常,不卑不亢的,不禁有几分欣赏。 “给我吧。” 景王将信拿出,当啷一声竟将毒药瓶从信封里带了出来,幸好是掉在桌上,只是将瓶塞震了出来,漏出了里面卷成一团的纸条。 景王放下信,直接把毒药瓶里的纸条拿出来,小心的打开,越看越是激动,最后竟然站了起来。 神情凝重的放下纸条,拿起信快速的从头看到尾后,景王只觉得心如刀绞,拳头紧握,若眼神能杀人,那无尽的愤怒与悲痛,都能摧毁一座城了。 “你也看看吧。”景王原本看姬慕月是带着欣赏的,现在反而带着几分嫌弃和不满,不情不愿的把信和纸条按在桌上,一同往前送了送。 姬慕月不明就里的接过,快速看了下,他对于苒月的身世倒是不惊讶,只是看到纸条上写苒月被强行灌下毒药,失了声后,脸色瞬间变了。 七皇子,你竟然敢! 姬慕月不顾礼仪,一把拿起那个毒药瓶,凑到鼻前闻了闻。 “你有办法?”见此情形,景王急不可待的追问。 姬慕月咬牙切齿的放下毒药瓶,努力压住心里的愤怒,特别认真诚恳的看向景王:“在下有办法,只是需要些时间。” 得尽快让褚灵翰来一趟才行,姬慕月垂眸,心里默默盘算着时间。 “好好好!配置解药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景王闻言后松了口气,心急如焚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示意让姬慕月也坐下:“对于营救,你可有什么想法?” 第362章 母女皆非池中物(4) 姬慕月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苒月写给他的计划说出来。 可……那个计划,是基于苒月是宵禁食馆的三当家,或者说、是为了给朝夕相处的非人们谋个活路,又能给天下无辜百姓一个交代,而想到的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景王能接受自己的女儿,是传闻中吃人的宵禁食馆的三当家吗? 能接受……非人吗? “别跟我说,你一点没想法都没有。”景王拧眉盯着姬慕月,欣赏的目光再度变成嫌弃,大有对方说个是,就立马把人轰走的架势。 姬慕月定了定神,试探道:“回景王,若是布局中需要非人帮助,您会接受吗?” “非人?”景王不悦的瞪了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靠。你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姬慕月见状,只得顺着说是自己考虑不周了。 而景王通过姬慕月的问话,直接认定其是个“文弱书生”,根本指望不上,当即下了逐客令。 “你这信也送到了,没什么事就走吧。” 姬慕月看出景王的不耐烦,只能恭敬的称是,转身离开。 随着房门关上,姬慕月停下了脚步,扭头去看那扇门。 “星主,真不把计划告诉他吗?好歹是菜、好歹是主子的父亲。”小吼鬼鬼祟祟的从一旁的树上飞下来,悬浮在姬慕月肩头边,浑身发抖不敢靠太近。 “他只是个普通人。”姬慕月垂下眼眸,叹了口气,转过头继续朝大门走:“回去再想想办法,或许走不到那一步。” “这小子,走的还挺快。”景王撇撇嘴,一挥掌将门关上。 一边收着桌上的信和纸条,一边嘀咕:“也不知道羽薇怎么想的,还让我堂堂景王,跟他合作……这小子文文弱弱,能合作什么。” 正说着呢,窗户边传来异响,景王抬头一看,是他与羽薇通信的鸽子正站在窗台边叨着羽毛。 紧忙一个箭步过去,摘下鸽子腿上的信筒,上面洋洋洒洒写着姒苒月近些年的遭遇和喜好,其中就有一条是。 ——我们的月儿很喜欢那位姬公子,你可千万别怠慢了未来女婿。 景王瞬间黑脸,甚至后悔刚刚没敲打敲打那个小子。 “就臭小子那样?一副肩不能挑,水不能提,出门连个蚂蚁都踩不死的样,除了脸好看点,我这闺女看上他什么了!哪有什么优点,气死我了!” 等等、脸好看……景王忽然想到个计划,嘴角冷笑了下:“我倒是想看看,你能为我闺女做到什么地步。” …… 翌日。 不吵不闹的姒苒月突然一反常态,疯狂搞破坏,能砸的砸,能摔的摔,最后实在没得东西耍,甚至把院子里的土都翻了个底朝天。 负责看守院子的侍卫赶忙去前院请示。 正提着笼子逗弄鸟的七皇子,闻言后竟然笑出了声:“好好好,可算等到她沉不住气了,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见侍卫一脸茫然,七皇子心情好也没生气,用异常温和的声音对跪在地上的人吩咐:“派人把那院子收拾干净,毁坏的都给填补上,另外……” “无论那个小娘子提什么要求,都满足,记住,是无、论、什、么、要、求。” “属下明白。” 第363章 母女皆非池中物(5) “你说那个被殿下毒哑的小娘子是不是得失心疯了?要求买糕点买首饰能理解,还要我们买个会做糕点的厨娘也能理解,还要求是喜欢穿白衣的厨娘,这不有病吗。”一身常服的侍卫甲小声的向同伴发牢骚。 “哎,这都好说,抓个厨娘让她穿白衣就行,就是还要求身长六尺,你我都不过五尺七、哎,你拽我作甚,大街上休要拉拉扯扯!” “我是让你看那。”侍卫甲指向不远处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正被一个醉汉扯住,那身量,肯定有六尺。 “还真有这么高挑的小娘子?走走走,去看看。” 凑得近些后,两个侍卫更是惊喜,因为地上写着卖身葬父,还写了来龙去脉。 ——小女子名唤玉儿,是糕点铺老板的女儿,父亲被奸人设计欠下一大笔钱,糕点铺被拿去抵了债,可怜父亲一气之下竟一命呜呼,如今求好心人能赠与银两安葬父亲,奴家愿意给恩人做一辈子的糕点。 侍卫甲迫不及待的就要上前把人带走,却被同伴拦住。 “会不会太巧了?” 侍卫甲拍掉同伴的手,低声说:“管那么多呢,不然你上哪找这么符合的,殿下什么脾气又不是不知道,既然发话必须对小娘子的要求言听计从,就不得有失。” 两个人同时想到那个阴晴不定的殿下经常虐杀鸽子的模样,齐齐打了个寒颤。 侍卫甲上前给醉汉踢到一边,解下钱袋扔给女子,言简意赅:“跟我们走。” 女子青丝如瀑,眸若秋水,闻言感激涕零的双手捂着钱袋跪下感谢。 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侍卫二人忽略了那少见的高挑身长,急忙将人搀扶起,齐心协力帮助女子安葬了父亲后,就往宅院走。 毕竟是要去当厨娘,穿一身丧服属实不妥,按要求换了身白色衣裙后,更是温婉如水。 “一会进了门后,千万记住,多做事少说话。” “是。”被蒙住双眼的玉儿,被绑住了双手,任人牵着,闻言后低眉顺目的柔声应道。 进了大门后,便可不用蒙眼的玉儿适应了下光亮,眼里透露着震惊。 “好大的宅院啊。” “少说话。” “……” 玉儿赶忙低下头,可眼睛却不安分的东瞄西看。 “到了,你自己进去,会有人安排你。”侍卫二人将女子引到后院小门前,见人进去后才去前院复命。 “六尺女子……” 白日里被关在笼子里的鸽子,此刻被七皇子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鸽子的脖子。 “这么拙劣么。”七皇子漆黑的眼眸里难得露出几分疑惑,思考无果后,“罢了,派人暗中盯紧。” “是。” 此时的“玉儿”如坐针毡的被天羽薇打量着。 良久…… “你就是月儿常提起的煜郎吧,委屈你了。”天羽薇忍着不笑出声,可眼睛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弯成了月牙。 姬慕月背部挺的贼直,眼神更是坚定的要命,十分认真的回话:“不委屈的。” 第364章 母女皆非池中物(6) 天羽薇看看站在角落里捂嘴偷乐的闺女,又看着坐得僵硬的“玉儿”,轻笑着站起身:“我先去厨房备上食材,你们别聊太久。” 姬慕月赶忙起身相送。 等人走远后,姬慕月才敢靠近姒苒月,眼圈瞬间就红了。 “还疼吗。” 原本还笑得肩膀乱颤姒苒月,对上那双发红的眼睛时,瞬间笑不出来了,张嘴想要安慰,却想到已经不能出声了,只能笑着摇头。 可见苒月越是这样坚强乐观,姬慕月越觉得心脏疼的要命,小心翼翼走向前,像是怕惊走了蝴蝶般,特别轻的将人拥住。 “别怕,等离开这里,褚灵翰差不多就到了,他在非人界,其实还有个天阶炼药师的称号,会治好你的。” 姒苒月心头一喜,眼睛都亮了,她的嗓子还有救! 姬慕月松开了手,伸出食指,指尖凝聚淡淡的光晕轻轻的点住姒苒月的喉咙检查了一番,松了口气,“还好,并没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姒苒月眨眨眼,拉着姬慕月坐下,手指沾着茶水就要写字,却被姬慕月拦住,不解的看过去。 姬慕月浅笑了下,“你是不是忘了,你我之间可以传音。” 对噢! 姒苒月闭上眼,集中精神—— ——怎么样,能听到吗。 “能的。” ——你见到我那个父亲了吗,他怎么样? 姬慕月看着满脸期许的人,抬手轻轻揉了揉女孩的头发,轻声道:“景王很期待你,会是一个十分宠女儿的父亲。” ——那、那你把计划告诉他了吗? “你的计划太过冒险了。”姬慕月握住女孩的手,满眼都是眼前的人:“你可以听听我跟景王,也就是你父亲的计划,若是到了万不得已,再实行你的计划,好吗?” 姒苒月听到声音有些不对劲,猛地睁开眼,刚好看到姬慕月的脸颊划过一滴泪。 他……哭了? 姬慕月微微偏过头站起身:“我不能久留,先走了。” 时间不紧不慢的流逝。 不过三日光景,面对毫无动静的后院,七皇子原本来抱着“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的心态,却因为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扰乱了整个计划。 “殿下,不过区区一个蛟龙,我们四个未必不是它的对手。”擅斗使摩拳擦掌,眼里透着兴奋。 扬恶使翻了白眼,上去打了擅斗使脑袋一下,用眼神警告其闭嘴。 “看来是咱们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司丞找我父皇告状了。”七皇子照着镜子,左按按右捏捏,眼波一转放下镜子吩咐:“放出消息,就说太子微服私访,后日回洛都。” “是。” 七皇子眯着眼,阴恻恻的笑着:“本殿下倒是想看看,这人马上要走了,还没动作么。” 正如七皇子所料,得知消息的景王关心则乱,完全坐不住,哪怕自己的王妃也好还是那个卧底到宅院的姬慕月也好都传信让他切莫冲动。 但景王吃不下睡不着,在书房踱步来踱步去,直接摊开了姬慕月后来所绘制的宅院布局图,比王妃之前传递的更加细致,上面不仅有守卫布局、还有巡逻更替的时间。 第365章 母女皆非池中物(7) 景王是越看越有信心,直接召集人手,连夜确认计划:明日就趁夜色突袭救人! 等一众人都走后,景王却见自己心腹之一听风还坐在那,不由纳闷:“你怎么还不走。” “景王,那宅院内的守卫还好说,但那毕竟还有异兽坐镇,慎重起见,我们是不是等援兵到了或者多打造一些兵器后再……” 景王闻言,眉头紧锁,烦躁的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与不甘都咽回肚里:“那你说说,等援兵到了得什么时候?你能保证那位离开前是把人带走,而不是就地解决?你敢赌吗?” 听风欲言又止,想了下还是迟疑道:“景王,您说,那个姬公子之前提及非人,是不是想通过非人制衡那异兽?” “……” 景王沉吟良久,还是摇头:“就算是又能怎么样,若是放在以前,本王还能暗中请非人司的旧友帮个忙,现在?非人与我们斗得你死我活,各怀鬼胎,怎么合作………”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人急急忙忙闯进来,满脸兴奋:“那四个异兽离开苏城了,听闻是圣上把护国蛟龙请来这里,将那四个亲自带走了。” “好好好!还真是天助我也!” 而此刻悠哉悠哉把玩鸽子的七皇子,收到暗探的消息后,心情是格外的好,甚至没把手中的鸽子掐死而是将其平安地放回笼子里。 “你那个只知道吃的小兄弟,这次想的点子,还真不错,回头你让贪欲使去账房领赏。”七皇子笑眯眯的看向房间角落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扬恶使。 戴着鬼首面具的扬恶使毫无波澜的从暗处走出来,如同个木头人一般,语调都毫无变化:“都是殿下慧眼独具,决策有方。” “真是无趣。”七皇子轻嗤一声,转而问:“都安排的如何了?” “万无一失。” …… 第二日的子时,景王他们悄悄将近郊的宅院围住,根据地图,七拐八绕的来到后院,眼看着就要靠近被关押的房门前时,突然一道黑影将景王拦住。 正当景王拔刀的瞬间,那个黑影出声了。 “景王,您怎么到这来了?” 景王借着月光辨认了下,对这女装扮相的人,总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就在不久前见过,忽然灵光一闪,不确定的问:“姬家小子?” “是我。”姬慕月对那戏谑的目光早已免疫,打量着暗中数量不少且蠢蠢欲动的人,有些狐疑和不安:“你们一路上是不是都没遇到一个巡逻的人。” “是啊,我还想问你小子怎么写的、等等,这潜入的似乎……”太顺利了,后知后觉的景王心里突然没来由的咯噔了下。 景王和姬慕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来了问题,暗道一声不好,却…… 晚了。 在这如墨寂静的子夜里,七皇子就这样大咧咧的一边拍手一边笑着从房间走出。 “这个时候还藏着就没意思了吧。” 月色透过摇曳的枝丫,将姬慕月和景王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正如此刻的心情一般浓黑沉重。 “怎么不出来看看本殿下?你们不是一直追在我后屁股,非要看那个冒充太子的是是谁吗?我堂堂七皇子,现在都把脸凑到你们面前了,怎么不出来?怂了?” 藏匿暗处的众人没想到七皇子会这样毫不避讳的将秘密说出,不由更加惶恐不安。 第366章 母女皆非池中物(8) “看来本殿下的脸对你们来说并不重要啊,还真是令人伤心。”七皇子故作忧伤,可嘴角的弧度却一直向上翘,眼里也是近乎疯癫的兴奋,“快把那两个人带上来!” 话音一落,就见姒苒月和天羽薇五花大绑的被侍卫从房间里带出来。 “再不出来我可就要把这两个人都杀了。”七皇子耐心耗尽,声音冷冽如寒风,直接穿透躲在暗处的景王和姬慕月。 景王咬紧后槽牙,手握长枪率先露面,而姬慕月则在后面一边撕下伪装,露出里面的一身黑色夜行衣,一边挡住了面容紧跟在景王身后,赫然一副是景王手下的架势。 七皇子虽然早通过暗探得知景王还活着,可当大活人真的出现在他眼前,还是有些惊讶:“没想到还真是三皇兄,本殿下还以为是坊间流言胡诌的,父皇若是知道,肯定特高兴,说不定还能把太子的位置让给皇兄你坐坐。” 景王横眉立目,懒得废话,直截了当呵斥:“姒归,还不把人给本王放了!” 姒归?不是叫谨?谨慎的谨?一脸平静,还有心思听八卦的姒苒月上下打量七皇子,内心升起几分疑惑,甚至都忘了去看那个便宜父亲景王什么模样。 七皇子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哄然大笑,笑得直不起腰,一边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泪一边摇头:“皇兄啊皇兄,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什么身份了?” “你是个通敌叛国,死在战场上的景王。”七皇子虽然笑着,可一双眼睛像毒蛇一般死死盯着景王,一字一顿道:“你、有、什、么、资、格。” 别说景王和姬慕月,就连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一众人都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把那笑得猖狂的七皇子当场撕碎。 “景王,这两个人,一个是你的结发妻子,一个是你失而复得的女儿,这两个只能活一个,你会怎么选?”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众人皆是一愣。 “你什么意思。”景王后槽牙咬的咯咯响,手紧握着长枪恨不能一枪捅死眼前的臭小子。 “我说皇兄,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吧,怎么就耳背了?” 躲在暗处的人都为景王捏了一把汗,这两个人都是至亲,这可怎么选啊。 “选阿月!” 景王与姬慕月都不曾对视串供,几乎同时开口,却说出了同样的答案。 然而,七皇子的一句话令众人大惊失色,尤其姬慕月,不可思议的看向姒苒月…… 竟然真的同你预料的一般—— “笑话,本殿下凭什么听你们的?两个都得死!”七皇子压根不听,废话也不多说一句,大手一挥,弓箭手准备,话音一落,两道箭矢直取姒苒月和天羽薇的性命。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的心都停止了跳动。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姒苒月眼里闪过一道紫光,甚至还有空安抚惊慌的母亲,无声的说着:信我。 姒苒月猛的用头向后撞击对方鼻子,看似五花大绑的绳子不过是被自己紧握着,一松手就戏剧性的落下,趁对方短暂晕眩之际,跺脚,肘击一气呵成,说时迟那时快,如一道残影扑向身旁的母亲。 第367章 非人获势人气高(1) 噗—— 在箭矢扎进血肉时,虽早有心理准备,姒苒月也还是疼的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腿一软往下倒。 “月儿!” “阿月!” 七皇子见状,脸色骤变,他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瞬息之间情况调转! 景王带来的人纷纷出来将藏匿的弓箭手杀的杀,控制的控制。 这混乱之下,无人注意姒苒月身上那个看似扎的很深的箭矢“叮”的一下落在地上。 深受刺激的天羽薇不知道身上的绳子什么时候断的,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禁锢,和姬慕月一同把人接住,却见姒苒月俏皮的眨眨眼,无声做着口型:没事,我没事。 两个知道内情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而不明内幕的景王则满目怒火和绝望,他都还没来得及跟孩子说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孩子他有多想她,有多爱她…… “啊——拿命来!” 当即一枪朝七皇子心脏挑去。 七皇子吓得连连后退,不顾形象的大喊大叫:“救我救我!扬恶使!快来救我!” 嗖的一道黑影如一阵风般将人救走,徒留景王目眦欲裂。 不知跑了多久,等停下来时,七皇子大口喘气扶着身旁的树,却发现救他的竟然不是扬恶使! “你是谁!” 一袭黑袍戴着面具的人,用难辨雌雄的声音,沉声道:“宵禁食馆,影尊。” …… 随着第二日的太阳升起,整个苏城不过半个时辰就都知道当今风司丞的妹妹死于太子之手。 坊间一时议论纷纷。 景王如今的身份不好出面,姬慕月以受风司丞之托为名,大办丧事。 随着哀乐起,不远处的客栈中,风影竺从噩梦中惊醒。 “主、主子。”寒风狸听到屋内响动,红着眼推门进来,故作沉稳却带着哭腔:“用早膳吗。” 风影竺揉着眉心闭上眼,脑海里瞬间浮出昨夜的情形。 昨夜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假太子的位置,紧赶慢赶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都舍不得动一下的妹妹,像秋日风中最后一片枯叶,被寒光闪闪的弓箭,毫不留情地射向无尽的地狱。 那一刻,他眼前的世界褪去了颜色,只剩下黑白两色交织的绝望。 为什么又是这样,荒世时如此,如今仍然如此……他堂堂掌管死生的,荒世十二共主影尊,就这样袖手旁观看着结果么? 这一刻,他甚至对所谓“天意”的安排产生了疑问。 风影竺睁开眼,却还是能看到那妹妹中箭时鲜血如烟花炸开的样子。 恍惚中,他听到姒苒月在叫他哥哥,寻声扑过去,却是一道虚影。 “主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寒风狸见风影竺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忧的快要哭了。 “滚。” “好好好,我这就走。” 风影竺缓缓躺在地上,与昨夜无力坠落的姒苒月的造型如出一辙。 此刻的他只任由泪水无声浸湿了地面,与嘴角涌出的血迹交织出心中的裂痕。 “妹妹,这一世,是哥哥没能保护好你,是我错了,姬煜说的对,我就是个没有心的……” 第368章 非人获势人气高(2)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由不得在这放肆悔恨,风影竺抬手往脸上轻轻一抹,便没了哭过的痕迹。 推开房间门,风影竺依旧是优雅矜贵的风司丞,仿佛刚刚颓然悲痛失态的人并不是他。 看向哀乐的方向,眼里是满满的眷恋与不舍,以及那份无法言语的悲伤与绝望。 “主子,您、您出来了?”红着眼的寒风狸见主子恢复如常,着实松了口气 “走吧。” “走?可小小姐后日就下葬了啊,您不去看看吗?有什么事比小小姐还重要?” “……我走,你留下吧。”风影竺垂下眼眸,声音沉闷:“有你送她一程,她应该会很开心。” “主子,您留下,小小姐才会开心啊。”寒风狸不确定的追问,“您与小小姐朝夕相处的时间可不短,足足十年啊,连最后一面都不见了吗?” “……”风影竺张了张嘴,随即握紧了拳头,梗在喉咙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一声充满遗憾的叹息,一句话也没说,径直离开了客栈。 “主子!”寒风狸气急败坏的追上去,却始终差一点,怎么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头也不回的向着哀乐相反的方向,离开了苏城。 两日后,间州。 风影竺不分昼夜的使用着各种能缩短行程的办法,每天都在身体的极限徘徊。 到间州时,已经是夜里了,家家闭户熄灯,静悄悄的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清。 可还没走到偏院那个落脚处,风影竺就听到前面一阵嘈杂声。 当即轻飘飘的飞身上房,无声的靠近,一眼就看到偏院大门前有两拨人互相吵着。 “人你不能带走!风司丞没回来前,我是不会越级将人放了给你的。” “什么放,是让我们押送回都,怎么?还想抗旨不成!” “这话你可不能乱说,这圣旨是写给风司丞的,又不是写给我的,我哪抗旨了。” “大胆!” “我看你们才是大胆,敢在夜里到本丞的偏院闹事。”风影竺从房上落下,清冷的目光扫视着将大门团团围住,剑拔弩张的十几个禁军。 为首的一个手持圣旨的官员见是风司丞,吓得一边说着“哪敢”“误会”,一边赶紧摆手,让身后剑拔弩张的禁军赶紧收剑往后退。 “下官只是个传话的使者,并非闹事,还请风司丞多包涵。”为首的官员一改刚刚的嚣张,十分客气的双手呈上圣旨。 “念吧。”风影竺并没伸手去接,还颇有意味的盯着这穿着一身官服的使者。 使者愣了下,他记得临来时皇上再三叮嘱,不论过程,只问结果。 这意思不就是顺着来? “……风司丞已擒获要犯,立刻押解回都,以正国法。钦此!”使者念完赶忙擦着额头上的汗。 风司丞听完,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此刻,院落中的众人目光交汇,低声私语,还带着不满的躁动。 风影竺面无表情的接过圣旨,转头吩咐手下把那两个犯人带上来。 这波操作,给在场的所有人整懵了。 第369章 非人获势人气高(3) “风司丞,您真要把人交出去?这……” 风影竺一个眼神打断了幕僚的话,云淡风轻的低声道:“无需多言,照着做便是。” 此时两个被关押多时的犯人五花大绑的带了出来,十分顺利的交接到禁军手上。 北容城贝南村的案子,在场的人多少都清楚,尤其是跟着风司丞一路过来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这案子多半与某个皇子相关,现在忽然来这么一道圣旨,明摆着是要保皇子,弄不好现在连替死鬼都找好了。 风影竺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仿佛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戏码。 使者不敢相信竟然交接的如此容易,正要感谢一番,却被风司丞如墨如渊的目光吓得一激灵。 风影竺笑唇轻勾,目光深邃。 ——七皇子,这场戏,才刚刚拉开序幕,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司丞,他们都走了,您接下来什么打算,我们什么时候走?” 风影竺抬头望天,此时深夜的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道流星……刹那间,眼里盛满了哀伤,垂下眼眸的他并没注意天上一颗原本暗淡的星星,此刻闪耀无比。 “不急,再等等。” …… 月落日升,又是新的一天。 穿戴整齐的风影竺来到饭厅,看着桌上有妹妹苒月最爱的糕点透花糍,心里就是一阵抽疼。 皱眉喊来人,指着透花糍吩咐:“告诉厨房,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到这个糕点。” 这要求传到厨房时,负责餐食的嬷嬷愣住了,满头疑问:“怎么会这样?他们兄妹吵架了?” “没听说啊,这贵人们之间的事儿,我们少掺和。” “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你敢说你不羡慕?我们可是亲眼看着他们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相互扶持过来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也太无情了吧……” “少说几句,你还想不想干了。” 嬷嬷跟小侍女在厨房嘀嘀咕咕,最后一边念叨着可惜,一边把糕点倒进了泔水桶。 …… 风影竺拿起筷子有些愣神。 平日里聚少离多,也没觉得少了个人如何。 这次好像是知道再也见不到了,那些过往就像走马灯一般,无时无刻的在眼前萦绕。 风影竺是喝粥喝不下,夹起小菜都能想到在风府时,跟妹妹一起吃饭的样子。 啪。 风影竺放下筷子,只喝了口热水就离开了偏院,漫无目的的走在间州的街道上。 作为离洛都最近的间州,街道上也有几分热闹。 忽然一队训练有素的官兵出现,随机盘问查验有没有没登记的非人,弄得刚刚还十分热闹的街道,逐渐冷清了。 这样的场景就好像是一张无形的网,一次比一次紧密,压的非人们喘不过气,如履薄冰的苟延残喘。 风影竺看着眼前的情形,想到之前在宵禁食馆,苒月曾私下找过他,问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给两边都有个交代…… “真是天真啊,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风影竺低声喃喃。 “客官,来点鸳鸯烧饼吧,一张饼两种口味。” 两种口味,一张饼……风影竺忽然好奇的驻足去看那馅饼的制作过程,却差点逗乐了,不过是将两种不同口味的饼各切一半拼一起…… 或许…… 有些事情的解决办法并不复杂,就跟这两种口味的饼一般简单。 第370章 非人获势人气高(4) “小小姐!主子让我把非人司抓住嫌犯的事情宣扬出去,并重点说明嫌犯幕后之人与皇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我怎么回复啊?”寒风狸一手拿烧鸡,一手提溜糕点,嘴里叼着纸条,如一阵风似的刮进书房。 书房内,景王正伏案疾书,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姒苒月坐在书案边,双手托腮,目光专注又好奇的打量着。 景王妃天羽薇坐在下方一侧喝着茶,面带微笑,语气温婉的与姬慕月低声交谈着,不时的点头以表示赞许。 姬慕月虽对答如流,但那严肃认真的目光和那一动都不敢动直挺挺的坐姿,无不透着紧张。 寒风狸大咧咧的放下食物,手里捏着纸条,后知后觉的站在中央不知是进还是退。 景王停下笔,神色复杂的向乖巧的女儿,努力压低声音,尽可能表现得温和而不是审讯:“你的这位朋友挺有意思,他主子给他安排的事情,还要过问你?” 姒苒月还没作何反应呢,景王妃天羽薇腾的一下站起来,三步并两步的挡在女儿身前,一把揪住景王的衣服:“你管那么多呢,快走,别打扰他们谈事情。” 景王满脸不可思议,说话都有点结巴了:“不是、这里是我的书房,她是我女儿,我就问问都不行了?哎哎哎,别拽了,给我点面子啊,我这就走,这就走。” 姒苒月愕然的看着母亲连拖带拽的将景王带走,远远的还传来一句:“苒月,放心大胆干!天塌了有你父亲担着!” “……”母亲大人,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要造反似的……姒苒月无语扶额。 “小小姐,你母亲,真是厉害。”寒风狸伸出大拇指,表示肯定。 姒苒月拿起毛笔正要写什么,听寒风狸的话不由抽搐下嘴角,内心竟为这个便宜父亲升起几分同情,毕竟……只有他对她的事情云里雾里。 大概是这个公主母亲跟她现代的母亲太像了,无论模样还是气息,所以在被七皇子软禁的那些日子,她就一点一点把近些年的经历还有身边的人,除了几次遇险外,连她是宵禁食馆三当家这些都说了,几乎毫无保留。 公主母亲也跟现代的母亲一般,接受能力特别强,对她的话是深信不疑,还告诫她,这些事情不要告诉她的父亲景王,怕他一时接受不了,她会挑合适的时机一点点渗透的。 思绪回笼,姒苒月发觉纸上已经写下了一个字:喏。 “喏?”寒风狸虽疑惑,但已经手脚麻利的写好了,刚卷起来,猛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的问:“那,小小姐你还活着的事儿,要不要告诉主子?” !!!(○′?д?)?! 姒苒月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寒风狸,急的脸都红了,抓起笔狂书:你没说? 寒风狸也是懵的一批:“啊,你们也没说让我说啊。” 姬慕月抬手拍了寒风狸一脑袋,笑骂:“榆木脑袋。” 姒苒月在一旁说不出话,只能疯狂点头附和,见寒风狸还傻呆呆的站在那,急的直拽姬慕月的袖子。 姬慕月轻笑着安抚着身旁的人,抬腿向寒风狸踹去:“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写信告诉你主子——风司丞一声啊。” 第371章 非人获势人气高(5) “别急,风影竺也不是个傻的,估计他啊早就猜到了,不然他早就来这了,对不对?”姬慕月下意识避开“下葬”“出殡”的字眼,含糊其辞的说。 姒苒月半信半疑的点点头,余光看到桌上刚刚因为着急写的狗爬字,脸一红,赶紧揉成一团。 “褚灵翰也不知道路上被什么耽搁了,早上收到他托喜鹊带来的口信,说可能还要我们等半个月左右。”姬慕月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观察女孩的表情,见其十分平静,松了口气,轻轻的将女孩搂住,如蚊吟的低喃:“别怕,会好的。” 姒苒月忽然想到了什么,将人轻轻推开,拿起桌上的毛笔,又放下,又拿起,来回纠结好多次。 “怎么了,想说什么?”姬慕月问完话,忽然神色一凛,一把抓住姒苒月的手搭脉一探,震惊的声音里都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的力量,从什么时候开始没的?” 为什么月儿体内的力量几乎微不可察,似乎像是一直在消散?怪不得自从被救后,就不再用传音之法,原来是没有力量能够支撑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那个不是普通的哑药? “别怕啊月儿,不会有事的,我这就让褚灵翰,不、我亲自去把褚灵翰抓过来!” 姒苒月赶忙将人拦住,紧闭双眼再次睁开后指着自己的眼睛,示意对方看。 一双通透如紫水晶又闪烁着细弱星光的眼眸撞进姬慕月的眼中,顿时愣住。 这双眼睛…… 姒苒月拉住呆住的姬慕月,脚下生风的跑到一处荒凉的山脚下,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家后,打了个响指。 顿时脚下涌出一股气流,夹杂着如月光拉长的银丝,搅动的方圆半里飞沙走石,并不断的向外扩散。 这力量是……月,姬慕月红着眼,双手颤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但逐渐发现女孩似乎压制不住力量,刚抬手要帮忙…… 姒苒月已然拿出墨玉笔,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水,凭空写了个“收”字,才将力量堪堪收回,随即蹲下身,将墨玉笔倒过来用笔杆在地上写着什么。 姬慕月也蹲下身伸手搭脉,发现依然只能探到微不可察的力量,仿佛刚刚那令天地变色的力量只是一场幻觉。 “你的力量突然变得强大却不可控了,所以你只能将其压制不敢用?” 姒苒月停下笔,眨眨眼,竖起大拇指。 “怎么变成这样的?” 姒苒月抿嘴不知该如何说,总不能说她看书看的吧。 前两天因为晚上睡不着,拿出那本随身携带的“无字书”,发现更新了。 ——月,千年前的赌约是你输了,非人融入世间,简直无稽之谈,可你偏偏一意孤行,如今的你可会后悔? ——当你找到界门时,你会选择带它们避世,还是如千年前一般,带他们入 ——期待你的选择。 …… ——你希望的两全之法,我可助你一臂之力,是否愿意与我缔结契约? ——没有你想象的副作用,不会要了你的命,也不会杀害你身边的人,与我缔结契约后,你心中所有的疑问,都会得到答案。 本来她还有些忐忑,结果发现所谓缔结契约甚至都不要什么手指血,心头血还是舌尖血的,只是在心里默念了“愿意”两个字后,她就稀里糊涂的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体内拥有了特别强却不可控的力量。 第372章 非人获人气高(6) 至于“无字书”所说能解答她心里疑问的答案…… 这两日她倒是梦到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霹雳啪嚓跟仙侠片似的,只是这片段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毫无关联,醒来后也只记得貌似梦到了什么事情,但具体的又记不起来。 姒苒月纠结半晌后,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想要隐瞒“无字书”的内容,于是她用笔杆在地上写下了一段话:两日前,忽然之间 姬慕月看后并没多问,抬手揉揉女孩的头发:“你刚刚在书房纠结半天没写出来的,就是这件事吗?” 姒苒月愣了一秒,赶忙点头。 她才不会说,那个时候突然犯起矫情的毛病,想要学学小说女主,酸溜溜的问一句:如果我真成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哑巴废物,你会离开我吗? 咦惹——还好没说,真是又矫情又恶心心的。 姒苒月搓搓鸡皮疙瘩起来的胳膊,快步往回走。 姬慕月浅笑着跟在后面,影子渐渐重叠…… …… “去查查那两个犯人被押送到哪了。”风影竺从外面回来,就特意喊来了一个最近破格升为他亲信的下属。 不过半炷香时间,派出去的人就悄无声息的回来向风司丞汇报:“押送犯人的一行人此刻在城外山中一处湖边休息,属下回来前,见他们正在搭帐篷。” “倒是省了不少事。”风影竺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薄纸包,压低声音吩咐:“把这个想办法放到那两个犯人的吃食里,或者他们喝的水里,总之,无论用什么方法,这东西只能让他们二人吃了,能办到么。” “属下定不辱使命!” 风影竺看着这个鼻头无肉尖削若骨,眉毛稀疏,眼睛一大一小的亲信,似乎想要把对方的样貌记下来。 “去吧,事成后,立刻放信号。” “属下明白!” 待人走后,风影竺就分发银两,要遣散所有人。 众人一听都不愿意接受,执意要跟在风司丞身边。 “风某感谢诸位多年来的追随与信任,只是风某有自己的事情要完成,此事九死一生祸及家人,希望你们能听我最后一次命令,都走吧。” 拖家带口的听闻后虽然不舍,但也不得不接受银两,跪拜离开。 剩下的…… “主子,我们无牵无挂,誓死追随!” 风影竺抬头看了眼被云挡住的太阳,轻轻摇头淡淡道:“你们是生来自由的人,不该被我所困,都走吧。” 无一人所动。 风影竺眉眼骤然狠戾,“吾将与非人同行,若再追随吾,汝就是世人眼中的叛徒,还不趁吾尚未改变主意,赶紧滚,不然就把命留下!” 扑通——留下的人齐齐跪下,其中为首的,恭敬道:“主子,我们的命是您救的,若您不再需要我们,我们愿意将命留下。”说罢,所有人对视了眼后,齐齐解下佩剑,双手呈上。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骂他们愚忠也是真的。风影竺知道无论如何也撵不走他们,便只好让他们先行回洛都潜伏。 “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事,切不可盲目行动,去找姬慕月或者寒风狸,他们会告诉你们下一步该如何。” “是!” 第373章 非人获人气高(7) 夜色渐浓,当苍穹上有一道如流星的红光划过时,风影竺正一人一马的在城外山中不紧不慢的走着。 看到红光后,风影竺眸光瞬间变冷,骑上马向着红光的方向飞驰而去。 “救命啊!救命啊!”短兵相接的声音里夹杂着凄厉的呼救,在这深夜的山里,显得格外恐怖。 风影竺赶到时,正好看到那两个犯人,一个手拿着短剑抵住使者的脖子,另一个赤红着眼,嘴角还留着口水,宛若恶鬼似的手持双剑,剑上还在滴着鲜血,脚边躺着三个奄奄一息的禁军。 幽深的黑眸扫过狼狈的使者,风影竺平静的翻身下马。 “风、风司丞,救救我。”使者此时脸都憋成了猪肝色,眼前一阵阵发黑。 风影竺蹲下身给重伤的禁军分别喂了保命的丹药,抬眸见使者都开始翻白眼了,才缓缓张口:“使者,挟持你的这两个人,可是七皇子的人。” “胡说八道!什么七皇子!我们不认识!”挟持使者的犯人急了。 “憋缩化!”赤红双眼流口水的犯人因为牙被敲掉,只能吐字不清的警告同伴。 风影竺抿着嘴,并没搭理那两个咋咋呼呼的犯人,而是向快被勒死的使者发出提问:“你也看到了,他们这明摆着不配合,强行救你,他们若有个好歹,圣上找我要人,我可怎么办?要不,你死一死?” “救、救我——我不想死。” “诸位,你们可都看清了,是这位使者求本司丞救他。”风影竺说完,冷着脸对犯人伸出了三根手指,很认真的说:“倒计时三个数,把他放了,不然就送你们下去。” “系尼个鬼!” “三。”风影竺懒洋洋的蹦出一个字。 “什么三,少在那吓唬人,都退后,退后!不然我宰了这狗官!” “二。”风影竺一边后退,一边慢慢放下一根手指。 “二你妹!把你们身上的钱袋扔过来!” “一。” 两个犯人心里咯噔一下,却发现一点事儿都没有,顿时嚣张了:“数到一了,你送谁下去了!少在那唬人,还不快点把钱袋扔过来,敢不给的,直接宰了他!” “使者,没办法了,是他们不愿意放手。”风影竺摆出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可手上的动作十分干净利落,仅用了两片草叶,瞬间穿透两个犯人的喉咙,就地正法。 使者缓了好一阵,脸色恢复一些后,指着风影竺就开始呵斥:“风司丞啊风司丞,你救我作甚!我这无足轻重的小小使者,哪有他们重要啊,您怎么胡来不以大局为重啊,这这、这,这他们的死都是你的责任!我定一五一十禀明陛下。” 风影竺见状眼皮一翻,压根不吃这套,冷声道:“少给本官乱扣帽子,刚刚本官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问你要不要死一死,是你求我救你。” “你若不想被救,从一开始就不该出声。”风影竺靠近使者耳边,冷笑:“吾也会将事情经过,如实的禀告陛下。” 你!! 使者又气又急,浑身发颤,两眼一翻——晕了。 “还不把他抬帐篷里,这一天估计都没好好休息,说睡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