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古代逃荒,王爷带我造反》 第1章 末世穿越到古代 已是傍晚,太阳的余晖慢慢收紧,霞光染红了洁白的云,血一般。 宽大的街道上,杂乱不堪。 地上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柏油材质,暗红的血迹混着泥土,伴着各种无用的垃圾,杂七杂八地随意堆砌着。 偶尔有一只脚踩在上面,脚的主人却无动于衷,因为他已是行尸走肉般的存在。 末世,已有三年。 就在街道旁的一间商铺中,洛小苒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无神地盯着那快要落山的太阳,慢慢没了光。 ······ 大梁 ,天启元年。 南方接连大雨,长江水位大涨,溺居民千万家,一时间哀鸿遍野。 受水灾所害,两岸居民纷纷北上,以求得一线生机。 ······ 好渴。 她不是死了吗?死后也会有生前难受的感觉吗? 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干涩无比,一阵阵地泛着血腥味的疼痛。 没有人回答她,周围很安静。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洛小苒终于睁开了双眼。 她缓缓转动眼珠,想要驱散眼前的晕眩。 下意识地摸摸肚子,大脑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 她的肚子怎么变平整了?她的宝宝呢? 不对!她不是被那四个禽兽抓住了吗? 当时洛小苒正在一家杂货店里搜寻食物,她已经很久没吃饭了。 店铺是经过精心挑选过的,很偏远,没想到却遇到了四个混混打扮的人。 混混们抢了洛小苒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包香肠后,还不满意,竟对怀有身孕的她打起了主意。 洛小苒假装害羞,拉着其中一个像是他们中老大的人进了杂货铺里面的小隔间,将另外三人挡在门外。 混混老大很自负,认为一个孕妇不可能翻出什么浪花,格外松懈。 洛小苒趁其不备,将他杀死。 不久,另外三个人感觉不对,冲了进来,与洛小苒打斗起来。 洛小苒虽然身手不错,但碍于有身孕在身,害怕伤到孩子,对付三个男人,束手束脚的。 她只记得自己费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最后一个人杀死,只觉得肚子很痛,再往后的事情,就一点想不起来了。 她应该是死了,但怎么又会活过来的呢? 头好痛。 洛小苒举起一只手,慢慢在太阳穴上按捏。 手指与脸上皮肤摩擦所带来的微弱细腻感,让她一怔。 洛小苒伸出手递到眼前细细打量,这明显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白皙、稚嫩。 她原先也有这样一双手,可末世的到来,让她不得不拿起武器保护自己和家人。 所以之前那双细嫩的手上,早已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和长久劳作磨出的茧子。 嘶,脑袋好疼,像是有人拿着刀片在她大脑中搅动一般。 剧痛中,洛小苒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古代小女孩的各种生活场景。 奇怪的是,场景里的人和事都很模糊,让她记不清楚。 她应该是穿越到这个古代小女孩的身上了,但是脑海里的记忆迷迷糊糊。 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女孩的背景以及她怎样挂掉让自己借尸还魂的,都不甚清楚。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天爷让她重新活过来了! 她终于可以摆脱拿着大刀砍丧尸的生活了! 她终于可以吃饱饭不饿肚子了! 她终于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了! 想到这,洛小苒几乎要尖叫出来,可喉咙的剧痛立刻将她从美梦拉回现实。 强忍着饥饿饥渴带来的不适,洛小苒慢慢站起来,细细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里应该是一座废弃的寺庙。 总共就一间大屋,从没了大门的门框往里看,简直一览无余。 屋子里光秃秃的,连一张摆放祭品的桌子都没有。 两边各开了一个大窗户,窗户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窟窿,夕阳的余晖透过这些窟窿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地上铺着一些稻草,东一堆,西一摞,混着泥土,脏乱的很。 洛小苒抬头往上看去,茅草混着黄泥做的屋顶也烂的差不多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房梁在空中独自招摇。 唯一看的过眼的,就是被摆放在寺庙最里面的石制山神雕像,虽然雕像也断了一条臂膀。 这可能就是古代版的断臂维纳斯,吧? 原身就躺在山神像背后的狭小空间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看原身的衣服材质,应该是个小有资产的古代家庭里的小姐。 只是为什么独身一人被遗弃在这破庙里,她是真的记不起来了。 “大哥,你看这里有一座破庙!” 一个稍微粗犷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兴奋从门外传来。 “进去看看,今晚就在这歇息吧。” 另外一个略显阴冷的声音响起。 洛小苒赶紧跑回之前藏身的地方,竖起耳朵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那个粗犷的声音再次响起: “自从北上逃荒以来,没睡过一个好觉,今天在这里能好好放松一下了,至于这娘们,嘿嘿嘿……” 未说罢,已经猥琐地笑起来了。 洛小苒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只眼睛朝外望去。 一共三个人,两男一女。 刚才说话的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手里拎小鸡似的拎着一个看不见面容的女子。 他的手已经探进了那女子的衣领里,朝着另外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一脸奸笑。 那瘦高男子倒没有那么急不可耐,“天快黑了,先收拾收拾柴火,点上火堆。” “好嘞!”魁梧男子竟然非常听那瘦高男人的话。 洛小苒轻轻地将头收回,一边竖着耳朵继续听他们讲话,一边在心中思索。 她现在所在的时代,好像正在闹天灾。 外面两人应该就是逃荒的灾民,而那个女人至今昏迷不醒,穿衣打扮也与两人相差甚远。 不像是自愿跟着他们的,倒像是······ “你们放开我!我相公呢?你们把我相公怎么样了?” 昏迷的女子蓦然惊醒,一个陌生的丑陋脑袋撞入眼帘,她吓得神魂俱散,尖叫出声。 魁梧男子一边向女人靠近,一边回答道: “嘿嘿嘿,你相公早就被老子砍死了,如果你不想和他在地府团聚的话,就乖乖听话,哥哥我会疼你的。” 瘦高男子看着自家小弟的荒唐行为,并不阻止。 他一只手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糕点吃着,另一只手往火堆里添柴,还不忘欣赏对面的闹剧,狭长的眼睛里泛着诡异的光。 洛小苒面无表情,可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她的心绪 。 原来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当秩序被打乱,当文明被破坏,当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人类心底那些最黑暗的东西便如冲开牢笼的猛兽,反噬在更为弱小的群体身上。 未来的末世如此,现在的荒年亦如此。 女人成为了一种资源,一种工具,一种被随意欺凌的存在! 第2章 救人,用点子智慧 末世第一年,军队和政府迅速建立了安全基地。 从丧尸口中活下来的人,大部分都去了那里,洛小苒一家也成功抵达。 末世前身为厨师长的苒爸和身为护士长的苒妈,全都幸运地找到了合适的工作,足以让一家人生活下去。 可幸运与不幸,从来都是一枚硬币的正反面,如影随形。 洛小苒长得有点扎眼。 她并不是那种美艳的长相,性感的身材。 相反,她拥有一张小鹿般无辜、清透的面孔,一米六八的身高,在女生中算是正合适。 因为常年锻炼,洛小苒体型匀称,仪态很好,走在人群中,回头率杠杠的。 这样的相貌在纷杂混乱、秩序名存实亡的末世,非常不安全。 为了保护自己和爸妈,洛小苒毅然决然地加入了搜寻队,过起了手拿大刀砍丧尸的苦逼生涯。 在与丧尸的对抗中,洛小苒渐渐提升了武力值,成功震慑了一批蠢蠢欲动的家伙。 可好景不长,末世第二年的年末,基地外围防线出现漏洞。 随即数量巨大的丧尸如潮水般涌入,苒爸苒妈也因此被丧尸咬中。 二老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洛小苒坚强地活下去,等待末世结束,人类迎来新纪元。 在听到女儿再三保证会努力活下去后,苒爸苒妈为了防止自己变成丧尸,双双自杀。 洛小苒看着父母死在眼前,悲痛万分。 神情恍惚之际,一个闷棍袭来,她彻底失去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辆面包车上。 一个由五个青年组成的小队声称基地失守,他们在混乱中救了她,并在她昏迷期间挨个收取了“保护费”。 洛小苒情绪再度崩溃,可这并不影响男人们向她继续索取“保护费”。 尽管洛小苒身手不错,可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她还是很难逃出去的。 而反抗,只会受到毫不客气的毒打。 慢慢地,洛小苒开始变的顺从,甚至主动迎合,小队里的人逐一放松了警惕。 终于有一天晚上,洛小苒找到机会,把无意间得到的一瓶安眠药磨粉后,偷偷放进了晚饭中。 将那一队人打包送给丧尸前,洛小苒看着他们一个个向她求饶,互相攀咬甚至痛哭流涕,很是畅快! 末世至今,洛小苒手上沾染了很多血。 可那些血要么是丧尸的,要么就是别人害她性命,她为求自保而沾染的人命。 洛小苒从不主动伤害别人,这是她作为正常人而坚守的底线。 如今却被那些没有底线的人狠狠伤害,刻骨铭心。 末世末世,末尾的世界。 道德沦丧、人性扭曲。 洛小苒开始了一个人的流浪生涯。 察觉自己怀孕的时候,洛小苒刚干掉一对和她抢物资的男女。 她经常因为吃不饱饭而饿到胃痉挛,所以对于生理性的反胃已经麻木。 可当洛小苒将一桶泡面、两个面包狼吞虎咽之后,还是感觉到非常明显的不舒服。 当一股股控制不住的酸水,来自胃部,通过食道,漫过喉咙,最后从口中喷泄而出时,洛小苒知道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她,怀孕了。 最开始认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洛小苒极其崩溃。 这个孩子会让她想起遭受的不幸,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是如何被别人欺辱的,她要打掉它! 可在末世,孤身一人,连吃饱饭养活自己都尚且不易,贸然流产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行为。 她必须快些找到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还要找到相关药品。 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可靠的搭档,能够在她流产后身体虚弱时,保护她。 拖着拖着,孩子月份大了,五个月的时候,洛小苒感受到了胎动。 一个小东西在肚子中轻轻蠕动了一下,很轻微的,但她还是敏感地感受到了。 孩子再大一些的时候,慢慢冷静下来的洛小苒不再那么排斥它了。 看惯了末世里的人情冷暖,洛小苒突然觉得养一个孩子也许能让她更有勇气活下去。 老人常说,每个孩子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下凡来到人间投胎的,托生在谁的肚子里,都是有既定的缘分的。 虽然这个孩子来的方式和时间都那么不凑巧,但是爸爸妈妈已经没了,她就只剩下肚子里这一个亲人了。 可是她还是死在了几个月后。 她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和她一起死在了那个黄昏。 就像今天破庙外的黄昏一样。 “求求你们放了我!我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你们,首饰,首饰也都给你们!” 耳边响起哭喊声,是外面被擒住的那个女子在求饶。 “小娘子马上就是我们兄弟俩的了,你的银两首饰当然也归我们啦,哈哈哈!” 这魁梧大汉的嗓门实在是大,吵得洛小苒脑袋更疼了。 原身这身体大概十二三岁,娇嫩的皮肤一看就是没杀过丧尸,咳,没干过重活的。 再加上不知道多久没进食没喝水了,虚的一批,估计使不出什么力气。 浑身上下只有一支金簪可以算得上武器,如果贸然对上外面两个男人,胜算不大。 可她必须干掉那两个家伙。 不仅是为了救外面那个可怜的女子,更重要的是,她需要那两个家伙的干粮和水。 不然在这躲到明天,躲到他们离开,自己估计会饿昏过去。 想到这,洛小苒故意弄出动静。 那个高瘦男子显然比他只知道贪图享乐的小弟警惕。 他循着声音找到雕像后面的时候,洛小苒一副懵懂无知外加惊慌失措的脸,成功取悦了他。 没想到在这破庙还能有所“收获”,瘦高男子一把拖出洛小苒,得意洋洋地想着。 他揍是没想到天上不会掉馅饼( ̄ェ ̄) “咦,大哥,你在哪变出个如此貌美的小娘子啊?” 魁梧小弟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老娘是自己暴露的,傻逼。 “哼,一直躲在雕像后面的,看起来像是个傻的,模样倒是符合我的胃口。” 瘦高男子一边用阴沉的目光扫视洛小苒,一边用手将她的下巴托起,还摩挲了两下。 你才傻,你兄弟俩都傻! 好想把他的脏手剁掉,可还不到时候,也没有力气。 她现在必须扮演好被吓坏的小白兔形象。 魁梧大汉倒是更加兴奋了,“如此咱哥俩一人一个,好不快活!” 说罢,便继续手下撕扯衣物的动作。 瘦高男子不像他兄弟那般猴急。 他慢慢靠近洛小苒,嗅了嗅她的头发。 右手沿着洛小苒的左臂一路向上划去,成功感受到洛小苒的瑟瑟发抖,他变态地无声笑了。 她不是被吓的发抖,她是被恶心的! 就是现在! 洛小苒迅速拿出藏在右手袖子里的金簪,毫不犹豫地插进了男子的喉结上。 瘦高男子当即说不出话来,洛小苒将金簪拔出来,又狠狠地插进了他脖颈的大动脉上。 背对着他们的魁梧男子还沉浸在施暴的兴奋中,丝毫未发现什么不妥。 直到一支带血的金簪也插进了他的脖颈。 第3章 穿成黑户,成为保镖 “啊~~~!” 魁梧男子的尸体直挺挺地倒在了那个被他欺负的女人身上,成功引发了一波尖叫。 “闭嘴!” 洛小苒喷出这句话后,感觉最后的体能已经耗尽。 她拖着虚弱疲惫的脚步来到兄弟俩的包袱旁边,开始翻找。 打开水囊喝了两口水,感觉喉咙不那么干了,才将糕点往嘴里送,就着水吃了个半饱,觉得自己总算活过来了。 洛小苒将目光转向那位女子。 她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叫声。 另一只手胡乱拢住被撕破的的衣服,浑身上下都在克制地颤抖着。 应该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亵裤还在。 堪堪露出一角的赤色鸳鸯肚兜还牢牢穿在身上,颤啊颤的。 身材挺好。 洛小苒没有理会她,继续翻找兄弟俩的包袱,除去她吃了的点心,她现在的财产有: 大饼五张,窝窝头十个,糕点一包半,水囊两个,银锭四枚,还有一把铜钱,一些女人首饰,和两身男人衣物。 最让洛小苒惊喜的是,竟然还有一把匕首和一把用破布包起来的砍刀。 估计就是用这刀砍的人家相公,罪过罪过。 洛小苒拿着尺寸较小的那身男衣换上,又将尺寸较大的那身递给还在发抖的女子。 女子看着脸上沾染血迹的洛小苒,下意识地往后躲。 洛小苒气笑了:“我救了你,顺便给你相公报了仇,相当于你的两个恩人,懂不懂事!” 说完将衣服扔到那女子身上,又将自己换下来沾有血迹的衣服扔进火堆里。 良久,女子换好衣服,也将自己的血衣扔进火里,她对着洛小苒欠下身去。 “妾夫家姓陆,乃是一名秀才。 家乡突发洪涝,相公带我北上投奔亲戚,不想中途遇到那两个歹人。 他们将我相公杀害,抢了我们的盘缠,还将我掳至此地,欲行不轨之事,多亏恩人挺身相救,妾不胜感激。” 灾年,低配版末世,挺巧! 洛小苒用大刀将柴火勾了勾,“现在是什么朝代?皇帝是谁?我们现在在哪?你家亲戚在什么地方?” 女子虽然疑惑洛小苒为什么问她三岁稚童都知道的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 “现在是大梁,天启元年。 天启帝登基四个月,南方接连大雨,长江水位上涨,淹了我们的镇子,我和相公驾驶一辆马车往京都投奔亲戚。 至于现在在哪,我一个妇道人家确实不知道。” 架空,历史知识全都用不上,完美! “你们从家里出来几天了?路上灾民多吗?” “我们算是头一批逃出来的,已经出来两天了,但由于灾情严重,路上灾民还是挺多的,后续估计会有更多灾民北上。” 闹天灾(吃不饱),灾民多(有人祸),路途远(前途未卜),我还是过不上安稳的日子啊,日它姥姥个腿! 洛小苒直勾勾地盯着火堆,外患这么多,内忧也不少。 她相当于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不知道原身叫啥,不知道原身为啥一个人在这破庙里,不知道原身的家人在哪里。 这么一算,她相当于是个孤儿,还是个黑户! 不过老天爷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已经万分满足了。 这一世,她要天天吃好,顿顿吃饱,带着爸妈,带着宝宝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整理好思绪,洛小苒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你别站那么远,我又不会吃了你,你叫什么?” 女子往洛小苒所在方位移了两步,“姑娘唤我秋娘便可。” “好,秋娘,你和我一起将他俩搬到雕像后面去。” 委屈这古代维纳斯帮我藏匿尸体了。 秋娘好不容易恢复点血色的脸,霎时又白了,抗拒之色十分明显。 洛小苒木着脸继续道: “第一,他们已经死了,不能再伤害你了。 第二,我应该比你小几岁,力气没你大,你忍心让自己年幼弱小可怜无助的恩人一个人去搬尸体吗? 第三,你是在逃荒路上,相公已经不在了,往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以后或许会遇到更多的尸体,现在就当是提前适应吧。” “姑娘,求求你带我一起走吧,我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你,请你把我带到京都,求求你了!”秋娘一边下跪磕头,一边哭诉乞求。 洛小苒没有说话,在末世待了三年,她已经见到过太多人的眼泪。 看到洛小苒的沉默,巨大的恐慌袭上秋娘的心头 ,她没有站起身,直接用膝盖在地上拖行,来到洛小苒身边。 “求求你了姑娘,我的相公已经不在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求求你带上我吧。” 洛小苒继续沉默,她这具身体就挺废,再带上一个更废的小姐姐,这逃荒还逃的下去? 光粮食就不够吃,更别说长途奔波、千里寻亲了。 洛小苒终于开口,“给出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你一个弱女子走不得,我比你还小,更是个弱女子呢!” 秋娘立刻不哭了,似乎被洛小苒那句“更是个弱女子”惊到。 她瞥了瞥不远处的两具尸体,被惨状吓到,立刻转过头来,两行泪珠还挂在脸上,只嘴里一抽一抽地冒着哭嗝。 “姑娘,我有粮食的,就在马车里,也被他们抢过来了。” 听到这,洛小苒眼睛一亮,有了粮食,就不用挨饿,不挨饿,就有力气,有力气,就能保护好自己,顺便也保护一下她吧,不过得收报酬。 洛小苒这才真正高兴起来,赶忙站起来,奔向门外,果然看到有一辆马车孤零零地拴在破庙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上。 拉车的马儿好像生病了,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看到有陌生人过来,也毫不理睬,只是吐出了一口浊气,又看向地面画个圈圈诅咒人类了。 上了马车,见到里面的装备,洛小苒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满满一整袋粮食,估计有小一百斤,够两个人吃俩月的,锅碗瓢盆,衣服被褥一应齐全,占据了本就狭小的车厢的大半江山。 洛小苒还找到了一袋马料,当即取出一些,喂给马吃 ,看到它正常进食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不是大病,很有可能只是被饿到了。 “姑娘,我没骗你,真的有粮食,只要你带上我,这些银子也全都给你。”秋娘也追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钱袋。 洛小苒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接过钱袋,“好吧,我答应你,先帮我把尸体处理一下。” 秋娘松了一口气,踉踉跄跄地跟着洛小苒进入破庙。 两人合伙将尸体抬到洛小苒之前藏身的那个雕像后面,因为空间不够,两具尸体不能排排放,只能将尸体垒起来,穿串放。 接着用稻草将血迹掩盖起来,又将火堆熄灭,带着从男人那里搜刮来的东西一起回到马车上。 马车上放着粮食,不贴身守着,洛小苒不放心,“你睡车厢里,我睡外面,拿床被子给我。” 夏末秋初,白天还带着夏季的暑气,晚上却已有丝丝凉意,这个节骨眼可不能生病了。 第4章 驿站暴乱 正午,炎炎烈日高悬当空,朵朵白云排列在其周围,浮动。 空气中时不时传来几阵微风,蒸发了汗渍,难得有几分凉快。 身着男装的洛小苒坐在马车上,不急不缓地赶着马。 不是因为浑身上下都颠散架了而刻意放慢速度,实在是周围都有人,她也浪不起来啊。 今天一早,洛小苒与秋娘分了一个窝窝头,就驾着马车,沿着昨天的车辙印驶回官道。 官道并不宽敞,最多可容纳两辆中型马车并排行驶,现在上面已汇集了不少灾民。 条件好的驾着马车带着一家老小,还跟着奴仆,浩浩汤汤十几口子。 条件不好的干脆背着包袱,全靠一颗心、一双腿往前走。 也有许多人推着一个轱辘的平板车,车上放着粮食和大大小小的家伙什,有的干脆将走不动路的老爹、老娘、孩子等,放在平板车上。 人赶车,车赶人,到处弥漫着疲惫和对前途的未知。车走的快 ,容易撞上前面的人,人走的快,却很难赶上前面的车。 洛小苒和秋娘就在这种胶着的状态中,随大流走了一上午。 此刻绝大多数灾民们还在继续往前走,他们是不吃午饭的,只等天黑的时候吃一顿晚饭充饥。 只有少数拥有马车的人,将车停在路边,打算吃午饭。 思量再三,洛小苒也将马车停在了路边。 她现在的身体还是蛮虚弱,需要及时补充能量,以应对不时之需。 “秋娘,你那里有火折子或者打火石吗?” 秋娘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白皙的脸蛋上被抹了一层淡淡的灰,洛小苒亦然。 “有的,我这就拿给你。” 洛小苒用两个大石块支起锅做饭。 柴是就近捡的枯木和干树叶。 水则是今早往官道赶的时候,遇到的一条河里取的,两个水囊、一口带盖的大锅全都装满了。 洛小苒将多余的水倒在无盖的碗瓢盆里放着,锅中只余大概三碗水的样子,放入一碗大米,大约能蒸出五两饭,再加入少许盐(这是人体必不可少的)。 当然,洛小苒并不是蒸饭,而是熬粥,蒸饭岂不是把水都蒸出去浪费掉了嘛? 反正五两大米是实打实放进去的,质量守恒,秋娘二两,她三两应该是够了,不够,还能啃饼子。 总之,前期是要先吃饱的,万一后面粮食被抢了,没落到自己肚子里,她可真是亏死了。 水烧开了后,将柴火抽出几根,变小火,等一会儿,大米滚了起来,盛到碗里晾着。 趁着有火,把水囊里的水倒进锅里烧开,省得喝生水拉肚子。 秋娘小口喝着米粥,姿态很斯文,速度却也不慢,洛小苒又给了她一个大饼。 洛小苒端着自己的碗,一边大口吃着,一边四处打量。 她们前面的三辆马车好不招摇。 主家是一对兄妹,穿的花红柳绿的,看起来就很贵。 兄妹俩一人分坐一辆马车,驾车的则是俩人各自带着的贴身小厮和丫鬟。 第三辆马车装的是物资,驾车的应该是随行的厨子,还有八个守卫跟在其后。 就刚刚,其中一个守卫杀了一只鸡,拿给厨子炖鸡汤,那味道,简直把隔壁马路(官道)上的小孩馋哭了,直直地要往他们那里跑。 其中一个小孩的父母没注意,孩子都跑到人家锅那里了。 “哪里来的叫花子,还不把他给爷扔出去!” 主家里的公子发话了,护卫立刻老鹰捉小鸡似的将小孩拎起来,干脆利落地向正在往这边跑的孩子父母扔去。 幸亏孩子他爹脚程快,慢一步,就接不住自家孩子了。 孩子爹想上前讨个说法,护卫拔出了腰间挂着的大刀,冷光直直射向孩子爹,还是后脚赶来的孩子娘将他劝了回去。 洛小苒看着一家三口回到官道的队伍里,孩子的爷爷奶奶都凑了上去,旁边还围了一些妇女和青年。 看样子那些人都是认识的,这很有可能是好几户庄稼人一起结伴北上逃荒。 秋娘也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小声对洛小苒嘀咕:“那公子哥未免太过霸道,孩子只不过凑了过去,他就纵使手下伤人。” 洛小苒将最后一口粥喝完,确定没有一粒米是漏网之鱼。 “弱肉强食,今日他粮财充足,护卫在侧,自是有嚣张跋扈的资本。况且······” 洛小苒顿了顿,“况且现在百姓手里多多少少还有点粮食,不会生出其他心思。一旦百姓手里的粮食没了,那才是真正让人害怕的时候。” 秋娘乖巧地点点头,手里的大饼却被捏破了。 公子哥娇小姐一连喝了三天的鸡汤,也不嫌腻歪的慌,啃着大饼的洛小苒愤愤地想着。 今天早上已经把水用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半个水囊的水,煮不了大米了。 中午,她和秋娘把剩下的三个窝窝头和一张大饼分了,又架起锅、烧开油,把能炒的大米全炒熟了,充作干粮,只留有一些菜籽油以防万一。 在官道上机械性往前走的灾民们,速度更慢了。 秋娘与她相公驾车赶了两天路,洛小苒与秋娘驾车赶了三天路,一共是五天。 而官道上大部分人都是靠双腿走到这里的,他们的速度慢,用的时间更多,因此他们比秋娘夫妻出发的早,可能已经走了十天半个月不止。 灾民们可能已经陆续断水!断粮了! 洛小苒暗自警惕。 不说别人,她自己都要苦逼的没水喝了,能盛水的容器太少了,今天晚上之前如果再找不到水源,她就要考虑是否要杀马饮血了。 傍晚,洛小苒一行人来到一间废弃的驿站外,幸运的是,站内有一口水井,还未枯竭,灾民们纷纷前去打水,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洛小苒凭借灵活的身手成功将水囊和锅碗瓢盆都装上了水。 驿站外已有人家点火做饭,洛小苒也跟着点起了火堆。 忙活一阵烧了一些开水,与秋娘两人喝了个痛快,也混了个水饱,但晚饭还是要吃的,不然夜里可能会饿。 突然一阵吵闹声从驿站内传出,洛小苒吩咐秋娘继续煮粥,自己则悄悄混进去 ,查看情况。 原来是那“花红柳绿”兄妹俩也到了驿站,凭借带刀的护卫,成功震慑众人,插队取水。 要是他们取完水就让其他灾民取救命水倒也罢了,偏偏那娇小姐闹着洗澡。 水凉了要继续打水烧热兑进去,水热了,还是要打凉水勾兑,竟硬生生让自己护卫守在井边不让别人靠近,说是等自己洗完澡再让那群叫花子打水。 这句话像是一滴水在油锅里炸开,瞬间引爆了在场人的怒火。 汉子们全都愤怒到了极点: 他们的老婆孩子、老爹老娘好久没喝水了,就等着这口水救命,可在这个富家小姐眼里,他们这群人的命,还比不上她自己洗个澡重要。 人命贫贱至此,在上位者眼中犹如蝼蚁,天理何在啊! 汉子们将手里的水桶砸向带刀的守卫,砸向高高在上的少爷小姐! 他们涌向井边,涌向他们的马车,甚至骑到他们身上,将头上、耳上的宝石统统抢走。 第5章 土匪都是袒胸露乳的嘛 一时间,尖叫声、呐喊声、哭喊声在并不算大的破旧驿站里宣扬开来。 驿站外的人不明所以,有好事者还企图进去里面凑热闹,刚进去看了一眼,就被地上的血迹吓了出来。 洛小苒赶紧跑到自己马车边,让秋娘连锅带汤端上马车,马鞭扬起,狠狠抽向马屁股,疾驰而去。 洛小苒并没有注意到,一辆寒酸破旧的马车,也跟随她一并跑了出来。 一夜疾驰,马儿累的筋疲力尽,四肢跪倒,整个马身全都趴在地上,马鼻不停地喷出粗气。 马儿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画个圈圈诅咒人类了,它好累啊。 洛小苒将秋娘叫下来给马喂些水和饲料,自己则抓紧时间胡塞了几口昨晚的凉粥。 “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等天大亮了,我们再赶路。” 后面那个跟了她们一路的马车,也停了下来,驾车的是个年约四旬的老汉,车里坐的是一个三四岁的男童。 一炷香时间还未到,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几辆马车,看到洛小苒她们在这休息,也都停了下来休整。 只是他们的模样颇为狼狈,神情也很慌张,似有若无地保持着距离,零零散散地各自拴好马车后,就起锅做饭了。 其中有几个眼熟的很,洛小苒在驿站见过他们。 也许是众人赶了一夜的马车,把绝大部分人都甩在了身后,烧火做饭的功夫,也不见有人经过。 吃完饭,洛小苒赶着马车继续往前走,其余人纷纷跟在后面。 马蹄踏在路上哒哒作响,众人进入一片林子。 官道上愈发安静,除了低处的马蹄声,就只剩下高处的鸟叫声。 这种安静让洛小苒的汗毛直接竖了起来,强烈的第六感传达出不安的信号,这是她在处处危险的末世锻炼出的直觉。 洛小苒慢慢控制马车速度慢下来,她将脑袋伸进车厢。 “秋娘,收拾一下重要的东西。 再把我们炒好的大米装上,越多越好,但要保证背着东西还能跑得快,具体装多少你自己掂量。 给我装的干粮比你的重一倍。”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秋娘看洛小苒如此严肃,连日奔波变得瘦削的脸,顿时又是一白。 “不知道,这路有点不对劲,总之你先做好跑路的准备。”洛小苒按了按腰上的匕首,又摸了摸藏在坐垫下面的大刀,心里稍微踏实一些。 “好好,我这就收拾。” “记住,万一发生意外,一定要紧跟着我一起跑,如果你落在了后面,我是不会等你的。” 秋娘连连点头:“我晓得了。” 重活一次的洛小苒很珍惜自己的小命。 每天早晨醒来后和晚上睡觉前,她都顶着秋娘诧异的目光,有意识地做一些基础锻炼,总算适应了这具身体。 但是如果遇到一人单挑一群硬面刚的情况的话,她还是做不到滴。 一上午平安无事,众人都下了马车,准备吃些东西再继续往前走。 也许是缓冲了一上午,啥事也没发生,清晨暗自相互防备的众人,也开始三三两两接头说起话来。 “你也是从驿站跑过来的吧?” “是呀是呀,那里的人都疯了,到处抢粮食啊!” “不只是抢,还闹出了人命呢!” “和我一起出来的同乡,因为反应慢,直接被拖下马车,东西都被抢光了,人也不知道还活没活着,太可怕了。” “我也是,我也是,他们也想抢我的东西,还好我跑得快,驾着马车拼命逃啊,路上一口气都不敢歇,还是见到你们在这修整,我才敢停下来 。” ······ “桃红柳绿”仗着有几个护卫就横行霸道,早就有很多人看他们不顺眼了。 灾民中不少人已经濒临断水断粮,看不到出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挺到逃荒的目的地。 到了真正断水断粮的时候,肯定会有抢劫事件发生。 水井的事只是一个导火线,让事情提前发生了。 人都是有求生的本能的,不抢别人的,自己就活不下去。 前有娇小姐洗澡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后有穷灾民抢劫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老祖宗诚不欺我,阿门。 人家两条腿怎么比得上你们四个轮子跑得快?装的东西多? 一个马车抢都抢了,人命都闹出来了,人家还会在乎多抢你一个马车吗? 于是乎洛小苒第一时间跑路了。 相同的悲惨遭遇,让几个马车主惺惺相惜。 想起未能跑出来的同乡皆是长吁短叹,又庆幸自己机灵反应快、跑得快,才能化险为夷,成功脱险,一时间气氛极其融洽。 洛小苒没有掺和进去,只是听了几耳朵,她内心的不安仍未消除。 “秋娘,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秋娘赶忙应道,“都收拾好了,姑娘你试一下重量。”说罢递出了一个小包袱,装有大概十来斤的炒米。 洛小苒接过小包袱放进自己的大包袱里,包好,挎在胸前,这才打马继续往前走。 变故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一群手拿大刀的凶狠大汉突然从路两边的荆棘丛里冒了出来,迅速将他们这些灾民合围,耗子精都没他们这速度。 大汉们大约三十个人,几乎人手一把刀,看来是一个有组织的土匪团体,而并非路上的灾民临时起意、合伙打劫的。 这就比较麻烦了。 这群土匪要是奉行“破财免灾”还好,大家凑个数给他们,便可安全通过。 要是他们拥护“劫财劫色”,那自己免不了还得想办法脱身,硬面刚行不通,自己这边人数也不少,或许可以浑水摸鱼? 最差的情况是他们坚持“谋财害命”,那就只能硬面刚了。 希望自己这边刚刚从狼窝逃出来,声称自己被幸运之神眷顾过的老少爷们儿们,能拿起武器,保护自己的妻儿父母不入虎口。 土匪里为首的那个大高个,满脸络腮胡子,长相甚为粗糙,看不清楚。 他身着一布衣小褂,袒胸露乳,只用一根腰带将小褂固定住,腰带上别着一把大刀。 没有腹肌。 其余小弟也大多都是这个装扮,把胸膛明晃晃地露出来,更有毛发旺盛者,一撮胸毛大大咧咧地盛开着,很是辣眼睛。 土匪头头没有说话,他手下的小弟自然也都没开口,只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这群灾民。 灾民里头就更没有人说话了,只有几个小孩被吓哭了,但又迅速被自家娘亲堵住嘴巴,生怕惹怒对面拿刀的汉子。 气氛烘托到这了,但两边又寂静无声,颇有种冷场的感觉。 直到匪首将嘴里含着的狗尾巴草“呸”了出去,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第6章 土匪头头你小弟叛变了 “兄弟们半个月没开张了,手头上有些紧,大家伙儿自觉准备好买路钱。 一个人头十两银子外加五十斤粮食,没有粮食就拿银子抵,另外马车也得留下。” 话音刚落,洛小苒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窝土匪只求财,并没有杀人的打算。 他们这群灾民,都有自己的马车,这年头有马车的人,手里应该都有些银子,应该都能顺利离开。 之前洛小苒和秋娘将大米炒了一部分做干粮,剩下没炒的大概有50斤,正好够抵一个人的粮食。 至于银子,她之前问过秋娘,自己在破庙里得到的银锭,一锭是十两,秋娘自己也还有余钱。 洛小苒让秋娘拿粮食和银子给土匪,自己则全部拿银子。 马车既然被扣下了,那里面的东西能不要就都不要了。 炒米能装多少装多少,水囊、火折子、衣裳、盐这些必要的东西早就被塞到随身包袱里了。 洛小苒只从车里拿了一口大锅、两个碗。 土匪头头很守约,看到洛小苒和秋娘乖乖交了钱和粮食,眼神示意手下把路让出来,干脆利落地将她俩放了出去。 第二个过去的就是那个四旬的老汉,他肩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手里牵着几乎没从马车里下来过的男童,说是他的小孙子。 男童大概三四岁的样子,整张脸被衣服包住,只露出一双澄澈的眼睛。 他们全交的银子,也被放出去了。 有了这两波人的带头,后面的人也陆陆续续地排队交钱。 土匪头头旁边站着一个没有袒胸露乳的男人,黄黄瘦瘦、尖嘴猴腮的,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 只见他神神秘秘地凑到土匪头头跟前,弓着腰小心谨慎地说道: “大哥,这群人应该都是往北边逃荒去的,逃荒路上还能用的起马车,肯定很有钱,不如咱们······”话没说完,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土匪头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突然冷笑一声,“老二,你是不是把我定下的规矩全都忘了?” “没有忘,不敢忘,是我多嘴了,大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黄瘦男子连忙将头低了下去,背也弯得更厉害了,谁也没有看到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愤恨。 晚上大伙找到了一处地方休息。 他们这群人没了马车,今天算是第一次靠双腿往前赶路,都累的不轻。 除了洛小苒。 因为手里有粮,心中不慌,不仅不慌,她还贼兴奋。 虽然没了马车,可她和秋娘还有三十斤的粮食,省着点吃,够吃一个月的,这是她在末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们这种情况算是极好的,那些拖家带口的就比较困难了。 老人、孩子拿不了多少东西,全靠年轻人撑着,有时候孩子走累了哭闹,或者老人胸闷气喘走不太快,都让年轻人多了一重心理上的劳累。 洛小苒隔壁火堆边的一位姑娘,甚至已经无声啜泣起来。 一时间氛围变得甚为沉重。 秋娘也被感染了,“姑娘,你说咱们能走到京都吗?” 洛小苒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枯木,没有回答她,只是问道:“秋娘,你家买得起马车,你相公家很有钱吗?” 秋娘连忙回答,“相公家在当地有几间铺子,家境算得上殷实。 我有一小姑子嫁与相公同窗,他今年考中进士,入了翰林院,便将小姑子一同带进了京都,我们此行北上就是投奔他们的。” 没问你这么多,哎呦喂,洛小苒发现秋娘还有话痨的潜质。 “看来你之前没吃过什么苦······我既然收了你的酬金,自会尽最大努力把你送到京都。 这几天你也看到了,路上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以后会吃更多苦,见到更多死人,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洛小苒话还没说完,一队带着大刀的汉子又把他们围了起来。 为首的那个比较眼熟,黄瘦带黑眼圈,一副肾虚模样。 就是白天那群土匪的二当家! 只不过他带的人少,只有十来个。 “把你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银子首饰还有粮食!”二当家道。 灾民们再次慌作一团。 洛小苒立刻将包袱背到身上,准备随时跑路。 这群土匪搁这跟他们玩欲擒故纵呢? 他们这灾民加起来也有三十好几个,白天如果和土匪们干起来,还是有几辆马车可以逃出去的。 所以白天土匪们装作收取买路财,缴了他们的马车,让他们没了逃生工具。 到了晚上,所有灾民就都成了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没看土匪人都少了三分之二吗?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洛小苒都想不顾现场紧张气氛,给他们鼓起掌来了! 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人,愤然吼道:“你们不都已经收了我们的钱和粮食吗?为什么还要再来抢一次?” 他身后站着的应该是他的妻女,妻子把他的袖子往后拽了拽,示意他不要出头。 二当家旁边一个小弟也比较犹豫,“二当家,这事要是被大当家知道了,我们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哼,怕什么! 就他白天收的那些东西,还不够兄弟们一个月喝酒吃肉的开销! 待会抢的钱粮,兄弟们平分!看上的女人,绑了,享受完了,最后再杀。 只要大家回去之后把自己的嘴牢牢闭上,就没事,明白吗?” 哇哦,原来是二当家瞒着大当家接私活来了。 土匪头头你小弟叛变了,你造吗? 他背着你过来谋财害命啦! 看到还有些兄弟在犹豫,二当家快步走到刚才说话的中年男人旁边,一刀将他砍倒在地。 刺眼的血水咕噜咕咚地涌了出来,他的妻女吓得顿时尖叫起来。 “都给我放手去干,手脚麻利点!”二当家挥舞着带血的大刀,朝其他土匪喊道。 剩下的十余个土匪,或许是受到钱财的蛊惑,或许是受到美色的引诱,或许是被二当家的砍人行为刺激到,也都甩开膀子冲入人群里开始劫掠砍杀。 洛小苒一只手抽出藏起来的大刀,另一只手拉着秋娘,向人群外面跑去。 两人虽身着男衣,但面相都不像男人,尤其是秋娘,曼妙的身材遮都遮不住。 二当家白天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们俩了,今天晚上他一定会好好怜惜这对姐妹花的~~ 于是他劈开几个眼前碍事的灾民,直直朝洛小苒两人奔来。 洛小苒抽出旁边火堆里着火的木棍,向二当家掷过去,被他堪堪躲过。 二当家几步就到了洛小苒跟前,他伸出大刀劈在前面,想要阻止她继续往前跑。 洛小苒直接拿刀挑开,接着一个高抬腿,直截了当地问候他的万子千孙袋。 二当家当即痛的弯下身去,表情狰狞。 洛小苒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成功突围。 旁边那个带着男童的四旬老汉,背着孙子,拿着木棍,也在和土匪真刀真棍地干着,好似有些武功在身上。 火光里,刀光肆虐,无情地收割弱小者的生命。 第7章 粘人的爷孙俩 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风冷冽地嚎叫着,耳边都是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 洛小苒拉着秋娘一路狂奔。 从土匪手中逃出后,为了避免被追上,两人直接放弃官道,扎进了山里。 古代的山路不好走,尤其是不熟悉这座山的人,只能在荆棘丛中摸瞎穿梭。 最后还是洛小苒眼尖,发现了一个山洞,两人才算找到地方落脚。 这个山洞不大,洞口只有一人高,被垂下来的藤蔓和洞前的杂草紧紧遮住,私密性和安全性都很高。 往山洞里面直走,拐个弯还有一个小空间,并不潮湿,适合过夜。 洛小苒放下包袱对秋娘说,“这个山洞很隐秘,土匪们应该找不到这里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外面找些木柴生火。” 话音刚落,洞口就传来动静。 胆小的秋娘差点尖叫出声,猛地被洛小苒捂住嘴巴,示意秋娘保持安静,自己到外面看看。 洛小苒放轻脚步,走到分隔内洞和外洞的拐弯处,悄悄往山洞口望去。 是那对从驿站出来就一直跟着她们的祖孙。 祖孙里的爷爷进了洞口,先把一直背着的孙子放到地上,然后朝山洞里面喊话: “姑娘,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在下并没有恶意,只想找个地方过夜,今晚可否收容一下我们祖孙。” 洛小苒从石壁后面走出来,冷冷地盯着他:“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她竟然没有察觉到,这具身体果然还是太弱了! 穿越过来这几天,她就一直在逃荒,不是遇到暴乱就是遇到土匪 ,太波折了。 等安稳下来,她一定要把身体养好,把前世在砍丧尸的实战中锻炼出来的身手都找回来。 “我也是为了躲避那伙土匪,一路循着姑娘路上的痕迹,找到了这。” 顿了顿,那位爷爷言辞诚恳地继续说: “不过姑娘不必担心,这个山洞相对安全,且今晚带头的土匪已被姑娘所杀,想来剩下的乌合之众是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洛小苒不得不承认,这个老头带着小孙子还能毫发无伤地从土匪手里逃出来,还懂得痕迹学,他不简单。 “这山洞又不是我家的,你想来就来呗,不过你得和我一起出去找木柴生火,在此期间可以把你孙子交给我的同伴照看。” 不管咋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先把你小孙子放我手里当人质,不怕你耍花招。 他那小孙子包脸的衣服已经不见了,终于让人看到了他~~灰扑扑的小脸。 所以衣服包脸是为了防止脸被弄脏,而不是遮挡容貌? 也许是洛小苒盯着他的眼神太过直接,那小孙子直接松开爷爷的手,上前两步,揪着自己上衣的衣角糯糯说道: “好的,姐姐,谢谢你收留我们,我会乖乖听话,你和爷爷捡柴火快去快回哦。”说完,还害羞地笑了起来 ,露出两个小酒窝。 他奶奶的,好萌。 洛小苒别过脸去。 她把小男孩带到里洞,秋娘欣然同意了带孩子的任务。 洛小苒和老爷爷则一起出洞捡柴,他自称姓李,让洛小苒称他李叔就行。 洛小苒捡木柴的手一顿,你孙子喊我姐,你让我叫你叔,这辈分乱了吧。 不过没关系叔,咱各论各的。 ······ 篝火渐渐熄灭,四人在山洞里逐一进入梦乡。 忽然外面下起了大雨,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刚下雨的时候,洛小苒就醒了,在末世生活过的人,睡觉都很浅,生怕睡梦中就被丧尸啃了。 闪电透过洞口的藤蔓和杂草,照进洞穴里,虽然他们睡在里洞,但也能看到外洞由于闪电照射而映在地上一闪一闪的阴影。 “娘亲,星辰好怕,呜呜呜······” 睡在火堆另一侧的男孩也被雷声惊醒,一股脑地从地上爬起来,精准地绕过熄灭良久的火堆,小炮弹似的冲到洛小苒身旁。 躺下,闭眼,两只小胖手紧紧拽住了她的衣衫。 洛小苒:······这孩子这么不认生的嘛,这下辈分不乱了。 洛小苒把自己身上盖的衣物分给他一半,细细打量他还挂着两滴金豆豆的俊脸,手一下一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这孩子叫星辰吗? 是天上的星星降临凡间,托生在他娘亲肚子里的 ,所以取得这个名字吗? 长的这么好看,他娘亲一定也是个大美人。 我的孩子如果顺利出生了,会是什么模样?眼睛会像我吗?也会像星辰一样这么可爱吗? 一夜无眠。 临近天亮,大雨才停。 洛小苒走出山洞,林子雾蒙蒙一片。 树叶上贮存的雨水一滴一滴慢慢滑落,不小心砸到树下的野花野草上,使其摇曳不定。 洛小苒很享受这一刻的安宁,花草树木都让她觉得自己正身处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里,而不是之前那个充满丧尸的黑暗世界。 虽然这个世界也在闹灾荒,但她相信自己可以找到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平淡而又幸福地生活下去。 入秋了。 “姑娘,这场大雨不知道又将夺走多少灾民的性命。” 秋娘也醒了,来到洞外,或许是到了她的季节,有些伤感。 “虽然只下了半夜,但如果找不到躲雨的地方,淋了雨,就很容易患上风寒。 逃荒路上根本没有地方治病,更买不到药,生病的人就得拖着病体赶路,再加上吃不饱饭,饥寒交迫,最后就会死在逃荒的路上。 姑娘,你说我们会不会也······” 个小话痨,洛小苒赶紧打断她。 “好啦秋娘,既来之,则安之。 你考虑的没错,但我们要把重心放到如何避免生病上面,过多自怜自艾,只是徒增烦恼。 我既然收了你的钱,就一定会把你送到京都,你要放宽心。” “姑娘是这位秋娘姑娘请的镖师?”不知道偷听了多久的李叔,装作刚刚来到洞外,一脸惊讶地望着洛小苒。 镖师?好像是古代负责长途押送货物,保护随行人员的,算是古代的高级保镖与加强版快递小哥的结合。她,也算吧? 洛小苒木着脸:“没错。” “那可太好了!”李叔立刻喜笑颜开,“不知道姑娘能否也作为我们祖孙俩的镖师,护送我们北上呢?你放心,我一定重金答谢。” 认真的嘛大叔,我一个孩子护送你们三个,其中还有两个是妇女儿童? 第8章 我,共享镖师,手工活好 见洛小苒不作声,李叔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继续说道: “说来惭愧,我那儿子儿媳今年年初就相继染病去世,临死前让我好好抚养辰儿,辰儿就是我那小孙子。 后来家乡发了大水,我拼了这把老骨头,才把他带到这里。 实不相瞒,我也没几天活头了,就想在死之前把我孙儿托付给可靠的人,这样我到地下也有脸去见我可怜的儿子儿媳了。” “李叔看起来并非像垂死之人。”洛小苒越看李叔越觉得他是戏精。 “额,这个,说来话长。 我有心衰之症,从前在家的时候,三天两头地往医馆跑。 后来啊,我那孝顺的儿子求着大夫给我制作了能缓解症状的药丸,这一路上全靠吃那药丸压制着。 昨夜与土匪搏斗时,包袱被划破,救命的药丸丢了,我这以后还不知道能走多少路······” 洛小苒看他嘴唇发紫,心衰确实有这个症状。 但她还是不太相信,这个李叔如果没有两把刷子,怎么可能从土匪手里逃出来? 他会不会是个隐藏的高手,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要和她们同行呢? 带上他俩,一行四个人男女老少都有,比起她们两个女人,确实不那么招眼。 可是,这样粮食就只够吃半个月的了,而且小孩走路慢,会拖慢她们的行程。 看到洛小苒若有所思,李叔再接再厉: “我也想过直接把我那孙儿一起带到地下与他爹娘团聚,可我不忍心啊! 辰儿他才四岁,还没有我的大腿高。 他父母临去时,辰儿小小的人儿,跪在父母面前,握着拳头向父母发誓,说自己会听爹娘的话,好好生活,快快长大,不辜负他们的期望。” 也是答应父母会好好活下去吗? 洛小苒想起了父母死前的情景。 爸爸妈妈牵着她的手,温柔又哀伤地看着她,好像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刻在脑海中。 “小冉,爸爸妈妈已经被丧尸咬了,没救了,你不一样,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你要好好活下去,带着爸妈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秋娘好似也想起了自己与已故相公过去生活的场景,颇为伤感:“姑娘,带上他们吧,咱们的粮食省着点吃,还够吃一段时间。” 洛小苒:······ 既然粮食主人都发话了,那她就不说什么了。 “姐姐,爷爷,你们在说什么呀?”小星辰也醒了,肉嘟嘟的小手揉着惺忪的眼睛傻傻问道,嗓音里还带着刚起床的沙哑。 洛小苒一把将他抱起来,rua了一下觊觎已久的小脑袋,“我们在说,从今以后你就跟我混了!” “真的嘛?以后和姐姐一起混吗!太棒了!”小星辰开心地蹦跶起来,一边蹦还一边拍手。 “你知道‘混’是什么意思嘛?就这么高兴。”继续rua。 小星辰歪了歪正在被rua的脑袋,“不知道,姐姐,‘混’是什么意思啊?” “‘混’字左边是‘水’,上边是‘日’,下面是‘比’,意思就是说啊,我们要像多条溪水合流一样团结合作,日子就会比别人过得好啦,明白了吗?” “可是,辰儿年纪太小啦,个子也小,力气也小,辰儿怕帮不上忙,和姐姐合作不了怎么办啊?” “谁说辰儿帮不上忙的?辰儿年纪小,吃得少,能省很多粮食啊。 辰儿虽然力气小,但可以靠自己走路,不需要人抱。 当辰儿实在走不动的时候,姐姐或者爷爷来背你,辰儿个子小,体重轻,背起来就不显得累了呀!” 李叔在一旁听的连连点头,“姑娘对‘混’字的解释,实在是妙极,在下佩服。 辰儿啊,你姐姐说的对,你虽然是小孩,但也是我们中能做出贡献的一员,可不要妄自菲薄了。” 就连秋娘也一脸敬佩地看着洛小苒。 咳,忽悠小孩子呢,大家别当真啊,怪不好意思的。 别人家都是一群镖师保护一位雇主,她是一个“镖师”保护多位雇主。 她,洛小苒,共享镖师,欧耶(面无表情)。 ······ 在山上休整半天,中午吃过饭后,众人打算下山。 不曾想,山上又下起了雨,一下就是断断续续地下了三天,洛小苒只能带着大家继续在山洞里躲雨。 雨小一点的时候,洛小苒让“心衰”的李叔在洞内照顾小星辰,自己带着秋娘砍了一些竹子,又找了一些箬叶和蓑衣草,回来编斗笠。 说实话,洛小苒只是小时候跟着乡下的爷爷学过一段时间,但很久没有碰过这玩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编出来,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先是用大刀把竹干破开,剖成筷状的竹条,然后慢慢剥离开青黄层,将其剖离成很薄的薄竹片,再用匕首将竹篾刮光滑,就能开始编织斗笠了。 洛小苒这个赶鸭子上架的新手,根本不能将一大根竹干的竹篾,从上到下一剖到底。 这是个技术活,稍不注意,不是竹结巴断裂,就是篾丝割伤手,或者是刀切手上了。 所以等剖了差不多的竹篾后,洛小苒的手上已经布满横七竖八的细碎伤疤了。 这也没有办法,按照这个下雨法,就算雨停了,保不齐以后不会下雨,所以得弄个雨具。 编蓑衣讲究技巧也太耗时间了。竹伞且不说她不会弄,做伞面的油纸他们就没有。 所以只能凑活弄个斗笠出来,且要编大些,到时候能遮着肩膀,比直接淋雨要好很多。 然后按照“经纬交织”的方法,把竹篾编制成两个大小稍有偏差的圆锥形。 将大的放上面,小的放下面,中间塞满呈放射状相互掩压、旋转而排列的箬叶。 中间用蓑衣草填充,再拢合、挤压严实,最后用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将圆锥的圆口封紧,一个简易版斗笠就算是做好了。 再用一根长布条分别系在斗笠的两边,不戴斗笠的时候,可以用布条把它绑在背后,戴的时候,可以把布条系在下巴那里,防止斗笠被风刮走。 一个斗笠折腾了两天才算弄出来,后面为了提升速度 ,洛小苒自己拿着刀剖竹篾,让秋娘和李叔用布料包着手,拿竹篾在石头上面磨,使其变光滑。 到了第三天,又弄出了两个斗笠,加上头两天弄出的那个,一共三个,三个大人人手一个。 至于小星辰,洛小苒考虑到下雨的时候他可能会摔跤,所以不能让他自己走路,他们轮流抱着他,大人小孩共用一个斗笠 。 在此期间,洛小苒还让秋娘找出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将两个袖子裁下来,利索地做了四个口罩,口罩是双层的,中间也夹了箬叶。 秋娘之前的担心并非是空穴来风,一连串的大雨过后,不知道多少灾民会得风寒。 这古代的感冒可是会要人命的,希望她做的口罩能起到一定作用。 第9章 戏精李叔的用途 一开始为了照顾李叔这个“心衰”之人,三十斤粮食,洛小苒打算自己背二十斤,让秋娘背五斤,李叔背五斤。 可躲雨的这几天,洛小苒一边做斗笠和口罩,一边观察李叔。 洛小苒发现李叔虽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如鸡,但偶尔趁她不在的时候,就活蹦乱跳的,一点也没有他之前所说的“没几天活头”的样子。 时不时还让小星辰坐在他脖子上骑大马,在规模不大的山洞里到处跑,一副在苦逼逃荒之余努力展现天伦之乐的欣欣向荣景象。 秋娘感动的眼泪汪汪:呜呜呜,太好了,李叔还能多陪着小星辰几天。 洛小苒:······ 最近无语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洛小苒几乎可以确定李叔所说的“心衰”是假的,就是为了骗取同情。 可发紫的嘴唇是怎么回事呢? 直到有天晚上,她看到李叔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毯子,优雅地抖开,盖在了自己身上,靠着火堆舒服地睡着了,极其安详。 第二天嘴唇果然不紫了。 之前嘴唇的紫,都是冻的吧! 难为他这几天竟然都没感冒,看来身体底子挺好的啊,这么造都没关系。 心!衰! 我看他是心眼子多,把心脏弄成海绵了才对! 想到这,洛小苒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木棍“咔嚓”折成两半,扔进火堆里,把对面正在哄小星辰睡觉的李叔吓了一个哆嗦 。 “姑娘,你怎么了?”李叔摸了摸胡子,把头往洛小苒这边伸,想要从她木着的脸上发现一些端倪。 洛小苒抬起头,微微一笑,“没事,添柴呢。” 李叔又是一个哆嗦,后脖颈凉凉的,看来这两天做戏真的有点冻到了。 “姑娘,我跟着秋娘一起喊你姑娘,总觉得太见外了,怎么没听到过你的名字呢?” 直觉告诉李叔,他最好岔开话题聊点别的,不然就要打喷嚏了。 因为我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本名叫啥,我也很无奈啊! 洛小苒这个名字,我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总有一天,当我找到个山清水秀好种田的地方,我一定会把自己的大名落在户籍上,那才算是我在这个古代世界真正新生活的开始。 既然我现在是个“镖师”,那就“叫我菜鸟驿,咳,叫我菜菜吧!”洛小苒回答李叔道。 “菜菜,小菜一碟的菜?这个名字倒是有趣”李叔摸了摸并不很长的胡子,连连点头。 洛小苒暗暗打算,等下山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大方地把自己二十斤的粮食分一半给李叔,让他背着。 这样,她就只用背十斤粮食,轻松多了。 左手拉着秋娘,右手牵着星辰,后面跟着老黄牛李叔,她就是这条逃荒之路最靓的崽!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 李叔背粮食最狠,共享镖师她最美! 洛小苒一点都不担心李叔会偷偷拿了自己的粮食开溜。 因为白天大家是一起走的,他没有机会。 至于晚上,洛小苒会把所有的粮食收到自己那,枕着粮食睡觉。 踏实,且睡得香。 李叔摸了摸还在发凉的后脖颈,不太踏实地睡去了。 ······ 雨基本已经停了,只余一些似喷雾状的水分子在空气里乱窜,不大一会儿,就能把衣服搞个沾皮湿。 泥泞的官道上,灾民三三两两地艰难走着。 他们困苦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多余的表情,因为多做一个表情,就会多耗费一丝力气,他们真的没啥吃的了 。 不仅没啥吃的,他们的形象可能连原先城里的乞丐都比不过。 头发比路边的野草还乱,因为路边的野草都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露出整整齐齐的根茎。 自己的脸和别人的脸都差不多了,灰扑扑的,不见真容,只有脸型最为突出,圆脸方脸大长脸 ,最后也都成了干瘪的瘦脸。 衣服已经变得破旧很多,这一个洞,那一个洞,也没功夫去补,沾着泥泞带着尘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大家都一样。 甭管布鞋还是草鞋,都磨破了边边角角,只是勉强穿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所以当洛小苒一行人戴着口罩,顶着斗笠混入他们的时候,那齐全的装备,还是吸引了不少灾民的目光。 每个看到他们的灾民,眼神都直愣愣的,最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到了他们的包袱上。 还很鼓,像是有粮食的样子。 洛小苒要求每个人把包袱背在胸前,她拿着刀走在最前面开路,秋娘领着小星辰在中间,李叔走第三行殿后。 李叔和秋娘手里都拿着一根足以当做拐杖的树枝,朝天的那头尖尖的,是洛小苒在山洞里的时候拿匕首给他们削的: “刀和匕首我都有用,不能给你们,我给你们一人削一个木矛。 秋娘,下了三天雨,山下的情况有多糟,咱们谁也不知道。 有可能,咱们一下山,就会被饿疯了的灾民扑上来抢粮食,遇到更黑心的,可能连我们人都不放过。所以,我希望你能拿着这木矛自保。 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人家过来抢你救命的粮食,甚至要侮辱你的时候,定要生出勇气,奋力一搏! ” 秋娘似是想起了当日破庙里的情景,浑身一颤,“我晓得了 ,菜菜,我想活着到京都,我会努力的。” 洛小苒对着秋娘点点头,将脸转向李叔: “李叔,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对我讲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你自己心里清楚。 但是既然决定一起走了,我希望到了山下,我们能团结合作,保护好想保护的,平平安安地到达各自想到的地方。” “菜菜你平常不太说话,一说话就这么一大堆,搞的李叔好不习惯,哈哈······”尴尬一笑。 小星辰看着爷爷和秋娘姐姐都有木矛,就自己没有,特别着急:“还有我呀姐姐,我也可以拿武器保护大家!” 洛小苒rua了rua他可爱的小脑袋,柔声说道: “姐姐知道辰儿已经是小男子汉了,想要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但现在不是时候,但有一个忙,辰儿可以帮到姐姐。” “什么忙?姐姐你快说。” “那就是下山之后,姐姐说‘闭眼’的时候,你一定要牢牢将眼睛闭上,不准偷看,能做到吗?” 虽然感觉这个要求很奇怪,但是姐姐说这个是帮忙,那我一定要做到! “好”! 第10章 下山 或许是大刀、木矛的威慑力足够大,灾民们看着洛小苒一行人,但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在古代能拿大刀的,除了官就是匪,平民百姓可没机会拥有这种武器,顶多怀里揣着逃荒时在厨房顺的菜刀。 其实,虽然他们模样狼狈,包袱里还是有些粮食的。 之前在路上也能碰见可以吃的野果 ,运气好,还有人能抓到野山鸡、野兔什么的,粮食就这样省了下来。 一天吃一顿,还够吃好几天的。 这几个人,看起来不太好惹,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这是情况好一点的人的想法。 虽然粮袋快见底了,但还够对付两顿的不是? 抢?他们也想抢?可是哪有那个力气! 粮食再省着吃,也快耗尽了。 家里的婆娘只要能挖到野菜,找到野果,就不准他们动家里最后的那点粮食。 他们饿的都想喝西北风了,实在没有力气寻思别的事了。 这是情况差一点的人的想法。 洛小苒叹了一口气,山下的情形比她预料的要好一些,至少没有一下山就遇到饿死的人。 以后就不一定了。 “求求你们,给点粮食吧,孩子两天没吃饭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一下子越过洛小苒,从侧面冲到秋娘和小星辰面前。 小星辰吓了一跳,连忙往秋娘那里躲,秋娘也有点不知所措。 于是,一大一小两张呆脸,一齐看向了洛小苒。 洛小苒眼睛都没眨一下,“我们也没有粮食了,请别挡路。” 妇人跪在地上不依不饶,她怀里的小孩懵懂地看着自家痛哭流涕的娘亲,不明所以。 只是可能因为太饿了,就把自己的手指放到嘴里嘬,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走吧。”洛小苒将小星辰抱到自己怀里,又喊了喊还在愣神的秋娘。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灾民,也都四下散开,木讷地继续往前走。 只有几个年轻男人还时不时朝洛小苒他们那里瞥一眼。 “是不是觉得姐姐不给他们吃的很残忍?”洛小苒轻轻捏了一下小星辰的脸。 小星辰垮着小脸,非常严肃:“姐姐做得对! 如果贸然给了他们母子粮食,其他灾民也会跟风涌上来,索要吃的,甚至抢夺我们的包袱,就像之前遇到的土匪一样。” “真聪明!”洛小苒将放在小星辰屁股下抱着他的手往上抬了抬,这具身体抱着四岁孩子,还是有点吃力。 “没错,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啊,姐姐?”小星辰歪了一下头,认真听讲。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如果她真的一点吃的都没了,我们给了她这顿,那她下顿怎么办? 继续向我们要,我们给吗? 给了,我们自己就得饿着,不给,他们母子照旧是个死。 这个世界上最绝望的不是知道自己即将迎来死亡,而是在绝望之时,又获得希望,满心憧憬能活下去,最后还是无处逢生。” 小星辰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颇为惊奇。 李叔在后面听的连连点头,时不时捋捋又变长一些的胡须。 “所以啊,你长大之后,遇到自己的敌人,就要这么对付他,让他在希望和绝望间反复徘徊,最后彻底放弃抵抗,心如死灰。” “辰儿知道了!”特别大声。 李叔一个失神,手里多了几根胡须。 这个菜菜啊,真是语出惊人。 星辰还这么小,和他说这些干什么呢? 真是个当老师的料!他喜欢! 他没看见的是,走在中间的秋娘,正睁大眼睛盯着洛小苒和小星辰,也是若有所悟。 天已大黑,灾民们陆续停到路边休息。 洛小苒四人挤在一棵离人群稍远的大树下,将火堆生起,四人感觉暖和一些,烧了些开水分着喝了,剩下的全装进水囊,又吃了些干粮。 虽然中午的时候,天气就已经大晴,但很多人还是受凉了,陆陆续续有人开始发烧、感冒、流鼻涕。 李叔秋娘小星辰虽然觉得戴的口罩很奇怪,但也听从洛小苒的话一直没摘下来。 中午的时候,四人偷偷将手伸进口罩里,往嘴里倒腾一些炒米,并没有专门停下来开火。 白天向他们讨要粮食的母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下了,还多了一个男人。 男人将背着的各种家当放到地上后,伸手将女人怀里的孩子抱过去,好似说了些什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这逃荒还不知道要逃到啥时候,不省着点,你就等着以后饿死吧!”那个女人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绢布,一边数落男人。 打开绢布,里三层外三层包着的是几块饼子。 她拿出其中的半块,又把这半块分成三份,最大的那份递给男人,最小的给孩子,自己则拿着中不溜的那块。 男人深深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饼子又撕下一半,给了他怀里的孩子,却被女人一把夺下。 “他一个孩子能吃多少,况且一路上一大半时间都是被我们抱着的。” 女人将夺下的饼子重新塞到男人手里,又对他怀里的孩子说道:“牛蛋,睡觉吧,睡着就不饿了。” 那个叫牛蛋的孩子很听他娘的话,没有哭闹。 “还能骂人,看来还挺有力气的。”李叔看着那边的一家三口,调侃的声音从口罩下传来。 “白天这妇人一下子就窜了过来,那速度可不像是饿了很久的。”洛小苒回应李叔的话,眼睛却看向小星辰和秋娘。 “所以菜菜你才没有给她们吃的,对吗?”这是秋娘下山之后的第一次开口。 “就算她真的没吃的了,我也不会给她的,理由我白天就已经说过了。 如果你觉得我很残忍,我也无所谓,因为我要确保自己人活下去。” 不管是末世还是这荒年,都有无数人在苦海里沉浮,每个人都有很多无奈,但要想活下去,就必须牢记弱肉强食才是不变的铁则。 “不不,菜菜你做得对!”秋娘的声音大了起来,认真的盯着洛小苒,语音有些颤抖: “我竟还没有辰儿看的清楚现在的处境,到底是深闺妇人,见识甚少。” 我以后会全心全意信任你的,秋娘在心里说道。 “不要随意贬低自己,这一路经历这么多,还如此坚强,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洛小苒看向秋娘,露出了一个极浅的微笑,在火光的照映下,几乎不可见,但整个脸上都生动起来了。 “哎呀,睡觉吧,这老胳膊老腿走一天路,酸的呦!”李叔嚷嚷起来。 这两个小姑娘之间好生奇怪,腻腻歪歪的! 第11章 惊变 “娘!娘你醒醒啊!”又一个人倒下了。 此时距离洛小苒他们下山已经半个月了,之前的三十斤粮食已经吃了大半。 很多人几天前就已经把野草,树皮都吃尽了,之后就是吃观音土。 大雨过后的风寒,带走了一批人的性命。 不愿吃树皮、观音土的,饿死一批。 吃树皮、观音土消化不良的,又死了一批。 一路走过去,路边已经排列了不少尸体,男女老少都有。 他们的亲友已经没有力气挖坑将其埋葬,只能任由他们曝尸荒野 。 洛小苒深知吃树皮和观音土没有营养,且很容易因为消化不良而无法排泄致死。 因此她一直想办法削减每天粮食的消耗,并且寻找可以代替粮食的东西。 前两天,她无意间在官道与山道交接的僻静角落,发现了一棵野生苹果树,树上缀着一些还没被别人摘走的果实,四人高兴了好久。 这苹果既能抗饿,又能解渴,四人把低处的二十多个苹果都摘了下来,放到包袱里藏好。 怕弄出动静被人发现这棵树,从而引起哄抢,四个人没有继续朝最高处的苹果下手。 为了防止苹果放坏,早中晚的时候,洛小苒都会偷偷拿出匕首,在衣袖的遮掩下,将苹果削成小块 ,然后塞给伙伴们,让他们配着炒米一起偷着吃。 最近这几天,灾民间的氛围越来越紧张了。 说实话,在这种逃荒的环境下,最先一批死去的大部分是老人,接着就是妇人和孩童。 现在剩下来的人中,男青年较多,经常三个五个的凑成一堆,偷偷打量那些家庭成员还比较全乎的人家。 洛小苒他们也是被打量的目标。 一是因为与其他拖家带口一共十几张嘴的古代农村家庭来说,洛小苒他们人少,就四个人,而且看起来就李叔一个顶事的,剩下的都是女人和孩子。 二是因为洛小苒等人虽然拿着武器,但没见他们使用过,估计就是用来吓唬人的。 三是因为他们仔细观察过,洛小苒四人也吃过野草,但当灾民们吃光野草开始吃树皮和观音土后,洛小苒等人却一点没碰这两样东西。 他们肯定还藏着吃的。 深夜,所有灾民都蜷缩在地上睡着了。 三个瘦高的黑影悄悄往洛小苒他们休息的地方摸来,两个往洛小苒头下摸装粮食的包袱,一个往小星辰方向走去。 他们刚来的时候,洛小苒就醒了。 所有灾民饿的前胸贴后背,夜里睡着之后的动静非常小,因此这些人的脚步声就显得很明显。 其中一人将洛小苒连脑袋带后背一起轻轻托起,催促另一个伙伴赶紧把包袱拿走。 洛小苒睁开双眼,一拳把近在咫尺,看不清容貌的脸捶开。 接着一手按住自己的包袱,一脚踢在拿她包袱的人的胸膛上。 两人挨了揍,竟很能忍,没有发出喊声,只是闷哼了两声。 小星辰那边,李叔也发现了动静,一把抢过小星辰,而后就将偷孩子的暴徒两条胳膊都给卸了。 “啊!”一声惨叫顿时将所有人吵醒。 天太黑,事发突然,灾民们不明所以,从地上爬起来后东张西望。 三个歹徒看见这事已经不能悄悄办了,相互对了眼色,达成共识。 那个被卸了胳膊的男人便大喊出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话音刚落,从难民群里又出来五个男人。 八人站成一排,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根擀面杖粗的棍子。 刚才说话的人,继续喊道:“今天,兄弟们只抢这一户,其他人不要多管闲事,要不连你一块抢!” 话音刚落,有些灾民连忙开始收拾东西,打算赶紧逃离这混乱场面。 有些灾民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抢他们?他们已经没什么能被抢的了,只有烂命一条! 有些人则在旁边蠢蠢欲动,他们也许待会能分一杯羹。 洛小苒和李叔一左一右将秋娘和小星辰护在身后。 就算除去那个胳膊被卸的,也有七个人,而他们这边只有两个能打的,还要保护两个不能打的,形势很严峻。 “我们没有粮食了。”秋娘从洛小苒肩膀后探出脑袋喊道。 自从下山后的第一晚,看到洛小苒的浅笑后,秋娘越来越大胆,也越来越依恋她了。 “骗鬼呢,我观察你们好几天了,你们袖子里还藏着大米吧,那可是细粮!就算没逃荒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人吃得起的!”那个胳膊被卸的喊道。 人群里顿时“嗡嗡”一片,这个时候,还有人有细粮吃! 一些打算离开的灾民也都停住了脚步。 洛小苒把一直藏在腰间的匕首给了李叔,多说无益,再闹下去,他们可能就不是二打八,而是被一群灾民围攻了! 李叔一手握着木矛,一手拿着匕首,率先冲了过去,一下子就缠住了四个人。 洛小苒自己则在后面护着秋娘和小星辰。 另外四人中,除去那个被卸了胳膊的,剩下三个都举着棍子,绕过李叔朝洛小苒奔来。 洛小苒举刀接下一号男人劈下来的木棍,然后抬脚踢向他的万子千孙容器,对方当即连棍子都握不住了,双手捂住下面,一脸痛苦。 另外两人已经朝秋娘和小星辰扑去。 二号男人直接上手抢秋娘手里的包袱,秋娘不放手,两人拉扯起来。 三号男人则抱起小星辰,要搜他的身,小星辰在他怀里挣扎扭动。 洛小苒赶紧要去帮忙,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那个被卸了胳膊的男人,用头撞倒在地。 这时耳边传来三号男人的喊叫:“你个小兔崽子竟然敢咬我!” 说罢,竟要举起小星辰往地上甩去。 “辰儿闭眼!” 洛小苒沉声怒吼,从地上爬起飞奔过去,一刀砍在三号男人的胸膛上,在小星辰掉下来前接住了他。 来不及问小星辰怎么样,洛小苒又赶到秋娘那里,用脚狠狠踩上二号男人的脚踝,接着用膝盖将他的下巴顶飞。 第12章 立威 “秋娘、辰儿你们没事吧?”洛小苒沉声道。 “我们没事!”两道声音齐刷刷响起。 至于李叔,洛小苒看他在四个男人之间游刃有余地穿梭打斗,极其放松。 他果然是个隐藏的高手吧? 之前的说辞全都是瞎编出来骗人的吧! 她管他去死! 再说,你这么一武功高手,干嘛不一个单挑八个? 害得我们妇女儿童也分担了一半的火力,小星辰和秋娘差点受伤,待会再找你算账! 正在打架的李叔后脖颈又是一凉。 最近怎么回事啊?一直感觉脖子发凉,别是得了什么怪病。 还是赶紧速战速决吧。 秋娘拽着洛小苒的袖子,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说道:“刚才虽然我很怕,但我知道你脱了身,就会来救我的,所以我一直和他僵持着,没让他把我的包袱抢了去。” “做得好,下次趁他轻敌,直接拿脚踹他······最虚弱的地方,或者拿木矛扎他也行。”教一位古代秀才娘子拿脚踹男人下面,是不是不太好?洛小苒暗自挠头。 “嗯嗯!我晓得了!”秋娘连连点头,刚才菜菜踹人的时候,她看见了,是个极好的招,下次遇到坏人就用这一招。 小星辰则抓住了洛小苒另一边袖子,“姐姐,我不害怕,我还咬了他!” 洛小苒日常rua他头,“辰儿也很棒,非常勇敢,值得表扬。但是有一点,我必须批评你的是,在敌我力量悬殊这么大的时候,你还故意激怒他,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真被他摔地上了,该多疼啊!” “辰儿当时没想那么多,辰儿知错了。” “你才四岁,刚才的表现在同龄人中已经非常优秀了。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就顺着他,吃点亏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自己打不过,还可以搬救兵。总之,任何时候都要将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明白吗?” 自从遇上小星辰和秋娘,洛小苒觉得自己越发有当老师和老妈子的潜质了。 李叔那边的战斗也接近尾声。 至此,八个男人除了那个被卸了胳膊的,皆躺在地上蜷曲着,哀嚎。 一旁看热闹的灾民没想到洛小苒李叔两个人就打了八个,也是十分震惊。 被卸了胳膊的男人看到同伴皆已被打趴下,竟还不死心,朝着灾民怒吼:“你们还在看什么热闹,他们还有很多大米,是细粮啊!吃了这么多天野草树皮,你们不想吃点好的吗?” 灾民们心思也很活络。 是呀,他们其中很多人已经吃了好几天的野草、树皮,甚至观音土了,吃的嘴里都是苦味,都快忘记粮食的味道了,如果······ “秋娘你带着辰儿往后面站站,辰儿把眼睛闭上。”洛小苒轻声说。 “姐姐是要去砍人吗?我不害怕的,不用特意让我闭眼,我知道姐姐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大家。”小星辰拉住洛小苒。 洛小苒对他笑了笑,辰儿真的很聪慧也很懂事。 “菜菜,我也不害怕,你放心去,我会看好辰儿的。”秋娘也赶忙说道。 洛小苒走到刚才想要摔小星辰的三号男人面前,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 三号男人一只手捂住咕咕流血的脖子,瞪大眼睛,另一只手呈爪状伸出,好像想扼住洛小苒的脖子,最后无力的垂下,死去。 紧接着又来到被卸了胳膊的男人面前。 “你要干什么,杀人啦,救命啊,你别过来,我错了,求求你别杀我······” 求饶的话还没说完,裤裆里竟传出一股尿骚味。 洛小苒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面对灾民冷冷开口。 “这些歹人想要劫掠我们一家,我等被迫进行自卫。刚才杀的那个男人想要摔死我弟弟,我杀他报仇很合理,至于这个男人······” 洛小苒将他的胳膊接了回去,成功听到一声惨叫。 “他虽然前面想偷抱走我弟弟,不知意欲何为,后面又一直在挑事,想要煽动大家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但归根到底都被我们阻止了,他也没能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我不打算杀他。” 话音刚落,洛小苒直接挑断他一根脚筋,再次听到一声惨叫。 “但是人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希望在座的各位引以为戒,这就是总想着动歪脑筋的人的下场。” 灾民们在看到洛小苒杀了三号男人时,就已经在心里打哆嗦了,更有胆小者被吓的直接瘫坐在地上,根本不敢再打她的主意。 至于后面挑断脚筋的做法,更是狠狠震慑到了他们。 挑断一根脚筋,就变成了残疾人,人是还能走路,但行动不方便啊。 在这路上,行动不方便,还怎么逃荒? 这是比直接杀死他还狠啊! 至此,所有蠢蠢欲动的目光都变为深深的害怕和忌惮。 抢洛小苒他们? 不敢不敢,他们不抢我们的就不错了! 惹不起啊!都散了吧! 李叔龇牙咧嘴地走到洛小苒旁边,竖起大拇指,“高,这招杀鸡儆猴真是高,看来以后不会有人瞎了眼找我们麻烦了,咱们吃东西也不必偷偷摸摸的了。” 洛小苒挑眉:“咱们一起走了这么多天,也没见李叔‘心衰’发作,刚才李叔更是大显神威,以一敌四,真叫人刮目相看啊!李叔这‘心衰’之症看起来是好了,不仅好了,还多出了一身好功夫呢!” “哈哈,老夫自小和家里的护院学过几招,都是些皮毛,至于老夫的病······” 洛小苒继续冷着脸,漫不经心地盯着李叔,看他怎么解释。 “姐姐别怪爷爷了,他只是想保护我,想着遇到坏人他去打坏人的时候,还能有人在旁保护我,所以才想粘着姐姐,和姐姐一起走的。之前遇到土匪的时候,爷爷背着我打架,差点被后面一个土匪砍在我身上。都是因为我,爷爷才说谎的,姐姐要怪就怪我吧。” 小星辰捏着自己上衣的衣角,神情紧张,包子脸皱成一团。 洛小苒:······ 又来卖萌术! 说实话,一行人也相处一段时间了,洛小苒很喜欢小星辰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自己走路的,从不主动叫苦,后面吃的东西变少了,也不会哭着闹着说没吃饱,真的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孩。 现在估计周围的人不会轻易过来招惹他们,她觉得还是可以和小星辰一起走下去滴! 至于李叔,哼,多了一个能打的一起走,她也不吃亏。 当时同情李叔劝说洛小苒带上两人的秋娘:我的真情喂了狗。 ······ 此时,破旧驿站内。 一位身穿劲装的男子指使手下抬了几副担架过来。 “大人,看来这几具尸体就是白贵妃弟妹一行人了。” 一声温润的声音传来,“回京复旨吧。” 第13章 蹲坑时蹲到的八卦 月黑风高,官道两旁陆陆续续升起或大或小的火堆。 无数灾民们像一只只小蚂蚁在火堆间穿梭,烧水、做饭、取暖,延绵数里。 秋娘把李叔找来的木柴,抽出几根,丢进火堆,“菜菜怎么还没回来?” 不会也和自己一样不顺畅吧? 李叔抓了一些炒米就着水吃下,“大抵是最近吃的有些干吧。” 大便秘结不通,他自己就是。 “爷爷不准胡乱编排姐姐。” 多不雅啊,小星辰愤愤不平,自己最近也有点难解。 但我是男孩子,男孩子被说没什么,姐姐被说,影响了她的名声怎么办! ······ 洛小苒确实是解手去了。 穿到古代,人在野外,解手当然得找个偏僻的地方,要不真的很影响丝滑程度啊。 洛小苒往外面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地方。 这里是林子深处的一个土堆,林子里树木很密,且远离官道和人群,还是在下风向,算是一个相当隐秘且有公德心的地方。 其实李叔说的没错,洛小苒确实有些便秘,但她觉得他们三个也好不到哪去。 一路上除了有苹果吃那几天,其他的日子都是干嚼炒米配着点野菜汤,伙食非常单一,也没有营养。 但这在灾民中已经算是极好的伙食了。 奈何四人逃难前都还算养尊处优环境里的,消化系统可能还真比不上一般人好。 安全起见,秋娘方便的时候都是洛小苒陪着的,每次蹲坑的时间都很长。 固然有便秘的原因,但肯定也和秋娘害羞脱不了关系。 任谁大解的时候旁边还站着一人,他(她)肯定是不会那么顺畅的,又不是有社交牛逼症。 小星辰则是被李叔带着去方便,时间短的,无疑是小解,时间长的大解,那时间是真的长。 至于李叔,他是唯二两个有独自方便特权的人,谁让他和洛小苒武力值高,不怕遇见坏人呢! 他的情况不用观察,自己就整天嚷嚷着“年龄大,消化不好,总是秘结不通。” 年幼的秋娘、洛小苒、小星辰:······ 方便完之后,用土埋上,洛小苒想赶紧回去,证明自己的症状不是那么严重。 没想到又来了两个人,脚步声就在土堆对面停了下来。 洛小苒赶紧趴下身子。 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解裤腰带的声音。 洛小苒 :······· 她是现在站起来走掉呢,还是走掉呢?还是走? 不过很快对面两人的谈话引起了洛小苒的主意。 其中一个比较沉稳的声音说道:“没想到这官道上已经汇集了如此多的灾民,看样子不少是往京都方向去的。 皇上不是早早下旨拨款赈灾,令各府衙在城外设置施粥点,救济灾民吗?” 另外一个稍微年轻的声音回答:“哼,皇上登基未满一年,朝堂上风起云涌,一滩浑水,这赈灾银进了谁的腰包还不一定呢!” 洛小苒:看来这个国家的政坛不是很稳定啊。 沉稳音:“嘘,你不想活了,赈灾银的事你也敢乱说。” 年轻音:“哎,这不是就你在这吗?你不说出去,谁也不知道!” 洛小苒:还有我。 顿了顿,那个年轻的声音继续说道:“我也是为咱家大人抱不平。 那白贵妃区区一个七品县令的女儿,走了大运,入了皇上的青眼,刚册封完,就急着把老家的弟妹接来,谁承想却在半月前没了音信。 皇上为了讨白贵妃的欢心,竟然派咱们大人出来接她的弟妹。” 沉稳音:“就咱俩也不能乱说!皇上的事岂是咱们这种小喽啰可以议论的。 你这话传了出去,不仅咱俩没命,就连大人也得落个治下不严的罪!。” 年轻音:“知道了,我闭嘴,不说了。” 沉稳音:“不过那白贵妃的弟妹也是倒霉,怎么就在灾民手里遭了秧,失了性命,他们姐姐的光可是一点没沾上,我听说白贵妃有意把妹妹接进宫呢!” 年轻音:“这是你开的头啊,我可没说。 话说回来,就算白贵妃的弟妹顺利进京了,皇上估计也看不上她妹妹。 你没看见咱找到的那尸体,穿的桃红色,长得甚是普通,真的是白贵妃一母同胞的妹妹吗?” 沉稳音:“哎呀是我多言了,赶快住嘴吧,再聊下去,待会大人要打发人来找我们了。” 脚步渐渐远去。 洛小苒也赶紧回到自家的火堆旁。 李叔秋娘小星辰:时间好长······ 洛小苒盯着橘黄的火焰发呆,没有注意其余三人异样的表情。 她从没想过自己蹲个坑还能蹲到这么劲爆的消息。 按刚才那两人所说,他们是京都公务员,这次出来是专门找他们小老板娘的弟妹的,没想到那两人被灾民给害了······ “菜菜,菜菜,想什么呢?”李叔朝洛小苒喊道。 洛小苒抬头,“没什么,大家都吃好了吗?” 秋娘回答道:“我们都吃好了,刚才你不在的时候,又来了一批人,就在那边。” 洛小苒朝着秋娘指着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架起了一座大火堆,围坐在一起的是七八个身着劲装的年轻男子。 旁边拴着几匹马,还有一辆马车。 只有一人身着月白长衫,头发高高束起,长得十分出色。 眉眼俊挺开阔,目光温和磊落,在一群灾民里十分显眼。 几个人正在低声说些什么。 洛小苒觉得那些人里就有她刚才蹲坑遇见的两人,于是悄悄往那边挪动,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其中一人向那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说道:“大人为何今晚在此地休息,这里灾民众多,恐生变数。 还有半天车程就可到达昌州,不如我们连夜赶路,明日黎明,正好可在城门开启时入城。” 那位大人盯着周围的灾民,看着他们将树皮放进小型磨盘制成树渣,混着水一起吃下。 语气淡淡的,“霍林,离给出的期限还有几天?” “回大人,此次差事办的顺利,还没用到一半的期限。” “既然时间还早,大家可以放慢行程,不必疲于奔命,在期限到达之前回京即可。” “属下知道大人是体恤我等,可那两位的尸体······” “耽误一晚无妨。” 第14章 终于见到古代城池 半天车程?走路的话,不到三天就可以到达他们所说的昌州吧? 对洛小苒来说,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来到这异世二十多天了,洛小苒一直奔波在逃荒的路上。 唯二见到的建筑物就是自己刚来时身处的那座破庙,以及后面那间发生了暴乱的破旧驿站。 马上就可以见到真正的古代城池了,洛小苒还是很期待滴~~ 等等!驿站! “白贵妃的弟妹”,“在灾民手里遭了秧”,“她妹妹”,“穿的桃红色”······ 洛小苒的脑海中,一下子涌出了刚才蹲坑时听到的八卦。 难道说,那个白贵妃的弟妹就是馋了她三天鸡汤,后面又引发了驿站暴乱的“桃红柳绿”兄妹二人吗? 不会这么巧吧? ······ 第二天,晨光微曦,所有灾民还沉浸在虚无梦乡之中,时不时咂吧一下嘴巴。 睡觉好,睡觉妙,睡着了就能不饿了。 梦里有肉又有粮,可以一口吃到饱。 吃的打出朝天嗝,吃的从此弯不下腰。 “牛蛋,牛蛋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快醒醒,好孩子快醒醒!” 一阵尖锐的喊叫,冲向云霄,划破苍穹,好像要把所有人都吵醒。 这个不顾一切哀嚎的女人,正是洛小苒四人下山时,遇到的那位抱着孩子向他们讨粮的女人。 此时她已经接近癫狂,“牛蛋你醒醒啊,你那个短命的爹已经走了,娘就只有你一个了,你可不能再出事啊!快醒醒!” 被吵醒的灾民或坐着或站着,反正都待在原地,麻木地看着那女人,不发一语。 那小孩是饿死了?还是饿的快死了? 不过他们帮不上什么忙,他们自己也好久没吃东西了,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他们也会一睡不醒吧。 有的灾民干脆头也没抬起来,翻个身子继续睡了。 又要死人了?太正常了,这一路上每天都有人死去,他们见到的太多了。 女人还在嚎叫:“求求大家,谁还有吃的,只要一点点,救救我的孩子! 我王翠花下辈子就算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他的恩情的!求求大家了,救救他!” 秋娘望着那边,对早已醒来的洛小苒努努嘴,“菜菜,你说她会不会又在骗人,想讨点吃的?” 洛小苒正在整理枕了一夜的干粮包袱,“应该不是,那孩子比之前瘦了很多,那女人也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了。” “姐姐,你又在计算粮食能撑多久啊?”小星辰颠颠跑向洛小苒。 “是呀,得精打细算些,总不能让咱们辰儿后面吃不上饭吧。”洛小苒一把抱起小星辰,颠了一下,瘦了不少。 李叔也打着哈欠围了过来,“干粮还够吃几天的? ” 洛小苒将所有的干粮都收拢起来,“差不多三天。” 正好可以在干粮耗光前到达昌州。 即刻出发。 路过那对母子的时候,洛小苒抓了两把炒米,隐秘地塞到了那位声音已经嘶哑的母亲手里。 她的儿子挺乖的。 这一幕正好落到了某位正在观察灾民状况的大人眼里。 “大人,趁着灾民还未将官道堵住,咱们尽早出发吧!” “可。” 一阵尘土飞扬过后,马匹载着昨晚那群劲装男人远去,领头的是个身着月白长衫的俊逸男子。 最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风吹起车帘一角,露出一截柳绿色的布料。 ······ “菜菜,你这今天怎么吃的比平常少一些?”秋娘越来越关注洛小苒的行为举止了。 “减肥吧。”因为我把自己那份炒米偷偷送出去两把。 李叔来了兴致,“何为减肥?” “减肥就是通过减少饭量或者增加运动量的方式,使体重下降,看起来更瘦一些。” 等到了昌州,我一定要再吃回来,连末世三年带逃荒路上少吃的饭,都吃回来! 秋娘简直不敢相信,减肥?逃荒路上减肥? 李叔和小星辰也是一脸懵。 过了一会儿,李叔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菜菜,虽说咱们只有三天干粮了,但车到山前必有路,真到没饭吃的那一步,大不了咱们钻进山里,看能不能打点什么猎物。” 你可别把自己饿着了,万一有架要打呢? 一天没吃饱而已,不影响我战斗力。 “减肥”的借口好像太蹩脚了,还是赶紧转移一下话题吧。 洛小苒将包袱换了一个肩膀背着,“我听说还有三天就能到达昌州了,你们知道昌州吗?” “昌州?那是京都南边的第一座府城,过了昌州,沿着官道可直达京都!”秋娘十分惊喜地叫道,连日奔波、无精打采的状态一扫而光。 洛小苒也很高兴,“如此甚好,到时候我们可以在昌州城里采买一辆马车和一应物品,到京都的路就不用自己走了。”如果不再遇到抢马车的土匪的话。 不过一般情况下,京都城外应该都有驻扎的军队吧? 那从昌州到京都的路上应该会太平很多。 “啊,我知道姐姐为什么今天吃的这么少了,是不是想过几天到了昌州去吃大餐啊?” 小星辰仿佛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开心地拍了一下手掌,小酒窝顿时露了出来。 “呀,被你发现啦!”洛小苒捏了捏他的小脸。 “不知李叔的目的地也是京都吗?”洛小苒看着沉默不语的李叔,他一路上从未透露过自己将要去往何处。 “非也,老夫可能还是要继续北上的。” “北上?” “是的,北上,去燕王的地盘。” “这个燕王是皇帝的弟弟?”昨天才听到皇帝贵妃的八卦,今天又听到王爷的八卦,又能更新信息库了。 “非也,燕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当今皇帝的小叔叔。” 秋娘也插进话来,“我常听相公提起燕王殿下。 咱们这位燕王殿下,少年老成,十二岁从军,浴血奋战,屡立战功,将北夷人挡在北境之外,才使我大梁得以十年顺遂,无战乱之苦。” ······ 太阳东升西落,天空云卷云舒,漫长的三日终于消磨在人们一步一个的脚印之中。 而洛小苒终于见到了来到这异世的第一座城池——昌州。 第15章 入城采买 昌州城外,一座高大的城墙静静矗立在数十个粥棚之后,每个粥棚前都排列了长长的队伍。 灾民们手捧着豁了口的破碗,井然有序地向前挪动。 虽然都是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的,但一个个非常有精神,纷纷瞪大了眼睛朝前看,还有多久能轮到自己盛粥。 他们本来快要饿死了,拼着最后一口气来到这昌州城外,本以为这里也没有官府施粥。 不成想这的官府不仅施粥,每天还施粥两次,他们终于可以活下去了! 城墙中间嵌着一扇棕黑色的大门,城门大开,两边各站着一队守城官兵,正在细细审查入城的人员。 洛小苒四人也赶紧加入了入城的队伍。 他们前面是两个挎着竹篮的老头,篮子里放的是鸡蛋和一些蔬菜,不像是灾民,倒像是进城卖东西的。 “哎,南方好多灾民都往咱们北方跑,饿死好多人呦! 幸亏新任的知府大人当机立断,开仓放粮 ,城内各富商纷纷响应,捐款捐粮,才得以在城外施粥,不让这群灾民乱起来。” “谁说不是呢,之前那位在的时候,好多灾民联合起来到我们村子抢粮,还打伤了好几个后生。” “我们村也被抢了,只是我们村靠山,打猎的人多,年老的爷们,年轻的后生都是有力气的,没叫他们抢到很多。 现在可好了,官府每天施粥赈灾,灾民们能吃上饭,就不会作乱了。” ······ “姓名?” “洛菜菜。”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洛小苒终于排到城门口了。 “税钱五文。” 洛小苒掏出五个铜板交给他。 “进去吧,下一个。” 看来城外那些灾民是交不起这钱,所以只能在外面靠吃官府的赈灾粥度日,后面怎么办还得看官府的安排。 交了城门税,洛小苒四人成功进入昌州城内。 第一件事,就是找一间客栈吃饭洗澡。 洛小苒叫了四碗粥上来,先垫下肚子养养胃,洗完澡再来饱餐一顿。 饭菜端上来的时候,洛小苒的眼睛都绿了,她多久没有好好在餐桌上正经吃一顿大餐了,从末世来的那天就没有了。 今天,她!一定要吃!到!饱! “大家开动吧!”洛小苒看着同样两眼放光的秋娘李叔小星辰三人说道。 “好!”整齐划一。 洛小苒一手端起饭碗,一手拿起筷子,伸长手臂,准确、快速地将一块卖相很好的鱼肉夹到嘴里。 一入嘴,洛小苒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股子腥味混着咸味在口腔里炸开,吓得她赶紧多扒了两口米饭,缓缓这个味道。 再一抬头,看着李叔三人吃的津津有味,洛小苒不禁开口: “李叔啊,咱们这饿了一路了,今晚一定要好好吃上一顿。你觉得这家客栈的饭菜怎么样?” 李叔头也没抬,呜咽着嘴,“这家店规模不大,饭菜也只是寻常水准,但是比一般家庭自家做的菜是要好吃一些的。” 嗷~寻常水准,那就是你们这饭店的平均水平就这样了呗! 洛小苒又夹了一根青菜,嗯,熟了,有盐,没油。 “秋娘啊,咱们上次遇到土匪,把剩下的菜籽油都留马车里了,没带出来。” 秋娘望向洛小苒,神情哀伤,嘴里还嚼着一块鸡肉。 “姑娘,那菜籽油虽是稀罕之物,但我们没了马车,实在不好带着它,没了就没了吧。” 奥~寻常人家吃不起油。 小星辰看着洛小苒一直在说话,很奇怪,“姐姐,这饭菜不合你胃口吗?” “没有没有。”我想静静。 不管怎样,粮食都是不能浪费的。 尤其是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粮食产出全靠农户一点点辛苦得来,她可没忘记那句小学生必会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顿晚饭完美落幕,每个人都吃的肚皮浑圆,大大咧咧地仰躺在椅子上。 小星辰还“哼唧哼唧”的,时不时冒出一个饱嗝,而后又用手捂住嘴巴,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好怕别人听到似的。 第二天一早,四人商量着采买一些物品,首当其冲的是要购置一辆马车。 但是洛小苒没想到的是,这古代的一辆马车竟然高达八十两,而且还是最便宜的一款。 幸而李叔财大气粗,说是一路上吃的都是秋娘的干粮,实在感觉过意不去。 故一个人挥手买下了一辆更加宽敞的马车,四个人坐绰绰有余。 他们打听了,从昌州到京都赶马车只需要半个月即可。 为了以防意外,四人整整备足了一个月的干粮。 水囊太少了,万一又遇到好几天见不到水源的情况就糟了,备上十个水囊,全部灌满水,不怕被渴到。 薄被子要两床,李叔祖孙俩一床,洛小苒秋娘一床。 秋天在野外不盖被子是很容易着凉的。 为防意外,洛小苒还到药房抓了一些治疗伤寒风寒的药带着。 洛小苒刚穿越到这的时候,身穿的那身衣服因为沾染血迹烧掉了。 后面一路上穿的男装,都是她从破庙里那两个暴徒包袱里扒拉出来的,一路上早就沾染了很多泥土灰尘。 刚刚进城前为了防止因为灾民身份被拒之门外,四人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洛小苒穿的是秋娘的衣服。 但秋娘年长她几岁,身材又十分醒目,洛小苒穿她的衣服不太合身。 因此她还想去买一身男装和一身女装,再买一件披风,赶马车的时候可以穿。 秋娘自告奋勇要陪她去。 经过一番问路,两人来到昌州城里口碑最好、顾客最多的成衣铺。 还没进门,就见一堆人堵在铺子门口,一个个像是要开饭的呆头鹅,伸着脑袋往里看热闹。 洛小苒带着秋娘走了过去,才看到是几个身着华服的小姐正围着另一个瘦弱的小姐说话。 由于那瘦弱小姐的丫鬟挡在她前面护着她,洛小苒并未看清她的面貌。 “她算什么表小姐,不过是知府大人家的穷亲戚,大人看她可怜收留她罢了。” “是呀!我听说咱们大人有自己的嫡亲妹妹,只不过前来赴任的路上走失了,这才叫她摆上了知府大人妹妹的款!” “就是!还真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攀上大人,简直是痴人说梦!这人啊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 第16章 巧遇古代撕逼现场 几位华服小姐你一言我一语,一边说还一边用眼睛传递着嘲弄的目光。 为首的那位小姐,面若银盘,五官精致,看着被护着的瘦弱小姐,十分不屑。 只见她将袖子大力拂开,轻“嗤”一声,更是直接放话。 “林浅浅,我告诉你,这次赈灾,我们金家可是率先响应大人号召,捐款捐粮是出了大力气的! 你一个毫无根基的孤女,靠着大人的怜悯才过得上这小姐日子,你要认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原来那位瘦弱小姐叫林浅浅,洛小苒一边挑选衣服,一边听着那边的八卦。 “可是这布料是我家小姐先看上的,金小姐您家大业大,没必要和我家小姐争这个吧。” 林浅浅的丫鬟被吓的瑟瑟发抖,还尽职尽责双臂张开护着自家小姐,嘴上为她叫屈。 “她先看上的?这布料是我家小姐好久之前就与掌柜说好,等货到了,给小姐留着,怎成她先看上的了?” 金小姐的丫鬟也不甘示弱,直接上手要去推搡那个胆敢和她家小姐呛声的小丫鬟。 眼看局面就要从动嘴变成动手,胖嘟嘟的店铺掌柜也赶紧出来打圆场。 “是的,金小姐留了话的,刚才林小姐您着急要,我还没来得及解释。”说完悄悄拿帕子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 她怎么没解释,她给这位林小姐解释的很清楚,这块料子是给金小姐留着的,早先就说好了的。 但这位林小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语气可是不依不饶,非要金小姐点名的这块。 再后来正好被带着一群小姐妹出来拿布料的金小姐撞上,两边可不就吵起来了。 再这么闹下去,自己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洛小苒:能做,我们这俩大活人都还在挑衣服呢!您这忙着和稀泥去了,也不派个丫头过来招呼一下······ “那我们小姐······”林小姐的 丫鬟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小姐按住手,“青儿”,示意她闭嘴。 然后那位瘦弱小姐从丫鬟身后走了出来,柔柔弱弱,款款欠下身子。 抬起头一张苍白的面容露了出来,虽不绝美但十分清秀。 柳叶眉下一双清澈的双眸,此时已泛起薄薄的一层水雾,朦胧而又单纯地看向众人,让人忍不住怜惜。 “如此当真是我的不是了,只是这布料并非浅浅自己想要,而是受表哥所托,买来为我那失散的表妹裁剪衣裳所用。” 话音一转,用帕子按了按嘴角,“因我与表妹身形相同,买回后照着我的身形先做好,有朝一日将人找回,再将衣服转交给表妹。 金小姐你也知道的,大人很疼自己这个妹妹,已经派了很多人去找她了。” 好一朵盛世大白莲啊! 不知道金小姐这朵跋扈霸王花能不能斗赢她。 话说这昌州的知府大人也真是个蓝颜祸水,买个布料还有人为了他争风吃醋。 洛小苒衣服和斗篷都已选好,让那姗姗来迟的店里小丫头带着去里面试穿,后面可能就听不清楚了。 金小姐更看不惯她了,“你少拿大人的妹妹做借口,我看就是你自己想要,这布料可是京都运过来的,名贵的很,你一个孤女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金姐姐贵人多忘事,刚才浅浅说了,这布料是买回去给我那表妹的,钱自然是表哥出。” “哼,大人为了这次赈灾,劳心劳力,饭都很少吃下,怎么会在这个档口托你出来买名贵布料。 分明就是你得知我心仪这布料许久,故意过来夺人所爱!” “金姐姐真的是冤枉我了,掌柜的刚才不也说了,我之前并不知情的。” 掌柜的:您知情,您偏要,您无理取闹,我两边不能得罪,只能和稀泥······ 哎,这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洛小苒已经试穿好,决定付钱走人了,她还有别的东西要买,不好耽搁太久。 好可惜,不能吃瓜了。 她好久没有在有着法律秩序的环境里行走了。 这街道上遍布小商小贩,商铺琳琅满目,人声鼎沸,充满烟火气息。 就连刚才那出拙劣的撕逼,也让她觉得十分有趣,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活在人来人往之中,沐浴在温柔的阳光之下。 洛小苒还想去书店翻翻书,看一看这里的文字和自己前世的文字出入大不大。 再买一些介绍大梁历史、疆域、律法和风土人情之类的书,她需要尽快了解一下自己身处的这个国家。 虽然之前自己多多少少从李叔和秋娘那里套了一些话出来,可那些都很零散且笼统。 她没有原身的记忆,又不是这里的土着,不好好了解一下,有可能会闹出不懂常识的笑话的。 顺着这条街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家书肆,名曰旭日轩。 刚一进去,一位跑堂小厮就迎了过来,“不知两位小姐想要点什么?” “我们自己先看一下。” “您请,有需要尽请吩咐”那小厮随即退到一旁,继续手上的活计,十分规矩。 洛小苒扫了一眼书肆。 进门就是柜台,掌柜在后面理账。 再往里面就是大大小小的书架和桌子。 书架上摆放的是纸张和书籍,桌子上则摆放着款式不一的笔、墨和砚台。 她拉着秋娘走向放满了书的书柜,随手拿起一本书,和自己前世古代的字差不多,大体都能认出来,洛小苒松了一口气。 就是不会写,繁体字的笔画多,到时候学习写字的时候,要下功夫了。 “秋娘你还有没有想要添置的?”洛小苒看着陪了自己一路的秋娘,乖巧的像个瓷娃娃似的。 “我没有什么要添置的了。” “那好,我们回客栈找李叔和辰儿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好。” ······ “姐姐,你们回来啦!”洛小苒和秋娘刚进客栈,小星辰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后面跟着李叔。 “久等了吧!”洛小苒rua了一下小星辰的头,望向李叔。 “非也,菜菜你这逛街速度可是比一般女子快多了。我已经点好了一桌菜,快来吃午饭吧!” 洛小苒:李叔你说的好像你自己陪过很多女子逛街似的······ 秋娘:我也觉得······ 第17章 逃荒路上的野炊 林浅浅从成衣铺出来的时候,脸上是很憔悴的,因为那块名贵布料让金满枝那个贱~人拿去了。 可林浅浅的心里很得意,因为这布料她本来就没想要,她是故意恶心金满枝那个蠢货的! 等她嚣张跋扈的名声传满整个昌州,我看她还怎么肖想表哥! 想起表哥,林浅浅的煞白的腮上多了几抹娇嫩的粉红。 表哥虽说是寒门出身,但天资聪颖,勤学不辍,十六岁就高中一甲,成了名动京都的探花郎。 据说当年高中后,骑马游街时,他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气派非凡。 两道的民众乃至达官贵人们纷纷争相品评,更是有很多官员们想将他选作自己的女婿。 表哥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中进士,入翰林,成为天子门生,先帝对其十分看重,有心栽培。 新帝登基后,也对表哥多加重用,今年更是将他升到了昌州知府的位置。 但不知为何,表哥已经及冠两年多,却迟迟没有成亲,导致众多达官贵人家的女儿心存幻想。 想到这,林浅浅面上的表情更加幽怨了。 她只不过出身差了一些,却被金满枝那群贱人处处挤兑,逮着机会就嘲讽她痴心妄想。 看着吧,等她嫁给表哥,做了知府夫人,她一定要让那群人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 想到这,林浅浅深深舒了一口气,脸上又挂起温婉的笑容。 “青儿,快到中午了,表哥估计又忙于赈灾的事情,无暇用餐,咱们回去做点吃食给他送到府衙去吧。” “姑娘,您对表少爷真是体贴,他一定会记得您的好的。” “别瞎说,什么体贴不体贴的! 表哥一直拿我当妹妹对待,我也要知恩图报,仔细照顾他便是。 以前还有姝儿陪着他吃饭,现在他身边只有我了,我得······” 话还没说完,林浅浅就像被人扼住脖子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 吃完午饭,洛小苒四人收拾一下行李,准备继续往京都方向赶路。 洛小苒驾车,李叔、秋娘、小星辰坐车厢。 刚出城门,洛小苒便将马赶到远离粥棚的一片小林子里。 “李叔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快去快回。” 洛小苒沿着标记找到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又从旁边捡了一根枯树枝,向树根旁边挖去。 不一会儿,一个被土壤半掩的破包袱就露了出来。 里面包着洛小苒的大刀和匕首,因为害怕守城官兵搜身,所以进城前,洛小苒悄悄把它们埋在了这里。 洛小苒将包袱从土里拽出来,拍拍上面的泥土,将里面的匕首拿出来放到腰间,大刀则继续用布包着,往回走。 将大刀放到坐垫之下,打算驾车继续走。 一声“驾”还没喊出,车厢里就探出个小脑袋,“姐姐,我可以与你一起坐外面吗,里面好闷啊。” 洛小苒:······以前你爷爷驾车载你的时候,也没见你出过车厢啊。 “好吧,不过你得牢牢抓住我,小心掉下马车。” “我才不会呢,我已经是个小大人了,自己能保护自己,再说姐姐也会保护我的。” “就你厉害~”洛小苒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让小星辰坐到自己右边。 随即握紧缰绳,准备出发。 扬起的缰绳还未落下,车厢里又传来秋娘的声音。 “菜菜,我也出来透透风。”还未等洛小苒答话就撩起车帘,钻了出来。 大概是觉得小星辰出来之后车厢里就她和李叔两人,需要避嫌吧。 “也好,车厢里撩开窗帘看风景总是四四方方的,不如在外面视野广阔。” 洛小苒让秋娘坐在自己左手边,照旧也叮嘱她抓紧自己或者抓紧马车,避免道路不平,从马车上摔下去。 就是你们能不能不要总在我刚要把车驾起来的时候打断我,那样总让我感觉一口气没喘上来。 左拥右抱的洛小苒如是想着。 至此,偌大的车厢就只剩李叔一人坐在里面。 洛小苒撩开车帘,李叔正手执一本《花家情史》,读的津津有味。 一边读还一边眉头紧锁,小胡子一颤一颤的,好似遇到哪个难题不理解,简直把看言情小说看出了经史子集的气势。 洛小苒不禁连连赞叹,好奇小星辰是如何在李叔的耳濡目染下,还这么一本正经的。 也许是昌州的赈灾措施效果显着,从昌州到京都的官道上,灾民数量明显减少很多。 不乏有像洛小苒他们那样驾驶马车赶路的,估计也是在昌州置办的。 洛小苒合理怀疑就是因为他们这群人急需马车,所以昌州的马车市场把价格给抬升上去了。 是夜,洛小苒将马车停到一处矮坡下,拴好马后,四人打算生火做饭。 作为保镖,东家是要包吃包住的。 在李叔财大气粗挥手买下马车,并表示一应物资全由他承担后,洛小苒主动担当起采买吃食的重担。 今晚,她要自己下厨,好好招呼一下自己的东家们,顺便让他们理解一下“饭菜的寻常水准”应该是怎样的。 洛小苒打算炖鸡汤,没错,自从上次被“桃红柳绿”馋了三天的鸡汤后,洛小苒就对鸡汤生出了一股执念。 为此今天中午,她在城中特地买了一只鸡,叫客栈厨房帮忙杀了,就等今晚炖汤。 当洛小苒将那只光秃秃的鸡拿出来的时候,李叔、秋娘、小星辰三脸的目瞪口呆。 “额,菜菜啊,你要炒了这只鸡吗?”李叔抿了一下嘴唇。 “我们昨晚吃了鸡肉,味道尚可,所以菜菜也要弄一次那道菜吗?”昨晚吃了最多鸡肉的秋娘也问道。 “不,我看天色尚早,我打算炖个鸡汤,给大家补补,这一路上大家很是辛苦,辰儿都瘦了不少呢。” 听到洛小苒提到自己,小星辰十分开心,“哇,姐姐,我们这是效仿先人游山玩水,野于饮食吗?” 额,咱们这还是逃荒,只不过条件装备都比之前好了一个等级,周围的逃荒难友也都吃的,所以安全系数比较高。 就这样洛小苒带领小伙伴们开启了古代的第一场野炊。 第18章 搞笑刺杀 洛小苒把鸡切块,让李叔切姜,秋娘剥葱,小星辰······小星辰旁边看着。 将被残酷分尸的鸡块、姜片和葱段一起下锅,放入水中煮一下,这既可以起到去腥、清洁的作用,又可以让待会煮出来的鸡汤清凉不浑浊。 接着把煮好的鸡块用凉水过一下,重新放进锅里,加入葱、姜、红枣,水堪堪没过鸡块一点即可。 洛小苒白天在昌州的时候试着找一些蘑菇、胡萝卜之类的一起炖鸡汤,但是这里的人好像并没有将蘑菇、胡萝卜作为吃食,因此也没有买到。 索性找到了玉米,便也一同买下。 切段,随鸡下锅。 先用大火煮一盏茶的功夫,再将火堆里的柴火抽出几根,小火慢熬,不到半个时辰,鸡汤就算成了,起锅前加入枸杞和盐,再煮一小会儿。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人,并未把姜当做一种调料。 洛小苒之所以能买到姜,还是在药铺买枸杞的时候,向大夫询问才得知,在大梁,姜只是作为一种中药在使用,并未用作美食行业。 打开锅盖,一股扑鼻的香味率先涌出。 周围也在吃饭的灾民,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窝窝头不香了。 “哎呀,这鸡汤闻起来味道极好,卖相也不错。”李叔已经拿起碗筷了。 不大不小的锅中,淡黄透亮的鸡汤上浮着点点红艳艳的枸杞。 大红枣也已经喝饱了鸡汤,正懒洋洋地在汤上躺着,已经煮熟的鸡块和黄澄澄的玉米则半遮半掩地潜伏在下面。 “菜菜炖鸡汤的做法很是独特。”秋娘也拿起了碗筷。 不不不,这是我们那人人都会的做法,不必大惊小怪,主要还是你们这的美食行业发展水平不太行。 “姐姐好棒!”小星辰也拿起了碗筷。 “咳,大家赶紧进餐吧!”再说下去自己的老脸都要红了。 洛小苒给每人盛了一碗鸡汤,“为了纪念咱们第一次野炊,咱们举起碗碰一个。” “好~”。 “干杯!” 正当洛小苒将她心心念念了好久的鸡汤凑近嘴边时,一个突兀的声音蓦然响起。 “不许动!”一个嘴歪、吊梢眼的男人带着三个同样长相委婉的灾民将洛小苒等人围了起来。 洛小苒将盛满鸡汤的碗,与其余三人已经放下的碗放在一处,上面用盆盖上,她怕待会儿动手的时候有灰尘进去。 还有完没完!她只是想喝口鸡汤而已。 “大哥,不是说只有两个女的吗?怎么还多出一个老头和小孩?”吊梢眼后面一个脸上带黑痣的男人凑近他耳边说。 “你管他多出来的人干啥,只给两个人的钱,咱们就只做掉这两个女的!”吊梢眼嚷嚷道。 洛小苒和秋娘面面相觑,他口中“两个女的”不会就是她俩吧? 作为门面担当的李叔站了起来,还未开口,就被吊梢眼用大刀抵住前胸。 “我警告你老东西,今天我们找的是这两个娘们,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多管闲事,要不然连你一起做掉!” 李叔乖乖坐下,眼神示意洛小苒:怎么回事啊? 洛小苒:找秋娘的吧! 秋娘:······ “咳,几位壮士,有什么话好好说,我们两位小女子常在闺中,这次家乡遭了水灾才结伴北上逃荒,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诸位啊?” 洛小苒站了起来:反正鸡汤还烫,我就在你们这耽搁下功夫,不影响我待会儿喝。 “坐下!让你站起来了吗?”许是被自家大哥嚷嚷,下了面子,那个带黑痣的男人对洛小苒吼到。 洛小苒乖乖坐下,也许不是找我的? 秋娘站了起来,“我们不就炖了个鸡汤嘛,至于几位拿着大刀来抢劫,还要闹出人命!” 秋娘看见洛小苒被欺负,忽然涌出了一股子勇气,十分愤慨。 合着你们仨在这玩“萝卜蹲”呢,李叔蹲完小苒蹲,小苒蹲完秋娘蹲。 “你这小娘子倒是泼辣,刚才那位也是柔弱的让人怜惜,可惜啊,我们兄弟收了钱,必须要了你们小命!” 吊梢眼用刀挑起秋娘的下巴,色眯眯的视线在秋娘脸上游走,随即又移到曼妙的身材上。 “嘿嘿嘿,大哥,要不咱们先······” 话音未落,就被他家大哥“啊”的一声惨叫打断了。 原来是秋娘一脚踢在了那吊梢眼的下面,从他惨叫的程度来看,秋娘这一脚应该是使出了吃奶的劲。 小星辰:秋娘姐姐今天好不一样,好帅! 李叔看向洛小苒:跟你学的吧~ 洛小苒:······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吊梢眼的小弟们似乎也被眼前的状况惊呆了,竟都待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缓过劲儿的吊梢眼咬牙切齿道。 秋娘此时也愣在原地,好像不敢相信刚才踢出脚的是自己。 她只是很愤慨吊梢眼对洛小苒出言不逊,所以忍不住站起来说了两句。 可那吊梢眼竟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这让她想起了破庙里的那个魁梧大汉。 不堪的记忆涌上心头,害怕、难过、愤怒的情绪在脑海中交织,于是一脚就踢了出去! 洛小苒一把拉过还在发呆的秋娘,“李叔,一人一半,回来喝鸡汤!” “我要多喝一碗!”李叔直接一脚将其中一个男人踹倒在地,就是刚才不怀好意提建议的那个。 一路上都是这种货色,李叔也很愤慨。 虽说“食色,性也”,但你趁人之危强迫良家妇女,真的非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为,我家小星辰还在旁边看着呢! 最重要的是耽误他老头子喝鸡汤,简直罪无可恕! 李叔越想越气,不用洛小苒出手,就将四人一一打倒在地,爬不起来。 “爷爷好棒!” 深藏功与名的李叔走过去,牵起为他喝彩的小星辰。 洛小苒则带着秋娘走到四人跟前,拿起吊梢眼的刀,比划在他脖子上。 “说吧,谁派你来杀我们的。” “小姐饶命啊,我们只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真正想杀你的不是我们啊。” “谁指使你来的?”怎么听不懂自己的话呢,洛小苒深刻怀疑自己还未融入到古代的语言氛围之中。 “是两个小娘子,是她们让我等来杀你们的。” 第19章 审问刺客 顿了顿,那吊梢眼的语气更加软了些,用发黑到油锃亮的袖口往眼睛上擦。 “我们兄弟几个原本也是逃荒过来的灾民,因为没有进城的税钱,只能在昌州城外流窜。 白天就靠官府的两顿赈灾粥过活,也吃不饱。 我可怜的老母亲就是在逃荒路上饿死的,我的老父亲也······ ” “如果你只是个非常‘普通’的灾民,怎么会有人‘慧眼识珠’请你来杀人呢!”洛小苒打断他卖惨的话,把放在他脖子上的刀往下压了压。 “ 女侠饶命! 女侠饶命!”吊梢眼连连求饶。 “我们真的就是普通灾民,只不过平常在城外做点强取豪夺的事情,就正好被那两个小娘子看到,就找上我们了,我真的没有骗你。” “那两个小娘子长什么样子?” “她们戴着帷帽遮掩,并不能看清楚容貌,其中一人上来与我等吩咐事情。 另一人站在后面,那小娘子与我等说完,就与后面那人嘀嘀咕咕说了什么,而后两人便一起走了。” 这么看倒像是主仆俩,站在后面的才是真正的主使。 “画像给我看一下。”洛小苒隐约觉得这事透着古怪,既然是来刺杀她和秋娘的,那一定是认识她俩的人。 可据秋娘所说,她就是位规规矩矩的秀才娘子,应该没什么仇家。 至于原身,原身已经死了,她才得以借尸还魂。 原身的死因是什么呢?这件事是不是就是冲着原身来的呢? “哎,好,画像就在我怀中,我这就拿出来。” “不用你拿!”洛小苒死死盯着他,对身后的李叔喊话,“劳烦李叔帮我搜一下他的身。” 李叔应声过来,按着吊梢眼的肩膀,将手伸进他怀里,三两下就摸出两张纸。 打开一看,果然是两个女子画像,其中一幅画的很是仔细,将洛小苒的容貌描绘的非常逼真,至于秋娘那幅则敷衍很多。 秋娘:果然不是找我的。 洛小苒:······看来这几个人是冲自己来的,难不成自己无意间被原身认识的人撞到了,还是原身的仇人。 既然被人看见,而那人只要求杀掉自己和秋娘,说明幕后指使只看到了自己和秋娘,而未曾看到一起的李叔和小星辰。 当时在昌州城里,采买马车时四人是一起去的。 生活用品则是李叔、小星辰和秋娘一起去的,自己那份生活用品让秋娘连带捎一份,自己与他们兵分两路,在那个时间点是采买吃食去了。 唯一一次自己和秋娘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是她们去成衣铺那次,之后还去了书肆,可能就是那个时间段被原身仇人撞见的。 她们在成衣铺还看了一场热闹,几个女子为新来的昌州知府争风吃醋。 后面去了旭日轩也只是很寻常的买了几本书而已,并无不妥之处。 到底在哪里被认出来的呢? “那她有没有说让你杀了我之后拿什么凭证去见她,总不会是我的脑袋吧?” “她说你身上有支金簪,让我们拿着去见她,她见了金簪就会把酬金给我们。” 洛小苒冷笑一声,“那她就不怕你们拿着金簪跑了!” “不会跑的,她给的酬金比金簪价钱多多了。” 浑身上下只有一根金簪最值钱的洛小苒:······ “得手后,你们如何见面?” “她说你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弱女子”,看了看压在脖子上的刀,吊梢眼咽了下口水,“今晚就能得手,让我们明天拿着金簪在城外等着她。” 她骗了我们,弱女子能面不改色的拿刀比划在人脖子上,这两个贱人,自己躲在后面,把他们兄弟推出来送死! 吊梢眼越想越气,索性将眼睛一闭,接着说道: “她还说最好是先奸后杀 ,让您死前越痛苦越好。 真的都是她指使我们的,她一看就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我们只是城外无依无靠的灾民。 她说如果我们不按照她说的做,她就让官府的人不再施粥于我们,到时候我们连饭都吃不上了。 都是她威胁我们做的,女侠您要明察秋毫啊。” “哇,菜菜,你这个仇人可真够心狠手辣的,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让人家恨毒了你啊”。 李叔在旁边看热闹不算,还打算火上浇油。 “爷爷,姐姐这么好,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小星辰连忙为洛小苒打抱不平。 “就是!李叔,我们与菜菜待在一起这么久了,她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秋娘也赶紧应和。 洛小苒确定自己人品还是可以的,至于原身是个什么情况她还真的不清楚。 原身已经死了,往事消散,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她洛小苒! 她是不想追究原身的事情的,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种田,闲着的时候做点好吃的,悠然自得,平淡幸福地生活下去。 但是“杀手”都找上门了,按照这段时间李叔他们对“菜菜”性格的了解,她不去报复,那是很反常的。 要不把金簪给他们拿回去复命? 不行,这个金簪看起来就很值钱,一定能买很多地,种很多粮食,不能给! 洛小苒面无表情地盯着吊梢眼,吓的吊梢眼一个劲打哆嗦,实则在大脑疯狂思考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秋娘将手搭上洛小苒的肩膀,“菜菜,咱们连夜赶回昌州,看看那个幕后的小娘子是谁?” “姐姐,我们去打坏人吧!”小星辰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 “咳,胡闹,小孩子张口闭口喊打喊杀的,成什么样子!” 李叔在小星辰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兴奋地对洛小苒说: “菜菜,要不我先把这几个人的胳膊卸了,等明天那幕后主使来的时候,再给他们接上。”带我去,带我去,我帮你打人! 洛小苒的冷脸快要绷不下去了: 你们不是着急北上的嘛! 既然大家都想凑这个热闹,那…… “我今晚连夜赶回昌州,明早处理完事情再赶回来,劳烦大家明天在这等我半天” 我偏不如你们的愿,就不带你们,哈哈~~ 第20章 重返昌州 其实洛小苒是有自己考量的。 一则,这事起因毕竟在她,她没必要把大家都牵扯进来,万一不小心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秋娘不就是因为她的原因,所以也在“刺杀”名单之中吗? 二则,这次去处理事情,大概率能弄清楚原身的身世,洛小苒不想让李叔等人跟过去,从而知晓原身过多的情况。 三则,若是原身先对不起那幕后主使倒也罢了。 若是原身没有过错,只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原因就被买凶杀人,那她一定是要让那幕后主使吃不了兜着走的! 被李叔等人看到自己的手段,影响自己的形象怎么办? 早已见过洛小苒砍人脖子、废人脚筋、踢人下面的李叔三人:······ “如此也好,毕竟这是你的私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李叔捋了一下刚在昌州修饰过的胡子,“那菜菜你怎么回去?”看不成热闹了,好伤心。 洛小苒回答:“他们四个这么快追上我们,肯定也有马车,我赶他们的马车回去!” “是的是的,我们有马车,是那两个小娘子给的,让我们务必赶紧追上你们。”吊梢眼赶紧出来刷存在感。 洛小苒正打算找绳子将这四个灾民捆上,就被李叔下一句话弄了个无语。 “菜菜你现在就走的话,你那碗鸡汤还喝吗,不喝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帮你解决掉。” 喝,怎么不喝,自己辛辛苦苦熬了半个多时辰的鸡汤,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鸡汤,一定要喝! 洛小苒捆完人的时候,李叔都开始喝第二碗了,气的洛小苒又回过去将刺客四人组一人踢了一脚。 天已大黑,火堆需得烧的更旺些,橘黄色的火光下,洛小苒四人美滋滋地喝着鸡汤。 洛小苒将一块玉米夹到碗中,喜滋滋的想着:看来自己跟老爸学的厨艺一点都没退步。 虽然人在古代,身处野外,条件简陋,但只要敢想敢做,他们就能把逃荒过成游山玩水的错觉! 手脚被捆的刺客四人组,此时正蜷缩在旁边,看着洛小苒四人大快朵颐。 脸上带黑痣的那个吸了一下鼻子,“大哥,真香啊,咱们还没吃晚饭呢,就早上排队领了一碗粥,饿一天了。” “黑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咱们小命还攥在那小姑奶奶手里呢,你可长点心吧!”吊梢眼转过头望向自家小弟,唾沫都喷出来了。 你清醒一点,咱们是刺客,是杀手,是被别人收买过来杀人的! 结果人没杀到,自己被擒住了。 都怪那两个贱人,说什么这小姑奶奶就是个还未及笄的臭丫头,身子骨弱得很,他们一只手就能将人掐死。 我呸!身子骨弱能拿起那么重的大刀,还能精准控制大刀贴在自己脖子上不划伤皮肤? 吊梢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被欺骗的心情,结果自然是感受到了鲜美的鸡汤香气争先恐后地往他鼻子里钻。 真香啊,他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好想抢过来自己喝掉,可他们打不过人家啊。 吃饱喝足的洛小苒心情十分愉悦,解了四人脚上的绳子,把他们赶上马车厢之后,再把脚绑上。 “李叔、秋娘、辰儿,我先回昌州了,如果明天你们吃过午饭我还没回来,就不必等我,先走吧。” “菜菜,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会不回来吗?”马车下的秋娘立刻变得很紧张。 “我会回来的,但不知道会不会耽搁很长时间,如果明天你们等我一上午我还没回,就先走,我会赶上你们的。” “如此也好,希望事情顺利,菜菜你尽快来和我们汇合。” “姐姐,你一定要把坏人打跑哦!” 李叔和小星辰倒是对洛小苒的嘱咐没有意见。 明月高悬的黑幕下,一辆白天刚从昌州方向驶来的马车正往来时的路返回。 洛小苒四人在昌州吃过午饭才驾车出城,晚上停车休息。 所以这里距离昌州城只需半天车程,夜还很长,洛小苒走的不快,优哉游哉地在天亮前回到昌州。 洛小苒将马车停到之前藏匕首和大刀的那个林子,掀开车帘,里面有三个人睡作一团,呼噜声交织一片。 只有老大哥吊梢眼在帘子掀开的那一刻就睁开了眼睛。 接着四种不同音色但相同大音量的叫声从车厢里传出。 洛小苒用力一拉绳子,四人便从马车里一个个滚了下来,脚上带血,赫然已经被挑断了脚筋。 洛小苒漫不经心地擦着匕首上的血迹,“闭嘴!把人招来,你们的小命也别想要了!” “都给老子闭嘴!”吊梢眼捂着脚上的伤口,白着一张脸朝自家小弟喊道。 转过头看向洛小苒,眼神中多了一丝恐惧,“女侠,您想要我们怎么做?” 洛小苒看向他,“你去粥棚那儿晃悠一下,找个理由把指使你们的那两个小娘子诓来,别耍花招,我会在附近看着你的。 我提醒你,就算那里有官兵,我也能在取了你小命之后,轻松逃走。” 说完就将已经擦拭干净的匕首掷出,精准地插在了吊梢眼的裤裆前面。 吊梢眼头上的虚汗更多了。 “至于这三个,就在这儿待着,一会儿你们都有能使上力气的地方。”洛小苒说完这话,嘲讽一笑,你们也许很乐意使这个力气呢。 官府每天一早一晚会在粥棚发放一次赈灾粥,现在粥棚前已经陆陆续续排起了长队。 在人群的掩护下,两个头戴白色帷帽的女人急匆匆地从城门出来,直奔粥棚而去,似是在寻找什么人。 洛小苒眼神示意吊梢眼前去接头。 吊梢眼连连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会将两人带去林子,随即拖着废脚深一步浅一步的过去了。 洛小苒看他对那两人点头哈腰的,不知说了什么话,两人就跟着他往林子方向去了。 这两个女人找灾民干杀手的事? 吊梢眼说了两句话她们就乖乖和人走? 她们这么个智商是怎么想出买凶杀人这么劲爆方法的呢? 洛小苒极其费解。 第21章 身世 密林,洛小苒称这片远离粥棚的林子为密林。 因为灾民们全部都集中在城门口附近的粥棚周围活动,鲜少有人会来这里。 这林子正是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葛大,你说把尸体带来了,在哪呢?”说话的竟是之前一直没开过口的那人,也就是洛小苒猜测的主仆中的那位小姐。 “就在马车里,小姐。”吊梢眼也就是葛大回话。 来人正是林浅浅和青儿主仆俩。 林浅浅的帷帽是白的,衣服也是白的,生怕自己在人群中不显眼,葛大找不到她。 昨天从成衣铺出来的时候,她竟然看到了祝靖姝!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祝靖姝不是死了吗? 怎么又会活过来?还千里迢迢来到昌州? 那她为什么不去找表哥?和她在一起的女子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在林浅浅的脑海中响起,宛如麻线交织乱作一团。 最后林浅浅下定决心,不能让表哥发现祝靖姝还活着,于是她找到了葛大。 刚才葛大告诉她,他们杀掉祝靖姝后,并没有找到自己所说的那支金簪。 因为怕她赖账不给酬金,所以就把尸体装在马车里带了回来,想请她辨认。 林浅浅带着青儿慢慢靠近马车,颤巍巍地将手伸出,想要撩开车帘。 她现在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害怕,马车中真的是祝靖姝的尸体吗? 她又再次杀死她了吗? 随着车帘一点点打开,三个长相委婉的男人,映入林浅浅的眼帘。 其中一个脸上带黑痣的男人,更是不顾自己被绑的牢牢实实的手,直接将她的帷帽撞掉,使她露出真容来。 “葛大,这是怎么回事?尸体呢?”林浅浅吓得花容失色,转过身来质问葛大,却被他身边的女子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是祝靖姝,活生生的祝靖姝。 洛小苒也没有想到,葛大口中花钱买她性命的小娘子,竟然就是她在成衣铺吃瓜时,遇到的那个林浅浅。 “林小姐看到我好像很吃惊?”洛小苒俏生生地站在葛大旁边,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姝儿,你怎么了?你以前都是叫我林姐姐的啊,你没事吧?”林浅浅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这个祝靖姝到底是人是鬼? 看着林浅浅惊恐却还故作亲热的模样,洛小苒百分之百确定她心里有鬼! 林浅浅与原身认识,且买凶意欲杀死原身,实锤了! “我当然没事,倒是林小姐,哦不,林姐姐,林姐姐你好像不是很想见到我,不知道你以为车厢里是谁的尸体呢?” “尸体,什么尸体,姝儿你听错了,哪有什么尸体?你怎么吓唬你林姐姐呢!”林浅浅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那你跟着葛大来这里干什么呢?”洛小苒问道。 “我”,林浅浅像是只被捏起脖子,即将被杀掉的鸡,说不出话来,“我······” 祝靖姝没有死,她怎么会没有死呢?葛大这个废物! 祝靖姝不仅没死,还联合葛大将她骗到这里来!葛大这个叛徒! 洛小苒眼神示意葛大,葛大随即上道地带着自家小弟将林浅浅主仆二人团团围住,切断退路。 “听说是你派他们去杀我的,还说最好先奸后杀?”洛小苒往前走了两步,更加靠近林浅浅问道。 “姝儿,你怎么会轻信这群灾民的胡言乱语呢?我可是你表姐,有血缘关系的,我怎么会害你呢!” 表姐?如果洛小苒没记错的话,这个女人在成衣铺的时候,自称为新任昌州知府的表妹。 而当时金小姐等人则透露,昌州知府的嫡亲妹妹在他赴任的路上丢了。 所以,她不会就是那个被丢了的倒霉妹妹吧? 我勒个去! 原主身份还是挺显贵的嘿! 那怎么就在破庙里死翘翘了呢? 关键原身的哥哥只是以为原身丢了,还大肆发动人找她。 他是否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经香消玉殒了呢? 原身是丢了之后死的?还是死了之后被丢的? 洛小苒头脑风暴中。 哎呀,不想了,一夜没睡,早饭也没吃,洛小苒现在很疲惫,也很烦躁。 “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找人杀我?”这个回答很重要,它决定了我待会儿怎么“回报”你。 “姝儿,表姐说的都是实话,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是葛大,对一定是葛大胡言乱语了什么,你不要听信他的话,我······” “够了!你们陪她玩一下吧!”洛小苒粗暴打断林浅浅的狡辩。 之前在成衣铺的时候她就觉得林浅浅是朵盛世大白莲。 现在看来果然没错!内心里阴暗到已经买凶杀人了,表面上还在装无辜。 “女侠,您的意思是?”葛大有些迟疑,女侠说的意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这女人长得一副莲花模样,高洁不可侵犯,内里却是副蛇蝎心肠,她都让人对我先奸后杀了,那我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呗!干什么,要我教你吗?” “可是,她一看就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我们······”葛大有些迟疑。 你来杀我的时候倒是没怎么犹豫,看来这古代官家小姐的身份还真是好用啊。 可惜,林浅浅是个落魄的小姐,倒是原身是个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 “照我的话做和被我杀死,你选一个吧!”洛小苒将腰间的匕首拔了出来,拿在手中慢慢比划。 “别别别,我干!我干!兄弟们,女侠今天有意犒劳咱们,咱们可不能不领情啊!都给我上!”葛大说完,就要上前抓起林浅浅。 听这小姑奶奶的吧,已经废了一只脚了,还想把命也丢了吗? “你们干什么,别过来,我告诉你们,我表哥是新上任的昌州知府,你们动了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林浅浅大声威胁道。 “是远房表哥,宰相也有三个穷亲戚,你们懂的,狐假虎威,你们更懂的,放手去做!”洛小苒命令道。 葛大率先朝林浅浅抓去,林浅浅手脚并用,阻挠葛大的手接近她。 “祝靖姝!我早就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千方百计阻挠我和表哥在一起,亏我还把你当做亲生妹妹对待,你竟然找人来害我!” 第22章 洛小苒的抉择 “不要再胡搅蛮缠了,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为什么要杀我?” 洛小苒快要没有耐心了,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呈现了眉毛皱成山路十八弯的盛景。 葛大已经和黑子分别按住了林浅浅的手和脚,被束缚住的林浅浅似乎真的害怕了。 “好,我说我说,姝儿你让他们先住手。”林浅浅还想讨价还价。 “就这样直接说!”洛小苒一丝耐性也没有了。 “呵!”林浅浅冷笑一声,仿佛要破罐子破摔,与洛小苒同归于尽。 她虽然整个人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两片嘴唇却开合不停。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当妹妹的不喜欢我,表哥才一直不肯娶我。 这么多年,表哥身边只有我一个人,他肯定是钟情于我的,只是忙于政事,没有宣之于口。 就是因为顾及你的感受,表哥才不肯娶我的! 一定是因为你!我恨你!”林浅浅越说越委屈,越怨毒,口水都喷了出来。 “将她嘴堵上拖下去,该干嘛干嘛,但是留着她的性命。”洛小苒冰冷的声音无情响起。 此时林浅浅歇斯底里的丑态,哪有一点成衣铺时的柔弱惹人怜。 葛大四人将林浅浅主仆拖到不远处的草丛后,随即一阵衣衫碎裂的声音传来······ 虽然洛小苒没有原身祝靖姝的记忆,但她觉得一位古代女子应该不会随意插手自家哥哥的房中事。 所以很大概率是这个林浅浅恋爱脑,喜欢祝靖姝的哥哥,但“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人家哥哥压根就不搭理她。 这林浅浅攀不上高枝,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却把怨恨都发泄到了祝靖姝的头上。 这一点从她刚才埋怨祝靖姝的话中就能看出来。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是祝靖姝不同意林浅浅当她嫂子,而她哥哥虽然也喜欢林浅浅,但碍于妹妹的意思,不打算娶她。 也就是说:祝靖姝棒打了自家哥哥和林浅浅这对鸳鸯。 而林浅浅就因为泡不到祝靖姝她哥,就毫不犹豫地找人,打算用那么残忍的方法将祝靖姝害死。 这算什么事呢? 你祝靖姝只是失去了清白和生命,可她林浅浅失去的是她的爱情啊??? 林浅浅你今天有此下场,一点都不过分儿。 留着你的性命并非是我于心不忍,而是在这个十分注重名誉的古代,我很好奇你的选择。 你会选择继续活下去,还是为你挚爱的表哥守身如玉、以死殉节? 虽然好奇,但我应该见不到你最终的结局了。 因为我将北上,远远地离开昌州,去到一个我喜欢的地方,扎根。 在这交通十分不便利的古代,也许我再也不会听到你的消息了。 是的,洛小苒并不打算去认回原身的哥哥,做回高高在上的祝家大小姐。 真正的祝靖姝已经死了,孤零零地死在了那个狭小的破庙里。 人既已逝,前尘俱散。 现在祝靖姝身体里是一个来自后世的异界灵魂,洛小苒无法说服自己去扮演好一个古代封建家庭的贵族小姐。 就算洛小苒贪图祝家的富贵回到祝家,披着人家妹妹的皮囊,享着人家妹妹的荣华。 可她毕竟没有祝靖姝的记忆,指不定哪天就在祝靖姝哥哥的眼皮子底下露馅了。 到时候洛小苒李代桃僵被拆穿时有多尴尬,受到欺骗的祝家哥哥就有多痛心。 而且洛小苒不知道祝靖姝死在破庙的原因,当她做回祝靖姝的时候,是否还有隐藏的杀机藏在暗处呢? 再则作为古代的官家小姐,上头还有一个大官哥哥,她后面是否会被强制嫁人?嫁的可能还是自己不喜欢的人? 洛小苒在末世被收取“保护费”的经历太过惨痛,她的心里已经结了一个厚厚的茧将自己保护起来。 在末世刚开始的时候,洛小苒就知道什么都是靠不住的,唯有靠自己,才能立于乱世。所以她一刀一刀地砍丧尸,努力提升自己,保护自己。 如若不是那些禽兽趁自己悲痛于爸妈的去世而暗下黑手,她一定不会中招的。 不过,她还是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原来有一天,她也会在看着丧尸啃食人类时,不感到痛心,而是痛快! 最后,洛小苒表示,不管是未来的末世还是古代的荒年,亦或是平安盛世,她只想好好活下去,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幸幸福福的活下去。 每天种种地,做做美食,不香吗? 但是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需要自身强大起来,让人家不会把你当软柿子捏。 她要做的还有很多。 洛小苒斩断马车车厢与马匹之间的连接,将马匹从马车上单独取下,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再见昌州。 此时太阳正慢慢从东方向南方移去,阳光打在洛小苒的背上,浓烈又热烈,显得她十分决绝、万分洒脱。 过了好一会儿,葛大等人穿了衣服,也匆匆离去。 草丛里徒留一朵被狂风暴雨肆虐过的白莲花。 和她的小丫鬟。 “小姐,小姐,你说说话呀?你别吓青儿。” 同样衣不蔽体的青儿赶忙凑到林浅浅旁边,查看她的情况。 青儿是从小跟着小姐的,小姐所做的一切事情她都知道。 小姐虽然因为家道中落,变得极其敏感,控制欲极强,动辄对她非打即骂,可终究没有因为钱将她卖到腌臜的地方。 可是小姐十二岁刚到祝家的时候,整个人变的更奇怪了。 虽然不再打骂自己,时不时还会赏她一件衣服或者首饰,变得对她极好。 可是小姐经常会一个人自言自语,唠叨着一些她听不清楚的事情,还会做一些以前不会做的事情。 有些害人的事,她也劝阻过小姐,可小姐固执己见,眼底的疯狂仿佛要将她吃了。 她很害怕,害怕小姐又会变回之前不拿她当人的样子。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可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 她的这条命都是小姐给的,主子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 所以她只能成为小姐的帮凶,暗地里帮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第23章 林浅浅是重生的 林浅浅对青儿的叫声充耳不闻,身体好疼,每个毛孔都在痛苦和愤怒的加持下疯狂颤栗。 她完了!一切都完了,她配不上表哥了。 林浅浅呆呆地望着天空,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遥远的思绪渐渐拢上心头。 林浅浅是重生的,她还记得上辈子的事情。 当时的祝家表哥祝靖行高中探花,祝家一时风光无限,再也不是以前的小小农户了。 而她林浅浅只是一个与祝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因为家道中落,不得不上门投奔,寻求祝家的庇护。 当时的祝家只有十六岁的祝靖行和八岁的祝靖姝两个主子,十二岁的林浅浅便想竭力讨好两人,以便自己在祝家的日子能更好过些。 表哥并未因为自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就薄待自己,一应吃穿用度,除了祝家兄妹,就数她的最好。 她一直以为表哥是有意于她的,只是忙于仕途,且家中没有长辈张罗婚姻大事,所以迟迟未向自己表明心意。 直到那天,她听到十二岁的祝靖姝对表哥说:“哥哥,你喜欢林姐姐吗?” 表哥没有回答,反问道:“那你喜欢她吗?” 祝靖姝用手托着小脸,小鹿般无辜、清透的面孔上一双灵动的眼睛眨了一下。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经常听她提起,母亲与她母亲有过一面之缘。 哥哥你知道的,母亲最后的日子是我陪伴她的,我看着她一点一点消瘦下去,却无能为力。 每每想到这里,我都心痛难忍。哥哥,你说母亲在天上就不会受苦了吧。” 表哥怜惜地摸了摸祝靖姝的头发,声音无比温柔。 “母亲是天底下极好的人。 你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父亲就因意外去世了,是母亲日夜操劳,将我们抚养长大,供我读书。 可当我金榜题名后,衣锦还乡时,母亲却因为长时间的劳累,积重难返,药石罔顾,最后撒手人寰。 没能让母亲享福是哥哥此生最大的遗憾。 至于那林浅浅,哥哥只不过是看在母亲与她母亲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照顾她罢了。” “可是林姐姐已经十六岁了,前几年我有请人给她相看,但她死活不松口,不肯出府。 我觉得,她心悦于你。”祝靖姝将托着脸的手放下,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哥哥。 “那便再找人相看吧,年底就把她嫁出去,别让外人以为我祝家耽误了她。 这事交给王婶去办,你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就别掺和了! ”表哥亲昵地点了一下祝靖姝的脑袋,笑的温柔。 后来,她果然被匆匆嫁了出去,夫君是一个年轻秀才,家里有些田产店铺,算得上衣食无忧。 可她好不甘心,这个夫君与表哥相比,简直就是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 她的表哥官运亨通,后来更是在天启帝死后,辅佐天启帝的弟弟齐王登上皇位,有了从龙之功,位极人臣。 祝靖姝更是嫁给了齐王,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而她,却在数年前的一场水灾中失去丈夫,以一个寡妇的身份在世道上苦苦挣扎,最终操劳而死。 再次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二岁刚到祝家的时候,她简直要喜极而泣! 上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不要像上辈子那样窝窝囊囊地度过一生。 她一定要嫁给表哥,成为未来权臣的夫人,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这辈子,她仍然极力讨好祝家兄妹。不同的是,她待祝靖姝比待祝靖行还要好,还要妥帖周到。 因为她知道,表哥极其看重自己的这个妹妹,有了祝靖姝的支持,她就一定能登上表哥的正妻之位! 她时常在祝靖姝面前表示,自己只是拿表哥当做兄长,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以防祝靖姝像前世一样察觉到她的心思,怂恿表哥将她匆匆嫁出去。 六年,她在祝家整整待了六年,一个女子最美的年华都被她耗费在了表哥身上。 她今年已经是双九年华,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 过去的几年间,祝靖姝数次想要给她相看人家,都被自己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 或许是她伪装的极好,祝家兄妹都未察觉自己对祝靖行的心思,以为自己只是看淡红尘不想嫁人。 表哥及冠已有两年,却迟迟没有娶亲,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以至于各路人马都对表哥虎视眈眈。 祝府里面的众多丫鬟都削尖了脑袋,想要爬上表哥的床。 付诸行动大胆勾引的、有贼心没贼胆的、可疑的,都被她一一收拾掉了。 至于外面达官显贵家的女儿,自诩身份高贵,还不是变着法儿地贴上来,想要嫁给表哥,成为祝府的当家主母。 因此住在祝家而不姓祝的自己,便成了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每每见到都要嘲讽挖苦。 可那又怎样? 正是因为自己无依无靠,才得以住在祝府日日见到表哥。 她这两辈子一心都系在表哥身上,怎么可能因为出身差的原因而让别人占了表哥的正妻之位? 表哥的妻子只能是她! 六年过去了,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可是表哥始终对她不冷不热。 每次看到表哥对祝靖姝的宠溺和疼爱,她都嫉妒的发狂! 是不是只要有祝靖姝在,表哥就一直不会看到自己的存在! 那如果祝靖姝死了呢?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愿,机会很快就来了。 大梁南方发生水灾,灾民纷纷北上逃荒。 前任昌州知府办事不力,以至于众多灾民纷纷涌向京都。 天启帝大怒,直接下令将他斩首,并令表哥接任昌州知府一职,速速办理昌州的赈灾事项。 赴任的途中,条件艰苦,从小身子骨弱的祝靖姝,不负她所望地染上了风寒,断断续续不得好转。 她暗中引导灾民发生暴乱,将表哥与她和祝靖姝冲散。 等到表哥找到自己的时候,她谎称祝靖姝走丢。 实际上,她早已暗中将奄奄一息的祝靖姝扔在了一个破庙里藏了起来,任由她慢慢等死。 她以为没了祝靖姝,表哥身边最亲厚的人就剩自己了,自己的心愿也很快就能达成。 可祝靖姝竟然没有死!还来到了昌州。 她必须再次杀死祝靖姝,不然她一定会将自己丢弃她的事情告诉表哥,那样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能和表哥在一起了。 于是她找到葛大,让他杀死祝靖姝。 可祝靖姝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仅没有被杀死,还伙同葛大来害她。 现在一切都晚了,她已经失去了清白之身,配不上表哥了。 难道她这两辈子唯一的一个心愿就这样破灭了吗? 不不,她不能认输! 只要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掉了。 林浅浅将眼睛从天空移开,看向眼前对自己一脸关心的青儿。 青儿对自己很忠心,就算上辈子自己成了寡妇之后,她也任劳任怨地跟着自己。 可是,为了掩盖今天的事,青儿必须得死! 林浅浅摸到手边的一个石头,毫不犹豫地砸向青儿的脑袋。 还有葛大。 还有祝靖姝。 只有你们死了,我才可以安然无恙地嫁给表哥。 第24章 会合吃鸡 到底是昌州直达京都的官道,就是比一般官道宽大、平整,也太平些儿。 尽管昌州大量开放粥棚赈灾,还是有一些留有余力的灾民在昌州补充了吃食干粮后,选择继续向京都方向赶路。 京都,那可是天子脚下,国之皇城,整个大梁最繁华富庶的地方。 听说在京都扔个石头都能砸到一个五品官,达官贵人多如牛毛。 在那里,他们肯定会受到更好地安置,更容易讨生活,也许还能拥有一份京都户籍也不一定! 怀着满满的憧憬,灾民们坚定不移地继续前进。 没看见吗?好多马车也都在往京都方向行驶,时不时还有几匹快马奔过,留下一地蹄印。 其中一匹马是洛小苒的。 虽说昨晚赶车走的不快,但到底是载了算上自己之内的五人,估计这红棕马儿现在也是十分疲惫,脚力不行了。 这匹红棕马儿,她在马市见过,比不上李叔买的那匹高头点子青马。 所以回来的路上,洛小苒骑得不快。 即使不快,这也是一匹马载着一个人,比起拉着一大家子人的马车还是要快上四五倍的。 一人一马就这样饿着肚子、颇有节奏、一颠一颠地朝着约定地点赶去。 还未到昨晚休息的地方,坐在马上、身处高处的洛小苒,大老远就看到三个脑袋正扯着脖子费力地朝南边观望。 一老一小一身材好 。 洛小苒心里一乐,紧接着是一股暖流涌上心田,她的雇主们都在等着她呢! “姐姐,你回来啦?”小星辰率先跑了过来,又在马头前乖乖停下,浓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的。 洛小苒翻身下马,将马栓住后,一把抱起小星辰,“是呀,是不是很快?姐姐是不是很厉害?” 见识到林浅浅那种蠢而不自知的疯批模样,她还是喜欢小星辰这样可爱单纯的类型,长得俊又会关心人,妥妥一枚小暖男啊。 “快,厉害!姐姐是我遇到的最厉害的女子,是天底下最快的女子!” 小星辰非常捧场地大声夸赞,溢美之词不要钱地往外冒。 额,“最快的女子”,洛小苒一脸黑线,她有了什么类似“最快的男人”之类的联想,罪过罪过。 小孩子童言无忌,是她太爱脑补。 秋娘也急忙凑了过来,“菜菜,事情进展可顺利?你找到害你的人了吗?有没有受伤?” 洛小苒唇角用力勾起,扬起一抹灿烂的微笑,“都解决好了,秋娘你不用担心。” 最后则是慢慢悠悠晃荡过来的李叔,“哎呀秋娘,你就不要关心则乱了,菜菜出手,肯定没问题的,等的都饿了,咱们赶紧吃饭吧!” 原来李叔看到日头移到正南,打算先吃饭,吃完之后再等一个时辰。 如果洛小苒还没回来的话,就继续往前走了,左右他相信洛小苒是可以赶上他们的。 可是小星辰和秋娘都不同意,说是不放心洛小苒,要等她一起回来吃。 “昨天你只喝了一碗鸡汤就走了,鸡肉一点都没吃”,李叔伸出手指指大锅,“那儿,都给你留着呢!” 洛小苒打开锅盖,里面还放着好几块白花花的鸡肉,两只鸡腿都剩着。 “既然大家都还没吃午饭,这只鸡也还剩下这么多,不如把它炒了,就着大饼吃。” 洛小苒将鸡块捞出来空干汤汁后,切得更小一些,又准备了葱段,辣椒和花椒。 说起辣椒,洛小苒还是无意间发现它的,属于意料之外的惊喜。 当时在昌州一家药铺采买完红枣、枸杞、花椒、姜等东西,洛小苒在街边一个卖花草的老翁摊前发现了一盆辣椒。 小小的一株,上面缀满了青辣椒,有些已经逐渐成熟开始变红了。 洛小苒非常惊喜,赶忙问道:“这盆~花怎么卖?” “这株花是老汉无意间在郊外发现的,因看它长相新奇,花花绿绿极为喜庆,特意挖了出来摆卖。 既然姑娘你慧眼识珠,我老汉也是个爽快人,二十个大钱拿走!” 在这摆了好几天都没人要,好不容易遇到个冤大头,可得卖出去,要不十个大钱也行,老翁暗自嘀咕。 “成交!”洛小苒利落地掏钱。 她非常喜欢吃辣,因此刚才采买东西的时候,一直留心有没有卖辣椒的。 可惜蔬菜摊子没有,药铺也没有,没想到在一家花草摊子上发现了,真是无心插柳了! “得嘞,姑娘您拿好!”老翁立刻露出菊花般的笑脸,赶忙将那盆辣椒递给洛小苒。 今天这钱赚的利索,回去给家里的老婆子捎上她最喜欢的绿豆糕!这姑娘看着机灵漂亮,没想到内里却是个憨的,老翁继续嘀咕。 洛小苒可不知道自己在那老翁的心中成了个“憨孩儿”。 此时的她正忙着热锅下油,将手放到油的上方,感受到菜籽油已经往外冒热气了,放入花椒炸香,锅里顿时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继续将葱和辣椒放入锅中,花椒、葱、辣椒的经典组合在热油中尽情绽放自身的香气。 最后将切好的鸡块倒进锅里爆炒,炒熟后加盐,快速翻炒均匀,出锅。 洛小苒翻出之前采买好的大饼,将炒好的鸡肉夹了几块放进去,卷起来,还特意把一些辣椒挑出来,递给辰儿小盆友。 “辰儿,尝尝味道怎么样?” “谢谢姐姐!”小星辰一面接过卷饼,一面甜甜地道谢。 “秋娘、李叔你们也别愣着,赶紧尝尝吧!”洛小苒朝两人招呼道。 李叔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口中,细细咀嚼,连连点头,“菜菜,你这个鸡肉可比昌州城客栈里的好吃多了。” “嗯,真的十分美味,尤其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就像是吃到火焰一样。”鸡肉爱好者秋娘也连连赞叹,手上又夹起第二块。 “是的姐姐,那种味道很新奇,但是吃了很过瘾!”小星辰一边吐着舌头,吸溜吸溜的,一边说道。 洛小苒被夸的又是老脸一红,她心想自己只是沾了出生时间晚的光,比你们多认识一些调味料罢了。 想到这,洛小苒赶紧将自己那盆辣椒拿了出来,向众人介绍她的“秘密武器”。 “你们感觉很新奇的那个味道,吃起来火辣辣的,就是这个东西的作用。 它叫辣椒,是一种调味料,不仅能够增加食欲,还能祛除体内的湿气,我的老家很多人喜欢它。” 你们也会喜欢它的。 第25章 庆仪长公主 辘辘的马车声渐渐远去。 “恭送长公主殿下。” 官道两旁的人群纷纷下跪,洛小苒愣了一下,被旁边的秋娘一下子抓住袖子,扯了身子下来,膝盖猛地撞到地上,发出“嘣嘣”两声。 这点痛楚对洛小苒来说不算什么,她只是有点懵。 这里属于京都近郊,距离京都城还剩半日车程,是皇帝下令督办的“粥厂”所在地,专门用来安置大量涌来京都的灾民。 今日马车上的是庆仪长公主,奉皇命前来视察灾民情况。 这个庆仪长公主,洛小苒是知道的。 当今的皇帝天启帝是大梁的第四任皇帝,而庆仪长公主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庆仪长公主身份十分尊贵,深受皇帝信赖,以至于很多国家政务上的大事,皇帝都会交给庆仪长公主处理。 直到那辆镶金嵌玉的马车再也看不见了,两道人群才陆续站了起来。 秋娘又抓住洛小苒的袖子,将她扯了起来: “菜菜,你刚才为什么不跪?你知不知道那样子被抓到是要砍头的!”秋娘被洛小苒刚才的行为吓到,一张小脸变得煞白。 心里又暗自安慰:还好自己反应快,将菜菜拉了下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洛小苒无奈:我说我没反应过来你信吗? 当时他们四人正跟随前面的马车正常赶路。 突然两队身披铁甲的士兵冲向官道,把持着道路两边,为首的骑着马的那个更是高呼“庆仪长公主驾到,百姓回避”。 一时间官道仿佛被一把大刀劈成两半,上面大大小小的马车,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刻分至道路两旁。 紧接着一辆四驾豪华马车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随后所有人都跪下,低头大喊“恭送长公主殿下”。 这种程度的大场面,原谅她一个现代人也只是在电视剧里看过,以至于身处其境时,未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故而迟钝了一些。 不过还是要编个理由解释一下,“我从小生活在山里,连个县令都没见过,更别说皇亲国戚了,许多规矩都不懂,刚才多亏秋娘你了。” “下次你要记住了。”洛小苒难得用这种自谦的语气说话,搞得秋娘都不好意思再数落她了。 洛小苒偷偷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到李叔正在用一种“我根本不相信你的话”的眼神看着自己。 洛小苒低头掩饰自己的心虚,正巧看到小星辰也是直直的看着自己,软糯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迟疑的神情。 这个借口是有点蹩脚哈!? 也就能骗骗单纯的秋娘啦。 上次偷偷给王翠花两把炒米后,自己少吃了两顿被怀疑,用的“减肥”的那个借口也是很蹩脚。 不过在这京都生活真是麻烦,见到皇亲国戚得跪,见到达官贵人得跪。 一不小心得罪个人,可能就是个三四五品官,真的太可怕了,洛小苒在心里撇撇嘴。 往深里说,“下跪”是古代封建社会地主阶层对下层百姓的一种统治手段。 主观形式上,来自后世的洛小苒心里肯定是拒绝下跪的,但客观形式上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该跪还得跪。 她作为穿越大军中的一员,没有穿成王妃,更没有穿成皇后,也没有空间、系统、读心术等金手指,为了活命,该低头时就得低头,不要嫌弃她怂。 这样想想自己的处境好像有些悲催,但客观形式也是要在一定的环境之下的。 等把秋娘送进京城,李叔祖孙俩也有了着落,她一定要走的远一些,找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定居。 包上几十亩地,做个悠然自得的小地主,到时候谁也不需要跪,也不需要谁去跪她,多好! 官道两旁的灾民陆陆续续回到官道上,日头还早,还是尽快赶路的好。 旁边几个看似“粥厂”管事的人,打断了洛小苒的思绪。 “你们这群灾民不要再往京都方向走了,可以在此地休整,领取赈灾粥。” 话音刚落,几乎所有没有马车的灾民都往“粥厂”走去。 有马车的人则相对犹豫一些:在此地耽搁的话,傍晚会不会赶上宵禁而进不了城呢? 犹豫再三,大部分驾驶马车的人还是决定不能耽搁时间,得继续往京都赶路。 洛小苒四人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是被“粥厂”管事的一句话绊住了脚步。 “走吧,走吧,反正你们也进不了京都城!” 这下可把秋娘惹急了,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怎么说不让进城呢? 洛小苒安抚地拍了拍秋娘的肩膀,随后走到那位管事面前询问。 “不知大人何出此言啊?” 刘管事实际上就是“粥厂”的一个负责清点灾民人数的小管事,上不了什么台面,能够寻得这门差事,还多亏了他那位身为守城军的小舅子。 见到一位貌美的小姑娘称呼他为大人,刘管事立刻高兴的找不到北了,倒豆子似的往外倒话。 “南边灾情刚起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往京都方向逃荒,尤其是从昌州方向来的灾民,那是数不胜数。 皇上觉得奇怪,下令彻查,原来是前任昌州知府吃了熊心豹子胆,私吞了赈灾的银两,灾民们吃不饱,可不就往京都方向求个活路吗? 后来昌州换了个新知府情况才好些。” 前任昌州知府不作为,昌州换了新的知府,这和洛小苒在昌州城听到的信息是一致的。 “可这时京都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灾民了。皇上英明,允许一些符合条件的灾民进城,那些不符合条件的,就被安置在这里。” “那大人如何知道我们都不符合条件从而不能进城呢?”洛小苒十分奇怪。 “现在符不符合条件都进不了城,那些走到京都城门前的都被拦下来了,最后还是回到了我们这里。” 刘管事朝四周看了看,凑近洛小苒,声音压低了些。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是宫里有位娘娘向皇上进言,南方有些地方已经闹了瘟疫,唯恐进城的灾民中有人沾染了瘟疫,传进京都城。 要是再传进宫里,那就是天大的坏事了。” “瘟疫?” 是了,洛小苒想起他们当时遭遇土匪后在山洞躲避,后来一连下了好几场雨,很多人都染上风寒而死。 他们四个每天都戴着口罩就是怕被传染上,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有干粮吃故而免疫力强,四人都未患上风寒。 这场逃荒死了那么多人,没有及时处理的话,尸体腐烂,病毒细菌滋生,不加以控制,可能会爆发比风寒更加严重的瘟疫。 再加上古代的卫生条件和医疗水平都比较低下,不知道又会死多少人。 想到这,即使见识过末世各种惨状的洛小苒,心里也是有些黯然。 第26章 秋娘入京 看到面上有些凝重的洛小苒,刘管事贴心安慰道: “姑娘不用担心,皇上英明,早早就下令各府衙赈灾时必须多多加派随行的医者,想来南方的瘟疫很快就能解除,也不会传染到京都城里来。” 洛小苒纳闷:“按照大人您这么说,宫里那位娘娘对皇上的进言,似乎不是很合理啊?” 刘管事的声音透着一股八卦的兴奋。 “我听说,那位娘娘最近圣眷正浓呢! 她的进言再不合理,那也是为着皇上的安危着想,皇上自然是会听的。 不过,这些可不是咱们这些人可以议论的,我也是看姑娘你面善才和你说的。”你可不要说出去啊。 洛小苒:······您一边滔滔不绝地八卦一边告诫我要谨言慎行,您可针不戳~ “皇上是从什么时候不让灾民入城的?”洛小苒继续问道。 “听说是半个多月前,禁卫军统领霍青云霍大人奉旨办差回来,第二天皇上就下旨封闭了城门。” “奥,原来如此,真是谢谢大人为我解惑。” 告别刘管事,洛小苒把打听到的情况对秋娘和李叔说了一下,李叔是无所谓的,反正他是要绕道京都继续往北走的。 秋娘的事就比较棘手了。 她在逃荒路上已经失去了丈夫,唯一的希望就是投靠住在京都的小姑子,而现下城门紧闭,不让灾民进入,事情陷入了僵局。 洛小苒安慰她:“咱们现在先吃饭,吃完饭继续往京都城方向走,到了城门口,看看情况再说。” 李叔也开了口:“是呀秋娘,车到山前必有路,也许事情会出现转机呢。” 于是四人在“粥厂”蹭了一顿饭,接着驾车赶往京都城。 一到城门外,果然看到有一群人正聚在一起唉声叹气。 “这怎么还不让进城了呢!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来到这的。” “是呀,我和守城官兵说自己亲戚就住在京都城里,我是来投奔亲戚的,也不让我进。” “说是怕有人染了瘟疫,进城再传染给别人。” “怕瘟疫?咱们这群人一看都是健健康康的,哪里有得瘟疫的?” “就是,再说得没得瘟疫,找个大夫看一下不就知道了吗?非要把人拦在外面。” “哎,都别吵了,既然城门进不去,大家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吧,我们家打算明天一早往回走,去‘粥厂’待一段儿时间等等看。” ······ 看到这幅场景,秋娘忍了一路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菜菜,你说我该怎么办? 相公叫歹人害死了,我强撑着这口气来到京都,就盼着我那小姑子能看在她哥哥的份上收留我,可现在连城门都进不去。” 其实一开始,洛小苒是有点嫌弃秋娘胆小懦弱的性格的,可后来发现她一紧张就会变成小话痨,虽然啰嗦,但都是为了大家好,还是蛮可爱的。 而且这一路上秋娘也慢慢成长了一些,甚至敢一脚踹上林浅浅派来刺杀她们的葛大身上, 当时可把她惊呆了。 她是希望秋娘可以如愿投奔到亲戚家的,奈何遇到城门紧闭的情况。 其实她们当初在昌州采买了一个月的粮食,如今也只不过吃了一半,要是在这硬耗下去,也未尝不可以,只是······ 想到这,洛小苒看向李叔。 只是李叔和小星辰还得继续往北走,不能陪秋娘继续耗下去,两方东家目的地不一致,倒让她这个镖师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李叔似是看出了洛小苒的迟疑,捋了捋胡子,沉吟一声。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秋娘你再怎么哭也于事无补,我看今天长公主不还奉皇命出来视察灾民情况吗? 说明皇上还是很重视这次灾情的,也许明天就开城门放行了也说不定。” 洛小苒也接话:“对呀,今天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先在这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再看看情况。” 经过劝说,秋娘稍微冷静了一些,乖巧地坐下了,只是脸上还是布满愁容。 洛小苒发现李叔这人平常看起来挺不靠谱的,但在一些关键事情上总能说到点子上,做到点子上。 比如打架的时候。 再比如“开城门”这件事。 真叫他说准了! 第二天黎明,击鼓为号,城门大开,一队守卫从城内鱼贯而出,分至城门两侧站立。 为首者大喊:“皇上下令,符合条件的灾民可以进城了。” 于是昨晚还停滞在城外唉声叹气的灾民,立刻像从被霜打了的茄子变成了被雨浇了的韭菜,瞬间变得活力满满。 收拾好东西,带上家人,赶着马车就去排队了。 城门口两边各自摆了两个摊子,上面坐着的是医者,专门来检查入城者身上是否有染上瘟疫的样子。 “太好了,秋娘姐姐,你可以进城了!”小星辰十分为秋娘高兴。 洛小苒和李叔也为她高兴。 洛小苒翻出之前在破庙外,秋娘给她的钱袋,完好无损地递回给秋娘。 “前面一路上都是靠着你的粮食才活了过来,酬金我就不收了,你刚到京都,用钱的地方多。” 秋娘连忙推辞,“这说好是要给你的,怎好再往回拿,菜菜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京都是大梁的皇城,必定是十分繁华,物价一定也高,你一个弱女子还是多留着些银子傍身吧,我自己还有钱。” 洛小苒抓住秋娘的手,将钱袋放进了她的手中。 秋娘见洛小苒态度如此强硬,便不再推脱,心里却十分感动,“如此,我便收下了。菜菜,你以后会来京都吗?” “大抵是不会来的。”这里是全天下皇权最为集中的地方,不是她想要定居的地点。 “那我们此后怕是不能再相见了。”秋娘的眼底渐渐泛起一层薄雾,不一会儿泪水就溢满了眼眶。 洛小苒给了她一个拥抱,“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李叔与小星辰也一一向秋娘告别。 洛小苒看着秋娘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入城的队伍,直到她顺利进入城门、淹没在人群里才回过头来。 再见秋娘。 第27章 李叔的目的地 越往北走,灾民越少。 想来南方的灾民们全都不会像李叔一样奇怪,放弃了大力赈灾的昌州,也不去繁华富贵的京都。 只一门心思向北前进,比起唐师傅西天取经的决心也不遑多让。 这里是大梁的北境,幅员辽阔、地广人稀,是大梁隔绝北夷人南下的缓冲地带,自古以来就是军事重地。 由于燕王的铁血镇守,北境十年太平,无战乱之苦。 百姓不必颠沛流离,可以安心地在老家锄地种田。 洛小苒甚至可以想象出这里的小村庄,会是一副怎样安静祥和的模样。 那必定是农田里一茬茬的玉米接近成熟,黄色从玉米杆的根部渐次往头顶蔓延,直到染黄了头戴红缨帽的玉米棒子。 砍了玉米杆 ,扳下沉甸甸的玉米,剥开淡黄的玉米皮,漏出来的就是颜色更深一些的黄澄澄的玉米。 拿来烤着吃、切段煲汤、炸爆米花、搓下玉米粒磨成面做大饼,都是好的。 玉米杆和玉米皮则在晒干水分后,用作柴火,虽不如山里砍的柴木烧得久,但却是引火的好材料。 尤其是晒干的玉米皮,火折子轻轻一点就着,放进灶台,点燃不易烧着的树枝,等火烧了起来,再加上劈好的柴木,大火就能一直延续下去。 当然这是玉米皮粗糙的用法,还有精细的用法。 玉米皮的韧性很好,且不易腐烂,用剪刀剪成条状,放入水中浸泡增加韧性。 捞出晾晒一段时间,有经验的人知道晾晒到什么程度,就能用玉米皮编绳子了。 编出的绳子同样坚韧耐用,绳子又可以继续作为原料编凉席、编坐垫,都是家里常用的物件。 花生想必也早早要收了,将花生秧从地里拔出来后,秧子根部缀满了大大小小、白白胖胖的花生。 花生之间包裹着松软的泥土,连带着花生秧一起被放置在田间,根部朝着太阳的方向安置,加速晒干泥土里的水分,为接下来的摔花生打好基础。 “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着白胖子。”讲的就是花生。 泥土晒的干一些,就可以摔花生了。 抓着花生秧的头部,将根部狠狠摔打在地上,从而使花生能够从根部脱离,同时也把花生上的部分泥土摔打下来。 如果力气不够的,将花生秧根上的花生一个个摘下来也可以,左右是多费些时间。 花生从秧子上摔下来还不算完全的收成,花生地里肯定还留着许多漏网之鱼。 这时候候则需要将地再仔细翻上一二三四遍,把那些因为太过成熟而在拔秧过程中与花生秧分离的大花生,通通收入囊中。 晒干的花生秧同样是引火的好手。 还有黄豆、高粱、芝麻、棉花等农作物,这些都是洛小苒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打过交道的。 而现实里官道两旁要么就是树林,要么就是荒地,洛小苒想象中的画面一点都没见到。 她与李叔、小星辰就在这样幽静的场景中走了一下午。 “李叔,不知道你说的向北走,是走向何方?” 洛小苒虽然很喜欢乖巧懂事的小星辰,也不讨厌有些神秘的李叔。 但在不知道目的地的情况下这么漫无目的地赶路,总觉得像是有块石头悬在心间,迟迟不能落下。 “益州,我们要去益州。”李叔看向又同自己一起走了近一个月的菜菜,说出了最终的目的地。 益州,北境七州之首,其他六州自北向南依次是圻(qi,二声)州、幽州、凉州、青州、宁州和定州。 这些都是洛小苒在《大梁疆域记》这本书里读到过。 “上次和你说,我们要去燕王的地盘。 其实这整个北境都是燕王的势力范围,而益州则是燕王府所在地,也是北境的中心。 现在我们已经过了宁州,正驶往青州方向。”赶着马车的李叔缓缓向骑着马的洛小苒介绍道。 “老夫年轻的时候闲不住,曾经走南闯北地做生意,在益州认了一门干亲,此次前去投奔的就是他。” “年轻的时候”就是多年以前的交情。 “干亲”就是没有血缘关系。 还是一段跨越南北的情谊。 每一个形容都让洛小苒心里的小鼓咚咚作响,她合理怀疑李叔是否能找到这户人家,即使找到了,人家是否还记得他。 毕竟时间跟距离是最考验人的东西。 “菜菜可是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李叔看着若有所思的洛小苒问道。 说实话,是的。 您刚才也说了,益州是燕王住的地方,那就相当于是个小朝廷,地方版的京都城啊,与我种种田、当个小地主的愿望相悖了。 但洛小苒还是说的假话:“我只是觉得刚巧都是些赫赫有名的地方。 秋娘要去的地方是京都,皇上住的地方,而你和小星辰要去的地方是益州,皇上叔叔燕王住的地方。” “去这些地方不好吗?很多身份尊贵的人也都生活在这些地方,是世上少有的物华天宝之地。”李叔有些不解。 “也不是不好,只是这世上有的人渴望出人头地,在金贵地界闯出一番事业。 而有的人却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虽然你不相信,但我还是得说:‘鸟飞返故乡,狐死必首丘。’ 我是山里出来的嘛,还是想回到山里去的 。” 李叔捋了捋疏于搭理而长长的胡须,眉毛微皱: “世人皆追求荣华富贵,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菜菜你为何独独想往山里钻去,难不成要做个菊花般的隐逸者吗?” “倒也不是有如此高的情操。 只是经历过这次灾荒,看淡了很多事情,觉得什么名利富贵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只有自己认为日子过得舒坦了,那才是真的幸福,平平淡淡才是真。” “平平淡淡才是真,好一句平平淡淡才是真!”李叔嘴里念叨着洛小苒的最后一句话,细细咀嚼片刻,觉得甚是通透。 洛小苒没看到的是,李叔念叨完这句“平平淡淡才是真”,竟若有所思地看了小星辰一眼。 他那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 片刻认真,随后又深深舒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第28章 杀机初现 小星辰也不知道李叔在看他,此时的他正与李叔一起坐在车厢外面赶马车。 或许是觉得屁股下的马车不如洛小苒骑的大马威风,小星辰一直睁着大眼睛,啪嗒啪嗒地盯着前面洛小苒的背影。 两只小肉手握紧了又松开,又握紧,跃跃欲试。 最后,小星辰终于开口:“姐姐可以让我也骑一下大马吗?” 这个肯定比在爷爷脖子上的骑大马要好玩,年幼的小星辰坚定地认为。 洛小苒先回头看了一下李叔,发现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开口:“骑马可不比坐马车平稳,你要想清楚了。” 其实洛小苒之前也不会驾车赶马,更不会骑马,都是尴尬的境地摆在那,由不得她上不上。 刚来到这和秋娘一起的时候,两个女人一辆马车。 秋娘那个小白兔她是指望不上了,只能自己上。 全靠着一股子巧劲堪堪控制住马的前进方向,就这么跌跌撞撞开始了逃荒生涯。 第一次骑马则是在收拾完林浅浅后,着急与秋娘他们会合,骑了马就往回跑。 刚开始不得要领,小腿肚、大腿内侧都磨伤了,后面逐渐找到窍门,身体跟着马的跑动节奏起伏,慢慢也点亮了骑马的技能。 小星辰看到洛小苒松口,赶忙裂开旁边嵌着两个酒窝的小嘴,脆生生地回答:“我想清楚了,姐姐快停下马,让我上去吧。” 洛小苒当即拉住缰绳将马停住,打算翻身下马。 李叔也同时停住马车,小星辰等不及洛小苒过来,就扒着车厢,一只脚伸下马车,触地后再伸出另一只脚,整个身子顺畅地秃溜了下来。 看的李叔差点把心跳出来:这小皮猴子! 洛小苒也吓了一跳,赶忙将小星辰抱起,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着什么急,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小星辰将粉嫩嫩的舌头吐出来,又立刻缩回嘴里,像是很不好意思。 他都已经是小男子汉了,姐姐怎么还打他屁股呢?多难为情啊! 洛小苒将小星辰抱上自己那匹红棕马,自己则坐后面,将他护在两臂之间,两手执起缰绳,看着自己下巴下面毛茸茸的小脑袋,“准备好了嘛?” “准备好了!”小脑袋点了点。 洛小苒小腿膝盖和大腿内侧轻轻夹马,“好!出发啦~驾!” “哦,好快,姐姐风吹得好快!” “那是咱们骑得快!” 马蹄快速在地上留下印子,不一会儿就延绵到视线之外,扬起一阵尘土。 徒留李叔孤零零地待在马车上,眼巴巴看着两人远去。 想伸出尔康手高喊“等一下”,一张嘴却吃了一嘴土,最后还是无奈妥协,执鞭打马快速追去。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下,三人的身影在愈加昏暗的天色中变得模糊。 ······ 青州城一家不起眼的店铺里,一个身影从窗边接下一只刚刚飞来的信鸽。 将信鸽腿上的字条取下后,细细看了两眼,随即拿到蜡烛旁烧掉。 看到字条完全化为灰烬,才算罢休。 ······ “前面就到青州了,咱们进城休息一晚,第二天采买些干粮再出城往益州走。”李叔对着前面两个共骑一乘的喊道。 自从上次小星辰跟着洛小苒骑了一会儿马,后面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会回来马车上,其他时间几乎都和洛小苒待在一起骑马。 失去含饴弄孙乐趣的李叔日渐幽怨,暗戳戳对两人腹诽。 辰儿这个小没良心的,我一手将他带大,几乎日日不离身边,结果她一看到漂亮姐姐就屁颠屁颠跟上去了,留下我老头子一个人独守空车。 还有菜菜这个没眼力见的,一次两次还好,哪有天天拐走人家孙子的,不知道这样做会妨碍人家祖孙俩交流感情吗? “听你的,李叔。”洛小苒头也没回,正拿着一只狗尾巴草编的小兔子逗小星辰。 小星辰更是沉浸在与小兔子玩耍的世界里,压根没听到自家爷爷的话。 李叔:······气傻老夫,啊呸,气煞老夫了! 青州虽没有昌州的地理位置好,但城墙却是更加高大宏伟,前面的定州、宁州亦然。 想必作为北境的重要城池,都需要一座巍峨耸立,足以抵挡敌人进攻的城墙。 城口前排了好几辆平板车,车上堆砌着一个个装得满满囔囔的布袋,推车的都是穿着粗布短衣的农户。 也许是秋收时节,乡下收了粮食,留够了自家吃的,剩下的便都拿到城里贩卖,换了银钱再采买些家里急需的东西。 也许还能剩下一些,存起来,留着过年割二两肉,给孩子们沾沾荤腥。 进城之后,照旧找了一家规模中等的客栈,将马车和马匹交给跑堂带下去饲喂,洛小苒三人则先叫了热水,回自己房间沐浴更衣。 洛小苒的那间与李叔祖孙俩的是对门,方便相互照应。 收拾干净了,神清气爽,下楼吃饭。 “菜菜啊,李叔和你商量一件事。”饭桌上李叔对洛小苒说道。 “李叔,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李叔平时快言快语的,怎么今天磨磨唧唧的,洛小苒很奇怪。 “这两天赶路有些累,晚上怕是会鼾声如雷,吵到辰儿就不好了,可否让他今晚跟着你睡。” “可以。”洛小苒还以为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没想到就是带着小星辰,哄他睡觉,便爽快地答应了。 “真的吗爷爷,今天晚上我和姐姐一个房间吗?太棒啦!”小星辰听到自己爷爷和洛小苒的对话,非常开心。 李叔捂住胸口:好心塞,小孙子的心怕是收不到自己身上了。 吃完饭,洛小苒拉着李叔祖孙俩到外面溜达一圈,全当是饭后散步了。 临近宵禁,街上其实也没啥人,空空荡荡的,颇有些阴森的意味。 “北境的城池,其宵禁制度比起京都城来说,都更为严格。 家家户户几乎吃完晚饭,就熄灯闭户了,很少有像咱们这样出来悠闲散步的。”李叔向洛小苒解释道。 “是因为怕北夷人混进来吗?”洛小苒接话。 第29章 李叔的另一面 “没错! 北夷人与大梁人长相上并无很大差别,极易通过伪装潜入大梁。 光天化日之下,守城军都不一定能识破其伪装,更不用说天色大黑的时候了。”顿了顿,李叔继续说道: “不过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有一个方面的原因就是,今天入城的时候你也看到了。 青州城虽为一大府城,但并不能算得上繁荣富庶,北境七州中只有益州还算财力强盛些儿,其余六州的百姓也只是能够勉强吃上饭而已。” 没等李叔说完,洛小苒继续接话:“经济不发达,百姓无余钱,官府又怎么会有闲情逸致来组建夜市,平民们又怎会生出晚上出游的心思呢!” “是这个道理。”李叔深深望了洛小苒一眼,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想事情这么通透。 不过有一点洛小苒很纳闷:“北境地域广阔,可以耕种的土地面积很大,粮食产量应该不低,百姓怎么会才能勉强吃上饭呢?” 李叔叹了一口气,“菜菜你有所不知,近十年来,燕家军驻守北境所用一应军饷,皆是由北境百姓所供养。 朝廷国库空虚,每年只是象征性地拨些款项来北境,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若非有北境的军民一心,以民养军,北夷人早就挥师南下了。” 洛小苒点点头,表示了解。 随即又感觉有些不对劲儿,朝廷军饷相关之事,会是李叔一个“普通百姓”可以轻易知道的吗? ······ 三人散步消食过后,一起回了客栈,小星辰更是直接被洛小苒带进自己房间。 “辰儿,你爷爷说怕打呼吵到你,你睡觉很浅吗?” 小孩子睡着之后都是叫不醒的,早上起床都还赖床呢,李叔为什么要找个蹩脚理由把小星辰送到她这呢? “唔,辰儿也不知道,反正每天晚上闭眼睡觉,睁开眼的时候,天就已经亮了。”辰儿歪着个小脑袋照实回答。 对嘛,小孩子都是睡得很实的,轻易不会被吵醒,李叔的借口很蹩脚。 她编理由的时候,李叔总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现在换他自己编理由,不是一样说服不了人。 要说撒谎这件事,李叔和她算得上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话又说回来,李叔今天晚上一个人在房间,是想做什么吗? 什么事是不好让小星辰在场的呢?而且还是要瞒着她的? 还有,刚才晚饭后散步时,他说的那番话,是普通人能张口就来的吗?······ 洛小苒脑子里闪现出很多问题,每个问题都直指李叔有猫腻。 左右她睡觉浅,如果李叔真的弄出什么动静,她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到,夜里多注意对面房间的动向就好。 想通这点后,洛小苒便不再纠结,叫小星辰去洁面揩齿,弄的干净利索之后,就把他赶到床上睡觉去了。 也许是赶路时一直睡马车,只有进城之后才能睡一次床的原因,小星辰今天反而有些睡不着,瞪着个大眼睛在床上滚来滚去。 洛小苒看他像个小皮球似的,一会儿往里滚,一会儿朝外滚,不禁失笑,“辰儿你小心些,不要掉下床了。” 小星辰不好意思地坐起来,小肉手挠挠自己脑袋,“姐姐,我睡不着。” “看来我们辰儿体力还是很棒的,赶了一天路,晚饭后还散了好长时间的步,竟还不觉得疲惫。 这样吧,姐姐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好不好,保证是你没听过的!”洛小苒信誓旦旦夸下海口。 “好啊,谢谢姐姐,姐姐讲的故事一定很好听,辰儿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小星辰特别期待,赶忙又重新躺到床上,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洛小苒。 洛小苒同样洗漱完毕后,搬了凳子过来,坐在床边,脉脉地注视着小星辰,眼底的温柔几乎将他淹没。 只见她一边用手缓慢而又有节奏地拍打小星辰的背部,一边红唇轻启,讲起了那个远近闻名的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是什么呢? 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是什么呢?讲的是······” 很好,还没有三个循环,小星辰就十分配合地睡了过去。 真是个“动听”的故事啊。 洛小苒轻轻给他掖了一下被角,然后轻手轻脚地拿了一床被褥,铺在旁边的小榻上。 洛小苒脱鞋在榻上躺下,曲臂枕着脑袋继续读那本在昌州买的《大梁律法》,直至深夜才吹灯睡下。 ······ 一轮玉盘似的月亮定定地挂在漆黑的苍穹之上,周围是层层叠叠、或团或块的黑色云彩,杂乱无序地排列着,将那月儿拱在其中,仿佛要淹没了它。 客栈周围很安静,风不大,可以明显听到秋蝉、蟋蟀、纺织娘以及其它叫不出名字的虫的叫声。 一双黑色靴子迈着台阶朝二楼走来,像猫爪子走路似的,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 来人身穿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真真是与黑夜融为一体了。 黑衣人的目标很明确,直接了当地找到李叔那间屋子。 黑衣人随即拿出一柄薄薄的砍刀,小心地插进门缝,直到顶到门栓上,再一点一点将门栓撬开。 小心翼翼地打开李叔已经被撬开的房门,黑衣人先往屋里扫视一眼,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于是蹑手蹑脚往床边走去,看到床上的被子高高隆起,猜到定是有人睡在里面,便也毫不顾忌,直接拿刀一通乱砍。 砍着砍着忽然感觉手感不对,黑衣人小心掀开被子一看,里边哪有什么人!被子里还是一床被子! 黑衣人当即吓得要死,就想转身逃走。 谁知刚一转头,就看到一张人脸近在眼前,吓得黑衣人差点叫出声来,却被对方一把堵住嘴巴,下一秒一刀捅进心窝子里,死不瞑目。 李叔解决完黑衣人,将其尸体小心地拖到床下藏好,又想点燃蜡烛,用以照明地上的血迹,然后赶紧清理掉。 谁知蜡烛刚亮,一个身影就闪现在了门口,吓得李叔差点叫出声来,还好抑制住了。 第30章 夜谈 杀人灭口的心思刚刚闪上心头,还未落定,李叔定睛一看,门口的人影不是洛小苒又是谁? “李叔好身手!” 洛小苒跨过门槛,正面直对李叔,两手往后伸出将房门合上,慢条斯理地走进屋里,凑近李叔,意味深长地盯着他。 “藏匿尸体,清理血迹的手段也很熟练。” 此时的李叔早已没有平常摇头晃脑、吊儿郎当的模样,神情甚是严肃,“菜菜,你都看到了?” “嗯,我都看到了,怎么,李叔要杀人灭口吗?”洛小苒故意拿话激他。 李叔先是苦笑一声,然后连连摇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你又何必拿话激我,咱们一起走了这么长时间了,对彼此的秉性也算有个了解,在你眼中李叔就是这么冷血无情的人吗?” “冷不冷血我不清楚,无不无情我也不知道,不过这装模作样、表演做戏还是很有功底的。”洛小苒嘴角勾了一下,嘲讽道。 “菜菜,李叔并非有意欺瞒于你,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不也有事瞒着我和辰儿吗?甚至连秋娘也不知道你的底细吧?”李叔辩解道,顿了顿又继续说: “昌州城外,那四个灾民是受谁指使来杀你的? 你自称来自山里,山里又怎能养出你这么个金雕玉琢的小姑娘? 你通身气派无不透漏出诡异,外表像是个富贵人家养在深闺的小姐,可是却有一身拳脚功夫在手。 功夫还不像是哪帮哪派的正经功夫,倒像是从军队出来的,没有花架子,一招一式都是取人要害。 行事作风周到缜密,为了保护身边人,杀人都不带眨一下眼睛的,你浑身上下简直都是谜团!” “李叔的观察真是细致入微,令人赞叹,这么说李叔一路上从未信任过我,那为何要与我结伴同行呢?” 洛小苒对李叔的能力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没想到这一路上李叔竟把她看透了大半。 她原先只以为李叔是个带着孙子北上逃荒,且身手不错的老头。 但现在看来,他有更加敏锐的眼光和更加复杂的身份。 洛小苒现在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和自己一起走? “说实话,为了保护辰儿,我别无选择。 逃荒路上,人多事杂,我在驿站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你,当时你在众多灾民中穿梭打水,像一只游在水中灵巧的鱼,我猜测你一定有功夫在身。 后来遇到土匪,你是第一个交人头钱的,说明你胆识不错。 再后来土匪中的二当家再次找上来,你一刀就结果了他,行事非常果断,也够狠,我是没见过有你这么大的女孩子敢杀人的。” 像是说累了,李叔将手中的蜡烛放到桌子上,坐下 ,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嘬了一口。 “而跟在你身边的秋娘,一看就和你不是一路人。 虽然你表面上看起来冷若冰霜的样子,但是行动上还是一直在尽可能的护着她,所以我猜测你并非一个完全冷心冷情的人,故而跟着你们一起去了山洞。 我知道只要想办法打动你,让你同意我和辰儿跟着你们一起走,辰儿的安全就能多一份保障。” 李叔的这番解释,看似完备周全,实则也是有漏洞的,洛小苒也在桌前坐下接着说道。 “你说一直让我跟着,是为了保护辰儿,这一点我是相信的。 辰儿那孩子也曾经说过,你虽然会些拳脚功夫,但真正遇到危险时,很容易分心,很难完全保护住他,我也是相信他的话的。 但是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隐情,你当真只是害怕逃荒路上的灾民和土匪吗? 那今天晚上的黑衣人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会有人今天过来刺杀的?还提前把辰儿送到我那去?” 洛小苒步步紧逼,看样子是要李叔把老底全都掀出来。 李叔又深深叹了一口气,眉间的褶皱能杀死一只苍蝇。 “既然菜菜你非要我把话讲清楚,那我实话告诉你吧。 辰儿他身世不凡,但因为是遗腹子,一直以来知道他身份的人很少,认识他的人就更少了。 可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泄露出去了, 被那些想杀死他的人得知了。 我们这次借着逃荒的由头,躲藏在灾民群里,才逃过一劫,不对,是逃过很多劫。”说完这话,李叔感激地看了一眼洛小苒。 “可是今天进城的时候,我察觉到有一个人一直在盯着我看,好像在辨认什么。 虽然认识辰儿的人很少,但我老头子将近五旬的人了,也见过不少人。 我当时就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认出我了。 我不敢赌,也不能拿辰儿冒险,所以随便编了个由头让他跟你睡,我则躲在房间里,看有没有人来。 ” “果然有人来了。”洛小苒指了指地上的血迹,“所以你暴露了,连带着辰儿也一起陷入危险之中。” “还有你!”李叔的脸上突然出现一抹奇怪的笑容。 “今天你和辰儿一起骑的马,晚饭后我们三个又一起出去走了一会儿。 你说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们是一伙儿的,如果刚才那个黑衣人在这屋把我和辰儿杀死了,你猜他会不会到对面连你一起解决掉?” 洛小苒气笑,一向清冷的脸上,因为这抹怒火而染上淡红的胭脂,整个人生动起来了。 “你是说,我也被搅进你们这摊浑水,没法脱身了?” “可以脱身的,菜菜,我向你发誓,你和辰儿都会没事的。”李叔脸上的笑容不减,不慌不忙地安抚洛小苒。 “这世上知道辰儿身份的,没有几个。 今天这伙人也只是认出了我,才连带猜出了辰儿的身份。 至于你,他们更不会在意。 只要青州城里的这伙人都死了,他们身后的主子就找不到更认不出你和辰儿了,你们就都安全了。 你不是想找个小山村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吗? 带上辰儿,从今以后他就是你亲弟弟了。” 李叔循循善诱,像是提出了一个对洛小苒非常友好的的建议。 第31章 出城 “哼,李叔,您真是好算计!利用了我一路,最后还要我来帮你养孩子,我告诉你,不可能!” 洛小苒已经被李叔的话气的上头了,一向沉着冷静的她,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逐步瓦解。 “明天早上,城门一开,我就出城。 左右他们要杀的人不是我,暴露行迹的人也不是我,我勉强充的上是你们的镖师。 那我现在告诉你,老娘不干了! 他们盯上的是你们,要杀也是先杀你们!我离开你们后,自有办法脱身。” 李叔继续端着令人发冷的笑,口中的语气却越发温柔。 “非也,菜菜,你不了解他们那些人,别说你和我们一起走了这么久,就是今天刚认识的,他们也一定会杀人灭口、斩草除根的。 你,逃不掉了,除非按照我说的去做。” 说到这,李叔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整张脸都阴沉了下去,久久没有恢复。 突然像是又想到什么,李叔看向洛小苒像是看到救星一样,语气更加诚恳,神情更加紧张。 “再者,辰儿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他能有什么错呢,是别人要来杀他,他只是个受害者,他是无辜的啊! 他可是叫了你一路‘姐姐’的,他那么喜欢你,你也喜欢他的吧? 你忍心见他这么小就被残忍杀害吗?” “可这不正是你的算计吗? 让辰儿日日与我相处,这几个月,是块石头也会有所暖化,况且辰儿又如此聪明乖巧,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 你让他和我培养出了感情,为的就是遇到今天这种情况,你好叫辰儿有了生路。 可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在你算计了我这么久之后,还会乖乖钻进你设好的圈套里。 如果我没有遇到你们,也许,我早就安定下来了!”洛小苒放出了狠话。 其实洛小苒心里很煎熬,她一面愤恨于李叔的算计,一面又觉得小星辰是无辜的,他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尽管洛小苒心里十分纠结,但她面上还是刚才那副生气的模样,以致于李叔以为两人无话可说了。 于是,他放出了最后的杀手锏:“菜菜,今晚的饭菜你似乎吃了不少。” “怎么,下毒了?”洛小苒冷嗤一声,彻底平静下来,李叔已经堵死了她所有的路。 “这药的药性慢,半年之后才会发作。 我和辰儿也吃了饭菜,不过我自己已经吃了解药,我也哄辰儿吃了解药。 所有的事情他都不知道,包括他的身世,他是无辜的,你帮我带他去益州。 我会在毒发前找到你,给你解药,并带走辰儿,还你清净。” 洛小苒不知道李叔下毒的事是真是假。 末世之后,食物短缺,她养成了不会浪费食物的习惯,一般都是吃到八分饱才会停下。 大梁的美食发展水平不高,很多菜都是粗暴的加盐,还经常放多了,齁咸,让洛小苒一度认为大梁的盐不值钱。 如果饭菜里面加了其他东西,她不一定能尝出来。 “好,我答应你。”洛小苒妥协,但仅仅是为了自己和辰儿,至于李叔,自己和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李叔像是只膨胀的气球一下子被针扎破,整个身体都泄了下来。 他倒了一盏冷茶,咕嘟咕嘟灌进肚子里去,用手抹了抹嘴边溢出的茶渍,缓缓开口。 “他们今天是打定主意以为我们没有防备,所以只派一个人前来。 不过床下这具死尸一夜都未回去复命,他们就会知道刺杀失败了,明天一定还会派人来。 青州城有军队驻守,纪律严格,法度严明,他们不敢在青州城内动手,只会在我们出城的时候动手。 我们不能在城里耽搁,多耽搁一天,他们就很有可能将辰儿与你的信息传递出去,就多了一分风险。 所以明天必须尽早出城,引蛇出洞,再顺藤摸瓜,斩草除根!” 洛小苒并未反驳李叔的话,她淡淡开口:“我觉得今晚可以多做一些准备。” ······ 卯时三刻,守城军合力打开栓在城门上的大型木栓,等待良久的洛小苒三人随即出城。 洛小苒的马速度不快,因为前面还有一个没睡醒的小星辰,李叔的马车也赶得不快,慢慢悠悠地像是出城郊游一般。 他们在等人,等一群杀手找上门。 不一会儿,杀手真的找上门。 洛小苒以为这群杀手的主要围攻目标是李叔,毕竟他们认识李叔,李叔武力值还高,而且又在笨重的马车上,不如她灵活。 没想到他们根本不管李叔死活,直接朝自己,不对,是直接朝自己前面的小星辰挥刀砍去。 洛小苒这才真真正正相信小星辰是个身份复杂的倒霉蛋,才四岁,就有这么多人想杀他。 不过注定让他们失望了,因为前面这个是假的,是她昨晚拿小星辰的衣服塞了东西做的假人。 而此时李叔已然截断了他们的退路,在后面大开杀戒。 前面的几个杀手们见小星辰不在马上,便理都不理洛小苒,转头就想往马车里扑去,被洛小苒拦住。 洛小苒很生气,自己昨天被李叔欺骗威胁的这么惨,今天还要被杀手无视,怎么,她的身价就不高啦?就不值得杀啦? 越想越气的洛小苒手下的招式更凌厉,动作更用力了,没一会儿就干趴下好几个。 李叔那边也是收获满满,刀刀见血,一具具尸体像是丰收时节的玉米杆似的,全都被砍倒在地上。 不过杀手人数众多,洛小苒和李叔两个人招呼起来还是很费力的。 有几个没注意到的,直接把马车车帘掀开了,却发现里面只堆了一些物品吃食,并无小孩踪迹。 心里大骇,直呼中计了! 唯恐完不成上头交代的任务,回去会受到生不如死的惩罚,于是便又朝李叔和洛小苒攻去。 不过对李叔的围攻不再下死手,应该是想活捉了,拷问小星辰的下落。 至于洛小苒,洛小苒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打酱油的,死就死了,因此对她下手很重。 “小心!” 第32章 托孤 李叔一刀劈开想要从身后砍上洛小苒的杀手,左手手臂却被最后一个杀手划了个深可见骨的大口子。 洛小苒转身,反手一刀解决了那最后一人,看向李叔,“没事吧?” “没事,死不了,我现在立刻回城。”李叔捂住伤口,朝地上唯一的一个活口看去。 那是这群杀手的头,被李叔卸了四肢和下巴扔在那。 他一定知道青州里还有哪些同伙,只要撬开他的嘴,找到那些人全部杀掉,辰儿和菜菜就安全了。 洛小苒分明看到有血从李叔手臂滑落,他的嘴唇也开始一点点泛白。 虽然一点不想管他,但谁让自己小命还在他手里呢,洛小苒开口:“伤口包扎一下吧,费不了多长时间。” 洛小苒昨晚在马车下面安装了一个极其牢固的布兜子,小星辰就在里面,像睡在吊床里似的睡在里面。 刚才他们将马车赶得这样慢,有一个原因也是不想把睡得正香的小星辰吵醒。更是怕路上太颠,布兜子从车底掉下。 洛小苒先将小星辰从车底的布兜子里抱出来,又抱进马车里,接着从车里找了块柔软料子裁成布条,将李叔的伤口初步包扎了一下。 “如果不想死的话,办完事去医馆拿些药,你这个伤口如果发炎了,肯定是死翘翘了。” 虽然这伤是为了救洛小苒而受的,不过她可没忘记昨晚李叔是怎样对她施以怀柔政策不行,就威逼利诱的。 因此洛小苒说出来的话,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李叔看着洛小苒将小星辰轻轻抱上马车,又看了看手臂上多出来的像是蝴蝶形状的结,嘴角抿了一下,喉咙滚了三滚,最后一下子跪倒在地。 “你干嘛,不都给我下毒了吗?怎么还来下跪求情这一招?”洛小苒吓了一跳。 李叔闭上眼睛,顿了一下又蓦地睁开,“菜菜,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下毒,那是李叔骗你的。” “骗我的?”洛小苒问道。 “对!毒药我是有,但我不会把它用在自己人身上,就算是下毒,也是下在青州城里的那群人身上。 我之所以骗你,就是为了让你配合反攻今天的刺杀。”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说了实话?”洛小苒昨天被李叔软硬兼施地逼迫,十分憋屈,恨不得直接砍了李叔这个老匹夫。 可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太上头了,既然已经掺进了这摊浑水,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我没想到那人的手伸得这么长,在青州居然发展了这么多势力,不然不会派这么多人来杀我们。 城里肯定还会有很多他们的人,我是拼了命也要把他们全灭口的,这样你们才能安全,所以我不知道三个月后还能不能去益州找你。” 李叔满脸无奈地说完这话,又满脸愧疚地盯着洛小苒的脸,眼睛里是少有的认真。 “菜菜,李叔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不是那种只想着年龄到了就嫁人生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女子。 你有自己的手段、有谋略、有追求。 李叔求求你,不管我还能不能去找你,你都帮我好好照顾辰儿吧,他是无辜的。 其实,假如我侥幸活下来,还是不去找你们的好。 这样就没人通过我知道辰儿的身份了,也不会连累你了。 他就会是一个平常的孩子,能够平平淡淡地跟着你活下去,你不也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吗?” “爷爷,姐姐你们在干嘛呀?”刚刚睡醒的小星辰从马车上下来,两只小肉手揉着还未完全睁开的眼角。 李叔赶忙将他拉了过来,按住他跪下,小星辰甚至都还未注意到地上的诸多尸体:“辰儿,来给你姐姐磕头,让她留下你,快呀!” “爷爷,你在说什么呀,为什么要姐姐留下我呀,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嘛,就像家人一样啊!” 小星辰被李叔突如其来的奇怪举动吓了一跳,也很不理解。 “你别问为什么了,你就赶紧让姐姐收留你,以后你跟着姐姐要听话,不要惹她生气,乖啊辰儿。”李叔盯着懵懵懂懂的小星辰,一脸不舍。 “呜呜呜~爷爷,你是不是不要辰儿了,为什么要抛弃辰儿呀,是辰儿不乖,惹你生气了吗?” 小星辰似乎感受到自家爷爷没在和自己说笑,他是真的要抛下自己一个人走了,随即惶恐难过的大哭起来。 “不是辰儿不好,辰儿是最乖的,只是爷爷有事情要出一趟远门,你快求姐姐收留你,啊~”李叔耐心地安抚小星辰。 “我不要,我要和爷爷在一起,爷爷你是不是看我和姐姐一直在一起骑大马不理你,你就生气了。 你别生气,虽然我很喜欢姐姐,但我最喜欢的是爷爷,爷爷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小星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转过头向洛小苒求助: “姐姐你帮我和爷爷说句话好不好,咱们三个一直一起走不行吗?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 洛小苒看着眼前这出由李叔一手策划,小星辰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倾情演出的苦肉计,心里五味杂粮。 耳边是李叔祖孙俩的情深难舍,脑海里闪过的是这几个月来,逃荒路上的点点滴滴······ “不能再耽搁了,菜菜,辰儿就交给你了。”李叔的话把正在神游的洛小苒拉回现实。 回过神来一看,小星辰已经被李叔打晕了,此时抱在手上,朝洛小苒递了过来,左臂上刚刚缠好的绷带已经渗出血来。 洛小苒没有说话,李叔直接将小星辰塞进洛小苒怀里,转身离去! “你站住!我答应你了吗!”洛小苒叫住他。 李叔并未回头,“菜菜,如果你不愿意收养他,就给他找个好人家吧,他是个男孩,也许有人想要他传宗接代也说不定。” “李叔,你就是个混账!”传宗接代,好一个传宗接代! “菜菜,昌州城外的那晚,鸡汤真香啊!如果有机会,李叔还想再喝一碗你炖的鸡汤!” 话毕,决绝离去! 第33章 河西村 “混蛋啊!!” 洛小苒看着李叔一手拎起毫无反抗之力的杀手,把他横放在马上,随即自己也翻身上马,狠狠抖动缰绳,朝益州飞驰。 动作一气呵成,无半点犹豫。 眼看他骗了自己,眼看他杀了刺客,眼看他弃了辰儿,眼看他装逼离去。 洛小苒的内心极其复杂。 她累了,身心疲惫。 杀了那么多刺客,尤其感觉手臂抬不起来了。 哦,不对,手臂抬不起来,是因为手里还抱着被李叔强塞过来的小星辰。 现在他晕着没事,待会儿醒了,指不定怎么闹呢! 李叔,您可真是留了个烂摊子给我。 洛小苒一边驾车一边在心里骂他:自己还没说答应呢,他就把小星辰打晕了,强塞过来。 小孩子是可以随便打晕的吗?万一打坏了脑袋怎么办?真是个混账! 还送给别人家传宗接代去,送给谁啊?万一找的人家虐待他怎么办? 再说了,小星辰长的这么俊,一般人能生出他这么好看的小孩吗? 万一有人起了坏心思,将他卖到腌臜的地方去怎么办?······ 李叔你就是个混账老头子,以前看你不靠谱,现在看来果然没错!你就是个老混蛋! 在心中骂了李叔千八百遍,洛小苒的心情才稍稍好了一些,大脑又在发散一些奇怪的东西。 比如李叔和小星辰长的其实一点也不像,小星辰长的很精致,像个小仙童似的,尤其是生得一双丹凤眼,清秀可爱。 而李叔长相则稍稍粗犷些,一双很憔悴的深窝眼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暮气沉沉的,若不是性子欢脱些,那就像是完完全全一滩死水了。 所以,他们其实可能不是亲祖孙? 李叔说辰儿身世不凡,有人要追杀他,如果李叔是辰儿亲生祖父的话,应该严明是追杀他们祖孙俩,而不是只说追杀辰儿一个。 但话又说回来,李叔在这段关系中,始终扮演着一位不惜任何代价也要保护小星辰性命的角色,如果不是亲生孙子,也很难做到这一点吧? 难不成李叔是小星辰父母的忠仆之类的?为了报恩,替主子保护好他们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这些只能等李叔那个王八蛋去找他们的时候,才能问清楚了。 不知道他这一去,能否全身而退?即使侥幸活下来,又是否愿意再回去找小星辰和自己? 洛小苒揉了揉想的发痛的脑袋,却发现没有手,手上还放着个孩子呢,现在已经被压得没有知觉了。 洛小苒赶紧把小星辰放进马车里,盖上被子。那匹红鬃马被李叔骑走了,这匹更好的青马则留给了她和小星辰。 马车里有他们之前一路上一直用的一应物品。 其实进青州城,主要也只是想补充些干粮吃食。 今天早上出来的早,早点摊子都没开张,车上的这些干粮吃食,还是李叔花钱将客栈老板叫起来,高价搬空了店里仅剩的一点干粮和菜肉。 李叔把所有的钱也都留在这里了,有银子、铜钱,还有银票,加之洛小苒手中的银钱还有首饰,应该够花很长一段时间的。 让洛小苒没想到的是,小星辰醒过来之后并没有哭闹,只是变得愣愣的,也不愿说话。 她和他讲话时,他也会回应,点头或者摇头,要不就是大眼睛盯着洛小苒,小嘴抿得死死的。 小星辰应该是毫无准备地被李叔那个混蛋用那样惨烈的方式抛下,受到刺激了,心中有结,不愿开口。 洛小苒非常心疼,尝试了各种办法,让他开口说话,都没有见效。 ······ 一晃十日过去,前面就是益州城了。 益州果然为北境七州之首,城门就是比其他几州气派,连城门前来来往往的百姓都比青州多上三至四倍。 洛小苒将马车停在城门口不远处的一棵大杨树下,看着城门前的人来人往,认可的点了点头。 眼神细细扫射,聚精会神地观察着,然后伸出纤纤玉指,红唇轻启: “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点到一个身着玫红色衣裳的丰腴妇人,头上还带着一朵粉嫩嫩的大牡丹,嘴角挂着一颗硕大的黑痣,一走路屁股扭呀扭的,手上甩着帕子乱飞。 别是个媒婆出城给人说亲去的?不成不成!再点一个。 哎,这个好! 一辆牛车拉着一群衣着淳朴的。 赶车的是一个黑瘦的老汉,牛车上坐着七八个汉子和妇女,应该是一个村子里的,因为什么原因进城,现在又一起回村。 洛小苒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驾着马车悠悠跟了上去。 坐在牛车上一个皮肤偏黑,但身材壮硕的妇女往后面的洛小苒看了好几眼,转过头朝赶车的老汉喊道: “牛叔,咱们后面跟了一辆马车,好气派的呦,跟了咱们一路了,不知道要干什么?” 赶车老汉,也就是牛叔听闻这话,转身往后一瞧,果然有一辆宽敞的马车跟着他们。 驾车的是一个“清秀小哥”,长得斯斯文文的,举手投足间,动作大方洒脱,看着不像一般人。 牛叔看了两眼就转过身来,继续赶牛了。 “噫,人家是辆马车,咱就是辆牛车,难道你还怕他不怀好意要打咱们这牛车的主意啊? 再说了,就算他不怀好意,他就一个人,咱们连驾车的带车上坐着的乡亲,将近十个人,咱们还需要怕他? 他要是敢轻举妄动,你赵翠兰一个人就能收拾了他!” 赵翠兰哈哈一笑,震的牛叔一个哆嗦。 “牛叔,你可别取笑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收拾了谁啊?” 牛叔掏了一下受到惊吓的耳朵,连忙竖起大拇指回答道: “你可别谦虚了,咱们整个河西村有谁不知道你赵翠兰,不仅力气大,干地里的活更是一把好手! 为人爽快仗义,谁家里有个事儿去麻烦你,但凡你有空都会去。” 牛叔话音刚落,车里的人也都连连附和,都是些受过赵翠兰帮助的人。 赵翠兰连忙摆手,面朝着车上的众人,话却是回给牛叔的: “牛叔你这么说,可就真是折煞我了。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乡里乡亲的,不互帮互助些,难道还要背地里使绊子?那可是会被人家戳脊梁骨的!” 第34章 落户 只是这话音刚落,车上人的目光纷纷有意无意地瞥向角落里一人。 那是个身子很瘦弱的姑娘,低头默不作声,一个人占据牛车的一角。 并非她人霸道,不许别人和她一起坐,而是其余人自觉与她坐的远一些,致使她周围成了一个小小的真空地带。 看归看,没有人开口。 冷场了一小会儿,另外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女子,一把挎上赵翠兰的手臂,亲昵的说道: “嫂子,你看你,不是说后面那辆马车的事吗,怎么扯远了!” 赵翠兰用手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大声道: “对对对,秀巧你说得对,我可看的真真的,后面那辆马车从城外就一直跟着咱们了,你说他会不会是想去咱们村的啊?” 张秀巧侧目,看到一位风姿绰约的男子驾车跟随,脸上隐隐露出些闺中女子的羞怯情绪。 等到感觉脸蛋发烫,张秀巧赶紧转过头来,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嫂子,这可说不好,这条路不仅是直通咱们河西村的,河东村进城也是这条路。” 牛叔虽然上了年纪了,但耳力还挺好,听了这么一耳朵,也忍不住插进话来: “咱们村不像是有人能跟这么阔气的人认识的,更别提河东村了。 咱们河西村尚且还能吃上饭,他们村比咱们可是差了点!”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赶忙接话: “就是,牛叔说的有理! 虽说两村都是农户军户混住,他们河东村的军户可比咱们村多不少呢! 那军户三天两头就得服徭役,田里的庄稼都难伺候。 有时候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来收到的粮食又全部交了赋税,吃饭都成了问题,怎么可能有这么一门阔亲戚!” 牛叔转过头来,瞪了那男子一眼,轻哼一声。 “孙老大,什么农户军户的,咱们河西村可不兴那一套。 你是农户,我一年到头也没见你吃过几块肉! 军户怎么了?一旦发生战争,军户那是要去打北夷人的,没有他们,咱们不一定有安稳日子呢!” 牛叔好似挺有威望,孙老大赶忙低头认错打圆场: “牛叔说的对,都是穷苦人家,谁也不比谁高贵,我说错话了,哈哈,您老别和我一般见识。” 洛小苒听力一向不错,在后面听的津津有味。 原来在北境的乡下,农户和军户是混住的。 农户就是“士农工商”里的农,种田的农民虽然日子过得清贫辛苦,但在古代,其社会地位仅次于读书的“士”。 而军户则是官府指定出军的人户,军中士兵及其家属的户籍称为军户。 入军户后,世代为兵,社会地位低下。 一旦发生战争,军户必须出军,政府发给口粮与衣装,其他自理。 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某人犯下大罪,被判“发配充军”,就是成了军户。 农户是有人身自由的,可用粮食或者银钱抵徭役。 而军户则是贱籍,一旦发生战乱,必须出征。 无战争时则要像农户一样种地交税,遇到不厚道的地方政府,还得被拉着去服徭役,做免费劳动力,就算是有钱有粮也不可免了这徭役。 由此可见,这军户真的是可以用大写的一个“惨”字来贴切形容。 那孙老大将军户视作拖累村子的存在,倒也没错。 不过那牛叔的一番话倒是十分向着军户,可见他是个宽宥善良的。 眼见牛车就要驶进村口,后面那辆马车还在后面跟着,车上的众人越发嘀咕,难不成这人真的是来自己村子里的? 洛小苒打马快速赶上他们,将马车停了下来,下车朝车上众人问道:“劳驾问一下,这里可是河西村?” “是呀是呀,这里是河西村,我们都是河西村的村民,不知道小公子来河西村干什么?” 热情的赵翠兰赶忙开口,给这位拥有一辆马车的“阔少”回话。 洛小苒并未言明自己的性别,而是接着说道: “我与弟弟自南面逃荒而来,听闻河西村民风淳朴,环境优美,便想着在此地落户,不知能否请几位带我去村长家。” “哈哈哈,这不就是碰着了吗,我们就是村长家的,我是村长家的大儿媳,这是村长的小女儿,我们带着你去吧!” 赵翠兰爽朗一笑,拉着张秀巧一起朝洛小苒介绍。 说罢便要下牛车,领着洛小苒往自家走去。 张秀巧暗地里拉了一下自家大嫂的袖子,小声嘀咕,“大嫂,你说你自己就行,还带上我做什么?” 说完还朝身后的洛小苒偷瞄了一眼,又赶紧转过脸来,整张脸都羞红了。 “我就随口一说,这不是见这人竟然是找咱们家的,这一激动就跳出来了。” 赵翠兰也压低了声音朝自家小姑子回话,一点没注意到小姑子的异样情绪。 “到了,这户就是我们家了。”赵翠兰指着一户青砖瓦房对洛小苒说道。 洛小苒将马栓好,撩开车帘,看向在里面乖乖坐着的小星辰,伸出手要领他出来。 “辰儿,以后我们就在这里住下了,现在要去村长家办些事情,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小星辰点点头,把自己的小肉手放到洛小苒的手中,跟着她乖乖下了马车。 赵翠兰一见小星辰就喜欢的不行,赶忙夸道:“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小仙童哟,长得真俊!” 小星辰并未回话,洛小苒开口解释:“这是我弟弟,路上受了些惊吓,不太爱开口说话。” 赵翠兰心里埋怨自己一开口就戳到人家的伤心事,赶忙转移话题: “我公公就在里面,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他谈。” “多谢。” ······ “听我那大儿媳说,公子是南边过来的,想落户在我们河西村?”赵翠兰的公公,也就是河西村的村长张长宗问道。 “是的,不知能否尽快办理落户手续?另外我还想在村里买些地,如果可以,就一并办理了。”洛小苒回答道。 一听说洛小苒要买地,张村长可来了精神。 “当然可以,只是现在日头已偏西,一来一回怕是天色就晚了,不如明天一早再到县衙里去办理如何? 待落户手续办理完成,就可以在村里办理买地的一干事宜了。” “如此甚好,有劳村长了。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希望村长能帮我这个忙。” “分内之事,公子请说。” “我想请村长帮忙联系一下村里有没有闲置的房子,可以租给我,让我们先住进去,有个容身之所。” 第35章 第一个在农村租房的人 “租房?”村长很是新奇。 一般只有县城和府城才会有租赁房子的买卖。 至于村子里,大家都是自家盖屋自家住,没有谁会盖多余的房子进行出租,关键也没有那个财力嘛。 “是的,我打算买了地后,也随村子里的人一起种粮食,不过我会留一块地起房子用,建房子期间得寻个住所。”洛小苒解释道。 村长沉吟一声,想了想说道: “既然是这样,村里五叔公月前去世了,他的房子就空了下来,如果公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忙找他儿子打听一下。” “如此甚好,麻烦村长了。”洛小苒连连道谢。 “不客气,这本是我份内的事,现在天色还没黑,不如这就去问问吧!”村长说完就要起身往屋外走去。 洛小苒:······这行动力,杠杠的,怪不得能当村长。 他大儿媳也随他,热情! “村长,我与你一道去!”洛小苒拉着小星辰赶忙追到屋外。 村长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前面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哎呀,你是雇主,你得和我一起去,一边看房子,一边把事情给谈了。” 洛小苒刚刚追到村长身后,就见村长使出了赵翠兰同款“拍额头”,赶忙回应:“是这个道理。” ······ 洛小苒带着小星辰并村长一起来到五叔公的老房子前,后面还跟着五叔公的三个儿子,分别是张大河、张二河和张小河。 五叔公的房子在整个河西村算是比较简陋的,一间堂屋,一间卧室,厨房是单独搭的一个小隔间,厕所则蜷缩在院子的西南角。 不大的院落没有院墙,被篱笆勉强遮着。 院子里闲置着的地里仅剩一些杂草,原先应该是种菜的,现在全都荒废掉了。 张家三兄弟此时正聚在一处,商量房租要多少比较好。 张大河把两个弟弟叫到一边,小声嘀咕: “你们看见他的那辆马车没有,那马多高多壮啊,车厢也大,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这小公子一定不差钱。” 张小河也是满脸激动,看向两位哥哥,“我早就看见了,这小公子是头肥羊,咱们可得好好宰一宰他。” 张二河倒是吞吞吐吐的,憋不出个屁来,“我听你们的。” 不远处的洛小苒也感到很奇怪,不是说古代一般不分家的吗? 就算分家,父母也是跟着大儿子一块儿生活,其余孩子逢年过节也要奉上银钱物品表示对父母的赡养。 但是这房子一看就是五叔公一个人住的,去世之后就空下来了,因为他的儿子各自有自己的房子。 于是,趁着张家三个河在那说悄悄话,洛小苒赶忙朝村长打听: “村长,都说这百善孝为先,为何这房子只有五叔公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村长瞥了一眼三个河,一点儿也不避讳,朗声道: “孝为先是没错,但是儿子不孝顺,当老子的又不会真的告到官府去,百年之后,留下的房子还是得给不孝的儿子啊。” 张大河听到这话也毫不介意,满面红光地过来了,看样子是与弟弟们商量好了房租价钱。 “洛公子,你看,这满村就我们家有空房子,我们一定租给你。 您以后是要在我们河西村定居的,咱们以后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房租我就收您一两银子一个月,您看可以吗?” 话音刚落 ,洛小苒还没说什么,村长就把眼睛瞪得像铜铃,不可置信地看向张大河。 来到古代这么久了,洛小苒对这里的货币系统也有了一定了解。 大梁主要流通铜钱、银子和金子。 一两金子相当于十两银子,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枚铜钱。 一文钱的购买力相当于现代的两至五元钱。 所以张大河提出的一两银子,最少也相当于现代的两千元。 两千元一个月的房租,在三四线的小城市都可以租一个很好的一居室了,更别说是在农村。 而在古代农村,一两银子往往是一个农户一年的支出,省着点花的,一大家子可能都用不了。 因此,张大河这价钱绝对是高的离谱了。 加之从村长口中得知三个河不孝顺他们的老父亲,洛小苒对三个河的感官很差。 她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占到便宜的,“我要租两个月,那就是······” 张大河盯着洛小苒,特别期待她的口中蹦出“二两银子”四个字。 “那就是一百文,五十文一个月!”直接缩减到二十分之一。 张大河的脸立刻就从红润的柿子变成了酱紫的茄子: “洛公子,你这算错了吧,一两银子一个月, 您租两个月,应该是二两银子租金。” 洛小苒温柔看向张大河,眼神却很冰冷:“没算错,你说的是你的价格,我说的是我的价格,两个月一百文!” 村长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没想到这洛公子看起来不差钱,杀起价来这么威风。 不过,既然是杀张大河的价,他看着高兴、痛快! 在一边看着的张小河此时急了眼:“洛公子,我们给您的价格绝对公道,您可不能这么欺负人! 再说了,这天马上就要黑了,整个河西村就我们这一家空房,您要是租不成了,可就没地方住了!” 洛小苒:······瞧瞧,瞧瞧,瞧瞧! 人家这谈生意谈出了威胁人的架势,不过我可不受你威胁。 大不了我去村长家借住去,他家房子大,住得下多余的两个人,就是得和他们一大家子相处,有些不方便。 再不济我今晚还能睡马车里,你以为我们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 那还不是小星辰和李叔睡马车,她睡草地。 啊呸,怎么又想到李叔那个老混蛋了! 洛小苒将温柔的目光由张大河转向张小河:“既然谈不拢,这河西村又只有你家有空房,那我就去对面河东村看看吧。 听说他们村的生活水平不如你们,也许我能以更低的价格租到一个更大的房子。” 说罢,洛小苒就向村长告辞,并感谢他今天的照顾。 约定来日安定下来,请他去喝暖房酒,左右河东村与河西村就隔着一条河。 村长连连答应,很是开怀。 洛小苒领着小星辰就往外面走去,眼看就要上了马车。 第36章 洛公子立女户 “等等,一百文就一百文!”张大河叫住了洛小苒。 张小河还不死心,“大哥,咱说好的,一两银子一个月,钱咱们平分。” 一直没开口的张二河,拉住了自己正在叫唤的弟弟,“小弟,算了,一百文也不少了,再僵持下去,一百文也没有了。” 看到大哥二哥都同意这个价钱,张小河便不作声了,一百文自己也能分得三十几文呢,够割两条肉的! 洛小苒见三河和谐,心下十分满意,对还在看三个河起内讧的村长说道: “既然双方已经谈妥,还请村长做个见证,我便将一百文交于三河,咳咳,张大河三兄弟,这房子就由我居住了,两个月后到期。” 村长微微一笑,“妥。” 洛小苒将一百文当着村长的面交于三个河,至于他们怎么分配,她可管不着。 洛小苒并没有立下租房的字据,一个原因是手头上没有现成的纸笔。 这个朝代的纸笔还是很贵的,洛小苒之前只买了几本书,就花了好几两,想着还在逃荒路上,便没有买笔墨纸砚。 第二个原因,这事是村长见证的。 古代的村长是很有权力的,能够决定你是否有资格在村子里居住。 三个河只要不想挑战村长的权威,就绝对不会赖账。 租房事件就在洛小苒满意、村长欣慰、三个河憋屈中圆满结束了,撒花~~ 洛小苒送走村长后,就把马车赶进了这个临时住所。 马车上的一应物品先不搬到屋子里去,洛小苒打算先把卧室、堂屋和厨房收拾出来。 主要看看缺啥少啥,明天去县城办理落户手续时,一并买了。 最重要的是把银子换成散钱,刚刚的一百文交出去,手上的铜钱不多了。 “未来两个月,咱们就住在这户房子里啦,姐姐要去打扫卫生,你要和姐姐一起去嘛?” 洛小苒蹲下身子平视小星辰,期望他哪天就愿意开口说话了。 小星辰点点头,伸出小手牵着洛小苒的衣服,一起进去了。 看着他还不愿意说话,洛小苒压下心头的失落。 没关系的,总有一天会好的。 左右等李叔那个老不死的回来,小星辰肯定就会开口了,现在先把屋子收拾出来吧。 先拿干抹布将床上、桌上、椅子上的灰尘掸到地面上,再拿湿抹布擦拭,最后拿干抹布抹干。 接着拿扫帚将地上的灰尘垃圾 一一清扫干净,又打一盆水细细洒在地面上,既增加湿度,又防止走路时灰尘扬起。 从马车搬出来跟着他们一路的被子铺到床上,锅碗瓢盆都放进厨房。 做这些事的时候,洛小苒走到哪,小星辰就跟到哪,亦步亦趋,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小星辰虽然并不开口说话,但还是很粘着洛小苒的。 没有蜡烛,两人晚饭简单熬了一锅粥,吃完就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洛小苒将昨晚剩下的粥热了一下,当做早餐。 吃完早饭,锁好门,洛小苒赶车带着小星辰前往村长家。 由于洛小苒不认识河西村前往县衙的路,而张村长又不会赶马车。 所以,还是小星辰一人坐在车厢里,洛小苒与村长坐在外面,一个赶车,一个指路。 村长坐在这辆阔气的马车上,看着村里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这里,出村后,道路两边的风景随车速而快速向后移去,顿时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洛公子,老朽这是托了你的福才坐上马车 ,以前进城,也就是坐坐牛车而已。” 洛小苒将鞭子不重不轻地抽向马屁股,“村长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本来就是为着我的事才进城的,我当然要负责交通工具了。” 说到这,洛小苒又想起一事,“我们办理落户,只需要去县衙即可,不需要去府衙是吗?” “是的,咱们河西村隶属抚远县,最上面的府城是益州,也是北境的第一大州,像落户这种事情可以在县里直接办理,并不需要前往府城。” “也就是说村里人一般不去府城,有什么事情在县城就能办妥。” 可是她昨天分明看到赵翠兰和牛叔一行人是从府城益州出来的,不知道是去干什么的。 不懂就问,“昨天无意间碰到您的大儿媳一行人从府城出来,很是凑巧呢!” 村长点点头,“是的,这就是我要说的咱们河西村的另一个好处了。 咱们虽是个破落村子,但地理位置可是相当不错,就在县城和府城的中间,且相距不远。 像咱们现在去抚远县,靠两条腿走,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若是搭了牛叔的牛车,则可省去一半的时间。 去益州城也一样,差不多都是一个时辰的脚程、半个时辰的车程,所以我们去县城还是去府城都极为便利。 虽说很多东西在县城就能买了,很多事情在县城也就办了。 但要论卖东西和找零工,那还是府城的人给的价钱高。 我那大儿媳昨天带着我闺女,就是想去看看府城里有没有人收她们的绣品,至于其他人也都是去卖东西或者找零工的。” “原来如此。”洛小苒点点头。 没想到自己找上的村子还是个交通便利的场所,在县城和府城的中间。 村里是没有集市的,要想采买东西,至少也得到县城。 不过大家一般也只到县城,因为县城东西比府城便宜,经济发展决定产品质量进而决定物价高低嘛。 马车到底是比牛车快,一炷香的时间就驶进了县城,洛小苒按照村长的指路直奔衙门。 因为村长和办事的小吏认识,洛小苒和小星辰落户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只有一点曲折,洛小苒和小星辰手上都没有原先的户籍文书,因借口南方逃荒而来的,官府便不再深究,只是手续费要贵一些。 就这样洛小苒拿到了自己在这的身份证,一份女户的户籍文书,户主洛小苒,成员洛星辰。 村长一开始听到洛小苒立女户的时候,吃了一惊。 不是因为这个朝代立女户的人少。 事实上,这个朝代对于女性的包容程度还是蛮高的,逛街、开门做生意、甚至打短工都不会为人诟病。 吃惊的原因是他一直没看出来洛小苒是个女娃,一直以为她和小星辰是兄弟俩。 洛小苒逃荒的一路上都是男装过来的,刚开始扮的不像,后面熟能生巧了,一般人还真认不出来。 第37章 因购物把村长晒在县衙大门口了 村长还需与县衙官吏报备村里田地买卖之事,并不需要洛小苒在场,她所买地相关事宜,到时候在村长家办理即可。 因此洛小苒与张村长打了招呼,先去街上采买一些生活用品和吃食,然后再过来接他。 牙刷和牙膏一定是要买的。 洛小苒记得以前看到过一篇文章,里面记载古人是用杨柳枝刷牙。 好像是将杨柳枝泡在水里,要用的时候,用牙齿咬开杨柳枝,里面的杨柳纤维就会支出来,就像细小的木梳齿一样,戳向牙齿来刷牙。 洛小苒觉得那种方式太麻烦,也不一定能刷干净,待会儿去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刷牙工具。 实在不行,diy试试。 谢天谢地,这里的牙刷已经初具现代牙刷的模型,主要是用骨、角、竹、木等材料,在头部钻毛孔两行,再在上面植上马尾。 当然骨刷、角刷一般是达官显贵用的,一般人就用竹刷和木刷,再艰难的人——他们不刷牙。 洛小苒买了两支竹牙刷,与洛星辰一人一支。 类似牙膏的替代物也有。 洛小苒问了,是以茯苓等药材煮成的膏状物,一般用作早起漱口。 也有人干脆用盐来清理牙齿,盐不仅能保护牙齿,起到消炎消毒的效果,还能美白牙齿。 洛小苒买了一罐古牙膏,回去用用试试,如果用不惯,则再用食盐刷牙。 桃木梳子和铜镜各买一双,等房子起出来,她和洛星辰一人一间卧室,每人屋子里都要摆上一面镜子。 铜盆和汗巾,一人两组,分别用来洗脸和洗脚。 既然有了脸盆,那么放盆的面架也得配上。 还有洗澡的浴盆、打水的水桶和扁担······ 洛小苒越是想着,越觉得要买的东西太多太重,怕是一个马车装不下,马儿也背不起。 很多东西还是等房子起出来再添置比较好。 现在还是买一些基础的生活用品就行,最重要的是买一些粮食蔬菜肉之类的。 在肉摊上割了两斤猪肉,老板见洛小苒一出手就是两斤肉,又想便宜捎带一些猪大排给她,洛小苒欣然接受,还免费获得了一副猪下水。 秋天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可以吃的蔬菜有很多,土豆、茄子、南瓜、丝瓜、豆角、黄瓜······ 洛小苒找了很多,就是没找到番茄,她最喜欢番茄了,觉得番茄既可以当作水果生吃,又可以入菜,非常方便。 她记得末世前自己经常会在一个叫——番茄小说的阅读软件上,看小说。 因为软件的名称是以自己最喜欢的番茄命名的,所以她印象很深刻。 能买到的调料也都买了,盐是必需的。 醋没有找到,但是洛小苒找到了一种酒,叫做苦酒,味道和醋一样,应该就是古代版的醋,只是还未应用到做饭烹饪上。 酱油还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酱,不过一般人家是吃不起酱的,因为这种酱是用肉做的,只有达官贵人才用得起。 之前逃荒途中,秋娘带了一罐极其珍贵的菜籽油,这也是大梁唯一的一种植物油,一般人吃的都是猪肉熬制出来的猪油。 洛小苒觉得以后自己能不能研究一下豆油是怎么榨出来的,也许可以让更多人吃上更健康的植物油。 还有一些经常能用到的大料,在中药铺都能找到:八角、香叶、桂皮、花椒······洛小苒也都买了一些。 最重要的两样东西还没买——粮食和鸡蛋。 逃荒逃了好几个月 ,一定要多吃些鸡蛋补充营养。 南方耕水田,主要农作物是稻子,去了壳就是我们熟知的大米。 北方种旱地,主要粮食是玉米和小麦。 北境虽属北方,但大江大河不少,因此也产大米。 于是大米、玉米、麦子各买了一些,谷子也就是大家熟知的小米也安排上,绿豆、黄豆也都买点。 最可惜的是没找到红薯,不然这五谷杂粮“稻谷、麦子、大豆、玉米、薯类”就凑齐了。 零零散散买了许多,光是吃的就占据了大半车厢,银子也换了铜钱。 洛小苒还想去给洛星辰和自己买两身秋装,但考虑到时候已经不早了,还是先去县衙接张村长。 别让他孤零零在墙外挂着,影响多不好。 马车还未驶到县衙大门,洛小苒远远就看见张村长的人影。 左手插在右手袖子里,右手插在左手袖子里,低头、弯着腰在青灰色的墙下来回踱步,甚是萧瑟。 “村长久等了,我要添置的东西有些多,我看这马上就到正午,不如在城里吃过午饭,再回河西村?” 洛小苒实感把村长晒在这有些无礼,便想赶紧请客弥补一番。 “不用了,洛公,额,洛小姐,家里人还等着我一起用饭,你这马车脚力快,赶回村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村长看到洛小苒姗姗来迟,也并未生气,只是督促她赶紧一起回村。 早上出门时,他告诉家里老婆子自己会回来吃午饭的,不能让她在家干等着,不然晚上该给自己甩脸子了。 “既然村长这么说,那我们速速回村吧!村长你小心上车。”洛小苒喊村长上车。 到底是村里每天下地的汉子,即使一把年纪了,上个马车也是不费力气的。 村长坐好后,洛小苒就开始策马扬鞭。 村长紧紧抓着马车的侧面木头,害怕被甩出去,还要和洛小苒商量她买地的事情。 “刚才我已在衙门登记了村里买卖土地的相关事宜,明天就可以在村里丈量尺寸。 我们河西村大大小小的良田都是有主的,只有未经开垦的荒地可供买卖,洛公,洛小姐,你想买多少地?” 洛小苒觉得自己初来乍到,家庭成员就两人,初期就买十来亩地用来耕种即可。 至于起房子的地,不用大,主要还是要看一下河西村的地图,找个合适的位置。 因此侧头对村长说道:“总归是要十几亩的,到时候还是要看一下实际的情况,再做最后的打算。” 村长深吸一口气,“要是对别人一大家子来说,十亩地并不算多,可是洛小姐家就你和令弟两人,不知能否侍弄过来?” 洛小苒朝村长投去安抚的目光,“我到时候会请村里人帮忙开荒,这个季节玉米也该收了,到时候还请乡亲们帮我耕种下一季的作物。 我会开出不低于府城短工的价格,这样既打理了我的地,也让村里人能够有一些收入,两全其美。” 第38章 前脚头疼厕所咋建,后脚就去做饭了 “如此甚好!” 村长两眼放光。 河西村虽说是十里八乡数得上的村子,其他村子都铆足了劲想把自己村的姑娘嫁过来。 可村里人终归只是能吃上饭,收的粮食交完赋税后,剩下的不至于饿肚子,但也卖不了什么钱。 要想挣点闲钱置办些日常用品,只能想别的办法。 要是洛小姐能够雇佣自家村子里的人来打工,那真是能改善很多人家的处境。 而且她还要起房子,起完房子还得打家具。 想到这,村长的眼睛更亮了,这洛小姐搬过来可是造福了村里不少人家呢。 洛小苒看着张村长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带着上面浓密的眉毛一颤一颤,甚是激动的样子,赶忙打断他的思绪。 “村长,如果可以,明天我就想把买地的事情办好,后面好请人起房子。” 洛小苒话还没说完,村长就兴冲冲地接上话: “好!马上帮你办,之后你起房子、打家具的事情,咱们村里人也都可以帮上忙!” 洛小苒被村长如此热情的态度吓了一跳,但还是稳住了自己沉着端庄的形象,用村长刚才的话回答他:“如此甚好。” ······ 回到河西村,将村长送回家后,洛小苒领着洛星辰回到自己的出租房,将买好的东西一一放回屋里。 最重要的是,用新买来的门锁把旧的门锁给换了。 昨天租房没让三河占到便宜,她怕有人使坏。 洛小苒不确定这三兄弟手里有没有房子的备用钥匙,要是趁她不在的时候,搬空了自己刚买的东西怎么办? 她可不敢低估三个敲诈自己房租的不孝子,其道德底线会在哪里。 收拾完后,洛小苒洗了手,刮了一下小尾巴洛星辰的鼻子,“今天中午简单吃一点,晚上炒肉吃好不好啊!” 洛星辰看着自家姐姐忙里忙外,想上去帮忙,又碍于年纪小,短手短脚的,上去可能就是帮倒忙,因此很心疼洛小苒这么辛苦。 一听说午饭简单吃点,那姐姐就不用费力做那么多饭菜了,很是高兴,连连点头。 洛小苒生火煮了一锅小米粥养养胃,边煮边用汤勺搅拌,防止粘锅,等到米粒已烂,粥液粘稠的时候,就可以出锅了。 简单的大葱炒鸡蛋,蒜片炒丝瓜,加点盐味道就非常鲜美了。 主食是在县城买的馒头,这个时候哪有什么漂白剂,蒸出来的馒头都是发黄的,呈现小麦的颜色,不过很好吃就是了。 洛小苒炒的量不大,两人吃的很饱,刚巧没有剩菜。 “辰儿,姐姐今天要教给你一个词,你可能没听说过,叫‘光盘行动’。” 洛星辰歪着头睁着大眼睛看向洛小苒,虽然还不说话,但洛小苒就是能看出来,他是想问“光盘行动”是什么意思。 洛小苒把洛星辰抱到自己腿上,非常耐心地和他解释: “光盘行动就是说要珍惜粮食,吃光盘子里的食物,不要浪费。 但这个吃光可不是说自己已经吃撑了,还要硬吃。 重点是珍惜粮食,吃多少,做多少,不要铺张浪费,明明只能吃三个菜,非得做八个,最后倒掉很多,这样很不好。 因为外面还有很多人是吃不饱,甚至吃不上饭的。” 洛星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洛小苒开心地rua了一下他的小脑袋。 “好啦,和姐姐一起忙乎一上午了,先去睡个午觉,一觉睡到自然醒好不好。” 看洛星辰点了点头,洛小苒就把他领进卧室,脱了鞋子和外套,只着里衣睡下了。 洛小苒则从灶台里捡出一根烧的黑黢黢的树枝当作炭笔,在屋外一个石板上比划。 哎,大意了。今天忘记买纸笔了。 洛小苒想要画一下她以后房子的大体结构,不需要多大,但一定要安全。 因此,外墙一定要高,如果条件允许,甚至要在墙体的最上面插上尖锐的铁片,谁爬墙谁遭殃。 卧室,书房,厨房,客厅,餐厅,浴室,卫生间,杂物间通通都得安排上。 院子要大一些,可以种植蔬菜、水果和鲜花。 房子建好之后,里面的装修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尤其是里面摆放的家具,不知道这里的匠人能否打出自己想要的样式。 涉及到卫生情况的浴室和厕所也是比较头疼的事情。 古代洗澡都是用浴盆,没有现代的淋浴装置。 厕所也是旱厕,秋冬春天还好,夏天可是很芬芳,也很招蚊蝇的。 就这一点,相信很多心存幻想的小仙女们就不想穿越到古代了。 关于房子的事情大体有了想法之后,洛小苒便开始准备晚上的饭菜。 既然买了猪大排,那就炖个排骨汤吧。 将排骨剁成长短差不多的块状,玉米买的是剥好的玉米粒,直接洗净备用即可。 葱切段,姜切片。 往锅里倒水焯一下排骨,主要是煮掉里面的血迹和表层的脂油。 水开的时候,将锅内的血沫子倒掉,再把排骨捞出来控干水分。 接着往锅里倒油,放入葱爆香,再倒入排骨爆炒,倒水,再滴加两滴醋,这样可以使排骨汤更鲜些,加玉米粒和姜,熬煮。 另一个灶里炒菜。 豆角炒肉,黄瓜炒鸡蛋,还想炒个酸辣土豆丝的,但是那株宝贝辣椒上没几个果实了,洛小苒还想留种呢,所以只是醋溜了一下土豆丝。 最后用草木灰清洗了猪大肠,用大葱炒了。 菜炒好后,排骨汤也炖的差不多,加一点盐,就可以盛出来喝了。 也许是早上出门太早,洛星辰午觉一睡就睡到现在才醒。 洛小苒正在用汤勺撇了一点排骨汤出来尝咸淡,洛星辰揉着小眼睛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衣服都没穿好,趿拉着鞋,像是在睡梦中闻到香味过来的,可把洛小苒笑坏了,赶忙放下勺子,把洛星辰拉回卧室给他穿上衣服。 洛小苒把四样菜都装了一些,排骨汤也装了一海碗,趁着村里人都在忙着做晚饭,路上没什么人,往村长家走去。 开门的是赵翠兰,“哎呀,是洛公子啊,不对,我听公公提了,是洛小姐,您这是?” 第39章 洛小苒送礼导致张村长的胡思乱想 洛小苒把手上的食盒递给赵翠兰,笑着说道: “今天多亏村长帮忙,我才得以顺利办理户籍的事情,所以特意做了几个菜送过来。” 赵翠兰连忙抬手把食盒往外推,“这可使不得,本就是份内的事情,哪里用得着特意过来感谢。” 洛小苒又把食盒推了过去,“明日量地还要麻烦村长。 不日我圈地盖房,这起房子、打家具也要村长帮我介绍专门的匠人,很是叨扰。 这里只是一些家常菜,算不得什么。” 顿了顿,洛小苒继续说道: “说起来,我现在也算是半个乔迁之喜,本来应该请大家到我那里吃饭的。 只是我如今租住的屋子太过狭小,我和舍弟两个人转身都嫌费劲。 等到我的房子建好之后,再请大家好好吃一顿,给我暖房。” 刚说完,洛小苒忽觉古代的“暖房”往往联想到的都是“暖房丫头”神马的,和现代的“暖房”——庆祝乔迁之喜不是一个意思。 于是赶忙改口,“到时候再请大家好好吃一顿,见证我的乔迁之喜。” 从洛小苒冒出“暖房”二字之后,就一直神情古怪的赵翠兰,经过洛小苒的解释,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 “哦~~那是应该的,应该的。” “所以翠兰嫂子还是收下吧,左右日后我要麻烦村长的还有很多,这点饭菜只是我的一点心意。” 洛小苒一把将食盒塞到赵翠兰手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领着洛星辰溜了。 赵翠兰在背后大喊:“洛小姐,你这直接塞给我算怎么回事,公公会责怪我的。” 洛小苒转头,“翠兰嫂子只管拿进去便是,还有以后就叫我小苒吧,洛小姐、洛小姐的叫着,怪生分的。” 说罢,施施然离去。 赵翠兰在门口娇俏地跺了一脚,衬的壮硕的身材抖了三抖,把食盒拎进去了。 “公公,这是洛小姐送来的食盒,说是感谢你今天的帮忙,明天量地还有之后建房子的事,还得麻烦到你。” 赵翠兰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公公,并如实地传达了洛小苒的话。 村长愣了一下,这些事情在马车上都是说好的,洛小姐怎的还特意送礼过来。 虽说他是一村之长,有一定的权利。 曾经也有不少人,想通过送礼的方式行方便,不过都被他拒绝了。 他家的生活水平在整个河西村算得上首屈一指,他没必要为了一点小恩小惠,就打破自己的原则。 再说,洛小姐的事情都是一些分内之事,都算不上求他行使特权。 真正算得上帮忙的事情,就是给她介绍人盖房子、打家具。 这些都是有利于河西村人的事情,他作为村长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是麻烦呢? 所以,对于洛小苒今晚送饭菜来的举动,张村长有些疑惑。 转念又想,洛小苒和他们村的村民不一样。 他们庄户人家,都是今天你帮我,明日我帮你,一般不存在什么利益纠葛。 而洛小苒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做事都有一定的章法,今天只不过送了一点她自己做的菜,自己贸然拒绝,好像有点小题大做。 还是收下吧。 于是,张长宗对站在旁边的大儿媳说,“既然是洛小姐的一番好意,那就收下吧。” 赵翠兰虽然很诧异自家公公为何一反常态收下了食盒,不过也不会自讨没趣地上前反驳,利落地将食盒打开了。 “亲娘来,这洛小姐随随便便一顿晚饭就四个菜,都是没太见过的样式,还有三个荤的。” 赵翠兰惊呼出声。 村长也是瞳孔一缩,虽说他家平常也会准备不止一两个菜,但一般只在逢年过节或者有啥值得庆祝的喜事发生时,才会吃一次肉。 他是真没想到这洛小姐送的“家常菜”里,就有三个带荤腥的。 而且还有一碗不知道什么的肉汤,看起来像猪大排,那玩意能炖汤吗? 不管张村长一家是什么反应,洛小苒已经带着洛星辰赶回家里吃晚饭了。 如果洛小苒有读心术,能够读到张村长面对她的食盒,在收下与不收下之间的犹豫不决。 那么她一定会拍上村长的肩膀,语气轻快地告诉他: 感谢你的帮忙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一个疯狂购物的女人表达她把你晒在县衙门口好大一会儿的歉意。 洛小苒炒了四个菜,她和洛星辰肯定吃不完,因此她把三分之二的菜都拨给村长家了,自己只余三分之一。 洛小苒给洛星辰和自己盛了排骨汤,此时的温度刚刚到了微微烫嘴的程度。 “辰儿,这是排骨汤,不知道你以前喝没喝过,排骨已经炖的很烂了,你的小奶牙啃它一点问题都没有,赶快吃吧。” 洛星辰拿起筷子,但并不下筷,只是盯着洛小苒。 洛小苒明白他的意思,夹了一块排骨吃了,洛星辰这才也吃了起来。 洛小苒看着乖乖自己吃饭的洛星辰,心软的一塌糊涂。 这么乖的孩子,现在就是偏偏不肯说话,都怪李叔那个老混账! 洛小苒发现自己只要get到了洛星辰的乖萌点,就会感叹自己这是捡到了什么绝世小可爱! 继而又会感叹、惋惜、担忧他的不说话,最终都会转化为对李叔的无情鞭挞。 每餐骂李叔,生活会轻松。 什么时候洛星辰愿意开口说话了,洛小苒再考虑放不放过李叔。 吃完饭,洛小苒烧了热水想给洛星辰洗澡,却被小家伙坚决抵制,整张小脸涨的通红。 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能再让姐姐给他洗澡了。 洛小苒在旁边笑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最后的结果是,洛小苒妥协了,她找到了一种大型木盆作为洛星辰的浴盆,给他兑好水让他自己洗。 因为成人用的浴盆,说实话,让洛星辰自己走进去,他都做不到。 就算他踩着板凳进去了,盆里的水也放的少一些,避免他溺水的风险。 可他洗完澡光溜溜地还是出不来,又不肯说话,万一出现别的意外,洛小苒不一定能及时发现。 还是这个大木盆好,洛星辰可以自由的进去和出来,洛小苒可以放心些。 洛小苒在洛星辰洗澡的功夫,已经把晚饭的碗碟洗刷完成。 等洛星辰自食其力地洗完澡,穿好亵衣后,洛小苒把他抱到床上,塞进被窝,只露出个小脑袋,让他乖乖等自己一下。 洗漱完后,也上了床,和洛星辰一人一个被窝,缓缓睡去。 外面秋月朗朗,星光灿烂,默默地守护着睡去的人儿。 第40章 开荒、建房两手抓 秋天,一个介于夏天和冬天之间的季节。 时不时给你来几天夏日的炎热,让你有种还未入秋的感觉。 但在地里忙着收花生、收玉米、播种小麦的人们都知道,这是丰收的季节。 不过,至多一月余,温度就会骤降,让你见识到何为秋日肃杀,秋风萧瑟。 到那时,你就会担心,自己能否承受住即将来临的北方寒冬。 所以,一定要在冬天来临前把房子盖好,这是洛小苒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 一大早,张村长就敲响了洛小苒的门,彼时她和洛星辰正在吃早饭。 打开门一看,村长左手插在右手袖子里,右手插在左手袖子里,两个袖子中间扣着个食盒。 “洛姑娘,我来还食盒,顺便告诉你,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后,咱们在我家集合,我带你去量地。” 看到洛小苒过来开门,手里还端着碗粥,村长硬生生把量地的时间推迟了。 洛小苒连连答应:“正好我和弟弟用完朝食就过去。”谢谢村长的体恤。 河西村和河东村的分界线是一条河,叫担担河。 刚听说这名字的时候,洛小苒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否盛行吃面啊。”她想吃担担面了。 这担担河自两村背后的山涧流出,十分清澈,那山叫作包包山。 洛小苒选的耕地是紧接着村里已经开荒的农田的,但起房子的宅基地则是整个村子最靠近包包山的地方。 张村长对于洛小苒选的这块担担河边、包包山前的宅基地,是有些欲言又止的。 虽说村里也有人到山里打猎,但一直都在外围行走,未曾去过山中最深处,那里是深山野林,一定有大型的猛兽。 万一有野兽下山进村,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洛小苒。 对此洛小苒表示:村长不必担心,你根本不知道未来我的院墙会有多么牢固。 最后一共圈了十五亩荒地,用作农用地。 之所以多圈了些,是因为洛小苒打听到河西村的农田,根据肥沃程度,亩产一百到二百斤的粮食,和现代的粮食产量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经历过末世每天挨饿的洛小苒,当然是决定能多圈些地就多圈些,种出的粮食越多越好。 初来乍到,就先开它十五亩荒地,等到后面在河西村扎稳脚跟,再向五十亩、五百亩的大目标前进。 而建房子一亩足矣。 开玩笑,一亩地六百六十七平方米,四舍五入等于七百平方米啊,完全能够满足洛小苒所有的设想。 既然地已经买好,接下来肯定是马上开荒,不能把冬小麦的播种期错过了。 房子也得马上起了,必须在冬天前搬进新房子里。 说干就干! 洛小苒拜托村长,将她招收开荒工人和建房匠人的消息在村里宣传一下。 下午,出租房前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后面的人,仰着脖子、踮着脚尖看前面的人怎么还没出来。 前面的人,额,前面的人还没进到洛小苒家里。 因为上午的买地事宜进展的非常顺利,洛小苒放下了心里一块大石头,中午和洛星辰踏踏实实地睡了个午觉。 没想到一觉醒来,就被热情的河西村村民堵在了门口。 这阵势,比她刚来河西村的那个下午,大多了。 果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虽然看热闹是人类的本性之一,但利益更能驱使人。 洛小苒打开大门,迎上众人。 “感谢乡亲们的帮忙,我这里需要招收三十人用于开垦荒地,如果表现好的话,后面种植粮食也可以继续雇佣你们。 另外,我还需要招收一些起房子的匠人以及木匠。” 古代开荒地是个慢活。 首先要把荒地上的大小石子捡出来,其次是去除地上的野花野草,再次是将土壤翻得松软,最后洛小苒还想在地里施加“肥料”。 因此洛小苒招收三十人,两人一组负责一亩地的开荒,不出三日,就能把十五亩地全都开出来。 这三十人,洛小苒尽量挑选不同家庭的青壮年,当然像三河那样的,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这件事情对三河的启发就是:不要试图欺负一个生人,尤其她还是一个有钱、有颜、有武力值的女性生人。 “每人每天三十文,三天内开完我分配给你们的那亩地,如果活计做得好,接下来粮食的播种和收获,我们可以继续合作,签订长期契约。” 每天三十文! 三天就是九十文! 他们去府城打短工,好一点一天也只能赚到二十文多一点。 现在好了,不用大老远跑到城里,在自己村子里就能干活,挣得还多,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啊! 忽略没被选上的众多村民,被选上的三十位河西村汉子都很激动。 他们很珍惜洛小苒给他们的这次机会儿,一个个卯足了劲要好好表现。 开荒地只是一次打工,要是表现好了,可以签订契约,年年都有活干,有钱赚,那才是长久的打工! 他们是朴实,又不是傻!当然要好好表现,争取还能被洛小苒雇佣了! 至于建房子的匠人 ,不用选,因为十里八乡用的都是那一家——十个人的建筑队。 领头的是张村长的小舅子,杏花村的王担担。 他的姐姐,河西村的村长夫人叫王包包。 据说他们的老爹是走街串巷的货郎,经常会来河西村做生意。 由于大字不识几个,生下孩子后,迟迟没有取大名,都是大妮、二蛋的叫着。 后来被自家婆娘念叨烦了,就盗用了担担河和包包山的名字,给自家小孩取了大名,美名其曰与山河同名,可得山神水伯的庇佑。 果不其然,这大女儿王包包嫁进了众多未婚姑娘都想嫁进的河西村,相公还是河西村村长。 二儿子也是凭借灵光的头脑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拉起了一支建筑队。 可给他们的老父亲得意坏了,直说儿女的名字没取错,受到了神仙的庇佑,要不他一个卖货郎怎么能养出这么给他长脸的孩子。 有技术的人,到哪都吃香。 王担担直接被洛小苒请进了院子,来到了洛小苒画房子草图的石板前。 洛小苒详细解说了自己房子的构型,以及一些注意事项。 当然她没指望王担担能一下子全明白,毕竟自己连个正式的图纸都没交给他,只有一块大石板。 第41章 神秘少女杜空青 洛小苒现在只是想确定自己的所有想法,以现在王担担的水平能否实现。 得到肯定回复后,洛小苒表示很满意,并打算下午马上进城买上笔墨纸砚。 建筑队的工钱要比开荒队的高一些,不过不按天算,时间上限是两个月,两个月之内将房子建成。 材料费是洛小苒出,整个建筑队的工钱打包价五十两,直接给到王担担 。 王担担对这个工钱非常满意,当即就说要带下面的人,先去把宅基地清理一下。 洛小苒欣然同意,目送神采奕奕的王担担离去。 “辰儿,姐姐犯了个大马虎,忘记买笔墨纸砚了,你陪姐姐一起去买好不好?” 洛星辰乖巧地点点头。 睡过午觉,精力充沛的两人就这样愉快地牵出了他们的丑离,也就是那匹高点头子青马,打算进趟城。 洛小苒给马取名为丑离时,得到了这匹英俊马儿的强烈抗议。 当时它两个鼻孔剧烈地吐着粗气,好像在说: 本马这么英俊,你给我取名为“丑”,你的良心不会痛嘛!还有,一路上,我对你们不离不弃,“离”又是什么鬼? 当然它的抗议是无效的,洛小苒取这名,自有她的深意。 “离”是取“李”的谐音,没错,就是指李叔! 一路上李叔也未透漏自己的姓名,洛小苒也不会去特意挖掘一位怪蜀黍的芳名,因此就是“李叔李叔”地叫着,只知他姓李。 现在想想,也许这姓氏都是骗人的!这个混蛋! 不要跑题,回过来讲马的名字。 “丑离”就是“丑李”或者“臭李”,总之是对李叔的溢美之词。 因为怕洛星辰听到“李”字会认为洛小苒针对李叔 ,所以特意取谐音“离”,也暗指李叔无情地离开。 还没出村口,洛小苒就被一个瘦弱的身影挡去前路。 她仰着头,怯懦且坚毅地望着洛小苒,紧张地喘着粗气。 洛小苒对她有印象。 当日她跟着牛叔的牛车来到河西村,车上所有人坐的位置都离这女孩挺远的,好似有什么忌讳。 洛小苒虽离牛车不远,但也实在无法打量一个全程低着头的小姑娘。 今天倒是看清了她的模样。 五官清秀,脸很瘦削,就显得眼睛尤其大,嘴唇有些发白。 身上的衣服穿得很板整,但是有好几处显眼的补丁,入秋的时候,竟然还穿着一双漏风的草鞋。 “洛小姐,我叫杜空青,我想求您让我也去开荒地挣钱。”杜空青开口了,嗓子透着些许嘶哑,声音不大。 “空青,药材的名字?” 洛小苒在村里是赶着马走路的,因此冲出来的空青,并不是干了一件当街拦下飞驰骏马的蠢事。 洛小苒也没和她计较。 “是的,空青可以明目,爹爹给我取这名字,是想让我能明辨是非。” 听到洛小苒知道她的名字是一味药材,杜空青非常高兴地解释道。 “很好听的名字。你刚才说想去开荒?但我之前好像没在队伍里看到你。” 洛小苒的记忆力很好,来的村民有男有女,年纪也是老中幼都有,但空青确实没来。 “我之前并不知道您招工这件事情。”杜空青一下子阖下眼睑,十分失落地回答。 “即使你来了,我也不会雇佣你的。空青,你太瘦弱了,干不了这么重的活。” 虽然洛小苒看得出来空青很穷困,但她还是将实话讲了出来。 她的认知中,应该让合适的人干合适的事,大家各司其职。 “我能干得了的!我们家的两亩地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干的!而且,我不要三十文,您给我每天二十文就行。” 杜空青一听洛小苒不会雇佣她,立马急了,当即表示自己很能干,还便宜。 洛小苒很同情这个目光清澈的小女孩,也愿意帮助她,不过还是要到村长那里,打听一下她的情况,于是安抚道: “我会考虑的,不过我现在着急去县城,明天一早,你可以过来找我。” 听到洛小苒的肯定答复,杜空青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声音都颤抖起来:“谢谢洛小姐,谢谢!” 洛小苒赶忙阻止她接连不断的道谢,继续出村往县城驶去。 路上,洛星辰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个女孩:“辰儿,你说,杜空青她一个小女孩,为什么受到村民们的排挤呢?” 洛星辰虽然依旧不开口,但还是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坐到洛小苒旁边,表示自己想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愿。 “我记得当时翠兰嫂子说了一句什么‘乡里乡亲的,不互帮互助些,难道还要背地里使绊子吗?那可是会被人家戳脊梁骨的!’ 对,就是说完这句话,车上所有人,都向杜空青看了过去。 后面还是村长女儿张秀巧打的圆场,气氛才不至于那么尴尬。” 洛小苒回忆了当时第一次见空青时的情景,继续分析: “难道是杜空青做了什么暗箭伤人的事情?所以村民们对她避而远之。” 洛星辰也跟着抿起嘴唇,一脸严肃,看的洛小苒一乐: “你是不是觉得她看起来不像那种人?” 洛星辰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看的洛小苒更乐了,循循善诱道: “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姐姐实在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啊,要不你自己说出来?” 这是洛小苒无数次借话题,想让洛星辰开口说话了。 洛星辰立刻就蚌埠住了,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话,可出来的只是从嗓子眼吐出的空气。 他是真的想说些什么,不让姐姐失望的,可是又说不出来,憋得小脸通红。 “好了好了辰儿,说不出来就算了,以后慢慢就会说出来的,别把自己憋坏了,乖~~” 洛小苒很心疼此时的辰儿 ,她像往常一样rua了一下他的头发 ,慢慢安抚,直到洛星辰完全冷静下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幸福的。” 洛小苒温柔地对洛星辰说道。 心里已经不想再骂李叔了,只要他能平安回来,解开辰儿的心结,让她再听一听辰儿的小奶音。 第42章 杜空青的底细 其实,若不是考虑到辰儿还不愿意开口说话,洛小苒是打算请个先生为他启蒙的。 毕竟他已经四岁,过了年就五岁了,也不小了。 洛小苒心里想着这事,所以在书肆的时候,也就上手翻到了百千之类的启蒙书籍。 很神奇的是,大梁的启蒙书和前世古代的一些启蒙书几乎一样,甚至参加科举所必读的那些书目也都一样。 这家书肆也叫旭日轩,同之前在昌州遇到的那家书肆同名。 洛小苒心生好奇,转头问旁边的小厮:“你们家书肆,是否在昌州开有分店?” 小厮规矩地站在一旁,不卑不亢回答道: “是的姑娘,咱们家旭日轩在整个大梁各大府城均有分店,部分县城也会开设分店,我们店就是这抚远县唯一的一家。” 洛小苒点点头,心里暗自佩服这旭日轩幕后的老板。 到底是有多大势力和实力,才能把书肆开遍整个大梁,不得是个全国首富或者皇亲国戚之类的。 逛了一会儿,洛小苒最后还是买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这些基础启蒙书。 拿回去自己可以照着书——学字,还能念给洛星辰听,让他提前记一记,以后上私塾的时候就能甩同龄人一大截了。 洛小苒越想越开心,给自己和洛星辰各买了一套文房四宝,纸张特别多买了两刀。 又突然察觉自己不能胜任教洛星辰写字的工作,立刻从开心的状态里跳出来。 古代的科考可是很看重考生字迹的,洛小苒估计自己拿起毛笔也就能把字写出来,能让别人看懂那是啥字。 结果再差点,字体可能就状如鸡爪,形如蛆爬了。 根本不能让洛星辰跟她一起学字,看来还是得找个先生教他习字。 洛小苒看着个头刚到她大腿的洛星辰,心里暗叹: 养崽崽,任重而道远啊。 ······ 洛小苒敲响村长家门的时候,他们家应该正在做晚饭,一股炊烟袅袅飘起,烟火气正浓。 “谁呀!”赵翠兰的大嗓门自院内传出。 “是我,洛小苒!” “奥,小苒啊,来了来了。”赵翠兰一边应道,一边往大门走去。 心里直嘀咕:这洛小姐是又要给自己家送菜了吗? 那她是收还是不收啊? 不收要说什么理由呢? 收了,公公会不会责怪她自作主张? 收了,婆婆是不是就不用把那个南瓜炖了? 赵翠兰晃晃脑袋,打开院门,看见洛小苒领着洛星辰,就像是个神女领着个仙童,极其亮眼。 瞬间把刚才心里念叨的菜啊饭啊什么的,全都抛开了。 “小苒啊,你今天过来是?” 洛小苒说出了来访的目的:“我想找村长打听个人。” “打听人?公公有事出去了,还没回来。 你先和我说说,这十里八乡的,我认识不少人呢!”赵翠兰招呼道,声音粗犷却热情。 洛小苒突然就觉得,也许赵翠兰是个比她公公更好的情报头子,能够接收到更多真真假假的八卦。 于是便直接道出:“村子里有个叫杜空青的,她······” 洛小苒还未说完,赵翠兰就接过话头:“她呀,她是我们村的军户。” “军户?” “对的,她爹是军营里的大夫,也就是我公公说的,叫啥来着?”赵翠兰眉头纠结了一下,想不起来了。 “军医?”洛小苒接道。 “对对对,军医。” “既然是军医,应该受人敬重啊,可是我看她过得好像不太好。” 听了洛小苒对杜空青的看法,赵翠兰深深叹了一口气: “哎,说来她也是个命苦的孩子,约莫两年前,官府召军户入伍,与北夷人打仗,后来就传来她爹阵亡的消息。” 阵亡?那她爹是为国捐躯啊,她怎么又会落到这个地步呢? 看着洛小苒一脸不解,赵翠兰赶忙接着往下说: “坏就坏在,村子里其他有人牺牲的军户家,都得到了抚恤金,只有杜空青家没有。 后来,活着回来的军户中,不知道是谁散播消息。 说是杜空青她爹,也就是杜时暮,在军营里治死了一个大人物,还企图投靠北夷人,就被下令处死了。” “所以,现在村子里的人都对她避之不及?”洛小苒接道。 “也没到那个程度,无风不起浪,既然有这种说法,大家总归是要忌讳一下的。 毕竟空青那妮子随她爹学过好几年的医,谁知道她认不认识什么有毒的草药。” 洛小苒对今天听到的消息,并不能完全相信。 首先杜时暮企图投靠北夷人这个说法就不可信。 在这个执法严厉的朝代,别说投靠北夷人,“企图”投靠就算是通敌叛国的罪了,是要诛九族的,怎么还会留下杜空青的性命呢? 所以这个说法一定是有人捏造的,估计是和杜时暮不对付的人。 至于治死了一个大人物而被处死的传闻,倒不是不可能。 这里是封建社会,尊卑之差犹如天地之别。 庶民宛如蝼蚁,沦为贵族权力倾轧或者情绪发泄的炮灰,是很正常的。 杜时暮很有可能成炮灰了。 洛小苒心里对杜空青的事情有了些许计较,抬头一看天色已晚,便准备回家弄晚饭了。 “我大概清楚了,今天谢谢你了翠兰嫂子,我这就走了,不打扰你们用夕食了。” “嗨,有啥打扰不打扰的,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你以后有什么想打听的,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赵翠兰又卡壳了。 洛小苒看得出来村长是个读书人,所以家里人耳濡目染,也喜欢说些成语,赶忙接道:“言无不尽。那我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来叨扰翠兰嫂子了。” “对对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无不尽。 昨天你还给我家送了那好些肉呢,虽然公公吃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你为什么给他送菜,但我吃的很开心,我才要谢谢你呢!” “昨天与村长去县城办理入户的事情,后来我去置办了一些日常家用的物什,让村长在县衙门口等了好久,感觉很是不妥。 所以晚饭就多做了些,让村长尝尝我的手艺,也算是略微弥补内心的歉意。” 第43章 雇佣私人助理 洛小苒和洛星辰早上吃的是南瓜粥,一人两个鸡蛋,并着煮熟的黄豆拌酱吃。 不多时,院外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叫唤,“洛小姐,你在家吗?我是杜空青。” “我在,你直接进来吧。”洛小苒回答道。 洛小苒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每天起床都太迟了,不然为啥张村长和杜空青来的时候,自己和洛星辰还在吃早餐。 “洛小姐,打扰您用餐了。” 杜空青跨进屋内,却局促地站在一尺外,脑袋垂的很低,声音也小的像是苍蝇的嗡嗡声。 “你还没吃早饭吧,坐下来一起吃吧。”洛小苒盛了一碗南瓜粥放到桌上,又递给杜空青两个鸡蛋。 早上看到六个白煮蛋的时候,洛星辰还满脸疑惑:不是说一人两个,光盘行动的吗?姐姐是不是煮多了? 现在倒是恍然大悟了,原来是给这个杜姐姐准备的啊。 杜空青赶忙摇头拒绝:“不用不用,我吃过了。”然后肚子配合地叫了一声。 洛小苒失笑,“你的肚子可不是这么说的,特意准备了你的饭,你不吃就浪费掉了,还是坐下来慢慢吃吧,吃完我们再谈雇佣你的事情。” 杜空青见洛小苒神情淡然,语气却不似作假,于是便龟速挪到餐桌前,束手束脚地吃上了。 等到三人吃完,大眼瞪小眼地坐着时,洛小苒突然开口说道: “你吃了我的早饭,给我刷一下碗筷,咱俩就扯平了。” 杜空青正因为洛小苒的这顿早餐而感到惴惴不安,听到她的吩咐简直是求之不得 ,赶忙收拾了桌子,跟着洛小苒往厨房走。 “别直接用凉水洗,锅里还剩些热水,你兑一下。” 深秋的水还是很凉的,女孩子要注重保暖,不然一位亲戚会登门惩罚你的。 杜空青照做,动作很是利索,看得出是经常做这些活的。 洛小苒盯着面前的少女,冷不丁冒出一句:“听说你父亲是军医?” 杜空青的手直接抖了一下,但是没把碗摔到地上,仍旧稳稳地拿住,继续洗刷。 洛小苒看着很满意。 “您都听说了?”杜空青继续刷碗的动作,闷闷回答,却是把皮球又踢到洛小苒那边。 “我想听你自己说一下你家的情况,然后再决定要不要雇佣你。”这是洛小苒对杜空青的面试。 “北境的村庄都是农户与军户混住的,我们家是更下等的军户,日子本应过得艰难。 但是我爹是一名军医,有一手好医术,无战事时,会替村里人看病,收费低廉,受人尊重。 采得的药材更是能卖些银钱,因此生活过得算是体面。” 杜空青像是想起了以前的欢乐时光,眼睛里满是追忆与欢喜,又突然变得黯淡下去。 “可自从上次应招入伍后,我爹便再没回来。 有人说他治死了人,也有人说他叛变了,总之都是不好的话。 从那之后,村里人就对我和我娘躲躲闪闪的,不愿与我们交往。 一夕之间,我们从人人尊敬的杜大夫家的,变成了杀人犯、叛徒的妻女。” 说到这,杜空青像是怕洛小苒和其他村民一样对她避之不及,赶忙解释道: “洛小姐,我爹医术很高明的,我不相信他会治死人。 至于叛逃,那更是无稽之谈,我的爷爷奶奶都死在北夷人手中,我爹不可能投奔北夷人的,他一定是被冤枉的,你千万不要听信谣言。” 杜空青越说越激动,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 但最终也只是红了眼眶,不见泪滴,倔强极了。 手上刷碗的动作也一直没停,看的洛小苒又是十分满意。 她原先以为杜空青会是个像秋娘一样的小白兔,一遇到挫折就会方寸大乱,胡思乱想,进而束手无措,自艾自怜。 虽然后面的秋娘逐渐支棱了起来,但洛小苒刚遇到她的时候,她绝对就是一只柔弱无依的小白兔。 但杜空青不一样,她是个内心清冷倔强,但在行为举止上,又可以表现出为达目的能屈能伸的主。 不管是昨天的拦车求职,还是今天的诉说苦难,她一直把握着分寸感,不让洛小苒感到冒犯,而且完全服从洛小苒的安排,十分细心。 “你被录用了,有没有兴趣担任我的私人助理,额,就是平时帮我做一些杂事。 鉴于你还有母亲要照顾,每天中午也可以回家,一日三餐我全包,工钱按月结算,一个月一百文,干得好的话再涨。 我看你缺钱用,可以先预支你一个月的工钱。” 杜空青哪有不愿意的,赶忙答应。 洛小苒把预支的工钱交给她,让她回家先安顿一下母亲,三天后正式上班。 ······ 昨天搞定了开荒和建房的人手配置,但是打家具的木匠迟迟未来,洛小苒打算直接去他家看看。 河西村唯一的一位木匠就是村长家隔壁的刘一水,大家都叫他老刘头,也是一户青砖瓦房的人家。 ······ “昨日村长与我说了洛小姐要打家具的事情。 可是我手头上还有一个急活未做完,且洛小姐家门口聚集了太多人,老头子挤不进去,就先回来了。”老刘头对洛小苒解释道。 “没关系,今日我正好带了图纸,想请刘叔帮忙看一下,能不能都打出来?” 洛小苒说完便掏出一沓白麻纸,每张上面都画满了家具的样式。 床、床头柜、梳妆台、书桌书架、餐桌椅、衣柜、茶几、浴盆等等等,种类齐全,数量较多。 大多都是洛小苒按照现代的一些简约风格设计的,比古代的家具要简单不少。 因此和老刘头详细沟通后,他表示都可以做出来。 “我的房子两个月内就会起好,不知道您这边什么时候能交货呢?”洛小苒问道,毕竟她订的家具有点多。 “洛小姐 ,这个您放心,我有四个儿子,都和我学木工活。 最小的那个才四岁,也能帮着给我和他的兄长们递工具了,我们一定会在您的房子完工前后的三日内,就把家具全部打好的!” “如此我便放心了。” 第44章 大梁女子学医是很稀罕的 杜空青第一天上班,吃了美美的工作餐,就被洛小苒领着出外勤,一起去验收土地开荒的情况。 “你懂医术吗?” 洛小苒左手牵着洛星辰,朝右手边的杜空青问道。 “自小跟着我爹学了几年医术,七岁就和他一起出诊行医了。” 杜空青正在回味刚才吃到的美味早餐,听到东家问话,赶忙回答。 洛小苒继续问道:“七岁就当小药童了,看来你学医很刻苦啊,有没有单独出诊过?” 听到这个问题,杜空青刚刚提起的一股劲儿,一下子就散了,语气也低沉下去。 “小姐,您也知道,咱们大梁虽说对女子的约束不像前朝那般苛刻,但在行医之事上,从来都是男子当家。 我,我从未听说过有哪位女医者名扬天下的。” 洛小苒点点头,表示了解。 但其实对于女医这块,她这个穿越人士还真不清楚。 洛小苒对于女医仅有的认知,就是《女医·明妃传》和《大长今》。 不过稍微想想,答案还是显而易见的。 在大梁的各阶层群众中: 医者对于达官显贵而言,是更有用处的奴仆,他们世家大族的女儿怎么会去学医呢? 而在最广大的底层劳动人民中,光女子读书这件事,就是很小众的了。 老百姓普遍认为女子会写自己名字,识一些生活常见字就算很好了。 若是熟读《女则》《女戒》,那更是一个能好好辅佐相公的好妻子。 这也是大家在历史书中学到过的,男权社会对女人的一种统治手段。 古代社会,女子识字尚且困难,学医这件事,恐怕被接纳的程度就更低了。 这么想想,杜空青也算是女子学医的前驱了。 她爹杜时暮思想倒是开明,没什么传男不传女的顽固想法。 有他这个当爹的言传身教,想必杜空青的医术也并不只是学了个皮毛。 想到这,洛小苒心里十分嘚瑟,没想到自己刚到河西村就捡到了个宝。 想起之前李叔骗她,说给她下了毒药。 当时她就下定决心得找个会医术的好盆友,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 洛小苒觉得赶紧再和杜空青聊聊天,多多了解一下她的情况 “既然你知晓这世道女子行医不易,那你为什么还要学医呢?” 杜空青虽跟在洛小苒右手边,但时刻谨记她是东家,自己是受雇于她的,因此总是比洛小苒慢一步走。 “我娘生我时难产大出血,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却落下病根,不能再生育。 爹娘是年少夫妻,十分恩爱,我爹发誓一辈子不纳妾,因此我是杜家唯一的血脉,我必须传承他的衣钵。” 洛小苒没想到那个赵翠兰口中的军医杜时暮,竟是个难得一见的痴情种子。 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代,竟然不强求儿子,那一身医术也只能传给唯一的女儿了。 “那照这么说,你是逼不得已才学医的,是这个意思吗?”洛小苒继续套话。 杜空青回忆起少时之事,嘴角露出淡淡浅笑,浑身的拘泥感一扫而光,十分轻松。 “刚开始是我娘逼我的,她时常念叨自己不能为我爹留后,因此一定让我好好学习爹的医术。 到时候再招个上门女婿,延续杜家的香火。 生下孩子后,再把医术传给孩子,这样我杜家的传承便不会断。” 洛小苒面无表情:杜时暮的妻子空青的娘,应该还是很在意自己不能生儿子这件事的,于是便把压力都传给了女儿。 顿了顿,杜空青继续说: “我那时实属年少顽劣,并不喜欢鬼画符似的医书和各种很难辨认的药材,着实把娘和爹气得够呛。 可随着年岁的增长,我跟着爹治病救人,望闻问切查病症,对症下药,药到病除,使病人不再遭受病痛的折磨,我开始慢慢喜欢上了医术。” “那你是几岁学医,今年多少岁了? ” “回小姐,我五岁开始学医,今年十二岁。” “那你已经学了七年的医术了,按理说应该小有所成了。 但是身为女子,一直没有单独出诊的机会是吗?” “本来爹说过,等他这次回来之后,让我单独出诊,多见识一下疑难杂症,他在一旁看顾,别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计较我是女医。 可,可他没回来,村里还传出各种不好的谣言,就更不会有人找我治病了。 我现在要照顾患病的母亲,要侍弄家里的地,已经很久没有翻医书了。 或许,我本就不应该学习医术。” 杜空青望着自己磨出老茧的手,神情悲凉。 洛小苒没想到自己也就随便一唠,就把小助理给唠失落了,十分尴尬。 但是有一个问题,她想问好久了,于是就赶紧发言转移话题。 “我记得你上次说你们家以前行医收费低廉,但是能靠卖药材挣钱,那你为啥不继续挖药材换钱,而是过得如此窘迫呢? ” “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军户只能在地里种植官府要求种的粮食 ,不能种植中药。 因此我爹行医所开药方中的药材,均是在县上的药店所买,再原价转卖给病人的。 我爹只是偶尔在山里挖到一些名贵药材,才能到药房换些银钱,加之行医的诊费,故而日子过得不算清贫。 但自从我爹一去不回后,我娘日夜忧思,最后患病在床,抓药花费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我无法出诊,挣不到诊金,山里大部分的药材都被我爹挖过了,我去找过,也只能找到很少的一些。 拿到县城和府城去卖,他们看我只是个乡下丫头,又吃准我缺钱,每每压低药材的价格,我都无可奈何。 最后这卖药材的钱还是会回到他们手中,因为我得给我娘抓药······” “那还真是挺憋屈的!不过没关系,现在你是我的人了,有我罩着你,咱以后不受气了!” 得,本来想转移话题,不让空青继续失落的,结果把人家聊得更伤心了。 洛小苒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尬的一批。 第45章 小地主洛小苒也怕身份暴露 三人到了洛小苒刚买的农田,十五亩土地连在一起,还是非常开阔的。 不像别的农田,矗立着还未收割的玉米。 洛小苒的地刚刚开出来,每亩都是光秃秃的,边上扔着开出来的石头和杂草野花。 翻出来的土壤,因为在地下能够保存更多的水分,故而露出的颜色更深。 “小姐,我家的地就在那边,我会抽时间料理家里的地,绝对不会耽搁在您这的工作。”杜空青指着旁边两块地朝洛小苒说道。 洛小苒这才发现原来杜空青家的两亩地,就在自己田地的边上,打理的很规整,看得出主人是很用心的。 “你也别整天小姐小姐的叫我了,又没签卖身契给我,叫我小苒吧。” 虽然洛小苒是杜空青的东家,但以后她们还要长时间在一起相处,叫“小姐”显得太生分了。 而且洛小苒自己听着也别扭。 整整十五亩连在一起的土地,每亩新鲜出炉的农田前面,都站着两个壮实的后生。 他们一个个抬着头、翘着脚尖等洛小苒过来验收,期望自己能够签下长期契约,为家里增添收入。 洛小苒仔细查看了每亩地的开荒情况,洛星辰和杜空青一大一小两个尾巴跟在她后面,一起观察。 “你叫什么名字?”洛小苒对着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笑容憨厚的少年问道。 “回洛小姐,我叫牛叔宝。”少年回答。 “你和村里的牛叔是什么关系啊?”洛小苒觉得自己联想到了什么。 “他是我爷爷。”牛叔宝回道。 嗯~牛叔的宝贝孙子——牛叔宝。 这名字也是相当贴切了! 洛小苒深觉河西村人取名都十分有意思。 有杜空青这种好听又有寓意的,也有王包包这种直接套用山名的。 还有牛叔宝这种一听就知道他爷爷是谁的。 “我看你把石块都码在地的周围,还挺整齐的,杂草也都处理掉了。”洛小苒继续问。 “我们村有些人家,会把开荒捡到的石头码在农田周围,用于区分边界。 至于杂草,则会随意丢在路边。 虽然野草已经被连根拔起,但上面的种子还是会被风刮走,又会在地里乱长疯长。 所以我把杂草带回家喂牛了,这样做也许能减轻日后一些除草的功夫,还便宜了我家牛一日的口粮。” “可以说是一举两得!”洛小苒没想到这牛叔宝气质淳朴,看起来呆呆的,但做起事情来却是非常细心。 她以前在乡下住爷爷奶奶家时,村民们也是把拔出的草随意丢在路边,反正都是要打除草杀虫的农药的,也不怕草籽乱飞。 只有少数人会把野草带回家喂羊喂牛,或是等草晒干后,拿回家烧火。 这野草的事虽不起眼,但看得出来牛叔宝是个愿意动脑子,不会随大流的。 “我看大家开荒开的都不错,如果大家都愿意的话,我们就签订契约,长期合作,让大家帮我侍弄这几块地。 你帮我组织大家做这个事情,如何?” 洛小苒决定让牛叔宝做雇农的领事头头。 也不光是看他行事细心,主要是上次进村前,看他爷爷牛叔好似颇有威望,想必孙子做起事情来,也会比较顺利。 “谢谢洛小姐,我一定会带领大家好好做的,不让你失望!”牛叔宝哪有不愿意的,连忙答应。 洛小苒让杜空青把契约拿给牛叔宝,两人一起去找村民们签订,并且支付这次开荒的工钱。 河西村的汉子们一看,短短三日,九十个大钱轻松到手。 而且干的都是自小就会的农活,这钱比在城里打短工来的轻松自在的多。 哪有不愿意的,纷纷上来抢着签约。 这时候倒是不避讳杜空青了,洛小苒心里嘀咕了一下。 这杜时暮在河西村行医问诊,让附近的人不至于远去县城看病,收费还不高,也算是为大家作出不少贡献。 一朝流言四起,就冷待了人家的妻女,说实话,村民们挺不地道的。 杜家这事,说白了,就是“流言猛于虎”的典型事例。 先是有一些对于杜时暮不利的流言传了出来,村民们不知道是真是假。 流言持续发酵,人云亦云,到后来每个人都知道了。 杜时暮是否真如流言所说那般,村民们不知道,但有一条大家都知道,那就是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他们每天为了吃饱饭而拼命干活,那么努力地活着,怎么可能愿意沾染一丝风险。 于是纷纷明哲保身,疏远杜空青娘俩。 洛小苒推测:当时杜空青没来应聘开荒短工,应该是有人故意没和她说自己要雇人的消息。 一是为了避讳“杀人犯”“叛国者”的女儿,二是为了过滤掉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毕竟杜空青虽为女儿身,打理农田的本事却是很好的。 现在杜空青作为洛小苒这个“财主”的小助理,给他们发工资,签契约,他们反而没了这些避讳,其实就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洛小苒有钱,洛小苒就有面子。 洛小苒这个“财主”都不怕杜空青,还愿意雇佣她,他们这些身无长处的泥腿子就更不怕了。 同时这件事也充分说明了,传言对于普罗大众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 封建王朝,君权神授,等级森严,思想固化。 这里的百姓哪里懂得唯物主义,也不懂相信科学。 他们祖祖辈辈就被灌输皇帝是“天子”的理念,对于鬼神之说更是信任不已。 想到这,洛小苒抿了抿嘴唇: 要是被人知道自己是借尸还魂,异界之人,那她可以直接被火化了,还是绑在柱子上,没有棺材的那种,说不定还会被丢烂菜叶子和臭鸡蛋。 所以啊,一定要守住自己的秘密,还要和身边的人民群众打好关系。 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要扩展自己的势力, 在这个男权社会有容身之所,能有尊严的活着。 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一般,将自己融入大梁这个未知的王朝国度。 不求掀起什么滔天巨浪,但求能乘风驭水,安稳一生,平安喜乐。 第46章 牛家贡献的两个称呼 契约书当然不是洛小苒自己手写的,她还未能熟练运用毛笔,字也写不全呢。 洛小苒现在写出来的字,都是一些笔画比较简单的字,只是那字形,洛星辰看了都欲言又止。 于是郁闷的洛小苒抓了杜空青的壮丁。 杜空青学医术,看医书,甚至都想单独出诊开药方,那一定是会写字的。 事实证明,古代医生和现代医生的字迹,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杜空青的字很好看。 虽然洛小苒不懂书法,不了解篆隶楷行草。 但是杜空青的字,毫不夸张地说,像是刻出来的,拿到高考试卷上可以加卷面分的那种。 洛小苒再次感叹自己捡到宝了。 虽然,实事求是地说,是宝藏女孩杜空青自己送上门的。 “小苒,我这是小篆,大梁女子皆用此字体。” 半文盲洛小苒微笑点头:一定尽快把字练会了,而且尽量不要写的太丑。 契约内容全程由洛小苒口述,杜空青执笔。 大意就是让这三十人还和原先一样,两人一组负责一亩地,互相监督。 这也是考虑到他们自家也有农活要做的缘故,两人一亩,不会耗费他们太多精力和时间。 自今日起,这三十人就是她的雇农了。 洛小苒现在也算是一个小小地主了。 只是她和这三十人不是传统意义上地主与雇农的关系,这个三十人更像是一种临时工。 每年粮食的播种和收割都由他们负责,中间的除草、杀虫等事务也都由他们负责。 最后所有收成归洛小苒所有,洛小苒须得向雇农支付工钱。 虽然雇农干活的时间不长,但只要签订着长期契约,就是对他们的一种约束。 考虑到劳动量以及劳动时间,最后决定日薪大概二十五文。 工作日期和工作天数由牛叔宝进行排班和监督。 每次收完粮食、播完新种后,发工钱。 牛叔宝作为领头的,他做的事情多一些,工钱自然也是按劳分配,比一般雇农多一些。 土地贫沃有异,收成肯定也会有差距,洛小苒全盘接受。 但是粮食产量过低的时候,洛小苒就会考虑:那块地的负责人是否负责了,是不是要换人了。 签完契约后,牛叔宝把众人聚集在一起。 洛小苒作为东家,怎么也得发表一下讲话: “签了契约后,我们就是合作关系了。 大家放心,我不是一个严苛的东家,只要大家本本分分完成手上的工作,我会把工钱一分不少地结给大家。” 洛小苒让牛叔宝上前来,面朝大家: “稍后我会和牛叔宝商量播麦种的事情,大家到时候听他指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拖延也不要敷衍。 也不一定必须三十人集体行动,谁家有事,把情况给牛叔宝说明白,把时间错开了也行,在规定时间内做完活就可以。” …… 众人解散后,洛小苒向牛叔宝问了麦种的事情:“村里人是否有多余的麦种卖给我呢?” 牛叔宝想了想,照实回答: “麦种都是去年留好的。 军户的收成除了口粮和种子,其余都要上交,因此他们一定是没有多余种子的。 农户一般也是留了口粮和种子,其余都卖了换钱。 可能只有少数人手中有多余的小麦,我先去打听一下。” 洛小苒点点头: “周边几个村子也都打听一下,务必把麦种准备好,这几天就种下去。 另外,等村子里收玉米的时候,你再帮我购置一些玉米种子,留着明年播种。” “东家,我晓得了。” “还有,黄豆、绿豆、谷子的种子也都找一些,村里常用的蔬菜种子,花的种子,果树,你都帮我留意一些吧。” 牛叔宝顿感洛小苒不像是个逃荒而来的落魄小姐。 寻常人家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知道这么多田间之事。 但洛家姐弟的通身做派又不是普通人能装出来的,他们村子里的姑娘小伙,哪里有一个有比洛家姐弟长得好看的。 真是个奇怪的小姐。 不过,他也不会傻傻去问。 他是笑起来傻,又不是真的傻。 洛小苒的到来,给乡亲们带来了打工的机会,很多人都不需要起早贪黑去城里打短工,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东家,我明白了。” “有什么不明白的,及时和我沟通。 空青是我的助理,你们以后还会有许多工作上的交际,希望你不要像其他人一样避她不及哦。” 洛小苒指了指杜空青,朝牛叔宝吩咐道。 “东家,我知道了。” 洛小苒:······ “晓得”“明白”“知道”,这牛叔宝的语言也是有些匮乏,但愿他能办好自己吩咐的事情。 杜空青见洛小苒为自己说话,率先给牛叔宝打招呼: “阿牛哥,以后我们一起为东家好好做事。” 阿牛哥——洛小苒有种穿到《倚天屠龙记》拍摄现场的感觉。 张教主彼时淳朴的称呼,在这里重现了。 牛叔宝顿时满脸通红,神情很不自在:“空青,我······” “过去的事不需要放在心上,现在我们拿着东家的工钱,要对得起东家的嘱托,只管办好东家的差事,其他都不重要。”杜空青继续说道。 牛叔宝赶忙说“好。” 然后急着向洛小苒请辞,要去找麦种了。 洛星辰拉了拉洛小苒的袖子,眼神在杜空青和牛叔宝两人身上来回转悠。 那看热闹的样子,和洛小苒如出一辙。 两人对视一眼,表达出了一样的意思: 杜空青和牛叔宝两人认识,而且有一定的交情。 牛叔宝走后,面对一大一小两张八卦脸,杜空青故作轻松地解释: “牛爷爷是村里少有不会歧视军户的人,在他的影响下,河西村的农户和军户相处的还算融洽。 早些年,牛爷爷身体不好,我爹给他看过几次病。 当时都是阿牛哥带他爷爷来的,所以我们家与牛爷爷家算得上相熟。” 牛爷爷——这次是穿到《大耳朵图图》里了。 洛家姐弟没有接话,四只大眼睛盯着杜空青,意思是让她继续往下讲。 第47章 张小河干坏事被抓包 “后来我爹出事了,村里人都开始疏远我家。 牛爷爷虽然不相信那些传言,但碍于村里人的做法,也只是让阿牛哥偷偷接济过我家几次,不敢放到明面上。 后来,他接济我家的事被他儿媳妇知道了,大闹了一场。 自那之后,我们两家就没有来往了。” 洛家姐弟齐刷刷眨了眨眼睫毛:还有后续吗? “我爹不在,牛爷爷又在城里看不起病,身子越来越弱。 后来身体逐渐负荷不了地里的活了,于是就买了辆牛车。 农忙时给家里犁地,农闲时做赶牛翁拉人。 他每次拉我都不收钱,就算是我偷偷藏到车里的钱,第二天也会在门缝里发现。 后来,我就想着不坐牛车了,这样就不会白白占了车上的一块地方。 但是,我家里实在没钱了,我不得不到城里找活干,还是得坐牛车。 毕竟走着去,到城里也没力气打短工了。” “所以,其实之前你们家和牛家关系还是挺好的,只是因为你父亲的事情,有了一些尴尬的经历。” 洛小苒将手搭在杜空青肩上,定定注视着她: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杜空青眼神十分明亮,澄澈的目光像闪电一般射向洛小苒: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既然阿牛哥和我一样都是给小苒做事的,那我一定会和他自在相处。” 洛小苒:······这个女孩最近对我过分热情。 虽然现在洛小苒是个十几岁小女孩的身体,但内里的灵魂已经二十多岁了。 而且还在末世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因此心智不可谓不成熟,看待杜空青就像看待一个孩子似的。 这个小小年纪就担负起养家重任的小女孩,没有因为生活的艰辛而气馁,也没有因为村民的薄待而怨恨。 反而是在逆境中咬牙坚持,不断观察,最后快速准确地抓住了机会——她洛小苒就是那个机会。 所以,小空青,以后苒姐带你飞。 此刻,一种奇怪的氛围在两个女孩中间弥漫开来,还好被洛星辰给打断了。 洛星辰揪着洛小苒的袖子,使劲地甩了又甩,终于把还在胡乱脑补的洛小苒拉回到现实世界。 “怎么了,辰儿?” 洛小苒蹲下身子,与洛星辰平视。 洛星辰伸出小肉手,比划出吃饭的手势。 姐姐刚才和空青姐姐一起愣着,好傻啊。 大家都走了,我们还不走吗? 不回家吃饭吗? 洛小苒秒懂:“时辰不早啦,咱们该回家做饭啦,走吧!” 上次买的猪肉猪排猪下水都吃的差不多了,蔬菜也没剩几样了,这两天还得进城一趟采买食材。 洛小苒心里念叨着,人已经快到家了,拐过前面的小路,就是了。 没想到迎面堵上了一个人,这猥琐的身形不是张小河又是谁。 张小河一见到洛小苒,立刻慌张起来,做贼心虚的模样不要太明显。 “你在这做什么?” 洛小苒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把洛星辰和杜空青挡在身后,对张小河沉声问道。 “没做啥,出来逛逛。” 张小河一边往外面走,一边神情不自然地回答道。 只是,张小河好像有一只脚受伤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洛小苒双眼微眯,立刻就想到了什么,于是对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张小河警告道: “这路是大家的,可以随便逛,就是别逛到别人家去了。” 张小河听到这话,立刻转过身来,张嘴便呛声道: “什么你家,那是我家,我家租给你的!” 洛小苒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想笑。 这张小河还真是会对号入座、不打自招。 “我说你逛到我租住的房子了吗? 房主之一的张小河,你怀里揣着什么? 钥匙吗? 能打开门吗?” 张小河其貌不扬的脸上,那愤慨的表情猛地顿住,说不出话来。 过了两三秒,他才低下头去,转过身去,蓦地跑远了。 洛小苒三人走回住的地方,穿过篱笆院落,来到上锁的屋前,房门上赫然印着几个脚印。 看着那几个杂乱的脚印,洛小苒突然为自己换了门锁感到庆幸,这不就挡住了一只讨厌的老鼠。 “应该是刚刚张小河开锁不成,踹门泄愤留下的。”杜空青朝洛小苒汇报。 “他是三个河里脾气最暴躁的,能作出踹门的举动,我一点都不奇怪,还是跟我去看看丑离吧。” 洛小苒把两个小尾巴往屋后带,丑离就被栓在后面的树下。 这家伙倒是比他们先吃上了午饭,正在那喷出饱餐一顿的哼哼声呢。 “空青,你家也是这种篱笆院墙吗?” 说好听点是篱笆墙,说难听点,都不算墙,这篱笆什么也挡不住。 杜空青立刻就明白了洛小苒的意思:“我家是砖墙,小苒是想把丑离放到我家去吗?” 洛小苒点头:“希望你能帮我照顾丑离两个月。 这张小河今天敢趁我们不在,偷偷来开锁,明天不知道会不会把主意打到丑离身上。” “好的,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丑离的。 而且,我从小就养过很多小动物,照顾动物最有耐心了。”杜空青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这马健壮的很,一般不会生病,每天按时喂它饲料就可以了。 不过你又得照顾患病在床的母亲,又得看顾家里的农田,还得过来给我当帮手,是不是太累了?” 洛小苒突然有些犹豫,觉得把丑离交给杜空青的这个决定不是很明智。 要不把丑离交给牛叔宝代为照看? 他家不也养了一头牛吗? 有了养牛的经验,多照顾一头马,应该也是很好把握的。 “我可以照顾好丑离的,你相信我!” 杜空青一看到手的任务飞了,有点急了。 “小苒你也说了,丑离很好喂养,不会让我太费神的。 再说,你雇佣我当助理,不就是帮你解决问题的吗? 帮你照顾丑离,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洛小苒瞬间被说服了。 “行!那丑离就交给你了,用到马车的时候,我会提前给你说,你再把它牵过来。” 第48章 宁静的秋天,天空中白云浅浅 “明天我要去一趟县城,你和我一起去,学习一下赶马车,多和丑离接触一下,混熟了才能把它往家里领啊! 现在先帮我做饭吧。” 洛小苒招呼杜空青往厨房走去。 “辰儿也一起来吧,做姐姐们的小帮手。” 洛小苒淘了一些绿豆放进锅里,让杜空青帮忙烧火。 等水烧开后,再淘些大米放进去,这样才能保证绿豆和大米的滚烂程度差不多。 粥熬制好后,再加些糖。新收的绿豆熬粥,会比陈年的好喝,有一种清新的味道。 洛小苒则把之前剩下的一半老南瓜去皮洗净,切成大小适中的块状。 姜切末,放到热油里炸香,再把南瓜倒进去爆炒,炒至松软时,加入酱和盐,翻炒均匀,即可出锅。 追求卖相的,切点小葱撒在黄澄澄的南瓜上面,那就漂亮极了。 老南瓜本身就十分甜软,爆炒之后更兼咸辣,十分爽口,且便于咀嚼,对于牙口不好的老年人十分友好。 之前买的茄子是比较不容易存放的,偏偏还没做,洛小苒直呼失策,赶紧把鱼香茄子安排上。 茄子洗干净后,把它们迷人的脑袋切掉,神秘的紫色外衣剥掉,赤裸的躯体切条。 俗话说,“茄子要好吃,不要怕费油。” 起油锅,油热后倒入切好的茄条,慢慢炸,炸两遍,把茄子炸透,力求把茄子的香味都逼出来。 剩下的油还很多,舀出大半,只余适量油在锅中。 放入姜蒜末爆香,再放入一勺酱,翻炒匀后,加入适量水,一点糖和适量的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把炸好的茄子倒进锅中,稍微加点盐,大火翻炒,小火炖一会儿即可。 再加个醋溜土豆丝,洛小苒瞬间觉得这顿午饭完美了。 上次提到过,洛小苒很喜欢番茄,其实她还有一个喜欢的蔬菜,就是土豆。 土豆所有的吃法她都喜欢,因为她爱的是土豆这个食材本身,无关烹饪方式。 一顿秋日宁静的午餐,屋外天空中白云浅浅,屋内三人吃的很开心。 杜空青将碗筷收拾了,拿到厨房洗刷,一抬头就看到了洛小苒。 洛小苒懒洋洋地靠在厨房的门框上,“锅里我留了菜,你拿回去给你娘吃吧,省得回去再给她做饭了。” 杜空青摇了摇头,“之前我把给你打工的事告诉了我娘,她很高兴,病情有所好转,能够下床自己做饭了,今日的朝食就是她自己做的。” “反正现在是午休时间,你可以回家看看你娘,带着这些饭菜,半个时辰后再过来,带着你的医书。” 顿了顿,洛小苒继续说道:“既然你娘生活可以自理了,下次我就不多做饭菜了。” 听到洛小苒说下次不会特意为自家娘亲留菜,杜空青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欠的够多的了,不能变成得寸进尺、索取无度的人。 杜空青乖乖带着食盒走了,洛小苒领着乖乖的洛星辰去睡午觉。 一觉醒来,打开房门,差点撞上食盒:“吓我一跳,空青你来多久了,我不是和你说半个时辰以后再来吗,等的时间长吗?” “我刚到,我娘让我向你道谢,她说你厨艺很好,饭菜很好吃。”杜空青将食盒拿进屋内,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绢布。 打开裹了三层的绢布,一本封皮泛黄的医书显露眼前,“小苒,我把医书带来了,你要看吗?” 听到这话,洛小苒一愣,她好像让杜空青误会什么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古代中医都是私家传承的,也就是只传给自己家族的人,不传给外人。 一本医书可能是这个家族几代人的积累,是子孙后代安身立命的根本,绝对不可以给外人看到的。 第49章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洛小苒今天下午打算教洛星辰《百家姓》,自己顺便看看书、记记字。 因为没什么具体安排,所以基本上不需要杜空青来帮忙做什么。 但是不让杜空青来,又怕她多想,觉得自己只拿工钱不干活,心里过意不去。 所以洛小苒当机立断,果断选择让杜空青加入他们的学习小组,让她拿医书来打发时间,温习一下以往的知识,把生疏的医术捡起来。 按照洛小苒的计划,在这个宁静的秋日午后,他们三个会在字田漫步、书海畅游,沉浸在一股浓浓的学术氛围之中,十分美好温馨。 现在,这个想象中的画面戛然而止,杜空青这个实诚孩子给她来了这一出,真是哭笑不得。 “空青啊,我听说医书是不可以给家族传承者以外的人看的,难道不是吗?” 还是说大梁的大夫都很无私,任意把自己的知识产权公布出来,给其他人随便学习? 一向伶俐机敏的杜空青,一遇到洛小苒就变迷糊。 她好像认定洛小苒是要看她家的医书,而事实上,她自己也十分乐意给洛小苒看。 “是不能把医书给外人看,可是你不一样! 你是我的东家,更是我的恩人。 你不知道,你进村的那天,我已经在城里找了三天的活计了,可是都没有人要我,我家马上就快断粮了。 后来你招我做助理,还预支工钱给我,我和我娘才能继续活下去。” 洛小苒点点头:看来每个大梁大夫的医术确实不外传。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小姑娘太激动了,上班第一天就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自己得赶紧安抚一下她。 “空青,我雇佣你是因为你很优秀,也很有勇气,我看中了你的本事,你为我做事,我付你工钱,你不欠我什么。 另外医书的事,你可能误会了。 今天下午我想和辰儿一起读书习字,叫你把医书带来,是想让你打发时间,也慢慢把荒废的医术捡起来。” 杜空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个大乌龙,举着书的胳膊缓缓放下,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茧子的双手,十分消极。 “还能捡起来吗?就算捡起来,也不会有人找我治病的。 我是个女医,还是个从未出诊过的女医,不会有人信任我,况且还有我爹的事情在。” 洛小苒把杜空青带到凳子上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人要往前看,过去的事先让它过去,现在把摇摆不定的心静下来,把理论知识温习好了。 没事认认药材,捉摸捉摸药方,万一哪天这身医术就用上了也说不定!” 见杜空青还是有些失魂落魄的,洛小苒继续安慰道: “你就听我的,把理论知识都捡起来,这是我交给你的任务,也算你工作的一部分。 学完了,也给我和辰儿科普一下常见的一些药材,以及它们的功效,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你家医书上的药方我是不能轻易看的,你还是教我辨识一些药材的干货吧,洛小苒心里如是想。 杜空青这才稍稍振作起来,和洛小苒一起把吃饭的桌子收拾出来,作为公共的书桌使用。 洛小苒rua了一下洛星辰的脑袋,蹲下来和他平视: “我的字,额,你也看到了,不甚雅观,空青姐姐的字呢,是女子专用的,我们都不适合教你写字。 所以现阶段咱们先认字,等有机会姐姐再给你寻个先生,专门教你习字好不好?” 洛星辰虽然不允许姐姐这么贬低她自己,但是想到姐姐那一手字,还是沉默了。 四岁的小正太暗暗握紧了拳头:等他练好字,一定会帮姐姐把字形练好的! 面上却是乖乖地点了头,表示同意姐姐的话。 “那姐姐再和你打个商量,可不可以先把你那副笔墨给空青姐姐用,明日我们去县城,再给你买一副。” 洛小苒不知道杜空青家里还有没有笔墨纸砚,大抵是没有的,因此只叫她把书带来。 自己家这边有两副笔墨纸砚,可以给她先用着,不过要经过这文房四宝主人的同意。 洛星辰乖巧地点点头,一溜烟地钻进旁边的卧室,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着一支毛笔,踮起脚尖,把笔递给了杜空青。 杜空青受宠若惊,接过毛笔后,也蹲下身子与洛星辰平视:“谢谢辰儿。” 洛星辰羞涩一笑,又把头转向洛小苒,眼睛提溜亮,整个意思就是:快夸我!快夸我! 洛小苒看着他那邀功的小模样,乐得不行,特意绕着洛星辰转了两圈。 “小苒,你这是做什么?”杜空青疑惑地问道,洛星辰露出了同样疑惑的表情。 “我在看我们家辰儿有没有长出小尾巴来,刚才把毛笔给你之后,那种‘要我夸他’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了。 我想,要是我们辰儿有一条小尾巴,现在一定在不停摇动呢!” 洛小苒脸上出现了罕见的狡黠笑容,让洛星辰和杜空青都感到很新奇。 洛星辰和洛小苒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所以比较了解自家姐姐平时脸上的表情,因此吃惊的程度更深。 洛小苒的表情可以用两个词来形容,细微和稀少,四舍五入就是面无表情了。 但洛星辰也只是吃惊了三秒,就想起了姐姐刚才的取笑。 他整个小脸都烧起来了,嗓子更是“咕咕”地想说出什么来,但还是失败了,最后沮丧地把小脑袋垂了下去。 洛小苒上前把他抱起来,像颠小猪似的颠了一下: “哎呀,姐姐做的饭是不是太好吃了,我们辰儿这几天都重了一些呢。” 见辰儿还是把头搁在她肩上,没有什么反应,洛小苒深深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的辰儿,你现在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未来的某一天,一定能说出话来的,姐姐相信你!” “辰儿原来是不能开口说话吗?” 站在一旁的杜空青开口了,她记得洛小苒对外说辰儿不太爱说话,而不是不能说话。 第50章 教鞭是不是太夸张了 洛小苒用手在洛星辰背上轻轻拍打,熟练地安抚他: “没错,辰儿在逃荒路上受到过惊吓,暂时说不出话来。 我给他找了很多大夫,都说他喉咙嗓子没有问题,是有心结在身上,属于心病。” 就是不知道这心药啥时候能来了,洛小苒心想。 “为了不让村里人拿异样眼光看辰儿,我谎称他是受到惊吓后,不太爱开口说话,而不是说不出来话。” 不然有谁恶意嘲笑辰儿的话,她可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发飙,见血就不好了。 杜空青看向洛小苒怀里的洛星辰,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有不少痛苦的经历,还留下这么大的心理阴影,很是同情唏嘘。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守口如瓶的,以后我也会帮你一起好好照顾辰儿的。” “人生就是这样起起伏伏,时好时坏。 咱们三个加起来还不到三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所以不要悲观,做你该做的、爱做的事,不要胡思乱想,减少遗憾。” 洛小苒是说给杜空青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至于洛星辰听不听得懂,另当别论。 “所以现在还是好好看书吧,看书学习知识,掌握技能,你们两个谁偷懒耍闲,我就让他(她)的童年变得完整。” 洛小苒话音刚落,一条教鞭就被她甩上了桌面。 先后向洛小苒表达伤心情绪的杜空青和洛星辰,赶紧整理好心情,斗志昂扬、欢欢喜喜地学习去了。 洛小苒所期待的书山学海的氛围,成功实现。 三人一下午都在读、写、记、背,忙得热火朝天。 ······ 现在家里已经没有什么食材了,粮食倒还剩了不少,晚饭煮个白粥就行。 中午炸茄子的时候,还剩了不少油,要不晚饭就做葱油饼吃吧,这东西费油,能把炸过茄子的油都用上。 洛小苒让杜空青淘米煮粥,自己则和面烙饼。 洛小苒在盆中倒入四碗面粉,一半加入热水,搅拌成絮状。 另一半缓慢加入凉水,同样搅拌成絮状。 最后用手把两部分面揉在一起,揉成面团,面团尽量软一些,盖上白布,醒面。 醒面的空档把葱花切段,切得稍微细碎些。 面团醒好之后,洛小苒将其一分为二,今晚吃一半,另一半盖上白布放置一旁,明早再做新鲜的葱油饼。 把面团分成一个个小面团排排站,每一个小面团都擀成薄薄的面片,再在上面刷一层油,均匀撒上适量盐,最后再撒上葱花。 下面是重点: 把面片像折扇子一样来回折堆在一起成长条状,然后把长条向两边扯一扯,从两边向中间卷。 最后把卷出来的两个卷上下叠放在一起,用手心按一下,最后擀薄成饼。 热锅后,加油,把饼放置锅中,烙至两面金黄酥脆,黄澄澄、脆棱棱的葱油饼就做好了。 葱油饼色香味俱全,洛小苒三人吃饼吃的肚皮滚圆,把白粥都剩了不少。 古代没有电,所以就更不会有电灯了,人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蜡烛、油灯一类照明的物件,都是要花钱的,对于村里人来说是能省则省。 因此乡亲们都会在天黑前吃完晚饭,在黑夜吞噬世间万物前,把洗碗、洗澡、上厕所等各种行为完成,只等天黑上床睡觉。 虽然现阶段的土豪苒,并不需要计较照明工具的使用情况。 但是考虑到杜空青一个女儿家晚上不便摸黑回家,洛小苒于是早早做好了晚饭。 因此三人吃过晚饭后,太阳也才刚刚落了一半,远远地挂在天幕上,周围满是霞光异彩,十分漂亮。 此刻瘫在椅子上的洛小苒,有点懊恼自己没有控制住食欲,吃了个九分饱。 不过看了看同样瘫在椅子上的洛星辰和杜空青,心情就好了许多:大家都一样,吃的一样多,都怪自己烙的饼太香了。 但这也不能全怪葱油饼的美味,他们三个对食物都有一定的执念。 杜空青——没遇到自己之前马上就要断粮了,肯定很长时间都没吃饱了。 洛星辰——小小年纪就跟着大人们四处逃难,虽然东西都紧着他吃,但也是杯水车薪。 洛小苒——她自己就更不必说了,在末日挨饿是家常便饭,穿越过来就是逃荒,也没怎么吃过饱饭,她对粮食饭菜的执念应该是最深的。 不过执念再重,也不能暴饮暴食,这可不是个好习惯,于身体健康无益,下次他们三个吃货要注意了 既然吃的有点多,那就出去散散步消化一下,洛小苒招呼洛星辰和杜空青一起出去: “时间还早,我提议咱们出去散散步,让空青给我们介绍一下各门各户都有谁,最后把空青送回家,我和辰儿再回来。” 洛星辰和杜空青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欣然同意。 这个时间点,村民们都在做晚饭、吃晚饭,因此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洛小苒也乐得自在。 万一有人自来熟上来攀谈,再扯到辰儿为什么不说话,那就不太好了。 原来杜空青家离洛小苒住的地方还挺远,出了门前的小路口,往村长家的方向走,左拐右拐,拐来拐去,最后才看到了一座青砖瓦房。 “看来你家的房子确实坚固,能够保护好丑离,我很放心。 就是离我现在住的地方有点远,不过以后等我的房子盖好了,咱们离的就近了。 ”洛小苒盯着杜空青家的房子感叹道。 “军户里只有我家不是稻草屋,不过现在也只是空有这砖瓦的外壳罢了,里头很多东西都被当掉了 。” 杜空青一提到自家的事,情绪就会立刻低沉下去,她爹的事情还是给她留下了太多的负面影响。 “那就赚了钱再赎回来,买新的也可以!” 加油吧,杜空青! 也许以后你会成为大梁第一位闻名天下的女医者也说不定,一切皆有可能。 然后,我的看病吃药等一系列健康方面的问题就全权交给你了,哈哈哈哈。 第51章 夜探张小河家 “天都快黑了,你先进去吧,我和辰儿也要赶紧回家了”。 洛小苒与杜空青道别,看着她走进家门后,才带着洛星辰慢慢悠悠往自己家里走去。 夕阳的余晖映照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紧紧相依,优哉游哉,分外和谐温馨。 路过一排三个外形相似的房子时,洛小苒停下了脚步,杜空青说这是张家三个河的房子。 当年张家五叔公的三个儿子张大河、张二河和张小河大搞团结,齐心协力闹分家,从老父老母手里吸血建造了这三个房子。 为显兄弟间感情好,还特地把房子建造在一起,妥妥的联排啊,可惜不是大别墅。 这张小河今天上午趁洛小苒不在家,企图偷偷摸进屋子里去,反正肯定不是去参观自己老爹家的。 幸亏洛小苒提前换了门锁,不然还真中了他的下怀。 现在为了以防万一,还得把丑离送走。 洛小苒可不不想自己哪天回来,这丑离就直接失踪了,甚至直接变“死丑离”了。 回到家后,洛小苒让洛星辰先洗漱睡觉,做个早睡早起的好宝宝。 可能是因为在外面逛得时间比较久,洛星辰小脑袋沾上枕头,就沉沉睡去了。 洛小苒看着辰儿可爱的小脸蛋,没忍住偷偷香了一口: 真是个乖巧可爱的崽崽,你在这里先睡会儿,姐姐先出去做些事情,回头再来陪你。 天已大黑,万籁俱静,这个氛围就很适合做些偷偷摸摸,啊呸,做些神秘的事情。 洛小苒轻轻将屋门反锁,悄悄往张小河家去了。 张小河既然先做出了偷偷摸摸的事情,那么自己去教训一下他也不算过分。 张小河家的院墙也就两米不到,洛小苒轻而易举就翻了过去。 虽然到这异世以后就遭遇各种颠沛流离,就算是现在也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安稳定居。 但洛小苒很清楚,对于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尤其是一个不想轻易依附男人的漂亮女人,实力是多么重要! 房产、田地、金钱这些物质上的暂且不论,自身一定要有不错的身手,好用来自保。 因此,洛小苒每天都会抽时间进行体能训练,想早日恢复前世的身手。 虽然现在自己这副身体还未长开,甚至算得上瘦弱,但是她已经尽力把武力值提上来了。 所以现在随便收拾个人,简直不要太简单。 不过,自己好歹还是要在河西村继续生活的,走的是安稳隐士风格,不宜暴露太多底牌,因此很多事还是暗地里来的好。 直接打脸,简单粗暴,爽则爽矣,但也有树大招风的可能性。 倒不如扮猪吃老虎,出其不意,更加保险。 当然,聪明的不来招惹她,她也不会去吃这头“老虎”。 要是这些“老虎”不开眼,那就别怪她······ 哎?这么说好像又不太对,吃“老虎”,那自己不就扮“猪”了吗? 我去,洛小苒你醒醒,你在别人家院子里呢,在脑补什么乱七八糟的。 装逼结束。 洛小苒抚了一下额头,对自己有些无语,而后直接往屋外的窗户摸去。 俯下身子,蹲在窗下,橘黄暗淡的灯光透出窗外,里面隐隐有人影在走动。 古代的窗户上果然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捅就破的那种,就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洛小苒刚想伸出手捅破这窗户纸,里面就传来了声响,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你个死鬼,这么多天都没来看我,是不是你们家母老虎把你看的太严了?” 一个勾人的女声响起,伴随着脱衣服的繁杂簌簌声。 洛小苒:······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所以还是不看了,给他们家窗户纸留个全尸。 显然,里面正在进行一项远古的运动,懂的人都懂。 只是听这话,这张小河的妻子在偷人啊,和有妇之夫有了龌龊。 而且,奇怪的是,张小河这么晚还不在家吗?不然里面的两人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 “她,她能管得了我? 我不来还不是因为我这好弟弟,分了那洛小姐的租金后,天天在家喝酒吃肉,也不出门去了。 他在家待着,我哪里找得到机会来看你。” 男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当然,脱衣服的声音还在,现在还加上了一些美好运动的声音。 “也是!我们家那个废物,屁大的本事没有,脾气倒是一天比一天大。 今天上午的事没办成,回来就找我撒气。 整天就是喝喝喝,他婆娘我现在正和他二哥一起快活呢,他倒是醉死在桌底下了。” 女人的声音很是甜腻,话里话外却都是对自己相公的指责,而且没有一点偷人的愧疚之情。 “我的小宝贝,他要是不醉倒,咱俩怎么逮到机会一起快活啊! 说正事的,明天再撺掇他去洛小苒家看看,实在不行,就把门砸了。 你是不知道,她今天一下子雇了三十多个人,肯定很有钱,屋里一定有不少好东西。” 张小河的二哥张二河继续说道,现在的温柔乡都没能使他迷失,一个劲儿地想着把洛小苒的钱财搞到手。 “哼,你这个死鬼真是坏得很~~什么事情都让你弟弟冲在前面,一点都不顾及我。” 洛小苒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这张小河的妻子也太会撒娇了,不知道长的什么样子,但这声音真的太嗲了。 “我哪里是不顾及你,我是太顾及你了。 有了这笔钱,咱们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我甩了家里的母老虎,你也可以不用受张小河的气了。 到了外面,咱们吃香的喝辣的,比在这破地方待着好多了。 所以你一定要想办法,让张小河把钱搞过来,明白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人家和你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是为咱俩好,明天一早我就和他说。” “这就对了,让张小河去冲锋陷阵,咱们在后面捡现成的。” “你可真坏,他可是你亲弟弟!” “亲弟弟抢我的女人,让我不得不娶了那个又丑又胖的母老虎? 是他先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好了!不提以前的破事了,咱们现在赶紧做点正经事吧,哈哈哈。” “讨厌~~” 第52章 张家的劲爆丑事 洛小苒没想到自己刚到张小河家,就被迫吃到了这么大一个瓜。 不仅弄明白了到底是谁打她银子的主意,更是把其中的前因后果都听的差不多了,简直是好大一盆狗血。 今晚,她就像是一只在张小河家窗下上蹿下跳的猹,瓜都快吃吐了。 张家二伯和三弟媳妇偷情,从他俩支人、接头、做那事的熟练程度来看,这奸情已经持续蛮长一段时间了。 醉倒在桌底的张小河头上,不知道长了多么大一片草原,也许能容下一万只草泥马奔驰而过也说不定。 但是,张二河和张小河的妻子应该以前就认识。 但是张小河抢了张二河的意中人,还导致张二河娶了一个非常不满意的妻子,因此张二河非常痛恨自己的弟弟张小河。 张小河脾气暴躁,不干实事,很受妻子的嫌弃。 张二河和张小河的妻子都对自己的另一半不满意,加之两人之前就有感情,顺理成章地就搞到一块去了。 今天张小河去洛小苒家行窃(未果),就是张二河暗中指使、教唆的。 但是令张二河没想到的是,由于洛小苒早有防备,张小河最终没有得逞。 张二河咬定洛小苒是只肥羊,一定要得到洛小苒的钱财,并用这笔钱作为他和张小河妻子私奔的盘缠。 因此,一次不成,他还想来第二次,继续指使张小河的妻子去教唆张小河偷窃。 从头到尾把自己摘的倒是干净,太卑鄙了,洛小苒的脸色十分阴沉。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个张二河看着是一副闷葫芦、老实人模样,没想到内里却是个黑心坯子,秽乱家族的无耻之徒。 最重要的是,他把歪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三番两次要偷钱。 还被正主听到,真是不太幸运了呢! 洛小苒脸上露出了标志性的冷笑。 有钱就可以买粮食,有粮食她和辰儿才不会挨饿。 打她钱财的主意,就是要让她挨饿。 洛小苒很生气! 因此她决定取消今晚教训张小河的行动,她另有安排。 ······ 第二天一早,洛小苒带着洛星辰和杜空青一起去县城采购东西。 洛小苒招呼杜空青和丑离多接触一下: “空青,你先来摸摸丑离,别害怕,它也算是见过你几次了,只要你没有恶意,它不会踢你的。” 它肯定不会踢你,这厮没有一点身为马的原则,有奶便是娘,谁给吃的就跟谁走,真是对不起那那副威风的外貌。 杜空青慢慢朝丑离靠近,在洛小苒的鼓励下,伸手摸了摸丑离头上的鬃毛。 不出意外,过程很顺利,丑离连头都没抬,自顾自地往地上喷着粗气,十分慵懒。 “我摸到了,它不排斥我!” 杜空青很高兴,一边小心轻柔地摸着丑离的脑袋,一边看向洛小苒,展示自己的成果。 “很好,那咱们一起去县城吧,我教你怎么驾驶这马车。” 于是,三人并排坐在马车车厢外,朝村口驶去。 这一幕刚好落到了张小河的妻子张王氏的眼里,她赶忙往家里走去。 张王氏回到家,看到张小河还在睡着,一身酒气,鼾声如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酒鬼,喝了几斤马尿,睡得这样死,快醒醒,赶紧起来!” 确实睡得死死的,连自家媳妇偷人都毫无察觉。 张小河宿醉睡的正香,梦里都是这两天吃的猪肉,太香了,猛的被自家婆娘叫醒,自是十分生气: “王小凤,你一大早的发什么疯?” 张王氏也就是王小凤,当即冷嗤一声: “一大早,别人都吃完饭,下地干活去了,就你还没睡醒,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懒汉!” 张小河对于王小凤的这些话,早就听腻了,他扣了扣耳朵,吊儿郎当道: “我懒怎么了,我懒我也没饿着你,而且这几天顿顿都有肉吃,你还在胡搅蛮缠什么?” 提到的肉,自然是拿洛小苒的房租钱买的。 想到洛小苒的钱,王小凤立马换了一副温柔的脸色: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这是我嫁给你之后,吃的最好的几天了。” 看到张小河露出得意的表情,王小凤接着循循善诱道: “那洛小姐可真是个不缺钱的主,要是咱们能进到她屋里,哪怕是拿出一点银钱,也够咱们花好几年的,不如你再去试试?” 听到这话,张小河直接炸了: “还去!昨天就是听了你的鬼话,结果到那之后连门都打不开,要去你去,我才不去!” 出于维护男子的自尊心,张小河没有把自己回来被洛小苒撞上的事情告诉王小凤。 “好好好,你现在也听不进我的话了,你以为我让你去偷钱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是为了咱们儿子! 你是个不愿正干的,家里一点钱都没有,儿子出生了,咱们怎么养?扔进井里淹死吗?” 王小凤一点不怕张小河的咆哮,她很会抓张小河的软肋。 张家三个兄弟,就他还没有孩子,只要自己说有了身孕,他一定会对自己百依百顺的。 果然,张小河激动了起来:“小凤,你有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张小凤顺势拿乔,编的有鼻子有眼的:“刚刚三个月,才坐稳。 大夫说是个男孩,你说咱家穷的十个大钱都没有,将来怎么养这个小子! 你听我的,为了咱儿子,悄悄拿一些银钱出来,只拿一点,洛小姐不会察觉的。” 张小河有些意动,他虽然脾气暴躁,好吃懒做,但也不想将来连个儿子都养不起。 现在有一个现成的“肥羊”在这,不宰白不宰。 可是,昨天那个洛小苒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要是今天自己砸门进去,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自己。 王小凤见张小河还在犹豫,故意装作伤心地抚摸自己的肚子: “儿子,是娘对不起你,你还在娘肚子里,娘都不能给你吃点好的。 等你以后出生了,娘怕是连奶水都没有。 你不要只怪娘,也得怪你狠心的爹,不为你的以后做打算,他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哪里还顾得上你呢······” “好了好了,你别念叨了,我去还不成吗!为了咱儿子,我豁出去了。” 张小河光着脚走回床边,一屁股坐下,就要穿鞋。 “早饭我也不吃了,赶紧弄完赶紧了事,你去把咱家那个铁锤拿来!” 王小凤见目的达成,笑的花枝招展:“好好好,我这就给你拿去,你等着!” 第53章 抓小偷啦,一个都跑不了 天气渐渐转凉,冬天的脚步一步步临近了,夜黑的比以往都早。 一个时辰前还沐浴着散漫温暖的阳光,一低头一抬眼,夜色已经掩盖大地。 真乃时光如梭、白驹过隙也。 河西村通往外面的必经之路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急急忙忙往村外跑去。 快出村口那棵大白杨的时候,几个身影“刷”地自树后出来,一字排开,拦住两人的去路。 火把一一点上,映出众人的脸,为首的不是洛小苒又是谁。 原来今天早上,洛小苒假装带着洛星辰和杜空青驾车离开,为的就是给张小河可乘之机。 但是马车驶出村庄后,三人又悄悄赶了回来,走了另外一条不常走的路,去了村长家。 洛小苒借口有事请村长帮忙,让村长和他们一起去趟县城。 张村长对洛小苒这个小姑娘很有好感,毕竟她刚来就给他们村子落实了不少就业岗位的。 于是,没有多想就答应了,跟着上了马车。 走了没多久,洛小苒又借口自己有东西落在家里了,要先回家一趟。 天公作美,这一通操作成功让张村长目击了从洛小苒家跑出来的张小河。 几人赶忙往院里走去,老远就发现屋门半开着。 杜空青拿起被砸坏的门锁,扭头看向洛小苒和村长,主要是村长。 “锁被砸坏了,怕是遭了贼,小苒你快看看少没少东西?” 洛小苒赶忙进屋,不一会儿“脸色黑沉”地出来了:“我放在抽屉里的首饰不见了。” 杜空青惊呼一声,十分丝滑地接话:“哎呀,那根金簪呢,也不见了?” “嗯。”洛小苒瞥了她一眼,十分“伤心”:空青你演的有些浮夸了。 杜空青十分焦急地望向张村长,脸上气愤不已,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张小河抓过来对质。 “村长,小苒昨天和咱们村里人签订契约,请他们当短工打理土地。 回来的时候就撞见过张小河,他鬼鬼祟祟的,怕不是拿着自己爹的房门钥匙,想过来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张村长也是十分震惊。 这河西村在他的领导下,虽不能说是大富大贵的鱼米之乡,但好歹也算得上治安良好,好几年没出现过行窃贵重物品的事情了。 主要你们村,一般人也没有啥贵重物品啊。 杜空青接着对村长控诉: “因为小苒家是姐弟俩相依为命,没有大人在家,所以小苒提前换了门锁,想着比较安全些,这才没叫张小河得逞。 没想到他今天又来了! 刚刚您也看到了,前脚张小河刚走,后脚咱们就发现这门锁被砸,首饰被盗,这不是张小河干得,又会是谁!” “既然是这样,那这十有八九就是张小河干的了。 我原以为他小子只是好吃懒做,没想到竟然干出此等偷鸡摸狗的事情来。 小苒,你打算怎么做?是报官还是先把人捆了扔祠堂里去?” 村长的意思很明了:一个公了,一个私了,两种方式,你值得选择。 洛小苒表示要低调:“村长你也知道,我初来乍到,就想好好抚养弟弟,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没成想竟发生了这种荒唐事。 如果我到县上报官,一定会把事情闹大,那咱们河西村的名声就受损了。” 村长听到这,已经是脸上微微发热,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小苒,你不必有所顾忌,我张长宗身为河西村村长问心无愧,那张小河是他自己手脚不干净,与咱们河西村何干!” “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不把事情闹大。 不如村长您先帮我去张小河家,试探一下,装作无意透露出我家被盗的消息,并把我要报官的事情也说给他听。 最后,你要告诉他,如果明天有人把偷我的首饰如数还回来,我就不再计较这个事情了。” “小苒啊,你就是太善良了,还给他回头的机会,希望这小子能够及时回头,我这就去!”张村长说罢,就背着手气冲冲杀向张小河家了。 这招打草惊蛇的后果就是,洛小苒带着杜空青和牛叔宝在村口,成功堵住了张二河和王小凤。 随后,众人从他们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搜出了洛小苒丢失的财物。 不用问,问就是这俩人听到消息,相约逃之夭夭。 可怜的张小河估计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不对,是被蒙在绿光里。 洛小苒让人押着张二河和王小凤去了村长家,说明情况,要求召集村民开祠堂。 这是洛小苒来到河西村后,最亮堂的一个夜晚。 不大的祠堂里点满了蜡烛,围观的村民手里也都拿着火把,照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发黄。 张村长胡子都被气歪了:“不是张小河偷的吗?怎么从这两个身上搜出来了?” 张二河和王小凤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有趣的是,两人跪的相距甚远,中间至少还能再跪两个。 洛小苒默默提了一句:“其实我也很奇怪,这么晚,他们俩这是要干什么去? 要跑也应该是张小河和王小凤夫妻俩一起跑啊,这张二河是怎么掺和进这件事的?” 话音刚落,四周乱哄哄的村民立即安静了下来,各种猜忌的眼光在屋里跪着的两人身上胡乱打量。 突然,一个身材壮硕的妇女冲破重重人群闯了进来,因背对着洛小苒,所以洛小苒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子。 壮硕妇女一下子扑到张二河的身上,又是抓又是挠,又是拍又是打。 “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让我和虎子可怎么活啊!” 说完,她还想扑到王小凤身上,不过被村长吩咐的人拉走了。 壮硕妇女被拉走,但是嘴上不停着:“王小凤你个不要脸的贱货!勾引自己的二伯,不守妇道,你不得好死!” “李杏花!”张村长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神情严肃地看着李杏花。 李杏花既然说漏了嘴,那张二河和王小凤的事八成是真的。 加上两人一起拿着洛小姐的财物私奔,剩下的两成也补上了。 第54章 开祠堂的最终结果 张长宗这个年纪什么事情没见过,但乱伦那是天大的丑闻。 他身为村长绝对不允许这种丑闻宣扬出去,不然会影响村里其他未出嫁姑娘的名声。 想到这,张村长只想把偷盗财物这件事赶紧解决:“张小河呢,他怎么还没到!” 这个张小河,娘子都快跟别人跑了,他还傻傻不知道,就这智商还敢偷东西? 过了一会儿,两个村里的汉子把喝的烂醉的张小河抬到了祠堂里。 不用问,多半是王小凤灌醉的,不然她怎么和自己的情郎私奔呢? 张小河这个实施偷窃事实的正主,此刻是烂醉如泥,恐怕不能接受审问了。 张村长把目光转向洛小苒,凑到她跟前偷偷嘀咕了两声: “小苒,今天开祠堂主要是处理张小河偷盗之事,至于别的事情,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洛小苒点点头,“村长,我明白你的意思。” 随即慢慢走到祠堂中间,明亮的灯光将她的外貌身形照的分外清明。 河西村的村民也算是第一次,正式见到了这位几天前就来到他们村的落难小姐。 洛小苒站到张二河和王小凤的中间,面向屋外的村民,先进行自我介绍。 “乡亲们好,我是洛小苒,前两天和弟弟洛星辰刚到咱们河西村落脚,也是这次偷窃事情的苦主。 我初来乍到,自问并未与任何人结怨。 今早,我和村长亲眼撞见张小河从我家跑出,然后就发现我家失窃。 晚上,我们又从张二河和王小凤的手里找到了我丢失的财物。 我想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张家三人见财起意,砸门并偷了我的东西。” 洛小苒话音刚落,祠堂里外的村民们一片哗然。 抓小偷只是其次,洛小苒的真正目的是在全体村民面前杀鸡儆猴,希望以后不要再有什么极品撞上来。 村民们议论一阵后,便渐渐安静下来,洛小苒继续说道: “因此我决定报案,将他们送官,我相信县太爷会给我一个交代。” 洛小苒读过《大梁律法》,她知道偷窃的下场很惨,估计会被拉到矿山做苦力。 因此,洛小苒话音刚落,张二河和王小凤便齐齐抬起头来,连忙求饶: “洛小姐,我们错了,你不要把我们送官,求求你,饶了我们吧,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见洛小苒不为所动,两人还想过来抓住洛小苒的裙角,被洛小苒一下子躲了过去。 “我听说咱们河西村民风淳朴,路不拾遗,所以才带着弟弟到此定居。 没想到刚来就发生了这种事情,说实话,我是有些吃惊和失望的。” “洛小姐,他们三个并不能代表我们整个河西村啊! 我们河西村还是很好的,十里八乡的人都想和我们村结亲呢!” 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高声喊道。 洛小苒认出来他是自己的雇农之一。 其他刚被洛小苒雇佣的人此时也反应过来,纷纷出声应和: “就是,洛小姐你可别一棒子打死一船人,我们和这三人可不一样。” “洛小姐,我们很实在的,干活也卖力,您也是看到的。” “是呀洛小姐,可别因为今天的事就不让我们给你做工了呀!” 就连一些和洛小苒没有利益牵扯的村民,也十分不耻张家三人的行径。 “他们干了坏事,被送官是他们活该,就怪他们自己贪心!” “啊呸,罪有应得!我们河西村的名声差点被这几个不要脸的丢光了!” “就是,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们是这种人,装的真好啊!” ······ 良久,熙熙攘攘的议论声渐渐散去,坐在上位的村长最终发话: “那这件事就这么办吧,把张二河、张小河和王小凤捆了关在祠堂,明早送官。” 这场闹剧就此落下帷幕。 由于抓贼,洛小苒耽搁了一天,家里的食材马上告罄。 第二天一早,她就带着洛星辰和杜空青赶往县城,采买东西。 丑离这个没原则的,被杜空青喂了几次草料,就和这个小姑娘活络起来了。 洛小苒把驾车的位置让给杜空青后,人家轻松掌握,看得洛星辰敬佩不已。 满脸都是:空青姐姐好厉害啊,第一次就会驾驶马车了······这种意思。 就差没给杜空青鼓掌了。 看得洛小苒真是乐得不行,她发现自从洛星辰不说话之后,就练成了一副用表情说话的本领。 瞪眼、噘嘴、捂嘴还有各种手势,简直不要太形象。 进了县城,三人先是大肆采购一番吃食。 虽然天气渐凉,但洛小苒还是不打算买太多的肉类和蔬菜,以防吃不完就坏掉了,买够三五天的就行。 粮食还有很多,不需要补充。 最重要的是去旭日轩,再给洛星辰买一套文房四宝。 路过一个卖字摊子的时候,三人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指指点点。 “孙家这后生真是倒霉啊,好死不死被钱捕快的妹妹看上了。” 洛小苒旁边几个人指着里面,小声八卦。 “是呀,钱捕快那个妹妹,是附近有名的花痴,见到好看的男子就上去骚扰,仗着自己哥哥是捕快,简直为所欲为,无往不利!” “那可不,她最近又看上孙清源了,结果被他之乎者也的一番话说哭了,她兄长钱捕快就三天两头来找茬,真是人间惨案啊!” “人间惨案”被你用这么揶揄的口气说出来,真的好吗? 洛小苒挤过旁边几个幸灾乐祸的围观群众,带着自己的两个尾巴上前,幸灾乐祸地吃瓜去了。 三人往里一看,一个穿着捕快衣服的人,正对一个书生模样的冷嘲热讽。 “孙清源,你这摊位费该交了。” 横横的语气。 “钱捕快,这个月的摊位费我日前已经交过了。” 懒洋洋的语气。 “交过了,我怎么不知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竟然公然扯谎、欺骗公差!” “县里有记录,钱捕快不信,可以自行去查! 再说,我记得没错的话,钱捕快也不是负责收摊位费的吧。” “查?我说你没交你就没交,查也查不出来!” 第55章 两个小娘子是要当众抢劫吗? 圈里的两人还在扯皮,杜空青倒是“咦”了一声。 “空青,怎么了?”洛小苒问道。 “没有,我就是看这孙清源的字倒是好看,我看过我爹的一本字帖,他的字不比字帖的差。” 哦~~ 洛小苒眼睛一亮,她之前还发愁到哪找习字先生呢,这人不就送上门来了。 于是赶忙伸出尔康手,对着圈内的两人喊道:“且慢!” 人群中间的钱捕快听到声音,立刻转向洛小苒这边,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怒容,直接脱口而出: “谁在打扰公差办事?” 下一秒,看清了洛小苒的长相,顿时呆了起来。 刚才豪横的姿态一扫而光,像只被定住身影的大黑熊。 只见人群前面,一位身穿鹅黄色素衣长裙的女子俏生生立在那,肌肤白皙娇嫩、气质出尘脱俗,让人移不开眼。 一头青丝被一根木簪简单挽起,碎发随风飘扬,掠过白皙圆润的耳垂,却偏偏有一种凌乱之美。 黛眉杏眼樱桃小嘴,秀美的五官直接就抓住别人的眼球,因此耳垂、手上、颈上虽未佩戴首饰,也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唯一奇怪的是她伸出来的手,手臂向前撑出,五指张开,绷得笔直,虽显得玉指纤纤,但莫名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难道是新来抚远县的? 还是县下哪个村子里的? 可是村子里能养出这等姿容来吗? 钱捕快脑子里胡思乱想,嘴里也变得结结巴巴: “你,你这位姑娘是有什么事情吗?” 杜空青见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们身上,赶紧扯下洛小苒的尔康手,小声嘀咕道: “小苒,民不与官斗,我们不要掺和这摊事,赶紧走吧。” 洛小苒拍了拍她的肩膀,并未出声,而是继续朝钱捕快说道:“这人的摊位费我替他交了,如何?” “我只是按规矩办事,既然收摊位费,不管是谁交的,交上来钱就成。” 钱捕快的声音都变轻柔了,唯恐吓到这位娇嫩的姑娘。 洛小苒示意杜空青把钱给钱捕快,钱捕快接了钱,却并不着急走,而是看着杜空青,感觉有点眼熟: “我见过你,你这小姑娘来过县里几次找差事,对不对?” 杜空青之前因为断粮,拼了命地在县城和府城找活计,也许无意间被钱捕快碰到过也不一定,但她实在想不起来了。 钱捕快见杜空青没有回应,急的眉毛又皱起来了,黑胖的脸上出现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就那次,你钱袋被人抢了,你哭的好惨,说是好不容易找到活计得来的钱。 最后还是我帮你把钱袋找回来的,你忘了?” “奥,我想起来了,是你,你就是那个帮我抓住偷儿的官爷。” 得到提示后,杜空青总算想起来那桩事。 只是她没想到,当初为她夺回钱袋的捕快,却因为私情在这里公然欺负一个读书人。 钱捕快见杜空青认出他来,十分高兴: “哎~别叫我官爷,我叫钱大壮,你叫我钱大哥或者大壮哥就行。” “好的,大壮哥,你叫我空青就行。”杜空青回答道。 钱大壮有些纳闷,他本是直性子,就直接问了出来: “上次见你,你还是个三餐吃不饱的小丫头,为了钱袋里的两文钱,追了那偷儿三条街。 怎么如今变得大不一样了?还跟着一位小姐。” 钱大壮原先以为杜空青是他见到过挺漂亮的姑娘了,没想到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是我的东家洛小姐,给她工作后,我的日子才慢慢过得好起来。” 杜空青向钱大壮介绍。 洛小苒但是没想到杜空青与这钱捕快有过一面之缘,现在更是有了两面之缘,也算是半个熟人了,便也打了个招呼: “钱捕快,没想到你和空青还有这样的缘分,今天的再次相见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你看现在旁边围了这么多人,不利于你们维护街道秩序,既然这摊位费已经收到了,不如就此散了吧。” 钱大壮见洛小苒说话,声音甚是悦耳。 他以前哪里见过这样的神仙人物,已经是手足无措,听到洛小苒提到摊位费,更是觉得别扭: “这钱······这摊位费既然洛小姐给交了,那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追究了。” 转过头对着孙清源又是画风一变,横横地放狠话: “这次算你小子走运,有人帮你交钱,下次就不一定了。” 说罢,与洛小苒和杜空青告辞后转身就走,临走之前还把围观群众都驱散了。 整个过程,孙清源都在他那摊子上,埋首写字,未曾抬头,好似刚才和钱捕快扯皮的不是他。 洛小苒走了过去,敲敲他的桌子,震得孙清源笔下一抖,字写歪了。 一张白净的脸庞抬了起来,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头上只留一条天蓝色的发带绑着,身上穿着同色的长袍,虽简朴,却意外有种莫名的少年感。 只是一开口,更浓厚的慵懒之感就把那少年感压了下去。 孙清源薄唇轻启:“书信五文一封,字画一幅二十文,概不还价。” 洛小苒还没说什么,旁边的杜空青眼睛瞪得老大,像是铜铃一般: “谁找你买字画、写书信啊,我们家小姐刚刚给你解了围,你难道连声道谢都没有吗?” 孙清源抬眸,漆黑的眼珠子转向炸毛的杜空青,嘴角向上一扯: “又不是我请你们过来的,自己非要凑上来,约莫不是早饭吃多了吧!” “小苒,他说我们吃饱了撑的!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字写得好看有什么用,人品不行。” 洛小苒很同意杜空青的话,微微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那就去他的钱匣子里,把咱们刚刚交的三十个大钱拿回来,咱们就减少了银钱上的损失,只是浪费了点时间罢了。” 这孙清源嘴巴贱贱的,得好好治一下,不治都对不起为自己炸毛的杜空青。 “好嘞。” 杜空青得到指示,像只骄傲的小孔雀,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桌子左边走去 ,伸手就要拿桌面上的钱匣子。 孙清源见状赶忙去拦,半路又被洛小苒钳制住了手臂,用力一挣,竟挣不开。 白净的脸庞上染上了一圈红晕,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两个小娘子是要当众抢劫吗?” 第56章 孙清源好好一个帅哥,可惜长了张嘴 洛小苒手下力道不松,活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 不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听到了吗空青,抢钱的速度还不快一点,已经被人发现了。” 杜空青打开孙清源的钱匣子,往里看了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苒,不是我不想快些,是这位公子偌大的钱匣里,总共也就五个大钱。 孤零零地各自躺着,好数的很,就是全拿走了,还倒欠我们不少呢!” 洛小苒故作吃惊状:“哎呦,看来咱们来得早了,孙公子的生意还没开张呢! 先把这钱收着,咱们今个儿就在这守着,帮孙公子招呼着。 等孙公子有了买卖,进了款项,咱们再拿钱走人。” “姑娘你们别等了,孙清源三天都卖不出一幅字画,你那钱估计是打水漂了。” 一阵清朗的声音传来,微微带着笑意,原来是刚才口出“人间惨案”的那位仁兄发出来的。 孙清源手臂被被一个小姑娘困住不能动,已经十分羞怒,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王长博,你堂堂抚远县首富之子,举人老爷,也是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干是不是,整天在我这摊子周围转悠。” “哎,话不能这么讲,咱们好歹同窗一场,如今你时运不济,我不得多多关照你一下吗? 不说别的,你这摊子每月的摊位费,不都是我给你交的?” 王长博竭力忍住上扬的嘴角,看着往日放荡不羁的孙清源,如今竟被一介女子治的动弹不得,心下觉得十分好笑,简直算是大开眼界。 恨不得叫小厮搬把椅子过来,好好欣赏。 最好再来盘瓜子,要是品点小酒,再配上一小碟花生,那就更完美了。 孙清源看着王长博打趣的目光,心下更是烦躁,损人的话脱口而出: “那是你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还有,这个月的摊位费是我自己交的,那钱捕快纯粹就是舌头绕到拴牛桩上——胡搅蛮缠他!” 杜空青对这个相貌不凡,但言语犀利的读书人很没好感,直接将空了的钱匣子摔到了孙清源面前: “那位公子帮你交摊位钱,却被你说成多管闲事。 我家小姐见你被为难,好心出手相助,又被你说成吃饱了撑的。 好好好,你和那位公子的事情我管不着,可你说我家小姐的不是,那我可要与你论一论了!” 杜空青的手指头都要戳到孙清源的鼻子上了: “钱捕快说你没交摊位费,你说你交了,先不说你和钱捕快谁说的是实话。 纵然是你自己交过了,但钱捕快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得罪自己妹妹的人。 要不是我家小姐好心为你解围,你这生意别说今日,就是往后也别想做了! 你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杜空青为洛小苒打抱不平,顺带着也为王长博出了一口气。 洛小苒看着自家空青杠杠的战斗力,十分欣慰: 语句通顺、逻辑清晰,气势旺盛,哪有自己刚见到她那时的惨样。 杜空青已经慢慢告别阴霾,向着太阳走去。 王长博早知孙清源是个什么性子,并不与他计较。 但是看到洛小苒和杜空青这么教训孙清源,心里十分欢快。 终于有人能治治这个浪子了,自己一定要和她俩认识一下,于是赶忙向洛小苒和杜空青介绍自己: “在下王长博,就是这抚远县本地人,不知姑娘们的贵姓?” 洛小苒回答道:“我叫洛小苒,这是我朋友杜空青,哎呀,差点把你给忘了!” 洛小苒牵上自家弟弟的小肉手,“这是我弟弟洛星辰。” 可怜的洛星辰这才显现出存在感来。 刚刚看着姐姐和空青姐姐在摊子前完美配合,把孙清源压制的淋漓尽致,可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简直太伤心了。 洛星辰的小嘴都撅了起来,上面都能挂两瓶香油了: 他现在好羡慕空青姐姐,可以帮姐姐办很多事情。 自己却什么都帮不上,连话都说不出来,还要让姐姐时时刻刻都得看顾着,就怕自己遇到什么危险。 洛小苒看着洛星辰的眼睛里湿漉漉的,金豆豆马上都要流出来了,立刻慌了: “辰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你指给姐姐看!” 洛星辰摇了摇小脑袋。 “那是因为姐姐刚才忽略你了,是吗? 我们家辰儿这么黏姐姐啊,那姐姐要和你道歉,光顾着教训孙清源,都把辰儿冷落了。 不过姐姐找这个孙清源是为了你哦,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洛星辰听到姐姐说自己粘人,立刻羞的腮帮子都红了。 自己是男子汉,要自立自强,长大以后好保护姐姐,不能做小女儿的姿态。 洛小苒见洛星辰好像不那么惆怅了,转而有些害羞,便也知道他的小纠结过去了。 于是继续听王长博讲述孙清源的事情。 原来孙清源与王长博家是世交,两人自小认识,交情颇深,说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也不为过。 就连读书都是同一个学堂的同一位夫子,后来两人更是一起到白鹿书院求学。 白鹿书院是大梁最有名的书院,凡在内求学者,下山后无一未有功名在身。 民间戏言:一朝入白鹿,必当辞白身。 孙清源在书院里素来拔尖,很得夫子看重,尤其是那一手字,真是行云流水,矫若惊龙,便是拿去做字帖也是使得的。 唯一遭人诟病的就是那张利嘴,真真是损人不带脏字,是个混督察院的好苗子。 只是后来孙家突遭变故,孙清源又在书院被人陷害,风评受损,从此便一蹶不振,回到抚远老家,每日卖字画为生。 可是这里是北境的一个小县城,不是风流人物集聚的白鹿书院,平头老百姓哪里懂得什么字啊画啊的。 因此孙清源的摊子十分冷清,唯一的进项就是帮别人写写家书,混几个铜板,靠着家里仅剩的一点祖产过活。 “那这么说来,孙公子还是很有才学的。”听了王长博的介绍,洛小苒更加满意孙清源了。 他除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个缺点,其他方面完全符合自己对习字先生的要求。 第57章 男人至死是少年 “是啊,今年清源若是下场,必能中举,名次定居我之上,只可惜他没有参加乡试。” 王长博敛去看热闹的笑容,盯着孙清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考举人,那必定得先是个生员。 看来孙公子是有点功名在身上的,难怪敢和钱捕快扯皮,自始至终都气定神闲的。” 洛小苒松开孙清源的手臂,上下打量这个懒散甚至有些颓废的少年,真没想到他还是个秀才公。 这有些人啊明明能够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 哈哈,开个玩笑。 孙清源甩了甩被遏制已久的手臂,隐约感觉被洛小苒捏住的那块肉又热又疼,甚至可能乌青了,整个人感觉更不好了: “对呀,所以我刚才说洛小姐您是多管闲事,所言非虚啊!” 洛小苒看着孙清源那张欠扁的嘴,实感其不应该出现在这张俊俏的脸上,真是可惜了,让人忍不住怼回去。 “只是我从未听说过,哪位秀才公要靠典字卖画来讨生活的。 看来我不止多管闲事,还孤陋寡闻了。” “你!” 孙清源虽表面上不在乎这些名啊利的,但内心深处还是极为自负的。 纵使沦落到这等田地,也是不离纸笔。 洛小苒直接把赤裸裸的现实摆在台面上,挑破了他最后一层伪装。 “你什么你?”洛小苒继续发问: “这位王举人是你的同窗好友,家境功名更是在你之上,与人交往都是谨慎小心,有礼有节的。 不知道您哪来的自信,面对素未谋面还对你出手相助的人,如此无礼? 而且很遗憾,我这人比较记仇,你多担待。” “我!”孙清源瞬间有些面红耳赤。 “我什么我?”洛小苒淡定依旧。 “你们两个小娘子伴着个孩童,均是妇孺之流。 没想到一个牙尖嘴利(杜空青),另一个不仅牙尖嘴利,力气还比男人还大(洛小苒)! 看来今天是我倒霉,出门没看黄历。” 王长博热闹看得差不多了,深觉自家发小孙清源,被洛小苒欺负的可怜。 想到这,王长博很是痛心,遂飞速上前火上浇油: “清源啊,不是我说你,你平常对我冷清冷脸、没大没小也就算了,毕竟我年长你一些,一直把你当作弟弟,作为兄长就不和你计较了。 可是今天你实在太过分了! 洛小姐这么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出手相助,当得上美女救英雄的传奇事迹,你却不领情,还出言不逊,实在让为兄说你什么好!” 洛小苒:······谢谢夸奖。 杜空青:······这俩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密友? 孙清源:……去死! “谁是你弟弟,王长博你仗着生辰比我早一天,时不时拿这事做筏子占便宜,好大的脸!” 王长博并不理会正在跳脚的孙清源,而是略带歉意地看向洛小苒,以“家中小弟胡闹、兄长很是无奈”的语气说道: “我这弟弟自小就放荡不羁,野惯了,欠管教,让洛小姐见笑了。 洛小姐那三十文钱,不如我替他出了?” 前世上大学的时候,洛小苒就经常听说: 男生宿舍关系复杂,都以征服对方叫自己“爸爸”为乐,当不成“爸爸”也要当“哥哥”。 反正是要论资排辈,并且努力当上辈分最大的那个。 现如今目睹王长博和孙清源这对兄弟的互损大戏,洛小苒深感: 从古至今,男人至死是少年。 “不用了,这钱是用在孙秀才身上的,既然他说自己已经交过摊位费了,还请孙秀才帮我把钱要回来。” 要不回来,你就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三十文而不幸夭折的秀才公。 并且我确信,你那张破嘴从钱捕快手里要不回来钱。 孙清源显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木着脸并不开口说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洛小苒低头望了望洛星辰,这辰儿还不知道自家姐姐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想给他找个习字师傅。 哎~~ 长姐不易,苒苒叹气。 操不完的心~~ 抬起头,洛小苒又恢复了淡定的表情,稳如松,看着眼前的孙清源,语气十分温和: “实不相瞒,我家小弟正好缺一个先生,不知孙公子能否胜任啊?” “我才不······” 孙清源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洛小苒伸出双手,一下子就折断了桌上的毛笔Σ(⊙▽⊙\\\"a 这可是实心的榆木笔杆,就这么被洛小苒轻易折断了? 孙清源摸了摸还在发疼的手臂,寒毛一根根竖起,仿佛被折断的是自己的胳膊。 洛小苒的形象是文质彬彬的,浑身散发着温柔的气息,像是被打了一层柔光滤镜: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要是孙公子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的。” 你看我真诚的目光啊o(n_n)o 王长博凑了过来,拿起桌上的断笔,近距离观察。 断裂处木刺横出,确认为蛮力所破无疑。 转过头,王长博拍了拍孙清源的肩膀: “我觉得以清源你的才学,一定能够教导好洛小姐的弟弟。” 王长博的语气特别郑重,且真诚,就差指天发誓了。 孙清源看了一眼正在疯狂憋笑的王长博,胸膛如烈火焚烧般堵得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视线一转,看见端庄可人的洛小苒,其脸上仿佛有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似一口深井,幽冷异常。 孙清源顿时感觉像被一盆凉水直接泼下,熄灭了胸中的怒火。 “既然洛小姐如此看得起在下,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哦,孙夫子有何要求?” 不怕你提要求,就怕你无欲无求。 “你也听到了,我时运不济、家道中落,现在家里薄田几亩无人打理,破屋一间方才容身,恐怕没有合适的地方教导令弟。” “这个好办,不知孙夫子现居何地,我在附近为夫子建一座私塾即可。” 洛小苒手上的银钱首饰还有很多,现阶段是不缺钱的。 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她这样的土豪,好像不太符合穿越种田女的设定。 “河东村。” 第58章 拜师宴 “巧了!” 洛小苒指了指自己和杜空青:“我们就住在河西村,与河东村仅一河之隔。” “我看孙公子摊上东西不少,路上甚是奔波,不如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反正顺路,中午我做几个菜,就当是辰儿的拜师宴了,空青快帮孙公子收拾一下。” 杜空青觉得孙清源此人,既毒舌又不正经,难伺候的很。 但碍于洛小苒的面子,还是乖乖上前想帮孙清源把摊子收了。 “住手,你们是怕我跑了吗?这么着急将我带到家去,我还有幅字没写完。” 孙清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稀里糊涂就成了教书匠,还要被强行带回家去。 “哎呀写什么写,你一天也卖不出一幅,白费工夫。 空青姑娘别停,咱们一起去河东村孙清源家拜访一下。” 王长博一直以来都不知道孙清源的住址,如今有个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当然要去凑个热闹。 “王长博,这里已经够乱了,此事与你无关,你别瞎搅和,就不怕被你爹知道,打断你的腿。” “非也非也,我爹在家常常叮嘱我,要多多关心清源兄,也算对得起我们两家的交情。 是你一直疏远我们,不让我们接近你,就连你住在哪,我还是托洛小姐的福才知道的。” “王公子既然感兴趣,不妨一同前往,咱们先去孙公子家拜访,把他摊子里的一应物品卸下,再去我家吃午饭。” 空青并未理会孙清源的阻挠,她只听洛小苒的差遣,动作利落地收拾着孙清源的摊子,一边收拾还一边炫耀: “小苒的厨艺可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就算是酒楼里的大厨也不一定会做小苒的菜式。 请你去吃,算是便宜你了,还在这推三阻四的。” 孙清源剑眉一挑,懒散的表情淡了些:“你家小姐看着就是深闺大院里的富贵小姐,哪里懂得这庖厨之事。” 你这小丫头在地下吹,一群牛儿在天上飞。 杜空青将孙清源的东西利索地收进马车里,扭过头冷哼一声:“以貌取人,肤浅!” 洛小苒赶紧进来打圆场:“好啦,既然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还得做午饭呢,不过多了两个大男人打下手,爽歪歪。 王长博的小厮驾马车在前面带路,车上坐着自家公子和孙清源。 洛小苒三人则依旧由杜空青驾车,洛小苒和洛星辰姐弟俩也在车厢外陪着她。 临近河西村的岔路口,往另一条路上拐,就是河东村。 进村时正值晌午,路上并无多少人,想必都在自家做饭。 可是路过农田时,洛小苒才发觉自己想错了。 河东村的村民大多还在地里操持,竟还未回家吃饭,也不见有家眷送饭来。 河西村尚且有数十户青砖瓦房的人家,显示着与众不同的家境。 这河东村竟然没见到几户,到处都是黄泥垒的墙,麦秸做的屋顶,破烂不堪的房子不在少数。 “之前听说河东村境况不如河西村,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但不承想相差这么多。” 洛小苒不由感叹。 杜空青听到洛小苒提及河东村,赶忙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听说数年前河西、河东本为一村,只是后来上面调集过来的军户越来越多,又发生了一桩混乱事。 后来为了避免人多滋事,上面就以这担担河为界,划分了河西村和河东村。” 洛小苒睫毛轻颤,来了兴趣,“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听我爹隐晦地提起过,好像还死了人。”杜空青回答。 两辆马车缓缓行至村子深处,最后停在河边一破烂茅草屋前。 屋子中间嵌着两扇并不宽大的木门,被一把似锈非锈的铁锁随便拴着。 两侧各开了一个窗户,但窗纸都有破损痕迹,这房子竟是连院子都没有。 打开门将摊子的一应物品放进屋里,洛小苒自门框向屋内扫视一眼,一应摆设陈旧,但胜在干净整洁。 看来孙清源虽心境上颓废不羁,但对居住环境和自身整洁还是有要求的。 王长博在旁边却是瞠目结,他自小与孙清源一起长大,自然清楚其以前的生活环境多么优越。 较之现在,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怪不由得清源不愿让自己知道他的住处,想来是怕丢了颜面。 想到这,王长博倒是收起了打趣的心思,只是惋惜自己这位兄弟的遭遇,也怒其不争。 孙清源此时内心也是五味杂陈。 现在,他是当着刚认识的两位小姑娘、未来的弟子和情同手足的兄弟的面,将自个儿用以容身的烂茅草屋晒到了台面上。 曾几何时,他孙家也是与王家不相上下的门户,不曾想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孙清源的右手握拳,像是想到了什么,须臾又缓缓松开。 “好,东西卸完了,请各位到我家小聚。” 洛小苒让杜空青驾车在前面带路。 糖醋鱼、红烧肉、葱爆鸡块、红烧羊肉、醋溜土豆丝、爆炒扁豆角、凉拌黄瓜花生,并上红枣枸杞银耳汤,凑齐八个数,摆了满满一桌子。 “果真如空青姑娘所言,俱是没见过的菜式。” 菜还没上齐,王长博双手一合,做出拍掌的姿势,率先夸了起来。 毕竟就算不看菜相,这里面也有他剥蒜的功劳。 “还没吃到嘴里,你就先夸上了,真是拍的一手好马屁,待会儿要是不好吃,我看你能否作出好吃的样子来。” 孙清源在旁边哼哼,看不惯王长博长袖善舞的模样。 当然他也看不惯洛小苒,但是他不敢说,只能在心里嘀咕一句: 做个拜师宴,还让夫子亲自洗菜,这也太不讲究了! “那你就尝尝看啊,一会儿可千万别吃撑了!” 杜空青端着刚刚出锅的红烧肉,摆到桌子上。 眼睛却狠狠剜了孙清源一眼,这厮的臭嘴太讨打了。 洛小苒端上了最后的粥,把馒头分发下去,招呼道: “菜都上齐了,咱们开动吧。” 王长博就等这句话呢,率先叨了一块方方正正 、酱红微透的红烧肉: “嗯,妙哉,妙哉! 如果我没猜错,此乃集市上最为寻常的猪肉,只是从未见过如此烹饪方式,且独具风味,清源你快尝尝!” 第59章 真香警告 孙清源看着王长博两眼放光的样子,十分嫌弃。 他自小喜欢美食,曾带着王长博遍尝益州各色美味佳肴。 彼时父亲为让他安心读书,请了十余名不同地域的大厨,在家负责他的吃食。 王长博经常不请自来,和他一起品尝各大菜系,把嘴养刁了。 现在吃了一口猪肉,竟有如此大的反应,别是诓自己的吧。 虽然这红烧肉外表很是诱人,红扑扑、亮晶晶、颤巍巍的,但真正味道如何,还得放到嘴里尝一尝。 孙清源将信将疑地夹了一块红烧肉,第一口抿到肉皮。 用牙齿轻轻往下探去,是一层肥肉,肥而不腻,肉质嫩滑。 再下面一层是瘦肉,香甜可口、入口即化。 接着又是一层肥肉,紧跟着又是一层瘦肉,层次分明,回味无穷。 洛小苒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跟奶奶打过基础,又在身为厨师长的爸爸手下耳濡目染。 就算是在前世末世之前,以她的手艺也足以开个小饭馆了。 何况在大梁,这里很多地方的餐饮行业,还处在水煮放盐的初期发展阶段。 洛小苒厨艺好这一点,在孙清源和王长博停不下来的筷子上,可以见得。 就连跟着洛小苒吃了一段时间饭的洛星辰和杜空青两人,此刻也是大快朵颐。 等众人吃的差不多了,杜空青等着最后的孙清源放下碗筷,她好收拾了洗刷。 “刚才不知道是谁在那阴阳怪气的,说小苒的菜不好吃,现在反而吃到了最后。 ” 孙清源不慌不忙夹起一块羊肉,入口全无一贯的膻味,十分有嚼劲: “都说是拜师宴,那就是专门给我做的,我爱吃多久就吃多久,名正言顺。” 你们都是来蹭饭的。 见杜空青还要张嘴抬杠,洛小苒赶忙出声打断这对冤家的斗嘴: “刚才在县城大街上,听说孙公子曾经将钱捕快的妹妹说哭了,果真有此事吗?” 孙清源咽下嘴里的那块羊肉,望向洛小苒已没有最初的无礼。 他对厨艺好的人,一向宽和。 况且洛小苒刚才对他说,当她家的夫子不仅有束修,还管饭,重点是管饭。 “当时我正在替一位老翁,给远在圻州军营的儿子写信。 钱小翠径直过来,大声喧扰,还要动手动脚,差点污了那封信,我就好心出言提醒了她一下。” “出言提醒?不知是怎样一番好言好语?”洛小苒很好奇。 “这个我知道,”王长博嘿嘿一笑,露出两边的小虎牙,少了常见的自持稳重,多了一股子机灵劲儿: “迟眉钝眼,肌若黑炭,腰如粗桶,齞(yan,四声)唇历齿,嫣然一笑,惊人吓畜。” 洛小苒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死鱼眼,一字眉,皮肤黝黑,身材粗壮,嘴唇外翻,牙齿参差不齐的女人形象。 这个女人形象渐渐与钱大壮的身影重合,兄妹俩正咧嘴朝洛小苒诡异一笑,吓得洛小苒赶忙摇摇头,把脑海里的景象抹去。 王长博也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继续说道: “那钱小翠听完这番话,当即两腮涨红,当然因为脸黑,所以也不明显。 但是眼里的泪花倒是十分到位,最后全都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 一边哭还一边指着孙清源说不出话来,最后一跺脚,跑远了。” 洛星辰和杜空青听的入迷,洛小苒也不遑多让: “王公子怎么描述的如此清楚,就好像你也在旁边似的。” “我就在旁边,那钱小翠跑的时候,因为捂住了眼睛,路还跑错了。 最后还是我好心提醒,她才不至于跑了冤枉路。” 王长博抬了抬下巴,表示出自己不是欺凌女子的孙清源之流。 要是语气不那么幸灾乐祸,洛小苒就信了。 说来说去,也是那钱小翠骚扰在先,但孙清源的言辞也确实太过犀利。 众目睽睽之下,一点没给姑娘家留面子。 王长博更是乐得看好戏,就差摆上瓜子加鼓掌了。 至此,孙清源与钱小翠的这出好戏,便是宣扬开来。 加上孙清源秀才老爷的名声,和钱小翠花痴的“美名”,在整个抚远县那是传得沸沸扬扬。 钱捕快向来疼爱自己唯一的妹妹,因此每逢遇到孙清源,必定要刁难一番。 孙清源又毫不在意,钱捕快像是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更是憋着一口怒气,而且越来越深。 如今,孙清源即将成为洛星辰的夫子。 而钱捕快似乎对洛小苒并未有恶意,甚至有意交好。 洛小苒夹在这对“仇家”中间,仿佛有些尴尬。 不过事情已成定局,就先顺其自然吧。 吃过饭后,洛小苒让杜空青驾驶丑离送王长博出村。 自己则带着洛星辰和孙清源有话交代。 “我家弟弟日前受到惊吓,不愿开口说话。 孙夫子教学时当以习字、释字、讲解文章为主,背诵经句则不必强求。” 孙清源听到此话一愣,薄唇轻抿,他确实一上午都未听到洛星辰讲过一句话。 孙清源原只当这个小男孩害羞不敢讲话,或是害怕姐姐责备,不敢贸然开口。 没想到竟是说不出话,真是可惜了。 不能说话,即使满腹圣贤书,也在科举一途上无望······ 洛小苒看到孙清源一副惋惜到不能再惋惜的表情,甚是无语: “我弟弟以前说话顺畅的很,正常的很! 只是现在不愿开口罢了,以后一定会说话的。 你正常教导他,我会在旁边协助,直到你们可以正常沟通为止。” 洛小苒想起孙清源简陋的小屋,感觉在私塾未盖好之前,还是在这里给洛星辰上课为好。 “我想了想,建私塾的事要排在我建房子的事之后。 私塾未建好前,你每日来我家教导辰儿即可。 就在院子里,左右邻居都看得到,也不怕传出闲话来。 另外有一事,你户籍现在是在河东村吗?” “并未,在河东村只是暂住,户籍还是在抚远县城内。” “那我在私塾里为你留一间卧房,平时你可以住在那,如何?” “甚好。” 第60章 大人小人落玉河 秋日的阳光,一向温柔,像是细碎但绵密的光网,把户外的人群罩住,温暖但不刺眼。 篱笆小院内,早早摆放上一张宽大的榆木桌子,洛星辰正趴在上面习字。 孙清源手执一卷《三字经》却不看,闭着眼摇头晃脑的无声背诵。 时不时前去查看洛星辰的书写情况,并给出反馈: “星辰的进步越来越大了,这才不足一月,一笔一划就有了章法,《三字经》也能流畅地默写下来,很是聪颖。” 在旁边看着的洛小苒可不管自谦那一套,脱口就是夸赞: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弟弟!” 听到这话,洛星辰小脑袋从桌子上抬起来,朝洛小苒微微一笑,像只吃到鱼的小猫,眉飞色舞。 却被孙清源轻声喝道:“专心!” 颇为严厉的语气。 洛星辰赶忙低头,继续默写去了。 洛小苒也不生气,孙清源其实比大多数私塾里的教书先生,温柔多了。 刚开始来教洛星辰时,面对一个不会说话且尚未习字的稚童,孙清源很难做到和洛星辰友好交流,全靠洛小苒在旁协助。 过了三五日,两人才慢慢有了默契。 如今的孙清源,更是看到洛星辰的一点小表情,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刚刚无非就是在向自己姐姐邀功罢了。 “好,习完这篇,今日便可放堂了。” 不出须臾,洛星辰将写了一个时辰的《三字经》全篇交于孙清源,让他查看。 洛小苒则让杜空青把晚饭摆出来,准备吃饭。 待会儿吃了饭后,杜空青这个助理和孙清源这个夫子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屋门一锁,洛小苒和洛星辰也跟着一起出来散步。 原先说过,为了让杜空青在天黑前回家,洛小苒总是提前做晚饭。 可现在为了保证洛星辰每天下午学够两个时辰,晚饭就推迟了。 吃完晚饭,天就黑的差不多了,好在月光皎洁。 照例先送杜空青回家,孙清源也一起跟着走。 “担担河上有一座连接河西村和河东村的木桥,直通河东村,但是与到我家不同路,孙公子怕是走错了。” 杜空青瞧着走在后面的孙清源,故意问道。 洛小苒视力一向很好,一眼扫过去,就看到杜空青此时正斜瞅着孙清源,嘴角挂着冷笑。 这对冤家也不知怎么了,一有机会就斗嘴。 连四岁的洛星辰都知道孙夫子与空青姐姐不对付,赶忙拉了一下洛小苒的袖子。 洛小苒rua了一下他的小脑袋,给面子地打圆场: “虽不同路,但也不绕路,我记得空青家前面那个路口左拐,再走一段路,就到木桥了。” 这时候就看出来每晚出来散步的好处了。 洛小苒已经把河西村的路线摸透了,甚至连河东村的大小路也摸得七七八八了。 这也不是洛小苒喜欢瞎逛,而是末世时留下的一个习惯。 每到一个地方,一定先把路线摸清。 万一遇到危险,也能有逃生路线不是。 杜空青回家后,洛星辰打算带自家弟弟回家。 不料洛星辰拽住了她的袖子,指了指杜空青家前面的路口。 “想去桥上?”洛小苒问道。 洛星辰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都有喜欢水的天性,洛星辰总爱缠着洛小苒去连接两村的木桥那里。 此时月亮已升至正南,月光大盛,点点星子汇聚在其周围,好看极了。 洛星辰开心地走在前面,一会儿望望桥北。 桥北的远处就是包包山,此刻像是一个巨大的怪兽,潜伏在夜幕之下,一动不动。 一会儿望望桥南。 河水会流往何方,那里又是什么地方,村庄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的想象力总是丰富的。 一切都很静谧,只有四周悠悠的蝉鸣,显示着生机与活力。 只是,变故突生。 只听“砰”的一声,桥上的洛星辰瞬间不见了踪影。 而他掉下去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洞。 洛小苒想都没想,赶紧跳进河里找人。 深秋的河水已然冰冷难耐,几场秋雨过后,水位上涨,水流湍急。 洛小苒自那洞跳下,落水点与洛星辰相近,但他显然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 洛小苒往下游去,远远看到,粼粼河面上一个上下浮沉的脑袋,不是正在挣扎的洛星辰又是谁! 洛小苒赶忙游过去,刚刚抓住那个小小的身躯,就被洛星辰的短手短脚像八爪鱼似的挂在了身上。 上岸后,洛星辰没有陷入昏迷。 只是受到了惊吓,眼睛瞪得滚圆,死死抓住洛小苒的衣角,不愿放下。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已经安全了。” 洛小苒给洛星辰擦了擦脸上的水,轻声安慰他。 谁知还没等洛星辰回应,又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救命啊,来人啊,救命!”是孙清源的声音。 洛小苒连忙站起来往河面望去,刚刚她跳水的地方,此时又多了一个上下沉浮的脑袋。 洛小苒:······ 洛小苒再次跳进河里,忍受着刺骨的河水,拎着孙清源的衣领,把他带上了岸。 “我都已经跳下去了,你还跳河干嘛?” 洛小苒这幅小身躯在河里,带着一个比她大的青年游泳,很耗费体力的! “咳咳!” 孙清源把嘴里的河水吐掉,窒息的感觉慢慢缓解。 “我看你跳下去后就没有声响了,还以为你和星辰都在河里出不来了。 又想起自己幼时偷偷学过一点凫水的皮毛,一着急就跳下去了。 谁知刚到河里,脚就抽了筋。” 孙清源伸手重重拍打抽筋的左脚,脸上一阵扭曲,疼得嘴里直哼哼。 洛小苒看的一阵暗笑,随即也是感到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孙清源虽说没帮上忙,甚至可以说帮了倒忙,但出发点是好的。 而且假设自己游泳技术不精,没把他捞上来,孙清源就很有可能成为见义勇为却不幸去世的倒霉蛋了。 看来自己这一个月变着花样给他投食的功夫,没有白费。 关键时刻方能显现人品的最低处。 孙清源虽然嘴上不饶人,是个愤世嫉俗的刺头。 但他品行端正,不会见死不救,肚子里也真有墨水,这个夫子算是请对了。 第61章 扭腰,孙清源身体素质不太行 洛小苒带着洛星辰和孙清源往家赶去,夜色掩护了三只落汤鸡。 “这身衣服你先换上吧。” 洛小苒扔给孙清源一身李叔的衣服,把他赶到厨房去了。 “辰儿要自己换衣服,还是让姐姐帮你换?” 洛小苒又给洛星辰找了一套衣服。 洛星辰拿着衣服去了堂屋,把卧室留给洛小苒换衣服。 洛小苒心都快融化了,这是什么绝世小暖男! 洛小苒和洛星辰都换好了衣服,最先出去的孙清源却还没从厨房出来。 “孙清源你好了没有?” 洛小苒敲了一下厨房的门,感觉里面静悄悄的。 “没有,你别进来!” 孙清源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好像在忍耐什么伤痛。 “你怎么了,摔倒了?” 洛小苒话音刚落,孙清源“哼哼”的痛苦声都没有了,气氛很是尴尬。 “是不是摔倒了?我让辰儿进去帮你!” 搞得我要进去非礼你一样。 就在洛小苒耐心将要耗尽的时候,蚊子般的声音从狭小幽暗的厨房里传来: “你让星辰进来吧,带着蜡烛。” 天黑事急,孙清源刚进厨房就磕灶台上了。 现在整个人躺在地上,衣服还是湿哒哒的,沾了一身的锅灰和灰尘。 他想要赶紧站起来,却发现腰好像扭到了,试了好几次都起不来。 洛星辰带着蜡烛进去后,把光明带给了孙清源,也协助他换了衣服,却带不来行动力。 最后还是洛小苒闯进去,把躺在地上可怜兮兮的孙清源,带回了堂屋。 现在的时辰,就算赶到城里请大夫,城门也开不了。 思量再三,洛小苒还是把杜空青叫来了,来之前和她说明了情况。 孙清源看到杜空青朝他走来,吓得眉毛都飞起了: “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啊,男女授受不亲。” 洛小苒:······ 你掉河里,我捞起来的; 你瘫地上,我扶起来的。 我果然是和孙清源处成兄弟了吗? 没有男女之分了吗? “现在城门紧闭,进不去,没法给你请大夫。 空青懂医术,我让她先给你看看!” 洛小苒安抚躺在堂屋餐桌上的孙清源。 家里就一张床,总不能让他们年幼的姐弟俩,把床让出来吧? 所以,只能委屈一下自己这位好“兄弟”了。 孙清源挺着脖子,满脸涨得通红: “那就等明天城门开了,再送我去医馆。” “你放心,空青虽然没有出诊经验,但也学医很多年了。 先让她帮你看看,我先去熬点姜汤,咱们三个一人喝一碗,驱驱寒。 来辰儿和我一起去吧!” 洛小苒语毕,就拉着洛星辰去厨房了。 孙清源抬手挽留:“这这这,这于礼不合!洛小姐,你把星辰留在这也行啊。” 杜空青把孙清源抬起的手打掉: “什么礼不礼的,小苒叫我来是给你看诊的。 这是一位医者为病患看诊,而不是一个小娘子对小白脸耍流氓。” 孙清源还是不愿意:“那也不行,你没有出诊经验,我不放心。”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杜空青这个小丫头这么生猛。 这要是传出去,被别人知道自己腰扭了,动弹不得,还被一个黄毛丫头强压着看诊,自己的颜面何存! 尤其是王长博那个家伙,如果被他知道了,一定会取笑自己一辈子的。 土灶的火可以烧的很大,两把柴火下去,姜汤就熬好了,洛小苒顺便把自己和洛星辰的头发都烤干了。 端姜汤进来的时候,看到孙清源和杜空青还在僵持着,不由皱了皱眉头: “你们怎么还没开始?” “还不是孙清源,不让我看,一会儿说我没经验,一会儿又说男女授受……” 杜空青“不亲”俩字还没说完,就看到洛小苒一手捏着孙清源两个腮帮子,一手把姜汤给他灌了下去。 好似并无“男女授受不亲”的困难。 而且,这个方式,和以前她家小狗生病,她爹给小狗灌药的方式一模一样。 “咳咳咳,洛小姐,你是要害人性命吗?” 孙清源一个不防,被灌进去的姜汤呛住了,连咳好几声。 洛小苒把空碗放下,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你现在是腰使不上劲儿,万一是骨头断了,再戳到哪个器官,拖到明天发炎就麻烦了。 让空青先给你看看,不严重的话,明天城门开了,再带你去医馆。” 村里没有大夫,我湿着头发把懂一些医术的空青叫来给你看病。 人家小姑娘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像个娘们似的扭扭捏捏。 “空青来,给他看看。” 在洛小苒充满威慑的目光中,孙清源还是屈服了。 他躺在餐桌上,整体呈“大”字形,生无可恋地望向房梁。 杜空青仔细观察了孙清源扭到的地方,问了他一些问题,还上手按了那里的骨头。 “小苒,他这是扭到筋了,已经开始肿胀,但好在没伤到骨头。” “你会治吗?有把握吗?”洛小苒问。 杜空青有些犹豫,“我以前见我爹治过类似的病人,但是,我都是在旁边看着的,我没有亲手······” “好了,我知道了,”洛小苒打断她,“如果现在不治疗,明天会不会变得更加严重?” 杜空青看了一眼孙清源惨白的嘴唇:“会!” “那如果让你治疗,你会把情况搞得更糟吗?”洛小苒继续问道。 杜空青赶忙摇头:“不会的,最多没有效果,不会弄得伤上加伤的。” ······ 孙清源也听到了两位姑娘的谈话。 他看着刚刚积极为他看诊的杜空青,此时却像个鹌鹑一样缩着,不敢下药,没了往日的爽利果断,心下觉得有趣。 她在自己面前一向阴阳怪气的,只有在洛小苒那里,才会温顺的像只小羊羔。 后腰好像感觉越来越疼了,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 这两人还要商量到什么时候,感觉自己挺不到明天了,一会儿就会疼晕过去。 “我同意你来治,出了什么事,我自己负责。” 孙清源以自己平生最小的声音,吐出了这句话。 洛小苒和杜空青当即转头向他看去。 “病患都同意了,你还犹豫什么?” 洛小苒鼓励地看向杜空青,就连洛星辰也是一脸“我相信你”的表情。 杜空青深吸一口气,缓缓掏出一卷布包,展开来,上面固定着各个尺寸的银针。 她抽出了一根最粗的,拿到眼前,细细端详,像是在做最后的心理建设。 孙清源看到那根粗壮的银针,吓得差点叫出来。 好在为了维护自己的男子气概,他忍住了。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眼看杜空青就要把银针扎到孙清源身上,洛小苒出言阻止: “等等,是不是要烤一下?” 孙清源还没搞清楚是要烤银针还是烤自己,就晕了过去,疼的。 第62章 突然白切黑的洛小苒 “烤一下?” 杜空青的眼睛从银针移到洛小苒身上,眉毛微蹙,十分迷惑的样子。 “是呀,用火烤一下银针,消消毒。 原理就是利用高温,把银针上一些脏东西杀死,不让它们进入患者的体内。 稍微烤一下就行,时间一长就变黑了。 要不是赶时间,用沸水烫一下更好。 你的手也要用肥皂,也就是胰皂子洗一下。 我这里没有酒,要是有酒就好了,最好是烈酒,能够做个全方位的消毒。”洛小苒说。 杜空青虽然没有听说过这些消毒手段,但她觉得洛小苒说的很有道理。 于是,赶忙到外面认真洗了手。 然后又把银针在蜡烛火焰里放了几秒,随后按照相应穴位扎了下去。 第一针扎下去的时候,孙清源就疼醒了,眼睛瞪得比蛙眼还大,但到底没喊出声。 第二针扎下去的时候,孙清源脑门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第三针扎完,刚刚要扎第四针,孙清源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一把抓住杜空青的手: “你是不是单挑痛的地方扎啊!” 杜空青轻轻一甩,就把这病号的手甩了下去: “我可没那么坏的心思,你感觉痛,纯粹是因为筋脉堵住了。” “也有可能是因为你本来就忍不了痛。”洛小苒默默补刀。 “刚下水就抽筋,说明你的体质可能不太好。 现在受不住针灸之痛,大家也能理解。”洛小苒再次补刀。 可怜的孙清源,一边忍着腰上剧痛被扎,一边被洛小苒打趣奚落, 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但也正是因为生气,转移了注意力,也就不一直想着痛的事情了。 杜空青见势,稳稳地把银针都扎了下去。 洛小苒去找杜空青的时候,顺便将三人怎么进河,孙清源又是怎么摔倒的事情,简略说了一下。 杜空青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父亲的银针带了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再然后,知道事情经过的杜空青,现在就可以借此打趣孙清源了: “要我说,孙公子虽然脾气坏,也吐不出象牙,但是人品好啊! 多年前学的一点凫水皮毛,也敢跳河救人?! 但不管结果怎样,至少初心可贵!” 洛小苒:······和自己相处久了,杜空青损人的功力见长啊。 孙清源将手臂搭在眼睛上,好像要放弃抵抗。 一个洛小苒他惹不起,现在这个杜空青他也惹不起了。 “杜空青杜小姐! 你把我扎成了刺猬,我都没请你手下留情,现在我请你嘴下留情行不行,我真的太累、太疼了。” 杜空青大获全胜,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前的汗: “你也进过小苒家的厨房洗菜,怎么今天一进去就磕到灶台,要我说,真是太不小心了!” 孙清源并未答话,看样子已经睡过去了。 拔针后,洛小苒招呼杜空青一起把孙清源架起来,尽量平整的架起来,不碰到他的腰。 洛星辰则在他身下铺了一床褥子,然后两人再把孙清源放下,最后给他盖了一床被子。 “行了,今天辛苦你了,就让孙清源先睡在餐桌上吧! 明天你把丑离带过来,来早点,避着人,我们再带他去城里医馆看一下。”洛小苒对杜空青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家去了。”杜空青点头说道。 “等一下空青,你既然对穴位那么熟悉,那你是否知道哪几个穴位能让人失去知觉,甚至死掉吗?” 洛小苒笑着问道,罕见的勾唇深笑,像是一朵引人犯罪的罂粟。 “知道一些。” “要不要教我?” “好。” “那待会儿,我就不送你回家了,你拿好针灸包,要学会保护自己。” ······ 第二天,杜空青早早就来到洛小苒这里。 顶着两只熊猫眼,无精打采的。 洛小苒昨晚和她说的那些话,一直在她耳边响起,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哪几个穴位能让人失去知觉,甚至死掉? 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当时洛小苒说这句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就好像突然变成了另一个极端,让她既新奇又恐惧,还在隐隐渴望着什么。 今天早上杜空青见到洛小苒的时候,还真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因为此时尚且稚嫩的杜空青童鞋还不知道,洛小苒昨晚的那种行为,叫做白切黑。 但有一点她知道的是,洛小苒不会害她,洛小苒对自己有恩,自己要报答她。 杜空青一个人弄不动孙清源,洛小苒叫她往马车里铺床被子,然后一个人把孙清源弄进车厢了。 孙清源羞愤“欲死”(?_?) 离开末世,完成逃荒,饮食数量和质量都提上来后,洛小苒的力气越来越大了。 进了县城,先去包子铺买了十个大包子,四人分了。 然后就驾车来到医馆,名曰回春堂。 正对大门的是柜台,后面坐着一位头发黑白相间的大夫。 柜台后面则是一墙的中药柜,一个药童正在那边整理药材。 回春堂里面放了两张狭窄的床,相隔较远,中间用布帘隔开。 因为来得早,回春堂并无求医问药之人。 洛小苒把孙清源扶进去,为了避嫌,她谎称带着兄长来看病,对着坐堂的大夫说道: “大夫,我家兄长昨夜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腰给扭了,您给看看吧。” “你先把他放到床上趴着,我来看一下。” 那大夫指着两张床中的一张说道。 待孙清源在床上躺定,大夫让洛小苒和杜空青两个女眷退到布帘外。 只有洛星辰因为性别优势,被留在里面。 大夫解开孙清源的衣物,细细观察其腰,并用手按压特定的地方,询问孙清源是否感觉有异样。 最后才将手搭在孙清源手腕上切脉,又让洛星辰把他的衣物整理好: “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洛小苒带着有点紧张的杜空青走进去,“大夫,不知贵姓?” “免贵姓曾。” “曾大夫,不知我兄长可有大碍?” 曾大夫将正在切脉的手放下,看向洛小苒: “令兄只是普通的筋骨扭伤。 但是我看其背上有孔状痕迹,应该是刚受伤的时候,有人给他行了针。 不知我说的可对?” 第63章 空青,加油 洛小苒看了一眼杜空青。 只见她两眼紧紧盯着曾大夫,就怕从曾大夫嘴里,听到什么不好的判断。 “没错,兄长摔伤时,已经宵禁,我们进不了城,有个好心人曾为兄长施针。”洛小苒回答道。 曾大夫捋了捋下巴上的美须髯,点点头: “这就对的上了。令兄虽说只是普通扭伤,但伤在腰部,地方特殊······” 腰对男子来说,是很特殊~~ “如果不及时处理,一夜过后,肿胀部位会扩大,到时候令兄恐怕就得多吃些苦头了。 多亏有人及时为他疏导经络,这才阻止了伤势进一步恶化。” 杜空青听到这话,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才深深散开,感觉心底一阵轻盈。 这是她第一次给人施针,虽说都是按照父亲的做法来的,但难保不会出现什么岔子。 毕竟每一位病人的病情都是不同的,所以给孙清源下针的时候,她也结合了自己的想法,换了几个穴位。 如今听到曾大夫的肯定,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现在杜空青的感觉,就像是有人给她指明了方向。 而她也凭借自己的努力迈出了第一步,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 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多年以后,很少有人知道: 大梁前无古人的女神医杜空青,竟然是从治疗一个腰部扭伤开始,一步步开启从村姑到女医楷模的转变之路。 曾大夫无意间看到后面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姑娘,也就是杜空青。 只见她在听完自己的话后,突然捂住胸口,表现出一副非常激动的样子,觉得她很关心病床上的男子。 杜空青:······并没有。 于是赶紧出具药方: “我这就开个活血化瘀的方子,先吃三天,如果三天后腰鼓起来的地方还没消下去,就过来再抓三天的药。” “好的,谢谢曾大夫!空青,别愣着了,赶快跟着曾大夫去抓药。” 洛小苒推了一把还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杜空青。 “好,我知道了。” 杜空青跟着曾大夫走到柜台,曾大夫提笔写下药方。 写完后又拿起来检查了一遍,才把旁边的药童叫过来,让他按方抓药。 出了回春堂的门,上了马车,洛小苒才凑近杜空青问道: “曾大夫开的方子,你有什么看法?” 这次孙清源的意外腰伤,倒成了杜空青正式出诊的契机。 刚刚曾大夫夸奖行针灸之术的人时,洛小苒明显感觉杜空青不一样了。 就像是深海里的一只蚌,偶然借助海底火山运动喷发的气流,冲上了岸,又无意间被人捡到,终于开出了稀有的紫色珍珠。 女医者啊,不容易。 希望这次事情带给你的勇气和信心,能伴你一直走下去。 杜空青一边驾车,一边缓缓回答: “虽是寻常活血化瘀的方子,但曾大夫稍微调整了其中几味药的分量,配方更加温和了,很高明!” 杜空青黛眉微蹙、认真思考的样子,瞬间俘获洛家姐弟崇拜的目光。 继续加油哦! 以后生病吃药都靠你了o(n_n)o ······ 从河西村去河东村有两条路。 一条就是临近河西村的岔路口,往另外一条路上拐,就能到达河东村。 另一条就是横跨担担河的连接两村的木桥,也是洛小苒他们昨晚出事的地方。 回到家里,洛小苒让杜空青给孙清源熬药,自己则带着洛星辰往木桥那边走去。 昨晚意外接二连三的发生,她都没有好好观察那个洞。 那个害洛星辰掉下去的洞。 还未走到桥头,远远望去,木桥边以及木桥上已经聚集了一些人。 这些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像是在讨论些什么。 不用问,村民们一定是发现了木桥上的那个洞。 这桥与其说是木桥,不如说是铁索桥。 不到二十米宽的担担河两岸,各扎着两根粗壮的铁棍,上面绑了两条大型铁索将两岸连起。 每隔一米又有一对相互平行,且垂直于大型铁索的中型铁索,两两中间钉着木板。 桥体就是由这些大小相似的木板铺成。 铁索桥不如拱桥稳固,人走在上面摇摇晃晃的,荡秋千似的,小孩子都愿意在上面走路。 洛小苒曾担心过这锁链会不会锈掉,没曾想是下面的木板出了纰漏。 河西村人因为上次开祠堂的事情,大都认识洛小苒。 见她带着弟弟过来,不自觉地给她让了一条路。 在桥上,洛小苒见到了刚到河西村那天,在牛叔车上的一个人——孙老大。 只见他背着个箩筐,里面装着时令蔬菜,正指着桥上的破洞向众人诉苦: “哎呀,可吓死我了! 今天早上,我家那婆娘打发我给对面的丈母娘家送菜。 我还没睡醒呢,迷迷糊糊就上了桥,差点一脚踩到这洞里。”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村民打趣道: “幸亏没踩进去,要不然就掉河里被水冲走了,这会儿应该能到另一座桥了。” 孙老大瞪大眼睛,斜伸出脖子问道:“赵四,你说的是什么桥?” 赵四瞧了一眼众人,卖足了关子才开口:“还能是什么桥?奈何桥呗!” 众人一听,纷纷哈哈大笑。 孙老大不会游泳,掉河里指定没命了,可不得直接上奈何桥去了嘛! 洛小苒的另一个熟人——牛叔宝,也在桥上。 他蹲在木桥破损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才走到村长张长宗身边汇报: “村长,这木板是被人恶意锯断的。 还好孙老大发现的早,要是晚上有人走了这座桥,指不定就掉河里了。” 洛星辰:······已掉,谢谢。 洛小苒:······已掉,谢谢。 孙清源:······已掉,谢谢。 洛小苒看着桥上的那个洞,嘴唇抿起,眼睛微眯。 她记得昨晚在桥上走的时候,木板还挂在上面,做着掩护。 但四周早就被蛮力破坏了,被锯断了。 所以,即使是洛星辰这样体重轻的小孩子走到上面,也会把木板压下去,从而掉进河里。 那么,这件事是有人恶意报复社会,不巧被他们倒霉撞上了呢? 还是本就冲他们来的? 第64章 三思 孙清源在洛小苒家当夫子的这一个月,王长博也时常过来。 每次过来都要“骚扰”一下孙清源,外加蹭饭。 洛小苒看在他每次来都带着礼物的份上,就没把他赶出去。 至于他与孙清源之间的“相爱相杀”,她可以当做看不见。 千瞒万瞒,孙清源腰伤的消息,还是被中午来洛小苒家蹭饭的王长博撞见了。 “哈哈哈,清源啊,你怎么就那么不小心,怎么就伤到腰了呢!” 孙清源满脸涨红:“干你何事!” “哈哈哈,当然关我的事了! 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为兄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你受苦呢! 最不济我可以派个小厮来照顾你,这样你也不用住在洛小姐家的餐桌上。 哎呦不行,实在太好笑了!” 孙清源脸色铁青:“我劝你适可而止!” “不是,你现在还直不起腰,这人有三急,你怎么办? 哈哈哈,不行,我收不住啊,哈哈哈~” 孙清源面无表情,放弃抵抗。 王长博当然不是凑巧来的,回春堂是王家的产业,孙清源一大早去看病的消息,在洛小苒等人离开后,就被传到府里。 他,王长博,孙清源一起长大的好兄长,当然要来关心慰问一下自己的弟弟啦。 “好了,王公子,您的‘慰问’,想必孙公子已经收到了,并且他已经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杜空青把菜端上书桌,打断了王长博的笑声。 餐桌被孙清源睡了,现在只能先在书桌上吃饭。 原本这房子里,只有一个像样的桌子,就是孙清源现在躺着的那个。 后来洛星辰要习字,洛小苒才去木匠刘一水家定制了一张大书桌。 当然,现在沦为饭桌了。 洛小苒看着错位的桌子,拥挤的房间,斗嘴的孙清源和王长博,软钉子刺人的杜空青,以及在旁边坐着的洛星辰,深感疲惫。 前两天,王担担告诉洛小苒,房子大体已经建好了,还有一些收尾工作,让洛小苒有时间去验房。 所以她决定吃完午饭就去,弄好了尽早搬进去。 到时候有了宽敞的客厅,这几个冤家互怼的时候,自己就可以拉着洛星辰在旁边坐着嗑瓜子,慢慢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五个人挤在一间小小的堂屋里,乱哄哄的。 “别说我没照顾你啊,黄豆炖猪脚、红烧排骨 、菠菜拌芝麻酱外加大骨汤,都是适合你的,补钙! 赶紧把腰养好了,不然耽误以后娶媳妇!” 最重要的是,耽误我们家辰儿的课。 洛小苒话音刚落,屋里立刻安静下来,吃饭吃饭 ! 汤足饭饱,王长博坐在椅子上直哼哼: “每次吃完洛小姐家的饭,我都不想再吃我们家的伙食了。 洛小姐你这里还缺不缺夫子啊,你看我怎么样? 不用束修,管饭就行!” 饱餐一顿的孙清源恢复了些许战斗力: “你王大公子不还得在家备考吗?怎么,明年的春闱不下场了?” 王长博笑的温润如玉:“你这不是腰伤了吗?我来给你代代课,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等你好了,再过来继续教呗。” 孙清源漫不经心回怼: “别别别,大夫说我三天就消肿,能下地走路了,您这举人老爷来代课,大可不必!” 王长博将他的军:“三天之后才能下地,清源是要三天都不如厕吗?” 王长博挤眉弄眼,“如厕”二字说的很小声,但显然所有人都听见了。 洛小苒、洛星辰、杜空青:······刚吃完饭。 孙清源脸又红了,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地指向王长博,再一次无话可说。 王长博心情大好,从小到大他在孙清源身上没占到半点便宜. 倒是最近连连占据上风,心情大好,双手相击两声:“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蓝色短打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一下子就跪倒在孙清源面前。 孙清源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只是不敢相信他还活着:“三思?” “少爷是我,我是三思。” 三思是孙清源以前的随身小厮,是被他父亲孙守正买来专门伺候他的。 因为孙守正觉得儿子性情太过张狂,不懂祸从口出的道理,故给这小厮取名“三思”。 好让儿子时时谨记:任何话都要“三思才出口”,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如今你做了洛小公子的先生,三思二两银子的卖身钱应该能出得起吧!你现在受伤了,由他来照顾你,刚好。” 王长博扇着一把绘有墨竹的扇子,淡淡说道。 三思也在旁边恳求: “少爷你就让我留下来吧!老爷夫人泉下有知,看到你这么作践自己,会心疼的。” 过了良久,孙清源闭上眼睛:“好”。 ······ 孙清源被三思搀回自己家去了,洛小苒则带着洛星辰和杜空青去验收自己的房子。 原先洛小苒给出的工期是两个月,没想到工期还没到,就完工了。 其实在起房子的期间,洛小苒每隔三、五天就会过去一趟,敲定房屋结构的具体细节。 每次过去都很感慨,大梁的建筑水平发展还是很快速的。 什么火炕啊、地龙啊,王担担他们都会做,这让畏惧严寒的洛小苒十分满意。 一直往包包山的方向走去,不久,一堵气派高大、引人注目的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普通人家的墙,大多两米多一点,洛小苒家的墙,足足三米之高。 墙体厚实,最上面还插了特地在铁匠铺定制的锋利铁片。 咱甭管这铁片以后会不会生锈变钝,反正这威慑力是够够的了。 总体结构是二进二出,主房、配房、客厅、书房、门房都有,庭院留白较大,是用来种菜、种花、种果树的。 洛小苒他们进来的时候,王担担正领人把屋内屋外清扫一遍。 看到洛小苒来了,赶忙迎上来:“洛小姐,您看,所有地方都按照您的要求弄好了。” 洛小苒跟着王担担走了一圈,表示很满意:“地窖呢?” 王担担领着洛小苒来到东边的一块空地上,上面盖着一块草毡子。 掀开草毡子,下面竟然是一个木门,打开木门,里面是很大的一个地窖。 第65章 发烧 洛小苒叫王担担让人拿蜡烛过来,再拿一捆绳子。 蜡烛栓上绳往地窖里放,蜡烛没灭,这才带着几人沿着梯子走下去: “还不错,空间够大,保证坚固吗?” 王担担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这个洛小姐你放心,北境乡下流行挖地窖,我们大大小小也给别人挖了不下百个,对挖地窖很有经验。” 洛小苒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等回头所有门窗都装上,就算正式完工,到时候给你们结算工钱。” 王担担一听这话,立刻笑开了一脸的褶子,在黑黄皮肤的对比下,一口牙很是白亮。 “好嘞,洛小姐你放心,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房子进度差不多了,那就去看看家具怎么样了,洛小苒领着两个小尾巴往刘一水家走去。 洛小苒每隔几天也会去看一下家具的进展情况,因此认识了老刘头以及他的四个儿子。 四个儿子年龄从大到小依次是刘大山、刘二山、刘三山和刘小山。 其实不说“按年龄介绍”,相信大家也能根据名字猜出来他们的年龄大小。 敲门,来开门的是老刘头的老来子,四岁的刘小山。 “爹,洛小姐来了。” “快请!”老刘头顶着一头木屑喊道。 “刘叔,我定制的家具怎么样了?” “哎呀洛小姐,你定制的家具太多了,这一个月,我和儿子们整日赶工,也才打了七成的家具。 都是紧着你吩咐的一些家具先打的,现在还剩下你说的放客房的那些家具还没打出来。” “那个不急,我是来和你说,我那房子差不多完工了,最晚两天就彻底好了。 到时候请你把家具陆续弄过去,就按照我们当初商量好的摆放。” “这个没问题,大山你听到洛小姐说的了吗?到时候带着二山和三山一起过去!” “好嘞爹,我知道了!” 同样顶着一头木屑的刘大山、刘二山和刘三山齐声喊道。 ······ 洛小苒睡觉浅,半夜被一脚踢醒。 点上蜡烛才发现,是洛星辰不知梦见了什么,四肢都在抽搐,一摸额头,滚烫。 洛小苒当即穿上衣服,用披风裹着洛星辰就往杜空青家跑去。 突兀的敲门声刺破夜晚的宁静:“空青开门,是我小苒!” 杜空青闻声出来开门,手端着烛台,看着被洛小苒抱在怀里的洛星辰,赶忙问道: “小苒,辰儿怎么了,你们快进来!” 洛小苒一边抱着洛星辰大步走进去,一边朝刚刚栓上门的杜空青说道: “发烧了,就是你们说的风寒,还是伤寒?还是温病? 反正就是额头滚烫,而且四肢抽搐,你快看看。” 杜空青赶忙把两人领进屋,领着洛小苒来到她的床前: “好好好,你先把辰儿放下。” 洛小苒把洛星辰放在床上,解开了他的上衣: “应该是刚刚才开始抽搐,一直叫不醒,你家有酒吗?” “药酒行吗?”杜空青把烛台放到床前的矮柜上回答道。 “行,只要是酒就行!” 另一间卧室传来一个微弱的女人声音:“青儿,出什么事了?” “娘,我东家来了,你帮我把爹的药酒拿来!” 语毕,杜空青搭上了洛星辰的脉: “高热惊厥,应该是昨天落水的原因,当时没发作,过了一天,气一松,病就起来了。” “有什么办法能止住他的这个惊厥吗?” 额头那么烫,万一烧坏脑子,后果不堪设想。 “我先给他扎一针试试?”杜空青望着洛小苒,说出的话却是疑问的语气。 毕竟目前为止,她只给一个人也就是孙清源治疗过。 现在的患者又是她视作恩人的洛小苒的弟弟,她心里拿不定主意。 “好,你赶快!” 洛小苒可不管那么多,现在是十分紧急的情况。 就算没有宵禁,就算现在能进城去,路上也会耽误很长时间,辰儿等不起。 这时杜空青的母亲杜康氏拿了药酒走进来:“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看见杜空青拿出银针要往床上的小孩身上扎,杜康氏赶忙放下手里的酒坛子,一把抓住女儿的手: “青儿,你这是做什么?你可从未行过针!” “娘,来不及了,我待会儿和你解释!”杜空青语气焦急。 “不行不行,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可担待不起!”杜康氏不同意。 洛小苒伸手把杜康氏拦着杜空青的手巴拉下来: “事态紧急,待会儿再和婶子解释,先让空青下针吧。” 也许是洛小苒的脸色太过严肃,也许是杜空青神色太过认真,杜康氏便不敢吱声了。 杜空青将银针在蜡烛上烤了两下,便准确刺向洛星辰的几个穴位。 过了一会儿,不长不短的时间,洛星辰的抽搐慢慢停了下来。 洛小苒松了一口气,杜空青亦然。 杜空青擦了一下额上的汗:“抽搐的问题解决了,可高热,我这没有药材啊!” 洛小苒让杜空青让出床前的位置,开始解开洛星辰的衣服。 “没关系,空青,你帮我用药酒把汗巾浸湿,弄两块,我来给辰儿擦一下身体。” 杜空青赶忙照做,洛小苒接过湿汗巾,一块放在洛星辰的额头上,一块给他擦拭身体。 这时杜康氏才把女儿叫到一旁,细细询问: “空青,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敢下针啊?你不是从来没做过吗?” 杜空青深深叹了一口气:“娘,我好歹也和爹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止惊还是会的!” 杜空青的娘一直把自家夫君视作主心骨,对这个女儿了解的就不是很多了。 唯一的关注就是督促杜空青跟着杜时暮学医,传承杜家的医道,而这些也在杜时暮死亡消息传来后,化为泡影。 “原来如此,你爹医术高超,你跟他学了这么多年,应该也是有一些医道的。” 杜康氏点点头,随即又望向床边的洛小苒:“你刚才说这是你的东家?” “是的,我是空青的东家,我叫洛小苒,床上躺着的是我弟弟洛星辰,不知婶子怎么称呼?” 洛小苒也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主动向杜康氏打招呼,但手下擦拭的动作不停。 第66章 村里缺大夫 很久没人问她怎么称呼了,杜康氏想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我闺名里有个‘明’字,你叫我明婶吧。” “明婶,今晚真是打扰你和空青了,实在是家弟病情凶急,这才不得已找上门来。” “不打扰不打扰,你是空青的东家,管她吃,每个月还给她那么高的工钱,对我们家有恩。” “明婶可别这么说,空青给我做工是屈才了,我应该谢谢她才是。” “小苒你可别这么说,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给你做工。” 杜空青赶忙跳出来表明心迹,洛小苒看着她笑了,随即转向洛星辰又是眉头紧蹙。 直到把杜空青家的药酒都用光了,洛星辰的体温也没降下去,这可愁坏了洛小苒。 再烧下去,别烧成个傻子了?! 对了! 之前逃荒到昌州的时候,不是买了几副治伤寒、风寒的药吗? 后来路上秋娘生病用了一些,应该还剩一副,放在哪了? “空青,丑离就栓在你家院子呢吧?”洛小苒突然问道。 “对!” 洛小苒冲到院子,一眼望见在东南角的丑离。 随后钻进车厢,在座垫与车厢壁的缝隙里,成功找到了那包药。 回到屋里,洛小苒把药递给杜空青:“你看这药行不行?” 杜空青接过药,就着烛光细细辨认了一下:“这是治疗风寒的药?” 洛小苒点头:“没错!” 杜空青看了一会儿说道:“这一包是成年人一次的量,我调整一下各药材的分量后,倒是可以用得上。” 洛小苒松了一口气,:“那麻烦你给辰儿熬药,我继续拿凉水给他擦拭身子,务必让他赶紧退烧。” 杜空青连忙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 杜康氏看着一阵风跑出去的杜空青,赶忙叫她: “青儿,更深露重,你披件衣裳!” “熬药烧着火呢,不冷!” 杜康氏转过头看向洛小苒,表情温和: “你看我家这个姑娘,从来都不听话,我去找件衣服给她披上,洛小姐请自便。” ······ 经过洛小苒不断的擦拭,又灌了一碗药,后半夜洛星辰的体温总算降了下去。 清晨,倒霉孩子洛星辰在叽叽喳喳的麻雀声中醒来。 一睁眼就看到支着臂肘,守在床前的的洛小苒。 洛星辰醒的时候,几乎同时,洛小苒也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摸一下洛星辰的额头,不烫: “辰儿醒了,感觉怎么样?” 洛小苒看着洛星辰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睫毛根根分明,就是不说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看,姐姐又忘了,辰儿现在还不想说话呢。 姐姐的意思是,昨晚你发烧了,浑身滚烫,叫也叫不醒,不过已经吃了药,退烧了,你现在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你指给姐姐看。” 洛星辰摇了摇头,洛小苒见他精神头确实不错,这才真正放下心来,给洛星辰倒了一杯水: “你现在要补充一些水分,然后再美美地吃个早餐,就又是健健康康、生龙活虎的辰儿了。” 洛小苒去厨房做早饭,昨晚折腾到后半夜,空青母女也一直忙着,让洛小苒感觉过意不去。 洛星辰烧退后,洛小苒就把他放到马车里拉回家里了。 早饭下的青菜面,煮了鸡蛋,洛星辰刚退烧,吃食还是弄得清淡些好。 吃完早饭,洛小苒打算带洛星辰去县城,找回春堂的曾大夫再看一下。 养孩子嘛,还是要精细些。 还没出村口,洛小苒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喊:“小苒等等我!” 洛小苒停车往后望去,那个正在大路上狂奔的女子,不是杜空青又是谁: “不是给你放一天假吗?怎么又跑来了。” 杜空青气喘吁吁,利索地爬上马车,从洛小苒手里接过缰绳: “今天可不是休息日,拿着你那么高的工钱,我可不能偷懒。 刚刚去你家的时候,门已经锁上了。 我一猜你就是不放心辰儿,虽说已经退烧了,但你肯定还会带他到城里再看看的。 于是我就到村口追你来了,没想到还真被我追上了。” 说罢,杜空青掀开车帘,和里面正趴在车帘上偷听她们讲话的洛星辰,来了个面对面的对视。 洛星辰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额,他不说话好几个月了。 杜空青也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她怎么感觉辰儿生病之后比之前更活泼了呢? 是错觉吧。 经过这两天的事情,洛小苒深感村里有个医者的重要性: “空青,河西村除了你爹,就没有其他大夫了吗?其他村也没有吗?” 杜空青想了想,照实说: “河西村以及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没有大夫。 一则这些村子离县城、府城近,一旦要请大夫,也可以去城里请。” “可是万一像我们这种,都是半夜突发的急症,城里宵禁,难道要硬撑到天亮再进城找大夫吗?” 洛小苒很不解,有些病可以拖,有些病你拖了一夜,黄瓜菜都凉了。 杜空青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洛小苒,苦涩一笑: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原因,北境常年打仗,药材不说紧缺,但也是供不应求,因此价格不低。 寻常人家根本承受不起寻医问药的费用,所以一般大夫又怎会来乡下坐堂呢?” ······ 刚走进回春堂的门,曾大夫的声音就响起了:“怎么又是你们?” 说完还将脑袋伸得长长的,往洛小苒他们身后看: “这还没到三天,你们怎么就又来了?你的兄长呢?难道是老夫的药不对症,还是······” 洛小苒看着暗自嘀咕的曾大夫很是无奈,没想到他还有做话痨的潜质: “兄长吃了您开的药,感觉很好。 这次我是为家中小弟来的,他昨晚突发急症,浑身滚烫、四肢抽搐,虽说现在已经不烧了,但还是请曾大夫给看看吧。” 曾大夫搭上洛星辰的小手腕,凝神片刻: “令弟已无大碍,只是毕竟年幼,昨晚一场病后,身体还有些虚弱,这两天要吃的清淡些。” 洛小苒点头,表示了解。 “洛小姐!你怎么在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第67章 庙会 洛小苒转头一看,竟是昨天刚给孙清源送了贴身小厮的王长博。 “王公子不也在这? 不过我来医馆是看病的,看王公子面色红润的样子,肯定不是来看病的。” 王长博将右手所执的扇子往左手一拍,点了点头: “这回春堂是我王家的产业,我出现在这不奇怪吧?倒是洛小姐怎么连着来了两天?” 洛小苒指了指洛星辰,也是十分无奈: “ 家弟和孙清源先后落水的事情,昨天你也知道了,我这弟弟年纪小,身子娇弱,可不就染病了吗?” 王长博打量了一下萎靡不振的洛星辰,啧啧咂舌: “要我说,你们也是够倒霉的,不知哪个混人去破坏木桥,怎么偏偏被你们给碰上了!” 洛小苒点点头表示赞同,但她不喜欢王长博打趣的样子,于是说道: “要我说,孙清源也是够倒霉的。 前脚刚在回春堂诊治,后脚就被来我家蹭饭的王公子碰到了,最后还变出了一个小厮,真是巧得很啊!” 王长博见洛小苒揭他老底,有些尴尬: 好吧,他昨天是故意去“嘲笑”孙清源的,最重要是把三思给他送过去。 当然,蹭饭不是假借口,洛小苒家的饭还是很好吃的。 “额,这个就先不提了,五日后是我们抚远县的秋季庙会,不知洛小姐可有兴趣参加啊?” “庙会?”洛小苒挑眉。 杜空青给她解释:“这个庙会是每年秋季为了庆祝丰收而举办的,也叫做‘丰收会’。 庙会一年只有两次,下一次得到明年春天的‘迎春会’了。” “那倒是可以过来凑凑热闹。”洛小苒点点头。 丰收象征希望,庙会象征热闹,她好久没参加过大型活动了。 回家的路上,洛小苒破天荒的有些犹豫,看着杜空青欲言又止,直到把人看毛了,才开口: “空青, 你有没有想过女承父业,代替你爹,成为河西村的大夫。” 杜空青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便是苦笑: “想过,但是不说关于我爹的流言,就凭我这女儿之身,根本不会有人找我看病。 更何况,望闻问切,行针下药,这药材是个大问题。” “钱、药材都不是问题,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如果我说,我希望你能够在河西村立起一块招牌,一块医馆的招牌,你可愿意?” “我愿意的,只是······” “没有那么多只是,只要你愿意,我会帮你搞定其他事情,接下来,就顺其自然吧。” ······ 庙会亦称“庙市”,是市集形式之一,在寺庙节日或规定日期举行。 一般设在寺庙内或其附近,故称‘庙会’。 抚远县的庙会便是设立在县内唯一一家寺庙——安若寺的附近。 洛小苒一早就带着梳洗完毕的洛星辰和杜空青来到县城。 时间还早,可街上已经布满大大小小的商贩。 各酒楼商铺也挂上了象征丰收的红色灯笼,整个大街挤满了行人。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三人来到一个糖画铺子前,摊主是个年轻汉子。 摊主一见洛小苒三人,不是小姑娘就是半大孩童,心里暗道生意来了,赶忙招呼: “三位想吃个什么样的糖画,一般样子我都会,最擅长十二生肖,价格也不贵,三文钱一个。” 洛小苒见摊上竖着一个麦秸扎成的圆筒,上面插着各式各样的糖画,感觉很是好看。 于是转过头对洛星辰和杜空青说:“怎么样,要不要来一个?” 洛星辰倒是没啥反应,杜空青赶忙拒绝:“不了,三文钱太贵了,小苒单给辰儿买就行。” 洛小苒心下一想:我内里是个奔三的怪阿姨,你们在我眼里都是个孩子。 阿姨给买个糖怎么了? 于是霸总上身,大手一挥: “出来玩,就是要开心嘛! 我记得空青是属猴的,那就来个小猴子的糖画。 辰儿是在年尾生的,属于大龙小蛇,辰儿是想要龙形糖画还是蛇形糖画呢? ” 洛星辰赶忙用手比划着一个动物飞天的动作,洛小苒秒懂: “龙!麻烦大叔给我们来两个糖画,一个龙,一个猴。” 摊主应了一句“好”,随即用勺子舀出一勺熬好的糖浆,便熟练地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条憨态可掬的小龙便显现出来,摊主把竹签按上去,又用刀将糖画起下来。 依法炮制,又画了一只秀气的小猴。 “来,您二位拿好。” 摊主将糖画分别递给洛星辰和杜空青,两人都很开心,比划着自己的小糖人,比谁的更好看。 洛小苒看着他们不禁失笑,都是孩子啊。 付了钱,带他们继续往里走,然后就遇到了走路姿势甚是奇怪的孙清源。 “孙公子伤势可好了些,怎么不多休养几日?” 作为自己弟弟的先生,洛小苒还是要客气一下的。 孙清源本就是个不在乎世人眼光的人,因此扶着腰在大街上走,也觉得没什么。 但每次一遇到洛小苒和杜空青两人,就觉得有些不自在: “在家躺了好几天,都快躺发霉了,正巧赶上了一年一度的丰收会,说什么也得出来走走,见见太阳。” 杜空青舔了一口糖画,看着孙清源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们有没有觉得孙公子扶腰走路的样子,特别像怀孕的妇人啊!” “你!······”孙清源气急。 “好了空青,能不能别一见面就吵,不是逛庙会吗?吵吵闹闹影响心情。” 你这个小妮子差不多得了,把人气跑了,你给我再找个夫子去? “今天可真是太巧了,大家都碰到一块儿了,不如一起走吧。” 极其骚包的王长博王大少一改往日素雅的文人风格,穿了一身红底金边的长袍,摇着扇子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个小厮。 “也好,王少爷自小在抚远县城长大,想必对其十分熟悉,可以带我们四处逛逛。”洛小苒一锤定音。 于是,算上孙、王两位少爷和他们的小厮,一行七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第68章 安若寺 安若寺地处抚远县东南的一座小山上,是北境很有名的寺庙,信徒众多。 相传,大梁开国太祖皇帝御驾亲征,大胜归来,路遇此寺,因希望大梁从此和平繁荣,百姓安之若素,故御赐寺名安若寺。 挤在众人中间的洛小苒,忍不住向王长博吐槽: “这就是你带我们来的好地方?” 不夸张地说,堪比前世国庆小长假的泰山、黄山。 人来人往,人挤人,人流不息。 王长博尴尬一笑,展开扇子拿到头顶遮太阳: “这不是今年燕王又打了胜仗,百姓们又能过个好年,都到安若寺来请愿还愿的,感谢佛祖庇佑。” 洛小苒眉头一皱,不禁开口道: “你都说是燕王打了胜仗,北境的百姓们才能安居乐业的,又关佛祖什么事?” 孙清源哂笑,白净的脸上出现了惯有的嘲弄表情: “当然是因为他们觉得是佛祖保佑,燕王才打了胜仗。 燕王是人,就算声望再高,又怎可与神佛相比。” 洛小苒不同意他的说法: “其实烧香拜佛,求的是人的欲望能够实现,一种心灵寄托罢了,最主要的是看人们自己怎么做。 遇到问题,解决问题,靠自身努力才能实现他们在佛祖前许下的心愿。 要是大家到佛前拜一拜,便都能心想事成了,天下不都乱套了。” 任何事情和事物都是矛盾的,洛小苒顿了顿,又继续说: “当然,我也不是说烧香拜佛不好,主要还是看烧香拜佛的人,他的行为是怎样的。 积极努力,愿望实现,消极怠工,门都没有。” 王长博插了一句:“那照洛小姐的意思,大家拜自己就行了,无需拜佛?” “哎呀,罪过罪过,你可不要冤枉我,佛祖听着呢! 我只是在想,如果一个人求佛祖保佑他实现愿望。 然后却什么都不干,就在家躺着等待佛祖的恩泽,你说佛祖会保佑这样的人吗?” 洛小苒指了指周围的人,对王长博说: “你说大家感谢佛祖庇佑,前线打了胜仗,可事实上老百姓都为这胜仗出了力。 燕王的贡献最大,他是一军统帅,没有他的指挥,战争可能就赢不了,或者死的人会更多。 老百姓交粮食作为军粮,纳赋税成为军饷。 ‘军民鱼水情’,老百姓虽然没有上前线打仗,但他们也是抵抗北夷人的一份子。 所以说老百姓最后拜的,其实还是他们自己。” “你这说法倒是新鲜······” 见孙清源还要继续讲下去,王长博赶忙打断: “好了好了,咱们别在这人群里说,要说进到寺里找个地方坐下再说,外面人多太吵了,挤不动了。” 洛小苒几人走后,他们后面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喃喃自语: “‘军民鱼水情’,好一个‘军民鱼水情’”。 随后向身后一个同样是黑衣的男子吩咐道: “卫临,你去查一下他们的底细,尤其是那个小姑娘。” “属下明白。” ······ 安若寺作为太祖钦赐寺名的宝刹,除了求战事顺利、阖家平安之外,最着名的当属寺内一棵百年银杏树。 一到秋天,满树都是金黄的银杏叶,绚丽极了。 不知道从多少年前开始,附近百姓纷纷在这棵树下求姻缘。 红色的姻缘牌挂满了金黄的树身,红黄相映,十分好看。 银杏树旁有两个摊子专门兜售姻缘牌,洛小苒拿了一个细看。 木制,刷了红色的桐油漆,一面刻着银杏叶,一面空白,留着给发愿者写东西的。 “话说两位公子今年也有十五,过了年也有十六了,要不要买块姻缘牌,求个好姻缘?” 洛小苒举着姻缘牌朝孙清源和王长博说道。 孙清源和王长博同时瞪大了眼睛,又彼此互看了一眼,扭过头不说话了。 “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难道两位都已经有家室了?” 对哦,古代人结婚早,十五岁成亲,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两人还是不说话,最后还是王长博身后的小厮墨竹开口说道: “洛小姐有所不知,孙公子与我家公子自小发誓,要以学业为重,等他日高中进士,才考虑娶妻生子的事情。 为此两人还在十年前埋了一坛女儿红,说是谁先高中,到了洞房花烛夜,再把这酒拿出来。” 洛小苒:······ 按照这两位少爷的誓言,我还以为大梁的科举很容易呢!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从古至今,多少人考了一辈子,考到四五十岁,也考不上进士。 这俩货要是一直不中,就一直打光棍呗? 王长博是王老爷的独子,他老子能同意这事? 孙清源虽说没爹娘了,可看他这颓废样,乡试都不参加了,哪里去中进士? 按照誓言,看来他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不是我腐眼看人基,而是你俩怎么什么都要比一比。 年龄要比,读书要比,娶媳妇还要比? 要不你俩在一起得了,皆大欢喜! 不理这俩货了,洛小苒转过头看向杜空青: “空青啊,虽说你过了年就十三了,村里其他姑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开始相看人家了。 但是我把你当妹妹看,所以我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给你听一听。” 杜空青立刻来了精神:“小苒你快说!” “我希望你成亲不要那么早,就算成亲了,生产也要到二十岁以后再说。 因为那个时候身体长开了,生小孩的风险比较小。” 孙清源本以为么杜空青会一脸娇羞地低下头,蚊子哼哼地低语: “小苒,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呀!”“好害羞呀”之类的。 没想到杜空青一身正气地回问洛小苒: “怪不得人家都说,女子生产就是在鬼门关走一圈,原来是年纪太小,身体没长开吗?” 洛小苒看着学术精神满满的杜空青,十分欣慰: “是呀,其实女子在二十三或者二十五岁之后生产最好,风险最低。 现在你们女孩子,才十五六岁,个子还有的长呢,就早早生下小孩,其实是很危险的一种行为。” 杜空青一脸严肃地点点头,表示又学会了一个新知识。 旁边的洛星辰也一脸认同地点点小脑袋: 虽然他才四岁,离娶妻生子还很遥远,但他以后一定会爱护自己的妻子,让她晚点生小孩,安全第一。 孙、王两人看着对洛小苒马首是瞻的洛星辰和杜空青,目瞪口呆。 这等骇人听闻的话,他们也听得进去? 还听得那么认真? 第69章 慧能大师 “好了,咱们进殿看一下吧!” 洛小苒看着两脸懵逼的孙清源和王长博,决定结束这个话题,于是提议往大雄宝殿走去。 大雄宝殿里面供奉着释迦牟尼的佛像金身。 佛祖的左边是骑着青狮的文殊菩萨,右边是乘白象的普贤菩萨,俱是慈悲威严的形象。 宝殿规模宏大,光是供人参拜时垫在下面的蒲团,就能一字横排十张。 供桌上摆着大大的长方形香炉,里面插着众多信徒信女所供的佛香。 供桌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位小沙弥,手里端着一个签筒。 洛小苒随众人一起跪拜,闭上眼,前世今生的记忆浮上心头。 前世她家虽不富裕,但胜在家人和睦,互相扶持,日子过得温馨踏实。 后来遇到末世,一家人也是相互鼓励,积极地生活。 直到那场暴乱,爸妈去世,洛小苒也沉入地狱。 还好上天垂怜,让她有了第二次生命。 这辈子她一定会好好生活,珍惜粮食和蔬菜,笑看云卷云舒。 希望死去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也会在另一个世界开心地生活着,在一个没有丧尸的世界。 王长博见洛小苒拜佛时神情郑重,不由开口相问: “洛小姐不是说拜佛也就是拜自己,那为何还要如此认真?” 洛小苒眼睛都没睁开,依旧对着悲天悯人的佛祖双手合十: “虽然我说芸芸众生佛前发愿,最后还得靠自己的努力,愿望才能得以实现。 但不也有句老话叫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任何事情光努力还不行,有时候还需要点运气。 以前我是不相信佛祖的,后来嘛,我觉得运气这东西,还是要求一求的。” 不然自己怎么就穿越了呢? 王长博拿扇子抵住额角,嘴角上扬: “求一求运气,这个说法倒是新鲜,既然洛小姐想求一下运气,不如我们去求个签,如何?” “也好。”洛小苒点头。 王长博吩咐墨竹叫小沙弥过来,众人依旧在蒲团上跪着。 小沙弥带着签筒走向众人,把签筒交到王长博手中。 王长博双手握住签筒轻轻摇晃,直到一支竹签从中掉落。 五人依次求得一签,接下来便是拿着所求之签到门口的解签僧人处解签。 大雄宝殿门外,一共有四位解签僧人,其中三个僧人面前都排满了人。 只有一胡子花白,穿着寒酸的老僧面前甚是冷清。 洛小苒不喜排队,便直接朝那老僧走去,却被王长博一把拉住: “洛小姐没看别人都不去他那吗?” “看到了,这是何缘故?” 因为他年纪大?因为他不洗澡? 王长博打开扇子遮住脸,特意压低声音说道:“他是安若寺主持慧平大师的师弟,慧能大师。” “主持的师弟,所以多多少少不该也是个得道高僧吗?”洛小苒挑眉,有些不解。 看到洛小苒很感兴趣,王长博的声音更低了: “慧能大师早年间,也是个十分有名望的高僧。 可自从二十多年前,他游历归来,就变得神神叨叨的,经常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别人都说他疯了,多亏有他师兄慧平大师的照顾,才让他在这安若寺做了个解签僧人。” 洛小苒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拔腿就往慧能那里走。 按照王长博的说法,这慧能大师妥妥穿越文里的世外高僧形象啊。 洛小苒满怀希望的将手里的竹签交给慧能大师。 只见他左手执签,右手伸到头顶,摩挲着自己那颗光滑的卤蛋,少时便开了口,语调高深莫测: “姑娘不是这里的人吧?” 洛小苒面上淡定,心里慌得一批。 难不成看出来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了? “姑娘有两副面孔。” 洛小苒捏衣角,难道看出自己是借尸还魂的了? “姑娘此前是否遭受过重大劫难?” 洛小苒咬住唇,末世算吗? 最后那慧能大师干脆放下竹签,摸上了洛小苒的手,边说还边摩挲,就像摩挲他自己的脑袋一样: “姑娘长得这么漂亮,一看就不是我们北境的水土能养出来的。 相貌出众,手上却有不少老茧,此前一定受过不少苦。 虽有花瓶外貌,心肠却很坚定,内外是两幅模样,适合娶回家做当家主母,哈哈哈。” 语速像是开了二倍速。 洛小苒看着他如枯树皮般苍老的手,在自己白净的手上摩挲,心下一阵恼火,直接抽出手来,要打这个老色批。 “等等,我还有话说!” 慧能赶忙露出讨好的神色,将食指举在嘴唇上,做出噤声的手势。 末了还往周围看了看,见五步之内并无旁人,这才开口: “你凑过来,我只对你一人说,快来!” 洛小苒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于是配合地凑了过去,然后就看到慧能大师又摸上了自己的手: “我刚才分析的对不对?都是以前有个朋友教我的,嘿嘿嘿。” 洛小苒深吸一口气。 忍住,这是佛门重地。 忍住,不能打人闹事。 忍住,千万不要暴躁。 忍不住了! 洛小苒当即把手抽出来,揪住慧能的衣领,直接把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王长博见状赶紧上来阻止: “洛小姐,不要冲动!这里是安若寺,太祖皇帝亲自赐名的安若寺,佛门重地,在这里闹事,后果不堪设想。” 洛星辰、杜空青和孙清源也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洛小苒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放下了揪住慧能衣领的手: “走吧,这个人解签确实不准。” 还未踏出两步,洛小苒隐隐听到慧能的声音再次传来: “本土之身,异界之魂,得天独厚,安能独善其身而逍遥山野?” 洛小苒心神一震,蓦然回头,只见慧能大师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洛小苒的那支签。 看见洛小苒回头,又冲她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虽然牙齿有点黄。 “小苒怎么了?” 杜空青一脸担心地看向洛小苒。 “没事,我们下山去吧。” 洛小苒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 第70章 半月湖 下了山,在王长博的提议下,洛小苒等人跟着他去了抚远县最大的酒楼——天香楼吃饭。 当然,这也是王家的产业。 这点可以从几人刚进天香楼的场景看得出来。 王大少一脚踏进天香楼,掌柜的就从柜台后面一溜烟跑了过来,微躬着背,白胖的大脸笑成了菊花: “少东家来了,还是楼上靠窗的那个雅间?” “贾掌柜,带路吧!” 王长博长袖一甩,想要做出一个翩翩公子的惯用动作,结果飘逸的长袖一下子甩到了贾掌柜脸上。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孙清源更是毫不客气的冷嗤一声。 气氛更尴尬了。 贾掌柜笑脸僵都没僵,十分自然地开口:“少东家这边请。” 王长博轻咳一声,跟着贾掌柜上了二楼。 “之前都是到洛小姐家蹭饭,今天我请客,大家尽管点!” 王长博坐在主位,大手一挥,旁边的店小二就把菜单放到众人面前。 洛小苒:······不算蹭饭,毕竟带了礼物,要不然你进不去门。 洛小苒想着慧能大师的事情,并不点菜,而是让其余人点。 不一会儿,就上了满满一桌子菜。 王长博做东,他自然不能看着气氛冷清。 尤其是洛小苒,下山以后,一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不禁开口:“洛小姐是有什么心事吗?” 洛小苒抬眸,静默片刻,缓缓开口: “安若寺是太祖皇帝亲自赐名的宝刹,不说在北境,就是在大梁那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吧?” 王长博点点头,安若寺坐落在抚远县,他作为抚远人,与有荣焉 : “那是自然!你可知为何燕王府就设在益州?” 洛小苒故意露出感兴趣的表情:“难不成就是因为这安若寺?” 王长博继续点头:“想必洛小姐也知道,安若寺坐落在抚远县,而抚远县又是益州下属县城,且距离益州城并不远。” 洛小苒也点头,露出“你继续说,我洗耳恭听”的样子。 “太祖皇帝为这寺庙,赐名‘安若’,寄托了他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康的心愿。 因此安若寺在大梁的地位很高,可以说是大梁的国寺。 太祖之后的太宗和惠宗,每隔几年就会在中秋前夕,亲自来此祈福,接驾的人就是燕王。 后来为了方便,更是把燕王府设在了益州。 ” 孙清源轻啜一口清酒,把玩着手上的酒杯: “大梁太祖皇帝以武立国,他在凯旋的途中偶遇这间寺庙,安若寺才得以‘安若’为名,那场胜仗正是太祖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御驾亲征。 此役大胜,极大打击了北夷人的嚣张气焰,大梁也收复了被前朝割给北夷的圻、幽、凉三州。 所以民间对于安若寺还有一个说法,那便是‘胜利’的象征。” “这个我有听说过,每次打仗前,咱们的燕王殿下,就会微服来安若寺上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王长博接着说。 洛小苒表示你们对于安若寺的科普够多了,我学习的差不多啦,我想知道的是慧能大师的事情。 “听你们俩说了这么多,总而言之,安若寺是个很有地位的寺庙就是了,那么它的主持一定很厉害吧?” “那是自然,慧平大师是公认的得道高僧······” “那么他的师弟慧能大师,按理说佛法造诣应该也不低吧? 怎么就游历归来,就被认为是不正常了?” 洛小苒没等王长博说完,直接问道。 这个问题倒把王长博和孙清源给问住了,慧能大师是二十年前游历归来的,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出生。 也就是王长博是个好奇宝宝, 略微打听了一些,也只是皮毛。 看到王长博把扇子合上,皱了眉,孙清源也说不出话来,洛小苒明白自己是在他俩口中挖不出信息了。 哎,看来还得靠自己! 生活不易,苒苒叹气。 下午王长博提议去半月湖游玩,王家有一艘私人游艇,啊呸,一艘自家的游船。 到时候可以泛舟湖上,悠然自得。 洛小苒本以为,因落水而引发滑倒继而伤到腰的孙清源,亦或者因落水而发烧的洛星辰,短期内都不太想见到水面。 没成想,这俩货一个比一个积极。 孙清源表现的倒不明显,不然按照他的性格,早就开口说不去了! 扶着腰去游湖,开玩笑呢? 然而,这厮并没有反对。 洛星辰则是表现的更加外放,听到要去游湖,整个眼睛都亮了。 锃亮锃亮的,像是一对一百瓦的大灯泡,笑盈盈地扯着洛小苒的袖子。 洛小苒虽然心里记挂慧能大师的事情,但也不想扫了众人的雅兴,无奈点头。 一到半月湖,洛小苒仿佛能够理解这湖为何取名“半月”了。 虽是由几个大小湖泊相缀而成,但其中最大的一个湖面,十分开阔。 想来这“半月”是在言明这湖的“胖”,给这湖取名的人,倒真有趣。 洛小苒他们来的时候,湖上已经有不少船只游渡,隐隐能听到船上飘出的丝竹悦耳声。 众人在王家船仆的指引下,依次登船。 王家这艘游船,外表稍显厚重,是低调的酱黑色,里面却别有洞天,十分符合他们王家首富的身份。 杜空青看着船舱内各种镶金嵌玉的物件,心里有些发颤,偷偷拉着洛小苒嘀咕: “小苒,我们赶紧走吧!这里贵重物件这么多,万一不小心碰坏一件,我们赔不起。” 洛小苒点头表示理解,但是现在走,不是显得他们太怂了吗? 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她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比如成千上万的丧尸。 这个我敢打包票,整个大梁都没人见过。 再说,是王长博主动邀请他们来的,他们是客人,要有客人的样子。 不能怂,稳住! 孙清源倒是很熟悉这艘船似的,进了船舱后,态度十分自然且熟练地窝进了一个躺椅,看得杜空青目瞪口呆。 洛小苒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人家青梅竹马,很熟啦! 这些小节就不必讲究了。 第71章 官二代安如泉 杜空青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屋内的各种豪华装修,让她这个前不久还吃不上饭的小姑娘,没有眼福消受。 于是便和洛小苒说了一声,出了船舱,到外面的甲板上透透气。 洛家姐弟以及孙清源则和东道主王长博在舱内品茶聊天,直到被一声轻佻声音打断。 “王家什么时候又收了个这么俊俏的小丫头啊?” 船舱内的王长博放下茶盏,眉毛微微皱起: “我怎么听这声音这么耳熟?” 孙清源则是直接把茶盏重重放到桌子上,冷哼一声: “能不熟吗?县令之子安如泉。” 王长博这才恍然大悟: “是他,他不是被他爹关禁闭了吗?就是因为他上次强抢民女那事,现在怎的······” “咱们这位安禄海安县令,年逾四旬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宠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真的舍得动他一个手指头。” 孙清源红唇一勾,露出十分讥讽的笑容。 “也是,这么多年,这安如泉仗着他爹的势,祸害了多少清白人家的姑娘。 要不是他爹给他兜底,擦屁股,早就被发配到岭南做苦役去了。” 洛小苒:······ 咱们能别聊了吗? 空青还在外面,赶紧出去看看呀! 你们不也说这个安如泉有强抢民女的前科吗? 正逢庙会,天公作美。 万里无云,并不刺眼的阳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一片,顺着水波的荡漾而晕染开来。 半月湖上,两艘游船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对峙着。 杜空青自王长博出来后,就一直躲在他身后,屏息凝神。 杜空青原本就长得清秀可人,只是因为之前生活潦倒,吃不饱饭,所以瘦的有些脱相。 经过洛小苒这段时间的投喂,先前面黄肌瘦的形象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换来的是粉嫩嫩的小脸,满满的胶原蛋白。 妥妥一个小美人啊! 所以被安如泉这个老色批调戏,并不奇怪,只是倒霉! 王长博上前对安如泉作揖:“今日泛舟湖上,竟与安公子巧遇,真是缘分。” 安如泉装模作样地作揖,眼睛还是盯着王长博身后的杜空青看。 孙清源见状则上前与王长博并肩,彻底挡住了安如泉的视线。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鼎鼎有名的大才子——孙清源嘛! 今日庙会,孙公子怎么没去摆摊,卖你那个破字画,趁机多赚点铜板?” 安如泉语毕,跟在他后面的四五个公子哥,顿时笑作一团,纷纷对着孙清源指指点点,俱是嘲讽之意。 这些人都是抚远县的官二代和富二代,纨绔子弟是也。 如果他们那时候也懂什么叫“别人家的孩子”,便会齐齐指认: 孙清源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孙清源从小就聪颖,读书识字远远比这些人快,后来便是在白鹿书院里,也是素有才名。 而这些贵公子平时只知道斗鸡、遛鸟、玩蟋蟀,打人、赌博、玩女人。 天天被自己爹娘揪着耳朵骂,边骂还边说“你看那孙家的孙清源怎样云云”。 至此,抚远县的二代们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安如泉为首的纨绔派,另一边则是以孙清源为首的读书派。 纨绔派觉得孙清源这些人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不懂得及时享乐的道理。 读书派则认为安如泉等人,仗着家世,为非作歹,早晚会自取灭亡。 作为两派头头的孙清源和安如泉,更是经常针尖对麦芒,谁也瞧不上谁。 但是由于孙清源嘴太贱,读书派内真正和他交心的人也不多。 孙家出事后,就更没有人搭理孙清源了。 只有一个王长博还时时明里暗里照顾他,别人看在王长博的面子上,也不会过于奚落孙清源。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吵不过。 但是,安如泉可不会卖王长博的面子。 此时见到落魄的孙清源,哪有不上前踩一脚的道理,这不就狠狠讽刺了他一顿。 孙清源刚想上前反击,却被杜空青拉住了袖子。 她听到他们在船舱说的话了,这人是县令的儿子,他们惹不起的。 “怎么,素来能说会道的孙公子,今天成了哑巴了?”安如泉继续挑衅。 他旁边一个紫衣男子附和道:“安兄所言差矣,我看孙清源不是成哑巴,而是成王八了才是!” 之后几人又是一顿哄笑。 孙清源彻底忍不住了,刚要暴起,又被王长博按住了肩膀,示意他不要意气用事: “各位要是没有其他事情,王某就先告辞了。” 安如泉怎么会让他们轻易离去,赶紧开口叫住王长博: “哎哎哎,别走啊,这不正说你那个小丫头的事吗? 都怪孙清源,让我把正事忘了! 怎么样王兄,你多少银子买的,我出双倍,你把她让给我!” 王长博此刻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恐怕不能随安兄所愿,她并非我王家的丫鬟,我做不了主。” “不是你家丫鬟,怎么在你家船上,难不成是孙清源的人?”安如泉追问。 “也不是,这姑娘不是谁家丫鬟,安兄还是不要执着于此了。” 王长博此时真想拿扇子,敲敲自己这颗自以为无比聪明的脑袋。 没事,提什么来游湖啊。 这安如泉最喜欢在半月湖包花船,每次都叫好几个狐朋狗友一起来饮酒作乐。 他也是以为安如泉还在关禁闭,自己必然不会和他碰上,这才带洛小苒他们来的,没成想还是撞见了! “不是丫鬟?那就是正经人家的小娘子了。 那正好,抬回我家做个小妾,到时候金银珠宝任由你挑,怎么样?” 安如泉放大了声音,明显是说给王长博和孙清源背后的杜空青听的。 杜空青实在是没见过这种阵仗,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内心十分害怕。 拽着孙清源袖子的手,蓦然拉紧了。 孙清源明显感觉到杜空青的动作,也不管杜空青和王长博的阻拦了,直接开骂: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此时还坐在船舱里的洛小苒心想: 孙清源到底是读书人,要是她,怕是得骂“放你娘的狗屁!”这样的话。 实在不必含蓄! 第72章 姑娘家家的,凿什么船啊 洛星辰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大约也知道空青姐姐遇到了不好的事。 因此十分担心,两个眉毛皱成了毛毛虫。 洛小苒安抚地拍拍他的头:“不用担心,姐姐这就把他们弄走。” 经过你来我往的“友好问候”,此刻的安如泉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我说王长博、孙清源,你们为了这么个小丫头和我作对,可曾想过后果吗?” 王长博稍有些犹豫,孙清源倒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后果?什么后果? 抚远县距离益州最多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燕王殿下最痛恨底下的人不守规矩,要是有人前去告状……” 看到安如泉的脸色成功变难看,孙清源话锋一转: “不过咱们的县令安大人,多年来兢兢业业,公正清明,想必燕王殿下对他还是十分满意的!” 孙清源特地把“兢兢业业”“公正清明”八个字,抬高了语调。 安如泉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哟,威胁我?” 他转身对着后面的几个打手吩咐道: “你们几个把那小丫头给我抢过来,顺便把孙公子也请过来喝茶!” 干仗的气氛,一触即发。 突然,一个人影从船舱里跑出来,一下子跪倒在安如泉面前: “不好了公子,船漏了!船里进水了!” 安如泉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怒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船怎么会漏?” 那小厮吓得直磕头:“是真的,公子,船的正中间被凿开了一个大洞。” 此话一出,甲板上的一群贵公子立刻就慌了: “怎么办啊,安兄,我不会凫水!” “我也不会!” “赶紧找人,能不能把洞给堵上!” “对对对,赶紧的吧!我都感觉到了咱们这船在一点点下沉!” “救命,我还不想死。” ······ 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安如泉一个头两个大。 火气全朝那个小厮撒去,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胸口: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有人凿船都没发现!” 小厮赶忙解释:“饶命啊公子!我们当时都在甲板上,发现情况不对劲赶过去的时候,只抓到了那人的手臂。 但是他的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挣脱逃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人的手白皙细嫩,不像是男人的手,倒像是个女人的。” “管他男人女人,被本公子抓到,一定让他\/她好看!” 安如泉说完,瞪了一眼小厮:“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想办法!” 接着又朝身后的打手骂道:“还有你们,都是死人啊! 赶紧去想办法,再不把船补上,大家一块玩完!” ······ 王长博是最后一个走进自家船舱的,看到洛小苒正在擦拭湿漉漉的头发,瞪大了眼睛。 转头往外面瞧了一眼,立刻回味过来:“洛小姐,外面的事是你干的?” 孙清源倒是没多大意外,毕竟她知道洛小苒擅凫水,而且是个护短的女人。 洛小苒感觉头发半干不干了,把擦头汗巾放到桌子上,朝王长博问道: “有没有多余的衣服?给我一身。” 虽然今天秋高气爽,天气还算暖和,但还是得赶紧换上干衣服,生病就不好了。 还处在惊讶之中的王长博下意识地回道:“有。” 但是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还是孙清源走到隔壁房间,拿了一套衣服出来: “这是王长博的衣服,你穿可能有点大。” “没事,我不挑。” 说完,洛小苒就拿着衣服进了隔壁房间。 王长博凑到孙清源跟前,用肩膀顶了一下他的肩膀: “清源,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就是她的空青小丫头,此刻也是一脸惊讶。” 孙清源看着杜空青张开的嘴,估计能塞进一颗鸭蛋: “有什么奇怪的,洛小姐是杜空青的东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她,她,她凿船······” “你还不知道吧,咱们这位洛小姐除了力气大的吓死人、动不动就和人动手、喜欢武力压制别人、一点没有女人味之外……” 看到洛星辰和杜空青已经开始瞪他了,孙清源话音一转:“那个凫水技术特别高超,是个世间少见的奇女子。” 洛小苒出来的时候,赫然成了一位翩翩少年郎,头发也变成了男子式样。 看着几人气氛有些古怪,不禁开口问道: “咱们还不走吗? 难道你们还打算留在这,等安如泉他们沉到湖里的时候,再把他救上来?” ······ 经过这么一闹,一行人也没了逛街的兴致,于是便在码头上分道扬镳。 洛小苒带着洛星辰和杜空青以及孙清源主仆俩一起往城外走去。 杜空青凑到洛小苒面前,脸上满是担忧和惶恐: “小苒,你说安如泉他们,会不会淹死了?” 洛小苒看了她一眼,耐心解释: “不会,堂堂县令家的公子,出来游湖,怎么会不带擅凫水的家仆呢? 放心,他们死不了,最多就是泡了水,倒霉一点,会得个风寒之类的。” 说到这,洛小苒讽刺地勾起唇角: “不过这个可能性是很大滴,那群人都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免疫力肯定很差。” 杜空青听完洛小苒的话,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又听到一个新鲜词,赶忙问道:“何为免疫力?”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人们抵抗疾病的能力。 就比如说,我和孙清源掉到水里,你说我俩谁有可能得风寒?” 杜空青想都没想:“当然是孙清源了。” 洛星辰点头附和。 孙清源不干了:“怎么就当然是我了!我堂堂男儿身,怎么就那么容易得风寒了!?” 洛小苒和洛星辰姐弟俩,齐齐看向孙清源的腰。 杜空青代表三人实话实话:“不仅容易得风寒,还容易伤到骨头。 用小苒的话说,就是身体素质差,免疫力差!” 孙清源扶着腰,生无可恋,三思在后面偷笑。 “对了,你们主仆俩是怎么过来的?”洛小苒问孙清源。 孙清源不说话了,站在一旁装作没听见。 最后还是三思站出来替自家少爷回答: “少爷说,他刚能下地走路,要多多练习一下,找找感觉,天不亮就起床了……” 第73章 东风商队 “所以你们是走着过来的?”杜空青很是惊讶。 她原先以为像孙清源这样的公子哥,是吃不了苦的。 虽说家道中落了,但好歹也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怎么会徒步走这么远的路呢? 河西村与河东村比邻而居,所以两村到抚远县的距离都差不多。 河西村人来城里一般都是搭牛叔的牛车,一人一个铜板作车费即可,也要大半个时辰才到抚远县。 就算是小苒的马车比较快,也得两刻钟才到。 要是只凭两条腿走路的话,怕不得一个多时辰,看来孙清源他们起的可真够早的。 想到这,杜空青忍不住咧开嘴,眼睛眯的也只剩下一条缝,颇有点幸灾乐祸那味。 孙清源见杜空青那个小丫头片子在笑话他,立刻成了炸毛的猫: “说起来洛小姐也是我的东家,我倒是不像空青小丫头一样,时时能搭洛小姐的车。” 洛小苒面无表情、无辜躺枪:你又没提前和我说要一起来庙会,怪我喽??? 杜空青撇撇嘴,瞪了一眼孙清源: “你好几天没来给辰儿上课了,小苒还没说什么呢?又扯什么搭车的事!” 孙清源还想继续斗嘴,就被洛小苒打断了: “好了,你们俩不要吵了,前面不远就是城门了,空青去取马车。 待会儿要辛苦一下丑离,载我们五个回家。” 洛星辰和三思因为性别优势,被留在车厢里陪伴孙清源这个病号。 徒留洛小苒和驾车的杜空青,孤零零地在外面欣赏秋景。 城内人声鼎沸的人间烟火,以及待会儿出城后的无边秋景。 最后,洛星辰表示,自己要和姐姐一起待在外面“吃苦”。 于是也钻了出来,留下孙清源主仆俩在车厢里“享福”。 还没到城门口,几人就被挡了路。 不大的街道上,窸窸窣窣聚集着一大堆人。 几个站着的都手执鞭子,蹲着的则被锁链锁着双手双脚。 “小苒,他们在干什么?” 杜空青盯着那群人,感觉很奇怪。 “是东风商队的人。” 洛小苒还没说什么,听到动静的孙清源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眼睛微眯。 “东风商队?”洛小苒是疑问的语气。 孙清源十分上道地介绍:“东风商队是一队南来北往走商的人,看来这次他们是从南边带了一些人。” 人? 洛小苒继续问道:“是卖身的人吗?” “看这样子应该是,东风商队遍布大梁,做的不仅是货物生意,也包括人口买卖。”孙清源回答道。 洛小苒点点头表示了解: “北境地广人稀,将南方之人贩卖到此处,未尝不是增加人口数量的一种方法。” 孙清源的眼角一挑,探究的目光细细落在洛小苒身上。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这个小姑娘不一般,不仅有功夫在身,便是平日的随口谈论,都是直切要害,实在不能把她当成一个普通深闺小姐。 “我看孙夫子今天尚有兴致前来逛庙会,想必是腰伤恢复了大半。 不如再过几日,待我搬入新家后,就恢复教学吧。” “听洛小姐的。” 第74章 吉婶、祥叔和如意 三个月租房期限一到,洛小苒就搬进了新家。 短短几天里,洛小苒归置了很多东西,务必让自己和洛星辰住的舒舒服服的。 将近小半个月的时间,总算把家里布置的满意了。 这才安排了乔迁宴,算是正式宣告他们洛家姐弟在河西村定居了。 洛小苒请的宾客,全都是自己这段时间打交道比较多的那些人。 杜空青是第一个到的,用她的话来讲就是“身为小苒的助理,怎么能不帮忙准备席面呢?” 洛小苒也请了她的母亲杜康氏,但是她没来。 据杜空青说,她娘身体有恙,就不过来了。 特意让杜空青带了新酿的两坛子药酒作为贺礼。 但是洛小苒从杜空青有些不自然的神情,合理判断: 杜康氏应该是自己主观意愿上不想过来,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寡妇”,要避嫌。 而且,这两年她们母女遭受了村里人的冷暴力,她怕是一时不敢出席这种人多的场合。 洛小苒接过杜空青手上的酒,笑道: “上次辰儿发烧,我把你家的药酒都用来给他擦身子了。 这次一定要好好尝尝你们杜家的独门药酒。” 说罢,便将酒坛递给旁边一个身材矮小,面颊发黄但很有精神气的小姑娘: “如意, 你帮我把酒收好。” “好的,小姐。” 厨房里,吉婶已经在忙着席面的事了。 吉婶和如意是一对母女,加上祥叔是一家三口。 他们都是洛小苒在东风商队手里买下来的。 据祥叔所说,他们一家原先是四口人。 他们还有个儿子,是因为南面水灾淹了庄稼逃荒来的。 结果路上遇到抢劫的暴徒把儿子杀死了。 后面饿的奄奄一息的时候遇到了东风商队,一人一天一个馍馍,就把自己卖了。 “一路上饿死太多人了,野狗吃死人,活着的人再去吃野狗。 女娃娃被交换着吃,到后面就连男娃娃也活不成了。” 洛小苒还记得祥叔说到这时,麻木的眼里出现了奇异的亮光。 卖身为奴成了他们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天我们一家决定再找不到吃的,就找个河跳下去算了。 省的死后还要被野狗啃,留不得全尸。 但上天显灵了,一群人发现了我们,我们哪里还会计较卖不卖身的,能活下去就是最好了。” 吉婶和如意在旁边听的很感伤,那段日子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们一点也不想记起。 祥叔接着说:“然后我们就跟着商队来到了这,接着就遇到了小姐你。 小姐,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给了我们容身之所,给月钱,给的吃食比我们逃荒前吃的还要好上千倍万倍。” 洛小苒赶紧扶起情绪激动要给他磕头的祥叔。 倒也不必这样,毕竟是签了卖身契的。 因此他们一家和杜空青、和孙清源、和牛叔宝等雇农都不一样。 他们成了洛小苒的“财产”。 洛小苒的灵魂虽然是个现代人,接受着人人平等的教育。 但大梁毕竟是封建王朝,人口买卖十分普遍。 这新房子只有她和洛星辰两个人住,十分空旷,日常打理非常麻烦。 考虑再三,她还是买下了祥叔一家,帮忙打理宅子。 祥叔负责看护大门以及一些对外事务。 吉婶主要在厨房帮忙,也和如意一起负责家里的洒扫清洁工作。 丑离也在洛小苒刚搬进来的那天,被杜空青牵了过来。 杜空青没像往常一样驾驶马车,而是一步一步牵着马车过来的。 看的出来,她对丑离还是很不舍的。 反观丑离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对它来说,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吃饭、睡觉而已。 第二波来的是村长一家。 到场的有村长夫妇张长宗、王包包及其大儿媳妇赵翠兰和小女儿张秀巧。 一同来的还有他们的亲戚——建筑队队长王担担。 听说村长总共三个孩子,两儿一女。 大儿子张守根,就是赵翠兰的相公,在家务农,照顾双亲。 二儿子张守成,在县里做账房先生,不常回来。 小女儿张秀巧,还未出阁。 赵翠兰一进门就给了洛小苒极大的夸奖: “我的老天爷,小苒你这房子也太气派了吧! 比城里的一些房子还要大,还要漂亮。” “那是,也不看是谁建的!”王担担得意洋洋地说道。 有了洛小姐的这个房子打样,以后来找他建房子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想到这,王担担赶忙改口: “不过,最主要的功劳还是洛小姐的。 要不是她设计的图纸,我就是想破天、累死,也建不出来这么好看的房子。” “幸亏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说出这房子好,主要是因为设计图纸好。 要不然,我还真以为你是能盖出这么好看房子的人呢!” 村长夫人王包包斜睨了自家弟弟一眼,随后亲昵地拉起洛小苒的手: “多亏你把这个活计交给他,也算是让他今年能过了个肥年。” “婶子哪里的话,我还要感谢王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帮我建好了房子。” “别这么客气了,你叫我王婶就好。” “好,村长、王婶快请进吧!”洛小苒笑着说道。 “还有王叔、翠兰嫂子和秀巧,你们也都进来坐。” 张秀巧跟着赵翠兰走了进去,路过洛小苒的时候,不由地低下头去。 这个洛小姐女装扮相如此出尘,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是男装扮相,自己竟然…… 村长家的几人进来后,屋子总算多添了几分人气。 尤其是赵翠兰,嗓门大,想到啥说啥,屋子里瞬间热闹起来。 洛小苒想起自己刚到益州的时候,她其实是很被动的。 当时刚刚经历刺客刺杀和李叔托孤,她只知道李叔的目的地是益州,如果他来找辰儿的话,一定会来这。 可是对于在哪定居,她是迷茫的。 点“小公鸡”点到了牛车,就一路跟着他们,到了河西村,直到现在。 虽然只过去了短短几个月,却像小半辈子这么长。 她终于在这异世,有了自己的家。 第75章 乔迁宴 说起这牛车,洛小苒也请了牛车的主人——牛叔。 赵翠兰称呼其为牛叔,杜空青却叫他牛爷爷,搞得洛小苒也不知道叫他什么好。 转念一想,还是称呼牛叔吧! 毕竟可以少念一个字,还凭空比杜空青高了一个辈分。 牛叔的孙子,也就是洛小苒的佃户头头牛叔宝,自然也请了。 牛叔是个豁达开朗的老爷爷,他比所有人年纪都大,很有资历,就是村长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一见面,牛叔就主动和洛小苒打起招呼: “噫,洛小姐,不算这次,我只见过你两次。 一次是你刚进村的时候,驾着马车跟在我的牛车后面,当时还是个公子的打扮。 还有一次就是开祠堂审张二河那次。 我觉得你是个了不起的女娃娃,将来能干大事! 叔宝跟着你干,我放心!” 洛小苒笑了笑,请他和牛叔宝赶紧落座: “牛叔您还是称呼我为小苒吧! 牛叔宝很能干,我这院子里的果树就是他给我找来的!” 会客厅的前面,院子留白的地方,几棵果树赫然在列。 苹果树、梨树、柿子树、枣树应有尽有,都是牛叔宝帮忙买来的。 只是上面没有了果实罢了。 牛叔宝听到洛小苒向牛叔夸赞自己,憨厚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笑来。 “洛小姐过奖了,这是我应该做的,空青也帮了很多忙。”牛叔宝指着杜空青说道。 杜空青赶忙摆手,急着说道: “都是阿牛哥自己张罗的,我就是帮忙和那些果树的主人商量果树价钱,别的也没做什么。” 洛小苒嘴角微微扬起:“总之要谢谢你们,我明年秋天倒是有很多水果吃了。” 洛小苒的院子很大,有专门种植果树的地方,还有砌好的花坛。 剩下的地方被划分成很多区域,专门用来种蔬菜。 只不过现在大部分还空着,临近冬天,也没有撒什么种子。 木匠刘一水只带了自己的幼子刘小山过来。 四岁的刘小山,很是能干。 在他的父亲和三个哥哥忙着给洛小苒打家具的时候,他跟在几人屁股后面递工具,当跑腿的,很是乖巧。 洛小苒每次去刘家查看家具打造的进度,都是刘小山给她开的门,因此两人也算熟悉了。 没想到,刘小山这次跟着父亲来洛小苒家,却有些怯懦了。 “怎么了?以前都是我到你家做客,这次轮到你来我家做客了,你不喜欢吗?”洛小苒故意逗他。 刘小山眼睛瞪得提溜圆,还是没说话。 刘一水看着儿子的呆傻样,不禁失笑,“小山,洛小姐问你话呢!” 刘小山抬头看着父亲,好久才憋出一句:“爹,小苒姐姐的家好大!” “废话,要不你老子怎么打了这么多家具!” 刘一水话音刚落,堂间众人全都大笑起来。 …… 乔迁宴的菜肴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都是之前做过的几样家常菜。 黄瓜炒鸡蛋、醋溜土豆丝、糖醋鱼、豆角炒肉、红烧肉、葱爆鸡块、红烧羊肉、大葱炒猪大肠,玉米排骨汤和白粥。 这些菜都不是洛小苒亲手做的,掌勺的是吉婶。 经过这些天的调教,吉婶已经能做出令洛小苒满意的饭菜了。 学习速度非常快! 吉婶可不得认真学吗! 一则,洛小苒是她的主家,主家的吩咐,她必须认真完成。 二则,洛小苒做饭太好吃了,她一定要好好学。 她怎么也没想到,逃荒路中他们一家三口还在啃树皮。 卖身之后,一天一个馍馍,只是饿不死。 结果,被洛小苒买来之后,不仅有了容身之所,能吃饱穿暖,还吃的那么好。 为了报答洛小苒,吉婶是拿出十二分的努力来学习洛小苒教她的菜。 几日前,洛小苒告诉她今天要举办乔迁宴的事。 所以,她昨天就让自家那口子买了食材,今天天不亮就开始准备了。 总算在客人来了之后,做好了十个菜、汤,凑了个十全十美。 主食是馒头。 菜和汤的分量都很大,绝对够在场人大快朵颐的。 只是大家面对一桌子的菜,都有些犹豫了。 赵翠兰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老天爷,他们家就算过年也没有这么丰盛的菜吃。 几乎个个带荤腥! 张秀巧坐在赵翠兰的旁边,也没有动筷,主要她爹娘也没动筷。 上次洛小苒给他们家送过一次晚饭,那四样倒是和今天的几个菜重合了。 她是尝过洛小苒手艺的,做出的饭菜简直好吃到想把舌头吞掉。 但是,爹娘没动筷,她就不能动。 张秀巧悄悄咽了咽口水,偷偷看了一眼她爹娘。 王包包现在心情比较复杂。 都说不来!不来! 要来就让老头子一个人来好了! 她和洛小苒没有太深的交情! 奈何架不住洛小苒的盛情相邀,老头子也没反对,最后还是来了。 这下人家准备了这么丰盛的一顿饭菜,可怎么回礼! 都怪老头子! 想到这, 王包包把手伸到桌子底下,偷偷掐了一把村长。 “咳咳!” 村长的咳嗽声打破了饭桌上的寂静。 “怎么了村长?难道是这些饭菜不合胃口。”洛小苒眨了眨眼睛。 洛星辰也跟着眨了眨眼睛,一起看向村长。 村长何尝不知道老婆子为啥掐自己! 他也没想到洛小苒的乔迁宴准备的这么丰盛呀! “没有没有,不是不合胃口,简直是太多、太丰盛了!”村长解释道。 洛小苒总算知道大家不动筷子的原因了。 她给如意使了个眼神,小姑娘心领神会,拿出了在县城买的果酒,给众人倒上。 这果酒度数不高,不光大人,老人和小孩也能喝。 洛小苒举起了酒杯: “我们姐弟俩来河西村数月有余,全靠大家伙的照应,今天这顿饭是应该的,大家不要客气! 还有,我辈分小,大家以后统一叫我小苒就好。” 说罢,洛小苒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东道主有了开场白,众人再愣着不动就显得太矫情了。 张长宗作为村长,更要出来打个样,结果吞吞吐吐半天,只吐出一句话: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此话一出,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王包包更是瞪了村长一眼:“文绉绉的……” 那就动筷吧! 第76章 洛小苒要开私塾和医馆了 “村长,我想把我家附近的那块地也买下来。 建一座私塾,再建一家医馆,你觉得怎么样?” 洛小苒此话一出,村长胡子一抖,夹菜的筷子也随之一顿。 一个逃荒过来的小姑娘,带着个弟弟,又买地又建房,花了好大一笔钱。 现在又要花钱建私塾和医馆,这手笔也太大了些! 虽然面上吃惊、心存疑惑,但村长不愿再多想,因为这件事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河西村没有私塾,村里的孩子要想进学,必须花费一笔不菲的束修到抚远县里求学。 县里有三处私塾,先生分别是赵夫子、周夫子和高夫子,皆是秀才。 赵夫子、周夫子年纪较大,考了一辈子科举,也没中举,现已收心。 两人专注自家的私塾,渴望在有生之年能教出个两榜进士来,也算脸上有光。 因此想让自家孩子走科举的,基本都送到他们那去了。 如果不想走科举,只是为了习文断字的孩子,都去了高夫子那。 高夫子年纪尚轻,但家境不好。 二十岁了,连个媳妇都还未娶上。 今年秋闱落榜后,他不仅没有闭关读书,还扩招了好几个学生。 赚的束修银子都用来填补家用、供养老娘了。 大家也都知道他志在科举,且年纪尚轻,应该没有赵夫子、周夫子教得好。 但考虑到他的束修银子低一些,故也有一些人家把孩子送到他那。 村里盖不起私塾,医馆则更不会开在村里了! 村子太穷了,村民们就算看得起病,但不一定买得起药。 因此,没有人会傻到在村子里开医馆。 想到这,村长看向洛小苒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位地主家的少爷——人傻钱多。 看到此眼神的洛小苒:······谢谢,有被内涵到呢o(* ̄︶ ̄*)o 想到医馆,村长往杜空青身上瞥了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们河西村算是走了大运,以前有杜时暮这个军医在。 他虽是军户,但习得一手好医术,谁家有病不找他去看! 可是后来······哎,不提也罢。 自从杜时暮不在了,河西村也就没了大夫。 生病的要想看医,必须到县城去看。 就算村子离县城不远,但耗在路上的时间也能要人命。 更何况碰到宵禁的话,只能在家里强捱。 什么时候县城大门开了,才能进去找大夫,简直苦不堪言。 想到这,张村长站了起来,伸手朝洛小苒一拜: “我替河西村的人谢谢洛小姐。” 洛小苒也站了起来,声音平和有力: “村长这样说就是折煞我了。 说到底,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自己。 说来惭愧,小苒于银钱一事上不甚在意。 这房子建成后,已经变得捉襟见肘。 为避免坐吃山空,便想把余钱用作开私塾和医馆,也算是一个进项。” 村长点点头,表示理解。 “虽然你这么说,但这私塾和医馆一旦建成,确实对村里人大有裨益,我还是要替村民们谢谢你。” 洛小苒赶忙让村长坐下,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 “村长说这话还太早,不妨让我把想法说完。” “洗耳恭听。” “想必村里早就传开了,几个月前,我为弟弟请了一位先生。 就是隔壁河东村的孙清源孙夫子,当然今天他未在席间。” 主要今天也没请他过来,洛小苒假咳一声,顿了顿继续说: “当初请孙夫子之时,我曾答应过在他家附近建一座私塾,用作他教导我弟弟之所。” 这是洛小苒第一次见到孙清源的时候,为了堵住他拒绝当洛星辰先生的嘴,所许下的承诺。 后来,她又和孙清源说: 干脆在私塾里给他留一间卧房,让他住在私塾里。 反正他在河东村也只是暂住。 孙清源也欣然同意了。 可是,私塾毕竟是洛星辰读书的地方,洛小苒不想把私塾建在孙清源家附近了。 那毕竟是河东村,不在河西村。 搬进新家后,孙清源就继续过来教洛星辰习字了。 经过和他的协商,最后的结果就变成了: 私塾建在洛小苒这座新房子的旁边。 私塾里面给孙清源和三思留下住的地方,他们还能来洛小苒这里蹭饭。 洛小苒把这件事也和村长说了一下。 “因为孙清源的户籍在抚远县内,所以并不需要落户在河西村。” 村长点点头,表示了解。 神情颇有些傻气,想必还没从村里要建私塾和医馆这件事里清醒过来。 抬头一看,桌上其余几个人也是听的入神,跟着一起点头。 尤其是自己的大儿媳赵翠兰,一副憨愣又兴奋的样子。 村长像是被一下子点醒,赶忙摆出严肃的神情,正襟危坐,显示出自己一村之长的与众不同来。 “后来我发现,河西村很重视孩子的读书情况。 于是,便想着不如把这间私塾做大,让村里有意向的孩子可以过来读书,束修银子可以比城里的低。 孩子们从此也不用再去县城进学,每天早出晚归,十分辛苦。 不知道我这个想法可不可行?” 村长严肃地点点头,“按照我对村里情形的了解,要是村里有一间私塾,村民们是很愿意让孩子们在村里读书的。” “公公,你说的是李泉家的事吧?” 赵翠兰突然开了口。 此话一出,桌上除了洛小苒姐弟以及祥叔一家三口,其他的河西村老人全都露出异样的神情。 良久,村长才缓缓开口,进行解释: “李泉的儿子李小虎之前一直在高夫子那里习字。 有一天,李小虎因为惹了李泉生气,李泉就罚他自己从城里走回来。 可谁都没想到,李小虎竟然就在回家的途中不见了。 从那以后,河西村所有去县城进学的小孩,都被自家爹娘接送。 但也正因为每天的接送,大人也很辛苦,总念叨着要是村里有私塾就好了。” “原来如此!”洛小苒点点头。 “既然这个想法可行,那村里的私塾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建起来,到时候还要请王叔帮忙。” 王担担一听又来活了,瞬间兴奋起来,何况这也是一件大好事。 “我一定带着手下的人好好干!” 第77章 乔迁宴后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洛小苒有些犹豫地说道。 “什么问题?”村长赶忙问。 “没有教书先生。” “孙清源孙夫子不愿意多教几个孩子吗?” 村长有些疑惑。 这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 既然教了洛星辰,就不如做了所有孩子的先生。 “那家伙才不愿意呢!当初他来教辰儿,还是小苒费了好大功夫······”威胁来的。 当然,最后四个字杜空青没有说出来。 “空青说的没错,孙夫子志不在教书。” 洛小苒看了一眼杜空青,这小丫头席间一句话没说过,提到孙清源倒是来了兴致。 “所以,小苒想请村长帮忙推荐个私塾教书先生的人选。” 听到洛小苒的话,村长伸出自己那只干枯黝黑的右手在额前来回摩挲,细细在心里想着人选。 “至于医馆,就建在私塾隔壁,由杜空青来担任坐堂大夫。” 洛小苒此话一出,本就因她和村长谈话而安静下来的众人,更安静了。 杜时暮在前线“治死人”“投敌叛国”的事情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村里人至此也都与杜空青母女俩保持距离,不敢亲近。 现在说要找她当大夫给人看病,这件事······ 赵翠兰睁着一双八卦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洛小苒,一会儿看看杜空青。 当然,席间大多数人都是这种反应。 牛叔宝的脸上则露出一瞬间高兴的神情,转而又变得有些担忧。 木匠大叔刘一水则没什么表情,他这人只对和木头有关的事情感兴趣。 不过要是洛小苒的私塾建成了,倒是能把小山送过去,读读书,识识字。 老刘家的木匠够多了,如果有人能走出别的路,那也很好。 刘一水满怀期待地看了看幼子。 刘小山则还在与手里的那块排骨战斗,不剔光上面的肉,誓不罢休。 对于老爹的期待,丝毫不知。 杜空青倒是表现的很平静。 上次到回春堂给辰儿看病,回来的路上,小苒就和她提到了这件事情,她心里早有准备。 而且,杜空青抬头看了看洛小苒,对方正向她投来一抹目光,温暖且坚毅。 而且,她有着洛小苒的助力,未必不能在村里树立起招牌。 杜空青暗自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经营这家医馆,不给小苒丢脸。 村长则表示心里有几个教书先生的人选,但要挨个找到他们谈一谈。 …… 洛小苒的乔迁宴,包括她在自家乔迁宴上的两个重磅消息,第二天在河西村掀起了滔天巨浪。 村里的议论声就像秋日凋零的树叶,到处都是,到处都有。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个落难的小姐,她昨天的乔迁宴可丰盛了。” “什么落难小姐!人家有名有姓——叫洛小苒!” “听说了,村里都传开了,说是一大桌子的肉,十几个人都没吃完!” “我还听说,她要在她那座新起的大宅子旁边,再建一个私塾和一个医馆?” “真的假的?她那么有钱吗?” “没钱?没钱能建那么大的房子?没钱能一下子买十五亩地、雇三十个人?” “那这事多半是真的了!” “是真的!我家那口子跟着王担担给洛小姐起的房子,昨天王担担又来找,说是又来活了。” “王担担还说什么了?” “我可听说了,她那私塾建好之后,咱们村里的孩子就能到她那里上课了,就不用往县城跑了!” “真的?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呀!咱们都省心了。” “你这听说的不全啊!据我所知,这个洛小姐还委托村长寻个教书先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也是,但凡有学识能当教书先生的,哪一个不能在城里讨生活?” “说的是,就算在益州府城混不了,抚远县城也是可以寻个活计的,总之不会来我们乡下的。” 第78章 又到安若寺 一晃没多久,距离上次的庙会已经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洛小苒可没闲着。 庙会那天从东风商队买了祥叔一家三口。 没过多久搬进新家,布置新房子。 新房子收拾妥当,举行乔迁宴。 但是,这些日子一直有一件事压在洛小苒心里,让她时不时想起。 今天闲着没事,洛小苒终于决定把洛星辰交给杜空青和孙清源照顾。 她要再去一次安若寺,找慧能大师。 大雄宝殿里的释迦牟尼金身依旧慈悲,左右的菩萨仍然威严,洛小苒接过小沙弥手里的签筒。 “请问解签的慧能大师在何处?”洛小苒问道。 刚刚在门口,没有见到他。 “阿弥陀佛,慧能师公在银杏树那里参禅。 他交代过,若是女施主来,可以直接去找他。” 洛小苒的瞳孔微缩。 他,果然也在等我吗? 与一个月前相比,那棵百年银杏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慢慢凋零了。 远远望去,一个佝偻的身影静静盘坐在硕大的银杏树下。 纷纷扬扬的银杏叶坠落在他周围,他自巍然不动。 俨然一位得道高僧静心参禅的模样。 小沙弥将洛小苒带到银杏树这就离开了,洛小苒独自走上前去。 到了慧能大师旁边的时候,一股熟悉的声音传进耳里。 “呼—噜—呼—噜—zzzz” 洛小苒:…… 洛小苒凑到慧能大师旁边,亲切地开口:“大师!!!” 声量之大,足以惊起一群林间飞鸟。 “谁?” 慧能大师打了个激灵,直接醒了。 “是你呀!”慧能大师的胡子抖了抖,咧开嘴,露出里面有点发黄的牙齿。 “慧能大师不也猜到我会再来吗?”洛小苒淡淡说道。 慧能大师的嘴角上扬的更大了,“不知施主今日来的目的是?” “哼!”洛小苒突然冷了脸。 “既然我又来找你了,我们也不必相互试探,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最后说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本土之身,异界之魂,得天独厚,安能独善其身而逍遥山野?” 慧能大师准确地说出洛小苒口中的“那段话”。 “施主问的是这句话?” 洛小苒点头。 “这是贫僧为施主签解,解出来的。” 言外之意是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洛小苒的手上还拿着从大雄宝殿拿过来的签筒,她很快在里面找到了当日庙会抽到的那支签。 “不知大师是如何从这支下下签解出那样一句话的?” “这个,贫僧自有自己的独特见解,难道不准吗?” 洛小苒直接从签筒里拿出一根上上签,放到慧能大师前面。 “既然我上次抽出的签是代表大凶的下下签,那今天这支代表大吉的上上签,不知大师能否为小苒解签。” 慧能大师接过竹签,捋了捋下巴上的花白胡子: “好!这上上签本是极好的签,奈何不是施主自己抽中,而是特意从签筒挑出来的,因此并不算数。” “大师若执意如此,继续装傻充愣,我想我们也没必要谈下去了。” 洛小苒转身就要离开,不过刚踏出两步,她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听说,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大师可同意这句话?” 第79章 城门戒严的猜想 直到洛小苒走远了,慧能大师的脸上才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惆怅表情。 “希望如此。” 洛小苒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郁闷地往寺外走去。 迎面走来了刚刚的那个小沙弥。 小沙弥双手合十,向洛小苒行礼。 待洛小苒走远后,小沙弥便急匆匆往银杏树下跑去。 “慧能师公,燕王殿下来了,正在禅房等你。” “知道了。” …… 或许是临近中秋的缘故,抚远县街道上的小摊又多了起来。 洛小苒手里有一本《年节习俗录》,里面收录了一些大梁的节日和习俗。 里面提到大梁的中秋节有赏月的习俗,但是不吃月饼。 准确的说,月饼还未在大梁出现过。 想到这,洛小苒觉得自己有必要准备一些的材料,给家里人做一些月饼尝尝。 大包小包的东西放进车厢,出城门的时候,洛小苒却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往日抚远县城门口的管理十分松散,只是象征性地站着两个守城兵。 守城兵只有看到可疑的人,才会上去盘问两句。 总体上,抚远县城是可以随意进出的。 之前洛小苒进城的时候,还只有两个守城兵。 现在却变为了十人,分站道路两边,对来往行人进行搜查。 洛小苒感觉很奇怪,轮到她的时候,她在守城兵里看到了熟人。 “钱捕快,你怎么在这?”洛小苒问道。 钱捕快看到洛小苒,赶忙跑了过来,黑胖的脸上还有点羞涩。 “奉县太爷的命令,我们几个捕快帮着守城兵严查进出的百姓。” “原来如此,你查吧!”洛小苒掀开马车帘,让钱捕快检查。 钱捕快查看了马车里的东西,南瓜、红枣、石榴、苹果、柿子、山楂和桂花酒,都是些吃喝的玩意。 “没有问题,洛小姐慢走。”钱捕快示意同伴放行。 出了城门的洛小苒悠闲地坐在马车上,盯着丑离一点一点的马头,发呆。 城门突然戒严的原因是什么? 突然,洛小苒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 王长博曾在天香楼和他们说过: 因为安若寺的地位很高,堪比大梁的国寺。 因此,大梁太祖之后的太宗和惠宗,每隔几年就会在中秋前夕来安若寺祈福。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 今年,天启帝刚刚登基,长江还发了大水,沿途时有瘟疫发生。 想必,这位大梁的新帝为了安抚民心,也为了延续传统,必定会来安若寺祈福。 想明白了这一点,洛小苒一掌拍在丑离屁股上,丑离随即撒开四个蹄子奋力奔跑。 不过,天启帝来抚远县又和她洛小苒没有什么关系。 她只要关起门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与此同时,抚远县县衙后院,一间豪华房间里传出了愤怒的咆哮。 “放我出去!” “你们这些混账,竟敢关着本公子!” “我爹呢?把我爹叫来!” “赶紧放了我!不然等我出去有你们好看!” “娘!娘你在吗?你快叫爹放我出去!” “爹,放我出去吧!我这几天一定不惹事!” 第80章 古代的烤箱 今天是中秋,早几天洛小苒就拟好了团圆饭的菜单。 昨天祥叔把食材都买了回来,今天一早吉婶就钻进了厨房。 洛小苒家的厨房非常大,甚至拥有两套锅灶。 一套是天气暖和的时候用的,和别人家烧饭、炒菜的灶台没什么区别。 另一套灶台通着地龙,是专门在冬天使用的。 地龙其实就是在地板下搭建弯曲错落的烟道。 烟道建成后,在烟道口也就是在灶台里烧火,热气就能顺着烟道传到地面,使屋里暖和。 现在的天气还不冷,地龙用不上,作为烟道口的这套锅灶也就还未使用。 宽敞的厨房里,此刻却挤满了人。 吉婶今天的任务就是收拾那些肉类,清理干净,切好。 当然,最后掌勺的也是她。 洛小苒自从把一些烹饪技巧教给吉婶后,就成了一个坐等美食的吃货。 祥叔的任务则是在灶台烧火,以及去院子里的水井打水用于洗菜。 “上次乔迁宴,在场的都是河西村人,所以没有邀请你。 这次过中秋团圆之节,你们主仆二人孤零零地自己过,没什么意思,所以就请你们一起过来了。” 洛小苒对孙清源、三思主仆俩说道。 “不过,我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要想吃,得自己动手。 三思去择菜,择好了孙清源去洗。” “我怎么每次都是洗菜!”洛小苒话音刚落,孙清源便大声反驳。 毕竟,上次拜师宴的时候,也是他洗的菜。 以往孙清源如此叫板,杜空青一定先开始抬杠了。 今天,她却一反常态,没有吭声。 原因是,她娘杜康氏也在这里。 本来杜康氏是不打算来的,但考虑到上次乔迁宴她就没有来,这次再驳了洛小苒的邀请,不太好。 思量再三,杜康氏还是来了。 “明婶也帮忙择菜?” 洛小苒小心地看了一眼杜康氏,她好像在这里不太自在。 或许有点活干,能自在些。 杜康氏微微点头,“那我剥点蒜和葱吧。” 杜空青赶忙递给自家娘亲一把葱和几头蒜。 随后便和如意一起给洛小苒打下手,做月饼。 前两天洛小苒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就备好了做月饼的原料。 更是一到河西村就找到刘一水,让他帮着打一些月饼的模具。 对应着两种月饼,打了圆形和花瓣状的模具。 洛小苒打算做无馅的南瓜月饼和枣泥馅的月饼。 南瓜月饼制作过程比较简单。 先把南瓜去皮,切成块。 然后放到灶上蒸。 将蒸好的南瓜捣碎后放入面粉,加少许糖和菜籽油。 因为蒸熟的南瓜中自带很多水分,所以几乎不用加水就能和面。 因为古代没有发酵粉,所以和完面就把面团放到一边自然发酵。 发酵好的面团分成均等的小块,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剂子。 将剂子放到花瓣状模具里定型。 最后,把拥有五朵花瓣、黄澄澄的月饼拿到灶上蒸。 这种方法蒸出来的月饼会有一种软软糯糯的口感。 那种感觉就像加入南瓜里的不是面粉,而是糯米粉。 而且,南瓜与面粉的比例越大,蒸出来的月饼就越软糯。 多提一嘴,抚远县暂时没有糯米售卖。 枣泥月饼的制作过程就要复杂一些。 首先要制作枣泥。 把每个胖胖的大枣都洗干净,然后把枣核挖出来。 去核的大枣放进水里煮两刻钟。 煮好后,把大枣捞出来去皮,然后弄成泥状。 光这个步骤,就把杜空青和如意两个小姑娘累的够呛。 两人各种捶打大枣,效果都不太好。 最后杜空青还想跑回家把她爹的药捻子拿过来,然后把大枣放到上面捻。 被洛小苒阻止了,她递给她们一把菜刀。 洛小苒站在一旁看着杜空青和如意满头大汗地手拿菜刀砍大枣,一脸唏嘘。 她无比怀念现代的粉粹机。 就像剁饺子馅一样,最后剁出的大枣还挺接近泥状。 枣泥剁好后,洛小苒亲自上场炒枣泥。 在枣泥中加糖后,搅拌均匀。 点上小火,不停翻炒。 分批次加入菜籽油,防止烧焦锅底。 炒到乌黑发亮的时候,说明里面的水分已经熬干了。 枣泥也就做好了。 这次和的面团里有鸡蛋、糖和菜籽油,整体呈现微黄发亮的样子。 面团发酵好后,做成剂子,中间添加枣泥,然后放进圆形模具里按压成型。 接下来要介绍的是洛小苒的古代烤箱。 当初建房子的时候,洛小苒给王担担解释了很多遍,才得以将这个烤箱搭建成功。 首先,要有两个连在一起的灶台。 一口灶台上面挂着黄土制成的锅盖,称为一号灶台。 另外一口灶台上面铺着一层铁板,称为二号灶台。 一号灶台大火,将黄土锅盖里的温度烧高。 二号灶台小火,将铁板温度烧的较低一些。 这样,黄土锅盖和铁板上下摆放时,它们之间能形成一个半密闭环境。 这个半密闭环境能够实现热对流,也就成了烤箱。 这个烤箱制作过程中比较费劲的是,要在上面搭建滑轮。 不仅能让黄土锅盖可以在一、二号灶台之间左右移动,还能在二号灶台上下移动。 一、二号灶台之间左右移动,是创建了“烤箱”。 在二号灶台上下移动,是调节“烤箱”的温度。 黄土锅盖放低,烤箱温度则高一些。 放高,烤箱温度则低一些。 在铁板上放些面粉防止粘连,然后放上枣泥月饼进行烤制。 根据烤制过程中月饼的状态,可以随时调整黄土锅盖的高低来控温。 洛小苒这边月饼做的热火朝天,吉婶那边的饭菜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之中。 有了孙清源、三思和杜康氏收拾蔬菜,吉婶只需要收拾肉类。 没过多久,备菜过程就完成了。 吉婶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跑到洛小苒身边问道: “小姐,肉和菜都备好了,现在炒不炒?” 洛小苒伸了伸懒腰,看到外面的太阳已经落了一大半,染的周围的晚霞甚是好看。 “炒!晚饭早点吃,待会儿看大家要不要留下来一起赏月。” “好嘞。” 第81章 中秋 中秋节晚上的团圆饭菜单如下: 六菜:黄豆炖猪蹄、红烧排骨、清蒸鲈鱼、地锅鸡、凉拌黄瓜和土豆丝炒韭菜。 两汤:红枣枸杞老鸭汤、绿豆汤。 主食:米饭 其实,几天前祥叔和吉婶刚拿到这个菜单的时候,是有些犹豫的。 上次乔迁宴连菜带汤一共十个样式,已经算是很大的手笔了。 当然,那是洛小苒第一次请客,大手笔显得体面,没什么好顾虑的。 这次虽然比上次少了两样,但只是家宴,没必要做的这么丰盛吧? 想到这,秉承着为洛小苒省钱的心思,吉婶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姐,这是否太过奢侈了?” 洛小苒愣了一下,马上也听出了吉婶话外的意思。 不过她还是觉得不能吃好喝好的生活,和一条咸鱼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洛小苒向吉婶、祥叔讲述了一下自己的逻辑: “我先问你们,吃好、喝好,荤素搭配,营养均衡,人是不是才能少生病?” “这是自然!” “那我再问你们,生了病就要找大夫,还得抓药,是不是需要很多银钱?” “没错小姐,看病吃药最是费钱。” “那我们吃的好一点,是不是就能少生病,也就省了一些看病吃药的钱?” “好像是这个道理。” “这就对了! 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不生病就是很大的省钱了。 所以,在吃喝一事上,千万不要亏待了自己。” 洛小苒又把头转向祥叔,细细叮嘱道: “咱们都是逃荒过来的,饿怕了。 所以现在有条件了,一定不要亏待自己,要吃的有营养一些。 再说,我只邀请了空青母女和孙清源主仆。 人不多,就按照我们这几个人的分量准备就行,也不会浪费。” 祥叔微躬着腰,连忙点点头,“我会在中秋节前一天采买好食材的。” 在洛小苒家的这一个多月,祥叔的脸已经从原先的干瘪蜡黄,变的有肉了。 这都是洛小苒的功劳。 洛小苒要求每天的午餐和晚餐至少两荤两素,还时不时买些水果。 跟着她一起吃的人,包括但不仅限于洛星辰、杜空青、孙清源主仆、祥叔一家三口。 经过洛小苒的投喂,这些人都明显感觉自己精神气更足了。 这都是营养均衡带来的免疫力提升的好处。 时间线拉回现在,厨房里热火朝天。 黄豆炖猪蹄的黄豆是昨天晚上就泡了的。 洗净的猪蹄切成小块,冷水下锅,窝里再放入葱段和姜片。 水开后,撇去水面的浮沫,再把猪蹄捞出来洗净,控干水分。 这个冷水下锅的方法,适合大部分肉类的处理,主要是去除里面的血水,减少腥味。 锅里重新加水,加姜片,将处理干净的猪蹄放进去煮。 等猪蹄变得软糯时,加入泡好的黄豆。 再炖半个时辰,就可以了。 出锅前加盐调味,葱段装饰,这道黄豆炖猪蹄就做好了。 红烧排骨里加了土豆一起闷煮。 排骨剁成小段后,也是用冷水下锅的方法清理血水。 土豆去皮后,切成滚刀块状。 大梁还未出现过冰糖,所以就用白糖代替。 起锅烧油,放糖炒糖色。 炒至糖融化变色后,不用等它冒泡,直接下入排骨,便于糖色完全裹上排骨。 然后往锅里下入八角、香叶、姜片、蒜末和葱段,进行翻炒。 其实这里还应该加入干辣椒,但洛小苒的辣椒已经用光了。 只留了种子,等明年开春就种上。 等排骨被炒至表皮焦黄,加水,水要没过排骨。 加入一勺酱调味,盖上锅盖,大火煮开后,转小火焖煮两刻钟。 然后加盐,翻炒均匀。 最后加入事先准备好的土豆,盖上锅盖,小火焖煮一刻钟即可。 秋天是鲈鱼最肥美的时候,所以清蒸鲈鱼是很有必要的一道菜。 将鲈鱼去鳞、洗净后,在鱼的正反两面划上几刀。 然后用盐、白酒、姜片、葱段均匀涂抹在鱼身上,腌制两刻钟。 鱼腌好后,将葱和姜放在盘子里,鱼放在葱姜上。 这是因为待会儿蒸鱼的时候,蒸出来的水会有些腥臭。 葱姜放在下面可以隔离腥水和鲈鱼。 蒸大概半刻钟,关火闷一会儿再拿出来。 把蒸鱼放在干净的盘子里,上面摆放姜丝和葱丝。 锅里烧热油,油热后用勺子舀出,浇在鱼身上,这道原汁原味、清淡鲜美的清蒸鲈鱼就做好了。 地锅鸡的精髓则在于贴在大锅上的饼子。 做饼子的面不用发酵,做成剂子后,压薄成饼。 鸡块和土豆炒好后,往锅里加水。 等水煮沸后,在锅的四周依次把饼子贴上。 多炖一刻钟,饼就能熟了。 这时候,贴在锅四周的饼子吸收了菜汤里的精髓,特别好吃。 做凉拌黄瓜的时候,主要是调酱汁。 但是香菜、小米辣、芝麻油都没有。 不过葱碎、蒜末、醋、酱、盐、糖搅拌混合均匀,淋上热油后,味道也挺好。 土豆丝炒韭菜的时候,土豆丝下锅前要用清水洗两遍,防止附着在上面的淀粉粘锅。 先炒土豆丝,再放进韭菜梗炒,最后加入韭菜叶。 红枣枸杞老鸭汤中的鸭子也是冷水入锅清理干净。 然后将鸭块、姜片、枸杞、大枣、葱结放入锅里,大火煮开,小火慢炖,直到鸭肉用筷子能插入为止。 绿豆汤只需要注意先煮绿豆,再下大米即可。 以上,就是洛小苒家的中秋团圆饭。 吉婶做饭菜,洛小苒做月饼,分工明确。 在杜空青和如意的协助下,南瓜月饼和枣泥月饼做了很多。 洛小苒用油纸包了一些,让祥叔分别送给几家人。 大体也就是上次乔迁宴的那些人了。 村长家一份、牛叔宝家一份、刘一水家一份,王担担…… 王担担家不在河西村,就算了。 今天是中秋,洛小苒给王担担的建筑队放了假。 等明天工人们来的时候,再送一些月饼给他们,就当是福利了。 毕竟,这次私塾和医馆的建设进程一如既往的迅速。 相信不久之后,两者就能同时竣工。 第82章 大消息 祥叔很快就把月饼送到洛小苒吩咐的各家,然后带着各家的谢意回来了。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如意正在摆放碗筷。 每副碗筷前面还放着一个小酒杯,里面盛着色泽淡黄的桂花酒,满屋子都是沁人心脾的桂花清香。 众人落座后,洛小苒举起酒杯,环顾四周: “秋风送爽,丹桂飘香,今天我们就用这杯桂花酒,庆祝中秋!” “干!” “干杯!” “中秋快乐!” …… 饭桌上的人都不是能喝酒的,象征性地干了这杯酒,众人开始干饭。 洛小苒沉浸在美美的晚饭里,洛星辰亦然。 杜空青因为娘亲杜康氏在旁边的原因,一直是“食不言”的状态。 杜康氏的吃饭姿势很斯文,像是受过专门教导的大家闺秀。 孙清源虽然个性放荡不羁,但礼仪方面肯定是学习过的。 因此,整个饭桌上,只有他和杜康氏的吃饭姿势最规矩。 洛小苒吃的文静中带着些豪迈,不拘小节。 三思吃的比较拘谨,他是受过训练的仆人,知道仆人不能和主子一个桌子吃饭。 虽然洛小苒家不讲究这个,孙清源也默认了,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作为仆人的,还有祥叔一家三口。 他们没有受过训练,也许不知道“主仆不在一个桌子吃饭”的规矩。 但是如果知道了,想必主人洛小苒都发话让他们一起吃了,他们也不会违背就是了。 这个桌子上,还有第三个人吃饭很斯文,属于杜康氏、孙清源一类,那就是洛星辰。 洛小苒和洛星辰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注意过这个问题。 李叔曾说洛星辰身世不凡,如今看来,他应该是受过相关礼仪的教导。 或者说,是在大人们的耳濡目染下,小小年纪行为就有章法。 吃饱喝足之后,在洛小苒的提议下,众人决定继续留下来赏个月。 院子里摆放着一张大大的方形大桌,桌上摆放着洛小苒之前买的石榴、苹果、柿子、山楂等,还有一壶桂花酒。 众人围坐在一起,静谧安逸。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看今晚的月亮就很圆嘛!” 杜空青终于适应了与自家娘亲一同出现在东家家里的状况,主动开了口。 “只是个无伤大雅的俗语而已,不用太过较真。” 孙清源抬手拿了一杯桂花酒,语气懒洋洋的。 再往脸上看去,眼神迷离,白净的面庞有些微红,很显然已经有了醉意。 洛星辰见到夫子的样子,有些担心,小心翼翼地上前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孙清源低头看向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位弟子,眼神有些复杂。 曾几何时,他也曾这样依偎在母亲怀里,扯着父亲的袖子玩闹。 如今,全都成了泡影。 “星辰,夫子没事,只是你姐姐买的桂花酒太好喝了,夫子贪杯了。” 洛小苒:……十几文钱一壶买来渲染气氛用的,这么好喝吗? 杜康氏作为女人的第六感一向是很准的。 虽然女儿和孙清源今晚只说过一段对话,但杜康氏还是像感知到了什么。 因为杜空青与孙清源刚刚的对话太过自然了。 但是,杜康氏是断断不会在这里公然询问的。 祥叔似乎想起了逃荒路上惨死的儿子,神情悲苦,吉婶亦然。 其实,在座的众人,都是家庭不完整的。 因此,中秋节这样的团圆之节对他们来说,反而会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所以,洛小苒主动挑起了一个话题: “我想起了以前读过的一首诗: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孙清源竟然听了一遍,就将这诗复述了下来。 “小时候不认识月亮,将它叫作白玉盘。 又怀疑是瑶台仙人的明镜,飞到了天上。 月中的仙人是垂着双脚吗? 月中的桂树为什么长的圆圆的? 玉兔捣成的仙药,到底是给谁吃的? 妙!妙极了!不知是何人所写?” 洛小苒还在惊叹于孙清源的变态记忆力,以及脱口而出的古诗译文,下一秒就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诗仙李白的诗,能不妙吗? 但是,这个时代没有李白。 “是我老家一位诗人所写,他老人家是位隐士,姓名不为世人所知。” “洛小姐的老家……” “这山楂用糖腌制过,酸甜可口,很是开胃消食,大家随便吃!” 孙清源话还没说完,洛小苒就打断了他,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可以再聊聊别的什么八卦,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最近有什么新鲜事没有?说来听听。” 洛小苒拿了一颗糖渍山楂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问道。 “说起新鲜事,我刚刚给村长家送月饼,倒是听他的大儿媳妇赵翠兰说起了一件事。” 祥叔赶忙应和自家小姐的话,声音有些激动。 “哦?” 洛小苒的眼睛微亮,显得很有兴趣。 祥叔正襟危坐,把自己听到的都说出来: “说是过两天有京都来的贵人,要到安若寺祈福。” 那可是京都来的,一定是身份极其贵重的人。 他们这种地里刨食的,别说见到过,就是听也是第一次听说。 “呵!” 孙清源却不合时宜地嗤笑一声,又倒了一杯酒,细细嗅着: “怕是好大的贵人!” 杜康氏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洛小苒早在前两天去安若寺的时候,看到城门戒严就猜到了一些。 不过看着有些微醉的孙清源,她觉得喝闷酒不好,于是开口问道: “看来你已经知道是谁要来了?” “消息已经传开了,抚远县城但凡有点关系的都知道些内幕。 今年新帝登基,按照旧制,必定会在中秋前夕来安若寺祈福。 但是,今天就是中秋了,这天启帝却迟迟没来。 王长博打听到,咱们这位新登基的皇帝病了,没法来。 但制度不可废,所以今年天启帝的姐姐庆仪长公主,不日将会到安若寺替天启帝、替天下祈福。” 第83章 解了禁足的安如泉 “原来是这样~~”洛小苒点点头。 她想起了自己在京都近郊曾见到过这位长公主的仪仗,那真是金尊玉贵,奢侈无比。 “长公主驾到这件事,和我们有关系吗?”杜空青傻傻地问了一句。 “自然和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没什么关系,”孙清源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该头疼的是那些接驾的官老爷。” 洛小苒的眼神暗了下去,若有所思。 那可不一定。 …… 从洛小苒家回来后,杜康氏拉着女儿进了卧房。 “青儿,我问你,那个孙公子家是做什么的?” 杜空青愣了一下,随即反问道:“娘,你问这个干什么?” 杜康氏不漏声色,缓缓回道:“娘就是好奇。” “听说,以前他家也是经商人家,颇有资产。 孙清源因此能够专心读书,考了秀才,还进了白鹿书院。 不过后来,孙家出了变故,孙清源也从白鹿书院回来了。 因缘巧合下,被小苒聘请当了辰儿的夫子。” 杜康氏点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他通身做派十分得体,原来以前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听到娘亲夸赞孙清源,杜空青不淡定了: “娘,他哪里做派得体了! 你不知道,他说话最是刁钻刻薄。 一张嘴,就能气死人。 今晚估计是看到有您这种长辈在,他才没有多说话。 你和他接触久了之后,就知道他的嘴有多损了。” 杜康氏笑而不语,静静看着女儿打趣孙清源。 或许,这两个孩子有缘,但无分。 那孙公子虽说家道中落,但好歹也是个秀才老爷。 而他们家现在是军户,最低等的人家。 现在时暮背负着污名失踪,他们家几个月前还吃不起饭,几乎生路断绝。 他们家配不上孙清源。 况且,他们是要招上门女婿,延续杜家香火的。 虽是这么想,看着活泼可爱的女儿滔滔不绝地说着关于孙清源的事情,杜康氏心情十分复杂。 要是搁以前在京都的时候…… 哎,不提也罢! …… 庆仪长公主作为天启帝一母同胞的姐姐,素有贤名。 就像这次来北境,听说是没有丝毫铺张浪费。 在老百姓几乎不知道的情况,就已经完成了祈福以及慰问燕王的任务,之后就回京了。 抚远县大街上, 安如泉带着自己的小厮和打手正在无所事事地逛着。 “我让你查到底是谁把船凿沉的事,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结果!”安如泉大怒道。 跟在一旁的小厮苦着一张脸,声音有些颤抖:“少爷,庙会那天人实在是太多了……” “啪!” 小厮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安如泉的一巴掌。 “我不管!你就是把抚远翻了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人给我找回来。 哼!要不是他把船凿沉,弄了那么大的动静出来,我爹也不会把我关在家里这么久! 要是让我抓到他,我扒了他的皮!” 小厮虽然脸上挨了一巴掌,但不敢有任何怨言,还是任劳任怨地劝解道: “少爷,县太爷当时不知道咱们偷跑出去了。 本来这禁足期间偷跑出来,县太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这个档口正好是庆仪长公主要来咱们抚远的时候,老爷也怕节外生枝,才把你禁足在家。 这不,庆仪长公主一走,老爷就把你放出来了。” 小厮这番话不无道理,但安如泉一向无法无天惯了,谁劝都不好使。 “怕什么!我会傻到在长公主来的时候闹事? 我爹就是太小心了!他是县太爷,抚远的土皇帝,什么事情干不得!” 安如泉今天一被解了禁足,就赶忙出来逛逛,想物色几个好看的小娘子。 毕竟禁足这几天,他也真是“憋坏了”。 但在街上逛了这么久,也没发现能入眼的,越发想起庙会那天王家船上的小丫头,心痒难耐。 “凿船的那个人务必给我查出来!王家船上的那个小丫头给我查出来了吗?”安如泉继续问。 “公子,这个我查出来了。 那小娘子名叫杜空青,是咱们县下河西村人,是个军户。” “军户?”安如泉油光粉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军户低贱,就是玩死了,也没人在意。” “少爷英明!那咱现在就去河西村?” “废话!” …… 孙清源从一开始的生疏,到现在已经可以很熟练地进行每天的日程安排了。 早起洗漱后,带着三思,通过连接河西村和河东村的那座桥,悠然来到洛小苒家里,吃早饭。 早饭用完,开始教导洛星辰,顺便指点一下洛小苒的字。 给洛小苒指点字迹书法,可以说是孙清源最扬眉吐气的一件事了。 不是他说,洛小苒那一手字,真的是连洛星辰都不如,甚至还有很多缺少笔画的情况。 洛小苒:……废话,老娘从小学的就是简体字,你们繁体字多费墨水啊! 通过这几个月的观察,孙清源发现洛星辰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 洛小苒买的那些启蒙书,“三百千”等,洛星辰学的很快。 最近,洛小苒要求他在洛星辰习字后,开始给洛星辰讲解这几本书的内容。 洛星辰虽然还是不开口说话,但在他讲解的时候,都听的很认真。 从洛星辰的表情里可以看出,他都听得懂。 最关键的是,洛星辰现在只有五岁不到的年纪。 在读书一事上,竟然如此有天分,当真是可造之材。 孙清源已经在考虑过了年,就把他书箱里的四书五经拿出来,让洛星辰学习了。 想到这,孙清源收起唏嘘中带着点兴奋的表情,脸一板,严厉说道: “坐姿要正!” 洛星辰赶忙将微微弯下的后背,挺直。 旁边的洛小苒记繁体字记的累了,想活动活动筋骨。 于是拿出刚穿越过来时,从破庙两兄弟手里抢过来的那把砍刀。 孙清源看到那刀,眼睛瞪大,很是震惊: “洛小姐,平民百姓是不允许私藏武器的!” 洛小苒眉毛微挑,“你不告发不就得了!” 随后,对着院子里的几个稻草人疯狂砍杀。 第84章 北方中秋之后可以种的菜 孙清源:…… 他竟然觉得洛小苒说的有道理。 站在一旁想要请示洛小苒事情的祥叔,腿都快被吓软了。 他说小姐怎么前两天让他扎几个稻草人立在院子里,原来是练刀用的。 洛星辰也被姐姐虽然没有章法、但刀刀利落的身手吸引了,毛笔上的墨水滴落在纸上都没发现。 但是,作为夫子的孙清源发现了。 “这就是你学习时的态度吗?读书要专注,三心二意,如何能成事?” 孙清源看着纸上的那个墨滴,小声呵斥道。 从来没有人对洛星辰说过这么重的话,他一下子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祥叔看的有些心疼,忍不住开了口: “孙夫子,少爷年纪还小,你这样会吓坏他的。” 孙清源的眉毛皱的更紧了,“正因为年纪小,刚刚启蒙没多久,才得立好规矩。” “祥叔,孙夫子教导的对!” 洛小苒收了刀,走到这边,看向洛星辰: “辰儿,孙夫子是为了帮你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才呵斥你的。 好的学习习惯,能够终身受益。 孙夫子是为了你好,明白吗?” 洛星辰懵懂地点点头,眼神怯怯的,转而又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洛小苒顿了顿,两极翻转,又把矛头指向孙清源: “严师出高徒没有错! 但辰儿年纪太小了,你还是要以劝解为主。 斥责什么的就算了,回头再给他留下心理阴影就适得其反了。” 听到这字里行间的维护,孙清源很是无奈: “我也没有过于严厉,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人活一世,纵然张扬如你孙清源,也有很多无奈的时候。 不过,这天下的规矩有很多,有些规矩要遵守,但有的规矩就是狗屁,不一定要那么死板。” 看到孙清源又要张嘴反驳,洛小苒再次说道: “等他再大些,他要是不听话,不好好读书,你怎么批评他,我都不再过问。” 听到洛小苒的这个承诺,孙清源才放下心来: “男子汉立于天地间,挨点骂、吃点苦,都是成长为大丈夫路上必须经历的!” 洛小苒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洛星辰已经因为李叔的离开不愿意开口说话。 要是再因为孙清源说重话,变得更加自闭,那可真是糟糕透顶了。 洛小苒关心则乱,所以错过了洛星辰偷偷握起的小拳头。 夫子说的对,他下次不会在读书的时候三心二意了! 他一定要好好读书,以后给姐姐考个大官回来! 他一定会变成男子汉大丈夫,长大之后换他保护姐姐。 看到祥叔还像棵松树杵在一旁欲言又止,洛小苒直接开口问道: “祥叔,你有什么事情?” “小姐,你交代的地都翻完了,今天要不要把蔬菜种子撒进去?” 洛小苒的宅基地很大,足足有一亩,667平方米。 除了建房子的地方,以及一些铺上青石板走路的地方,剩下的都保留着土壤。 这些地方,有的被用来种植果树,有的砌了花坛,有的划分了区域种菜。 乔迁宴的时候,菜地里还是光秃秃的,洛小苒也没打算种上些什么。 但祥叔是种菜的一把好手,他说现在的天气还算暖和,可以试着种一些蔬菜。 “小姐,我找了菠菜、小白菜和莴苣的种子。 菠菜一年四季都能种,现在还算暖和,正好播种。 再过几旬,天气逐渐凉爽,最适合菠菜的出苗。 小白菜的生长速度快,播种后的两到三旬,就能吃幼苗了。 现在种下莴苣,四、五旬的功夫就能长出来,刚好在霜冻来临之前可以采收。 另外,我还打算种些蒜苗。 冬天的时候,收集一些丑离的粪便盖在上面保暖,就可以保证大蒜的幼苗能够顺利越冬。” 洛小苒听的连连点头,她记得小时候在老家,她的爷爷奶奶也是这么种的。 “行,那你去种吧!” 祥叔得到洛小苒的肯定回复后,马上就去了前面的菜园。 可没过多久,却又折返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牛叔宝。 “洛小姐,不好了!空青出事了!” 牛叔宝一边大步走来,一边大叫道。 洛小苒收了砍刀,双目微眯,沉声说道: “你别着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刚刚空青家门外来了好些人,说是县令家的公子,要娶空青做妾。” “什么!” 洛小苒和孙清源同时怒喝出声。 不过,洛小苒随即诧异地看向反应如此巨大的孙清源,后者则双目紧紧盯着牛叔宝。 牛叔宝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眉头紧皱,双目发苦: “是真的孙夫子,村里人都看见了! 空青家锁了门,但那个县令公子带的人多。 一会儿要是见还没有人出来,怕是要破门而入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能救空青,只能来找你们了!” “在半月湖碰到安如泉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没想到他还惦记着杜空青呢! 不过,安如泉这个混账是怎么知道杜空青在河西村的?” 孙清源自顾自念叨着,随后猛地抬起头来,一脸严肃: “那些事情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决这件事?” “你上次说安如泉经常干这种强抢民女的事?”洛小苒问孙清源。 孙清源的眼里露出十分厌恶的目光,冷冷说道: “安如泉以前还只是去青楼或者只祸害自己家的丫鬟。 也是这几年开始越发无法无天起来。 只要是在街上看到中意的姑娘,不管是未出阁的,还是已经嫁做人妇的,甚至是丧夫的,他都照抢不误。” “虽说安如泉是安禄海唯一的儿子,但他这么纵容,就不怕安如泉哪天犯到什么不好惹的人手里?” 洛小苒不理解,安如泉这狗东西这么猖狂,早晚会被收拾的呀!? “安禄海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但惯会左右逢迎、疏通贿赂,在这一带很吃得开。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安如泉将是他现在以及将来唯一的儿子。 所以只要安如泉犯的不是死罪,安禄海都会想尽办法护着他。” 第85章 疯癫的于红梅 儿子作孽,老子纵容。 儿子猖狂无比,老子一手遮天。 这是目前洛小苒了解到的内容。 其实她见过安禄海,就在县衙大堂上。 当初,张二河伙同王小凤怂恿张小河偷她财物,被抓后,第二天就被送了官。 洛小苒作为苦主,自然是要到县衙里递诉状的。 有村长、杜空青、牛叔宝等人给她作证,张二河三人很快被下了大狱,不日送到矿山做苦力。 《大梁律法》规定:衙门审案时,告状者和被告者都无须下跪。 张二河三人做贼心虚,也不知道这个律法,一进公堂就吓的跪地打哆嗦。 洛小苒则全程淡定地站在旁边,看安禄海的审案过程。 起先,她观察到的安禄海是个熟读《大梁律法》,明辨是非的县太爷。 后来,在半月湖上听起王长博和孙清源的谈话,才得知这位县令大人并不像表面的那样公正清明。 现在更是对他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所以,按照这父子俩的行为逻辑。 待会儿,即使安如泉强行将杜空青带走,安禄海大概率也会和以前一样给他擦屁股,不会主持公道。 到时候再讲律法公正什么的,行不通。 洛小苒抬眸看向孙清源,“你上次不是说可以去益州告状吗?还说燕王殿下最痛恨不守规矩之人?” 孙清源苦笑一声,“只是尝试着吓唬安如泉一下罢了,这个方法行不通。 益州作为北境中心,进出都会进行登记,战时还会搜身。 曾经有位老人的女儿被安如泉糟蹋后,上吊死了。 那老人与女儿相依为命,发誓为女儿报仇,便打算去益州找燕王告状。 结果登记完姓名之后,连城门都没进去,后来再也没有回来过。 王长博多方打听,才隐约知道益州守城兵里大约有安禄海收买的人。 就算运气好,成功进入益州,平民百姓也是很难求见到燕王的。 我这个秀才虚名,虽然能递帖子。 但万一遇到燕王不在府中的情况,消息又遭泄露,怕是会落到和那个老人一样的下场。 而且,燕王治军甚严,多半时间都在军队,不在府中。” 听了孙清源这么一大通解释,洛小苒点点头: “怪不得你上次威胁安如泉,人家根本没放在心上,还要抓你呢!” 孙清源:……您记性真好,谢谢您凿船救了我,感激涕零。 洛小苒让吉婶好好看着洛星辰,带着孙清源往杜空青家走去。 要怎么解决这个困境呢? …… “杜小姐,快将门打开!” “我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荣幸,现在更是亲自来接你回府,你不要不识好歹!” “你本一低贱军户,入了我们公子的眼,以后成了姨娘,荣华富贵不就都有了?” “……” 杜空青家门外,安如泉的小厮正在大放厥词。 在他身后,安如泉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旁边还摆了一个桌子,上面放着茶水点心。 安如泉看着杜空青紧闭的房门,脸上露出了兴致盎然的神情。 在他的周围,站了一圈河西村的村民,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天呐!这就是县令家的公子,说是要纳杜空青那小丫头为妾!” “我看康明巧(杜空青母亲)肯定不愿意,没看她把门死死锁着吗?” “她不愿意?她是痴了,还是傻了?杜空青跟了安公子,从今以后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了。” “就是!杜时暮死的不光彩,官府连抚恤金都没发,她们母女俩怎么过日子?还不如趁着现在安公子有意,赶紧就把杜空青嫁出去吧!” “于红梅,你别在这里胡说!空青要嫁给谁,那是她自己的自由,由不得你在这里说三道四的!” 刚刚赶过来的赵翠兰,一口气还没歇过来,就听到于红梅在那胡说八道,忍不住说了她一嘴。 于红梅是李泉的婆娘,以前是个很老实内向的妇人。 但是自从唯一的儿子李小虎在散学途中失踪后,她整个人就性情大变。 现在特别爱凑热闹,说话也没轻没重的。 于红梅听到赵翠兰的警告,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愈加放肆起来: “我胡说什么了?杜空青和康明巧几个月前都要吃不起饭了,后来搭上那个落魄小姐才不至于饿死。 杜空青不就是每天跟在洛小苒屁股后面打杂的小丫鬟吗? 当小丫鬟能有作县令公子家的妾好吗?” “好不好由不得你说了算!你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吗?”旁边的李杏花突然开了口。 于红梅诧异地看向李杏花,她正牵着自己的儿子张小虎站在一旁。 “李杏花,你男人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都被洛小苒送官了,你还在这替她的丫鬟说话?” “你别一口一个丫鬟的叫,空青是给小苒打工的,又不是卖身为奴。”赵翠兰又心直口快了一把。 “呸!” 李杏花瞪了于红梅一眼,“张二河那是咎由自取!我不怪洛小姐! 倒是你,自从你家小虎失踪之后,变得越发刻薄长舌了!” 于红梅听到这话,立刻睁大了眼睛,表情癫狂: “我家小虎和你家小虎同名,又都在高夫子那习字。 为什么你的小虎没出事?我的小虎却不见了! 说! 是不是你家张小虎克死了我家的李小虎! 啊!” 于红梅越说越激动,竟还要上前打李小虎。 但于红梅的身材单薄,于是被身材壮硕的李杏花一把推到一边: “我看你是越来越疯癫了!” 这边的闹剧引起了安如泉的注意,他吩咐小厮过去打探消息, 等小厮把事情经过告诉他后,安如泉很高兴于红梅关于“杜空青高攀县令公子”的言论,大手一挥,赏了她五两银子。 这是什么概念呢? 在以种地为生的农家,一户人一年花出去的银子可能也不足一两。 而安如泉一出手就是五两,是很大一笔钱了! 于红梅伸出双手颤巍巍地接过小厮手里的银子,脸涨得通红,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跪下磕头了: “谢谢安公子!谢谢安公子!” 第86章 孙清源和安如泉互怼 村长本来是要去考察一片地的。 那是洛小苒暗中请他帮忙看的。 半路听说杜空青的事情,他马上就赶了过来。 安如泉瘫坐在杜空青家门口,翘着二郎腿,脸上带着些许不耐烦。 “安公子,”村长微微弯腰行礼,“不知道安公子来河西村,有何要事?” 村长虽然已经知道安如泉的目的,但这种过场还是要走一下的。 安如泉丝毫不把村长放在眼里,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才淡淡开口: “我看上了你们村的杜空青,想把她纳了,做我第十三房小妾。” “原来是这样,”村长点点头,“那为何杜空青家门紧闭?” “可能是害羞吧?”安如泉笑的一脸春心荡漾。 “不如村长帮我说说去?” 村长面上依旧恭谨,心里却立刻紧张起来。 他虽与安如泉没见过几面,但每次去县衙办事,总会听捕快们或是小吏们谈起安如泉的混账事。 虽然他们言语间有些隐晦,但完全能够听出来这位县令公子不是个好东西。 杜空青若是嫁与他,怕是不落好。 想到这,村长沉吟片刻,低声开口: “公子纳妾,图的自然是喜庆美满、两情相悦。 只是我看空青那丫头年纪尚小,怕是还没有出阁的打算,还请公子三思。” “砰!” 安如泉将手上的茶盏重重摔在地上,茶水和碎片直接溅到了村长的鞋上。 “张长宗,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河西村长,竟然敢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公子息怒!” 村长赶忙两手抱拳,深深躬了下去。 “我并非有阻止公子的意思,只是就算公子决心要纳杜空青为妾,那也应该先请媒人从中说和。 这样直接上门,怕是不妥!” 安如泉脸上的怒气更盛了,他伸出手指指向村长: “老东西,我看上杜空青是她的福气,用不得你在这出头!” 顿了顿,安如泉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慢悠悠说道: “我听说你的小女儿今年已经十四了,过了年就是十五岁及笄了。 要不我不纳杜空青了,纳了她可好?” 此话一出,赵翠兰差点惊叫出声。 这安如泉是什么个不要脸的玩意! 遭天谴的家伙! 村长的脸色也瞬间变的惨白,嘴唇抖了好几下,都没吐出来一句话。 安如泉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好,玩一个低贱的军户之女,哪里比得上玩弄一个村长的女儿有趣呢? 躲在大门内的杜空青听到安如泉的话,知道自己的事连累到了村长,立刻就要冲出去,却被母亲死死抓住。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孙清源。 “安如泉你来这里,县令大人知道吗?” “呦,孙大才子也来凑热闹了! 最近都没在街上看到你卖那些破字画,看来是躲到乡下了。” “我的踪迹用不着对安公子汇报吧? 你带着奴仆堵在百姓门口,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安县令他教子有方吗?” 孙清源此话一出,安如泉还没表示什么,村长却在一旁吓了一哆嗦。 这孙夫子说话怎的这么没轻没重,就算他是秀才老爷,但安如泉的爹是县令啊! 村长想偷偷扯一下孙清源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但被孙清源躲了过去。 “庆仪长公主的銮驾才走几天,安如泉你就出来兴风作浪,当真是把《大梁律法》视作无物吗?” 不提庆仪长公主还好,一提这事,安如泉就想起被关禁闭的那几天,十分恼怒。 “孙清源,我以前不和你计较,是因为你爹孙守正舍得给我家送钱。 不过现在你只是个父母被杀,家道中落的可怜虫而已。 本公子大度才不和你计较,惹急了我,连你一起收拾!” “安公子想要收拾我,先报学政革去我的功名再说。”孙清源不慌不忙地说道。 “你!” 安如泉“噌”的一下从凳子上窜起来,却被旁边的小厮拦住了: “少爷,孙清源说的没错,他有秀才的功名,不能随意打骂。” “啪!” 安如泉一巴掌打在小厮脸上。 “我做什么事用得着你提醒我吗? 还秀才!只不过是个一蹶不振的废物而已! 就算弄死他,也没人敢说什么!” 说完这句话,安如泉特意恶狠狠地看向周围的河西村民,眼中满是警告之意。 河西村民们也大都被吓的退后了两步,这种场景看的安如泉很是满意,心里也越发得意。 安如泉凑近孙清源,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你不是想替杜空青出头吗?我偏要把她弄回府,好好折磨。” 看着安如泉嚣张的表情,孙清源的拳头紧紧握住,仿佛下一秒就要打破安如泉的嘴角。 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一反常态地沉默了。 孙清源不再与他争执,安如泉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 “孙大才子怎么不继续上演这出‘英雄救美’的好戏了? 我可是等着好好扮演强抢民女的恶霸呢!” 孙清源继续沉默。 孙清源一开始言之凿凿,现在却不再说话,安如泉被他前后的反差弄懵了。 就在这时,杜空青家的大门打开了。 杜空青带着帷帽,白色的薄绢垂至脖颈,将脸挡了个结结实实。 杜空青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感谢安公子的垂青,但空青福薄,身染重病,怕是与安公子无缘。” 见到杜空青这身打扮,安如泉的兴致就减了一半,但随即感觉到了不对劲。 自己在门外等了这么长时间,这小丫头都不出来,怕是不想跟自己走。 现在却主动开门,还戴个帷帽装神弄鬼的,让人看不清样子,实在可疑。 “得了什么病?帽子拿下来看看!” “此病不是什么传染的疫病,但于女子而言最是致命。 因为她会毁去女子最珍爱的外貌,因此空青不敢将帷帽拿下来。” 安如泉给了小厮一个眼神,小厮立刻上前呵斥道: “少废话!我们少爷让你拿下来,你就拿下来!” “那空青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87章 杜空青毁容 杜空青被帷帽遮挡着脸上,挂起一抹奇异的笑。 抬手去掀帽子的时候,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几个鲜红的斑疹清晰可见。 帽子掀开后,离杜空青最近的小厮立刻吓的退后了两步,还惊叫出了声。 “啊!” 小厮的后退正好给后面的安如泉留出空间,让他能够直面杜空青此时的面容。 那日的清秀小佳人早已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两颊凹陷、面部蜡黄、双目无神的丑姑娘。 关键这丑姑娘的脸上长满了鲜红的斑疹,密密麻麻,十分骇人。 “安公子,这脸上的病不是瘟疫,因此我们面对面说话是没问题的。” 杜空青说完这话,还凑上前去靠安如泉近一点,满是斑疹的脸上隐约能看出一个娇羞的表情。 “滚开!离本公子远一点!” 安如泉被杜空青的脸吓得连连后退,差点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 “安公子你没事吧?”杜空青一脸担心地看向他。 “本来我觉得自己的容貌算是毁了,因此无颜出来见公子。 不曾想公子竟然在我家门前待了这么久,想必心意贵重,空青这才鼓起勇气出来相见。 若,若公子不嫌弃,空青愿意同公子一起回府。” “回府?你这个鬼样子竟然也敢肖想和本公子回府?” 稳住身形的安如泉,随即一脚踹在小厮小腿上,“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马车牵过来!” 小厮一瘸一拐地去了。 至此,杜空青家门口的这场闹剧,彻底结束。 目送安如泉离开后,杜空青向村长深深鞠了一躬。 “村长,多谢您刚刚的维护,还差点把秀巧姐姐牵扯进来,空青实在有愧!” “村长,你别怪空青,她在安如泉提到秀巧的时候就想冲出来的,被我拦住了,要怪就怪我吧!” 杜康氏从家里走了出来,这也是她自从杜时暮死亡消息传来后,第二次踏出家门。 上一次是中秋节去洛小苒家吃团圆饭。 村长看着杜家母女感激和愧疚的神情,内心也很复杂。 身为村长,维护村里人是他应尽的职责。 只是没想到安如泉竟然会把自己的女儿牵扯进来,差点让他的老命丢了半条。 但是,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空青母女的错。 错的是安如泉! “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还能明辨是非。 空青这丫头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她不是在外面招惹是非的人。 这件事到底怪谁想必大家也都清楚!” 村长的这番话特意提高了音量,为的就是让村里人明白他对此事的态度。 也是隐晦地提醒众人,不要过度地议论此事。 “都散了吧!”村长大手一挥,将看热闹的村民赶走。 牛叔宝此时也走了过来,刚想和杜空青说话,杜空青却无意把脸转向了孙清源。 “多谢你刚刚帮忙拖延时间。”杜空青神情有些不自然。 原因之一是她脸上的红疹,必定十分丑陋。 原因之二是她从未用这种温柔、感激的语气和孙清源说过话,心下别扭,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牛叔宝刚刚去洛小苒家求救后,洛小苒的大脑疯狂运转。 首先,这件事的围观群众太多,都在一线吃瓜席位上,不好直接对安如泉下死手、硬面刚。 最迅速有效的方法,就是让安如泉自己滚蛋! 于是她和孙清源兵分两路,孙清源去拖延时间,让安如泉不至于砸门。 洛小苒则找个没人的地方,从杜空青家的院墙翻过去,给杜空青化个饥饿妆,再叠加一层红疹子,并告诉她装病恶心安如泉的方法。 “不用谢,万幸安如泉那个混账上当了。”孙清源说。 心里却在疯狂感叹:这洛小姐的装扮之术实在奇特! 他刚刚也被杜空青脸上的样子吓了一跳。 还有,杜空青这小丫头刚刚的语气,甚是罕见。 还挺……奇怪的。 他,他挺受用的。 “还要多谢你,阿牛哥,小苒都和我说了,是你叫他们过来帮我的。”杜空青转头对牛叔宝说道。 牛叔宝昨天还见到过杜空青,当时她分明是健康的模样。 加之她刚刚对孙清源的感谢,牛叔宝大概也知道了杜空青得病的说辞是假的。 想到这,牛叔宝也放心了,露出了招牌憨笑:“你没事就好!” 另一边,李杏花正拉着儿子张小虎往自家地里走。 张二河在被拆穿真面目之前,在外人眼里一直是个老实、不爱说话的形象。 只有李杏花知道他是多么虚伪! 张二河逮着机会儿就去张小河家找王小凤厮混,家里的事情很少管。 李杏花既要洗衣、做饭、照顾孩子,又要下地干农活,整日里忙的昏头转向。 这次张二河被抓了,李杏花还不用伺候他了,痛快! 现下的光景,别家都把小麦种下了。 就连刚刚买地开荒的洛小苒,她家的地也都收拾好了。 可李杏花还没把自家几亩地的麦种种完。 “虎子,你在旁边玩,娘忙完就带你回家。” 李杏花叮嘱儿子后,就下地忙去了。 这一忙就是一上午,等到要回家吃饭的时候,却发现儿子不见了。 “虎子?” 李杏花起先以为是儿子调皮,故意躲了起来。 但是叫了好几声,张小虎都没回答李杏花,这下李杏花彻底慌了。 正要去张小虎平时爱去的地方找人,张小虎却突然自己跑了回来。 “娘!” “啪!” 李杏花一巴掌拍在张小虎的屁股上。 “你去哪了!吓死娘了!” “娘,你别生气了,给你!” 张小虎把手掌摊开,里面竟然是一枚银锭,差不多是五两。 “你哪来的银子?”李杏花眉头紧皱,严厉地问道。 “刚刚在杜空青家门口的那个人给我的。”张小虎乖乖回答。 刚刚在杜空青家门口的,那不就是县令公子吗? 李杏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给你银子?” 张小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还让我去他家玩呢!” “他让你跟着他去他家?”李杏花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 “嗯!”张小虎点点头。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李杏花问。 “有个大侠把他打跑了,不让我跟着他走,我就自己回来了。” 第88章 安如泉的另一变态爱好 洛小苒家。 洛小苒、杜空青和孙清源三个人坐在椅子上,全都各有所思。 杜空青已经洗去了刚刚的红痕妆容,露出原本干净整洁的小脸,就是神情阴沉: “我真没想到自己会招惹上他,还差点连累了村长家的秀巧姐姐。” 孙清源立刻安慰道: “不是你的错,安如泉那个家伙要是看上一头母猪,也会想方设法把母猪弄回家的。” 杜空青刚刚沉重的心情瞬间有了变化,变得愤怒。 “你说谁是母猪!?” 孙清源看到她气急败坏的神情,不由勾起嘴唇: “只是打个比方,你可别对号入座。” 杜空青无言以对,想找洛小苒求助,却突然想起来她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小苒,安如泉走后,你去哪里了?” 洛小苒眨了一下眼睛,从沉思状态中醒来:“我去送安如泉了。” “送安如泉?” 杜空青有些不懂,这个“送”是她想象的那种“送”吗? “像安如泉这种渣渣,当然要看着他完全离开河西村,我才放心。”洛小苒平静地说道。 “那你问我要我爹的衣服,还要遮脸的面巾干什么?”杜空青又问。 “他可是县令之子,我只是平民百姓,硬碰硬不就留下把柄了? 放心,我只是轻微地教训了他一下,没弄死他。 毕竟他是来的河西村闹事,万一死在往返河西村的路上,难保安禄海不会把河西村记恨上。” 抚远县衙,后院。 安禄海看着床上鬼哭狼嚎的安如泉,眉头紧皱,一脸阴沉。 “曾大夫,他怎么样?”安禄海问道。 这个曾大夫就是与洛小苒他们有过几次交集的、回春堂的坐堂大夫。 曾大夫在安如泉的痛哭声中,一脸从容:“腿,我已经接上了。 只是下手之人似乎略懂医术,专门打在一些疼痛感觉极强的地方,所以公子才会觉得浑身疼痛。 但实际上,除了那条腿,其他地方的伤势并不重,只是些皮外伤,县令大人不必担心。” “如此便好。” “爹!你帮我抓住他,我要把那个人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爹,你要帮我报仇啊!” “闭嘴!”安禄海呵斥道,转头又十分平静地看向曾大夫: “还请曾大夫下去给我这逆子,开几副汤药。” 曾大夫跟着下人出去后,安禄海死死盯着安如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问你,你去河西村干什么!” “爹,我就是去那散散心,谁让你之前关我禁闭,不让我出门的? 我憋疯了,可不得出去找些乐子吗?” “混账!” 安禄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庆仪长公主走了,祝大人还没走,你给我收敛一点! 要不是你娘天天在我耳边哭诉,我本来还要再关你一个月的。 没想到,你这刚出来就给我惹事! 这下被收拾了吧? 活该! 打的好! 正好这段日子你就在床上好好养伤,什么时候祝大人走了,你什么时候再出门!” “爹!你要憋死我吗?” “家里的人还不够你祸害的?还要整天出去惹是生非! 这段时间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非要把你老子头上这顶乌纱帽摘下来,你才高兴是不是!” 看到父亲这么严肃,安如泉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发怵,没有再顶嘴了。 鼻青脸肿的他,最后还是弱弱地说了一句:“你帮我抓住他,我咽不下这口气。” “蒙着面,武功高强,还懂医,抚远县什么时候有这种人才了? 他不杀你,也许是知道你的身份,还稍微顾忌一下我。 下次你要是再在外面造孽,让他碰上,就不是断一条腿这么简单了!” …… “断一条腿!!?” 杜空青惊呼出声。 “你能不能不一惊一乍的。” 孙清源嫌弃地说道,但两只眼睛都在散发兴奋的光芒。 他怎么忘了,这位姑奶奶那可是力大无比,有武功在身上的。 安如泉这下不用被关禁闭了,直接在床上躺着吧! 痛快! “如果及时找到大夫,还是能接上的。 我也就小惩大诫一下,让他一个月下不了床,不会再来河西村闹事罢了。 孙清源说过,安禄海在这里算是一手遮天。 如果安如泉死在河西村,或者死在河西村回县衙的路上。 甚至安如泉因为来了一趟河西村,回去不久就死了,安禄海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河西村不暴露在安禄海视野里,安如泉暂时还不能死。” “洛小姐的计划和安排相当缜密、周到。 但是以我对安如泉的了解,一旦他伤势好了之后,一定会出来继续兴风作浪。” “那以你对安如泉的了解,他除了喜欢强抢民女,还喜欢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洛小苒突然问道。 这句话问的孙清源一愣,他在心中思考片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我听说,安如泉还喜好娈童。” “那就对上了。”洛小苒点点头,心里直犯恶心。 “我跟着安如泉几人出村没多久,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孩。 安如泉把那小孩叫了过去,给了他一个银锭,让小孩上马车。 当时虽然离的有点远,看的不甚清楚,但我总感觉安如泉脸上的笑容很奇怪。 我当即蒙面出去打了他一顿,让那个小孩回家去了。 小孩是往河西村走的,不知道是村里谁家的孩子。” “你就看了这么一眼,就察觉出安如泉对那孩子有想法?”孙清源不可置信地问道。 “这不是回来问一下你吗?你的话正好印证了我的感觉。”洛小苒说。 “等一下,小苒,你们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啊?什么是娈童?”杜空青插了一嘴。 “咳咳!” 孙清源将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假咳了两声,疯狂给洛小苒使眼色。 洛小苒翻了个不屑的白眼,毫不避讳地解释道: “娈童就是那些被达官贵人当作女性玩弄的小孩。” …… 与此同时,安如泉的房间内,一个未着寸褛的小孩嘴里被塞了东西,不能发出声响。 安如泉的小厮在他的命令下,用鞭子疯狂抽打小孩。 第89章 传话 “小苒,我就不去了,万一再遇上安如泉就不好了。” 杜空青有些犹豫地说道,头上还带着帷帽。 自从上次装病把安如泉吓走后,杜空青整日都遮挡着面目,装作容貌被毁的样子,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这下子,河西村的村民们倒是相信她得了怪病,但不免在背后各种议论。 杜空青本就因为父亲杜时暮的事情饱受争议,如今再加上安如泉的事情,已经被村里人看成“容易招惹是非”的人。 因此,杜空青这几天的心情很不好。 正好洛小苒有事要进一趟县城,就想着把她一起带过去逛逛街、散散心。 “你放心,我的技术还是不错的,就那只断腿而言,没一个月,安如泉连床都下不来,咱们绝对遇不上。” “那好吧。” 河西村、河东村、杏花村等村子都隶属于抚远县,反观抚远县城的常住人口却并不多。 因此,平常县城大街上人不甚多,也不需要捕快上街维持秩序。 但是,每到逢二、五、七、十的日子,就是抚远县逢集的日子。 二、五、七、十即每月的初二、初五、初七、初十、十二、十五、十七、二十、二十二、二十五、二十七和三十。 这十二天就是一个月里,约定俗成的逢集的日子。 其中,逢二、逢七为小集,逢五、逢十为大集。 今天就是逢十的大集,街上的小摊小贩特别多,赶集的人也多。 到了一家糕点铺子前,洛小苒停住了脚步,“村长有话让我带给张守成。” 张守成是村长张长宗的二儿子,在这家糕点铺子做账房先生。 他的妻子熊初墨,就是这家铺子老板熊寿的女儿。 张守成自打和熊初墨成亲之后,就住在老丈人熊寿家里。 不过,他不是入赘,而是在征得父母的同意后,常住在这里了。 听到洛小苒要见的人是村长的二儿子,杜空青决定不进去了。 上次的事情,到底是在她心里埋了根刺。 她很怕安如泉真的会去骚扰村长家的秀巧姐姐,所以对村长当时的维护,她十分感激,又内疚。 洛小苒也知道她的这个心结,没有勉强她,独自进了铺子。 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大桌子。 桌子上摆放着几种盘子装的糕点,供客人挑选。 洛小苒细细看了一些,造型比较粗糙。 应该都是用米、面、豆等主要原料,配合其他辅料,通过烧、烤、蒸、炸的方法制成。 “不知客官想要点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洛小苒抬头一看,一个面容周正的男子站在柜台后面,看向她。 “请问是河西村村长家的张守成,张二哥吗?” 男子点点头,“我是张守成,你是?” “我叫洛小苒,受村长所托,转告你这几天抽空回河西村一趟。” “原来是河西村的乡亲,有失远迎。” 张守成快步从柜台后走出来,满脸笑容: “敢问姑娘,是否知道我爹叫我回去是为了什么事情?” “这个我不清楚,村长只说有事找你商量。” “可是我……”张守成欲言又止。 “张二哥有什么话,还请直说。”洛小苒说道。 “可是我娘子肚子里的孩子闹得慌,我怕她出事,得守着她,最近这几天怕是都不便回去。 等过段日子,我娘子身体好一些,我再回村。” “那我把你这话,转告给村长?”洛小苒不确定地问道。 “多谢!” 洛小苒正要点头示意,然后买些糕点,也算是照顾村长儿子的生意。 一个人影却突然从店铺内室窜了出来,挺着个大肚子,一把拧上张守成的耳朵。 “张守成,我让你洗的床单,你为什么还没洗?” 这应该就是张守成的妻子熊初墨。 但是,她一点都不像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中气十足的很! 等到把张守成的耳朵都揪红了,熊初墨才发现店里还有一个人。 于是赶紧换了一副嘴脸,十分殷勤道: “客官想要点什么?我让我相公给你包起来。”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是替张村长给张守成带话的。” “哦~” 熊初墨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眉目间尽是不耐烦。 “那你怎么说的?”她转头问张守成。 “我说最近有些事,走不开,不信你问她!” 张守成指着洛小苒,一脸诚恳地回复熊初墨。 洛小苒看不下去了,扭头就走,一点不给张守成面子。 “小苒,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杜空青问道。 洛小苒的脸色有点沉,眉头微皱,想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摇摇头,没有开口。 左右村长让她带的话,她已经带到了。 剩下的都是人家的家事,她没必要掺和。 “你陪我去买些棉花、布料还有针线吧! 吉婶说棉被要自己做的才厚实,让我把材料买回去,她领着如意把家里的棉被都赶出来。” “洛小姐!” 洛小苒和杜空青刚要抬脚往布庄走去,却被人叫了一声。 转头一看,竟然是钱捕快。 “钱捕快,你这是在公干?” 钱捕快把手上的大刀特意在洛小苒眼前晃了一圈,脸上羞涩中透露着得意: “今天是大集,为了防止有人闹事,我们都得上街来巡查,职责所在嘛!” 最后五个字,特意加重了声音。 “原来如此,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哎,等一下!”钱捕快叫住了洛小苒。 “钱捕快还有什么事情吗?”洛小苒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个,”他顿了顿,最后握紧了手上的刀,小心问道: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重阳节,不知道洛小姐到时候能不能赏光一起去安山登高?” 说完,钱捕快的脸上还露出一抹粉红,但因为皮肤偏黑,所以别人看不出来。 洛小苒惊了。 安山就是安若寺所在的那座小山。 重阳登高,去安若寺的银杏树那里求姻缘,这是近些年来一些年轻男女定情的热门事项。 她和这个钱捕快总共也就见过三次面,说过的话也没超过十句。 现在,这个钱捕快是要追她吗? 第90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钱捕快喜欢洛小苒。 这个想法让洛小苒“虎躯一震”,随即开口婉拒道: “钱捕快有所不知,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忙着找点活计赚钱,贴补家用,怕是没时间出去游玩。” “没关系,洛小姐! 前段时间,安少爷奖励我一大笔银子,我们去登山,不会让你破费的!”钱捕快赶忙说。 “虽然这么问有些不太礼貌,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一下,你口中的安少爷是安如泉吗?”洛小苒继续问道。 “是。” “那安如泉为什么奖励你钱?难不成钱捕快破了什么大案?” “那倒不是,只是找了个人,这个人你也认识。 前段时间,安少爷身边的小厮拿着杜空青的画像,要我们去找,我一眼就认她了。 安少爷很高兴,一出手就奖励了我五十两银子!” 此话一出,洛小苒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站在旁边的杜空青身形也踉跄了一下。 她没想到,那天的无妄之灾原来是这位钱捕快带来的。 杜空青的这个身形不稳,成功让钱捕快注意到了她: “洛小姐,这人是和你一起的?” 杜空青带着帷帽,因此钱捕快并未认出来她。 “不是!她是我同村的,搭我的马车来的。” 洛小苒下意识地否认了,转而声音有些低沉地问道: “你知不知道你把杜空青的行踪告诉安如泉后,他干了什么?” “我知道呀,安少爷身边的小厮都和我说了。 安少爷要娶杜空青做妾,空青真是好福气,能入了安少爷的眼。” 说到这,钱捕快往周围看了一眼,见没什么人瞅过来,才继续挤眉弄眼地说道: “安少爷是县太爷唯一的儿子,他的女人也多,但就是没个一儿半女的,可愁坏了县太爷一家。 要是空青跟了安少爷,再生下一儿半女,那就算是个妾,地位也稳当的很!” 洛小苒浅浅笑了:“照这么说,那你还是为空青提供了一个高攀的好去处?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既然安如泉这么久都没生出孩子,你怎么确定空青就能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呢?” “空青那丫头屁股大,一看就好生养,是个多子多福的命,一定能母凭子贵的!” 说到这,钱捕快挠了挠头,有些疑惑,“不过,最近没听说少爷新娶了小妾,说是他在家修身养性呢!” 洛小苒冷笑,这个钱捕快要是没偷窥过杜空青的身形,怎么知道她“屁股大”? “最后一个问题,钱捕快知道安如泉喜欢强抢民女的事吗?” “不不不,”钱捕快又往四周看了看,“洛小姐当心祸从口出,可不能这么编排安公子。 他虽然为人风流了些,但谁让他有个好爹呢?” 听到这,杜空青想要上前质问这个让自己称他为“大壮哥”的人。 质问他有没有想过:她杜空青到了安如泉这样的人手里,当真能过上好日子吗? 洛小苒隐晦地抓住了她,不慌不忙地开口: “我还以为钱捕快不知道安如泉为人下流,当真是给空青寻了个好夫家呢!” 此话一出,钱捕快脸色大变。 话说到这,他再不明白洛小苒的意思,也是太傻了。 “洛小姐这么心直口快,怕是要惹祸上身!”他警告道。 洛小苒也不吃他那一套,继续说道: “听了钱捕快刚刚的解释,我才知道钱捕快是个多么虚伪的人! 原来钱捕快也知道安如泉并非良人,但还是为了那五十两的赏银出卖了空青。 你知道安如泉爱美人,也知道我与空青是一处的,但你偏偏没向安如泉透露过我的存在。 为什么? 重阳登高,安山游玩,原来钱捕快是看上我了,所以要把我藏起来?”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瞒你了。 洛小姐,从我第一次在街上看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我知道安少爷找杜空青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但我只能出卖她。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那五十两。 有了这五十两,我才有底气来追求你。 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 “闭嘴!” 洛小苒沉声呵斥道,要不是看街上人多,她真想狠狠揍钱大壮一顿! 妈的! 钱大壮自己虚伪贪婪,拿她洛小苒做借口,她可不背这口锅! “大壮哥!” 洛小苒正在气头上,耳边却突然传来杜空青的声音。 钱捕快一愣,显然没听出来是谁的声音。 杜空青头上虽然戴着帷帽,但脸上却没化那日的病妆,所以不敢将帷帽摘下。 “大壮哥,我是杜空青。” 钱捕快猛地看向洛小苒,刚刚要不是她说这人不是杜空青,他也不会把话说的那样难听。 “大壮哥,你的话我都听清楚,也想明白了。 当日你帮我找回丢失的钱袋,我以为你是个好人,便毫无戒心地把自己的名字和籍贯都告知于你。 五十两是很大一笔银钱,你为了钱把我出卖给安如泉,也无可厚非。 毕竟我们本来也就不是多么亲厚的关系,只是有几面之缘罢了。 只是,有一件事我却不吐不快! 你不应该把这件事怪在小苒头上,说是为了她才不得不拿到这五十两! 恕我直言,你虽然是抚远县衙的捕快,但是你配不上小苒,请你不要肖想她。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知道钱捕快听说过这句话没有?” “你!” 钱捕快被杜空青说的又羞又愤,正要开口斥驳,后面却突然传来同僚的声音: “钱哥!钱哥!” “怎么了?” 钱捕快转头问,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恼羞成怒。 “你快去看看吧!你妹又在闹事了! 她堵了一位英俊男子,周围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 “闹就闹吧!她也就是嘴上占占便宜,那男人又不会吃亏!” “可是你妹都在街上打滚了,非说没见过那么英俊的男子,要嫁给他!” 听到“嫁”这个字,钱捕快总算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这次闹的有多疯了。 第91章 青衣男子 以往钱小翠纠缠英俊男子,也就是嘴上调侃几句。 或者凑在旁边盯着人家看,从来没说过要嫁给他的话。 这次竟然扬言要“嫁人”,看来是来认真的了! 想到这,钱捕快决定还是过去看一下,给自己的妹妹撑个场子。 “这个钱小翠,就会给我惹麻烦!” 说完这句话,钱捕快还看了洛小苒好几眼,似乎对她还不死心。 早在第一次见到洛小苒之后,他就在县衙查了洛小苒的资料,知道她是逃荒过来的。 老子是捕快,她一个逃荒过来的,还带着个弟弟,老子怎么配不上她了! 想到这,钱捕快对刚刚直言他配不上洛小苒的杜空青,有了些许怨恨。 不过,他还是要先去看自己的妹妹。 至于其他的事,可以慢慢做。 ……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最热闹的一个路口,现在却被看热闹的人围的水泄不通。 “公子,你不是我们抚远县的人吧?从什么地方来的?” 钱小翠眼睛上方的一字眉抖成了波浪线,对着面前一位青衣男子猛送秋波。 旁边的小厮刚想上前斥责,却被青衣男子拦下,“祝春,对于无关紧要之人,无需浪费口舌。” 青衣男子说完就要走,不出意外地被钱小翠拦了下来。 她着迷地看着眼前的男子,长相俊俏,身姿挺拔,她从没有见过这么英俊的人。 她从小父母双亡,和哥哥钱大壮相依为命。 哥哥钱大壮长的魁梧,还自学了些腿脚功夫。 所以长大后出息了,到县衙寻了个差事。 可她呢? 她没有一点能拿的出手的技能,就连容貌也被那一字眉毁了。 因此,她从小饱受欺凌,被无数人骂“丑八怪”。 直到她哥哥当了捕快,她才得以不被人欺负。 后来,她渐渐发现大街上的人都怕她哥哥,因此也连带着不敢和她叫板。 想通了这一点后,钱小翠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就释放了出来。 她长的丑没关系,她可以嫁给一个英俊的相公。 这样,他们生下来的孩子,就有可能长的随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娃或者英俊的男娃。 这两年,她也是陆陆续续看上不少男子,但人家都看不上她。 今天的这个,是她所见过男子中最英俊的了。 但是,他看着不像是抚远县的。 要是错过了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钱小翠心潮澎湃,十分激动,直接脱口而出: “公子,你娶了我吧!” 此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起哄。 “娶!娶!娶!” “这钱小翠骚扰了这么多人,第一次这么大胆,直接要求对方娶自己,当真有趣!” “哈哈哈!这位公子要是娶了钱小翠,那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就是!仗着自己哥哥是捕快,到处犯花痴,真是不可理喻!” “臭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长成什么鬼样子,还让公子娶她,白日做梦不是!” 这句是一位女观众说的,她看向那青衣男子的眼神,十分沉醉,明显羞涩。 饶是青衣男子见过不少大世面,第一次被一女子在街上当众告白,他还是有些发愣。 直到周围的讨论声越来越热烈时,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姑娘说笑了!”声音低沉浑厚,却又温润如玉。 青衣男子说完这句话后,就想带着小厮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又被钱小翠拦下。 这下还没等钱小翠开口说什么,青衣男子的小厮祝春就一把推开了她。 钱小翠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祝春指着钱小翠,一脸愤怒: “你这女子当真没有羞耻心不成! 当街拦人是何道理? 我家公子不与你计较,便也罢了! 你却三番四次加以阻拦,是地痞无赖不成!” “是谁推倒了我妹妹?”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钱捕快挤进了人群。 第一眼就看到跌坐在地上,却两眼痴痴望着对面青衣男子的钱小翠,钱捕快心下一阵恼火。 恼火自家妹妹时不时就在街上犯花痴,给他惹事。 不过,他更恼火的是:谁推了他妹妹? 祝春转头看向钱捕快,脸上却毫无惧色,甚至有些轻蔑: “看你的衣裳,应该是抚远县的捕快。 身为公差,就这么放任自己的妹妹在大街上闹事吗?” 钱捕快霸道惯了,自然也不让步,当即冷哼一声: “就算我妹妹有错在先,你也不应该把她推倒在地……” 经历了刚刚钱捕快那事,洛小苒棉花、布匹也不买了。 着急带杜空青回去,省的自己忍不住把钱捕快给揍了。 正好钱小翠闹事的地方是出城的必经之路,两人会路过,但没打算去凑热闹。 不过,听到钱捕快不分是非黑白地维护钱小翠,杜空青忍不住啐了一口: “呸!以前是我瞎了眼,还以为钱大壮是好人。 现在看来,他就是一个不讲情理、自私自利的流氓而已。” “本来和他也没什么交集,现在认清他也好。”洛小苒笑了笑,安慰杜空青道。 “你还记得孙清源形容钱小翠的话吗?”杜空青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 “死鱼眼,一字眉,皮肤黝黑,身材粗壮,嘴唇外翻,牙齿参差不齐。” 洛小苒准确地把孙清源原话的文言文翻译成白话:“不过,我觉得孙清源夸大的成分较多。” “那我们去看看吧,万一是真的呢?” 杜空青提议道,有些报复性看热闹的想法。 “是真的,是假的,有那么重要吗? 永远不要仅仅凭借一个人的外表,就去评判那个人。 当然,这个钱小翠的行为,确实……让人无话可说。” 洛小苒本想说无语的,但想到这里是古代,还是不要经常蹦出现代词语的好。 “就去看一眼,彻底看清钱家兄妹的面目,以后咱们看到他们就绕道走。”杜空青继续说道。 洛小苒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于是,两人抬脚往人群走去。 好不容易找了个空缺挤进去,却发现地上坐着一个身材壮硕的女人。 她应该就是钱小翠了。 第92章 兄妹相见 孙清源确实夸大其词了,钱小翠其实长的没那么夸张。 她和她哥哥钱大壮长的挺像的,都是魁梧的身形,皮肤偏黑。 唯一比较碍眼的,就是额下的一字眉。 这里要阐明一下,这里的一字眉不是现代那种平平的两个眉毛,像两个“一”字一样。 这里的一字眉是指两条眉毛连在一起了,中间没有空着的地方。 其实用修眉刀把中间那一块刮掉就和其他人一样了,不过这里好像还没有修眉刀这种工具。 正当洛小苒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钱捕快想如何?” 洛小苒抬头往声音主人方向望去,不知怎么的,她好像见过那人似的。 就像他的声音,洛小苒明明没听到过,却本能地感觉熟悉,真是奇怪。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那人也向洛小苒投来一束目光。 然后,所有人就看到那个自始至终都温文尔雅、身姿如松的青衣公子瞪大了眼睛。 “姝儿?!!!” 洛小苒一脸懵逼。 这是在叫她吗? 青衣男子越过面前的钱大壮以及地上的钱小翠,直直往洛小苒的方向走来。 等到站在洛小苒面前的时候,他却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盯着洛小苒,像是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突然,洛小苒转头拉起杜空青就跑。 到了城门口寄放马车的地方,赶紧把丑离牵了出来。 “驾!” 丑离带着马车以及车上的洛小苒和杜空青扬长而去。 杜空青一手抓着马车,以防被甩出去。 一手扶着帷帽,以防帷帽被甩出去。 “小苒,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跑开!” 洛小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现在的内心很乱。 刚刚那青衣男子喊她“姝儿”,只有一个人用这个称呼叫过她——林浅浅! 当初在昌州城里,林浅浅一眼就认出这副身体的原身,还派人刺杀。 从林浅浅的口中,洛小苒知道了这副身体的名字叫祝靖姝。 结合在昌州城里听到的传闻,祝靖姝就是昌州新任知府的嫡亲妹妹。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却在跟着哥哥到昌州赴任的途中失踪了,最后死在了破庙中,被洛小苒穿了过来。 洛小苒每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都会感叹: 不知道是因为她和祝靖姝长的一模一样,所以她才能穿越到祝靖姝身上。 还是因为她穿越到祝靖姝身上,所以祝靖姝的身体一天天成长的更像她。 不管怎么样,她十几岁时的样貌和现在的祝靖姝,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这让她有种祝靖姝就是自己前世的感觉,但这只是自己闲暇时胡思乱想的结果罢了。 事实上,她不是祝靖姝,也就不是那位昌州知府的妹妹。 她没有去认自己这位当大官的哥哥,也是这个原因。 祝靖姝已经香消玉殒于那座破庙,她的身体之所以还能行走于这世间,完全是因为洛小苒穿越过来的原因。 她没有祝靖姝的记忆,甚至连祝靖姝哥哥叫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她遇到祝靖姝的哥哥,那么她穿越的事情就会完全暴露,基本上很难蒙混过关。 装失忆? 丢失记忆可以伪装,但生活习性根本伪装不了。 她洛小苒前二十几年,生活在一个现代的和平社会,无忧无虑。 生命的最后三年,饱尝末世的混乱和无序,身心疲惫。 而祝靖姝她不了解,但一个古代女孩的经历、性格和习惯一定与她不一样。 她没有记忆,无从下手进行伪装。 最后的结果,大概率是被拆穿。 那时候,祝靖姝的哥哥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而现在,她遇上了祝靖姝的哥哥。 祝靖姝的哥哥就是刚才的那个青衣男子。 虽然是猜测,但洛小苒有九成九的把握能够确定,他就是祝靖姝的哥哥。 不仅是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祝靖姝的相貌,并喊出“姝儿”这种亲密的称呼。 还有一点原因是,青衣男子和祝靖姝长的至少七分像。 “驾!” 洛小苒又抽了丑离一鞭,丑离随即撒开四个蹄子往前冲。 往日两个时辰的车程,今天硬是一个时辰就到河西村了。 “空青你先回家去吧,我去趟村长家。”洛小苒说道。 “好。” 洛小苒把马车交给祥叔,“今天没来得及买棉花和布料,还是等你下次去县里买吧!” 祥叔接过缰绳,点头道:“知道了,小姐。” 洛小苒步行往村长家走去,一路上都在想着祝靖姝哥哥的事。 不知不觉走到村长家,赵翠兰正在门口和张秀巧一起纳鞋底。 赵翠兰老远就看到洛小苒来了,赶忙喊道:“小苒来了!” 洛小苒这才抬起头来,“村长让我给张二哥带话,让他这两天回家一趟。 但是张二哥说他怀孕的妻子身体不舒服,他得照顾着,最近可能不能回来,翠兰嫂子给村长说一声。” 赵翠兰深深叹了一口气,和张秀巧对视一眼,最后悠悠开口: “这还用说吗?叫他回家多少回了,哪次回来了? 不是老丈人生病,就是媳妇身体不舒服。 不想回来,他总是能找到理由的!” 张秀巧把手中的鞋底放下,有些失望: “二哥自从搬去县城住,总共也没回来几趟。 这次爹叫他回来是有重要的事要说的,结果他还是那副老样子,太伤爹娘的心了。” 从赵翠兰和张秀巧的话中可以看出,张守成不回河西村算是基本操作了。 这要是在以前,洛小苒是很乐意留下来吃这个瓜的。 但是,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刚刚遇到祝靖姝哥哥的事情,实在没有心情和她们唠嗑。 “话我已经带到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家了。” “行!到时候公公回来后,我告诉他!” “小苒慢走!” …… 等洛小苒溜达回自己家的时候,她没叫门让祥叔开门,而是自己坐在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神情恍惚。 第93章 装傻充愣 “小姐,外面有个自称叫祝靖行的人,说要见你。” 昨天晚上洛小苒因为祝靖姝哥哥的事情,一夜都没睡好。 今天一大早正在吃早饭,祥叔就进来说祝靖行来了。 祝靖行,祝靖姝。 从这名字也能看出是兄妹俩了。 看来昨天的青衣男子就是祝靖姝哥哥没跑了。 “请他进来吧!” 洛小苒决定破罐子破摔,见招拆招。 当然,先发制人也是很有必要的。 “是钱大壮告诉你,我在这的吧?”洛小苒冷着一张脸主动问祝靖行。 他仍旧一身绿色衣衫,只是款式比昨天那身隆重不少。 “钱大壮还告诉了我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说你现在的名字叫洛小苒,有一个弟弟叫洛星辰。” 洛小苒听了这话,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满是疑惑: “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啊? 什么叫‘我现在的名字’? 我一直都叫洛小苒啊! 我和我弟弟一直住在南方,老天爷一直下雨,长江水位上涨,淹了农田。 爷爷带着我和弟弟一起逃荒,爷爷中途死了。 后来,我就带着弟弟来到河西村定居。” 洛小苒的第二个技能,装傻。 祝靖行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十分温柔的笑,眼角都是柔光: “我只不过是说出了你的名字,你有必要向我解释这么多吗?” 洛小苒神情不变,依旧十分淡定: “怎么?钱大壮不是把我的消息卖给你了吗? 你既然对我有意思,我当然要先把自己的背景交代清楚。” “胡闹!什么‘我对你有意思’?我是你哥!!!” 祝靖行就算是发火,也是极力压住自己声音的样子,不会让自己大喊大闹起来。 “不是吗?前两日钱大壮还把我朋友杜空青的消息卖给了安如泉,导致安如泉想娶杜空青为妾。 当然,这件事因为一些原因最终没有实现。 我刚刚问你是不是钱大壮告诉你我家地址的,你承认了。 那不就是他故技重施,又想把我们这些稍有姿色的良家妇女,介绍给富贵人家当妾吗?” 听到洛小苒的这番话,祝靖行的脸色算是彻底黑了下来,声音依旧温柔: “姝儿,我知道你在怪哥哥当时把你弄丢了。 实在是当时皇命紧急,再加上遇到灾民暴乱,哥哥一时疏忽,才让你走丢了。 哥哥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再怪哥哥了,好不好?” 洛小苒决定继续装傻,做出“听的云里雾里”的表情: “这位公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又听不懂了!” 祝靖行看着一脸“懵懂”的洛小苒,认定她还在和自己赌气,于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既然姝儿到现在还没有原谅哥哥,那哥哥先离开,你再好好想想。 哥哥还会在益州待上一段时间,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哥哥就带你一起回昌州。” 说完这话,祝靖行就带着小厮出去了。 刚踏出大堂,就听到洛小苒从屋内传过来的声音:“祥叔,送一下客人。” 从洛小苒家出来了,祝靖行有些不确定地问自己的小厮: “祝春,你说姝儿为什么不认我呢?” 祝春看了一眼洛小苒家紧闭的房门,不确定地说道: “是小姐没错! 只是刚刚小姐的神情也不像作假,是不是小姐在逃荒途中受了伤,导致她不记得公子了?” 祝春此话一出,祝靖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是我关心则乱了! 你说的没错,姝儿一定吃了很多苦,导致她现在不记得我了。 今天我们已经来过了,就不要再去烦她了! 等明天,明天祝春你把抚远县,不对,是把益州最好的大夫都请来。 多请几个,让他们给姝儿看看!” “知道了,公子。” …… 祝靖行一走,洛小苒才算把紧绷的状态松了一下。 这时,如意带着洛星辰跑了过来,“小姐,少爷知道早饭不和你一起吃之后,一直闹呢!” “把碗筷摆上吧!现在可以一起吃了,不过,”洛小苒看向洛星辰,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 “不过,你下次不可以这么闹了,姐姐不陪你一起吃饭,怎么了? 谁规定姐姐必须和弟弟一起吃饭的?嗯?” 听到洛小苒的教训,洛星辰低下了头。 小手搭在洛小苒的膝盖上,上下敲打,给她按摩。 看到洛星辰乖乖认错,并迅速做出讨好的动作,洛小苒差点笑出声来。 刚刚因为祝靖行来访而紧张的心情,也有所缓解。 想到这,洛小苒低头凑近洛星辰耳边呢喃道: “辰儿,不管以后有谁问你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一定要说我们是亲姐弟,知道吗?” 洛星辰给洛小苒捶腿的动作顿了顿,随后认真地点点头。 屋外传来祥叔的声音:“小姐,孙夫子来了。” “让他进来。” 孙清源像是回自己家似的,轻车熟路地坐到自己经常坐的那个位置上: “油条和豆浆,这个我爱吃!” 说完,孙清源徒手拿起一根油条,掰成几个小段放进盛放豆浆的碗里。 “洛小苒,你还别说,你这个豆浆配油条真是美味!” 瞧瞧! 和洛小苒混熟了之后,孙清源不仅在蹭饭一事上熟练自然,就连对洛小苒的称呼也从“洛小姐”变成了“洛小苒”。 洛小苒翻了个隐晦的白眼: 这个孙清源最近经常用夸奖自己家饭菜好吃的方法,来缓解他在这里吃饭的尴尬。 “安如泉知道空青在河西村的事,是钱大壮告诉他的。”洛小苒说道。 “谁?”孙清源差点被噎到。 “钱大壮就是钱捕快!” “是他!?” 孙清源放下夹着泡了豆浆的油条的筷子,一脸铁青。 “他还要用出卖空青得到的五十两赏银,邀请我重阳节的时候,跟他去安山登高。” 孙清源是抚远县人,自然知道重阳节去安山登高的,大多都是去安若寺银杏树下求姻缘的。 因此一下就明白了洛小苒的言外之意。 “嗤!” 孙清源冷笑一声,“他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和他那个花痴妹妹一模一样!” 第94章 不存在失忆 一大早,洛小苒家的房门又双叒(ruo,四声)叕(zhuo,二声)被敲响了。 祥叔开门一看,这不还是昨天的祝公子吗? 于是赶紧进去向洛小苒禀报:“小姐,祝公子又来了,带了好多人。” “他今天带了多少人?”正在吃早饭洛小苒问道。 祥叔想了想:“昨天他们就俩人,今天大概有十几个,除了昨天的两个,剩下的那几个老头都背着个木箱。 对了,还有一个女人。” “木箱?女人?” 洛小苒嘴上吃东西的动作不停,“请他们进来吧!” …… 祝靖行带着一群人进来的时候,洛小苒正在啃一根黄瓜。 碧绿的黄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短,清脆的啃咬声在静谧的大堂里十分突兀。 “不知祝公子今日来访,有何贵干?” 洛小苒把黄瓜头也啃了个干净,然后拿绢布擦擦手,看向祝靖行问道。 “昨日你不肯认我,如果不是假装的,那就是确实不记得我了,所以我给你找了一些大夫瞧瞧。 我听说人的脑部受过重击,或者受到很大刺激之后,就会忘记一些记忆。 你不要担心,这些大夫都是我让祝春在益州城里请的名医,医术绝佳、口碑最好。 有他们在,你的记忆一定可以恢复的。” 洛小苒:…… 原来祥叔说的木箱是医箱。 他口中的老头是大夫。 我说祝靖行昨天怎么就这么轻易被打发走了,合着是以为我失忆了,给我请大夫去了。 我是真的会谢! 你越是这么关心你妹妹,我越是害怕你发现祝靖姝已经死了的时候,会不会发疯? 而我又是凑巧占了她身体的异界之魂,你会怎样对待我呢? “我没有失忆,不需要看大夫,你把他们都带走吧!” 洛小苒故作不耐烦地说道。 “你没有失忆为什么不记得我了? 我是你嫡亲的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厚。 我知道你就是我妹妹,我不相信你不愿意认我!” 祝靖行越说越激动,衣袖下的拳头紧紧握住。 最后他还是把心中的怒火压制下去,但紧皱的眉头,彰显着他对眼前情形的头疼。 “我见过像安如泉那样强抢民女的,也见过像钱大壮那样出卖别人的,但我真没见过像你这样乱认妹妹的! 我是洛小苒,不是你口中的‘姝儿’,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我家找我了。” 洛小苒同样一脸不高兴,希望对方能就此收手。 祝靖行沉默了一会儿,第一次说出狠话: “祝秋按住她,让大夫们挨个给她把脉。”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吧! 祝靖行话音刚落,人群里唯一的女人就要上前来想要控制洛小苒。 洛小苒假意挣脱了几下,也就随她去了。 大夫们挨个上前给洛小苒把脉,查看脑袋有没有受过重击,最后得出的结果都是一致的: 这位小姐身体十分健康,并未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没有会导致失忆的病症。 祝春给大夫发了诊金,就让马车先把他们送回益州了。 祝靖行并不气馁,他坐下来,细细打量正在镇定自若吃早餐的洛小苒。 眉眼、耳朵、鼻子、嘴巴…… 突然,祝靖行给了祝秋一个眼神。 洛小苒再次被按住了。 祝靖行上前将洛小苒的下巴抬起,在下巴和脖子连接的地方,也就是颈部的最里面,一个很细小的红痣赫然在目。 然后,祝靖行留给洛小苒 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带着剩下的人走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后,洛小苒大喊道:“如意!如意!” 如意很快从厨房跑了过来,“来了小姐。” “你看我下巴那有什么东西吗?” 洛小苒把下巴抬高,让如意查看。 如意凑过去,仔细看了好几眼,才发现了那颗红痣: “小姐,你下巴最里面,有一颗小红痣,特别不显眼。”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等如意走后,洛小苒生无可恋地往屋外看去。 祝靖行,你是真行! 她以前洗澡的时候,还特意观察过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能够标记身份之类的,就连后背也都照镜子一寸一寸检查过,没有。 她哪里想到颈部最里面的地方,还隐藏着一颗小红痣呢! 这下怕是无从抵赖了,祝靖行可以完全肯定自己就是祝靖姝了。 …… 祝靖行一群人出了河西村往益州城方向行去。 祝春忍不住为自家公子打抱不平: “那明明就是小姐,她也没失忆,可她为什么就是不肯认公子呢?” “祝春!” 一向沉默寡言的祝秋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祝春却还没发泄完:“我说的不对吗?小姐纵然是生气,气公子把她弄丢了。 可看小姐现在住的那栋房子,比周围那些农户不知强多少倍。 要是想回昌州找公子,一定是有盘缠的。 可小姐为什么不去找公子,反而在这里隐姓埋名,还多出来了个弟弟! 公子和小姐感情深厚,这要是在以前,小姐早就去找公子了。” “祝春!” 祝秋这次加重了语气里的警告之意。 祝靖行却开口了,“祝秋,祝春说的没错。 就算姝儿再怎么生我的气,但她都不会不来找我团聚的。” “可是公子,”祝秋忍不住为自家小姐解释: “小姐她当初身子骨弱,又在您赴任途中染了风寒,接着又遇上灾民暴乱,和我们失散。 小姐失散的地方离她现在居住的益州有数千里之远,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她现在莫名其妙多出来个弟弟,不正好说明小姐经历了很多事情吗? 所以,她现在不认您,一定是有原因的。” 祝春和祝秋的话,都有各自的道理。 祝靖行骑在马上,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 “你们去查一下那个洛星辰的底细。 然后把姝儿来到河西村前后的事情再仔仔细细查一遍。 姝儿不是还提到过钱大壮和安如泉吗? 都给我去查!” “是,公子!” 祝春和祝秋异口同声道。 第95章 上门找茬 益州城,一座普通住宅内。 祝春和祝秋把自己这几天查到的消息,如数向祝靖行汇报。 “小姐是自己驾驶马车带着洛星辰来到河西村的。” “到了河西村后,小姐先是租住了一间房子,然后买地建房,还买了十五亩地,开荒种小麦。” “小姐提到的安如泉是抚远县令安禄海的儿子,抚远县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可以说是名声狼藉,欺男霸女。 他曾在抚远的庙会——丰收会,见过小姐手下的杜空青,想要强抢。 但因为当时地处半月湖上,安如泉的船突然出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钱大壮——抚远县衙的一个捕快,后面他把杜空青在河西村的消息透露给了安如泉。 当时,庆仪长公主銮驾刚刚离开,安如泉也被安禄海从家里放了出来,要去找杜空青。 结果安如泉去了之后,发现杜空青容貌尽毁,就离开了。 半路,安如泉被一蒙面男子打断了腿,现在还在床上休养。” 祝春主要调查安如泉和钱大壮的事情,祝秋接着汇报洛小苒周围的人际关系。 “少爷,小姐手下的杜空青,她爹叫杜时暮。” “杜时暮?前太医院左院判杜延年的独子?”祝靖行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道。 “是的,少爷!”祝秋回道。 “听说,当初杜延年因为惹怒了太宗,全家被贬北境,没想到这里竟能够遇到他的后人。”祝靖行有些唏嘘地说道。 “杜延年和妻子早年死在了北夷人手中,杜时暮两年前也被传死亡。 现在杜家只剩下杜空青和康明巧两人相依为命。 还是几个月前小姐来到河西村,给了杜空青一份活计,这才让他们母女俩不至于饿死。”祝秋接着说。 “还有吗?多说一些姝儿的事情。”祝靖行又拿起茶盏。 “从河西村里打听到,小姐现在做饭很好吃。 平日里也是深居简出,和她交往的也就固定的几个人。” “那几个人?”祝靖行眉头微微皱起。 “除了杜空青,小姐交往过密的也就是洛星辰的夫子孙清源了。 据说这位孙夫子原本家境殷实,早早过了院试成了秀才,后来还到白鹿书院求学。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家道中落,他也从白鹿书院退了学,整日在抚远县城卖字为生。 再后来,孙清源就被小姐聘请为先生,教导洛星辰。 抚远县首富之子王长博与孙清源关系甚密,因此有时也会到小姐那里吃饭。” “没有了?” “还有一点很奇怪。 属下怎么查也查不到洛星辰的消息,就像是有人特意抹去他的存在一般。 小姐来河西村之前的消息也查不出来。 还有,我从王家的一个船仆那里打听到,当初凿沉了安如泉所在那艘船的人,正是小姐。” “不可能!小姐根本不会凫水。”听到祝秋的话,祝春一脸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 祝秋没看他,而是继续对祝靖行说道:“也许是小姐新学的也不一定。 少爷,说句逾越的话。 我也算是跟在小姐身边很多年了,比较熟悉她。 我总觉的现在的小姐虽然是小姐的样子,但行为举止,说话方式,甚至吃饭的小习惯,都和原来的小姐不同。” 祝秋话音刚落,祝靖行拨动茶盏的动作一顿,凌厉的眼神利箭般射向祝秋: “你想说什么?” “属下只是想起了燕王生母云妃娘娘。” “放肆!” “属下知错!”祝秋连忙跪在地上,祝春也一起下跪。 …… 从屋内出来后,祝春盯着祝秋上下打量。 最后把祝秋看的不耐烦了,冷着一张脸问道:“干什么?” 祝春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会有那种想法。” “但那也是一种合理的猜想不是吗?”祝秋反问道。 祝春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昔年太宗的云妃,燕王生母,五大世家之一的云家嫡女,她不就是因为……而被处死的吗?” 祝春没敢说出来云妃被处死的原因,这是太宗年间最大的忌讳,也是大梁建国以来最大的忌讳。 …… 自那日祝靖行带了一堆大夫走了之后,接连几日,他都再没登门。 只是洛小苒能隐约感到在她家周围有几双眼睛在一直盯着她,应该是祝靖行的人。 洛小苒盯着天空愣愣发呆,她现在整个人也很矛盾。 到底是继续死扛到底,就是不承认自己是祝靖姝。 但是祝靖行已经从自己颈部的那颗小红痣,确定了自己就是祝靖姝,至少身体是。 还是干脆和祝靖行坦白他的妹妹已经被林浅浅害死了,自己只是借尸还魂罢了。 但她又不确定祝靖行会不会把自己当作妖魔鬼怪给烧死。 亦或者假装自己是祝靖姝,跟着祝靖行回益州去,只要他没发觉不对劲,自己就一直“扮演”祝靖姝。 只是她没有任何祝靖姝的记忆,假装起来必定漏洞百出。 这么一想,三条路中的每一条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还没等洛小苒考虑清楚这件事,一群不速之客率先登上了门。 “谁是洛小苒?洛小苒快出来!” 院子里传来刺耳的叫喊,是洛小苒不熟悉的声音。 走到外面一看,祥叔被一个瘦高打手打趴在地,那瘦高打手的脚还踏在祥叔的背上,让他起不来。 洛小苒当即就怒了,上去一脚踢开瘦高打手,把祥叔扶了起来: “祥叔,没事吧?” 祥叔的脸上已然多了两抹淤青,疼的直哼哼: “小姐,我没事,这群人刚刚在外面叫骂。 我刚想打开门问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结果他们直接闯了进来。” 洛小苒把祥叔扶到一边,随即看向院子里的那些人: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的?” 刚刚被洛小苒踢开的瘦高打手龇牙咧嘴地走上前来,看样子他是这群人的头头: “你就是洛小苒? 你把我们公子的船凿沉了,害的我们公子被县令大人关了那么久的禁闭,你说我们来干什么的?” 第96章 再次试探 洛小苒低声吩咐祥叔去找吉婶,让她煮个鸡蛋给祥叔把脸上的淤青滚一滚。 “别让辰儿还有孙清源出来。” “可是,小姐,你一个人……” “总之,我不会有事的。” 祥叔走后,洛小苒才把目光转向院子里的那群打手。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洛小苒冷声道。 瘦高打手冷笑一声,紧紧盯着洛小苒,眼神阴毒: “你不要再装傻了,王家船仆什么都说了! 当日就是你潜到湖里,把我们公子的船给凿破的!” “我却不知王长博的家奴什么时候这么大嘴巴,竟敢胡乱编排!” 孙清源一从祥叔嘴里得知有人闹事,赶忙跑了出来。 洛小苒瞥了他一眼,小声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我一个人能搞定。” 孙清源回瞥:“我知道你能打,但我堂堂一男子,总不能在危急关头躲在你这个小娘子后面吧!” 瘦高打手对面前两人说悄悄话的行为,十分不满: “既然有人看到洛小苒换了一身衣服从船里出来,而且头发还有点湿,那么凿船的必定是你洛小苒无疑了! 跟我们走一趟吧!想必公子见到你生的这样美丽,或许能饶了你。” 高瘦男子说到这顿了顿,和身后的打手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 “说不定,你还能当上我们公子第二十七房小妾呢!” 洛小苒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故作不解地问道: “我记得安如泉前几天来我们河西村,说要娶第十三房小妾,怎么这都娶到第二十七房了?” 就她给安如泉来的那几下子,怕是他对那种事有心也无力了,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多了这么多小妾! 高瘦男子淫荡狰狞的表情一滞,足足缓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我们公子愿意,你管得着吗?我现在就要把你带走!” 说完,就要带着后面一群人上来,气势汹汹。 孙清源挡在洛小苒前面,尽管背在身后的两只手都在抖。 他一个文弱书生应该很少遇见这种事情。 洛小苒嘴角微微上扬,这份心意她领了。 但这件事的背后恐怕不是安如泉,而是那个人。 那个人,她终究还是要自己去面对的。 洛小苒在孙清源后面嘀咕了两句,“我的身手远比你知道的要强,最不济到时候逃出来,你和我一起找燕王告状去。 现在这么多打手在我家,辰儿、你、祥叔一家,待会儿空青也要过来,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受到波及,后果难料。 再说,要是在我这里打起来,把我好不容易定制的家具都砸坏了,我可是会很生气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我跟他们走,在外面把事情处理好了,对大家都好。” 孙清源有些不太相信洛小苒的话,但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思虑再三,还是把路让了出来。 洛小苒被带走了。 双手放在前面用绳子牢牢绑住,双眼覆上黑绸后,被送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行驶的很快,洛小苒根据感知的方位,知道他们这是往益州方向去的。 因此愈发证实了心里的猜测。 没过多久,马车由并不算平坦的官道转为较为平坦的青石板路,是进城了。 洛小苒很少来益州,因此并不熟悉城区道路。 最后,马车缓缓停下,洛小苒被带了下来。 有人牵着她手上的绳子带着她往前走,然后洛小苒就听到了开门声。 一个沉稳的中年女人声音响起:“小姐,我先为你沐浴更衣,待洗漱完毕,就带你去见安公子。” 洛小苒心下一紧,当然并不是因为要去见安如泉而紧张。 她紧张的是自己要被脱光光了,这也太害羞了吧。 不过为了验证最后的猜想,洛小苒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端倪,乖乖由着对方给她扒光衣服。 她本以为对方给她洗澡是像东北大澡堂里那样的搓澡,没成想对方技术极其精湛,力道十分温柔。 洛小苒还没缓过来,就已经被洗白白,穿上衣服,开始弄发髻了。 发髻弄好后,洛小苒脸上的黑绸才被拿下来,她也才看清了刚刚给她洗澡的人是谁。 那是一个大概三十出头的女人,单眼皮,不苟言笑。 取下来洛小苒眼上黑绸的原因是,她要给洛小苒上妆。 敷面的铅粉、描眉的黛粉、修饰的胭脂、点缀的口脂……眼花缭乱,应有尽有。 洛小苒还是照旧乖乖任她摆布,让她在自己脸上涂抹这些古代化妆品。 “好了。” 过了良久,已经在打瞌睡的洛小苒终于被吵醒。 往镜子中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标准的古代仕女的形象。 发髻繁琐,但好在脸上的妆造不算吓人。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韩霜。” “接下来要干嘛?” “小姐请稍等,公子马上就来。” 说完这句话,韩霜就行了个礼,退出房间了。 洛小苒敏锐地感觉到她少说了一个字——“安”。 洗澡之前,韩霜说的是“安公子”,可是刚刚她说的是“公子”。 这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 洛小苒懒洋洋地回应了一句:“门没锁!” “吱呀——” 房门被缓缓打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前的屏风后面。 他静静站在那,没有说话。 洛小苒也坐在凳子上不开口。 两人就这样耗着。 “你一早就知道带你来的人不是安如泉的手下?” 屏风后的人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不知道啊。” “……” 屏风外的祝靖行还是走了进来,一抬头就看到妆容整齐的洛小苒,随即一愣。 “这是姝儿最喜欢的妆容发髻还有衣裳,放在你身上,和姝儿一模一样。” 洛小苒眼神一滞,“和姝儿一模一样”,这是终于相信自己不是祝靖姝了? “我十三岁中举,十六岁探花及第直至今日,仕途顺遂,也叫很多人忘了,当年我的父母只是一对普通农户。 我们祝家也是在我十三岁中举之后,才慢慢树立起门户的。 那时,姝儿只不过五岁,家里虽然有了钱,但母亲的身体已经开始衰败,于是我从牙行买了韩霜照顾姝儿。 自姝儿五岁到现在的十四岁,这九年里韩霜几乎和姝儿形影不离。 而她,也在刚刚告诉了我,她的答案。 她说,你不是姝儿。” 第97章 借尸还魂 “她说,你不是姝儿。” “她说,你不是姝儿。” “她说,你不是姝儿。” 这句话在洛小苒脑子里过了三遍,她终于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那是一种隔着她、祝靖姝和祝靖行之间的薄纱终于被捅破的畅快感。 但在祝靖行的态度没有明了之前,她只能继续装傻。 洛小苒眨了眨眼睛, 直直盯着祝靖行,声音轻快: “首先,对于你出身寒门却在科举以及仕途上如此顺遂这件事,表达恭喜。 然后,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不是祝靖姝,你认错人了。” 祝靖行嘴角微微勾起,绕过屏风往内室走来,找了洛小苒对面的椅子缓缓坐下。 “认没认错这件事暂且不论,现在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大梁开国至今总共历经四任皇帝。 太祖以布衣之身,召集天下豪杰,统一中原,问鼎九五之尊,数次破北夷军于关外。 太宗秉承太祖遗命,对内休养生息,对外抗击北夷。 惠宗在位十年就薨逝了,也是兢兢业业,忧国忧民直至今年,天启帝登基。” “这些我都知道,不知祝大人到底想说些什么?”洛小苒打断了侃侃而谈的祝靖行。 “我要说的是太宗年间的一桩奇事。 太宗有一位非常宠爱的妃子云妃,乃京都五大世家之一云家的嫡女云疏影,云妃生有一子即为现在的燕王。” “看来祝大人的故事是要涉及这大梁最尊贵的那些人,我可不敢妄自倾听。” 洛小苒再次打断他,抬脚就想往屋外走去。 虽然不知道祝靖行要闹哪一出,但她现在的感觉不是很好,还是先走为敬。 “且慢!” 祝靖行叫住了她,神色平静的有些诡异。 “虽是一桩讳莫如深的禁忌,但在大梁高层贵族之间早就传开了,所以讲给你听,倒也无妨。” 洛小苒随即坐回原位,“你讲,我洗耳恭听。” “二十年前,太宗曾携一众后宫妃子和文武大臣到皇家林苑打猎。 但云妃却因为一场意外跌落山崖,生死不明。 太宗极其宠爱云妃,当即下令全力搜救。 终于在两个月后,找到了云妃。 但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云妃回宫后,记忆全无,性情大变,其习惯喜好、所作所为和原来的云妃大相径庭。 后来,太宗的林皇后找到了云妃如此变化的原因,并处死了云妃。” 祝靖行讲到这时,韩霜敲门走了进来,还带着一壶茶水,随后就退下了。 祝靖行伸手拿起一个盛了茶水的白瓷小杯,小口吞咽。 等感到嘴不那么干了,转而抬眸看向洛小苒,眼底幽深: “你知道林皇后是以什么罪名处死云妃的吗?” 洛小苒听故事听的意犹未尽,也大概知道了祝靖行讲这个故事的目的。 如果她猜的不错的话,回宫后的云妃可能和她一样,是穿越的。 所以,祝靖行讲这个故事的目的就是为了敲打自己: 他现在已经完全确认自己不是祝靖姝,而是个借尸还魂的……鬼怪? 见洛小苒不说话,祝靖行继续自顾自讲起: “林皇后说云妃在落下山崖后就死了,后面被找回来的云妃是有鬼魂霸占了云妃的尸体行复活之术。 也就是传说中的借尸还魂!” “哈哈!”洛小苒忍不住笑出声来。 祝靖行不解,眉头皱成了小山,“你笑什么?” 洛小苒干脆走到祝靖行身边,也拿起一个白瓷小杯,倒了满满一杯茶,一饮而尽。 “我笑这莫须有的罪名啊! 这世间哪有什么借尸还魂之术。 要是真有,早就被那些想要长生不老的皇帝们找到了。” 洛小苒的话直接把祝靖行说的愣住了。 借尸还魂?长生不老? “如果鬼魂可以寄生在刚死之人的尸体上,从而复活,这难道不是一种长生不老的方法吗?”洛小苒继续解释道。 “那么,为什么这世间完完全全没有用这种方法,最终实现长生不老的事情呢?” 洛小苒抬眸看向祝靖行,意有所指地问道。 祝靖行被洛小苒这段话说的有些晕乎。 他讲太宗云妃之事,就是想试探现在的姝儿是不是也被鬼上了身。 但她字里行间的意思是绝无“借尸还魂”一说。 但通过这几天的调查,他有十成的把握确定眼前人就是姝儿。 准确的来说,身体是姝儿的,但言行举止、仪态动作却和姝儿一点不搭边。 当时姝儿失踪前,已经病的昏迷了,如果没有得到妥善的安置,也许,也许就活不下来。 但现在姝儿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却拒不承认自己是祝靖姝,也没有失去记忆的病症。 如若不是因为生气而假装不认自己这个哥哥,那么她就是霸占了姝儿身体的鬼魂! 祝靖行在沉思,洛小苒趁机拆了头上的钗环,洗去脸上的妆容,回到内室换回自己原先的衣服。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祝大人,我就先走了!” 祝靖行没有拦她。 洛小苒在韩霜的带领下出了这栋宅子。 照旧是绑了手、遮住眼的架势。 等马车由清幽小巷到嘈杂街道,再到出了城门的时候,忍了一路的洛小苒终于开了口: “既然已经出城了,就没必要遮着眼睛、绑着手了吧?” 车帘外驾车的人没有回答,过了几秒钟马车被停下来,有人进来解开了洛小苒的手上的绳子和眼上的黑绸。 …… 马车来去都很低调,因此河西村知道洛小苒被带走的人并不多。 当然,杜空青顶着帷帽来到洛家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孙清源瞒不住她,也没必要瞒她。 “你怎么能让安如泉的人把小苒带走呢!” 杜空青只觉得一阵心悸,开始埋怨孙清源起来。 孙清源没有说话,当时自己确实被洛小苒说服了,任由她跟着安如泉的手下走了。 万一洛小苒只是安慰他,实际上现在正在遭受安如泉的迫害,那他可真是难辞其咎了! 想到这,孙清源心下一横,看向杜空青,眼神灼灼: “走!我们去燕王府!” 杜空青驾着丑离飞速奔往益州方向,一阵小风把她帷帽下的薄绢吹起一角,露出她光洁如初的脸庞。 这一幕,恰巧落入了正在路边游荡的于红梅眼中。 第98章 张秀巧前来寻求帮助 河西村到益州城的官道上,两辆马车都在飞速狂奔,方向却截然相反。 最终的结果,不出意外地就是它们相遇了。 洛小苒被解了手上的绳子和眼上的黑绸后,一眼望见的就是当初按住她,让大夫给她把脉的祝秋。 “祝秋?” 洛小苒礼貌地打招呼,然后“嗖”地钻出去,也坐在了外面。 祝秋拿起缰绳继续赶路,洛小苒则悠闲地观察路上的风景。 她很少来益州,这条河西村到益州的路她并不熟,看着两边快速划过的景色倒也觉得新鲜。 祝秋绷着一张脸认真驾车,余光却在细细打量旁边的洛小苒。 她到底是不是小姐? 如果是,她为什么不认少爷? 如果不是,她怎么会和小姐长的那么像? 她是不是和云妃一样……借尸还魂的呢? 祝秋的小动作都被洛小苒尽收眼底,但她却不想理会。 每个人都是琐事缠身的,因此还是多想想开心的事吧! 想着开心的事,眼前突然就出现了开心的事。 洛小苒远远望去,前面那匹撒丫子朝她们这个方向奔跑的青马,不就是她家丑离嘛! “空青!” 洛小苒将双手放在嘴边做成大喇叭状,大声呼喊。 这一声可把祝秋吓了一哆嗦。 “小苒!” “洛小苒!” 丑离上的杜空青也一眼认出了洛小苒,她的叫声一出,马车车厢里的孙清源也钻了出来,同样喊了一声。 洛小苒笑意盈盈地对祝秋说:“看来不用麻烦你送我回去了。” 祝秋立刻拉起缰绳勒马,还没把车凳放下,洛小苒就轻松地从这高高的马车跳下,直奔青马去了。 直到洛小苒上了青马离开,祝秋才调转方向,回益州了。 “空青,你没必要整天都戴着这个帷帽,多憋得慌!” 看着杜空青帷帽下的薄绢被风吹的直贴在脸上,洛小苒给她提个小小的建议。 孙清源十分同意她的观点:“就是就是!戴个帷帽反而更扎眼。” 杜空青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办法,要是被安如泉发现我是装病的,就糟糕了!” “说起安如泉,洛小苒你不是被安如泉的手下抓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河西村往返益州的官道上?” 为了避嫌,孙清源不能和两位姑娘同时坐在外面,只能把头探出来和她们说话,也是难为他了。 “那些人不是安如泉的手下,只是借着安如泉的名号掩人耳目的,剩下的,你就别打听了。”洛小苒淡淡说道。 “没错!小苒平安无事就好!”杜空青在旁边附和。 洛小苒看着孙清源只露出车厢外的那张脸,反问道:“说起这条官道,你们俩这是要去益州?去干嘛?” 孙清源只露出个头,手是不好伸出来的,只能把嘴往杜空青的方向噘了噘: “还不是她一听说你被安如泉的手下抓走了,吵着闹着要救你! 王长博家虽然是首富,但怎么可能斗得过县令呢? 我思来想去,只有去找燕王试试了。 运气好碰到他在府里,或许能见我们一面,帮着把你救出来!” “嗯!” 洛小苒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心里却有一股暖流自胸膛流转全身。 上次孙清源曾经和她说过找燕王告状是行不通的法子,一个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 没想到,这次他和空青为了救自己竟然真的要去燕王府。 这是,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了。 …… 张秀巧正在洛小苒家门口来回踱步。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来找洛小苒,因此心里总有点犹豫。 刚刚敲门,祥叔却说洛小苒不在家。 问去哪里了,祥叔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名堂。 于是,张秀巧就在门口等。 幸运的是,还没等多久,洛小苒就和杜空青以及孙清源驾着马车回来了。 “秀巧?你是来找我的吗?” 洛小苒利落地跳下马车,迎上张秀巧问道。 还没下来的杜空青一见到张秀巧,脑海里就闪过安如泉威胁村长要纳张秀巧为妾的话,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愧疚之中。 这个心结让她愧对张家人。 洛小苒也知道她的这个心结,于是给了孙清源一个眼神。 孙清源当即示意让杜空青和自己先进去,洛小苒则留下来和张秀巧说话。 “我有事出去了一趟,你在这等很久了吗?”洛小苒问道。 张秀巧连忙摇头,白净的脸上满是窘迫: “没有,我也是刚刚来,我来是想……” “有什么话不妨进我家直说。”洛小苒邀请张秀巧进家。 “不用了!”张秀巧再次拒绝了洛小苒的提议。 “我要说的事情其实……反正就是在这里说比较好。” “行,秀巧你说吧!” “上次我爹不是托你给我二哥带话让他最近回家一趟吗?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爹叫我二哥来,是想让他帮我留意一下满意的后生……” 张秀巧的话说到这,洛小苒已经明白大半。 “是不是因为上次安如泉威胁村长的原因,所以村长现在急着给你找一个夫家。 你不想进去说,也是怕空青听到之后会感到愧疚。” 张秀巧苦笑一声,无奈地点点头: “我爹确实被安如泉的那番话给吓住了,再者我明年就及笄了,也是时候订下一门婚事了。” “那你来找我……” “我爹本来就因为安如泉的威胁又惊又怒,结果二哥在城里不愿回来,我爹十分生气。 今天中午的时候,我娘多了几句嘴,埋怨我爹在空青家门口说那些话,导致安如泉放话威胁。 我爹现在气病了,躺在床上,却怎么都不愿意去医馆。 正巧牛叔在县城也没回来,我来是想问你借马车一用,好歹把我爹拉到医馆看看。” 洛小苒看了一眼西边,太阳已经落了一半: “这当然没问题!不过现在天色已晚,就算赶马车估计也赶不及在宵禁之前进城了。” 张秀巧一听这话就急了,赶忙解释道: “其实一开始我爹只是气的肚子有些不舒服,但现在他脑袋也有些疼,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才来找你帮忙。” 第99章 村长上火 “你先别着急,我想想办法。” 洛小苒轻声安抚着急的张秀巧,转头看了一眼大门,缓缓说道: “空青懂医术,之前帮忙治疗过孙清源的腰伤和我弟弟的高热惊厥。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先让他给村长看看?” 正好空青因为安如泉的事,一直对村长一家感到十分愧疚。 这次能帮上村长的话,她应该十分高兴。 张秀巧此时也是六神无主,就怕她爹有个好歹,赶忙答应了。 跟着洛小苒和张秀巧来到村长家的时候,杜空青还处在一种无法言说的窘羞状态中。 就像小时候,她无意间打翻了父亲储存药材的药罐,但却不知道怎么弥补,于是跑开了。 直到父亲回来发现了这件事,喊着她一起把地上的药材收拾起来,换了一个新药罐装药材,她心中的窘羞感才慢慢缓解过来。 “小苒,空青,你们来了。” 村长躺在病床上,看到两人前来,想坐起来和她们打招呼。 “你还生着病,就别起来了!” 王包包双手按在村长的肩膀上,把他前倾的上身按了下去,严厉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关心。 “村长,王婶!”洛小苒指了指张秀巧,“秀巧说村长身体不舒服,想问我借马车拉村长到县城看大夫。 但是现在天色已晚,就要宵禁,怕是来不及进城了。 我左思右想,空青懂医术,不然让她给村长先看看?” 虽然杜空青已经在洛小苒面前展现过把脉、施针、斟酌药方等高端技术,但其他人并不知道她的实力。 洛小苒也怕村长一家不相信杜空青的医术,于是试探性地问道。 杜空青看着正在说话的洛小苒,一阵苦笑。 小苒把自己叫来,一是为了给村长治病,二是想让自己通过医治村长来化解愧疚。 想到这,杜空青深感自己的懦弱。 儿时犯了错,是父亲亲自带着她去弥补。 而今长大了,还是由别人带着她去弥补。 想到这,杜空青主动站了出来,认真且严肃地看向村长: “村长,让我帮你看看吧! 我的医术都是从我爹那里学的,一些普通疾病我还是可以诊治的。 虽然我爹现在的名声不太好,但医术是大家伙都知道的。” 说到这,杜空青的又把眼神转向张秀巧,一脸内疚: “再说,你现在这个病和我也脱不了干系。 要不是我把安如泉招来了,秀巧姐姐也不会被卷进去,你也不会生病。” 可能是因为人生了病,内心就会变的柔软的缘故,村长苍白的脸上露出罕见的微笑: “我是河西村的村长,村里每个人是什么样的习性,这么多年我多少也了解些。 因此,那件事我断定是安如泉横行霸道。 我身为村长去维护河西村村民是应该的,我不后悔。 但是身为父亲,却把你秀巧姐姐牵扯进来,实在是悔恨不已啊!” 村长说到这,呼吸有些急促,两颊因为激动染上红晕。 王包包和张秀巧也在一旁隐忍着,一脸沮丧。 杜空青则是满满的自责和愤懑。 无论是在座的几人,还是当天所有看热闹的河西村民,他们未必不知道安如泉行径的卑劣。 但在这里,县太爷就是土皇帝,那安如泉就是土太子了,没人敢得罪。 气氛一时有些低沉,洛小苒赶忙开口调节: “我听说安如泉前几日被人打断了一条腿,正在床上养伤,短时间应该不会出来兴风作浪了。 而且秀巧姐姐的事也许就是他随口一说,吓唬村长的也不一定。 大家先不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空青,你赶紧给村长看看!” 杜空青点点头,整理好心情开始给村长切脉。 过了一会儿,杜空青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地笑容来: “村长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可能是因为这几天忧思过度导致肝火旺盛,加上气急攻心,这才一起发作起来。 肚子和脑袋的疼痛都是这个原因,缓一会儿就好了,但身体里的肝火最好还是喝几副药败败。 我给村长开个清热解毒的方子,抓三副药,一天一副药,早晚熬一次,三天就差不多好了。” “那行,明天你就去城里把药抓好,给村长送来!”洛小苒对杜空青说道。 “这哪里使得,还是我明天去医馆抓药去吧!” 王包包赶忙推辞,倒不是她矫情,而是药材贵重,不能白拿。 洛小苒一瞬间也明白了王包包的意思,微微颔首道: “也行,既然村长不是什么急症,那就明天一早让空青驾驶马车带着村长到回春堂再看一下,到时候王婶或者秀巧也可以跟着一起去。 到了城里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随便让空青带你们去。” 加了最后这一句话的原因是,洛小苒突然想起了不愿意回家的张守成。 她给了张秀巧一个眼神,还比了一个“二”的手势。 张秀巧看没看明白这个手势的意思,洛小苒就不知道了。 …… 从村长家出来后,杜空青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洛小苒忍不住摇头,“还纠结、愧疚吗?” “我也不知道,总之,不像之前一样没脸见村长和秀巧姐姐了。” 杜空青帷帽下的小脸上,嘴角不住上扬。 “其实这件事真的不能怪你。 要是按照你的逻辑,安如泉在你家门口堵你,村长为你说情,却不小心引火上身,所以都是你的错。 那当初是我带你去的庙会,你才遇上的安如泉,那这件事的源头就是我了。 但是,当初邀请我们去庙会的是王长博,带我们去半月湖的也是他,那是不是罪魁祸首是王长博呢?” 杜空青不说话了。 “你自己想想清楚,现在你应该真正考虑的东西是什么?” “咕咕——” 洛小苒摸摸肚子,那里干瘪的已经能吞下一头牛了。 早上饭还没吃完就被带去祝靖行那,下午才回到河西村,午饭还没补上,又来给村长看病。 “先回家吃饭吧!饿着肚子容易不开心!” “好!” “我要吃两大碗米饭!” “小苒那样会变胖的!”十二岁的杜空青说道。 “我还在长身体!”十四岁的洛小苒反驳道。 “有道理!” 第100章 王包包狂抽张守成 前一晚洛小苒就让杜空青把丑离带回家去,方便杜空青一早就过去接村长。 第二天天初晓,杜空青就按照约好的时间到村长家接人。 秋风乍起,吹起一地落叶。 朦胧天色下,纷扬落叶中,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四处游荡。 杜空青当即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不是村里的于红梅吗? 于红梅一边游荡,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小虎——” “小虎你去哪了?娘想你——” “小虎你别调皮了,赶紧出来!” 杜空青把手里的银针收了回去,看着于红梅那副疯癫样子,实在可怜。 尽管和她不熟,但杜空青知道她的遭遇,十分同情,于是好心提醒道: “红梅婶子,今天风大,你还是早点回家去吧!当心着凉!” 于红梅听到声音转过头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丑离那张有些懒散的马脸。 再抬头,杜空青一身整洁衣裳端坐在马车上,头上戴着一贯的帷帽遮挡面容。 于红梅的心一下子就有些不痛快。 她唯一的儿子下落不明,这个前段时间还落魄的杜空青如今却过的这样好。 就连县令的公子她都看不上,还要装病把安公子吓走。 昨天,风吹起了杜空青脸上的薄绢,自己都看见了,她那张小脸光滑、白净如初。 于红梅在心里冷哼一声,没理杜空青,继续游荡去了。 杜空青见状也只好作罢,赶着马车去村长家。 王包包和张秀巧都陪着村长,王包包坐在车厢里照顾头脑昏沉的村长,张秀巧跟着杜空青坐在外面。 没成想,还没出河西村,就又遇到了于红梅。 这次杜空青不再多言,一心想着先把村长送去回春堂,便也没有停下来。 但于红梅却突然叫住了她,声音略显嘶哑: “空青,你和秀巧这是要去县城吗?带我一起吧!” “吁——” 杜空青停下马车,转头看向于红梅解释道: “红梅婶子,我是带村长到县城看病的。 我看你朝食应该还没吃,不如先回家洗漱一番,吃了朝食,再搭牛叔的车去县城吧!” 于红梅披散的头发上还夹着一片落叶,有些邋遢,不过她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于红梅的表情很平静,平静的有些诡异。 “你既然好心送村长去医馆,那为什么不帮我找我的小虎呢?” 杜空青被她这句话问懵了,愣神的功夫间,车厢里的王包包钻出头来: “红梅,当初小虎走丢的时候,长宗带着村里人找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找到。 如今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该放下了。 长宗他从昨天下午就开始不舒服,我们着急带他去看病。” 王包包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了,说完这些话,她给了杜空青一个眼神。 杜空青心领神会,抬手就要驾车离开,却又被于红梅拦下。 “既然是给村长看病,那当然是顶大的事。 不过我看这外面还能再坐一个人,就捎上我吧! 到时候在城门把我放下就行,也不耽误你们。” “那好吧!婶子快上来!” …… “小苒!小苒!” 傍晚的时候,杜空青像个兔子似的窜进洛小苒家,一脸的兴高采烈。 “你慢点!村长的事怎么说?” 洛小苒正在屋里练字,看到杜空青来,便停了笔,正好休息一下。 “曾大夫的诊断和我一样,都说村长是肝火旺盛。 我还把自己开的药方给他看了,他说我那药方开的十分得当。 现在,村长他们都觉得我是个靠谱的大夫!” “那很好!”洛小苒点点头,很为杜空青高兴。 “经历了这件事,到时候咱们的医馆一开张,看谁还敢说你不能当坐堂大夫!” 杜空青被夸的不好意思了,转而想和洛小苒分享一些有趣的事。 她凑近洛小苒,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十分兴奋: “对了小苒,我还载着王婶去了张守成的糕点铺子。” “哦?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嘴都快笑歪了。”洛小苒打趣道。, “嘿嘿嘿!”杜空青索性先笑一顿,然后开始娓娓道来。 “等下!”洛小苒打断了她,“如意,快拿碟瓜子,再沏壶茶来!” 等瓜子、茶水到位,洛小苒扬起下巴,“开始吧!” “秀巧姐姐在回春堂照顾村长,我带着王婶去了糕点铺子。 我们刚进去的时候,张二哥正在被他那位彪悍的妻子,也就是初墨嫂子追着打,一边打一边叫骂,好不热闹。 就在这时,王婶进去了,张二哥和初墨嫂子看到她后,直接愣住了。 当时,初墨嫂子一手拿着鸡毛掸子,一手拧着张二哥的耳朵,两人像是庙里的石像,一动不动地定住了。 我原本以为王婶会生气初墨嫂子打张二哥,结果她大步上前夺过初墨嫂子手里的鸡毛掸子,毫不留情地往张二哥身上抽。 一边抽还一边骂: ‘初墨这么大的肚子,你能让她这么追着你跑吗?’ ‘初墨身体不舒服,你怎么又惹她生气了!’ ‘你爹都被你这个混账玩意气病了!’ …… 王婶平常看起来十分温柔热情,没想到教训起人来,那么吓人! 别说是我了,就连我事后把这件事讲给秀巧姐姐听,她都一脸目瞪口呆。” “然后呢?” 洛小苒也听的津津有味,瓜子皮都堆了一小撮。 “然后张二哥就跟着王婶去了回春堂,在村长面前好一顿告罪,说自己确实要照顾妻子走不开。 村长虽然也生气,但也没在外面让张二哥没脸,只是叮嘱他帮秀巧姐姐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夫婿人选……” …… 杜空青在城门口放下了于红梅,于红梅面带微笑地欢送马车离去,转身却一脸阴沉。 好你个杜空青! 村长家的忙你能帮,我家的忙你不帮,真是虚伪! 我的小虎,他还那么小,失踪那么长时间,没人帮我把他找回来。 你们都说我疯癫了,可我只想要我的小虎。 找小虎需要盘缠,我要攒更多的钱。 于红梅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盘算。 她去的方向,是抚远县衙的方向。 她要找安如泉讨赏钱。 第101章 于红梅告密 抚远县衙门口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尊石狮子,足有一人高,都是昂首仰望的姿态,威风的很! 一块黑色牌匾高悬于县衙朱红的大门门框上,上面是鎏金的四个大字——抚远县衙。 大门两边立着两根红柱子,上面题了一副对联,黑底鎏金字。 对联的斜前方则摆着一面鸣冤鼓,专门供有冤屈的百姓去敲。 于红梅一介村妇哪里见过这么气派、威严的地方,当即心里有些发怯。 但一想到心里的盘算,她就生了几分胆量。 但要怎么进去呢? 难不成要敲响那面鸣冤鼓吗? 她可不敢,她又不是来告状的,她是来告密的。 正当于红梅一筹莫展之际,县衙的大门却突然开了。 一个小厮带着两个人走了出来,后面的两人合力抬着一口箱子,一脸晦气的表情。 前面的小厮就是安如泉的贴身小厮,于红梅记得他。 于红梅一脸兴奋地迎了上去:“小哥,你还记得我吗?” 小厮隔老远就闻到于红梅身上的馊味,当即拿手堵住了鼻子呵斥道: “哪里来的刁妇,竟然敢在县衙门口闹事!” 于红梅赶忙点头哈腰、作揖求饶: “小哥,我是河西村的,当日在杜空青家门口,你还给了我五两银子的赏钱,你不记得了吗?” 小厮两眼一眯,上下扫了一眼于红梅,然后给后面的两人打了招呼: “还是老地方,手脚麻利些!” “是!” 后面两人抬着箱子走了,只余一脸谄媚的于红梅和眉头微皱的小厮。 “是你呀!我想起来了!你有什么事吗?”小厮不耐烦地问道。 于红梅的脸上笑开了花,“我来是有重要事情想和安公子禀报。” “哼!” 小厮一声冷笑,把于红梅吓了一跳。 “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求见我们公子!” 于红梅的脸都白了,连连求饶:“我知道关于杜空青的事,想来禀报给安公子,讨个赏钱。” “哦~~”这倒是引起了小厮的兴趣。 “你先说说看,要是你说的是公子感兴趣的事,我倒是可以代为转告。” 于红梅喜不自禁,嘴角都快扯到耳根子上了: “杜空青没得病,她是故意骗安公子的!” “此话当真!”小厮瞪大了双眼。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了,她脸上白白净净的,什么伤口都没有!” “好好好!”小厮连连点头,“你在这等着,我进去禀告公子!” …… 正在床榻上躺着的安如泉心情很惬意,因为他刚刚玩的很尽兴。 虽然玩具让他玩坏了,但是没关系,再找新的就是了。 “公子!” 小厮在门外请示。 “进来!” “公子,河西村来人了,她说亲眼看见杜空青的病是假装的,杜空青的脸上根本就没有红疹。” 安如泉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扯到断腿后,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去她家查看了吗?” 小厮赶忙跪在地上请罪: “小的刚刚在门外碰到那妇人,她言之凿凿说杜空青欺骗了公子。 我看她也没有胆量扯谎,于是忙着把这个好消息告知您,还没来得及去查!” “那你还不快去查!” “是!” “等下!你还是直接把杜空青弄来吧! 到时候在本公子面前掀开她的帷帽,本公子倒要看看她有没有骗我!” 说到这,安如泉想起了杜空青满脸红疹的样子,心下一阵恶心。 要是发现她是装模作样欺骗了自己,自己一定让这个低贱的军户好看! “带几个捕快去,随便编个什么罪名把她带过来就行。” “知道了公子。” 小厮走后,安如泉慢慢躺回床上。 一脸阴沉地盯着床幔,良久,嘴角露出一个渗人的冷笑。 刚刚少了一个玩具,现在不就又来了一个吗? …… 于红梅守在县衙外等了好久,才看到小厮领着四、五个捕快急冲冲地从里面出来。 于红梅赶紧跑到小厮跟前,一脸讨好:“小哥怎么样?公子有没有给我赏?” 小厮急着去河西村,哪里有功夫搭理这个农妇: “我现在得去河西村验证一下,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起开!” 小厮一把推开于红梅,带着捕快们出城去了。 杜空青把村长从医馆拉回来,又去找洛小苒八卦了一通,就被洛小苒赶回家休息了。 所以当小厮带着捕快冲进杜空青家的时候,她正陪着杜康氏在院子里做药酒。 “你们来干什么!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在小厮带着捕快们砸门的时候,杜空青赶忙回屋拿起帷帽戴上。 刚戴好走回院子,一群人就冲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是安如泉的贴身小厮,杜空青认得他,后面的捕快里也有一个熟人——钱大壮。 小厮这次是得了命令,根本不和杜空青多说,直接挥手示意后面的捕快把杜空青绑走。 “杜空青,有人状告你偷盗财物,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胡说!”杜康氏赶忙拦在女儿前面:“我女儿偷了谁的财物?苦主是谁?” “苦主是谁,到了县衙自然见分晓!有人敲了鸣冤鼓,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小厮对着后面的人打了手势,“带走!” 杜康氏哪里肯让这群人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带走,随手拿起炮制药材的片刀横在身前: “我看你们谁敢!朗朗乾坤,你们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女儿带走!” 小厮看着一脸愤恨的杜康氏,轻蔑地翻了个白眼,正想编个什么说辞,身后的钱大壮却突然站了出来: “几月前,我替这位杜小娘子找到过她被抢的钱袋。 但今天有人来敲鸣冤鼓,说放在家里的钱袋丢了,他描述的钱袋式样和杜小娘子的钱袋一模一样。 故我们怀疑那个钱袋连带里面的一百两银票,都是杜小娘子偷的!” 此话一出,小厮十分满意,杜康氏一脸不信,杜空青则看着钱大壮言之凿凿的嘴脸,直犯恶心。 当时她的钱袋被人抢了,正好碰见正在巡街的钱大壮,帮她抓到了偷儿,寻回钱袋。 钱袋里只装了五文钱,是她在酒楼刷了一天的碗,才赚来的。 她当着钱大壮的面,把五个大钱倒出来数了又数,失而复得的心情溢于言表。 钱大壮也是看到的,只有五文钱,哪里还有什么一百两的银票! 还栽赃她偷了别人的钱袋! 第102章 打……劫 此时、此地、此刻,钱大壮心里十分痛快! 当初他屈尊帮杜空青找回钱袋,只不过是看在这个小丫头长的还不错的份上。 后来他遇到了洛小苒,才知道什么是真绝色。 杜空青和洛小苒一比,就是一小丫鬟。 可是这个洛小苒却是个不识好歹的! 他身为抚远衙门的捕快,向一个逃荒而来的孤女表达倾慕之情,居然被拒绝了! 就连杜空青这个小丫鬟,也说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个羞辱他记下了,没想到出气的机会这么快就出现了。 现在安公子要修理杜空青,他当然要全力配合。 杜空青看着钱大壮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简直气的浑身发抖。 但她忍住了,她不能在这群人面前显露出怯懦。 “既然是有人敲鸣冤鼓,可是县令大人传唤我?”杜空青冷冷问道。 “这是自然,杜姑娘还是抓紧跟我们走吧!”小厮也冷冷地回答。 事已至此,就算她不愿意去,这群人也会把她强绑着去。 想到这,杜空青慢慢冷静下来。 “我早上偷懒,还未梳洗,请诸位官爷稍等我片刻。” 撂下这句话,杜空青便直接进屋去了。 杜康氏紧随其后,小厮并未阻止杜空青。 在他看来,于红梅的话八成是真的,这个杜空青现在是进屋里化妆去了。 杜空青确实是进屋化妆去了,虽然外面的人是传她升堂审案,但为首的却是安如泉的小厮,这说明很有可能是安如泉想见她。 安如泉怕是知道自己是装病的了,杜空青一脸凝重。 死马当成活马医,先把小苒教给她的妆化上。 “青儿,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们怎么又来了?” 杜康氏一脸焦急地问女儿,心里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着急难受。 杜空青一边化妆一边安慰她,“没事的娘,我又没偷他们口中的钱袋,案子审清了就会放我回来!” 脸上点满了红色的斑疹,杜空青犹豫片刻,偷偷把针灸包塞进腰间。 转头看向杜康氏,杜空青一脸从容,但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恐惧: “娘,你要像相信爹一样相信我,我一定会没事的。” 然后就要往屋外走去。 杜康氏死死拉着她的袖子,不让她走。 “娘,我不主动跟他们走,最后他们也会把我绑走。 您放心,我就跟他们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杜康氏一点都不相信女儿的说辞,不肯放手,一双美目已经噙满泪花。 杜空青最终还是掰开她的手,跟着小厮走了。 杜康氏想去追,却被钱大壮一把推倒在地: “你再妨碍公务,小心把你也带走!” “钱大壮!”杜空青双目赤红,浑身发抖地吼道。 小厮只想赶紧把杜空青带到安如泉面前,不想节外生枝,因此给了钱大壮一个警告的眼神。 “杜姑娘,请吧!” 小厮知道安如泉对杜空青存了那方面的心思,特意带了一辆马车过来。 等马车走远了,杜康氏才捂着嘴,把想要尖叫的冲动压下去,泪水却打湿了脸颊。 不能声张,不然青儿又会陷入非议之中。 一向柔弱的杜康氏,现在却出奇的冷静。 她擦干了眼泪,顾不上锁门,急忙往洛小苒家跑去。 …… “砰!” 杜康氏一下子跪倒在洛小苒面前,好不容易擦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小苒,你救救青儿,她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洛小苒赶忙扶起她,“明婶,你快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他们诬陷青儿偷盗,闯进我家把她抓走了。” “祥叔,快把马车牵过来!” “如意,去我屋里拿两身男子衣服,我梳妆台上的包袱和床下的刀也一起拿过来!” 洛小苒把杜康氏扶到凳子上坐下,自己则开始拆解头上的女子发髻: “来了几个捕快?怎么走的?” 杜康氏六神无主,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六个,六个捕快,不对,最前面那个不是捕快,他好像是安如泉的小厮。 他们都骑马,青儿坐的马车。” 洛小苒把发髻从女子的式样改为男子式样时,如意也过来了。 洛小苒直接把其中一身男装套在自己衣服的外面,另一身塞进包袱。 “小姐,马车来了!” 从祥叔手里接过缰绳,洛小苒直接将后面的车厢卸掉,因为骑马会快一些。 “明婶,这事恐怕还是和安如泉有关。 我先把空青救回来,其他的我们以后再说。” 说罢,洛小苒起身上马,拿着砍刀和包袱,往抚远的方向狂奔而去。 没多久就看到杜康氏口中的六人,除了安如泉的贴身小厮和钱大壮外,其他几个都不认识。 洛小苒拐进旁边的小路,快速绕到前面去,拿出面巾遮住脸,静静等候。 小厮百般无聊地骑在马上,心里盘算着这件事办好了,公子能给他多少赏钱。 “站住!” 突然,一声冷呵从前面传来。 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一骑马的蒙面男子。 那男子身材不高,衣着普通,却骑在一匹高头点子青马上,倒也显得有几分神气。 “官府办事,不想死的,速速起开!”小厮不耐烦地喊道。 “拦的就是官府的人,听说你们一个个富的流油,我今天倒是要做一回劫富济贫的好汉!” “好汉?” 小厮看着蒙面人纤瘦的体格,又看了看自己背后五个人高马大的捕快,丝毫不带怕的。 “哈哈哈,就你这小身板,还想打劫,这是给爷几个逗乐子呢!” “就是就是!” “哈哈哈!” “可笑!” 洛小苒:……她现在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都还没长开,确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洛小苒也不想和他们废话,直接抽出大刀冲了进去。 第一刀就把笑的最猖狂的小厮砍下马去。 早就看这个助纣为虐的小厮不顺眼了! 接着就是那几个捕快。 捕快们也都看傻了眼,他们着实没想到这个小个子蒙面人出手竟然那么利落。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洛小苒的刀已经把他们的胳膊、大腿通通划拉出血。 转瞬间,躺了一地人,他们的马匹也都受惊四散狂奔而去。 第103章 抚远县非着名贫民窟——破瓦巷 演戏就要做全套。 作为一个扮演强盗的临时演员,洛小苒是很有职业素养的。 她把地上几人身上的钱袋,全都搜刮了一遍。 马车里,被绑着的杜空青早就被外面的厮杀声,吓的瑟瑟发抖。 抢劫的人自然不会放过搜罗马车的机会,没成想,那人刚挑开马车门帘,就十分轻佻地说道: “好清秀的小娘子,给我当压寨夫人吧!” 杜空青:……我戴着帷帽,你是怎么看出来我生的清秀的。 那人说完,右边的眼睛还抽搐了一下,看的杜空青一愣。 洛小苒:……我那是调皮媚眼,好吗? 洛小苒见杜空青还没认出自己,干脆把面巾扯了下来,又快速带上。 杜空青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洛小苒把杜空青从马车带出,看着躺了一地的人,接着用她伪装出的粗犷嗓音豪横说道: “都说了打劫,如果你们识相一点,我就不砍人了!” 转身,又色眯眯地看向杜空青:“小娘子,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 随后,洛小苒给杜空青使了个眼色:咱们溜吧! 杜空青却突然开口道:“我愿意跟你走,但是走之前,我还有一些事情要问下他们。” “好好好,只要你肯嫁给我,怎么都好说。” 洛小苒退到一边,把场子给杜空青让出来,妥妥地配合演出。 杜空青从洛小苒手里拿过砍刀,颤巍巍地架在小厮的脖子上: “说!安如泉为什么突然要抓我!” 小厮的胳膊和大腿上都被洛小苒砍了好几刀,正疼的直哼哼。 见到杜空青又拿刀过来,胆都快吓破了,挣扎都不挣扎,问啥说啥! “是你们河西村的一个人,叫什么她没说,反正就是一个臭烘烘的农妇。 她说你的脸没烂,都是装的,公子就派我们来把你请回去。 ” 正说着,于红梅的身影突然从前面游荡过来,看样子是要回河西村去。 “是她!”小厮一眼就认出了于红梅,“就是她来告的密!” 杜空青一脸不敢置信,自己与于红梅无冤无仇,甚至早上还让她搭车,带她去县城。 可杜空青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自己亲自带去县城的人,竟然是去县城出卖自己的! 杜空青刚想上前质问于红梅,就被洛小苒拉住,带她上马,迅速离开了。 于红梅和地上那些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杜空青十分不解: “小苒,你为什么不让我找她问清楚她为什么害我?” 洛小苒快速挥动马鞭往县城方向赶去: “钱大壮和安如泉的贴身小厮都在这,现在不是对峙的时候。 现在营造出你被强盗劫走的假象,但安如泉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你家现在是回不去了,回头把你娘也接出来,都到我家藏着,等风头过去再说。” 杜空青知道洛小苒的话是对的,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等到合适的机会,她一定会找于红梅算账的。 丑离跑的很快,帷帽几次要被掀下来,最后杜空青干脆把帷帽拿掉,但露出的脸上,却是一片木然。 她从怀里拿出针灸包,有些自嘲地说道: “昨天,你让我想想清楚,想想真正应该考虑的东西是什么? 我还没想明白,今天安如泉的走狗就来了。 看着我娘恐惧、担心的神情,那一刻,我完全想清楚了。 这件事要想有个真正的结局,除非安如泉停止作恶。 但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改过自新呢?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他!” “吁——” 洛小苒双手拉起缰绳,将马停下。 她没有回头,声音很平静,淡淡的嗓音顺着风从前面传到杜空青耳朵里。 “然后呢?安禄海失去唯一的儿子,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甚至连你娘也会受到牵连,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杜空青已然有了哭腔。 “哎~” 洛小苒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来这里越久,我越发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了。 我知道你想用银针扎了安如泉的死穴,让他死的悄无声息,但身在现场的你,一定会受到安禄海的严刑拷打。 我何尝不想暗自杀了安如泉一了百了,不叫别人知道是我做的,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这么做。 安如泉纠缠你的事,知道的人太多了。 一旦他死了,难保安禄海不会把目光移向你,移向河西村。” “我知道了小苒,你的顾虑我都明白,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我收买了几个小乞丐,让他们日夜轮流守在县衙外盯梢,也在城里帮我留意关于安如泉的消息。 你换上这身男装,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洛小苒把包袱里的另一套男装递给杜空青。 …… 进城的时候,洛小苒已经把外面的男装脱掉,露出里面原先的女装,发髻也重新梳成女子式样。 总之,让人看不出来她就是刚刚大杀四方的强盗。 杜空青也装扮成了男子模样,掩人耳目。 抚远县地势东南高,西北低。 如果说东南方向安山上的安若寺,是抚远县最神圣、最繁荣的地方。 那么处在西北角的破瓦巷,则汇集了抚远最贫穷的一群人。 洛小苒带着杜空青来到破瓦巷,一路上遍布乞丐和流民,残疾者也不在少数。 “我竟从未知道抚远还有这么个地方。”杜空青不禁感慨。 “抚远离益州这么近,安禄海当然不会让自己治下这么贫困混乱的地方暴露在各级上峰眼中。” 正说着,洛小苒领着杜空青走进一间四面透风、上不封顶、采光良好的屋子。 一进门,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孩童就把两人围了起来。 “都是些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孩子,就算做了乞儿,也争不过那些大乞丐,因此慢慢团结在一起了。”洛小苒介绍道。 “他们好可怜。”杜空青忍不住嘀咕。 “可怜是可怜,但这群小孩一个个都机灵着呢!” 正聊着,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男孩从里面那间房走了出来。 一见到洛小苒,他那张小花猫似的脸上,立刻亮起一双大眼睛,张嘴就是: “苒姐来了!” 第104章 乱坟岗的一口箱子 “赵小兵,你是想说我又给你送钱来了,是吧?” “嘿嘿,苒姐,话不能这么说,你出钱,我们办事,我们可不是白拿你的钱!” “行了,别贫了!让你盯着的地方,有消息了吗?” “这个……”赵小兵一边挠头,一边眼珠子四处乱转。 洛小苒秒懂,干脆利落地递过去一个包袱。 赵小兵打开一看,我的老天爷,这么多大钱串在一起,得有一贯钱吧? 一贯钱就是一两银子,这能买多少肉包子? 白面猪肉馅的,最好吃了! 赵小兵暗自咽了一抹口水,把包袱牢牢抓在手里。 “今天早上有个疯女人在县衙门口转悠,正巧碰到安如泉的小厮,她和小厮说了一通话,小厮就回府了。 没过多久,安如泉的小厮带了五个捕快出城,那女人也就离开了。” “就这些?”洛小苒眉毛微挑,静静看着赵小兵。 “这个嘛?”赵小兵又开始看天看地,眼珠子乱转,就是不看洛小苒。 洛小苒看着他人小鬼大的样子,忍不住笑骂道: “这一贯钱够你和你的小伙伴吃一个月的大肉包子了,别太贪心,当心撑到。” 赵小兵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表情,把怀里的包袱抱的愈发紧了。 “那个女人好像说什么‘河西村’、‘杜什么青’、‘赏钱’之类的,具体说了什么,离的太远,没听清。” 洛小苒和杜空青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于红梅告密的原因应该是为了钱。 “那个疯女人是怎么和安如泉的小厮碰上的?” “疯女人来了县衙门口,小厮从里面出来,两人就碰上了。 对了! 小厮后面还跟着两个人,那两人抬着一口大箱子,是红色的,十分醒目。”赵小兵补充道。 “什么箱子?”洛小苒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小厮和那个疯女人说话,就让身后两人把箱子抬走了。” “抬哪去了?” “看方向,就是我们破瓦巷的方向。” 破瓦巷是抚远县城最贫困的地方,人员三教九流,边上还有荒地和荒树林,安如泉的人抬口箱子来干什么? “我看到了,他们把箱子抬到荒树林去了。” 赵小兵旁边一个小男孩说道,在一圈孩子中,他是年纪最小,也是最白净的。 “小串子,你亲眼看到的?” “嗯!”小串子重重点头。 赵小兵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怎么了?那片荒树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洛小苒问道。 赵小兵刚刚因为想到大肉包子而出现的口水,再次涌现。 不过这次不是因为馋嘴,而是因为害怕。 “我们破瓦巷的人命不值钱,生病也吃不起药。 能扛过去就硬挺着,扛不过去死了也就算了,这些尸体最后都被拉进了荒树林。 荒树林里,有一片埋死人的乱坟岗,经常闹鬼。” …… 荒树林。 “小苒,天马上就黑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杜空青紧紧抓着洛小苒的胳膊,神情紧张,东张西望。 荒树林里的树大多是杨树,树叶全都黄了,干瘪残缺,一圈圈地往下掉。 洛小苒觉得挺美的。 杜空青觉得挺渗人的。 高耸入云的树尖上,时不时传来几句乌鸦的啼叫,确实比较渗人。 洛小苒点点头,表示了解杜空青的害怕。 古代人嘛,最是相信,也最是害怕鬼神之说。 洛小苒带着杜空青在林子里走了好久,终于找到赵小兵口中的那片乱坟岗。 当然,找到乱坟岗的功劳是杜空青的。 事情是这样的,正在走路的洛小苒先是感觉手臂一紧,被杜空青抓的生疼。 她还没叫疼,杜空青倒先叫了起来。 “啊!” 然后,洛小苒就被杜空青拽着一起摔在了地上,屁股开花。 洛小苒从屁股后面拿出那个膈着她尊贵臀部的东西。 嗯,是一个头骨。 “啊!” 已经倒在地上的杜空青,连滚带爬地远离了手拿头骨的洛小苒。 洛小苒:……刚刚不是贴的紧? 往前一瞅,杜空青摔掉的鞋子旁边有一根腿骨。 这根腿骨应该就是她刚刚摔倒的原因。 “没事,死人骨头而已。 你看那边,那些白的,还有草丛里的那些,都是! 乱坟岗嘛,很正常!” 洛小苒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小土坡和近处的杂草丛说道。 拾起杜空青的鞋递给她,洛小苒才转身细细打量起这片乱坟岗。 白骨累累,杂草丛生,这是她的客观看法。 萧条荒芜,阴森恐怖,这应该是还在发抖的杜空青的主观看法。 “你可是要做女医者的人,要看惯生死。 能睡在这的人,生前都是苦命人,大家同是苦命人,他们不会害我们的。 要害也是害像安如泉那样,出身富贵却鱼肉百姓之人。” 杜空青没说话,洛小苒正想转头看她,却发现她已经紧紧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了。 杜空青迎面而来的大脸倒是把洛小苒给吓了一跳: “你这么悄无声息的,我本来不害怕,也被你吓到了。” 杜空青一脸不好意思,“对不住小苒,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他们不会害我们的。” 洛小苒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在这里把胆量练上来,以后万一求医的人肚子被划开,里面肠子掉了一地,你也不至于害怕了。” 杜空青想了想洛小苒描述的场景,忍不住咽了一抹口水。 她觉得那种情况下,自己也治不好对方了吧? “虽然大部分是白骨,但也有几具腐烂没多久的尸体,怕是会招来野狗,我们还是赶紧找箱子吧!”洛小苒说道。 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箱子的痕迹,只看到一片新翻的土。 也许箱子被埋在下面了。 洛小苒捡起一根枯木交给杜空青,自己则用砍刀,开挖! 没多久,果然就挖到了硬的东西。 洛小苒把土壤往两边扒拉,一块红色的的木板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赵小兵口中的红色箱子。 洛小苒和杜空青继续往下挖,很快就把箱子整个挖了出来。 打开一看,杜空青这次倒是没有尖叫,直接跑到旁边吐去了。 第105章 一具男童尸体 杜空青会吐,倒也不奇怪。 洛小苒要不是和丧尸打过三年的交道,也杀过不少人,估计也会忍不住吐出来。 箱子里只有一样,一具男童的尸体。 小小的,蜷曲着,应该不超过十岁,浑身赤裸。 除了脸上没有伤痕,身体其余地方都是血迹斑斑、青紫肿胀。 鞭子、木棍、蜡烛、匕首……这是洛小苒能看出的伤口。 最重要的是,他有被侵犯过的痕迹。 吐的脸色发白的杜空青鼓足勇气再次过来,看了一眼箱子里的尸体又想吐了。 “这么多人长眠于此,你再吐一次影响了环境,是不是不太好啊?”洛小苒挑眉问道。 杜空青:(¬_¬)~~~ 虽然洛小苒的打趣猝不及防,但效果意外的好。 杜空青渐渐觉得不那么难受了,低头又看了一眼尸体。 不一会儿,杜空青的眉头渐渐皱起,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地摇摇头: “怎么会……我认识他!他是李泉和于红梅的儿子李小虎!” 洛小苒也有点不确定地问道:“就是之前在回村路上失踪的李小虎?” “对,是他!”杜空青看着男童的脸,就差赌咒发誓了。 所有的事情都被串了起来,洛小苒问杜空青: “你还记得安如泉有喜爱娈童的癖好吗?” “你是说李小虎失踪是被安如泉带走了。”杜空青也回过味来。 “那天安如泉从你家回去的途中,还想试图带走张二河和李杏花的儿子张小虎,被我拦了下来。 张小虎在长相上不如这位李小虎精致,安如泉尚且还想把他拐带走。 这位容貌更盛的李小虎,一旦遇上安如泉,怕是难逃魔掌。” “是了,”杜空青点点头,“箱子是县令家的,安如泉又好娈童,这李小虎怕是被他折磨死的。” “原先以为安如泉该死,现在看来,他是该被千刀万剐。” 洛小苒的语气很平静,但又很渗人,旁边的杜空青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洛小苒想到了自己前世尚未来得及出生的孩子。 孩子,终究是她心里过不去的那道坎。 “把他带回去吧!带给于红梅。”洛小苒说道。 “不行!她现在因为李小虎失踪的事情变得疯疯癫癫的,早晨还为了赏钱到安如泉那告发我。 如果我们把李小虎的尸体带给她,谁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疯事来!” 杜空青强烈反对这件事,她和于红梅无冤无仇,于红梅都能害她。 要是她和小苒把李小虎的尸体抬到于红梅的面前,恐怕是会被诬陷为杀害李小虎的凶手! 洛小苒还是坚持把李小虎的尸体带回去:“于红梅会做出什么事,我不知道。 也许从半疯变为彻底疯掉,也许解开心结恢复正常,也许手刃仇人报仇雪恨。 如果是彻底疯掉,也算是帮你报仇了。 如果她恢复正常,咱们就算积善行德了。 如果她要报仇雪恨的话,安如泉的事就不用我们费心了。” 洛小苒思虑周全,杜空青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于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第106章 安如泉嗝屁 于红梅,河西村一介小小妇人,今天也算是开了眼。 堂堂县令公子的贴身小厮,带着四、五个捕快,就在她回村的路上,被人砍了。 活该! 谁让他鼻孔朝天,还不给自己赏钱的! 自己一早在村里找小虎,遇上杜空青便搭车去了县城,身上一文钱都没带。 牛叔的牛车也没赶上,赏钱没拿到,雇不起车子。 她走的腿都快断了,才走到河西村。 自从李小虎失踪后,于红梅日夜在家里闹,抱怨李泉不应该让李小虎自己一个人从县城走回来,所以才失踪了。 李泉后来为了躲清静,便到益州打工去了,几个月都不回来,家里只有于红梅一个人。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于红梅就会听到李小虎在叫她,说自己好疼,让于红梅早点找到他。 于红梅几乎夜夜睡不安稳,耳边一直出现李小虎的惨叫声。 回到家的于红梅正想把昨天的剩饭拿出来热一热,院子里却响起了敲门声。 “砰砰砰!” 敲了三下,便不再敲了。 于红梅眉头一皱,李泉没说今天要回来呀! 打开门一看,果然不是李泉,还是位稀客! 于红梅没有说话,对面的人主动开了口。 “听说你今天搭我的马车去县城了?”洛小苒问道。 “呵呵呵!”于红梅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 “洛小姐家大业大的,难不成是想向我讨要区区几文钱的车费?” “这倒不是,只是我今天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告诉你。” 于红梅这才发现洛小苒的旁边竟然放了一口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你能有什么事同我说的?”于红梅竟然摆上了谱。 洛小苒直接抱起身边的红箱子,没等于红梅反应过来,就进了她家。 “你这是私闯民宅!”于红梅在后面叫嚷道。 洛小苒将箱子轻轻放在地上,转头看向于红梅,眼神锐利: “今天早晨,你去了县衙,然后安如泉的人就闯进杜空青家中,这不是巧合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于红梅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拒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更何况该找你兴师问罪的,不是我。”洛小苒意有所指地说。 于红梅双眸微眯,看向洛小苒的目光有些不善。 洛小苒并不在意她的态度,指着自己抱进来的红箱子问道: “看看,觉得眼熟吗?” “没见过。”于红梅只瞥了一眼,不感兴趣。 洛小苒继续循循善诱道:“你见过的,就在今天早晨,县衙门外。” 经过洛小苒的提醒,于红梅想起确实见到安如泉的小厮带着两个人抬了一口箱子出来,好像和这个箱子是一个款式。 但是她不能承认,一旦承认自己去了县衙,不就是变相承认是她告密的吗? 于红梅的这点小心思,洛小苒怎么会不明白,她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接着说道: “或许你不知道,安如泉不仅喜欢强抢民女,他还喜欢拐带孩童。 他拐带孩童完全是为了自己取乐,因此对待孩童的手段也十分残忍。 今天早上,有人看到安如泉的手下把这口箱子抬到乱坟岗埋了,我把箱子挖了出来,你想打开看看吗?” 从洛小苒说出“安如泉喜欢拐带孩童”的时候,于红梅的身体就开始抖。 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于红梅每天都会感觉胸口闷闷地发疼。 经常还能听到李小虎在哭,说自己很难受,让于红梅救他。 洛小苒见于红梅抖的像个筛子似的,突然有些不忍心。 但是“早死早超生”,犹豫片刻,洛小苒还是打开了箱子。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自于红梅家传出,震的门外的杜空青不寒而栗。 不知过了多久,洛小苒终于出来了。 “走吧,你先悄悄回家收拾行李,别让人看见,然后就和明婶到我家住着吧。” “于红梅她?”杜空青蹙着眉头问道。 “她说之前被猪油蒙了心,对不住你。 还说你长的俊俏,不应该每天戴着帷帽遮挡面容。” 杜空青突然有些难过,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 自从杜空青搬到洛小苒家来住,孙清源给洛星辰上课的时候,变得愈加“人师风范”。 杜空青倒是在最初几天的忐忑中,渐渐变回正常的样子,也经常和孙清源斗嘴。 对于这对欢喜冤家,洛小苒看在眼里,也就仅仅是看在眼里。 毕竟,红娘这个职业她是不感兴趣的。 但是孙清源今天却一反“人师”常态,刚进门就高喊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安如泉的腿伤一养好就出去闲逛。 结果刚出县衙的大门,就被人捅死了,当真是恶有恶报!” 洛小苒练字的动作一顿,抬头问道:“谁捅的?” “据说是个疯妇,还连带着把安如泉的贴身小厮一起捅死了,几个打手没注意那疯妇,也是死的死,伤的伤。 不过这件事甚是奇怪,安如泉怎么会让一个疯妇近身呢?” “那个疯妇现在怎么样了?”杜空青在旁边听的心惊肉跳,忍不住问道。 “在县衙门口杀了县令独子,衙门里的捕快自然全都出来逮她。 也不知道她一个妇人力气怎么那么大,接连捅伤了好几位捕快,最后被剩下的捕快乱刀砍死了。” 洛小苒看着纸上自己刚刚写下的“平安喜乐”四个大字,语气平淡,但是细听,其中略带微沉: “安如泉做过那么多的孽,保不齐就是被他害死之人的家人来报仇的。” “你说的有道理,这么些年,他仗着安禄海的势,欺男霸女、鱼肉百姓、无恶不作,死的这么轻松,也算便宜他了! 这下好了,空青不用躲在你这里,可以搬回家了。 以后出门也不用遮住面容,只说自己的病好了,脸上的红疹消退了就行。”孙清源说道。 “你说的没错,日子终于可以恢复宁静了,除了……” 洛小苒往屋外看去,祝靖行的人还在监视着她。 第107章 教书先生的人选 益州城,祝靖行住处。 祝靖行端坐在书桌后,听祝春详细汇报洛小苒的日常起居、饮食和行踪。 “小姐上午和吉婶、如意还有杜空青母女一起用棉花做棉被,下午则和洛星辰一起练字,晚上吃的是……” 祝靖行突然打断了祝春的汇报,平静温和地开口道: “你说,姝儿在安如泉之死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祝春神色一凛,斟酌片刻,才谨慎开口: “安如泉身为县令之子,却凭借父亲的权势横行霸道,作恶多端,最后被于红梅杀死,也算是死不足惜。 小姐她……小姐她也是无意间发现安如泉害死李小虎的事情,出于善意将此事告知于红梅。 所以,这事也算是弄巧成拙了,既让安如泉得到惩罚,也解了杜空青的困境。” 祝靖行的嘴角轻轻勾起,喃喃自语:“弄巧成拙吗?” 良久,祝靖行收起书桌上写满字的白麻纸,那是洛小苒练过字的纸。 畅快洒脱的运笔,当真与姝儿的字迹……一点不像! 祝靖行拿出一个精巧的匣子,将书桌上的一份密折放进去,上了锁后交给祝春。 “快马加鞭,呈于陛下。” “是!” 祝春拿着匣子却没有马上退下,站在原地似乎还有事情要禀报。 “还有事吗?”祝靖行问他。 祝春的手捏紧了匣子,有些紧张地说道: “公子,您是皇上钦点巡视北境的巡抚,陪同庆仪长公主到安若寺祈福,顺便巡查北境的人事、司法和军政。 如今庆仪长公主已经离开北境一月有余,咱们再在这耽搁下去,恐怕……” 祝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祝靖行堪比冰块的目光,于是赶忙跪下: “属下多言。” …… 安如泉死了,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洛小苒总算可以打消潜进县衙弄死安如泉的心思了。 杜空青也打消了用银针戳了安如泉死穴的冲动。 孙清源高兴到想主动找王长博喝酒,最后还是傲娇地没去,自己在洛小苒的厨房喝的酩酊大醉。 为了保险起见,杜空青不会马上摘下帷帽,宣布自己脸上的红疹已经好了,她整日待在家里“养伤”。 杜空青想到了被安如泉一句话而折磨到生病的村长,于是在得到安如泉死讯的第二天,洛小苒出门了。 洛小苒受杜空青所托,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村长。 村长一听到这个消息,连日以来忧心、恐惧、烦躁的心情,一扫而空。 村长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眉开眼笑,见没有旁人在侧,倒也不避讳地开了口: “说来惭愧,自从安如泉扬言要让秀巧做妾,我是一天觉都没睡好过。 就怕他哪天打上门来,要把秀巧抢了去。 我思来想去,就想赶紧把秀巧的婚事定下来,也能让安如泉稍微有些顾虑,万一就此罢手了呢? 可是,安如泉要让秀巧做妾的事情已经在村子里传开了,没人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与我家定亲。 不得已,我只能让我那个不孝的二儿子在城里帮忙相看着,结果也是没有着落。 这下好了,安如泉死了,所有麻烦都消失了。” 洛小苒点点头,十分赞同。 安如泉作恶多端,这么死了,她还觉得便宜他了! 不过,洛小苒想了想,有件事还是要和村长说一下的。 “我得到可靠消息,杀死安如泉的正是于红梅,我担心安县令会因此牵连河西村。” 村长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比听到安如泉被杀的时候还震惊。 “怎么会是于红梅?” “我听说她思念儿子成狂,认定安如泉是拐带了李小虎的人,所以激动之下,就捅死了他。” “这……”村长有些欲言又止。 “村长有话不妨直说。”洛小苒说道。 “安如泉一向横行霸道惯了,要说他拐带孩童,倒也不是不可能。 于红梅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做出了这样的事。 不然,她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妇,怎么敢刺杀县令之子。 至于你说的牵连之事,这倒不必担心。 我听说安县令为官清廉,公私分明,唯一的污点就是有那样一个混账儿子。 于红梅杀人,她自己偿命即可,不会殃及他人。” 见村长对安禄海如此盲信,洛小苒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 “于红梅已经被几个捕快们乱刀砍死了,据我所知,这是不符合《大梁律法》的。 但是我听说安禄海不仅没有惩治那几个捕快,还偷偷赏了银子。” “小苒,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村长沉声道。 “先不想这件事了,上次你托付给我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 就以你的房子为界,往包包山延伸,划分了五亩地,不过你现在买这些荒地,怕是来不及种上麦子了。” 洛小苒则选择了保密,“这些地不是用来种小麦的,我有别的用处。” “你自己心里有主意就好。”村长也十分识趣,不再多问。 “对了村长,眼看私塾和医馆也快建好了,不知上次托你帮忙找的教书先生可有人选了?” “这能做教书先生的人,就算不是秀才公,至少也得是个童生。 咱们村虽然也经常送孩子读书,但也就为识几个字,并没有习举业的人。 河东村倒是有个老童生,今年已经五十了,还没有考中秀才。 这院试他是每年都考,但年年都不中,家里也是越来越穷。 他是我能想到的最好人选了。 不过……” “村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不过这人是我大儿媳赵翠兰的大伯,叫赵堂明,我怕……” “村长你多虑了,举贤不避亲,只要他为人端正,能教孩子们读书习字就好。” 亲戚也好,仇人也罢。 童生也好,秀才也罢。 洛小苒最在意的是人品。 她建这个私塾除了给孙清源用,剩下的打算就是给村里孩童扫盲用的。 心术不正之人做了先生,岂不是把一村的孩童给误导了。 “赵堂明的人品你不用担心,老大媳妇父母双亡,自小就养在大伯赵堂明膝下。 当日与赵家结为亲家,我也是打听过赵堂明的底细的。” “如此,便定下他吧,还请村长出面,代我邀请他来私塾教书。” “这是自然。” 第108章 破坏木桥者再现 “……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做这个教书先生?” 河西村村长张长宗坐在凳子上,对面坐着的是他大儿媳的大伯赵堂明。 天降的好事砸到头上,赵堂明此时还有些晕乎乎的。 对于出任私塾教书先生一职,他是十分乐意的。 他考了一辈子的科举,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却还是一个童生。 他已经考不动了,倒不如趁着现在有人相邀,做个教书匠,又清闲又自在。 想到这,赵堂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白水,平复心情。 搁以前,张长宗来了,他怎么也得泡壶茶招待。 可是现在不行了,他这么多年坚持读书算是把家里的钱都读进去了。 现在有一份现成的活计能赚钱,他不做才是呆子! “愿意。”赵堂明掷地有声地回答道。 “那你明天来私塾参观一下吧,正好见一见私塾的主人洛小苒。”张长宗说道。 赵堂明自然连连答应,约定好明天去河西村的时间。 张长宗从赵明堂家出来,就赶紧往连接河西村和河东村的木桥走去。 天色已晚,张长宗怕家里的老婆子等的着急了,于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等到上桥的时候,张长宗却突然发现桥上有个人影,在那撅着腚 、弓着腰不知道在做什么。 “谁在那里?”张长宗皱着眉出声询问。 那人影听到有人声,猛地一下就从桥上跑了下去,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张长宗在河东村这头,那人影就往河西村逃去了。 张长宗没有贸然去追,他看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还是决定先回家再做打算。 没想到路上又遇到了人,正是带着洛星辰出来散步的洛小苒。 “村长,这么晚了,你在这干什么?”洛小苒有些好奇。 张长宗双手背在后面,见到洛小苒后,刚刚提起来的心算是放下了。 “这不白天和你说了赵堂明的事情吗?我想着早点把这事定下来,就直接去了他家。 可是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在木桥上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影,我喊了一声,他却跑了。” 村长说到这,也是越发觉得奇怪: “能走这座桥的,大都是河西、河东两村的人,我应该都认识,他为什么一听到我的声音就跑了呢?” “也许他在做什么亏心事,也说不定?”洛小苒突然说道。 张长宗一惊,有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洛小苒却拉着洛星辰去了木桥,村长也跟了过去。 借着月光仔细查看,洛小苒在一块木板上发现了划痕。 “这……”村长大吃一惊,仿佛也明白了什么。 洛小苒摸了摸洛星辰的头,神情凝重: “看来数月前那个故意锯断木板的人,今天又出手了,而且还是冲着我们姐弟来的!” “这从何说起?” 张长宗有些不明白,这怎么和洛家姐弟扯上关系了。 洛小苒看着尚是懵懂神色的洛星辰,沉声说道: “其实,上次我和辰儿是第一个发现木板被锯断的人。 因为辰儿在前一天晚上不小心踩到了那块被锯断的木板,还掉进了河里。” “竟有此事?!”村长大吃一惊。 第109章 赵堂明来访 村长拍了拍额头,微微沉吟,开始回忆起木桥被破坏那天的事情。 “我记得那天是孙老大先发现不对劲的,他一大早要过桥给家住河东村的丈母娘送菜,这才发现木桥坏了一块木板,露出了一个大洞。” 洛小苒点点头,美眸间尽显严肃,沉声叙述道: “可是早在前一天晚上,就有人把桥面的木板锯断了。 辰儿不巧踩到那块木板掉进了担担河,所以第二天孙老大才能轻易看到桥上那个洞。 不然,木板被锯断却还放在桥面上,任谁都很难发现,只要踩到,就会掉下河。” 随着洛小苒的叙述,洛星辰也开始回忆起那天的事情。 天黑,水急,冰冷的河水,他上下起伏,直到熟悉的身影向他游来…… 想到这,洛星辰的小胖手不自觉地抓上了洛小苒的衣角。 几分后怕,几分感激,几分依恋。 洛小苒蹲下来和洛星辰平视,语气耐心温柔,眼神坚定: “不过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坏人没有得逞。 等明年天气暖和的时候,姐姐一定教会你凫水。 这样你再遇到掉进河里的情况,也能自救,好不好?” 洛星辰小嘴微抿,重重点了点头。 洛小苒把头转向村长,继续说道: “我本来以为是谁黑了心肝,做这种缺德事,恰巧被我和辰儿碰到,如今看来,他本就是冲我们来的!” “这又是何缘由?”村长不明白洛小苒为什么这样说。 “本来经过上次辰儿落水的事,我是不同意他再来木桥这里玩的。 但奈何辰儿这几天突然闹着想来,我也不想太拘着他,就带他来木桥这边散步。 紧接着,村长你就撞到了有人想要破坏木桥的事。 我不带辰儿来桥上,这桥就好好的,我一带他来,破坏木桥的人就又出现了。 两次破坏木桥的时间间隔了好几个月,两次都被我们碰到,我不相信会这么巧!” 张长宗也同意洛小苒的观点:“你这么说也有道理,这人可能真的是想害你们,可是为什么? 你们姐弟俩来到河西村的时间不长,也没得罪什么人,谁会这么处心积虑地害你们呢?” 洛小苒心里也没有太多头绪,她蹲下来仔细打量被锯了一半的桥面木板,接着问道: “村长,你有没有看清那人的样子?” “天色太暗,我又离的远,只勉强看出那人身材壮硕,应该是个男子,别的什么也没看清。” 洛小苒的视力很好,凭借超强的夜视能力,她敏锐地发现了桥面上的几抹血迹。 看来那人刚刚正拿着锯子破坏桥面,却被村长的一声呵斥吓到,慌乱间割伤了自己。 伤口最有可能在手上,而且伤势不轻。 只需要找到这只受伤的手,也就找到了要害她们姐弟的人。 …… 第二日,赵堂明如约而至。 先到村长家拜会, 这可让赵翠兰吓了一跳,感叹自己只知道闷头读书的大伯怎么出来走动了。 得知大伯就是洛小苒私塾教书先生的人选,赵翠兰的表现和昨天的赵堂明如出一辙,都觉得被这天降的馅饼砸晕了。 “那敢情好,这样一来,大伯母再也不会因为钱的事对你冷脸了。” 赵翠兰看着红光满面的大伯父,捂着嘴小声打趣道,荣获赵堂明硕大的白眼一枚。 “公公现在抽不开身,我带你去洛小苒家,她家可气派了!” 赵翠兰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就领着赵堂明来到洛小苒家。 …… “翠兰嫂子、赵老先生你们坐,如意上茶!” 洛小苒招呼两人落座,三两眼之间已将赵堂明打量了一遍。 听说是常常闷在家里读书的人,但赵堂明的皮肤却黝黑干枯,倒像是经常干农活的。 头发白了一半,乐呵呵的,脾气很好的样子。 “想必张村长已经和你说过了,我家旁边的私塾不日就要建成,可唯独缺一位教书先生。 听说赵老先生饱读诗书,学问渊博,不知可否愿意在我那小私塾中任教?” 赵堂明听见洛小苒的称赞,乐呵呵的脸上偷偷爬上两片粉云,有些不自在: “洛小姐谬赞了,我愿意一试。” 围着洛小苒家宅子的一共有三处地方,一处私塾,一处医馆,剩下一处就是靠近包包山的五亩荒地。 私塾和医馆已经陆陆续续建起来了,因为没有洛小苒的宅子那么大,也没那么精巧,所以建的速度很快。 王担担承诺一定会在春节前完工,开玩笑道“要拿着洛小苒的工钱过个肥年”。 靠近包包山的五亩荒地,也早就被牛叔宝带着签了契约的短工开了荒,只差种些什么。 私塾门口,杜空青正迎着村民们进去参观。 洛小苒指着这一情形对赵堂明解释道:“河西村的孩子们大都在县城进学,父母要每日往来接送,十分麻烦。 若是在我这里读书,束修可便宜很多,还不出村子,孩子们的父母也可安心。 过了年,就要再交一次束修了,我请他们过来看看,问他们愿不愿意到我这来读书。” 赵堂明深深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洛小苒继续介绍道:“私塾总共两进两出,前面这一进一出的面积大一些,供赵老先生教导孩子们所用。 后面的一进院落屋子要小一些,主要给我弟弟的先生居住,前后也不打扰。” 赵堂明听闻这话,当下觉得好奇,不禁问道:“洛小公子的先生是?” “说来也巧,也是从河东村请来的,他叫孙清源。 只是他不愿意再教导别的孩子,所以才劳烦你来任教。” 听到“孙清源”这个名字,赵堂明的脸色突然大变,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 洛小苒敏锐地察觉到赵堂明的变化,开口问道:“怎么了赵老先生?” 赵堂明却像刚从某种不好的记忆里苏醒过来,猛地抬眸看向洛小苒,神色不明: “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教书之事,容我再考虑一下吧!” 赵堂明说完就背着手溜之大吉了,留下目瞪口呆的赵翠兰和有些惊讶的洛小苒。 洛小苒看向嘴巴还没合上的赵翠兰,“赵老先生和孙清源认识?” 赵翠兰两手一摊,两眼发直,“我也不知道呀!” 第110章 竟然是她? 赵堂明走后,洛小苒赶紧回家找了孙清源,询问两人是否有误会。 孙清源给洛星辰布置了两篇大字后,才悠悠然出来,跟着洛小苒来到前厅。 孙清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动作之熟练,姿势之放松,看的洛小苒还以为这里是孙府而不是洛宅。 等私塾建好,立马把孙清源赶过去,洛小苒心想。 “我和他没什么过节,不过他和我爹是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孙清源懒懒说道。 “哦?”洛小苒也来了兴趣,找了个凳子坐下,“具体说说。” “这个赵堂明和我爹是邻居,我在河东村住的那个破房子,就是我爹以前的住所,这么说来也算是我们家的祖宅了……” “捡重点说!” 洛小苒警告孙清源,美目清冷,虽然是平静的语气,但硬是让孙清源感觉后背发凉,不由坐直了身子。 “赵堂明和我爹都是苦孩子,所以都想多挣些钱,让家里人衣食无忧。 为此,我爹走街串巷地行商。 赵堂明和我爹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口口声声‘士农工商’,他们现在是农,怎么能自降身份为商呢?要读书,考科举,成为人人敬重的读书人。 两人的观念不一样,就闹的一拍两散了。 我爹也许是个行商的料,生意越做越大,也算是实现了让家里人衣食无忧的承诺。 赵堂明却不是个读书的料,考了这么多年的科举,连我爹的儿子——我孙清源都考上秀才了,他还只是一介童生。 赵堂明刚刚听到我的名字就逃走了,估计是想到和我爹的过往,感到没脸了呗!” 洛小苒点点头,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那你会瞧不起他吗?”洛小苒又问。 孙清源剑眉微挑,冷哼一声,“两个老头子之间的事,我掺和什么?” 说完就往后面的书房走去了,只留下略显无奈的洛小苒。 “对了,”快出大厅的时候,孙清源停下脚步,转头问道:“这几天怎么没看见杜空青那小丫头?” 洛小苒美目波光流转,红唇微微勾起,朗声说道:“我们女孩子之间的事,你掺和什么?” 孙清源被噎了一下,但碍于洛小苒的威压,没说什么就走了。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孙清源走了没多久,他念叨的杜空青就来了。 一进门赶紧倒了两杯茶水“咕咚咕咚”饮下,这才一脸兴奋地朝洛小苒汇报: “我看到有手受伤的人了!” “谁?” “李杏花。” “张二河的妻子李杏花?”洛小苒不确定地问。 “没错,就是她!”杜空青肯定地答。 “我看到她的左手上缠了一块布,动作很僵硬。 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只说是昨天做饭的时候切到手了,但她的神情挺不自然的,应该是在撒谎。” 洛小苒点点头,“我把她男人送去见官,她是有动机害我的。 另外村长说天色太暗,他只勉强看到那个破坏木桥的人身材壮硕,猜测是个男子。 这李杏花虽为女子,但身材高大壮硕符合村长的描述,八成就是她了。” 此时的杜空青已经对外宣告“大病已愈”,脸上的红疹消失地无影无踪,摘掉了帷帽,露出捂得有些发白的小脸。 她眉头紧皱,有些不敢置信: “当日安如泉来我家闹事,于红梅在一旁叫嚣着让我给安如泉做妾,这李杏花还帮我说话,顶了于红梅几句,看着像是个正直的人。” “咦——”洛小苒作出一个夸张的语气: “于红梅在你家门口起哄,让你给安如泉做妾,你怎么还好心让她搭车去县城?” 听到洛小苒的质疑,杜空青的脸都快绿了: “我是记得她在我家门口胡言乱语来着,但我那天遇到她的时候,第一眼我以为自己遇见了鬼,都想拿着银针和女鬼同归于尽了。” 杜空青现在回忆起那天于红梅披头散发在村里游荡的样子,还有些心有余悸。 “小苒你是不知道,她那副样子实在是太可怜了,我心一软就让她上了车,谁知道她是去县城告我状的!”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人性是复杂的,单从于红梅这个人身上你应该就能充分理解到。 所以关于为什么如此‘正直’的李杏花会破桥害人,我们就当面问问她吧!” 第111章 登门 之前介绍过,张家三个河与父亲张家五叔公分家后,从老父老母手里吸血建造了三个外形相似、地段相连的房子。 张小河和王小凤夫妻因为偷盗洛小苒的财物被送官后,他们家的房子就空了下来。 第一栋是张大河的房子,因为两个弟弟的丑事,他在河西村也变的抬不起头来,除了干活之外很少出门了。 偷窃的主谋是张二河,他家是中间的一栋房子,当然在张二河被送官后,只剩下妻儿在家。 敲门后,李杏花很快来开了门。 见到洛小苒的第一眼,李杏花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并且迅速将左手藏到了背后。 这些小动作被洛小苒尽收眼底,愈发肯定心里的猜测,她随便找个借口: “我来是想来问一下,杏花嫂子明年开春愿不愿意把你们家虎子送到我家私塾里来?” “原来是这样,”李杏花的脸上松了一口气,“你们进来说吧。” 虽然都是男人不在家,但李杏花家可比于红梅家干净整洁多了。 洛小苒的眼睛细细扫过李杏花的院子,木犁、 锄头、斧子、镰刀、耙子等农具都整齐地摆放在院子的一角。 就是不见锯子。 “没什么好招待的,喝点水吧!”李杏花两手端来两碗水。 洛小苒接过左手的那碗,故作好奇地问道:“杏花嫂子的手是怎么了?” 李杏花赶忙将左手藏到后面,面皮一紧,下意识说道:“没什么,昨天切菜的时候切到了。” “原来如此!”洛小苒点点头,“那嫂子也太不小心了。” “哎,这几天地里的活太多了,可能是太累了,一个不当心就见了血。”李杏花再次解释道,随即转移了话题: “我听说咱们村的这个私塾,收钱只收高夫子那里的三成?” “没错!” 杜空青接过话头,“乡里乡亲的,小苒没想着靠这个私塾赚多少钱。” 李杏花的眼睛几不可闻地亮了一下,当即在心里下了决断。 她之前还在发愁明年开春交不上给高夫子的束修,要是洛小苒这里的束修只有高夫子的三成,她是很愿意让虎子在村里读书的。 本来把虎子送去县城读书,也是因为看到村里很多人家的孩子都去了,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落后。 但是虎子上了私塾后,李杏花才知道有多麻烦。 不仅束修是一笔极大的花销,就连来回接送孩子这一项,也是极为累人的。 现在张二河那个杀千刀的已经被拉到矿山做苦力了,她不用在家伺候他,稍微轻松了些。 但张二河有一手编竹筐的手艺,能给家里赚些钱。 这些钱她都会攒下来给虎子交束修,现在这笔钱没了着落,她只能另想办法赚钱。 愁归愁,眼下也算是有了些许转机,李杏花十分高兴: “那敢情好,明年开春我就把虎子送过去,这私塾离我家也就几步路,很是方便。” 洛小苒并没有喝手中的水,而是直接连水带碗交还给了李杏花。 “杏花嫂子这话不错,你家离私塾也就几步路的距离,私塾就在我家隔壁,也就是说,你家离我家很近,我家有什么动静,你很容易知道。” 李杏花一脸无措地接过碗,听到洛小苒这句话,竟一时没拿稳,将碗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几块。 她赶忙蹲下来收拾地上的残片,声音闷闷地从下面传上来: “洛小姐说的话,我听不懂。” 见到李杏花的这番表现,洛小苒可以肯定昨晚在桥上使坏的人就是她。 洛小苒擒着李杏花的左手手腕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对于这样一个壮硕妇人,她竟然没觉得吃力,看来每日的体能锻炼效果颇丰。 “你干什么!”李杏花大叫道。 第112章 李杏花的所谓原因 洛小苒也不和李杏花废话,直接上前扯掉她左手上包着的布条。 下面一片血肉模糊。 一条粗壮的伤口十分显眼,恶狠狠地盘踞在李杏花左手大拇指与食指中间的位置。 伤口最深的地方竟然还未完全结痂,静静地流着极少的血水,已经开始感染发脓了。 洛小苒抬眸看向李杏花,眼神意味不明:“这么重的伤,你竟然处理的这么潦草? 而且这伤口一看就不是菜刀割伤的,倒像是被什么齿状的工具所伤,比如锯子一类。” 李杏花的脸色突然变的有些惨白,声音不自觉地拔高,眼睛死死盯着洛小苒,脑袋微微摇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洛小苒决定诈一下她,于是故意说道:“村长昨天亲眼所见,是你在桥上拿着锯子锯桥面的木板,你还不承认吗?” 听到洛小苒这样言之凿凿,李杏花强撑的一口气泄了下去,她露出了一个干瘪的微笑,但是拒绝再次开口。 洛小苒点点头,露出一个理解的表情,继续说道: “张二河是你相公,我把他送官,你是有理由害我的。 但是整件事是他勾结王小凤、教唆张小河偷盗我的财物在先,我这么做无可指摘。 你可以说我行事不念邻里之情,太过冷漠,我不在意。 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的心思竟然如此之深,知道在暗处偷偷观察我的行踪。 你知道我每晚会带辰儿到木桥散步,所以就在桥上动手脚,害辰儿掉进河里。” 洛小苒虽然是质问的话,但语气却不见高低起伏,平静的很。 她越是这样,李杏花就越害怕。 越害怕,李杏花就越说不出话。 突然,一道银光闪过李杏花的眼睛,原来是洛小苒从袖间取出一把匕首。 “空青,按住她!”洛小苒冷声吩咐。 杜空青只愣了一下,就按住了李杏花的头。 洛小苒:…… 李杏花倒很是配合,乖乖待在原地不动。 等到洛小苒把匕首放到她左手上的时候,李杏花才回过神来,一把挣开杜空青的“按压”。 “你想干什么!” “想办法让你开口。” “洛小姐这小身板,怕是不能对我这个日日干粗活的农妇怎样!” 三秒后,李杏花完好的右手被洛小苒折在后背,受伤的左手虽然自由,却毫无反击之力。 洛小苒突然感觉有些饿了,抬头一看,太阳招摇的有些刺眼,这不妥妥到了午饭时间。 想着赶紧处理完这件事,赶紧回去吃饭,洛小苒红唇轻启: “如果你想这么耗着,死不承认,也可以,我奉陪,我等晚上你家虎子散学之后再来。 对了,你晚上不是得去接张小虎吗?我这有马车,可以帮你把他接过来,我可以有很多话和他聊。” “你想对虎子做什么!” 李杏花剧烈挣扎开来,想要挣脱洛小苒对她的控制,却被死死压制。 “你都把我弟弟送河里去了,我对你儿子做点什么也不过分吧!”洛小苒冷声说道。 李杏花见挣脱不开,便也慢慢将力气散了去,犹豫片刻,才缓缓开口: “是我干的,我承认了。 张二河那个杀千刀的,他就算被拉去修城墙我也觉得是他自己活该。 可是我的虎子何错之有? 自从张二河被抓,我成了罪犯的娘子,虎子成了罪犯的儿子。 我是不怕村里那些流言蜚语的,但虎子不一样,因为这件事,村里的孩子都不愿意和他一块玩了。 虎子他原本多外向皮实,现在却变得胆小懦弱。” 说到这,李杏花抬起已经红了的眼睛,泪水挂在眼眶,却迟迟不落下。 “都是因为你!张二河有罪,你怎么惩罚他都行,可你为什么要开祠堂,让那么多人知道他的丑事。 开了祠堂你还不罢休,转头又将他送了官,让他臭名昭着,让他身后的妻儿也跟着遭受村里人的议论。” 李杏花掷地有声的谴责,成功使在场人安静了几秒钟,然后一旁的杜空青就忍不住跳出来维护洛小苒: “按照你的意思,张二河犯了罪,我们不能把他送官,因为送官肯定得走漏风声,会使你和张小虎陷入非议。 开祠堂是河西村历年来的传统,为的就是震慑那些有歪心思的人。 按照你的想法,我们捉到偷盗钱财的张二河,万万不可开祠堂。 我们需得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惩罚了他,再把他放回家去,以此避免连累你和张小虎陷入流言蜚语?” 杜空青的话,让刚刚还满腹委屈的李杏花直接熄了火。 她的上下嘴唇开合了好几下,硬是没吐出一个字。 洛小苒看了一眼曾经深受流言所害的杜空青,深感安慰。 “空青也因为她父亲的事饱受村民的议论,但她从来没有因此满怀愤恨,反而更加努力地生活,养活自己和母亲。 就像她所说的,开祠堂也好,送官也好,张二河偷窃的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 而我作为苦主为自己讨回公道,合情、合理、合法。 我难道要为了照顾你们的心情,就让张二河白白拿了我的钱财和王小凤私奔吗? 在祠堂里,我没有点破张二河和王小凤的丑事,已经算是很给你们面子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祠堂的那晚,你自己说破了他们两人的丑事,还是村长打断了你的话,这才没让你吐露更多。 如果全村人都知道张二河不仅偷盗钱财,还和自己的弟媳乱伦,那你和张小虎岂不是会遭受更多的非议? 怎么你对待自己和对待别人是两副模样? 自己冲动说出相公的丑闻不怕被议论,我只是惩罚了偷我钱财的人,就害了你们母子? 退一万步讲,因为张二河的事,我让你和张小虎遭受了非议。 可就因为这件事,你竟然就想害我们姐弟的性命,实在恶毒!” 洛小苒抽丝剥茧的话语,让李杏花的胡搅蛮缠完完全全展露了出来。 一时间,她已无言以对。 “做错了事,就要认罚,这次我不会两样都做,开祠堂和送官你自己选一样吧!” 第113章 河东村走一趟 “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李杏花大声求饶。 她的右手被洛小苒钳制在背后,竟然直接把受伤的左手撑在地上,开始不停地磕头。 砰—— 左手伤口化脓的地方被挤压出黄白之物,夹杂着若隐若现的血丝。 “洛小姐,我错了,是我鬼迷了心窍,做出那样恶毒的事情,但我没有要害你们性命的意思! 我都听说了,你们姐弟是从南方逃荒过来的,南方的江多、河多、湖水多,南方人都是会凫水的。 我就是想让你们掉进河里吃些苦头,我没想淹死你们!” 砰—— “张二河被送官之后,家里少了他编竹筐的进项。 虎子明年的束修开春就得交,我还没凑出来。 今年冬天不知道有没有徭役,我今年刚好二十一,到了服徭役的年纪。 若是服徭役,我就不能到城里打短工给虎子凑束修。 我真的太着急了,所以才鬼使神差怨上了你……” 李杏花大段大段吐苦水式地解释,或者说是狡辩,洛小苒却开口突然打断了她: “前段时间,你不是有一笔意外之财吗?” 当初张小虎在村道上偶遇安如泉,差点被他用五两银子哄了去。 幸亏遇到洛小苒把安如泉赶跑了,不然这张小虎未必不会是下一个李小虎。 那时洛小苒还不知道自己救下的孩子是谁,还是之后才得知他是张二河的儿子。 李杏花停止了磕头的动作,似乎被洛小苒的话惊住了。 虎子拿回来五两银子的事情,洛小苒是怎么知道的? 她呆呆地仰头看着洛小苒,一时间心乱如麻。 杜空青看着李杏花把额头都磕破了,心下有一丝不忍。 但她很快又想起因为落水而发烧的洛星辰以及意外摔伤腰的孙清源,刚刚升起的微弱同情心立刻熄灭,声音带上一丝冷意: “问你话呢!你快说!” 李杏花这才如梦初醒,自嘲地笑了笑。 但是,她再次沉默了。 …… 李杏花不愿意开口,洛小苒也不想和她废话。 想着她左右不会携子出逃,就算出逃她也能给抓回来,便先回家吃饭了。 毕竟对于经历过末世和灾年的人来说,饥饿是深入骨髓的痛。 每天按时吃饭,享受好吃的菜肴,才足以抚慰过去的伤。 上午洛小苒邀请河西村民到私塾参观,虽说也是想碰运气看能否找到手上有伤之人,但这私塾的牌子已经挂出去了,明年开春私塾开张算是在村里传开了。 没成想,教书先生却临场跑路了,这可不行。 所以洛小苒吃过午饭后,决定去河东村拜访赵堂明。 提了两包自家做的点心做礼物,这让早上仓皇而走的赵堂明更加不好意思了。 “洛小姐光临寒舍,还带着这么精致的点心,实在是破费了。” 洛小苒勾起一抹微笑,与之进行基本的寒暄,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一边聊,洛小苒一边观察赵堂明家,这是她的习惯。 每到一个地方,率先观察环境。 不过,赵堂明家也真够“寒”的。 黄泥墙,麦秸屋顶,与隔壁孙清源家“祖宅”的破烂茅草屋不相上下。 唯一比之好点的是,赵堂明家有院子,孙清源家“祖宅”连院子都没有。 当然,赵堂明家和孙清源家“祖宅”虽然破旧不堪,但这种房子在河东村是很常见的。 “我并非有意打听赵老先生的私事,只是你上午匆匆离开,我们的事情还没有谈完。 为了搞清楚你听到孙清源名字之后,神色大变的原因,我向他打听了你的情况,这才知道你与孙清源的父亲孙守正是竹马之交。” 听到洛小苒的话,赵堂明脸上迅速爬上两片粉云,当然洛小苒在他黑黢黢的脸上看不出来。 其实,赵堂明刚从河西村跑回家的时候就后悔了。 家里的老婆子拿出珍藏了将近一年的猪油炒了两盘菜,为的就是庆祝他成为私塾的教书先生。 这些年,他坚持参加科举,花费在笔墨纸砚上的钱,使得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现在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体面的营生,他实在不应该因为心结而赌气,最后一走了之。 “咳咳,”赵堂明抬手掩住嘴唇假咳两声,“早上是我唐突了,若是洛小姐不嫌弃,我是愿意在私塾任教的。” 洛小苒的眼神飘到了矮桌上的几本书上,便走了过去,在取得赵堂明同意后,开始翻阅。 全部是抄录本,很旧,线装,可能是因为经常翻阅的缘故,纸张已经出现了毛边。 上面几本是“三百千”等儿童启蒙读物,下面则是四书五经。 看到洛小苒翻阅这些书籍,赵堂明连忙解释道:“想着要教孩子们,所以我特意把很久之前的启蒙书都翻了出来。” 洛小苒终于露出了满意地微笑,眸光一转,她开了口: “虽然赵老先生愿意任教,但我现在有了自己的考量,私塾明年开春的时候才正式开张,在此之前,我会确定最后的先生人选。” “赵堂明,你拿个锄头怎么拿这么长时间?” 一声大嗓门自门外响起,随即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被洛小苒一番话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赵堂明,赶忙向来人介绍道:“这位是洛小姐。” “原来是洛小姐!” 来人的嘴角向两边大力扯开,露出一个极为惊喜的表情。 “赵堂明说要到你的私塾教书,我还当他是吹牛,如今见你来了,我倒是相信这天降的馅饼砸到我们家了!” “你是钱婶吧!”洛小苒听赵翠兰提起过她的大伯母姓钱。 “对对,是我!”钱婶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和赵翠兰如出一辙的灿烂。 “你这是叫赵老先生一起下地干活?那我就不打扰了,正好家里有事,我就先走了。”洛小苒说。 钱婶眼神贼亮,声音嘹亮:“不打扰!你都叫我钱婶了,还叫赵堂明什么赵老先生?叫他赵叔就好!” “好,那赵叔、钱婶,我先走了。” 洛小苒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就要往外走。 钱婶正要起身去送,无意间看到赵堂明有些发白的脸色,似乎猜到了些什么,连忙叫住了洛小苒: “洛小姐,请留步。” 第114章 五两银子去哪了? “怎么了?” 洛小苒转过头,却看到钱婶把沾染了泥土的双手放到衣服两侧擦了擦。 她那与赵堂明同样黝黑的脸上,此时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表情: “赵堂明是个驴脾气,有什么事会一直放在心里,也不说出来,但是会一直坚持下去。 他一心想着读书考功名,倔了大半辈子,一开始我也支持他。 但是我刚嫁到赵家的时候,因为公公婆婆走的早,赵堂明下面的弟弟妹妹又太小,家里所有的重担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后来,赵堂明见我一个人实在是太辛苦了,便把自己的时间一分为二,一半读书,一半和我下地干活。 所以,别的读书人都是白白净净的,他却被晒成了黑炭,还时常遭受读书人的耻笑。 我其实是期盼他能考中的,哪怕中个秀才,那我家就不用交田税,他也不用服徭役了。 可他一边养家一边读书,就这样过了大半辈子,一直没考中。 我也从一开始的支持他读书,慢慢开始埋怨他在笔墨纸砚上的花销。 但是,他熟读这些《三字经》《百家姓》什么的,而且他的弟弟妹妹都是他带大的。 我觉得他如果做教书先生,一定会是位好夫子。” 钱婶的眼睛直视洛小苒,其中包含着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含义。 洛小苒足足停顿了三秒,才慢慢悠悠吐出四个字: “我也觉得。” 然后,飘然离去。 望着赵堂明家门口的那条河,洛小苒终于坏笑出声。 本想着逗一下赵堂明,故意说还有其他教书先生,因而不一定聘请他。 没想到钱婶如此敏锐,一眼就看出赵堂明的沮丧,从而猜出也许是教书先生的事要黄。 于是果断出言为他说项,真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人。 这也从侧面说明钱婶对赵堂明的了解,不然她不可能仅凭赵堂明的一个表情,就猜测出这么多。 今天,洛小苒对赵堂明的了解也深了一层。 一则,从那些书能看出来,赵堂明确实有苦读诗书。 二则,在男尊女卑的古代,赵堂明肯放弃一半读书的时间,主动和妻子一起分担生活重担,这一点很加分。 赵堂明既能坐家读书,也能下地务农,至于为什么科考连年不中,洛小苒也不知道。 也许竞争太激烈? 也许赵堂明只是死读书? 也许运气不佳? 也许,有各种也许…… 沿着河边走,不远处就是回河西村的桥,只是桥上似乎又出现了幺蛾子。 一个人上半身躺在桥上,下半身躺在桥下,两腿中间正好别住了这铁索桥的铁索,所以没有掉下去。 洛小苒三步并作两步,倒没有先把那人拖上来,而是先把手指放在其颈动脉上。 有脉象,人还活着,洛小苒开始把他从桥上拖下来。 是一位老年人,头发花白,满脸都是褶皱,眉头能够夹死一只苍蝇。 “呼吸正常,脉象平稳,怎么还不醒?” 洛小苒跟着杜空青也算学了一些基本的中药和脉象,因而能判断出这个人的基本情况。 “洛小姐!” 钱婶追了出来,手里还挎着一个大竹篮。 “洛小姐,这是我家树上结的柿子,可甜了,你拿回家尝尝。” 等走近后,发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钱婶变得大惊失色:“这不是李老头吗?” “钱婶,你认识他?”洛小苒问。 钱婶把竹篮放下,有些颤巍巍地回道:“这是我们村的李老头,他闺女李杏花还嫁到你们河西村了呢!” “哦?”竟然是李杏花的爹,可是他怎么会在这? “钱婶你放心,他应该没什么大碍,你知道他家在哪吗?把他家里人找来。”洛小苒说道。 “好好好,我这就把他儿子叫过来!” 说完,钱婶便爬起来大步往村里走去。 不多时,一个身材清瘦的男人跟着钱婶走了过来。 一到桥边,就直接跪在了老李头身旁,大声哭喊起来: “爹,你为何想不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 …… 清瘦男子向洛小苒连连道谢,随后又向钱婶借了一辆推车,把李老头搬到车上带走了。 钱婶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十分唏嘘: “这李屯也是可怜,他爹前段日子生了一场大病,吃药看病要好几两银子呢! 他拿不出,短短几天就瘦成这个样子。 后来不知怎么的,这李老头的病竟然好了,谁知道他今天又闹这么一出?” …… 傍晚吃完饭,洛小苒带着杜空青打算二访李杏花家。 还没敲门,里面偌大的争吵声就传了出来。 “本来爹和我就不看好张二河,想让你找个本村的嫁了。 是你心气高,说河西村比河东村富,坚持要嫁给他。 还说他和父母都分家了,又是个老实内向的,你一嫁过来就能当家做主。 可是结果呢? 自从张二河出事,爹日日都睡不着,这才生了那场大病。 你别以为自己出了五两银子给爹抓药就没事了,我告诉你,今天爹都想不开要去跳河了! 你赶紧跟我回家劝劝爹,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哥,我去不了,虎子也得托你帮我照顾了。” “你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是她要被送官了。” 洛小苒推开李杏花家的门,想要潇洒酷炫地走进去,来个十分装逼的出场,结果……没推开门。 旁边的杜空青:憋笑,勿扰。 但这话是结结实实传到李屯耳朵里的,他赶忙打开房门。 “是你?” 李屯一眼认出眼前的姑娘就是下午把自家老父亲从桥上救下来的人,只是他不知道这位救命恩人为什么说出刚刚那番话。 洛小苒让李杏花在开祠堂和送官之间选一个,而李杏花这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一定不愿意在全村人的目光下进祠堂。 所以,她大概率会让洛小苒悄悄把她送官。 至于逃跑? 当初张二河和王小凤也想私奔来着,最后还不是被洛小苒轻易堵了回来。 李杏花是个外粗内细的人,她不会没想到这一点。 第115章 对李杏花的处理结果 “哥,我犯了大错,会去坐牢,看在虎子是你外甥的份上,你就给他一口吃的……” 洛小苒还没说什么,李杏花倒是先摆出一副凄惨的模样。 同时,她也说出了自己的选择,和洛小苒猜的一样——她选择被送官。 “你讲什么胡话!” 李屯的眼睛瞪的像铜铃,尚未从老爹投河的事情拔出来,现在又被妹妹的一番话弄懵圈了。 见李杏花不再开口,洛小苒走进院中,冷冷说道: “还是我来解释吧,李杏花两次破坏桥上的木板,为的就是让我和弟弟踩空掉进河里,此举堪称谋杀!” 铿锵有力的话一出,李杏花直接瘫软在地,李屯也不可置信地退后了两步。 “不可能,杏花她虽然有时候会使小性子,但这种害人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李屯一会儿看看洛小苒和杜空青,一会儿看看李杏花,始终不敢相信。 但李杏花已经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哭了一会儿,才再次鼓起勇气。 她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跪着爬行到洛小苒面前,抓住她的衣裙苦苦哀求,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下: “洛小姐,我真的没想淹死你们,我就是想让你们吃个苦头,你们南方人都是会凫水的,所以我才敢那样做。 虎子年纪还小,他身边离不开我,我爹那边也需要我照应,求求你放我一马。” 杜空青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喃喃自语:“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李杏花的求饶声在小院里萦绕,洛小苒在发呆,杜空青在皱眉,李屯,李屯在和他妹妹一起磕头,求洛小苒饶恕。 “空青,李杏花说她以为我会凫水,所以才把桥板锯断了,你相信吗?”洛小苒突然开口。 “这……”杜空青有些被问住,过了一会儿,她才不确定地说道: “你和辰儿刚到河西村时,村里确实有很多流言,我好像听到过有人谈论南方人擅凫水的话。” 听到这句话,李杏花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看向洛小苒: “是啊!洛小姐,我就是听到有人说你们会凫水,所以才敢那样做的,我怎么敢害人性命啊!” 洛小苒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样子,冷笑一声,淡淡开口: “担担河水流湍急,一般人掉下去早就被冲走了,再擅长游泳的人,也很难保证安全!” 李杏花颤巍巍地放开了洛小苒的衣裙,头颅低垂下来,自言自语道: “我没想到这个,我只是想捉弄一下,我真的没想害死人……” 过了一会儿,看着精神有些恍惚的李杏花,洛小苒还是摆了摆手: “算了,空青把她的手治一下,等她手好了,让她来洛家干三年……不对,干五年活抵罪!” 说完,洛小苒特意俯身直视李杏花,笑容清浅:“你愿意吗?” 李杏花乍听这话,像是不敢相信,直到看到洛小苒的笑,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我愿意!我愿意洛小姐!谢谢!谢谢!”她又磕起了头。 “行了行了!别磕了!” 洛小苒让杜空青给李杏花处理伤口,主要是因为怕她伤口感染,最后死了就不好玩了。 毕竟,活着,有时候才是最大的惩罚。 “把那些化脓地方的腐肉都割了,”洛小苒把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杜空青,并嘱咐道:“注意先消毒。” 杜空青接过匕首,拿出腰间的火折子,吹着后,将匕首放在上面烤了一会儿,这才开始给李杏花处理伤口。 …… 从李杏花家出来的时候,杜空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小苒,你最后为什么放过李杏花了?” 洛小苒摆弄着手中的匕首,刚刚它让李杏花疼得几乎晕厥过去。 “并非是我突发善心,而是由始至终,我们都没有直接的人证和物证能够证明李杏花的罪行。” 杜空青有些摸不着头脑,接着问道:“你不是说村长看到她……” “那是我故意诈她的,天色太暗,村长也没看清。”洛小苒也有些无奈。 “但是她已经自己承认了。”杜空青还是不懂。 “就因为是她自己承认的,我才不放心。 李杏花是个外粗内细,心思深沉的。 到了公堂上,她看到没有人证物证,万一矢口否认,我们也拿她无可奈何,最后还得落个诬告的罪名。 就算她老老实实认罪了,最后的定罪充其量就是杀人未遂或者故意伤害。 按照《大梁律法》,杀人未遂流放三年,故意伤害按照情节轻重酌情笞打,她这种最多也就四十杖。 与其让她在外流放与李小虎骨肉分离,或者被打的半死不活,倒不如留下她给我打工抵罪,既出了口恶气,也算是人尽其用了。” 洛小苒给杜空青细细分析一番,杜空青才算明白过来: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心软了,是不是因为李小虎,我总觉得你遇到小孩子的事情,就会格外宽容一些。” 洛小苒扬起一抹笑容,表情复杂,因为她也曾是一位母亲。 “我是考虑到李小虎了,但这样处理我也不吃亏,在我眼前看着她赎罪,我也比较解气。 再说,打官司得去县衙。安如泉死后,我不想轻易和安县令一家扯上关系。” “我明白。”杜空青连连点头,因为她更不想听到有关安家的任何事情。 李杏花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洛小苒开始询问另外一件事:“北边那五亩地,弄的怎么样了?” “全部都弄好了,就等着种了。”杜空青赶忙回答。 “行,那我们明天进山找些药材,成熟的药材直接交给你炮制,那些幼苗就直接移栽过来,这五亩地也算是咱们的试验田了。”洛小苒接着说。 杜空青有些犹豫:“小苒,这件事能成吗?” “成不成的,去了才知道!” “我怕我种不活。” “其实人工种植药用植物的历史已经很悠久了,可以说医用药材是伴随着中医学一起发展的。 就算一次不成功,我们多试几次总能成功的。 到时候我们可以扩大种植面积,产出的药材除了自用,还能往外卖!” 第116章 柿饼 天公作美,万里无云。 虽然已经到了秋末冬初,但气候竟然不似往年冷冽,透着一股温温柔柔的感觉。 洛小苒给家里交代了一下,就带着杜空青往山里去了。 包包山坐落在河西村的北边,与村落之间隔了一大片荒地。 洛小苒家又是河西村家家户户最北边的那一户,因此从她家出发,不用经过其他人家就能直接到达包包山。 洛小苒和杜空青一人背着一个大背篓,脚步轻快地踏进树林。 说起来,这还是洛小苒第一次进山。 主要原因嘛,她不像其他种田文的女主,在村里住着,兄弟姐妹、亲戚一大堆,一贫如洗,所以得到山里找人参、灵芝……卖钱。 她虽说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也很惨,是在浩浩荡荡的逃荒路上。 但后来到河西村的时候,她手里不仅有刚穿过来时从破庙两兄弟手里抢的银钱还有首饰,还有李叔留给她的大笔钱,包括银子、铜钱和银票。 虽说在河西村盖房、买地花了不少钱,但手里的余钱还是很可观的。 上次在乔迁宴上,洛小苒对众人说手里没钱了,所以想开私塾和医馆,也算一个进项。 但事实上,开了医馆和私塾,洛小苒手里也能剩下钱,让她和洛星辰混吃等死三、五年是没有问题的。 之所以那样说,只不过是想放出一个她“没钱了”的信号,这样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毕竟,财不外露。 不过,她总不能靠手里的钱过一辈子,也不指望医馆和私塾能带来多少收益,这才想着开辟一块地种植药材。 北境是军事重地,药材珍贵,普通老百姓很多都用不起。 倘若她能把各类药材进行人工种植…… 不知哪棵树上滴落一滴露珠,正巧滴在洛小苒的眼角,让她瞬间从思绪回到现实。 森林的地上到处是飘落的黄叶,洛小苒和杜空青两人走在上面,很软。 “小苒,我在山里采过药,我带着你找。”走在前面的杜空青兴致勃勃地说。 洛小苒瞧着她久违地露出小女孩的活泼,也很高兴,鼓励道:“那你要好好找,多找一些品种,回头都移栽过去!” “哎!”杜空青娇声答道。 包包山上的树林很密,河西、河东两村的村民也时常进山砍柴。 运气好的逮只兔子、野鸡什么的,拿回家也不舍得吃,而是拿到府城去换钱。 果然靠山吃山,这才刚进山没多久,一大片黄灿灿的野菊花映入眼帘。 村里人以为菊花就是看着好看,没啥大用,因此对其也不关注。 其实,菊花是一味很好的药材,能够清肝明目、清热解毒。 杜空青转过头用眼神询问洛小苒,是否采摘。 洛小苒大手一挥,豪迈道:“采了吧!正好最近有些上火,采回去泡茶喝!” 路边的野花——快快采! 两人开始热火朝天的行动起来,因为菊花的数量实在太多,只是采摘了其中一小部分。 至于剩下的,记住位置,下回还能来采。 杜空青找了几株长势极好的菊花,根茎裹了土,放到背篓里: “你家院子里的菜地被祥叔栽了好些蔬菜,这几株菊花就移栽到花坛里吧!” “好主意!”洛小苒点点头。 一路上没有遇到老虎、野狼之类的猛兽,当然也没有遇到兔子、野鸡之类的萌兽,更没遇到天价何首乌和千年老人参之类的贵重药材。 不过跟着杜空青,洛小苒也算开了眼。 原来路边的任何野草都有可能是一味草药,重楼、黄精、防风、千里光、菖蒲、牛膝、远志……陆陆续续竟然采摘了二三十种药材。 中午吃的是早上从家带的葱花饼和饭团,就着水囊里的水,吃的很香。 “空青,我们采摘的这些是你们行医时经常会用到的中药吗?”洛小苒望着满满当当的两个背篓问道。 杜空青喝了一口水,抬手抹去嘴边的水渍,诚恳说道:“是都经常用到的,不过药材的种类有很多,我们采到的,还是太少了。” 洛小苒轻叹了一口气,何止很少,她记得前世无意间看到过一个新闻,那时国家的中草药一共有一万多种。 这古代肯定还没那么多,但几千种是跑不了了。 想到这,洛小苒抬起眼眸,缓缓说道: “山里的药材不采白不采,这样,你回去以后把人寻常最容易生的病,像是伤寒、风寒……这些病所用的药材你拟一个单子出来,我们主要种这些。” 顿了顿,洛小苒继续说:“治疗刀枪剑戟这些伤口的药材,我们也要多种一些。 我上面提到的这几类药材,山里有的,我们就直接移栽回去,山里没有的,那就想办法搞到种子或者幼苗进行培育。” “好!”杜空青点头道。 …… 昨天钱婶给的柿子又大又红,吃起来一点都不涩。 但是一大竹篮的柿子短时间吃不完,放久了又会坏掉,于是洛小苒决定把剩下的柿子都做成柿饼。 把柿子修整一下,叶子、叶柄都剪掉,然后放进盐水里洗干净。 洗干净的柿子晒干后削皮,然后摆放在透气的垫子上,叶柄朝下,拿到阳光下暴晒。 注意傍晚的时候要把柿子收回屋里,避免晚上的露水聚集在上面,致使柿子腐烂。 晒大概一周,柿子的果肉就会变软,这时候把圆圆的柿子压扁,再继续暴晒。 再过一周,柿子表面会微微泛白,这时候就可以储存起来。 “这个法子倒是新奇,从未听说过柿子有这种吃法。”孙清源站在簸箕旁,盯着上面正在晾晒的柿子啧啧赞叹。 杜空青翻了个白眼,声音娇嫩,语气却故作蛮横不讲理: “你不是号称吃遍各大菜系,怎么一到小苒家,就这也没吃过,那也没吃过。” 孙清源不知从哪搞来一把扇子,和王长博那把绘有墨竹的扇子十分相似,只不过这把扇子上面画的是——犬。 洛小苒记得,杜空青说过她小时候养过一只小花狗,后来生病了,他爹给灌了药也没用,最后死了。 所以,杜空青最喜欢的小动物是小狗。 孙清源打开扇子把脸遮住,大概两三秒后,才重新将脸露了出来,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以前是我孤陋寡闻了,竟忘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的道理,而洛小苒就是那个会发明各种新奇吃食的人。” “哼!知道就好!”杜空青毫不客气地说道。 洛小苒看着两人从吵架斗嘴的欢喜冤家,逐渐发展成杜空青单方面碾压对方,这何尝不是孙清源某些方面开窍之后的退让呢? 甚是有趣。 第117章 凤凰命格? 身体在不停摇晃,上下颠簸,像是一叶扁舟,在激越的河水上无可奈何。 意识昏昏沉沉,总在半梦半醒之间,眼皮千斤重。 洛小苒的眼睛努力睁开,却又抵挡不了药物的作用,再次缓缓睡去。 等又醒来的时候,洛小苒才知道自己正身处一辆马车上,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祝秋绷着一张脸,闭着眼坐在她旁边,手里还拿着一把剑。 “什么情况?”洛小苒问她。 祝秋不说话。 “我这是被绑架了吗?” 祝秋继续不说话。 “祝秋?” “小祝?” “小秋秋?” 祝秋:…… 洛小苒故意用一种捏着嗓子的语气说话,声音戏谑、粘糯还略带油腻。 被洛小苒的声音和称呼弄的鸡皮疙瘩疯狂窜起,祝秋似乎有些忍无可忍了,终于把假寐的眼睛睁开: “小姐有何吩咐?” “我们这是要去哪呀?” 祝秋:…… “你看你又不说话了!” 祝秋:…… “我饿了。” 祝秋:……祝秋这才有所动作,掀开车帘出去了。 不多时,祝秋拿了一个水囊和一块干粮又回来了: “小姐请忍耐一下,现在只有这些,等办完了事,再为小姐准备丰盛的膳食。” 洛小苒全身的力气就像被抽空了似的,上下两个嘴唇碰在一起说话都费劲:“你喂我!”她说。 祝秋像是很明白洛小苒此时的感受,也不废话,把干粮掰下一小块,慢慢塞进洛小苒嘴里。 洛小苒乖顺地吃着,一口一块,又喝了几口水,有了些许饱腹感,所以感觉力气也恢复了一些。 “你就说办什么事吧,我一定配合!没必要把我弄得浑身绵软无力吧!”洛小苒又试探性地问道。 祝秋又开始不说话了。 得咧! 洛小苒往后一个葛优躺,也不说话了,眯起眼开始养精神。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看到那棵百年大银杏,洛小苒立刻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安若寺! 银杏树下,祝靖行眉目俊逸,墨发束冠,微扬着头,不知在看红色的姻缘牌,还是金黄的银杏叶。 他今天依旧一袭青衫,没有多余配饰,除了束发的玉簪,只在腰间挂了一枚古朴玉佩,但纷扬落下的银杏叶给了他最好的装扮。 实在太有感觉了! 然后祝秋就搀扶着四肢瘫软的洛小苒来到银杏树下,直接破坏了这幅古典唯美的《银杏佳人图》。 “公子,小姐带到了。” 祝秋把洛小苒放下,就退了下去。 “祝大人想见我,派人招呼一声就是,为何还给我下药呢?” 洛小苒此时全身的力气也只能支撑她站立不倒,加上开口说话而已。 祝靖行静静盯着洛小苒的那张脸,像是入了神,眼底浓黑如墨,深邃难懂。 “你是霸占了姝儿身体的鬼魂!” 祝靖行一直不说话,一开口就是这么掷地有声的感叹句,让洛小苒着实吓了一跳。 她现在浑身没有力气,基本丧失反抗能力。 如果祝靖行要是激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她还真不好自保。 洛小苒决定继续装傻,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待会儿药效过了,她就想办法脱身。 “祝大人,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你妹妹,我叫洛小苒,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祝靖行确实不吃这一套了,他摇了摇头,似乎在看一个小孩子故意在大人面前装傻卖乖。 洛小苒不说话了,两人就这么静静对峙着,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僵局。 “祝大人远道而来,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事?” 祝靖行:…… 洛小苒:…… 瞥见那一身寒酸的僧袍,来人不是慧能大师,又是谁! 祝靖行双手合十,对慧能大师行了一个礼:“大师,别来无恙。” 慧能沉着严肃地回礼,随后那颗卤蛋似的脑袋像是触动了某种开关,左右摇晃起来: “到底有什么事,你快说,我还得回去睡,咳咳,研读佛经呢!” 祝靖行有些见怪不怪,依旧是一种很恭谨的态度,轻声说道: “这是小妹祝靖姝,请大师给看看命格。” 听到这话,慧能大师半合上的眼睛整个绽放开来,一缕精光“嗖”地掠过:“她是你妹妹呀,我给她解过签的。” “哦~不知舍妹的签语……” “慧能大师!”洛小苒打断了祝靖行的话,“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啊!” 洛小苒警告的眼神像是两支锋利的铁箭,毫不留情地刺向慧能。 慧能大师两眼圆瞪,花白胡子都抖了起来,直接跳出一米开外: “我胡说什么了!你妹妹她是凤凰命格嘛!” 眼神利箭在刺到慧能大师之前,打个弯又转了回来,在洛小苒心满意足的状态下消散陨灭。 这慧能大师还挺识相的,不仅没说出来那天的签语,还小小的夸了一下洛小苒,真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凤凰命格,这不是所谓的皇后、公主、王妃的命格吗? 虽然她洛小苒这辈子只打算在乡村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和这个所谓“凤凰”沾不到一毛钱的边。 但每个女生,在听到自己有凤凰命的时候,心里也会小鹿乱撞一下吧! 祝靖行也因为慧能大师的这句“凤凰命格”愣了一下,思绪有些发散。 当今天子在继位之前已有正妃,也就是如今的林皇后。 说起这位林皇后,也是出身于五大家族之首的林家。 除了太祖皇后是与太祖少年结发的平民皇后,太宗、惠宗、天启帝的皇后,皆是林家嫡女。 可以说,如果林家作为第一世家的地位不变,以后的皇后,也许还会出自林家。 因此,祝靖行百思不得其解,妹妹怎么会是凤凰命格? 而且,面前两人之间明显有事情瞒着自己,所谓的签语到底是什么? …… 洛小苒又被送上了马车,但是马车行驶的方向却不是河西村。 良久,祝靖行上了车,他盯着洛小苒的脸,又露出了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看的洛小苒有些心里发毛。 第118章 三至昌州 洛小苒一直被下着药,不知道是什么药,总之吃了之后,浑身没有力气。 她在马车上昏昏沉沉地睡着,吃饭的时候有人叫醒她,还喂到嘴里。 “三急”的时候,自己也有那个感觉,能冲破这迷药的药性醒来,然后由祝秋扶着她去方便。 总结起来就是:吃饭有人喂,蹲坑有人埋。 但这一点都不舒坦,而是别扭! 这次的行程,完全可以说是一场别扭的行程。 首先,马车走的很慢,不像是赶路,倒像是闲暇时光的郊外旅游。 其次,她都被下着药了,祝秋还是寸步不离,就连她拉屎都要跟着。 一点都不尊重她的隐私权啊,哎呦喂! 刚出抚远县城的时候,祝靖行就从洛小苒的这辆马车下去了,随后祝秋上了马车。 之后的这几天,祝靖行再也没在洛小苒面前露过面。 洛小苒也曾让祝秋把她搀到外面查看过,不仅祝靖行不见了,就连祝靖行的贴身小厮祝春也不见了。 在一次大解之后,洛小苒木着一张脸,慢悠悠地提起裤子。 没办法,没有力气。 “秋啊,祝大人他们去哪了?” 祝秋听到洛小苒提裤子的声音,于是把背对着她的身体转了过来。 然后,大步上前,动作熟练地搀起洛小苒,把她扶到一边。 洛小苒现在没有力气,万一一个不小心跌倒,再踩上刚刚新鲜出炉的某物,那她这个侍卫就可以以死谢罪了。 “大人身负皇恩,这次到北境来也是领了个巡抚的差事,如今是先到京都述职去了。”祝秋沉声回答道。 “那我们也是去京都吗?”洛小苒继续问。 祝秋用脚踢了一堆土,把洛小苒蹲的那个坑埋上,明显憋着气,等坑埋好了,才回话:“我们不去京都,直接回昌州。” 回昌州啊,那比京都要远,还走的这么慢,真是磨人。 洛小苒的眼神悠远,心情变的很不好。 于是便娇俏地伸出一只手,宛如皇宫大院里等待太监来搀扶的娘娘。 祝秋原地跺跺脚,把鞋上沾染的土震掉。 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伸出一只手让洛小苒扶着,另一只手从背后环住她的腰。 洛小苒率性地把整个身子全部倚在祝秋身上,一点一点跟着她的脚步往车队那里走: “秋啊,你要是每天在我饭菜里下的药少那么一点点,我也不至于是这副废人模样,全程都得你照顾。” 顿了顿,洛小苒故意拉长了声线:“你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祝秋没有回话,但是她走路的速度明显提快了,带着洛小苒也得跟着加快脚步。 洛小苒全身没有力气,她就像是个挂件一样挂在祝秋身上,这种突然加快的脚步,会让她有种无所适从的狼狈。 嘿!这时候不拿我当小姐了,是吧? 一天在马车上,洛小苒偷偷揪着祝秋的一缕秀发闻了闻,突然问道:“对了,你们那位叫林浅浅的表小姐还在府上吗?” 闭目不理睬洛小苒的祝秋,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她,露出一种“终于抓到你小辫子”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林浅浅的?还不承认你就是小姐?” 洛小苒缩了缩脖子,并非是因为说漏了嘴而懊恼。 而是一位这么些天一直对你冷若冰霜的人,突然露出“饿犬见到大骨头”的兴奋表情,任谁也会吓一跳的吧! 洛小苒美目微瞪,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伸手摆了摆: “我知道林浅浅是因为我们见过呀!就在我逃荒的路上,她没告诉你们吗?” 祝秋激动的情绪瞬间冷却,接着追问:“你和林浅浅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的?” “你把给我下的药停了先!”洛小苒这时才慢悠悠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祝秋没答应,然后洛小苒只能继续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妹妹”了。 尽管车队好像有意走慢,但从益州到昌州的路要比来时走的顺畅很多。 毕竟来时路上都是难民,前途未卜。 而现在,路上几乎看不到难民的影子。 逃荒的难民,要么就是找到了靠谱的归处,要么就是找到了往西的归路。 一个月后,马车载着洛小苒驶入昌州城,却被守城官兵拦下。 驾车的小哥出示了太守府的令牌,别说没收城门税,守城官兵那是立刻把路让开,还清散了周围的闲杂人等好让马车先进城。 马车沿着大道一步一步缓缓慢行,祝秋尽职尽责地给洛小苒把马车窗帘掀起,好让她能看到车外的景象。 现在的洛小苒,整个人就是肌无力患者外加饿的发慌,看着大街上的各种美食摊,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还是要怪祝秋。 祝秋给洛小苒下的药,都是下在饭菜里,洛小苒想着少吃点饭也就少吃点药。 结果祝秋见洛小苒吃的少了,她下药的剂量就增加了。 到头来,洛小苒是饭也没吃饱,药也没吃少。 洛小苒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就能把她看到的小摊都吃到似的:“秋啊,你看那面好吃不?还有那烧饼、包子、冰糖葫芦……” 祝秋依旧闭目养神,装哑巴。 “真没意思!”洛小苒“啧啧”了两声。 说起来这是她第三次进入昌州。 第一次是在逃荒路上,昌州是她遇到的第一座大型古代城池。 当时她和秋娘、李叔还有辰儿进城采买物品,住客栈,吃了第一顿饱饭。 第二次入昌州城是因为林浅浅,林浅浅认出了这身子的身份,想要杀人灭口。 她有反杀林浅浅的机会,但是却觉得那样索然无味。 她想看林浅浅在失贞甚至失了好几次贞之后,会觉得自己无颜活下去,自行了断,还是继续“坚强”活着,觊觎着祝靖行。 这个答案,祝秋已经告诉她了。 林浅浅这位表小姐还在祝府稳稳地住着,只是她的那位贴身丫鬟青儿却“无故”与府外男子私奔,找不回来了。 第三次来昌州嘛,很明显是被迫的。 洛小苒看了看自己几乎举不起来的手,很是无奈。 第119章 住进姝乐斋 昌州,祝府。 日日守在城门口的小厮,此时想着能得到的赏钱,甩开两条腿疯了似的拼命往前跑。 很快就到了祝府,小厮对着门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去通知表小姐,大人回来了!” 门房接到消息,赶忙向府内通传。 不多时,精心打扮的林浅浅带着新晋贴身侍女银屏,步履袅袅地走了出来。 果然没多久,远远就看到几辆马车正往这边赶。 林浅浅赶紧检查了一下发髻和衣着,然后就端起温婉得体的笑容,静候着。 马车很快在祝府大门前停了下来,林浅浅那副翘首以盼的样子早就落在车内洛小苒的眼里。 透过窗帘缝,洛小苒看到林浅浅身着一袭粉色散花如意云烟裙,不禁啧啧赞一句“倒是不怕冷”。 随即又想,要是林浅浅知道马车里坐着的不是祝靖行而是她洛小苒,不知道她那妆容精致的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 洛小苒扬起一个坏坏的笑,转头问祝秋: “不下车吗?” 祝秋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眼神都没给洛小苒甩一个: “大人清正廉洁,不喜奢靡,因此祝府面积不大,但从大门到内宅还有段距离。小姐现在行动不便,还是直接坐马车进去吧!” 祝秋这冷冷的语气,洛小苒也能理解,毕竟一路上,她可是为自己埋了很多“坑”呀! 不论是大解还是小解,祝秋总是寸步不离。 洛小苒一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后面则完全放开了,反正大家都是女的。 再然后,洛小苒因为祝秋“一丝不苟”给她下药的事情,存心报复。 每每在方便后,祝秋正给她埋“坑”的时候,洛小苒便出言调侃戏弄。 祝秋一看就是那种最高级别的下人,这种埋“坑”的活,肯定不常做。 因此在给洛小苒埋“坑”的时候,总会屏住呼吸,等“坑”埋好了,才正常呼吸。 这个时候洛小苒对她进行“调戏”,她是没空报复回去的。 就这样,祝秋的脸从一开始的“木着”(那时候还有点温度),变为现在的“冷若冰霜”。 时间线拉回现在。 “咳咳!”洛小苒假咳两声,朝祝秋吩咐道:“我和你们表小姐怎么说也有一面之缘,要不我下去给她打个招呼?” 毫不意外,祝秋拒绝了。 “在大人没回来之前,小姐你还是安心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吧!” “秋啊,你的意思是,祝靖行一天不回来,我就得多吃一天那个让人没力气的药,是吗?” “是的。” “那我承认了,我就是祝靖姝,我是你家小姐,我现在命令你停止给我吃那药。” 祝秋:…… 林浅浅眼睁睁看着马车从祝府大门进去,一个留恋的停顿都没有,笑容像是面具一样僵在脸上,眼里一片冰冷: “银屏去问问,不是表哥回来了吗?”不然,他为什么不下车见我。 “是。”银屏领命后,就去四处活动,多方打听了。 …… 铜镜中,林浅浅清丽中透着点妩媚的妆容依旧整齐,她在细细端详自己的脸。 秀气但不大气,但只要上点心,妆容可以完全弥补这个缺点。 都怪那个金满枝!整天在一群小姐面前说自己的坏话,着实可恶! “小姐。”银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打听清楚了吗?”林浅浅轻声问道。 银屏将房门关上,听到林浅浅的问话后,吓得赶忙跪倒在地: “小姐饶命!马车里的人被直接拉进了姝乐斋,四周都被祝秋姑娘派了人手围的铁桶一般,实在打探不出来什么消息!” 林浅浅起身将银屏扶起,声音很是温柔:“你跪什么?打听不出来就算了,看来表哥还没回来。” 银屏此刻却痛呼出声:“小姐……” 林浅浅这才发现自己手下的劲太大了,指甲陷进了银屏的手臂。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林浅浅缓缓吩咐道:“你退下吧!” “是。” 银屏起身低头弓着腰退了出去,还没走多远,就听见林浅浅屋内茶盏摔在地上的声音。 屋内的林浅浅面目狰狞,前后砸了三套茶具才冷静下来。 姝乐斋,那是以前祝靖姝住的地方,也是整个祝府最好的一个院落,就连祝府主人祝靖行的三省居也没姝乐斋大。 这是个什么人,竟然来到祝府第一天就住到了姝乐斋? 不对不对,林浅浅摇摇头,表哥疼爱祝靖姝至深,断然不可能让别人住进姝乐斋,除非这人是…… 祝靖姝可还没死呢! 林浅浅双目通红。 …… 姝乐斋作为祝府最好、最大的一个庭院,风景那是自不必说。 中心是一座两层的小楼,二楼住人,一楼做会客厅。 小楼前面是一个很大的花园,种了很多花花草草,有假山、水流、凉亭、小桥。 最醒目的是水流边的一棵粗大枫树,火红的枫叶散落一地,有些直接落进水里,吓得发呆的锦鲤连忙逃窜。 枫树下扎了一个秋千,一位身着朱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的小姐正坐在上面百无聊赖地荡着,这人正是洛小苒。 洛小苒一到姝乐斋就被架进了专门沐浴的地方,祝秋在一旁盯着,韩霜把洛小苒扒拉干净,细细伺候着沐浴。 洗干净之后还要上妆,梳发髻,整整一套流程下来,洛小苒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造孽哟! 想到这,洛小苒狠狠咬了两口手上的烧饼泄愤。 烧饼是祝秋打发人去买的,当然是在洛小苒的强烈要求下。 刚刚在大街上闻起来挺香的,就是吃起来感觉不太对劲,外皮不够酥,里面不够嫩,洛小苒挑剔地想着。 到了这姝乐斋,祝秋就化身隐形人了,但是她对洛小苒的监视一点都没减轻。 首先,可能是已经到了祝家地盘的关系,药还是继续下,只是份量少了些,这让洛小苒很是满意。 姝乐斋伺候的婆子丫鬟很多,就在洛小苒坐秋千上吃饼的功夫,已经有十几个人在她面前走过,这也是一种无形的监视。 前门、后门各有两个侍卫把守,还有两队护院交替在姝乐斋外巡逻,观察到这一点的时候,洛小苒十分无语: 这么多人看着她一个,还给她下药,难道不怕毒死她吗? 不知道“是药三分毒啊!” 第120章 林浅浅求见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自从林浅浅的心中浮现出“祝靖姝”这个名字,她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一刻也没有松下来。 早上的时候,银屏看到林浅浅眼下已有淡淡的青黑色,结合那些碎了的杯盏,便猜到她昨晚一夜没睡,因此伺候梳洗的动作越发小心起来。 “银屏,我记得护院里有个叫庆山的,是和你同一批入府的,你去找他问问姝乐斋里到底进了什么人?”林浅浅突然开口。 银屏给林浅浅梳发的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一个小心翼翼地表情: “小姐,昨天我问过庆山了,姝乐斋那边的护卫都是祝秋姑娘亲自挑的人,庆山没选上……” “啪!” 林浅浅将手中的簪子狠狠摔在桌上,胸膛剧烈起伏,良久她长长吐出一口气:“那你让他向那些选上的护院打听一下,不就好了!” 银屏连忙退后一步,手中紧紧握住梳子,唯唯诺诺道: “奴婢昨晚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可是今早他过来回话,说……说祝秋姑娘下了死命令,不让人打听,不然就乱棍打死。” 银屏跪在地上,低着头战战兢兢,良久不见林浅浅说话,她心里更是害怕。 她本是祝府一个干杂活的二等丫头,自从这位表小姐的贴身丫鬟与人私奔后,她就被提拔上来,顶替先前那个逃奴的位置。 在她还是二等丫鬟的时候,就隐隐听说过这位表小姐的事迹。 都说表小姐经常明里暗里整治府里的丫鬟女侍,专找那些对祝大人有意思的,就连那些没这种心思但长相出众的,也会不经意地消失。 所以当她被调过来的时候,她的内心是十分害怕的,就怕自己哪里没有伺候好,也会“消失”。 这几个月来,表小姐对她还算不错,也从未无缘无故打骂她,但她心里还是有点害怕这位表小姐。 表小姐平日里端的一副温婉贤惠的模样,可在私底下,控制不住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特别可怕。 有好几次,表小姐都在无意识中把她掐伤,这让她更认定这位表小姐不似表面的温柔善良模样,因此伺候起她也就更加小心谨慎。 “那你把祝秋叫过来,我自己和她说。” 林浅浅的话打断了银屏的思绪,她连忙领命退下了。 林浅浅将刚刚摔在桌上的簪子插到头上,红唇勾到一个完美的角度,静静等候祝秋的到来。 …… “不知表小姐找我何事?”祝秋问。 林浅浅从镜前的圆凳起身,指着旁边的茶几椅子说道:“祝秋姑娘请坐,银屏上茶!” “不用了!表小姐有什么事不妨直说。”祝秋抬眸看向林浅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林浅浅自己移步到茶几椅子上,端正坐下:“我听说昨日有人住进了姝乐斋,那可是姝儿的院子,表哥知道这件事吗? “这正是公子的安排,不然谁敢擅自安排人住进小姐的院子,你说是吧表小姐?” 祝秋突然想起洛小苒说的,这林浅浅几个月前就见到过她,但却从未将此事告知公子,实在奇怪。 还是说洛小苒说谎了?林浅浅从未在她逃荒途中见过她? 林浅浅的双眼立刻就起了一层水雾,眼角泛红,声音颤抖,有种不可置信的意味:“难道是姝儿找到了?” 祝秋犹豫一会儿,点了点头:“正是!” “太好了!”林浅浅的声音比平时高昂许多,“快带我去见她,可怜的姝儿自从走失后,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一定要好好安抚她。” 另一边,洛小苒慵懒地卧在一张躺椅上,前面是一张小几,上面摆满了各色水果。 左边一个紫衣小丫鬟给她捏肩,右边一个红衣小丫鬟往她嘴里喂切好的苹果,后面还站着两个闲着的,等着伺候洛小苒。 “小紫,你下手再重些,现在的力气跟挠痒痒似的!” “是!” “小红,葡萄用盐水泡的差不多了,你去拿出来,用清水多冲洗几遍给我送过来。” “是。” “小蓝过来给我捏捏腿,记住,劲要大一些。” “是。” “小粉,小粉表演个节目吧!” “……是。” 然后,小粉踢起了鸡毛毽子。 祝秋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景象。 洛小苒看到祝秋过来,很是高兴,赶忙招呼道: “秋啊,你终于出现了,正好,我这新进了几串葡萄,小红去洗了,待会儿一起吃啊!” 说完,还贼浮夸地眨了一只眼睛放电,看得祝秋心里一哆嗦,脸上也出现了难以言说的表情,具体表现为嫌弃。 “有人想见你。” “谁?” “林浅浅?” “她在哪?” “就在门外候着。” 洛小苒脸上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此时小红也把葡萄拿了回来,洛小苒捏了一颗浑圆深紫的放到嘴边,一下子就把果肉从里面吸了出来。 小红在旁边端着一个青葱瓷盘接过洛小苒手里的葡萄皮,又将瓷盘放到洛小苒嘴边准备接她吐出来的葡萄籽。 “真甜!” 果肉吃完,葡萄籽吐在瓷盘里,洛小苒把整串葡萄拎起,对小紫、小红、小蓝、小粉吩咐道: “你们把咱院子所有的婆子丫鬟都叫过来,让他们把手上的活都停一停。 告诉他们,活是永远干不完的,要学会忙里偷闲。 正好小姐我桌上这么多水果一个人也吃不完,让他们过来一起分了!” “是!”四口同声。 等到姝乐斋的仆人们都过来了,一人手里分了些水果,洛小苒才对祝秋说道:“让她进来吧!” 林浅浅心绪不宁,跟在祝秋后面缓缓走进这个尘封已久的院子。 自从祝靖姝失踪后,姝乐斋就被空置起来,除了每天洒扫的人,其他人不得随便出入姝乐斋。 林浅浅原本以为这里会是一片消沉、静默景象,没想到一抬头,一群丫鬟婆子每人手持各种水果,看猴似的向她望来。 等看清中间那众星捧月的一人后,林浅浅的心脏差点骤停。 第121章 祝靖行回府 是她!真的是祝靖姝! 林浅浅当即觉得头脑发虚,差点因为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还好站在后面的银屏扶住了她。 脑海里控制不住地闪现葛大等人的狰狞面孔,旁边站着祝靖姝冷笑的脸:“先奸后杀!先奸后杀!先奸后杀!” 青儿满头是血地爬过来,哭着喊:“小姐我好疼啊!你好狠的心!” 林浅浅有些梦魇了。 “林浅浅,好久不见。” 洛小苒的声音传来,和林浅浅记忆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林浅浅像是一只被踩到脚的猫,脊背弓起,浑身炸毛,脱口而出的竟然是她无数次梦到的一句话: “姝儿,你怎么了?你以前都是叫我林姐姐的啊,你没事吧?” 林浅浅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正是她当日在昌州城外密林中,见到洛小苒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事实上,那日的事情每夜都在林浅浅的梦中反复出现,折磨着她,让她睡不得一个安稳觉! 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嫁给祝靖行,她的心才能得到安宁! 也只有凭借“有朝一日能嫁给祝靖行”这一信念的支撑,她才能恬不知耻地活下来! 害人怎么了?是那些人非要要和她抢祝靖行! 杀人怎么了?挡着她路的人,都该死! 洛小苒显然也记得这句话,但是看着林浅浅从一开始的失神模样变的逐渐凶狠狰狞,洛小苒有些无语。 不知这位林小姐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毕竟她可是曾经做出请了四个搞笑杀手,对一个弱女子(洛小苒)先奸后杀的事情呢! “噗!” 洛小苒把嘴里的葡萄籽吐到一边,又拿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美目定定注视着林浅浅,也不说话。 林浅浅被她这么看着,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又有点崩塌,眼睛开始左右飘忽。 过了好一会儿,林浅浅的脸上才挤出一个还算正常的笑容:“姝儿,你走失这么久,现在回家了,林姐姐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补偿你的。” 洛小苒从躺椅上坐起来,伸手指了指周围的丫鬟婆子,娇呵道:“你看,我像是需要你照顾的样子吗?” 说完,洛小苒又躺了下去,像是个没有骨头的人,眼睛看向祝秋:“秋啊,祝府现在是林浅浅表小姐当家了?” “自然不是。”祝秋回道。 “那就好,我听她的语气,倒像是这里的女主人一般。 要是她当家,你得好好保护我,不然我会害怕的睡不着觉的。”洛小苒意味深长地说道。 祝秋看了一眼林浅浅,又看了一眼洛小苒,颔首道:“小姐的吩咐,属下定当遵从。” 旁边的林浅浅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这个祝靖姝又在影射什么!明明她才是那个被葛大糟蹋的人! 深吸两口气,整理好情绪,林浅浅温柔地看向洛小苒,轻轻说道: “姝儿真是说笑了,说的我好像会害你似的。” 洛小苒:( ̄ェ ̄)害没害过,你自己不清楚吗? “我是你表姐,从你八岁时就陪着你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你忘了?”林浅浅继续说。 洛小苒:拒绝感情牌,谢谢。 “就算你有时顽皮,弄丢表姐的簪子或是不小心撞到表姐,表姐何时和你计较过?”林浅浅说最后一句话时,甚至上前几步,脸都快贴到洛小冉脸上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林浅浅会突然上前来,还是祝秋率先反应过来,将林浅浅拉开了些。 林浅浅很顺从地被祝秋拉远,在此之前,她又深深重复了一遍“我不计较的,姝儿!”这句话,眼神直直盯着洛小苒,其中仿佛有千言万语。 洛小苒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不计较? 你不计较我? 你不计较我什么? 不计较我让葛大摧残了你这朵白莲花? 如果林浅浅真是这个意思,洛小苒真的想笑了。 她是不是忘了,是她林浅浅先找人害祝靖姝的! 林浅浅,你害我的那次,我报了仇了。 你害祝靖姝的那次,得让人家的兄长亲自来料理你。 想到这,洛小苒决定不再与林浅浅多说,直接开口赶人:“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听着心烦,我这里正忙着,就不招待你了!” 说完,洛小苒给给祝秋投去一个甜腻的微笑:“秋啊,送客!” “姝儿……”林浅浅还想再说些什么,洛小苒直接转头和周围的小丫鬟们聊天去了。 见此情景,祝秋上前走到林浅浅身边,沉声道:“表小姐,请!” 林浅浅魂不守舍地走了,祝秋满肚子心思,洛小苒则该吃吃、该喝喝,闲了调戏调戏院里的小姑娘,也算自在。 这种情形持续了半个月,今天,一辆从京都驶来的马车低调地进了祝府。 一早得到消息的祝秋立在书房门前,静静等待书房主人的归来。 祝春早一步来到书房,看到多日不见的祝秋,远远的就打了招呼:“祝秋!” 等走近了,祝春满脸洋溢着嘚瑟的笑容和祝秋分享喜悦:“祝秋我和你说,皇上这次大力赞扬了咱们大人在北境的公务,还赏了好多东西呢!” 祝秋原本心事重重的脸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真的?”说完还往后面瞧了瞧,“公子呢?” “大人先去姝乐斋了,一会儿再来书房。 还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大人严令下达,以后称他只说‘大人’,不提‘公子’。”祝春说。 “为什么?” 祝秋有些不理解,称呼“公子”要比称呼“大人”亲昵很多,府内能称呼祝靖行为“公子”的人,没几个。 细细数来,也只有早年跟着祝靖行的他们几个被许了“祝”姓的人,再加上一个韩霜姑姑。 祝春感觉祝秋的这个问题很奇怪,“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大人这么吩咐,我们照做便是。” 祝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转头就走,祝春在后面大声问道:“你干什么去?” “我找大人有重要情况汇报。” “大人不让人去打扰,你听见了没有!” 祝春话还没说完,祝秋已经走远了。 第122章 各种拔丝 祝靖行走进姝乐斋的时候,洛小苒正和一群婆子丫鬟在小厨房里做拔丝苹果。 苹果洗干净后,削皮切块,外面裹上一层面糊,放到油锅里炸到表面金黄,捞出来。 锅里还有油,别浪费,放入白糖,用铲子不停搅拌,熬成糖浆。 最后把炸好的苹果放进去翻炒,务必做到雨露均沾,让每个苹果块都沾上糖浆后,装盘。 由于洛小苒现在身娇体弱易推倒,所以此过程由洛小苒口述,厨房里手艺最好的徐妈妈掌勺,最后的成品,则由周围的小丫鬟们评价。 “呜呜呜,这个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苹果。” “是拔丝苹果。” “又甜又香,像是蜜饯又像是点心。” …… 见到小丫头们如此评价,徐妈妈也是乐的笑开了一脸的褶皱: “咱们小姐的这个法子甚好,不仅能用在苹果这一种水果上,还能做拔丝香蕉、拔丝雪梨、拔丝葡萄!” “徐妈妈说的对!”洛小苒高声赞扬,“拔丝是一种烹饪方法,并不局限于苹果一物,可以说,大部分水果都能做拔丝。” 说到这,洛小苒看向徐妈妈:“徐妈妈不仅厨艺了得,还能举一反三,实在了不起,待会儿到祝秋那领赏!” “哎呦,谢小姐!”徐妈妈赶忙给洛小苒行礼。 “快起来!对了,这拔丝不仅能用水果做,还能用红薯做,用红薯做拔丝很经典,不过你们这里应该没有红薯,倒是还可以用茄子做。”洛小苒继续说。 “红薯是何物,我们确实没听说过,只是那茄子是做菜的,用上拔丝的做法做成甜点,会不会很奇怪?”徐妈妈提出质疑。 “不会,茄子去皮后不要切成块,切成条,手指这么大小的就行,然后放醋,就是你们这的苦酒,味道酸酸的那个。 用醋腌一下,裹面浆的时候,你再往里面磕几个鸡蛋,这样油炸出来的茄子条很脆。 吃的时候,外面的糖浆甜,里面的茄子酸,别有一番滋味呦!” “小姐,你说的我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我们做不做拔丝茄子啊?” “我想吃拔丝葡萄和拔丝香蕉。” “我我我,我都想吃……” …… 小丫鬟们顿时乱作一团,争先恐后地点菜。 洛小苒旁边的韩霜轻咳了一声,厨房里的嘈杂声立刻消失了。 洛小苒随即给韩霜竖了个大拇指,还是您老人家有威严。 这么些天,洛小苒也算是看出来了,韩霜在祝府下人中,那是比管家刘忠的地位还高。 “这样吧徐妈妈,待会儿你带上几个人到祝秋那里,除了拿你的赏钱,再问她支些银子把材料都买齐了,今晚就把这拔丝全家桶全做出来。” 说完,洛小苒招手让徐妈妈凑近些,附在她耳朵边悄声说:“顺带给我带两袋瓜子,不带盐的。” 徐妈妈连连点头答应,保证把这事办成。 “还有你们!”洛小苒指着点菜最欢的几个小丫头,“别光想吃,不做事,到时候都来厨房帮忙,听见了吗?” “是!” 韩霜作为祝府颇具资历的老人之一,很早就练就了一种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本事。 因此,她是第一个发现祝靖行站在厨房窗外的人。 韩霜凑到洛小苒耳边报告了这件事,洛小苒一转头,果然看到了芝兰玉树的祝靖行。 “好了,你们都各自忙自己的去吧!”洛小苒打发了众人又嘱咐道: “徐妈妈,我刚刚说的拔丝全都做一遍,每样都给我拿点,晚上送我房里去,和瓜子一起。” “是,小姐。” 洛小苒带着韩霜走出去的时候,祝靖行已经不在窗下了。 等洛小苒慢悠悠地走到一楼会客厅的时候,祝靖行已经喝了两盏茶,韩霜没有跟着进来,反而贴心的在外面把门关上了。 “看祝大人这风尘仆仆的,还没洗漱、沐浴、更衣吧?”洛小苒问道,小模样贱兮兮的。 见祝靖行低头喝茶,并不说话,洛小苒继续说道: “让您等了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主要是祝秋天天给我下的那药,您知道的,弄的我浑身没力气,走的慢。” 祝靖行终于把茶盏放下,抬头看向洛小苒,“你这是在怪我给你下药?” “嗯!” “你倒是干脆。” “换做是你,整整一个半月,全身软绵绵的,你心里痛快吗?”洛小苒冷笑道。 祝靖行的眼睛眨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我……不需要。” 哈?洛小苒无语。 “你千里迢迢把我绑到这,到底想干什么?” 洛小苒坐到祝靖行对面的桌子上,对,是桌子上,不是椅子上,还跷了个二郎腿。 祝靖行放下茶盏,姿态雅正,然后缓缓起身来到洛小苒面前,眯着眼: “本土之身,异界之魂,得天独厚,安能独善其身而逍遥山野?” 洛小苒吊儿郎当的表情僵在脸上,慧能这个老秃驴,还是告诉祝靖行了! “这句话很特别吗?”洛小苒嘴硬道。 “我此次去京都述职,多方打听,竟然打听到了当年太宗林皇后指认云妃为借尸还魂妖孽的方法!” 说到这,祝靖行顿了顿,眼神在洛小苒的脸上一寸寸巡视:“你想试一下吗?” 洛小苒毫不畏惧与之对视,内心却慌如小狗崽。 这个祝靖行一回来就放大招,她着实没想到啊! “大人,祝秋求见。”门外传来祝秋的声音,碰巧打断了祝靖行和洛小苒之间微妙的相互试探。 “进来。”祝靖行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祝秋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洛小苒坐在祝靖行对面的桌子上,太阳穴就开始突突的胀疼。 “大人,祝秋有重要的事要向你禀报。” “是府里的事吗?” 祝秋看了一眼洛小苒,沉声道:“是。” 然后,会客厅陷入寂静。 “哦,是不能让我知道,需要我回避一下?”洛小苒突然意识到祝秋不开口的原因,开口问道。 祝秋颔首,“还请小姐回避。” “我回避可以,但你要是说林浅浅的事,我觉得还是我讲给祝大人听比较好,毕竟我是当事人。” 祝秋:……又被你猜到了??! 第123章 摊牌 “我和林浅浅总共就见三次面。 第一次,我逃荒逃到这昌州城,在一家成衣铺子看到林浅浅和一群华服娇小姐们抢布料。 第二次,有人要杀我,我一问,幕后主使竟然是林浅浅,所以我又回了昌州,问她为什么要杀我,毕竟我不认识她。 第三次,就是我刚到祝府那天,祝秋带她来见的我。” 说到这,洛小苒斜睨了祝秋一眼,十分直白地说道: “我在来的路上和祝秋说过我见过林浅浅,但显然林浅浅是不会把她派人杀我的事情抖露出来的。 祝秋应该是不相信我的一面之词,所以那天有意让林浅浅来见我,借此观察一下我和林浅浅各自的反应,也算是一种试探,我说的没错吧?” 祝秋低着头不说话,祝靖行则在洛小苒说出林浅浅派人杀她的时候,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无言的寂静。 良久,祝靖行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祝秋,你要汇报的事情是关于林浅浅的?” 祝秋看了一眼已经把所有一切和盘托出的洛小苒,犹豫片刻,还是重重点头: “是!如果小姐所言属实,那么之前小姐在大人赴任途中消失的事情,多半也与表小姐脱不了干系!” “你为什么不早些把消息传给我!”祝靖行突然怒吼出声,把一向认为自家大人温文尔雅的祝秋吓了一大跳。 祝秋赶忙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快速解释道:“这件事毕竟没有查实,而大人你在京都事务繁忙,因此祝秋想等查清后再报给大人。 如今大人提早回来,祝秋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将此事告诉大人,让大人自行决断。” 祝靖行的眼睛此时变的深邃如浓稠的黑墨,他抬起修长的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摆了摆,“你先下去吧!” 洛小苒跳下桌子就要往外面走。 “没说你!” 祝秋悄悄地退了下去,洛小苒悄悄地退步走回到祝靖行对面,认命般地说: “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你妹妹是叫林浅浅害了,我言尽于此,就想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希望你放过我!” “可你明明就占了姝儿的身体,你凭什么!”祝靖行仰起头来,双眸欲裂。 对于突然发难的祝靖行,洛小苒还没说什么,祝靖行又把祝秋叫了进来。 “把她绑在柱子上。”祝靖行吩咐道。 “祝靖行你混蛋!我招你惹你了!” 被下着药的洛小苒,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毫无反手之力。 祝秋把洛小苒的身体用十分结实的布料和柱子缠在一起,缠了一圈又一圈,从脖子以下缠到了脚踝以上,“公子,嘴也封上吗?” “不用,你出去吧!”祝靖行无力地摆摆手,祝秋带着担心的神情出去了。 洛小苒惊叹于这种绑人的方式,既不会弄伤被绑的人,又能确保人不会挣脱出去。 别问洛小苒怎么知道的,这是她像个蛆一样挣脱了好几下,最后得出来的体会。 祝靖行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朝洛小苒走来。 “只要你承认你是姝儿,你就还是这祝家的大小姐,还可以……”祝靖行仿佛还带着某种期待。 “我承认!”祝靖行话还没说完,洛小苒果断给出答案。 也不愿洛小苒怂,主要祝靖行现在的表情特别吓人,好像只要洛小苒的表现不合他的心意,他就能把洛小苒生吞活剥了。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承认呢,姝儿?”祝靖行眼角通红,两眼都是红血丝,死死盯着洛小苒。 洛小苒咽了咽口水,声音非常温柔:“之前,之前是因为和你赌气,气你把我丢了,害我吃了许多苦,所以才故意不认你的。” 祝靖行的手摸上了洛小苒的脸,从她的眉眼,划过鼻梁,即将触碰到嘴唇…… “你在干什么?”洛小苒侧脸躲过去后大声质问道。 祝靖行现在的表情很奇怪,他看洛小苒的表情不像是兄长看妹妹的表情,倒像是……他和祝靖姝不会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吧? 这么想着,洛小苒也就问了出来。 祝靖行伸出的手像是被洛小苒的话烫到一般,猛地收了回去,眼神有些闪躲,嘴上却大声反驳:“休要胡说!” 洛小苒倒吸一口凉气,“你真的不是祝靖姝的亲生兄长,而且你还喜欢祝靖姝?” 祝靖行放下的手又抬了起来,这次可不像上次那么温柔,而是直接掐住洛小苒的脖子,恶狠狠道:“我让你别胡说!”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祝靖行已经被洛小苒秒成渣渣了。 “祝——靖——行,你——混——蛋,你有本事替祝靖姝报仇去啊!” 一个成年男人的手劲扼在洛小苒娇嫩的脖子上,她能说出这句完整的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祝靖行似乎也恢复了理智,茫然无措地把手放了下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看着洛小苒。 “咳咳!” 洛小苒重重咳了好几下,窒息的感觉才慢慢有所缓解,模糊的眼睛也开始聚焦,最后看到了手足无措的祝靖行。 “还真让我猜对了!你就是喜欢祝靖姝,而且,祝靖姝不知道你对她的感情对吧? 她还以为你是她的亲哥哥,对你也只有依赖,万万想不到男女之情上去。” “你闭嘴!你闭嘴!” 被洛小苒戳穿了多年来的心事,尤其洛小苒还顶着祝靖姝那张脸,祝靖行就像一只发了狂的野兽,哪里还有一位翩翩探花郎的风采。 “你冲我吼什么!我都告诉你是林浅浅杀了祝靖姝,你去替你的心上人报仇啊!”洛小苒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 “是你!是你强占了姝儿的身体,你快把我的姝儿还给我,你快从姝儿的身体里滚出去!” “祝靖行,你tmd有病吧!告诉你了,害祝靖姝的人是林浅浅,你要是不信,你去查,你别在我这发疯! 我是用了祝靖姝的身体,那也不是我主动进来的,不是我害的祝靖姝! 我就算欠债欠的也是祝靖姝,我不欠你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件事?” 第124章 火刑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是林浅浅害了姝儿!为什么!” 祝靖行再次怒吼质问道,一向温润如玉的眉眼暴戾癫狂。 “我怎么知道你堂堂昌州的太守、知府大人,竟然连自己心上人怎么失踪,又是被谁所害都没查出来!” 洛小苒嘴角微翘,但露出的却是冷笑,俏脸不住地散发冷气: “凶手就在你身边,你却没找出来,是林浅浅手段太高明,还是你祝大人忙于政务抽不出时间调查? 你真的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关心祝靖姝吗?你真有那么喜欢祝靖姝吗? 林浅浅喜欢你,你知道吗? 林浅浅说你不娶她是因为祝靖姝,所以她才要把祝靖姝除掉,这样你就会娶她了。 你说,是不是你对祝靖姝的不伦心思,被敏感多疑的林浅浅看出了什么,所以她才不择手段也要加害祝靖姝?” 洛小苒此话一出,还在发疯的祝靖行一下子怔住了,化作石头般,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祝靖行苦笑一声,深吸一口气,像是认命一般闭上眼睛: “当时昌州疫情紧急,昌州是京都门户,一旦昌州出现民变,必会危及京都,陛下命我速速解决难民事宜,我每天分身乏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祝靖行回到他一开始坐的椅子上,神情恍惚,良久才开口说话: “自从无意间在益州见到你,我满心都牵挂着你,每天都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 可是,你却不认我。 大夫说你没有失忆的病症,你也不像故意赌气所以不认我,但你明明就是姝儿,连脖颈处的小红痣都一样,我绝不会认错。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你确实不是姝儿,你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趁着姝儿当时患有风寒,强占了姝儿的身体。 慧能大师告诉我的签语,也佐证了这一点。 但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事太过离奇,简直为所未闻,除了传闻中的云妃。 所以此次上京,我多方打听云妃之事,但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一个偶然的机会儿,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凭借这个秘密,我成功在太宗林皇后的母族、五大世家之一的林家,求到了我之所求。” 洛小苒听的入神了,见祝靖行停顿了,不由问道: “林家怎么说,他们真有辨别借尸还魂的方法?” “呵!”祝靖行忍不住冷笑一声。 “我也是当局者迷了。 作为枕边人,太宗未必不知道云妃自从回宫后就变的十分奇怪,但他不愿意深究。 若非林家提出借尸还魂一事,并联合朝臣一起施压,太宗也不至于处死云妃。” “哦~~”洛小苒点点头,这个结果她一点都不意外,但林家能提出“借尸还魂”这个词,这让洛小苒很意外,不过这一点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事。 “所以你刚刚说有辨别借尸还魂妖孽的方法是在诈我?不过也无所谓了,我承认我不是祝靖姝,我也不知道怎么死后就成了祝靖姝。” 洛小苒表情平静,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把一切摊开来说: “我醒来之后,并不知道这副身体叫什么,有什么身份,还是后来林浅浅派人刺杀我,我才知道原身叫祝靖姝,是新任昌州知府祝靖行的嫡亲妹妹。” 说到这,洛小苒郑重看向祝靖行,沉声说道: “我想我应该向你道歉,不管怎么样,在我得知原身是祝靖姝的时候,就算我不打算找你,我也应该想办法将祝靖姝已死的消息告诉你,让你彻底了断牵挂。 我本以为大梁这么大,我们不会再见面,不会再有牵扯,没想到冥冥之中这件事还是要了结的。” “道歉?”祝靖行反问道,“迟了!祝秋,拿个火折子过来!” “你想干嘛!”洛小苒弱弱问道。 “在我知道你是个不知从哪来的孤魂野鬼后,你觉得我会让你顶着姝儿的皮囊到处乱窜吗?既然姝儿已经回不来了,那我一定要让她入土为安。” 洛小苒后槽牙疼,气的想一口咬伤祝靖行拿火折子的手,看着发疯的祝靖行,她忍不住劝道:“你冷静一点,你在这点火,不就把这栋楼也烧了吗?” “这院落本就是姝儿的,如今一起烧给姝儿也好!” 洛小苒:……豪气!我竟无言以对。 见祝靖行就要吹着火折子,洛小苒赶忙说:“祝靖姝已经死了,你现在为了她杀我,这不是给她增添了罪孽吗?” 听到这话,祝靖行的点火动作停住了,“可是,不让姝儿入土为安,她一样魂魄不宁。”说完就要接着点。 “你这点着了,不就把祝靖姝的身体烧成灰了吗?你们古代人不是最忌讳挫骨扬灰的吗?”洛小苒为了自己的小命继续游说祝靖行。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妖孽必须得用火刑才能真正处死,为此,我也只能委屈我的姝儿化作一片尘土。”祝靖行又开始将火折子移向洛小苒。 就在火折子即将点燃绑着自己布料的时候,洛小苒神情凌冽,再次开口: “你可想清楚了,上天既然安排我在祝靖姝的身体上活过来,那就说明我和祝靖姝一定有特别的缘分,就算是看在我顶着祝靖姝脸的份上,你也不要烧了我吧!” 但祝靖行就像是魔怔一般,根本不听洛小苒说的话,洛小苒的怒火终于忍不住了: “祝靖行,你要是想为祝靖姝报仇,那就先杀了林浅浅再自杀! 林浅浅害了祝靖姝,你没保护好祝靖姝,我反而是让祝靖姝的身体不至于腐烂在那座小小的破庙,你犯不着在我这报仇!” 洛小苒这句话,成功让祝靖行停住了动作,他抬眸看着洛小苒的脸,实际上是在看祝靖姝:“可是,因为你的原因,我不能为姝儿报仇了。” 洛小苒不明白祝靖行为什么这么说:“害祝靖姝的是林浅浅,她现在借住在你府上,你就是十八样酷刑伺候让她为祝靖姝赎罪也可以啊!” 第125章 洛小苒之死 “林浅浅她娘年轻时是林家的一个粗使丫鬟,后来赎身出来,却发现自己怀有身孕。” “停停停,”祝靖行还没说完,洛小苒就打断了他,一副不可思议地表情:“你的意思是林浅浅是林家的女儿?” 祝靖行自嘲般笑了笑,并未回答洛小苒的话,而是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皇后林灼华虽然貌美却不受天启帝喜欢,陛下独宠白贵妃,林家却再找不出一个嫡系的女儿送入宫中争宠。 林浅浅是林家家主林啸天的女儿,说来也是林灼华的庶妹,长相与林灼华六分像,却是天启帝喜欢的娇弱形象,自然是林家送入宫的最好人选。” 听到这,洛小苒恍然大悟,一瞬间事情的脉络似乎都串联起来了: “你将林浅浅的真实身份告诉林家,以此向林家求问借尸还魂之事,所以你现在不能动林浅浅了。” “林家的人明天就到,届时会接林浅浅回京。 一切都晚了,是阴差阳错,也是你迟迟不肯承认你就是姝儿,才会惹出后面这么多的事端,所以,你去为姝儿赎罪吧!” “停!” 洛小苒再次叫停祝靖行的动作,眉头皱成了山路十八弯,一脸嫌弃地看向他: “林家怎么了!林家的人害了人就不要偿命了?你为祝靖姝报仇的决心就这么点?” 祝靖行嗤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洛小苒的无知,也在嘲笑自己的软弱: “林家乃京都五大世家之首,大梁四代皇帝的皇后,除了太祖皇后是与太祖少年结发的平民皇后,其余皇后皆是林家嫡女,你说林家怎么了?” …… 晚上,徐妈妈带着做好的各种拔丝水果、拔丝茄子还有两袋不带盐的瓜子来到姝乐斋,但是远远看过去,却发现屋内似有火光闪烁。 手上的托盘摔在地上一片狼藉,徐妈妈吓得赶紧大喊:“来人啊!走水了!来人啊!走水了!……” 在姝乐斋外巡逻的护卫赶忙提桶装水救火,但是火势太大,短短时间内已经烧断了房屋的横梁,回天无力了。 …… 林浅浅住处,丫鬟银屏一路小跑来到林浅浅跟前,小脸煞白:“小姐不好了,姝乐斋着火了!” “什么?”林浅浅“噌”地一下站起来,似乎怕自己听错,于是又问了一遍,“你再说一遍。” 银屏匀了口气,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说:“姝乐斋着火了。” “那姝儿怎么样了?救出来了吗?” “火势太大,听说没救出来。” “你退下吧!” “是。” 银屏退下后,林浅浅缓缓坐下,用手绢捂住脸,两秒后,一阵畅快且压抑的笑声自手绢下传来。 “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祝靖姝死的好啊!死的太好了!” 本来半月前,她见了一次祝靖姝,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祝靖姝请出了姝乐斋。 这半个月,她是兢兢战战,战战兢兢,就怕祝靖姝在表哥回来后胡说八道些什么。 今日表哥一回来就去见了祝靖姝,她在房间里更是紧张到了极点,几次都想到姝乐斋找表哥,却被拦了下来。 没想到,姝乐斋竟然失火了,这不是老天爷听到她的祈祷,特意帮她实现愿望了吗? 想到这,林浅浅决定去姝乐斋,她要亲自看看祝靖姝死没死透。 林浅浅带着银屏去姝乐斋的时候,祝靖行正呆呆看着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小楼,面无表情。 火势最终还是被扑灭了,只是众人翻找了好久,才在柱子下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 “小姐啊!老奴才把做好的拔丝端来给你,你怎么就出了这个祸事啊!” 徐妈妈到底年纪大,不怕事,一下子就跪在那具烧成黑炭的尸体旁,放声痛哭起来。 徐妈妈一哭,姝乐斋的小丫鬟们也都跟着哭了起来。 “小姐,小姐你死的好惨呀!” “小姐,你疼不疼!” “小姐,你一路走好!” …… 洛小苒来的这半个月,每天带着院里的丫鬟婆子们做好吃的,给她们减少每天的工作量,因此院里的下人都很喜欢她,见到她遭此大祸,哭起来确实是真情实感。 只有祝秋站在一旁神情最是复杂,说起来,她是所有人之中和洛小苒相处时间最长的。 从益州到昌州的一个月,她每天形影不离地照顾洛小苒。 一开始洛小苒态度还是很高冷的,后面可能是记恨她每天都在饭菜里下药,洛小苒变的找到机会儿就捉弄自己出气。 好不容易到了昌州,大人之前有令: 将洛小苒置于姝乐斋,不许洛小苒出去,也不许任何人来见洛小苒。 只是在回来的途中,洛小苒曾向她问起过林浅浅,这使她十分诧异。 若洛小苒知道林浅浅是借住在府里的表小姐,那么她八成就是小姐。 但她又说自己是因为之前就和林浅浅见过面,所以才知道此人。 那么林浅浅见到过小姐却不将此事告知大人,其心可诛。 为了验证此事的真伪,她还违背了大人的命令,带林浅浅去见了洛小苒,林浅浅果然神色慌张。 大人一回来,她就想将此事禀告,没想到她的心思被洛小苒全都看在眼里,而且洛小苒非常直接地和大人坦白了和林浅浅的见面经过。 她被大人叫了出去,中间大人又把她叫进来让她捆了洛小苒。 等第二次大人叫她进来的时候,竟然是要火折子,而姝乐斋现在起了火…… 祝秋抬头看向一脸木然的祝靖行,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姝儿!” 因为徐妈妈等人的遮挡,一路小跑过来的林浅浅没看到地上的尸体,只是向着一片狼藉的小楼惊声大叫。 见没人理她,她十分自然地走到祝靖行这里,抬眼间已是泪水涟涟:“表哥,姝儿她?” 祝靖行指着不远处的尸体说道:“姝儿在那。” 林浅浅沿着祝靖行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具已经被烧的蜷缩的乌黑尸体正堂而皇之地躺在地上,十分骇人。 林浅浅差点惊叫出声,惊惧、恶心、害怕的情绪在她心头一一转过,最后是狂喜。 第126章 林家来人 祝靖姝终于死了,她的秘密将永远不会有人知晓,林浅浅想。 “林小姐。” 是谁在叫她?林浅浅从内心的狂喜中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到双眼布满红血丝的祝靖行。 还好表情管理做到位了,林浅浅抬头的一瞬间没有露出任何欢喜的表情,而是一脸悲痛:“表哥,你叫我?” “你收拾收拾,明天出府去吧?” “?” 林浅浅最擅长的眼泪刚刚只是在眼眶打转,听到祝靖行的这番话,则是麻溜地流了下来。 “表哥,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林浅浅抓住祝靖行的衣袖哭喊道。 心里却在疯狂思索,难道祝靖姝临死之前说出了葛大的事?那表哥岂不是知道自己已经失贞了,那他将永远不会娶自己了…… 可是接下来祝靖行的话,却将林浅浅直接从地狱拉进天堂。 “我无意间发现你竟是林家流落在外的千金,我已将此事告知你父亲,他会派人将你接进京都,来人明日就到。” “林家?”林浅浅一脸茫然。 她从小没有爹,她娘对外只说自己是个寡妇,一开始他们家的家境还行,她娘手里有银子有首饰,把她娇养着。 后来家里的钱渐渐花没了,她们娘俩又没有什么赚钱的手艺,不得已家里的下人是辞了又辞。 最后她娘把自己的丫鬟都辞了,还坚持把青儿留下来伺候着她。 直到她娘得了重病,临死之前说出曾经与祝家有过一段缘分,让她带着青儿去投奔。 现在表哥竟然告诉她,她爹还没死,这让林浅浅有些无法接受。 “表哥,我娘是寡妇,你是不是搞错了?是不是你嫌浅浅在家碍眼了,想把浅浅打发出去呀!” 林浅浅说完作势就要跪下,看的祝靖行一阵皱眉,内心厌恶不已,但语气依旧温和: “这件事不会有错,你爹是京都很有权势的人,他把你接回家去,你会得到更好的照顾。” 一脸沉思的林浅浅被银屏扶着带回自己的房间,祝靖行则看着地上的尸体久久才回过神来,对着祝秋吩咐道: “祝秋,给小姐选一块风景好的地方,最好有花有水,让她安心久眠。” “祝春,带人好好把这里收拾一下,此后,姝乐斋就封了吧!” “是!” “是!” 第二天一早,林山带着两队侍卫,四五个丫鬟婆子外加一顶轿子来到祝府门前。 林山站在祝府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两眼,鼻孔朝天,态度嚣张:“告诉祝靖行,就说林家来人了!” 林山态度倨傲,竟敢直呼祝大人名讳,看的门房心生不满,他细细想过昌州府里的大家族中没有林家,便也放下心来: “林家?哪个林家,这里是昌州知府祝大人的私宅,你因何如此趾高气昂?” 到底是探花郎的奴婢,一个小小门房出口也都遣词造句。 林山冷笑一声,一把抓过门房,摔在地上,狠狠踢了几脚,将门房打的鼻青脸肿,最后把他拎到脸前,阴狠狠地重复道:“去叫祝靖行,听到了吗?” 随后将门房再次狠狠摔在地上,门房麻溜地爬起来就往宅里跑,像是怕打他那人会追上来一般。 门房跑到一半被管家刘忠看到,招手问他怎么这副样子,门房添油加醋地把门外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刘管家,他们欺人太甚!” 刘忠听完后,并没有表现的非常气愤,昨晚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听说是来接表小姐的,而且是京都的大族,他们万万没有必要得罪。 想到这,刘忠呵呵一笑,拍了拍门房的肩膀: “你看我!我一把年纪了,记性不太好。 大人昨天交代我和你说一声,说是今天京都会来人接走表小姐,我忘和你说了。 你先回去吧,切记,不可再与他们起冲突。” 门房一听那群人是来接表小姐的,心里瞬间有了盘算。 本身他就被林浅浅收买了,不然也不会在洛小苒进城那日,误以为是大人回城,就禀报给了林浅浅。 况且管家刘忠是典型的笑面虎,表面上和你笑嘻嘻的,只要你越矩、犯事了,那是家法、发卖毫不留情。 想到这,门房乖乖点头,回去了,刘忠则赶紧去告知祝靖行此事。 与此同时,祝府门外,林山一脸晦气地在祝府门前转悠。 听说这位流落在外的小姐,接回林家后是要作为皇后娘娘的庶妹送进宫去的,这可踩到家主夫人的脚了。 不对,这位小姐的娘连家主的侍妾都算不上,所以这位小姐都算不上庶女,甚至都不能称为外室子,充其量就是个野种而已! 皇后娘娘那是家主的嫡生女儿,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儿,排名老幺,上面还有三个哥哥,都对其宠爱至极。 虽然家主夫人、大爷、二爷和三爷表面上同意家主将这个二小姐接回来,然后送进宫去帮着皇后娘娘争宠,但林山知道,这次他把这个野种接回去后,从此他林山也算是彻底得罪了家主夫人和三位爷。 话说回来,倘若这趟差事办不好,别管家主夫人和三位爷会怎么样,家主会第一个出来扒了自己的皮,想到这,林山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山后面看起来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老婆子走上前来问道:“林山,你说咱们这趟回去,是不是从此就再也无法入夫人的眼了?” 林山冷哼一声,恨恨地盯着祝府的门匾,压低了声音: “家主的孩子都是从夫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只有这位二小姐不是,咱们这些把二小姐接回去的人,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听到林山这么说,老婆子认命般的点了点头,嘶哑着嗓子道: “老婆子我年纪大了,也没有心气争夺什么了,但是你还年轻,却被打发来做了这个差事,真是把以后的前途都耽误了。” 听到老婆子的话,林山心底有一股怒火就要喷发而出,浑身都在发抖:“都怪祝靖行!” 第127章 林浅浅,死 “这是从何说起啊?”老婆子问道。 “祝靖行与咱们三爷交好,所以我看到他来咱们林府,便对他十分殷勤,谁知道他却是来做这事的! 本来谁都不知道家主在外面竟然还有一个女儿,就连家主自己都不知道。 是这个祝靖行为了在林家求得什么东西,主动把这个消息告诉家主,这才有了这一摊子事。 他不仅害了我们,也算是把家主夫人和大爷、二爷得罪了,只有三爷念着以前的交情,还未与他断交。” 林山是家生子,在林家算是受重视,所以很多事情的内幕都知道。 老婆子听完点了点头,“此事我虽然不清楚,但也有所耳闻,听说大爷、二爷联合起来折辱了一位来府的官员,想必那人就是这位祝大人了。” “呸!”林山啐了一口,继续说道: “他活该,自从得知家主在外面还有一个女儿,家主夫人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内地里肯定大发雷霆。咱们大爷、二爷孝顺,可不得给母亲出口气吗?” 说着说着,祝府的大门打开了,祝靖行带着祝春、祝秋,并着林浅浅和银屏一起走了出来。 林山见状,直接忽视了祝靖行,带着手下的人一起给林浅浅行礼,“参见二小姐。” 虽然心里再怎么编排林浅浅,但是林山等人面上是不会显露出来的。 林浅浅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顿时呆愣在原地,还是后面的银屏推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起来吧!全都起来!”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又把林浅浅震了一下。 昨天表哥说她爹是京都很有权势的人,她原本还不信,现在看来,只是为了接她就派了这么多人,看来表哥所言非虚。 林浅浅只觉得心里突突地跳,如果她爹是京城的大官,官职甚至比表哥还高,那她是不是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嫁给表哥了? 想到这,林浅浅面带含羞地看向祝靖行,小心脏砰砰跳。 林山上前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小姐,请上轿!” 林浅浅看了一眼祝靖行,想着对方会和她说一些告别、叮嘱路途遥远、注意安全的话,结果一句也没有。 祝靖行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只字未提。 林浅浅刚想开口问他为什么没有告别之语,林山催促的话就传了过来:“请小姐上轿。” 不知道为什么,林浅浅在林山的语气里听到一丝不耐,她局促地看了一眼祝靖行,祝靖行却没有丝毫安抚她的意思,下面的林山也死死盯着她。 林浅浅转身给祝靖行行了一个礼,然后抬脚慢慢朝那顶轿子走去,一步三回头,银屏跟在她身后。 林浅浅上轿后,让银屏也上轿陪着她,却被林山拦下:“林家乃世家大族,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奴婢能够进去的。” 虽然这话说的是银屏,但林山想内涵的是祝靖行,只有林浅浅觉得语言化作的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银屏是我的贴身丫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奴婢。” 林山面上恭敬,但怎么看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沉声回道:“这是家主夫人的意思,二小姐还是不要违逆的好。” 林浅浅当即气的不行,看着这狐假虎威的刁奴,想找祝靖行帮她说话,结果抬头一看,祝靖行早就回府了。 林浅浅思量片刻,看了看一个个面色恭谨、身板端正的林府下人,又看了看唯唯诺诺诺的银屏,最后还是挥了挥手,“银屏你回祝府吧!” “是。”银屏给林浅浅磕了个头,然后慢慢退回祝府,但她心里却是实打实地松了一口气。 京都对她来说太过遥远,太过庞大,她一个小丫头能在祝府讨生活就很好了。 林浅浅坐的轿子从外观上看很朴素,靛蓝色的轿身,一点装饰都没有,里面却别有洞天,不仅空间大,坐上四五个人都不嫌挤,还有很多巧妙的小机关。 比如在轿子除了轿门的其余三面都有暗格,里面放着各种蜜饯、甜点、茶叶等吃喝用品及用具。 座椅上缝了好几层兽皮,坐起来一点不硌屁股,座椅下面也做了暗格,用以放置生火的炉子和折叠的小茶几,让林浅浅开了眼。 林浅浅将脊背挺直,做出她认为最端庄的姿态,然后伸出纤纤玉手撩起了轿帘,向跟在轿侧的老婆子问道:“我爹是什么人?他是很大的官吗?” 老婆子敛眉垂目回道:“二小姐有所不知,大人乃京都五大世家之首林家的家主,当今皇后娘娘的亲爹,不仅是咱们大梁的国丈,更是朝廷的丞相。” “知道了。” 林浅浅用尽毕生的自控力维持住淡定的表情,不至于露出什么吃惊的神态,然后缓缓放下轿帘。 “我爹……竟然是这么权势滔天的人吗? 丞相是一品,知府是四品,我爹竟然比表哥的官职高这么多,这么说来,我在身份上比表哥还高贵啊!”林浅浅喃喃自语道。 林浅浅越想越开心,怎么这两天发生的都是好事。 先是祝靖姝那个知道她秘密的贱人死了,还是以被烧死那种惨烈的方式,真是太痛快了。 现在,突然又告诉她,她爹还活在世上,并且还是世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她即将拥有一个这么大的靠山,这对她来说,简直像做梦一样! 林浅浅现在觉得老天爷让自己重生是有原因的,因为老天爷要让她回到她原本的生活轨迹,林相之女,身份尊贵,所有她想的事情都会实现。 想到这,祝靖姝无声的笑了起来,眼中是对未来生活的无尽憧憬,直到一个蒙面人冲进轿子。 冷冽的刀锋在眼前划过,脖子上顿时血流如注。 “你!”林浅浅伸手指着她,她认出来了,杀她的人竟然是昨晚就应该被烧死的祝靖姝! 林浅浅想说出这个名字,但一张嘴就是吐出来的鲜血,带着不甘和怨毒,林浅浅闭上了眼睛。 第128章 掉落悬崖(第一卷完) 林浅浅眼中的祝靖姝,就是昨天晚上本应该被“烧死”的洛小苒。 洛小苒解决了林浅浅,轿子外那些一直生活在内宅的丫鬟婆子们吓的四处逃窜,侍卫队以及身手不错的林山却不能逃。 他们没看住新鲜热乎的二小姐,回去没法交差,一定要抓住这个蒙面杀手回京都复命。 两队侍卫一共二十人,加上一个林山,二十一人一起对付洛小苒,把她缠的密不透风。 躲过前面的剑锋,一时不察,背后却被林山刺了一剑,洛小苒闷吭一声,眉头紧皱。 她没想到此次林家派来的侍卫队竟然个个手脚不错,她一个人对付二十一人,实在太吃力了。 砍倒两个同一方向的侍卫,洛小苒从撕开的口子逃了出去,林山带着剩余的人在后面拼命追赶。 此时的洛小苒不仅背后有伤,手臂、手腕处也都被剑刃刺伤,幸亏腿上没伤,所以跑的很快。 但她低估了这群害怕回去后会被处死的林家家奴,他们使出吃奶的力气,就怕洛小苒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洛小苒心里苦啊,从昌州到京都的官路只有一条,她昨晚已经连夜探好了路,制定好了撤退路线。 结果不知这群人抽什么风,竟然没有走官道,而是走了一条山间小路,这就打乱了洛小苒的全部计划。 洛小苒想起与祝靖行的约定,咬咬牙,便也冲了出去,顺利抹了林浅浅的脖子,但也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之中。 她逃,他们追,她插翅难飞。 这不,洛小苒就到了一个需要插上翅膀的地方——悬崖。 及时刹住脚,看着被自己踢出去的石头掉落悬崖深处的水潭,洛小苒倒吸了一口凉气。 转过头,林山带着手下也逼了过来,不多时,一个手下竟然递给林山一把弓。 诸如此类“只要你束手就擒,我们就饶你性命”的话,林山一句也没说,直接张弓搭箭,箭头上黑黢黢的散发阴气,很明显淬了毒。 洛小苒心下一沉,他们是要直接下杀手。 面前是一群要你命的人,身后是一个悬崖,该怎么选? 洛小苒闭上眼,还助跑了一下,直接跳进了悬崖。 掉落水潭意识模糊的前一秒,洛小苒在心里默默说道:祝靖姝我不欠你什么了。 …… 第一卷《庄周梦蝶》完。 庄周梦蝶,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这人生啊真是变幻无常。 洛小苒从末世穿越到古代何尝不是一场奇妙的变幻无常。 祝靖姝被林浅浅所害,洛小苒穿越到了祝靖姝身上,后来杀了林浅浅为祝靖姝报仇,这是一个循环。 尽管这不是洛小苒主观意愿上让自己借着祝靖姝的身体重生,但她确实因为祝靖姝而获得了第二次生命,所以,从某种程度上,她欠祝靖姝的。 因此,洛小苒要为祝靖姝报仇,洛小苒和林浅浅之间是要有一次清算的。 此次清算后,洛小苒在穿到祝靖姝身上这个问题上,再无需要纠结的地方。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过,自从来到古代,洛小苒除了在危及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才会杀人,除此之外,在杀人一项上,她很能控制住自己。 洛小苒第一个杀的是破庙里要强迫秋娘的兄弟俩,一个原因是洛小苒也有过被强迫的经历,她痛恨强迫女人的男人,同情秋娘。 另一个原因,破庙小小,那兄弟俩未必发现不了洛小苒,到时候她也很危险,所以要先下手为强。 洛小苒第二个杀的是土匪里的二当家,那二当家不仅瞒着大哥又来烧杀抢掠,还着重要抓洛小苒和秋娘,洛小苒为了自保杀了他。 第三次冲突是八个难民要抢洛小苒他们的粮食,其中一人想要摔死洛星辰,所以洛小苒杀了他。 另外,洛小苒把八人中最会挑事的那个挑了脚筋,剩余六个,洛小苒理解他们作为难民饿肚子,所以才抢劫,只是打了一顿,没做其他。 第四次是林浅浅派人来刺杀,洛小苒反过来进行报复。 当时写林浅浅的时候,很多人吐槽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林浅浅,现在统一说明一下: 第一,洛小苒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林浅浅让人对她“先奸后杀”,她没死,所以就也没让林浅浅死,只“奸”不杀。 第二,在洛小苒看来,死了就是一了百了了,活着反而痛苦,林浅浅失贞之后有多痛苦,这才是洛小苒对她最大的报复。 第三,洛小苒当时逃荒逃的身心疲惫,对于林浅浅她也是只报了自己被刺杀的仇。 还是后来才结合多方面想明白,祝靖姝此前死在破庙应该也是林浅浅下的手,结合祝靖行的压力,祝靖姝给她“借尸还魂”的身体,所以,林浅浅这次非杀不可了。 咱们这篇文不是那种杀伐果断的特大爽文,女主不是随便杀人的人。 在末世为了生存才不得已杀人、砍丧尸。 到了古代,她也是在危及自己生命的时候,才会对对方下死手,不然她都会留有余地,不想再溅自己一身血,比如安如泉、李杏花…… 我想说这是一种克制,一种理智,不是“圣母”。 有人说洛小苒带着洛星辰是一种“圣母”,从洛小苒的心理出发,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因此对于小孩总是会有恻隐之心,况且洛星辰那么乖巧。 洛小苒一开始护送秋娘是因为秋娘有粮食有马车,一开始护送李叔和洛星辰是因为她和秋娘两个姿色不凡的人有了李叔和洛星辰一起走,就不那么显眼了。 况且,洛小苒看出来李叔是个不寻常的人,而且对她和秋娘没有恶意,一起走有何不可?何来“圣母”之说? 况且后面马车被劫走后,李叔在昌州彰显了钞能力,购置了一辆宽敞马车,这不都是洛小苒可以与之同行的依据?(钱啊!钱要不要!请自行带入张雨绮的脸。) 被李叔托孤洛小苒也很无奈,可是一起逃荒那么久了,就不兴人家之间培养出了感情,何况李叔还留给洛小苒那么多钱,怎么就又“圣母”了呢? 一千个读者眼中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容我小小解释一下,在这里发这么多牢骚,是因为之前看到一些评价搞的我心态很崩,一度断更,现在在不断修炼中,希望每天都比昨天进步一些。 与君共勉。 第129章 还记得大明湖畔的王翠花吗? “林家怎么了!林家的人杀人就不要偿命了?你为祝靖姝报仇的决心就这么点?” “林家乃京都五大世家之首,大梁四代皇帝的皇后,除了太祖皇后是与太祖少年结发的平民皇后,其余皇后皆是林家嫡女,你说林家怎么了?” “林家这么大的世家门阀你得罪不起,所以就杀我泄愤?” “你!” “杀祝靖姝的是林浅浅,不是我!” “你占用了姝儿的身体一样该死!” “那这也是我和祝靖姝之间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姝儿的兄长,当然和我有关系。” “又不是亲兄长。” “你!” 祝靖行手中的火折子慢慢逼近洛小苒,火折子上通红的火种像是来自无尽深渊的火蛇,一点点要将洛小苒吞噬殆尽。 “我去杀林浅浅,而且保证把你从这件事里摘的干干净净,你放我走,从此当作陌路人如何?” “如何?” “如何?” “如何?” “如何?” …… 一间简陋的农舍里,脸色苍白的洛小苒躺在一张用稻草铺的床上,眉毛紧皱,眼珠在眼皮下缓慢转动。 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一个模糊的小男孩身影跑着离开了,嘴里念叨着:“娘,姐姐醒了,姐姐醒了!” 不多时,一个农妇打扮的人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碗。 她将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的洛小苒扶起来,使之半坐在床上,后面倚着床头。 洛小苒摇了摇混沌不清的脑袋,抬眸看向对方,一时有些愣住。 “你还记得我吗?”床边的农妇小心翼翼地问道。 洛小苒看着她,良久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有些意外的笑容:“王翠花?” “对!我是王翠花,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王翠花高兴地在大腿上拍了一下,露出爽朗的笑容。 王翠花把碗递给洛小苒,里面是满满的白粥,看的旁边的小男孩直流口水。 “大夫说你现在只能吃些清淡的,身上的伤口也都处理过了,你是怎么了,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口?” 洛小苒伸手端过那碗粥,只觉得小小一碗粥在她手里显得十分沉重,看来掉下悬崖没死成,也是重伤。 洛小苒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入口绵滑醇香,空荡荡的胃都被暖热了。 她并未回答王翠花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又是怎么发现我的?” 说完就把小男孩招呼过来,想把手中的粥分一半给他,却被王翠花坚决阻止了,非说洛小苒是病人,要吃好、吃饱。 洛小苒无奈,便乖乖地一边喝粥,一边听王翠花讲话。 原来当初逃荒路上洛小苒给的两把炒米,成功让王翠花快要饿死的儿子牛蛋活了下来。 然后王翠花就带着牛蛋悄悄跟在洛小苒他们身后,跟着他们到了昌州城。 当时昌州城外设立了数十个粥棚给灾民们施粥,王翠花和牛蛋就凭借官府每天的两顿粥活了下来。 后来官府安顿难民,把王翠花母子分到了这个山下的小村庄,给了她一个废旧的房子和一亩荒地,王翠花就带着儿子在这住了下来。 “你偷偷塞进我手里的两把炒米不仅把牛蛋救活了,也让我能拼着最后一口力气把他带到昌州城外,你是我们母子俩的救命恩人!牛蛋,快!过来给恩人磕头!” 说到这的时候,王翠花已经泪流满面,赶忙招呼儿子就要给洛小苒磕头,吓得洛小苒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你们快起来!” 王翠花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声音呜咽,“逃荒太苦了,牛蛋的爹就是因为饿晕了脑袋直接撞到石头上,当场就没了气。 要不是你的两把炒米,我们母子俩也得去找那个短命的死鬼去了。 我之前还撒泼想骗你的粮食,没想到你竟然还愿意给我们母子俩一口吃的……” 看着王翠花越说越伤心,洛小苒赶紧转移了话题,“你快起来,你还没说你是怎么遇到我的呢?” “哦,对!”王翠花从地上起来,脸上又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要不总说善有善报呢!你救了我们母子俩的命,我竟然也有机会救了你! 昨天,我正在河里洗衣服,远远就看到你从上游漂了下来。 你是我和牛蛋的救命恩人,我把你记的真真的,一眼就认出你了。 我赶紧把你背回家,给你请了大夫,你可是昏迷了一天一夜呢!” 王翠花有些唏嘘:“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又怎么会掉进河里呢?” 洛小苒勾起有些苍白的嘴唇,不想多言:“都过去了,不必再提。” 勺子搅弄白粥的动作一顿,洛小苒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直直看向王翠花,“你刚刚说我昏迷了一天一夜?” 王翠花看洛小苒神情突然变的严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实说了: “我是昨天捡到你的时候还未到巳时,现在已经巳时了,可不一天一夜了吗?” “你捡到我的时候,旁边还有别人吗?”洛小苒一边大口吞咽白粥,一边问王翠花。 “没有,我们这个村子在山脚下,人少僻静,我是后来住进来的,村长给我分的这个屋子更偏僻。 我洗衣服的地方都和村里人不在一处,我在上游,他们在下游,所以只有我和牛蛋看到了你。” 听王翠花这么说,洛小苒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给我请了大夫?” “我刚把你从河里捞出来的时候,你的上身都是血,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我怕你醒不过来,就去请了大夫,大夫给开了药,等你喝完这碗粥暖暖胃,我就把药端过来,大夫说你要喝好几天呢!”王翠花说。 洛小苒颔首表示知道了,手里喝粥的动作不停,像是在赶时间。 王翠花一直在旁边看着洛小苒,还以为洛小苒喝的这么快是因为太饿了。 没想到洛小苒喝完粥就让她把熬好的药端来,王翠花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直接出门去了厨房。 第130章 以防万一 趁着王翠花去厨房的功夫,洛小苒试着从床上下来,结果差点腿软跪倒在地上。 还好牛蛋一直在旁边看着,及时扶住了她。 洛小苒拍了拍牛蛋的脑袋,笑着说道:“谢谢你。” 牛蛋把洛小苒扶到床上坐下,就退到一边,脸上还露出一个被夸奖后的羞涩笑容。 王翠花很快把一碗黑乎乎的药端了进来,洛小苒远远就闻到一股苦味,皱了皱眉。 王翠花见状,悉心劝道:“良药苦口,喝了药,伤才能快些好。” 洛小苒知道她必须马上好起来,因此接过药,一闭眼,一口气把一碗药喝了个精光。 看的王翠花连连点头,双手兴奋地在两腿上拍了一下,“这就对了!” 洛小苒知道中药难喝,但她没想到中药这么难喝,差点没喷出来。 洛小苒青着一张脸把药喝完,王翠花麻溜地把碗接了过去,就听到洛小苒问她:“我的衣服呢?” 王翠花以为洛小苒要换衣服,于是就把儿子支开了。 他虽然小,也也是个男孩子不是。 王翠花把碗递给牛蛋,“去,到厨房把碗刷了,不叫你就别进来。” 牛蛋接过碗,乖乖出门去了厨房。 王翠花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洛小苒说:“我把你的衣服都洗了,不过你那上衣都划破了,我还没来得及缝补。” 说完,王翠花已经从外面的晾衣绳上把衣服拿了过来。 这身衣服是深灰色的男装,洛小苒刺杀林浅浅肯定是要做点伪装的,不仅要把祝靖行摘出去,也得把自己摘干净。 蒙面的面巾早就不见了,刀也沉入了水潭,只剩下这身衣服,只是林家的人会追到崖底吗? 以防万一,还是走为上策。 想到这,洛小苒抬头看向王翠花,一脸严肃:“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认真听好。” 王翠花见到洛小苒露出严肃的表情,自己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洛小苒把深灰色男装撕开,在衣角处缝了银票和一些碎银子,只可惜银票不防水,已经烂掉了。 洛小苒拿出十两碎银递给王翠花,“给我请大夫开药,钱都花完了吧? 银票不能用了,我得留些银子自用,所以只能给你这些,刨除请大夫的钱,剩下的应该够你和牛蛋用两三年不成问题。” 王翠花没听说过什么银票,但洛小苒递给她的银子,她也没见过。 我的老天爷,这得有十两了吧! 她王翠花就算逃荒前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说不心动是假的,但这是救命恩人的钱,她可不能要! 王翠花连忙摆手摇头,表示自己不要。 洛小苒的眉毛皱的更紧了,“给你,你就拿着,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大夫给你开了几副药?” 王翠花被洛小苒的表情吓到了,哆哆嗦嗦地接过银子,放进怀里,然后回道: “开了五副药,你昏迷的时候熬了一副,刚刚熬了一副,还剩三副。” “好!你现在马上帮我把剩下的三副药都熬好,用水囊装好。 然后给我找一身你的衣服,最好是没在别人面前穿过的,再给我拿个火盆来!”洛小苒说道。 王翠花虽然不明白洛小苒这么说的目的,不过还是乖乖照做。 洛小苒换上王翠花的衣服后,把原先那套深灰色男装放进火盆烧了。 王翠花则在厨房加紧熬药,洛小苒端着烧完衣服的火盆过来。 “哎呀,你怎么把衣服烧了?”王翠花看到火盆里蜷缩燃烧的布料,有些心疼。 洛小苒没理会这个问题,而是接着问道:“前两副药的药渣你倒哪了?” 王翠花擦了擦额头的汗,“放在院子里晒呢!我听说这种只熬了一次的药材还有药性,晒干后能卖出去呢!” 洛小苒听闻,直接到院子里把药渣拿到厨房丢进火盆里烧,看的王翠花一脸心急。 “为什么要烧这些药渣?” 洛小苒嘴角微抿,“以防万一,为了我的安全,更为了你和牛蛋的安全,你要装作没有见过我。 待会儿这三副药熬好后,药渣也得烧干净。 大夫给我处理伤口的那些带血的东西,总之和我有关的东西通通都要烧掉,灰烬也不要留,在外面找个偏僻的地方埋了。” 听到洛小苒的这番话,王翠花的脸色霎时一片惨白,她有些结巴地问洛小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叮嘱好牛蛋,你和牛蛋从来没见过我,更没有主动救了我,更不存在我们之前就认识这回事。 万一有人从大夫那打听到你救了我,不要否认,就说我醒了之后直接走了,如果他们问你我从哪条路走的,你要如实告诉他们,听清楚了吗?” 洛小苒说了这么一大堆,王翠花一时之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自己这么做。 洛小苒见她还是云里雾里的,有些不放心,最后细细叮嘱道:“药熬好了,我直接就走。 记住,把我存在的痕迹全都烧了,是为了防止别人发现我在你家住过。 他们……他们和我有过节,如果知道你救了我,我怕他们会对你不利,所以一定要抹掉我在这的痕迹。 万一他们不嫌麻烦找到了给我看病的大夫,进而找到你这,不要否认你见过我,老实承认。 然后告诉他们我走的哪条路,我会往山里走,不要欺骗他们,这样他们也不会迁怒你。” 洛小苒本打算带着王翠花和牛蛋一起走,不过她现在的伤很重。 万一林家的人真的追了上来,她怕是护不住王翠花母子。 反正林家现在要杀的人是她,只要她离开了,王翠花和牛蛋就安全了。 王翠花听着洛小苒的嘱托,没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手上熬药的动作也加快了。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最好的结果是根本没人来找我,那就皆大欢喜了。 总之,只要有人来,你一定要与我撇清关系,要出卖我的行踪,这样才能保证你的安全,知道吗?”洛小苒继续说道。 第131章 告辞 王翠花没有马上肯定答复洛小苒,而是加快了手中熬药的动作,良久才闷声回道: “大夫说你现在的伤势很重,得在床上休养,不能劳累,更别说走山路了。” 洛小苒见王翠花的关心之色不假,心里涌过一股暖流,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你放心,我的身体状况我还是了解的,我不会做出不要命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马上就要走?” 洛小苒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 “我这个人在很久很久以前很天真,但是后面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之后,我就变了。 现在,我看待事情总是愿意往最坏的方面打算,这样能让我做好最坏的准备,承受最低的损失。” 看到王翠花愣愣地看向自己,洛小苒自嘲般地笑了笑:“我说这些话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但是人活一世,总要谨慎些才好。” “这个我明白,你放心吧,我会按照你说的做的。”王翠花点头说道。 亲眼看着王翠花把火盆里的灰烬埋了起来,洛小苒才放心拿着熬好的三副药往山里走去。 在计划杀林浅浅的那个晚上,洛小苒研究过在官道上杀完人之后的撤退路线。 从昌州到京都只有一条官道,出了昌州不到半日会经过一片树林,那是洛小苒给林浅浅选的埋骨之处。 有必要说一下,这片树林不是林浅浅被葛大摧残的那个、被洛小苒取名为“密林”的小树林。 密林离昌州城门很近,树木也少,不适合打群架,最重要的是林家马车也不往那里走。 洛小苒说的树林是出了昌州后的第一个驿站——通都驿站,后面的树林。 洛小苒想着到了通都驿站,林浅浅等人大概率会休息一下,吃午饭。 等从驿站出来进入树林的时候,正好是吃饱后慵懒的状态,方便她动手。 洛小苒提前藏了一匹马在树林里,等杀了林浅浅,甩掉那些侍卫,就骑马直奔北境,益州,抚远,河西村。 结果,林家的轿子还没到通都驿站,就别出心裁拐进了一条山间小路,把洛小苒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这个山间小路洛小苒在地图上看到过,山上就一座小破庙,名曰竹林寺。 竹林寺可供从南方来的进京赶考的考生免费入住,小山便随了寺庙的名字,唤作竹山。 洛小苒跳崖的地方,就在竹山的半山腰。 沿着王翠花家往山里走,是与出村的方向完全相反的。 但是这个山路从地形上是绕了竹山一周,而且呈爬坡地势,最后是和她藏马的那个树林连在一起的。 花上半天功夫绕竹山爬坡,如果运气好,洛小苒还能找到她的那匹马。 洛小苒还没走出去多久,王翠花突然两手拍在大腿上,“哎呦”了一声。 “这洛小姐光拿了药,没拿干粮,这可怎么行!” 这时牛蛋扯了一下娘亲的衣角,小声说道:“娘,姐姐偷偷看了咱家的面袋和米缸。” 听了儿子的话,王翠花苦笑一声,心下全明白了。 她和儿子是作为逃荒难民的身份来到这里的,官府给了他们一块荒地,按理说她应该感恩戴德了。 但是她手上的钱买了小麦种,就没剩多少了。 她和儿子得吃饭,又买不起多少粮食,只能挖野菜吃。 中午端给洛小苒的白粥,是她特意买的,为的是给洛小苒补身子。 而她家的米面油粮,早就见底了,满打满算也就够他们娘俩吃一顿饱饭的。 怪不得洛小苒给了自己十两银子,也没提让自己给她准备干粮的事,她是体恤他们母子俩。 想到这,王翠花顿时百感交集。 这个洛小苒看起来态度疏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内里细心又善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啊! 王翠花转头就往最近的一户邻居家跑去,不多时手里捧了几个窝窝头过来,拿东西包好,交给牛蛋: “山上的路,娘带你走过,你跑快些,追上姐姐,把干粮给她,娘留下来还有些事。” 牛蛋接过窝窝头后,竹竿似的小身躯却像兔子一般,迅速窜进了山里。 王翠花则念着洛小苒的话,还想在家看看哪里还有痕迹没处理干净。 王翠花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好像洛小苒说的那些人马上就要找过来了,她把牛蛋支开,也是为了预防他待会儿说漏嘴。 牛蛋是个闷性子,但却是个能跑多动的,在这住的几个月,他已经把山里的路都走熟了。 很快,牛蛋就追上了因为受伤而行动缓慢的洛小苒:“姐姐!” 洛小苒转过头来,一看牛蛋瘦削的胸膛上背着一个小小行囊,直接就乐了:“你这是要背着包袱跟我一起走吗?” 牛蛋腼腆的笑了笑,把身上的小包袱解了下来:“娘让我给你送吃的,你忘拿了。” “你家粮食不是见底了吗?”洛小苒问道。 “娘在邻居家借的。”牛蛋照实回答。 洛小苒会心一笑,也不扭捏,伸手接了过来,俯身摸了摸牛蛋的脑袋,轻声说: “替我谢谢你娘,也谢谢你帮我送来,你快回去吧,记住不要和任何人说你见过我,一定要记住!” “嗯!”牛蛋重重点了点头,因为洛小苒的夸奖,心花怒放,蹦蹦跳跳走远了。 洛小苒目送牛蛋远去,看着他无忧无虑的像只小兔子,羡慕地笑了。 “哎呀!” 牛蛋还没跑出洛小苒的视野范围,就得意忘形摔到了地上,洛小苒赶忙跑过去把他扶起来。 “踩滑一块石头,脚腕有些扭着了。”洛小苒给牛蛋检查了一下,应该只是软组织损伤,没有伤到骨头。 “看你下次走路还这么不当心!”洛小苒瞪了牛蛋一眼,吓的孩子直接缩了脖子。 “好了!快起来,我送你回去!”洛小苒把牛蛋拉起来,给他找了根稍粗的干树枝当拐杖。 牛蛋接过后,一瘸一拐地跟在洛小屁股后面,垂头丧气。 走着走着,牛蛋一头撞上了洛小苒的背,刚要出声询问“姐姐怎么不走了”,却被洛小苒快速捂住了嘴巴。 第132章 万一 牛蛋顺着洛小苒的视线看去,穿过树林草丛,他家的情况尽收眼底。 他家门前站着乌压压一群人,她娘正被两个人死死押着,跪倒在地上。 牛蛋见状立即就想冲出去找他娘,却被洛小苒紧紧抱住,嘴巴也被捂上了。 洛小苒的瞳孔中明晃晃映出五六十号人,为首的十几人是昨天与她交手过的林家侍卫,后面的竟然是昌州的守城官兵! 若是林家的人借调守城官兵,势必要向身为昌州知府的祝靖行阐明林浅浅遇害经过,包括遇害地点。 那么知晓洛小苒整个行动计划的祝靖行就应该知道,她洛小苒没有在预定地点行动,而是被迫在竹山小道上动了手,还被林家追到竹山的半山腰,最后跳了崖。 祝靖行,你借给林家四五十号人,是来搜索她洛小苒尸体的吗? 不,不对!洛小苒摇了摇头。 她在制定刺杀计划的时候,就是向祝靖行借的地图,祝靖行身为一州的最高长官,会不知道人从竹山半山腰跳下去后,大概率不会死吗? 那么他交给林家这么多人,其中的意图就很险恶了! 想到这,洛小苒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无言的低沉气压,眼睛却死死盯着下面的情况。 和跪倒在地的王翠花一起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在林家为首之人的询问下,他指着王翠花说了些什么,林家为首的那人问了王翠花几句,王翠花都老实点头,一切都还算正常。 直到林家为首之人的一个问题后,王翠花指了指村子的方向。 看到这,洛小苒的瞳孔猛然收缩。 下一秒,林家为首的那人大力扇了王翠花一巴掌,把王翠花打在地上久久起不来身。 牛蛋看到这个场景,急的拼命在洛小苒手中挣扎,想冲出去找他娘,却扭不过洛小苒。 林家为首那人一把拽起王翠花的领子,像是又问了她什么问题,王翠花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只手,再次指向村子的方向。 这一举动似乎惹恼了林家为首那人,他一脚揣在王翠花的肚子上,把她踹出去老远。 手里牛蛋挣扎的动作更大了,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洛小苒捂着牛蛋嘴的手上,一滴、两滴、三滴…… 那是牛蛋的眼泪,洛小苒的眼泪却在眼眶打转,死死撑着,怕眼泪模糊了双眼。 林家为首那人似乎没有了耐心,拔出随身的剑,剑锋直指王翠花,嘴里咆哮着什么。 王翠花用手擦了擦嘴上的血,然后伸出满是血污的手,第三次指向村子的方向。 那只沾满了血水和脏土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带着无尽怒气的剑锋就刺穿了王翠花的脖子,血流如注。 林家为首那人亲手点燃了王翠花的茅草屋,这个破房子是王翠花母子在经历了惨绝人寰的逃荒之后,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个家。 王翠花的尸体也被丢进了火光冲天的房子里,洛小苒的眼泪终究还是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洛小苒内心气血翻涌,喉咙处已有血腥味,但却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团火,头却低了下来,贴着牛蛋的耳朵说出了最平静的话,声音轻盈的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我放开手,你不要乱叫,也不要乱跑,跟我走才能活,活着,才能为你娘报仇。” 停顿了三秒,确定牛蛋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洛小苒才放开了手。 牛蛋虽然没有大喊大叫,但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个血光漫天的家,不愿意离开。 洛小苒把他的脑袋掰过来,让他看着自己,然后一字一顿地说: “那群人的狠毒你也看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杀人放火,如果让他们找到我们,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说到这,洛小苒有些哽咽,但还是尽量压低声音:“所以不要声张,赶紧跟我走!” 说完,洛小苒拉起牛蛋的手,全力往山里跑去。 “你娘刚刚应该是为了保护我,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只要把人引到村子里,就能帮我拖延时间,我就能安全。 但那群人不是一般人,他们一定已经在村子里搜过了,所以知道你娘在说谎。 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记住,只有我们好好活着,才是没有辜负了你娘的心意。” 听完洛小苒的话,身后的牛蛋却不再顺着她的力跟着她跑了。 洛小苒转过头来,静静看着牛蛋,等着他开口。 牛蛋惊惧中带着些懵懂地看向洛小苒,张开嘴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一句话,声音是那么的天真无邪:“姐姐,杀人放火不是会被杀头的吗?” “是呀!”洛小苒努力勾出一个微笑,希望她的肯定回答能够安慰到牛蛋。 可牛蛋,你没看到他们其中也有官府的人吗? 这群人看到林家的家奴杀人放火,却无一人敢站出来阻止,就像没有看到一样。 祝靖行,你的手下还真是和你一样! 你畏惧林家,你的手下也不敢在林家家奴面前叫嚣,真是让我见识到了林家是怎样让人仰望的存在! 光天化日之下,就连他们家一个小小的下人都敢无视国家法令,随意杀人毁尸,怪不得你不敢杀林浅浅。 洛小苒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意有所指地说道: “牛蛋,你说的没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滥杀无辜,总要付出代价的。” 林家! 洛小苒的拳头握紧了,平日里修剪的很短的指甲竟然被她硬生生刺进掌心,她却丝毫没有感觉一般。 牛蛋听到洛小苒的话,眼睛几不可闻地亮了一下,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我们去报官,让官兵把他们抓起来,给我娘报仇!” “好,给你娘报仇之前,我们先要保证自己不被他们抓到,先保住自己的性命,知道吗?” 洛小苒蹲下身子,两手握住牛蛋的肩膀,郑重地说:“姐姐知道你现在的脚受伤了,但是我们必须拼命奔跑,不能停。” 牛蛋重重地点了点头,伸出小手,洛小苒紧紧抓住了。 第133章 声东击西 大火熊熊燃烧,火光映在林山阴恻恻的脸上,将他的可怖表情衬托的显露无疑。 二小姐事关林家在后宫的势力,更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林家在朝中的布局,因此家主十分在意,此次更是亲自来了昌州,打算在竹林寺等着二小姐拜见。 结果二小姐还没见到家主就已身死,家主命令他一定要将刺杀二小姐之人活捉,审出幕后主使,否则就将他抽皮扒骨。 想到这,林山打了个寒颤,转过头看向还在地上跪着的头发花白的老头,就是此人给刺杀了二小姐的杀手问诊的。 老头已经交代,昨日是被这房子里的农妇请到家给一姑娘看病,那姑娘是农妇在河里捡到的,不是昨天跳下山崖的杀手又是谁? 想到这,林山决定先杀了这个多管闲事的老头泄愤,于是便拔出了剑。 老大夫看到他这个样子,本来就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现在更是吓的直接仰躺在地。 眼见林山的剑就要指向老大夫,后面的昌州守城官兵中突然走出一人,把老大夫护在身后: “你干什么!齐大夫是我们昌州城里医术最好的大夫,素有医德,有何罪?” 林山冷笑一声:“他为杀手治病,那就是同谋!” “你说刚刚那农妇为杀手请医治病,是同谋,所以杀,但是齐大夫又不知道那人是杀手,大夫治病救人难道也有错吗?” 此话一出,其余昌州守城官兵也都纷纷响应,本来他们也看不惯刚刚林山随意杀人放火的行为。 “就是!齐大夫德高望重,谁也不能害他!” “我娘之前得了怪病就是齐大夫治好的,谁动齐大夫我跟谁急!” “不能害齐大夫!” …… 林山虽然借着林家的势,一向猖狂,但是看到群情激愤,便也起了退却的心思,此事当即作罢。 当务之急是抓到杀手,他不熟悉这里的地形,还要靠这些昌州人帮忙指路。 想到这,林山冷哼一声把剑收了回来,厉声问道:“村子我们已经搜完了,河里也没有,这里还有能藏人的地方吗?” …… 时间紧迫,洛小苒带着牛蛋按照她脑中地图上的路线,拔足狂奔。 还没走多远,牛蛋“哎呦”了一声,整个人的身体开始倾斜,要不是洛小苒拉着他,恐怕他会再次摔在地上。 洛小苒蹲下查看他的伤势,刚刚只是有些轻微扭伤的脚腕,现在已经有了些许浮肿。 牛蛋疼的小脸皱成一团,额头上已经有了冷汗。 “还能走吗?”洛小苒沉声问道。 牛蛋没有说话,只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洛小苒身上还有伤,不能背着牛蛋走,只好扶着牛蛋,让牛蛋尽量把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两人相互扶持着走快些。 由于牛蛋也熟知山里的大部分地形,因此在他的配合下,洛小苒还少走了很多冤枉路。 这条路呈螺旋上升趋势,绕了竹山大半圈,不是轻松的路程。 但好在两人逃命心切,运气也佳,不到半天的功夫,竟然真的找到了洛小苒藏马的那片树林,顺利找到了马。 马鞍上还有洛小苒先前准备好的衣服、银子、水和干粮,能够保证途中的供给。 洛小苒翻身上马,接着想把牛蛋拉上来,让他坐在自己身后,却发现牛蛋现在几乎站不稳了。 原本略有浮肿的脚腕,现在肿的十分厉害,并且青紫交加,十分骇人。 必须先找个大夫给牛蛋治疗,洛小苒想。 但此时的林间却传来动静,越来越近的脚步告诉两人:追兵已到! 洛小苒脸色阴沉,浑身上下刺骨的疼痛几乎让她难以思考,牛蛋不仅忍受着脚腕上的疼痛,体力上也已筋疲力尽。 洛小苒摸了摸身下那匹马,干裂的嘴唇缓缓打开,最后吐出一句晦涩而低沉的话:“弃马!” 当林山带着一群人追上来的时候,林间已无任何人的踪迹。 林山蹲下身子细细看了一下地上清晰的马蹄印,随后脸上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阴笑,“她往京都方向跑了,都给我往北边追!” 等到林山带着所有人走后,躲在一旁草丛中的洛小苒才带着牛蛋走出来,两人跌跌撞撞地往南边走去。 没错,她要带着牛蛋回昌州,因为她和牛蛋的伤都拖不起。 昌州城里有她的“好兄长”祝靖行,关于林家调动昌州守城官兵的事情,她要亲自听他怎么解释! 最重要的是,洛小苒要明确祝靖行的态度,是敌还是友?这决定她回河西村的时候,会不会把危险也带回去。 路过通都驿站的时候,洛小苒发现驿站本应该敞开的大门,此时却紧紧闭着,她没有多想,而是和牛蛋继续往昌州艰难走去。 而此时的驿站内,五大世家之首林家的家主林啸天正坐在大堂主位上,低头盯着林浅浅的尸体发呆,旁边站着他的老仆林忠全,林山的大伯。 良久,林啸天抬起脸来,眼神意味不明,幽幽吐出一句:“看这长相应该是我的女儿,谅祝靖行也不敢骗我!可惜啊,不中用了。” 说罢,明白了林啸天意思的林忠全赶忙叫人把林浅浅的尸体抬了下去,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家主,林山此次领命护送二小姐回京,却让二小姐香消玉殒,实在该死,但请家主看在他父亲的份上,饶了他吧!” 林山的父亲也就是林忠全的弟弟林忠义曾在一场刺杀中,为林啸天挡了一刀,当场身死。 林啸天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向林忠全,吓得林忠全直接跪倒在地,连忙大喊:“属下越矩了。” 林啸天这才收回目光,双目阖上,眉间挤出一抹竖纹,略显疲惫,最后摆摆手,让林忠全退下。 等到林忠全彻底退下后,林啸天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仿佛是在证明老虎虽然也有打盹的时候,但老虎永远充满戒心。 是谁呢? 一个个名字从林啸天脑海划过,是谁消息这么灵通,下手这么快呢? 第134章 潜入祝府 昌州大部分守城官兵都在跟着林山找洛小苒,所以昌州城门前现在只有两个小兵在收进城税钱。 因此,洛小苒带着牛蛋混在人群中进城的时候,没人注意他们。 洛小苒带着牛蛋大模大样地走进一家医馆,坐堂的大夫赶紧上来查看。 “这脚伤最忌走路,你这是小病积成重伤了,怕是得好好养几天。” “那就麻烦大夫先帮我弟弟处理一下伤处,再开些药,不知这里是否可以代客煎药?” “这个……” “我可以多付一些钱,劳烦大夫外敷内用,双管齐下,务必让我弟弟早日恢复过来。” “好吧!” 大夫走到柜前执笔开药方,洛小苒则趁机小声和牛蛋交代着: “你先留在这里养伤,我出去办件事,可能有危险,所以不带你。 我在你怀里塞了一些钱,应急的时候用,还有不要告诉别人你是牛蛋,只说叫小河,听明白了吗?” 牛蛋乖巧地点点头,洛小苒欣慰地笑笑,转身去结账,却发觉袖子还被牛蛋拽着,他的脸上一片惶恐。 “我一定会回来的,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好好配合大夫治疗,你相信姐姐的话,就放手。 ” 或许是洛小苒的语气真挚,眼神诚恳,牛蛋犹豫了数秒还是放开了洛小苒的袖子。 洛小苒付了钱,嘱托大夫帮忙照顾,她晚点来接弟弟,便出门直奔祝府。 制定刺杀计划的那个晚上,洛小苒不仅研究了林浅浅的行动路线,也顺便研究了一下祝府的布局,因此祝府的两个后门洛小苒都清楚。 不过,洛小苒毕竟受了很重的伤,所以面对紧闭的后门,洛小苒试了两次都踹不开,最后只能忍着全身的疼痛爬墙,好在还是成功进到祝府。 避开一路上的各色行人,洛小苒迅速往祝靖行的住处三省居移动。 奇怪的是,偌大的三省居前竟然没人守着,像是特意为了等着什么人前来。 洛小苒眉目微凝,这个祝靖行搞什么鬼,难道猜到自己会回来? 带着这个猜想,洛小苒抬脚迈进三省居,直奔祝靖行书房,他多半时间都待在那。 “吱呀——” 房门轻轻打开,刺眼的阳光笼罩在洛小苒周身,把她隐于黑暗,却把光明带给了书桌前的祝靖行。 祝靖行抬头看向洛小苒, 一晚不见,他的下巴上竟然长出一圈稀疏的细短胡茬,神色十分憔悴。 洛小苒开门见山,也不和他啰嗦,直接表明自己的来意: “祝大人,按照我们那晚的约定,我杀了林浅浅,从此我就是洛小苒,不是祝靖姝,你也不得到北境找我,也不得透露这件事,我说的没错吧?” 祝靖行的眼神甚至有些迷茫,只是定定望着洛小苒的方向,良久像是回过神来,咳嗽一声,沙哑地吐出一个字:“对。” 洛小苒不露声色,悄悄向前逼近几步,以防祝靖行留有什么后手,她也好挟持对方保全自己: “那你为何将那么多守城官兵交于林家,是怕我跳下悬崖死不成,再抓回来死一遍?” 祝靖行浅笑一下,带着下巴的胡茬微微移动,沧桑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些事并非是我能决定的,不过,你还活着,真好。” 洛小苒的心里一颤,祝靖行的话像是一只穿越时光洪流的蝴蝶,让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时还是末世,她和搜寻队的队友接了一个离安全基地很远的的任务。 到了那他们才知道情报有误,那里不仅有数量不菲的丧尸,还有盘踞已久的狩猎者。 狩猎者在末世之前大都是监狱里的罪犯,末世之后不愿意加入安全基地受政府和军队的钳制,便游荡在基地之外,派系林立,专干抢劫物资的勾当。 当时整个搜寻队斩杀丧尸、搜寻物资,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因此当那队十几人的狩猎者大摇大摆出来的时候,对搜寻队的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场苦战。 洛小苒身中两刀,其中一刀从胸部斜贯到腹部,另一刀比较严重,贯穿了左肩,再往下一些就是心脏了。 她当时晕过去了,回到基地安排了手术,醒来的时候,身为护士长的苒妈就守在一边,见她醒来,第一句话也是:“你还活着,真好。” 前世记忆随着时光蝴蝶渐渐飞远,洛小苒集中心绪,将祝靖行的关心之语抛开,继续问道: “你是昌州最高长官,那几人不过是林家的下人,我想不通你为什么如此配合他们,竟给了五六十人一起搜捕,难道是怕我死的不够快吗?” 洛小苒越说越生气,然后一个她不愿意相信的念头浮现上来,她想了便也直白地问了: “难不成你是想将我灭口,那么这世上就再没人知道你也是杀了林浅浅的凶手之一,是也不是?” 洛小苒的指控让祝靖行再也坐不住了,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身后太师椅滑动时与地面摩擦出的噪音在他的大声辩解中,也显得极其微小。 “没有!我答应了林浅浅死后你便是洛小苒,便不会再拿姝儿的事情纠缠你,我定会做到!” “嗤!” 洛小苒冷笑一声,浑身的疼痛让她有些支撑不住站立的姿势,她又往前逼近了几步,站到了书桌的对面,与祝靖行只有一桌之隔。 “我不追究你派人同林家一起搜捕我的事了,毕竟这件事也不在你我的约定之中,我就问你一句,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 袖间藏着匕首,洛小苒死死盯着祝靖行,只要对方敢背信弃义,她就先宰了他! 洛小苒的目光太过炽烈,祝靖行被看的有些心虚,但他确实没有违背约定的意思,所以赶忙说道: “算数,当然算数!我从未想过违背你我之间的约定! 你说的对,林浅浅是杀死姝儿的凶手,她该死!那晚我既然答应不杀你,现在依然不会杀你。” “只是……”祝靖行又缓缓坐下,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洛小苒心里挂念牛蛋,不想在这多耽误时间。 第135章 祝靖行的再三强调 “我之所以将守城官兵借调给林家,是因为林山拿了林家家主的令牌。 我已经打听到,林家家主林啸天也来了昌州,你杀林浅浅那天,他正在竹林寺等着林浅浅的拜见。 林浅浅虽是林啸天流落在外的女儿,但却是林家决心摆定在棋盘上的棋子,如今棋子已毁,林家一定不会息事宁人。 当朝丞相,皇帝岳丈,林家家主……林啸天这样一位权势滔天之人亲自来接林浅浅,却迎来一具尸首,你说,他会善罢甘休吗?万一他……” 祝靖行的话还没说完,洛小苒就打断了他,神情坚毅: “我去杀林浅浅,固然有和你达成交易的原因,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既然用了祝靖姝的身体,总也得为她做些什么,这是我不变的心意。 因此,林浅浅作为杀害祝靖姝的凶手非死不可,这个结果并不会因为她有个好爹而改变。” 看着祝靖行一脸隐忍犹豫,洛小苒突然变的有些烦躁,语气也高了一个声调: “你不用一再在我面前强调林啸天的权势,林浅浅是我杀的,他要报仇也应该是找我,只要你信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也不会把你卖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祝靖行赶忙解释道。 “这样最好,这样我们之间的事情也算做了最终的了断。 你可以假意配合林家搜捕我,但我也劝你不要太过紧张。 我同意你说的,林浅浅死了,林啸天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你也说了,他那样一位权势滔天的人物,敌人多如牛毛,未必能查到我头上。 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你不说,我就是安全的。” 洛小苒的话不无道理,祝靖行脸上浓烈的无奈和踌躇也削减了些,他认真道: “你放心,我自不会出卖你,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 林家在前朝时就是京都有名的世家大族,真真正正的伐冰之家,你要找林家报仇,怕是太过艰难。” 祝靖行再三强调林家的权势,字里行间也不乏对她的关心,想到这,洛小苒心里的戒心也消散不少,点点头,态度也不似之前的冷淡: “我会小心的,我已经把追我的人引去了北边,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我必须赶在他们回来进行全城搜捕前出城。 我需要一匹马、银钱、水和干粮,另外从昌州到北境的地图也给我一份,官道不能走了,小道还是可以抄一下的。” 祝靖行表示马上安排人去办,被洛小苒一脸无语地拦了下来: “你亲自去,悄悄的,别让人看到,好吗?” 说好的只有我们两人知晓此事的呢! 祝靖行连连点头,因为担心洛小苒他一夜未睡,如今见她安全,他反而整个人松懈下来,脑子有些乱。 “等等!” 洛小苒想起了那个跪在王翠花旁边花白头发的老头,那人应该是给她看病的大夫,不知道有没有受到林家人的迫害。 “还有一件事,待会儿你去各个医馆打听一下,给我看病的一位老大夫还在林家人手里,我怕他会遭遇不测。 再者,他见过我,如果林家根据他的描述画出祝靖姝的模样,怕是不妥。” …… 从祝府出来后,洛小苒直奔牛蛋所在医馆,一进门就看到牛蛋像个木乃伊一样僵硬地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大眼睛木然地盯着房梁,不知道在想什么。 洛小苒心里一酸,牛蛋这是想到他娘了吧,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爹娘都没了,就这么成了孤儿。 “小河,敷了药,有没有好受一点。”洛小苒指着牛蛋已经被包扎起来的脚腕问道。 牛蛋一见到洛小苒这么快就回来了,眼睛都亮了,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着洛小苒不肯放手。 洛小苒知道牛蛋心里害怕,于是便也让他拽着,轻声问道:“喝药了吗?苦不苦?” “喝了,很苦,但我还是全都喝下去了。”牛蛋怯怯地说。 “就知道你很乖,姐姐特意给你带了蜜饯,给,尝尝看,甜不甜?” 洛小苒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裹,里面包了很多用糖和蜂蜜腌制的桃、杏、李、枣。 刚刚她喝了水囊里王翠花帮她熬制的药,便拿了几颗尝尝,太甜! 甜的有些发齁,但也能冲掉嘴里大部分的苦味,实乃喝药必备小零食。 牛蛋眨巴着大眼睛瞅了瞅油纸里的蜜饯果脯,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一时竟然不敢拿着吃。 洛小苒见状直接挑了一个最大的桃干塞到牛蛋嘴里,牛蛋就像是吃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吃食一般,大眼睛瞪得提溜圆,因为愣住了没有咀嚼,口水甚至沿嘴角流了下来。 “嚼着吃,吃完了还有!”洛小苒扬了扬手里的油纸,然后一股脑地都塞给了牛蛋。 给牛蛋看病的大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边,看到牛蛋抱着一袋子蜜饯还满脸呆愣的表情,不禁大笑道: “你这弟弟倒是乖巧,你走后也没有大喊大闹,只是认真躺在床上等着你回来。” “多谢大夫帮忙照料,之前托您多熬的几副药,也一并给我吧!”洛小苒说道 。 “你弟弟这脚伤其实不必开这么多药,在床上好好养几天就能恢复,真不知道你花这么多钱买药做什么!” 大夫一边摇摇头,似乎在感叹洛小苒的败家,一边递了几个水囊,里面是按照洛小苒吩咐熬好的药。 突然,一小药童闯了进来,嘴里大喊着:“王大夫!王大夫!齐大夫被押回来了!” 王大夫打趣的神情立刻消失不见,听到药童的话,马上拔腿迈出门槛。 洛小苒敏锐地听到小药童说的“押”字,赶忙拦住也想一起跑出去的药童,装作好奇地问道:“这个齐大夫犯了什么错?为什么是被押回来的?” 小药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脸愤愤不平,“还不是昨天出城给人看病,听说那人是潜逃的罪犯,便有官差押着我们齐大夫去指认。 要我说,这件事和齐大夫有什么关系?真是无妄之灾!” 第136章 逃之夭夭 听小药童这么说,那这个齐大夫八成就是王翠花请去给自己看病之人了。 想到这,洛小苒赶忙压低声音问牛蛋这个齐大夫是否见过他? 得到肯定回答后,洛小苒把牛蛋弄上马,自己则站在前面牵着,赶忙离开了这间医馆。 他们前脚刚刚离开,林山就带着齐大夫回到了医馆,后面还跟着一脸着急的王大夫。 林山一把将齐大夫推入医馆,齐大夫因为背后的蛮力推搡,加上没来得及跨过门槛,整个人直接摔进了医馆大堂。 “齐大夫!” “齐大夫!” 王大夫和小药童齐声惊呼,赶忙冲上去将齐大夫扶起来,王大夫更是从未见过林山这般对医者如此无礼之人,忍不住愤慨道: “齐大夫年纪大了,又无过错,只是协助办案,你怎么能如此粗暴行事!” 林山冷笑着看了王大夫一眼,刚刚沿着马蹄印追去,到头来却只追到一匹马,他当下知道中了女杀手的声东击西之计,现在那人多半就在昌州城中。 但被人戏耍,着实让林山憋了一肚子气,见到王大夫竟然在他面前大呼小叫,便想着正好把怒火撒在他身上。 “你是哪来的刁民,竟然敢扰乱我们办案,来人!给我打!” 昌州的守城官兵没人出列,只有林家的几个人站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冲向王大夫。 “住手!” 祝靖行得到洛小苒的提醒后,便着人打听林山带走了哪个大夫,有了消息之后,就匆匆赶了过来,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王大夫一见祝靖行来,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暗自松了一口气。 林山却丝毫不卖祝靖行的面子,鼻孔上扬,目眦欲裂:“他出言不逊,该打!” 王大夫赶忙解释道:“大人,我只是说他蛮力推搡齐大夫,并未有任何扰乱之举。” 齐大夫此时已经被王大夫和小药童扶了起来,他虽然惧怕杀人放火的林山,但断然不肯让他迫害王大夫,便也哑着嗓子解释道: “王大夫所言非虚,请祝大人明察。” 祝靖行点点头,给了两位大夫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转向林山,也不复送林浅浅出门那日的示弱姿态,而是扬起一抹冷笑: “出言不逊以致被打只用于‘以民犯官’,不知你何官何职,可以用公差办案之语,还要动用私刑?” 内里意思就是:你林山,区区林家一家奴耳,竟敢如此放肆,欺压良民! 见祝靖行一改“软弱” 态度,林山大为震惊,但也没多想,嚣张气焰不改:“祝靖行!我家小姐可是在昌州出事的!” “我把你家小姐安全无虞地交给你,出了昌州城你没保护好自家小姐,致其身死,后又向我求助,我给你派人,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欺辱我昌州百姓!” 祝靖行的辩驳有理有据有节,林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一想到家主就在昌州城外,林山心里就如同吃了颗定心丸,狐假虎威的厉害: “他们两个!”林山指着齐大夫和王大夫,“一个给杀手治病视为罪人,一个袒护为杀手治病的罪人,全都该死!” 祝靖行知道林山倚仗的是什么,但他身为昌州的父母官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治下百姓受冤,再加上洛小苒的嘱托,祝靖行的态度依旧强硬: “我劝阁下读了《大梁律法》再来这里喊打喊杀,两位大夫不仅没有触犯任何律法,而且于当日我治理逃荒难民中进行义诊,救治过很多患病难民,才不至于疫病四起,是有功之人! 不仅是他们,我昌州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曾为救治难民出过力,我曾将此举上奏陛下,陛下夸我昌州民众‘众志成城,戮力同心’,是有功之人,岂容你在城里放肆!” 医馆这儿的闹声越来越大,围过来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很多听到祝靖行这番话的人,都被激起了心中热血。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滚出去!”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民众跟着一起喊叫:“滚出去!” “滚出去!” “滚出去!” “滚出去!” …… 你可曾见过置身于人山人海,你可曾听过震耳欲聋,现在的林山便是全城百姓的声讨对象。 可以说,百姓们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将林山淹死,于是林山害怕了,这比家主口中的“抽皮扒骨”更让他胆寒。 林山终究只是一个借着主家威势的奴才,空有嚣张的气势,但无嚣张的实力。 林深将前去挟制王大夫的手下撤了回来,只留一人还在医馆,用最后的倔强挺着脖子吩咐道: “现在马上让这老头把那女杀手的画像画出来,全城张贴,其他人跟着我继续搜捕,记住,不抓着那人,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也许是医馆这里的动静闹得太大,目光都被集中在这边,带着牛蛋出城竟然极其顺利,这也让一直绷着一口气的洛小苒稍微放松了些。 其实她劝诫祝靖行的话也并无道理,关于刺杀林浅浅这件事情,只要处理得当,保密到位,完全可以躲过林家的查询。 首先,杀死林浅浅的人是她洛小苒,而洛小苒是这个世界上原本不存在的人,至少灵魂不是本土出品。 虽然身体是祝靖姝的,但“祝靖姝”又在大火中“死去”了,只要自己不在这边露面,那就查无可查。 其次,祝靖行是她的合谋,和她共担风险。 林家要祝靖行配合抓捕,他也照实做了,这几乎可以洗脱他的嫌疑,只要林家人抓不到自己,祝靖行就是安全的。 最后,林家这么一大摊子的势力,那与之有过节之人一定多如过江之鲫,他们一个个筛查都得查到猴年马月去,根本查不到自己头上。 唯一的漏洞就是给她看病的老大夫了,虽然自己杀林浅浅的时候蒙着面,但老大夫给她治病的时候见过她的脸。 但洛小苒猜想,在这个时代,通缉令上的画像和罪犯本人应该相差很远才对。 这一点,站在旁边看着画师按照齐大夫的描述一笔笔画出洛小苒画像的祝靖行可以证明,一点都不像。 第137章 初遇云胡 祝靖行当时给洛小苒找的干粮就是一些馒头,看的洛小苒一阵无语,还不够她和牛蛋吃三天的。 为了不在路上饿死,洛小苒亲自去祝府厨房找了一圈,结果一无所获。 祝靖行解释说祝府的用餐时间都是固定的,所以不在餐时,就没有吃食,他手里的几个馒头还是他好不容易做贼似的搜罗出来的。 洛小苒赶时间也不和祝靖行废话,在厨房里拿了一些调料和米面油粮,又顺走了一口小锅,最后在街上买了干粮和蜜饯才去找的牛蛋。 与林家人擦肩而过顺利出城后,洛小苒带着牛蛋走了十天小路。 两人着急赶路,不想耽误时间做饭,也怕惊动林间的野兽,所以优先吃现成的馒头和干粮。 为了防止牛蛋脚腕踝关节有积液,洛小苒让牛蛋受伤的那只脚平放在马背上,不作下垂状。 洛小苒身上的伤也还没好,不能太过劳累,因此也得骑到马上。 除去十四岁的洛小苒,瘦瘦小小的牛蛋也有七岁了,只是一直吃不饱饭,营养不良,才使得他比五岁的洛星辰看起来还小。 一匹马带着物资还带着两个人,虽然是两个孩子,但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就这样走了十天,因为没有走路,牛蛋脚腕上的淤肿明显消退了不少,洛小苒身上的伤也恢复了很多。 但是就在昨天,他们的马被一只突然窜出来的野猪惊到了,洛小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野猪杀死,也让连日奔波的自己和牛蛋吃了口荤的。 不过,两个人吃一头猪根本吃不完,也带不走,所以洛小苒简单处理了一下野猪。 扔掉猪头、猪蹄、猪尾巴和猪内脏这些在路上不好处理的,洛小苒一阵肉痛,要是给她个厨房,这些东西她能吃出花来! 好处理的前腿肉和后腿肉肯定是要带走的,里脊肉那么鲜嫩也不能丢,最好吃的五花肉更不能放弃,用盐腌制延长保存时间。 不能继续走小路了,小路都是草丛、荆棘、树林,危险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处理完野猪,看着地上的野猪血,洛小苒如是想。 还是官道安全,算了算已经走了的路程,确保林家人不会再追上来后,洛小苒决定回到官道上去。 说起来,昌州和京都之间的这条官道洛小苒已经走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逃荒路上,第二次是被祝靖行绑来的,第三次是回河西村。 想到河西村,洛小苒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突然消失这么长时间,辰儿会不会闹,杜空青和孙清源他们会不会着急。 “牛蛋,要不要下来吃点东西?”洛小苒朝马上的牛蛋问道。 自从回到官道,为了减轻马匹的负担,洛小苒一半的时间都在走路,走累了就和牛蛋一起骑马。 牛蛋没有说话,点点头,然后按照洛小苒教给他的方法,小心地踩着马镫下来。 他本来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性格,自从他娘死后,就变的更加内向了。 洛小苒想去帮忙接他下来,却被牛蛋拒绝了:“姐姐身上的伤还没好,我自己来。” 洛小苒从鞍袋里掏出一块树叶包着的野猪肉,起锅烧油,猪肉切成小块放到锅里炒一下,熟了就盛出来。 水囊里泡了一夜的米,放进锅里很快就能蒸熟,再把炒好的猪肉小块摆到米饭上面蒸一会儿,就能吃了。 其实这是借鉴了腊肠蒸饭的做法,但在这鸟不拉屎的官道上,哪里去找齐食材呢?只能凑合着吃了。 米饭是新米,猪肉还被盐腌过,带点咸味,猪油四散流进米饭里,吃起来也算香,这不就引来一个过路人了吗? “小姑娘,你这个米饭卖不卖?” 突然的一个声音把埋头干饭的洛小苒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一个清秀白净的年轻男人映入眼帘。 竟然没察觉到他的脚步,这人可能有些功夫在身上,洛小苒暗暗警惕:“不卖,自己吃的。” “别先拒绝呀,这样,我拿别的东西和你换!”男子连忙说道。 洛小苒把嘴里正在咀嚼的猪肉咽下去,又把牛蛋粘在脸上的米饭拿下来,眼睛却在细细打量对方。 面前男子一身黑色劲装,头发高高竖起,衣服和头发上面还沾染着路上的灰尘,应该也是官道上的赶路人无疑。 只是,洛小苒看向他的两手空空,他说用东西交换,用什么东西交换? 似乎是洛小苒的眼神太过犀利,男子也想到自己身上确实没啥东西,赶忙解释道: “我的同伴都在后面,稍微等一下就好,我们队伍里有很多好东西,一定有你喜欢的。” 果然没过多久,一队人马远远走来,看到他们身上熟悉的统一制服,洛小苒有些惊讶,这群人是东风商队的人! 上一次参加庙会的时候,洛小苒无意间撞见过一回东风商队带着一群卖身之人的情景,没想到这次竟然在官道相遇了。 “你们是东风商队的人?”洛小苒黛眉高耸,美目圆瞪,显得十分惊喜。 祥叔、吉婶和如意曾向她说过东风商队的事情,从他们仨的描述中可以推断出东风商队虽然也干人口贩卖的事情,但不是为非作歹之徒。 而且洛小苒从东风商队手中将吉婶她们买来的时候,商队为首之人虽然拿着鞭子凶神恶煞,但却有意将三人一起卖给她,好让吉婶一家骨肉不分离,因此洛小苒对东风商队的印象不错。 黑衣男子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竟然知道他们,看来他们东风商队的名气已经大到妇孺皆知,想到这,他十分自得: “不错!我们是东风商队的,我叫云胡。” “为什么?”洛小苒喃喃自语。 “对!‘云胡’的意思就是‘为什么’,我的名字是不是很特别?”黑衣男子继续说道,仿佛很高兴洛小苒一下子就能明白他名字的内涵。 “你拿什么我都不会和你交换的。”洛小苒说道。 云胡剑眉下的星目圆瞪,似乎十分不解:“为什么?” 第138章 云胡,不喜? 云胡实在想不到,眼前这个穿着普通的小姑娘为什么会拒绝他? 难道她没看到自己这边有这么多车物资吗? 还是她把他们想成坏人了? 脑子里转了一圈,云胡脸上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微笑,然后胸有成竹地点点头: “小姑娘,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说拿东西换你的饭也作数的,绝对不会食言。” 洛小苒看着云胡信誓旦旦的样子,反问道:“你们是要去北境吗?” “没错!”云胡点点头,这趟活是春节前的最后一次押送任务,要不是有其他任务在身,也不用他亲自跟车。 云胡伸了伸懒腰,走完这趟活,他就能留在北境好好过个年了。 “捎上我们姐弟,我就把刚刚的猪肉饭给你做一份。” 小姑娘脆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胡眉毛微挑,退后一步将小姑娘和她旁边的小男孩囫囵眼底。 刚刚只顾着看那碗喷香的猪肉饭了,现在瞧着,这小姑娘虽然穿着普通,容貌也有意遮掩,但细看却是个美人胚子。 但是她旁边的小男孩长相却很一般,又黑又瘦,他俩一看就不是亲姐弟却又自称姐弟。 而且俩孩子怎么会独自在这官道上行走,还能吃到猪肉饭? 那猪肉他看了,那可是新鲜的肉,不像他们队伍只能啃些干粮和咸肉干。 真是太奇怪了,面前的小姑娘现在还要求跟着一起去北境,更是奇上加奇。 想到这,云胡扬起嗓子故意拒绝:“那就算了,我只是个小喽啰,可决定不了往队伍里加人这种事。” 说完还认真看向洛小苒,墨玉般的眼睛隐去一抹戏谑,等着洛小苒的回答。 洛小苒却不接招,也不继续和云胡废话,而是把唯一的一口锅收拾好,熄了火就在一旁等着,也不走。 云胡心里暗哂,这小姑娘竟然这么不上道,就不说话了? 你回了话,我继续提条件,这样一来一往才好做交易嘛! 啧,真没意思! 见洛小苒打定主意不与自己说话了,云胡转头扭身回了东风商队,吩咐手下停车修整。 洛小苒看着云胡那一呼百应的样子,还说自己只是队伍里的小喽啰,是不是欺负她年纪小好骗? 云胡身上的衣服明显有别于东风商队里的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角色。 而且刚刚商队过来的时候,商队伙计坐的都是运货的马车,只有队伍最前面那匹看起来很健壮的黑马没人骑,一看就是领队的交通工具。 果然,云胡一回到队伍里,就抬手摸了摸那匹黑马。 只是那黑马似乎比较傲娇,长长的马脸一歪,并不理会对方的亲近。 一个年轻的伙计递给云胡一张大饼,他接过来后兴致缺缺地啃着,有意无意往洛小苒这边张望。 洛小苒见他们一时也不走,又把刚刚收起来的锅拿了出来,架起锅,让牛蛋帮忙烧火。 鞍袋里剩余野猪肉中有一团白白的东西,洛小苒专门包在几片树叶里,这次全都拿了出来放进锅里,加水烧火熬。 牛蛋看到这个很新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又不敢开口问,只是一个劲地盯着。 洛小苒主动解释:“之前处理野猪的时候,猪排骨我是真不想扔啊,但是太沉了,不能给马增加负担。 于是我只把肋条上的一层白膘都切了下来,现在正好没事,熬一锅猪油出来,剩下的油渣还可以当零食吃。” 牛蛋一听到零食,眼睛就更亮了,连忙往锅底又放了几根木柴,被洛小苒赶紧抽了出来: “现在水已经开了,猪肉也微微泛黄,不能用这么大的火,会把猪肉熬焦的。” 说着,洛小苒掏出她用匕首削的一个木铲,在锅里搅了搅,防止猪肉粘锅。 “等猪油完全熬出来的时候,这些肥肉就会变的小小的、黄黄的,吃起来又香又脆。” 洛小苒边说边用木铲翻弄锅里的猪肉,水蒸发后,熬出来的猪油香味一阵阵飘出锅外,也飘到了云胡的鼻子里。 云胡恶狠狠咬了一口手上的馕饼,这饼是用上好细面做的,一般人可不舍得用这个当干粮,也就他们东风商队的待遇好才能吃上。 可是路上一个小丫头哪来的鲜猪肉吃? 云胡面上云淡风轻,鼻子却不自觉的吸着洛小苒锅里飘过来的猪油香,顿时感觉手上的东西虽然饱腹,但食之无味啊!!! 不仅是云胡,东风商队里的每个人都在吃着干粮,鼻子却不自觉地一开一缩,然后像是约定好了一般,一起看向洛小苒。 洛小苒对众多目光视若罔闻,淡定地继续手下的动作。 猪油熬好了,需要晒凉,等到温度降的差不多了,赶紧把油渣捞出来,用树叶包好。 猪油的凝固点很低,要趁其还未凝固的时候放些盐,既调味又能延长保存时间,最后倒进空水囊中封好。 洛小苒往油渣里撒些盐调味,拿起一块递给牛蛋,若非这样做,牛蛋是不肯自己主动伸手拿的。 牛蛋小心翼翼地接过油渣,先闻了闻,然后慢慢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吃着吃着,牛蛋的大眼睛里竟然蓄满了泪水。 洛小苒赶忙问道:“牛蛋你哭什么呀,是不是姐姐做的油渣不好吃?” 说完,洛小苒还拿了一块尝尝,又香又脆,挺好吃的呀! 牛蛋摇了摇头,“我想起来了,我娘以前也做过这个,我想我娘了!” 洛小苒手下拿油渣的动作一顿,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王翠花被林山一剑毙命的场景,血流了一地,茅草屋火光冲天。 洛小苒不自觉地将手中油渣捏的变形,她已经从祝靖行口中得知,当日杀死王翠花之人名叫林山。 林山是接林浅浅进京的众多奴仆之首,算得上林家一个得力的家仆,就连祝靖行这个堂堂昌州知府他都不放在眼里,行事嚣张至极。 胸口传来阵阵闷痛,若是……若是让她找到机会,她一定亲手将匕首插进林山的脖子,让他血债血偿! 第139章 背靠大树好乘凉 云胡边吃饼边观察洛小苒,见她也不往自己这边看,心里顿时觉得无趣,便下令商队休整完毕后,继续赶路。 洛小苒见状,赶紧收拾东西,带着牛蛋默默跟在商队的最后面,看起来好似商队中人。 这“跟”也有“跟”的技巧,既不能离的太远了,太远就跟丢了,也不能离的太近了,太近就显得有些刻意。 若即若离,慢慢试探,这才是最好的状态。 洛小苒的这点小动作很快被手下报告给了云胡,云胡听完不由失笑:不捎上你,你就在后面跟着,这不耍滑头吗? “吩咐下去,全力前进,让咱们的马儿撒开脚丫子跑。” “是。” 云胡一马当先,骑着追风在前面领路。 后面几十辆马车上的伙计奋力抽打马屁股,一时间烟尘滚滚,让一时不察的洛小苒和牛蛋吃了一嘴土。 “呸——” “呸——” 洛小苒和牛蛋默契地吐了一口唾液,望着绝尘而去的东风商队目光灼灼(气的)。 洛小苒咬牙切齿,后槽牙疼,牛蛋的眼睛飘进尘土,泪眼汪汪,两人对视一眼,决定上马——追! 东风商队毕竟是要运送物资的,行路速度不宜太快,所以洛小苒和牛蛋两人骑着一匹马,也能勉强追上来。 这小姑娘带着弟弟还能骑马追上他们,真是稀奇,看来她的御马之术很是娴熟啊!云胡如是想。 接着,云胡又吩咐商队减速慢行,不让马儿跑起来。 “吁——” 洛小苒勒马减速,又开始不远不近地跟着东风商队。 就这样,东风商队加速、减速、再加速、再减速地走了好几次,洛小苒都死死跟在后面,像是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云胡没了耐心,吩咐手下把洛小苒带到前面来,见她一脸无辜的样子,云胡竭力做出冷面阎王的模样,冷声问道: “你鬼鬼祟祟跟在我们商队后面干什么?狗皮膏药都没你这么难缠!姑娘家家的,净会这些耍赖的把戏吗?” 洛小苒羽睫微颤,红唇微张,露出一个惊讶地表情: “我没跟着你们呀,这难道不是去北境的官道吗? 我们姐弟也要去北境,也走这条官道,只是顺路而已。 还是说这官道只许你家走,不许我们行?” 云胡见洛小苒一脸纯真,牛蛋躲在她后面像个憨的,两人都仰头看着自己,而自己则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 “咳咳!”想到这,云胡突然真有点欺负小孩童的感觉,这冷面阎王便也不想扮下去了,语气不自觉地缓了缓: “官道自然是谁都可以走的,但是你这样做,有跟踪我们商队之嫌。 并非是我不想捎上你们,而是我们东风商队有规定,为了押送物资和随行人员的安全,不可随意让外人进入商队。” “可是你刚刚骗我说你只是队里的一个小喽啰,决定不了让人加入商队这种事,言下之意不就是商队的领队可以考虑捎不捎上我们吗?” 洛小苒在说“领队”的时候,特意加重了声音,若有所指。 说完,还伸手摸了摸云胡所骑黑马的脖子,暗示你云胡就是领队,你能决定捎不捎人! 云胡看到洛小苒的小动作,差点吓得从马上跳下来。 他这匹马名叫追风,是北夷人手中最优良的马种,性子甚是刚烈。 他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匹,驯了整整一个月才让追风乖乖认他为主,这小姑娘竟然不知死活招惹追风,非得被一蹄子踢出去不可。 但是让云胡大吃一惊的是,追风竟然乖乖地让小姑娘摸了,一点剧烈反应都没有,甚至还伸舌头舔了小姑娘的手。 云胡掩去心里的震惊,面上没有露出任何马脚,顺着洛小苒的话回复道:“不管是小喽啰还是领队,都得遵守商队的规矩。” 洛小苒眼睛转了一圈,乖巧点头:“我明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只是我们姐弟俩年纪尚小,独自走那么远的路实在危险重重,所以这才想着跟在你们东风商队后面求得狐假虎威的庇护。 我们绝对没有其他想法,你多虑了,云胡领队。” 我可不是什么小小的领队,云胡暗想,不过他确实是这群人的头,这小姑娘眼光不错,说来,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你叫什么?”云胡问了出来。 “我叫洛小苒,我弟弟叫洛小河,我们要去北境益州,因早前就听闻东风商队的大名,所以想寻求庇护。”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说点好听的,你总不会不高兴吧!洛小苒笑的像只小狐狸。 洛小苒的话,云胡确实听的特别妥帖,“东风商队不能擅自带上外人,但像你们这种没有威胁的跟在后面,也不是不行……” “如果我们姐弟能够跟在贵商队的后面,一路同行,”洛小苒十分识相地接过话头,“那么云胡领队想吃多少猪肉饭都可以。” 云胡满意地点点头,洛小苒笑的灿烂,反正那些猪肉有很多,为了省点盐,她也没放太多盐腌制,因此还害怕最后没吃完就臭了,现在用来做人情刚好。 就这样,东风商队甩不掉的小尾巴——洛小苒,彻底甩不掉了。 晚上,洛小苒用五花肉和祝靖行厨房搜罗来的各种调味料,做了一锅红烧肉,分给云胡一些,至于他手下的几十个伙计,抱歉,肉不够。 红烧肉做成的时候,洛小苒都有点怀疑自己怎么会在奔波途中做这个? 抬头看到云胡吃的津津有味,一口红烧肉就着一口饼,嘴唇上像是涂了唇膏一般油亮,想必对这红烧肉十分满意。 而她,也算是找到了个靠山。 只要一路上把云胡的伙食照顾好了,她就能混在东风商队中,悄悄回到益州,安全系数大大提升了有木有! 背靠大树好乘凉,剩下的路可以走的安心些了。 嗯,刚开始的几天洛小苒是这样想的,直到刚刚。 刚刚,洛小苒十分狗腿地拿着一包油渣给云胡,从牛蛋那里匀出来的。 因为不放心牛蛋一个人在后面,所以,洛小苒把牛蛋和马都牵到了队伍最前面——云胡这里。 然后,没过多久,洛小苒就听到了一句熟悉的开场白: “打劫!” 第140章 好大一棵树 一伙土匪拦住了前面的去路,队伍最前面的云胡、洛小苒和牛蛋,直面土匪。 云胡不愧是领队,那镇定自若的气势,那不屑一顾的眼神,不对,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对面的土匪,而是悠闲自得地从树叶里拿出一块油渣吃的津津有味。 云胡不动,洛小苒自然也不理睬对面的土匪,自顾自地往牛蛋嘴里塞了一块蜜饯,堵住他差点惊叫出声的嘴。 对面的土匪见商队为首的男人、女人和小孩都不理他们,觉得对方吓傻了,不由地又喊了一声“打劫!” 云胡、洛小苒、牛蛋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站在最前面的高大土匪怒了,奶奶的,爷几个手里都拿着刀!你们是一点不害怕呀?!!! 正当高大土匪又要张口骂的时候,云胡掏出一条雪白的帕子,动作优雅地擦了擦满是油的手,然后就把带着油渍的帕子扔到了高大土匪那边。 不偏不倚,正中他脸上。 “东风商队,不想死的速速让开!”云胡的声音中带着寒意。 真是稀罕儿事,竟然还有不要命的,敢劫东风商队! 高大土匪把脸上的帕子拿下,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什么东风西风的!把你们的货留下,再给爷爷我磕个头赔罪,爷爷我就考虑不杀你们。 还有,再把这个女的也留下,让兄弟几个快活快活,哈哈哈哈——” 高大土匪用刀指着云胡和洛小苒,一边叫骂,一边用淫邪的眼神在洛小苒身上游走,他身后的土匪也跟着发出恶意的大笑。 洛小苒低着头,动作轻柔地给牛蛋喂蜜饯,因此没人看到她瞬间充满杀意的眼神。 这高大土匪说话如此嚣张也是有依仗的,东风商队的伙计人数比土匪人数少,而且手无寸铁。 相反,土匪人手一刀,看商队众人就像是一群即将进食的饿狼,遇到一群小绵羊。 东风商队作为走南闯北的商队,为了货物安全,所有的伙计肯定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类似于运送货物的镖师,因此面对土匪不会束手就擒。 想到这,洛小苒决定静观其变。 待会儿东风商队要是和土匪们打起来,她就趁乱带着牛蛋先跑。 要是云胡认怂,不打就先把她交出去,那她就先给云胡一刀,再把那高大土匪阉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 “没听懂爷爷的话?爷爷现在改变主意了,我突然发现骑马的这个长的细皮嫩肉的,你也留下吧!” 高大土匪刚叫嚣完,他身后一个土匪贱兮兮地问道:“老大,你还好这口?” 洛小苒缓缓抬头看向云胡,他那张白净俊美的脸上,现在已经黑的像是涂了一层锅底灰。 洛小苒的嘴角忍不住用力勾起,现在看来,两边是不打不行了。 几乎在洛小苒嘴角勾起的一瞬间,云胡的命令也下达了出去:“除了领头的,一个不留。” 所有东风商队的伙计跳下马车,从坐垫底下抽出一把剑,然后迅速往土匪群冲去,没有一丝犹豫。 反而是土匪那边,因为觉得胜券在握,所以有些掉以轻心,甚至各种出言调戏侮辱洛小苒和云胡,没有丝毫防备。 等到商队伙计冲进他们队伍砍杀的时候,土匪们才搞清状况,提刀应战。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看似寻常的商队伙计展现出超高的打斗技能,将看似兵强马壮的土匪杀的屁滚尿流。 没过多长时间,地上就摆满了土匪的尸体,带头的高大土匪被押到了云胡马前。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求大爷饶了我吧!” 高壮土匪的双臂被挟制在背后,他高大的身躯猛然跪下,脑袋砰砰往地上磕,求饶的话比刚刚的荤话还要多。 云胡连马都没下,处在高位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死神,等土匪再也说不出求饶的话,最终才愿意施舍一个冰冷的眼神。 “你是谁的人,竟然敢劫我们东风商队的货?” “大爷饶命,我就是图财,不是谁的人。 我们都是南边逃荒过来的难民,官府不给地,我们没法种粮食养活自己,只能干劫道的活来维持生计。 求求你!看在我们这么可怜的份上,饶了我吧!” 高壮土匪的脸上竭力表演出一种可怜的表情,但因为长的太过凶横,楚楚可怜的表情在他脸上反而显得滑稽可笑。 “如果你不是在这条路上自称活不下去的难民,我也许就信了你的话。 这条路是昌州直达京都的官道,昌州是北上进京前的最后一座大城,因此有为京都分担难民的重责。 昌州知府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一定会好好安置难民,不让难民大量涌进京都,怎么会不好好安置难民? 我们东风商队名字那么响亮,哪条官道不知道我们的货不能劫?而你们却不清楚。 所以,你们是无知的难民不假,但一定不是未得到妥善安置的难民,而是自发堕落,以打劫满足私欲的混账,该死!” 云胡话音刚落,他的手下就斩掉了高壮土匪的头颅。 那头颅滚了几圈,竟然滚到了洛小苒脚下,鲜血染红了她的鞋。 幸亏洛小苒在两边打架的时候,就眼疾手快地把牛蛋的眼睛捂上了,不然让他看见人头,一定会吓坏了。 “你不害怕吗?”云胡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清晰地飘入洛小苒的耳朵。 洛小苒捂着牛蛋眼睛的手不动,抬头看向云胡,咧开了嘴:“不害怕,反而很高兴。” “哦~你高兴什么?” 云胡下马,俯身拽着高壮土匪的头发,把他的头颅远远抛到其他土匪的断肢残臂处,饶有兴致地问洛小苒。 洛小苒咽了咽口水,嘴在笑,眼睛里却满是惊恐: “高兴我找的靠山竟然这么厉害,我跟着你们一定可以安全到益州,再也不怕有土匪什么的了。” 东风商队有如此实力,洛小苒确实没想到。 看来她之前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现在却找到了好大一棵树。 第141章 难民成匪 云胡撇撇嘴,刚刚的杀神,此刻脸上又出现了生动的表情:“你这么说也没错,找上我们东风商队,你的眼光着实不错。” “呵呵。”洛小苒呼吸有些局促,陪笑的脸上分明挂的是苦笑。 云胡不再理会洛小苒,吩咐手下把现场收拾干净,毕竟这里是官道,不是荒山野岭。 洛小苒让牛蛋闭着眼,一手牵着他,一手牵着马,又回到了队伍的最后面,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尽力扮演一个受惊过度却强撑坚强的形象。 云胡不知道的是,在洛小苒转身回到队伍最末尾的时候,脸上的苦笑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变得面无表情。 洛小苒的脑海疯狂闪过刚刚东方商队砍杀土匪的场景,所有人的招式皆出自同宗,队伍有序列章法,分明是特意训练过的,而且有一种……军队的做派? 东风商队纵然再怎么名扬天下,生意遍布大梁,那也只能说明其背后的势力很大,大概率是个王公贵族之类的。 但一般王公贵族的手下,怎么会有军队做派? 洛小苒想了很久,然后抬头望着北边,神情晦暗难懂。 “姐姐,”袖子突然被牛蛋扯了一下,“姐姐,是不是又死人了?” 牛蛋的眼睛瞪的很大,面无血色,多日的相处,使得她将洛小苒视为娘亲死后的唯一亲人。 王翠花死后,牛蛋不仅变的更加内向,还十分缺乏安全感。 洛小苒本来是不想让他见到这些血腥的,但他既提出了这个问题,就说明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只是不敢相信,还想在洛小苒这里确定一下。 如果对牛蛋说谎,被他察觉出来,他内心可能会更加惶恐不安。 想到这,洛小苒决定如实回答他: “是的,因为他们是坏人,他们想要伤害我们,云胡叔叔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我们。” 听到这个回答,牛蛋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竟然说出一番洛小苒怎么也没想到的话: “云胡叔叔杀土匪是为了保护我们,我娘被杀之前……也是为了保护我们,只是他们保护我们的方法不一样。” 洛小苒一惊,平日一向寡言少语的牛蛋,今日竟然一语中的,通透无比,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没错,方法不一样,但保护我们的心意是一样的。” 只是你娘的心意更加纯粹,想法更加单纯,而云胡如果自身没有牵扯其中,会不会出手相助还是未知数。 “哦。”牛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什么了。 洛小苒看到牛蛋这幅样子,实在有些担心。 脑海里王翠花倒在血泊里的场景、土匪们尸横遍野的场景、东风商队砍杀的场景,像是循环往复的戏剧轮番上场,搅得洛小苒心绪复杂繁乱,面色阴沉。 云胡过来找洛小苒的时候,就看到她这副表情,他还以为小姑娘被刚刚的场景吓坏了,于是出言安慰道: “刚刚我的手下找到了这伙土匪的老巢,他们确实是从南边逃过来的难民,属于来的比较早的那批。 当时的昌州知府昏庸无能,未能将难民及时好好安置,导致难民四处抢粮,民怨四起。 后来上任的新知府,算是能干实事的,把难民们安置妥帖了,分了农田,连容身的屋子也给了。” “这个我有所耳闻,听说之前的昌州知府就是因为救灾不力,被砍了头。” 洛小苒接话道,这么看来祝靖行也许没有拼尽全力去找祝靖姝,但他是个好的父母官。 他用了绝大多数的时间和精力,给了众多逃荒难民一个安身立命的屋舍和土地。 云胡接着道:“结果有一些难民却不愿意到衙门登记,不愿意被安置下去,这些人就是之前四处抢粮的那批人。 他们或许觉得回去种地哪有抢掠来的自在,又能劫财,又能劫色,慢慢就盘踞在了这条官道上,成了土匪。 最近,他们的劫道生意做的越发红火,不知道从哪儿搞到的刀,竟敢犯到我们东风商队头上,活该被收拾!” 云胡说的正起劲,队伍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一个伙计小跑过来,抱拳说道:“领队,土匪寨子里的那些姑娘,哭哭啼啼不肯走。” “我去看一下!” 云胡说完便往那边走去,洛小苒也带着牛蛋前去凑热闹。 十几个姑娘挡在商队前面,也不说话,就是小声地哭。 云胡显然没有怜香惜玉的美德,看到一群女子哭哭啼啼,顿时有些不耐烦:“都别哭了,不是把你们救出来了吗?莫要挡我的路!” 众姑娘听到云胡的话后,吓得静止了一秒,随即哭的更大声了。 姑娘们哭的越大声,云胡眉毛皱起的弧度就越大,心情也就越发烦躁:“再不起开,通通打出去!” 洛小苒站在一旁咽了咽口水,原来这云胡是个绝世大直男呀! 这么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悲伤垂泪,就连身为女人的洛小苒都有些招架不住,他还在一旁进行吼训,真是不解风情。 不过,在云胡第二次警示后,姑娘们确实不哭了,但还是跪在前面不肯移动。 在云胡想要第三次开口赶人的时候,一位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的清秀姑娘站了起来,走上前来。 只见她自暴自弃般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动作粗鲁但稍显生疏,像是第一次做这种动作,随即抬起通红的眼睛看向云胡: “小女子忆如代表所有姐妹,拜谢公子救命之恩。”说完深深一拜。 “ 不必,只是顺手,现在你们把路让开,我们要启程了。”云胡淡淡说道。 那位名叫忆如的女子却突然上前拦在云胡马前,笑容苦涩,神色绝望: “我等都是被这群土匪抢入山寨的良家女子,如今公子带领手下杀贼,救出我们,我们都十分感激。 但我们早已失了清白,有家不能回,已经无路可走,思来想去,只公子能救我们,求公子好人做到底,收留我们吧!” 第142章 油炸里脊 忆如的话刚说完,她身后跪着的众女子纷纷响应,有的高声叫喊,有的跪地叩头,有的双手合十祈祷: “救救我们吧!我们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给我们一条生路吧公子!” “我们愿意卖身为奴,收留我们吧!” “我这样回去,我爹会让我浸猪笼的!” …… 训练有素的商队伙计并无一人发声,洛小苒和牛蛋没有立场发声,全部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云胡身上。 云胡嘴角死死抿住,他并非没想过这些女子以后该如何自处,但东风商队在外行走,安全为上,灭了土匪窝,将人救出来,只能算是顺手之举,他没必要再节外生枝。 况且,此次押送准备的干粮只够全商队吃到定州,此后在定州补充吃食干粮,再继续前往益州。 若是带上这些女子,干粮根本不够用。 想到这,云胡发出了第三次告诫:“救你们出来,已是仁至义尽,现在不要挡路,驾——” 健美的黑马绕开忆如和她身后的女子们,冷漠傲然地向着目的地进发,马车这个不小的家伙却绕不过去。 于是,呼啦啦出来十几个商队伙计,一人一个,把跪在地上的女子拎到路边,腾出路来,才使得马车能够驶过去。 洛小苒内心虽然很同情这些女子,但她现在尚且自顾不暇,照顾牛蛋都费劲,只能在心里说一句爱莫能助了。 洛小苒还记得东风商队的规矩,等所有马车都走了后,她就带着牛蛋不远不近地跟在商队后面,继续当小尾巴。 “等等!小姑娘!” “你叫我?”洛小苒转过头来,是那个名叫忆如的姑娘。 忆如小跑着到了洛小苒跟前,“噗通”一跪: “整个商队中只有你一个女子,想必你是特殊的,求求你,帮我们说说情吧!我们真的无路可走了。” “哎——” 洛小苒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可不是他们的人,只是个狐假虎威的罢了,没这个面子替你求情。” 洛小苒的头脑十分清醒,云胡怕是不想在路上一直啃那些干瘪冰凉的馕饼。 而她,时不时能给云胡改善下伙食,正中其下怀,所以云胡也就不在意她跟着商队的的小动作,仅此而已。 云胡这个人看起来端正倜傥、清清爽爽、很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原则性很强。 在他的眼中,商队是第一位的,其他任何事情,他都不放在眼里。 洛小苒带着牛蛋骑马走了,忆如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湮灭了,身后的落难姐妹一起围了上来。 “早知道就和其他人一样,一头撞死算了,天大地大,这里根本没有我们容身的地方。” “呜呜呜,我爹要是知道我在土匪窝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还失了贞洁,一定会一条白绫吊死我的,我不想死。” “忆如姐姐,你快想想法子吧!” …… 忆如惨笑一声,想法子,她还能想到什么法子? 想她堂堂……算了,往事不必再提,她只要记住自己答应过娘亲会好好活下去。 如何活下去? 忆如抬眸看向洛小苒,她一手执缰绳,脊背挺直,一手护着背后的男童,以防其掉马,阳光打在她身上,静谧如烟,安稳如磐。 忆如看的有些入迷了,看得出她还未及笄,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官道上,还带着一个男童,看起来却如此淡定从容。 “我们跟在他们后面,也……也狐假虎威试试。”忆如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小,宛如蚊蝇,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忆如的声音变大了些:“如果还想活,那就跟着他们,若是累死在路上,也是一种归宿。” …… 这次缴了土匪窝,里面的财物,商队一分未动,都留给了那些女子,虽然不多,但倘若她们打起精神,心志坚定,凭借手里的钱财,也未尝不可安身立命。 想到这,云胡把自己内心的最后一丝纠结也抛之脑后,但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直到晚上,洛小苒端来一盘肉。 外皮金黄,应该是油炸的做法,只是每两三块肉上都插着一个细小的木签,模样甚是奇怪。 “这是什么?”云胡问道。 “这是用里脊肉,也就是猪的脊椎骨内侧那些条状嫩肉做的,我用面粉、花椒粉、盐和白糖,足足腌了一炷香的时间,才上锅炸的,肯定够味!”洛小苒回道。 云胡用手指了指盘子,“那这些木签是干什么用的?” 洛小苒干脆拿起一个木签,上面串了两个较大的里脊肉块,咬了一口,给云胡示意: “这样把肉串起来,拿着木签就能吃了,很方便,不需要再用筷子了”。 原来如此,见洛小苒已经把木签上的两块肉都吃完了,云胡也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根木签,开始品尝上面的里脊肉。 外酥里嫩,味道鲜美,花椒的味道、咸味、甜味混在一起,十分开胃爽口。 吃的开心了,云胡忍不住夸道:“你这小姑娘做菜的花样倒是多!” “那是!”洛小苒毫不谦虚,随后有些惋惜地说道: “可惜没有辣椒,要是加上辣椒面一起腌制,最后炸出来的里脊肉会更加可口!” “辣椒?那是何物?” 云胡把光秃秃的木签往旁边潇洒一扔,又从盘里拿起一串问道。 洛小苒给云胡送肉之前已经吃过了,所以并不想再吃这一盘里脊肉,也就更没必要举着这盘子了。 把盘子往云胡手里一塞,洛小苒开始科普起辣椒,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向大梁本土居民介绍辣椒了,但她就是对辣椒念念不忘啊! “辣椒是一种植物,但是被你们发现的话,估计会当作一味中药来用。 不过,辣椒在我们那儿是用作调味料的,辣椒味道非常……特别,吃了之后,能让人有一种被……火烧的感觉。” “被火烧?”云胡差点把手中的里脊肉串扔出去,“都被火烧了,还吃?” 洛小苒翻了个白眼,啧,真·大惊小怪。 “只是这么形容而已,吃完辣椒之后,整个人嘴里热热的,一直想喘粗气,身上从里到外都冒汗。 说起来,北境很适合吃辣椒呢!冬天搞个麻辣火锅,既开胃又驱寒!” 第143章 辣椒、红薯、番茄 “你说辣椒可以驱寒?” 云胡突然抓住洛小苒的手,神态格外严肃,眼神却很火热,搞得洛小苒浑身不自在。 洛小苒使劲挣开了云胡的爪子,在心底默默批评他这种轻率行为,面上还是要给他解释的: “是呀,辣椒作为一种中药来说,有开胃、消食、散寒、除湿的效果,还可以温中下气,调理脾胃,但是我们通常拿它做菜。” 说到这,洛小苒举了个例子,“就像姜,多么好的一味调味料,被你们用作药材,真是可惜了。” 云胡的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惊喜的表情,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洛小苒,像是挖到了宝。 本来让洛小苒跟着,只是因为她能给他改善伙食,但是没想到今天竟从她嘴里得到这么重要的消息。 北境苦寒,位于北境之北的北夷就更加苦寒。 每年的冬初,为了筹集物资过冬,北夷人都要到北境最北边的圻州外烧杀抢掠一番。 北境军士当然奋力反抗,但是北境军士们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畏寒。 北境军士抵抗寒冷的能力远远不及北夷人,因此衣物穿的更加厚重,不利于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 若是在北境士兵的伙食中加入辣椒,是否可以增强其抗寒能力? 想到这,云胡迫切问洛小苒:“你可知道哪里有辣椒?” “我倒是有一株,结了些辣椒,我自己都没怎么舍得吃,留着种子,等明年春天种。”洛小苒说。 云胡苦笑一声,到是他太过心急了,东风商队这么多年的势力遍布大梁,若是这世上还有人见过辣椒,也应当是东风商队的人才是。 “不知可否帮忙把辣椒的样子画出来,也许我能找到更多的辣椒也不一定。” 洛小苒当然不会拒绝这种小忙,“给你画辣椒完全没问题,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找辣椒?” 云胡吩咐手下去拿纸、笔和烛火,转身看向洛小苒回道: “当然是听你说这辣椒又好吃,又驱寒,我自小好美食,自然是要尝尝此物是否有你说的那么神奇。” “辣椒倒说不上多么神奇,我就是好这口罢了!既然你也是爱好美食之人,那这个忙我一定帮,不过我有言在先,辣椒虽好,不能贪多。” “为何?” “贪多菊花会痛。” “?” 等洛小苒隐秘地说完为什么不能多吃辣椒后,云胡龇牙咧嘴的,脸上就像调色盘一样精彩。 这小姑娘为什么把谷道称作菊花,她怎么知道谷道状似菊花,难道她见过别人的谷道? 应当是这样,人如何能看得到自己的谷道,若是借助铜镜,也许可以,只是应当佐以怎样的姿势…… 纸笔拿来后,洛小苒就着烛火快速描画,不一会儿就将辣椒及其植株的样子画了出来,还标注了颜色。 画完后,洛小苒并未停笔,又分别在两张纸上画了两种植物。 云胡接过画,“这两个是?” “圆圆的那个是番茄,长长的那个是红薯,若是云胡领队在找辣椒的时候,顺便帮着找到这两样,那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云胡看着那红薯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知你寻这两种草木做什么?” “番茄是我很爱吃的一种蔬菜,我想找番茄很久了,至于红薯,做法多样,香甜软糯,产量还高,实在是宝贝。” 云胡抽出画着红薯的那张纸问道,“你说此物的产量高,能高多少?” 洛小苒想了想,“约为粮食的十倍。” “不可能!”云胡不敢相信,“同样一块地,种植粮食和种植红薯,产量怎么会相差如此之巨?” 洛小苒沉吟了片刻,其实这个她也不能确定,只是依稀记得是这个数据。 “也许不足十倍,但红薯产量远远高于粮食是肯定的,这个我很确定。 要是云胡领队能找到红薯,我们拿来种一下,不就知道了。” 云胡现在的脑子很乱,眼前这个小姑娘的随口一说,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北境可以耕种的土地面积很大,但北境的人口不多,所以粮食产量也不高。 每年,北境会打很多大大小小的仗,而朝廷不拨款,不送粮,北境军士的军饷、粮草,几乎都是由北境百姓提供的。 因此,北境内的老百姓吃不饱饭是常态。 若是,若是找到了这红薯,且红薯的产量真如洛小苒所说那样高,那么困扰北境这么多年的粮食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云胡再次眼神火热地看向洛小苒,又想伸手去抓洛小苒的手,却被早有防备的洛小苒迅速躲过。 云胡尴尬一笑,“小苒,我失礼了,不过,若你今日之言非虚,待我找到辣椒和红薯,一定记你一功。” 洛小苒大手一挥,十分潇洒道: “怎么又扯上功劳了,若是云胡领队能找到辣椒、红薯还有番茄,一定要通知我,我还等着种上几亩自己吃呢!” “这是自然。”云胡的眼睛就没从那三张纸上移开过。 洛小苒继续问道:“倘若找到了这三样中的一样或者几样,你怎么和我联系?” “这个……”云胡有些迟疑,他一般是不管商队琐事的,普通人还真见不着他。 修长大手伸进怀里,云胡掏出一个令牌,递给洛小苒,“你拿着这个令牌到益州的东风驿站,那里的伙计会接待你。” 洛小苒接过令牌打量了两眼,应该是铁做的,很沉,呈矩形,四周雕刻一圈简单花纹,里面刻了“东风”二字。 总的来说,古朴大气,要是不这么沉甸甸的就好了。 云胡拿着三张纸看图速记红薯、辣椒还有番茄的样子,越看越欢喜,墨玉瞳孔中带着某些迫切和希望。 突然,云胡从白天就觉得不对劲的感觉又起来了,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抬头,视线无意间扫过洛小苒,她正在把玩东风令牌,烛火映在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别样的朦胧之美。 一瞬间,云胡猛地想起被自己遗忘的东西是什么了。 第144章 洛小苒和云胡双双掉马甲 云胡有些发热的脑袋一瞬间冷却下来,眼睛微眯,目光隐晦地盯着洛小苒。 之前杀那群土匪的时候,洛小苒就站在他旁边,那匪首的脑袋还滚到了她的鞋边,使她大受惊吓。 等手底下的人把土匪窝彻底端了后,他想起惊吓过度的洛小苒,便想着把土匪窝的事情讲给她听,也算缓解她的惊吓。 洛小苒认真聆听了难民落草为寇的过程,时不时还搭话不至于让他一人单调的讲述,那时,他就隐隐感觉有些奇怪。 现在想想,那种奇异之情便是:明明事情还没过去多久,洛小苒的身上便没有了受到惊吓的表现,她晚上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做了一盘油炸里脊。 试问,一个小姑娘在看到那样一场血拼后,还能有心思精心准备饭食吗? 不会。 他甚至怀疑洛小苒一开始的惊恐、害怕都是装的,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小姑娘绝非常人。 云胡对洛小苒起了猜忌,洛小苒何尝未对云胡以及东风商队有了怀疑。 于是,她找机会儿小小试探了一下,告诉云胡红薯的产量很高,对方果然很感兴趣,甚至有些狂热。 军队做派、对产量很高的红薯大感兴趣、经常往北境跑,以贩卖人口的幌子往北境输送劳动力……这东风商队怕是和镇守北境的燕王有关。 若这个猜想是真的,那她算是抱上了北境最粗的一条大腿,以后的安稳日子就更有保障了。 第二日,风和日丽。 自从昨晚洛小苒在云胡面前提了辣椒和红薯的事情,云胡对洛小苒的态度那叫一个纵容。 虽然名义上还是不会让她进入商队,但实际上,洛小苒可以在整个商队的队伍里自由行走,只要不靠近马车里的货物就行。 中午的时候,商队停在一条河边修整,河水十分清澈,就是现在天气有些冷了,下水摸鱼恐怕会着凉。 洛小苒踱步到云胡马下,她很喜欢云胡的这匹马,听说叫追风,名字很拉风! “云胡领队,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们队伍里有很多好东西,那有没有钓鱼竿?” 云胡一愣,钓鱼竿还真没有,“你想吃鱼?我吩咐人下河去抓便是。” 洛小苒轻轻摸了一下追风的脖子,追风立即侧过脸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看的云胡一阵嫉妒,他才是追风的主人,但追风对他的态度那叫一个高冷。 “水很凉,下河容易受寒,而且这河看起来并不浅,还是钓鱼的方法最为稳妥。” 最后,洛小苒在一车车货物里找到了一种韧性还不错的线,可以用来做钓线。 还找到了绣花针,弄弯了,就成了鱼钩,至于鱼竿则是一根竹竿,鱼饵是挖出来的新鲜蚯蚓。 正当洛小苒带着牛蛋找到一个绝佳地点进行垂钓的时候,之前那群哭着求云胡收留的女子,竟也跟到了河边。 洛小苒抬头数了数,不错不错,一个没少,值得夸奖。 东风商队包括洛小苒和牛蛋都是有马的,而这群女子只能凭借双脚走路,就这样还追上了他们,确实不易。 女子们打湿了手帕擦擦脸上的汗,远远望去,每个人的长相各有特色,百花齐放,我见犹怜,也只有云胡那位绝世大直男能抵御这种诱惑。 手中的竹竿貌似有了动静,洛小苒收回目光,专注自己的钓鱼竿,又动了一下,用力往上提杆,斜横的笔直竹竿竟有了弧度,看来是条大鱼。 “哗啦——”一条大鲤鱼冲破水面,尾巴用力左右摇摆,却因为嘴巴被鱼钩死死勾住,不得挣脱,洛小苒的钓鱼之旅首战大捷。 在洛小苒旁边有她提前搭好的烤鱼架,有牛蛋帮忙添火,给鱼翻身,洛小苒继续稳坐钓鱼台。 忆如看到洛小苒悠然的模样,已经没有力气想着“羡慕”“渴望”之词了,她太饿了,昨天从土匪窝出来到现在,她几乎滴水未沾,也没进食。 眼见洛小苒的第二条鱼也钓了上来,忆如有些眼热,东风商队那里她是不敢再去了,只能到洛小苒这碰碰运气。 “小姑娘,能否将这鱼卖给我?”忆如走到洛小苒身旁站定,小心翼翼地问道。 “别小姑娘、小姑娘的叫了,叫的我像个小孩子,我叫洛小苒。” 洛小苒看了一下忆如以及她身后的十几个女子,想了一下,慢慢说道: “若是你有钱财,我未必不想赚,但这鱼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价格。 而且,我也不知自己能钓上来几条,我是要先保证我们姐弟俩不饿肚子,然后才会想其他。” 忆如是个聪明人,一下就听懂了洛小苒话内的意思,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五两的银锭,“我用这个买五条鱼,可以吗?” 哇哦——一两银子一条鱼,大手笔哦。 “你出手确实大方,但我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我还是那句话,要先保证我和弟弟能吃饱。”还得给云胡留一份。 说话的时候,第三条鱼也钓了上来,洛小苒有点惊喜。 说实话,她现在合理怀疑这条河是不是因为在官道上,很少有人来捉鱼,所以这里的鱼都比较傻,一个接一个的上钩。 见到洛小苒又钓上来一条,忆如也很高兴,毕竟洛小苒钓上来的鱼越多,她就越有可能把鱼卖给自己。 东风商队只是在这里暂作休整,啃了饼子喝了水就要继续赶路的,等到洛小苒钓了五条鱼的时候,东风商队就准备走了。 洛小苒钓的第一条鱼烤好后,她和牛蛋分着吃了,只是撒了点盐,就很鲜美。 第二条则烤好后给云胡送去了,所以现在她手上只有三条现成的活鱼。 见洛小苒熄了烤鱼的火,忆如柳眉紧蹙,她知道洛小苒要跟着东风商队一起走了。 忆如本还想再争取一下,但想起她说的必须留够他们自己吃的鱼,觉得此事无望,便也放弃了。 谁知东风商队走了,洛小苒熄灭了烤鱼的火,却一转身,又稳稳地坐下,继续钓起了鱼。 第145章 授之以渔 忆如被洛小苒的这手操作搞懵了,嘴里不自觉地问了出来: “你不跟着他们走吗?” 洛小苒盯着河面淡淡回道:“三条鱼哪够我和弟弟吃的,当然还要看看能否再钓几条上来,再说,”洛小苒顿了顿,有些意味深长: “官道就这一条路,待会儿我走快点,定能追上他们。” “那卖鱼给我的事……” “等我钓钓看吧!” 就这样,忆如眼睁睁看着洛小苒花了半个时辰钓上来四条大鲤鱼,这样她手里就有了七条鱼。 洛小苒把其中的六条用草绳串起来,最后一条大的递给忆如,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只能匀你一条,你有一两银子吗?” “这个,”忆如脸上竟有些许羞怯,土匪窝被破之时,她只在慌乱中拾得这一锭银子,连一件首饰也没抢到。 “不若我五两银子买你一条鱼吧!”说完,就把刚刚的银子又拿了出来。 洛小苒:……“你不会只有这一块银子吧?” 忆如的樱桃小嘴微张,“你怎么知道!” 洛小苒的鱼竿差点掉在地上,姐姐,你拿出全部家当来买一条鱼?这么豪横的吗? 想着东风商队应该走了很远,洛小苒得马上带着牛蛋追上去。 “别说我黑心啊,给你一条鱼,这个鱼竿也搭给你了,你可以自己再钓几条,这里的鱼很傻,特别好钓。” “多谢小苒!”忆如的脸涨得通红,应该是被这天降的馅饼砸晕了。 收了银子,洛小苒带上牛蛋策马扬鞭而去,留下打算大干一场的忆如。 忆如回想着洛小苒钓鱼的姿态,做出一个将鱼钩甩出去的动作,然后静等傻鱼上钩。 …… 洛小苒追上东风商队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云胡饿着肚子一个劲儿地往后张望,连手下递上来的馕饼也不吃,直到见到洛小苒的时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洛小苒下了马就十分自觉地准备吃食去了,天黑,疲惫,所以做的还是比较省事的烤鱼。 云胡倒也不嫌弃晚上与中午吃的一样,没看到旁边的伙计个个脑袋都快伸到他碗里了,但是洛小苒的烤鱼那是一般人能吃到的吗?云胡得意地想。 伙计们也只能一边咬着冷冰冰的馕饼,一边嗅嗅领队那边传过来的烤鱼香味,想着待会做梦的时候,一定要吃个全鱼宴! 东风商队每个马车上的伙计一共两个,轮流守夜,负责安全问题以及给篝火添柴。 而洛小苒和牛蛋虽然也是两个人,但牛蛋是个小孩子,洛小苒不会让他来守夜的。 所以,一开始的几天晚上都是洛小苒一个人死扛,因为篝火不能灭,更深露重,不烤火的话,很容易受凉。 但自从洛小苒在云胡面前提了红薯一事,云胡对她的态度越发软化。 因此洛小苒晚上的时候,就带着牛蛋到云胡那里蹭火烤,反正他作为领队有人专门给他守夜,不蹭白不蹭。 从那之后,洛小苒终于可以睡个囫囵觉,因此今夜她也错过了深更半夜才找到他们这个大部队的忆如。 忆如拎着一串鱼,看着洛小苒喃喃自语:“你说的对,官道就这一条路,定能追上。” 第146章 英雄救美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牛蛋还在睡着,小孩子多睡觉才能长身体,洛小苒也就没叫醒他。 洗了把脸,洛小苒拿出剩余四条鱼中最大的两条,刮鳞片、去内脏、除鱼鳃,处理清洗好后,切块,正想架锅起火烧制时,就听到不远处有动静。 抬头一看,竟是忆如正与此前和她一起的几个女子发生了争吵,有几个夜里没睡熟的商队伙计都被吵醒了。 过了一会儿,忆如用手捧着四五个鸡蛋走了过来,腋下夹着昨天的那根鱼竿,手腕上还缠着一根草绳,绳子上串了四条鱼。 “收获不错。”洛小苒挑眉赞赏。 忆如拿出两个鸡蛋递过来,“这是我去捡柴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给你两个,报答你昨日相赠鱼竿之恩。” 洛小苒摇头:“鱼竿的事我们算是银货两讫。” 忆如还是坚持将鸡蛋给洛小苒,“若是没有你的鱼竿,我也没法钓上来这么多鱼,你还是收下吧!” 洛小苒昨日确实有顺手相帮之意,见忆如如此明事理,洛小苒也不推脱了,收下两个鸡蛋。 “这是你捡到的野鸡蛋?刚刚是因为这个吵起来的吗?”洛小苒问。 忆如来了洛小苒这,也就相当于进入东风商队的势力范围,其他那些女子不敢跟过来,纷纷侧着脑袋在远处窥探。 忆如苦笑一声,“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们几个本就是被那群土匪掳在一处的,幸得救助,逃出生天,便也算是一同历经生死了。 只是话说的再漂亮,人总有私欲,漫漫路途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人烟,总得先保证自己不被饿死。 昨日我用这鱼竿钓了几尾鱼,她们……她们想让我分给她们,我自是不肯。 今早也是我先发现的鸡蛋,她们要平分,我不愿意,所以发生了些口角争执。” 洛小苒点点头,“原来如此。” 手上多了两个鸡蛋,洛小苒不打算炖鱼块了,她想将手里的四条鱼都处理出来,稍微腌制一下,再裹上蛋液后,裹上面粉,炸鱼块,还好保存。 只是,单凭手上的两个鸡蛋还不够,“你吃饭了吗?”洛小苒突然问忆如。 忆如一愣,紧接着两人都听到了忆如肚子里传过来的“咕咕”声,忆如讪笑道:“还没有,我……不会生火。” “那你把你剩下的鸡蛋也给我吧,我用炸鱼给你交换。”洛小苒伸出了手。 忆如对洛小苒很有好感,直接就把手里剩下的鸡蛋都交给了洛小苒,最后喜提金黄酥脆的炸鱼块。 咬上第一口的时候,她差点哭了,几乎两天两夜没吃饭,总算吃了口热乎的,还是在这荒郊野外的官道,这让忆如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梦幻之感。 “咳!”旁边传来云胡的假咳声,牛蛋还没睡醒,洛小苒手下的鱼块还没炸完,于是请忆如帮忙递给云胡一些炸鱼块。 忆如虽然前日被云胡拒绝了三次,但对方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给他端个菜还是没什么的,于是便接下了这个托付。 忆如缓缓向云胡那边走去,云胡伸出一只手打算接过这盘烤鱼块。 也许是昨天晚上受凉了,忆如到了云胡跟前猛地打了个喷嚏,还好她用力抓住了盘子,没让盘子飞出去。 心里正庆幸,云胡旁边的追风像是被这个响亮的喷嚏吓了一跳,嘶叫一声,前面两蹄先后抬起,眼看就要踢在忆如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云胡一手握上忆如端盘子的那只手,确保盘子不会在慌乱中摔掉,另一只手挽着忆如的腰,转了两圈半,将她带离了追风的踢打范围。 忆如极具柔展性的腰向后弯出了不小的弧度,云胡修长又略带薄茧的手掌稳稳托住了忆如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女人腰和男人手竟如此契合。 这一手操作既快且准又稳,不仅护住了忆如也保住了炸鱼,只是最后云胡的脸距离忆如的脸只有二指远,氛围瞬时变得暧昧起来。 在不远处任劳任怨炸鱼的洛小苒,手上还拿着一个自制木头锅铲,看的惊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这就肢体接触了? 反应过来的云胡、忆如两人想赶忙分开,只是云胡这个绝世大直男可能没有和姑娘近距离接触的经验,一时间竟然两只手一起松开了。 于是本就倾斜着身体的忆如,连人带菜一起摔到了地上,无一幸免。 云胡看着摔了一地的鱼块深感可惜,忆如看着散落的鱼块一阵心疼,两人之间的暧昧氛围因为洛小苒的一盘菜,消失的荡然无存。 洛小苒哪知道这俩货心心念念的是她的鱼,见到两人往她这里走来,还维持着一脸兴致勃勃的吃瓜表情,结果就听见忆如来了一句: “小苒,对不住,鱼块全撒地上了。” 云胡又补充了一句,“你再给我弄一些吧!” 咔嚓,什么东西碎了,那是洛小苒磕cp的八卦之心。 你俩就对刚刚的英雄救美没有任何感觉吗?只在意那条鱼? 洛小苒很失望,语气凉凉的,“那你们赔吧!” “什么?” “应该的。” 云胡和忆如同时出声,说完两人还看了对方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祸是你们俩一起闯的,你们一人赔我一条鱼。”洛小苒一边继续手下炸鱼的动作,一边说道。 “你这鱼不是给我吃的吗?怎的还让我赔?”云胡不解。 洛小苒头也不抬了,“是给你吃的,但不还没交到你手里吗?交给你那才是你的东西,没交给你之前都还算我的。 本来一条鱼没了就没了,但我这人此生最恨浪费食物的行为,尤其是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那就更不能轻易糟蹋,所以,你们赔吧!” 洛小苒说完,忆如就老老实实地从手腕上的草绳拿下两条鱼递给了她,小声说道:“真是对不住了,我替恩人一起赔了。” 洛小苒接过鱼,用力压下想要翘起的嘴角,佯装怒道,意有所指:“你浑身上下的家当就这四条鱼了,你还替他赔?” 第147章 原来是逃婚出来的 云胡一听就知道洛小苒这话明面是说忆如,暗地是讽自己,不过他也很无奈,这里又没河又没湖,他到哪里给洛小苒弄条鱼去。 不过有一点他很奇怪:“土匪窝的钱财不都留给你们这些受害女子了吗?为何洛小苒说你只有这四条鱼的……的财产了。” 洛小苒没有接过忆如手里的两条鱼,忆如悻悻地把手收了回去,脸上飘起两朵粉云: “我前脚被掳进土匪窝,后脚恩人的手下就来了,我不如其他人了解那个地方,去的晚了,只捡到一块银子,昨天拿那块银子跟小苒买了鱼就没钱了。” 洛小苒突然插了一句,“不对呀,刚刚进土匪窝的话,应该没这么快吧?你不是说你失了清白吗?” 洛小苒这话前半句说的隐晦,后半句说的直接,忆如的脸立刻变得惨白。 洛小苒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道:“你说话前后有矛盾,我希望你能如实相告,我不希望和不诚实的人相处。” 云胡也肃了表情,双眼微眯看向忆如。 洛小苒和云胡的气场太过强大,忆如很快就招架不住说了实话,“当日拦住恩人的马,为的是求个庇佑,不说的可怜些,如何打动恩人。” 说到这,忆如想起云胡的三次叱喝,语气便染上了幽怨:“没想到恩人……” 这话没说下去,但意思到位了,忆如接着解释道: “我是运气好,他们还没得逞,恩人的手下便到了,但其他人确实说他们失了清白,想和我一起请求恩人收留。” “那这样的话,云胡领队,你的手下去的也太及时了,忆如也确实幸运,不过你既然未失清白,为何不回家去?还非得云胡领队收留?” 洛小苒话音刚落,与云胡一同被救出来的那些女子,便在不远处闹了起来。 “去看看怎么回事?”云胡吩咐一个手下前去查看。 不一会儿手下就带来了消息:“那些女子想用手里的银子首饰买咱们的干粮,队里兄弟恪守规矩不卖,因此那些女子中的有些人开始撒泼。” 等云胡、洛小苒和忆如走到那的时候,已经不是部分女子撒泼,而是所有女子一起撒泼了。 “吵什么?”云胡的声音一出,所有女子都噤了声,他们还是很惧怕这位英俊男子的。 云胡接着道:“我们商队所备干粮并无多余,你们手中既有银财,路上自己想办法充饥解渴,到了村镇便自行离去吧!” 云胡此话便是默认可以让这群人跟在商队后面,以防他们再遇到土匪强盗,但那些女子显然并不满意这个承诺。 “我们都是些苦命的弱女子,也没有烹饪的物件,如何自给自足,恩人,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收留我们吧!”其中一个娃娃脸的女子尖叫出声。 洛小苒适时地站了出来:“我这里有做饭的物件,你们可以付钱让我给你们做,但食材要你们自己提供。” 洛小苒可不会做烂好人的,因为她的米面油粮也不多了。 谁知那娃娃脸冷冷看了洛小苒一眼,似乎在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转头看向云胡的目光又变的楚楚可怜起来:“求恩人垂怜!” 洛小苒瞧着这个娃娃脸的表情有些羞涩,不禁喃喃道:“她不会是看上云胡了吧?” 转头问忆如,“你认识她吗?” 忆如凑到洛小苒身边,小声说道:“她是昌州一商户的女儿,出城上香途中被掳进了土匪窝,其他的我便不知道了。” “你猜云胡会心软吗?”洛小苒继续问忆如。 “恩人是面冷心善之人,也许会施以援手也未尝不可。” 忆如看了一下云胡挺拔如松如竹的身姿,忙的收回目光,脸上有些发烫,谨慎地说道。 洛小苒摇摇头,“你这么漂亮站出来求情云胡都没答应,更别说这个娃娃脸了。” 果然如洛小苒所说,云胡不再理会这群人,而是吩咐手下,赶紧用完朝食,然后继续赶路。 忆如看着云胡的冷酷模样有些泄气,她知道如果不是洛小苒的原因,她也一定会像其他人那样被东方商队拒之门外。 洛小苒叫住了云胡,又给了他一份炸鱼块,并指了指忆如说道: “既然她帮你赔了一条鱼,那我就不计较刚刚的事情了,可怜的忆如姑娘呀,就这样失去了一半的财产。” 忆如的鸡蛋和洛小苒交换了炸鱼块,四条鱼又拿出两条赔给洛小苒,现在只剩两条,可不就是失去了一半的财产。 云胡夹着炸鱼块的筷子顿在半空,他实在消受不了洛小苒的软钉子了,于是说道:“这个好办,我出钱买那条鱼好了。” 说完便转向忆如,“多少钱?” 忆如连连摇头:“你是恩人,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要钱。” 耳边传来洛小苒的声音:“多好的姑娘啊,知恩图报,就是可怜孤身一人……” “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帮她说话,只要她交代清楚为什么有家不能回,我便考虑不赶她走。” 云胡瞥了一眼洛小苒,淡淡说道,说完还狠狠咬了一下金黄酥脆的炸鱼块,像是在嚼洛小苒。 洛小苒耸耸肩,从这个忆如的穿着以及言行看,明显是个娇养的小姐,但她敢拦马,敢买鱼,敢钓鱼,洛小苒挺欣赏她身上那种“豁的出去”的劲儿的,所以能帮则帮嘛! 忆如感激地看了一眼洛小苒,然后眼眸低垂,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我爹是京城的一个商人,生意做的不大也不小,总的来说,我从小衣食无忧。可我娘死的早,自从我爹娶了继室后,就偏宠继室和她所出的子女,冷落我这个大女儿。 如今我爹更是听信那女人的谗言,硬要把我嫁给一个比他年纪还大的老翁。于是我便逃了出来,我不能回家,一旦回去,就会被我爹逼着嫁人的。” “若你不回家,又身无长物,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如何生存?”云胡继续问道。 第148章 去京都买买买 忆如聚精会神地思索了一下,抬起眼帘缓缓道:“我娘在北境益州有一门亲戚,我可以去投奔。” “你怎么确定你这门亲戚不会把你的行踪透露给你爹?”洛小苒好奇地问。 “那人是我娘未出阁前认的义兄,与我爹并不相熟,而且听我娘说,他是从军之人,从军之人,最重忠义,看在我娘的面子上,定会护我周全。” 忆如说完,云胡心中微动,既是军中之人,他倒是有必要帮上一把。 …… 自从忆如将遭遇和盘托出,云胡便答应让她随商队一起前往益州,甚至还塞了十两银子给她,名曰“买鱼钱”。 忆如跟着商队一起赶路,洛小苒去抓野味、摘野菜的时候,她也跟着一起找吃的,总能捡漏一些吃食。 洛小苒便把忆如的食材混在锅里一起做了,反正多做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饭菜,对她来说都是顺便。 何况忆如还是自己提供食材,还帮着捡柴火,而云胡只知道伸手要饭。 想到这,洛小苒又往忆如的碗里夹了一块野猪肉,“多吃的。” 忆如连连道谢,只是回头望向队伍最后面的时候,脸上有些失望。 “怎么了?”洛小苒问。 忆如摇摇头,“没什么,只是看到她们没有跟上来。” 洛小苒知道忆如说的是那些和她一起被救出来的女子,对于她们,洛小苒若是有能力是能帮则帮,就当积善行德了。 但她自己现在都是依附着东风商队,自然也就不可能打肿脸充胖子,为了几个不认识的人,去得罪云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但每个人走路的方式又不一样。 起先你也是想着求庇护,此路不通便转而自食其力,但她们几个还是不想靠自己,没有自立自强之心,那么后果也要自己承受。 这几天你跟着我摘野果子、找野鸡蛋,也算饿不死。 她们若是想通了,主动一些,总还能找到吃食的,如若不然,也是自己选择的结果,没必要纠结。” “嗯!” …… 几日后傍晚,洛小苒打开地图,按照图上所述,明天再赶一天路,最迟后天上午,车队就能到达京都。 但她已经问到东风商队是不进京都的,他们计划在定州补给物资。 忆如也不敢进城,说是怕她爹派人在城门守着,专门逮她,因此只有洛小苒一人打算进城买粮。 当初在益州买的东西早就吃的差不多了,要不是她一路上摘点野菜野果,偶尔运气好钓鱼抓兔什么的,她和牛蛋怕是早就饿肚子了。 云胡本身就能吃他们队里准备的干粮和肉干,结果却整天要吃洛小苒做的饭,有时候洛小苒凉拌个野菜他也要尝一尝,还对队里那些馕饼多有嫌弃。 其实这也怪不得云胡,实在是商队的伙食太单一了。 本来这么多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但这次偏偏来了个洛小苒,手还特别巧,就是野菜她也能给做出花来。 因此,有了更好选择的云胡,自然不肯再去吃那些没有什么味道的馕饼和齁咸的肉干了。 后来队里的伙计实在忍不了了,便请示云胡他们能否也在队伍休整时去找些新鲜吃食,让洛小苒帮着一起煮了。 再后来,洛小苒几乎成了这支队伍的集体厨师,地位那是日渐高涨。 “云胡领队,咱们也一起走了这么长时间了,我能信任你吗?”洛小苒十分严肃地问道。 “小苒这话从何说起?”云胡已经开始亲切称呼洛小苒名字了。 “我知商队不在京都停留,但我要去买一些米面油粮和调料之类的,所以我打算将牛蛋托付给你,自己连夜骑快马先到京都采买半日,然后再返回与你们在京都附近汇合。” 洛小苒已经将此事提前和牛蛋说好了,他虽然有些害怕,但这么多天与云胡等人的相处,他能感受到对方不是坏人,因此愿意留在队伍里等姐姐。 “你去吧,莫要担心你这个宝贝弟弟,我倒是要担心你不回来给我做饭了。” 说到这,云胡顿了顿,“虽然你知晓,但我还得再提醒你一下,我们不会在京都停留,最迟后天一早你就得出现在京都去定州的官道上。” “我明白!” …… 北风呼啸,夜里赶路更是冷,挽了男髻的洛小苒毫不客气地顺走了云胡的披风,反正他晚上能烤火,冻不着! 一夜快马,洛小苒赶到京都的时候,城门还没开,但此时城外已经聚集了很多打算进城卖菜的郊区菜农。 洛小苒干脆就着刚刚太阳升起来的霞光,挑选了不少菜。 因着这些菜农还没进城就开了张,很是高兴,给洛小苒的价钱也优惠了些。 饶是这样,洛小苒也一阵肉疼,太tm贵了,这就是京都人民的消费水平吗? 原本洛小苒还想多买些肉、菜和调味料的,现在一看,还是少买一些,等到定州的时候再买,那里的物价还是很朴实的。 忆如也将她的全副身家——十两银子,都托付给了洛小苒,让她帮忙捎一些干粮,不然她是撑不到定州的。 越往北走,野菜、野果、野味什么的就越少,洛小苒都找不到多少大自然的馈赠了,更别提跟在洛小苒身后捡漏的忆如了。 城门开了,交完城门税,跟着菜农们一起进去。 因为洛小苒牵着马,守城官兵猜测她不是京都内外常住的人,故将她拦下查探路引,洛小苒拿出从云胡那借的路引。 “姓名:云大。” 洛小苒点点头,她不知道云胡怎么弄的这份假路引,但“云大”这个名字真的太随意了。 “年龄:18岁” 官兵看着洛小苒的小个头,只到他的胸膛,有些怀疑。 “我们家人都矮,为此我爹特别担心我娶不到娘子。”说完洛小苒还露出一抹苦笑,弄得官兵一脸同情,外加偷笑。 “相貌:……” 反正云胡和洛小苒都是俊男靓女那一挂的,洛小苒扎着男式发髻,看起来就是个俊俏男子。 她里面虽是女装,外面却披着云胡的披风,将她连人带衣服都包裹住了,不露马脚。 官兵看了一下接下来的内容: 家庭住址:扬州 外出原因:进京探亲 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就放洛小苒进去了。 第149章 偶遇秋娘 洛小苒以前一直不明白现代那些老爷爷老奶奶,他们为什么早上五六点钟就起床,带上老年卡坐公交车去菜市场买菜。 到了京都的菜市场,她才明白当然其中原因,当然是因为去的早,菜、肉是最新鲜的呀! 掂量着手里还有多少钱,洛小苒割了十斤猪肉,还要了很多能炼猪油的板油肉。 天气越发寒冷,洛小苒买这么多肉也不怕短时间不能保存。 现在时间尚早,卖盐、糖等调料以及米、面、油的粮店也没开张。 洛小苒便找了一个羊肉汤馆,要了一碗羊肉泡馍,打发时间。 “老板多少钱一碗?” “十文。” 倒也不贵,但也不便宜,洛小苒在心里盘算着要买的东西,等着上菜。 “客人请慢用。” 一大碗羊肉汤上飘着厚厚的羊油,下面依稀可见四五片肥瘦相间的羊肉片,边上是一个圆圆的白色烙饼,便是这羊肉泡馍里的“馍馍”了。 “吸溜——” 洛小苒浅浅尝了一口,情况比她想的好很多,羊膻味不是很重,还能接受,汤里只放了盐调味。 馍馍用料倒是很足,几乎和盛羊肉汤的海碗口一般大,而且没怎么发面。 凑合吃了些,洛小苒又问店家这馍馍单卖不单卖?什么价钱? 得知一文钱一个后,洛小苒豪气表示来一百个! “这个?”店家面露难色,“客官,我这店里总共就备了一百个馍馍,都给了你,我下面的生意不好做,不若我匀给你七十个,我留三十,行吗?” “可以。” 打包了七十个馍馍,洛小苒决定回头路上就吃这馍馍、不买大米了。 等到粮店开门后,又买了5斤面,菜籽油太贵了,也没买,用炼出来的猪油炒菜就行,油渣还能给牛蛋当零食吃。 想起牛蛋,洛小苒身边正好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路过,洛小苒买了五个,花了十文钱。 牛蛋一个,她一个、忆如一个、云胡一个,她还能悄悄在这吃一个。 没办法,熬了个通宵来到京都,总得解解馋来补偿她劳累的身体。 等买齐了她需要的调料,洛小苒感觉身体特别疲乏,打算采买完最后一样东西就到客栈开个房间睡一觉,反正云胡他们最早也就今天晚上才到京都。 拉着街上的人问到一家名声不错的成衣铺子,洛小苒到里面挑选了三件性价比较高的披风。 天开始转冷了,风也急,她和牛蛋、忆如的衣物稍显单薄,买件厚实的披风可以御寒。 等结了账,拿着大包小包出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菜菜?” 洛小苒抬头一看,瞳孔微缩,阔别几个月的秋娘正站在成衣铺前,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 秋娘穿着一身夸张的红色华服,满头的首饰,身后跟着一辆小巧马车,车上有一个车夫,旁边站着一个小丫鬟和一个高大随从。 看到这个架势,洛小苒的第一反应是:秋娘的小姑子对她还挺好? 下一秒,洛小苒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秋娘和她一起逃荒逃了这么久,自己一直是以男装示人的,所以秋娘能认出现在男装打扮的自己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秋娘的情绪不对,她眉宇间的愁绪似乎比逃荒时还要浓重,就像是存了……死志。 秋娘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也证实了洛小苒的猜想:“菜菜救我!” 清晨并不喧闹的大街上突兀地响起一声哭啼,秋娘喊完这句话就想朝洛小苒这跑来,却被身旁的丫鬟死死抱住。 旁边的高大随从当即挡在秋娘和洛小苒之间,一脸虎视眈眈地看着洛小苒。 洛小苒虽然还不知道秋娘发生了什么事,但显然是受到人身限制了。 没什么好说的,洛小苒把手上的包裹放进马上的鞍袋中,脚下一个发力,便向高大随从迅速袭去。 这人虽没有什么腿脚功夫,但胜在力气大,而洛小苒一夜没睡不说,之前跳崖的伤还没好利索,所以竟然没有一招制敌,还引得车上的车夫下来帮着小丫鬟一起把秋娘往车里塞。 洛小苒见状一个闪身躲过随从或者说打手的拳头,顺便给他的万子千孙袋施加了重重的一脚。 “啊!!!” 打手当即痛呼跪倒在地,洛小苒赶紧上前将挟制着秋娘的小丫鬟和车夫都踹下马车。 将马车的缰绳递给秋娘,“驾车我教过你,还记得吗?”洛小苒问。 秋娘接过缰绳重重点头:“记得!” “好!”洛小苒看着有些缓过痛劲的打手和车夫,低声对秋娘叮嘱道:“直走——左转——再右转就能出城,在城门口等我。” “嗯!”秋娘重重点头,扬起缰绳,按照洛小苒指定的路线奔去。 洛小苒看着围绕在旁边的吃瓜群众暗道不好,必须速战速决,把城里巡逻的官兵引来就不好了。 而且,那个小丫鬟也不见了,别是去搬救兵去了。 打手和车夫一起向洛小苒打来,洛小苒见招拆招,看着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想着不能再拖延,便也发了狠。 躲过打手的一个拳风后,洛小苒直接一个下蹲横扫腿,把身形比较瘦弱的车夫狠狠扫到了地上。 接着一个向下的假动作,害的打手以为洛小苒还想攻击其下,连忙双手护住胯部,洛小苒则趁机一脚踩着他的胸膛借力,另一只脚踢到他的脑袋上。 晕了的打手倒下后正好压住了想挣扎起来的车夫,两人摞在一起,短时间是没办法起来了。 洛小苒见状赶紧提腿上马,扬长而去。 洛小苒走后,一个头戴大红牡丹、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带着一队和打手差不多体型的随从赶了过来,她一把抓起车夫的领子,怒吼道:“那小贱货往哪跑了?” 车夫被洛小苒打的疼痛难忍,又被打手压的头晕脑花,只是指了个方向,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废物!”中年妇人狠呲了一句,随后向后面的人骂道:“还愣着干什么,都给老娘追!” 第150章 秋娘入京后的遭遇 秋娘按照洛小苒的指示很快到了城门口,从马车上下来,她本想牵着马排队等着出城。 和进城相比,出城门查的没有这么严,但是秋娘这样一位身着华服的貌美女子,还自己亲自牵着马车,未免太过打眼。 想了想,秋娘将马车寄存到旁边的寄存处,那里有一位老翁,专门替人看管马车。 就这样秋娘顺利出了城,倒是洛小苒因为是位个子矮的“男人”,守城官兵对她印象十分深刻,所以便拦下她问道:“不是探亲吗?这么快就出来了?” 洛小苒小脸一挎,“我是来看我叔父的,他在京都经营一家铺子,刚刚我寻那处时,竟发现铺子已经换了东家,而我叔父已经搬到郊区的乡下了。” 说到这,洛小苒故作生气道:“父亲原本想让我向叔父借一笔钱周转一下家里的困境,没想到叔父现在都自身难保了,看来我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洛小苒话音刚落,那个盘问她的守城官兵眉毛皱起,对她摆了摆手,语气也不复之前的好奇调侃之意:“赶紧滚吧!世故的小矮子!” 洛小苒成功出了城,正四处张望秋娘在哪,就看到秋娘站在一个特别隐蔽地方叫她:“菜菜这边,菜菜,快过来!” “你不是投奔你小姑子去了吗?怎么会有人拘着你?”洛小苒开门见山地问道。 秋娘刚想把事情全盘托出,就看到城门口突然出现一群人,“菜菜挡着我,他们是来抓我的。” 洛小苒赶紧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到秋娘身上,盖上她那一身显眼的红色华服,把她护在身后。 城门口的那群人看了几眼城外,没发现秋娘,便骂骂咧咧地回城去了。 “他们已经走了。”洛小苒的声音响起,秋娘这才敢探出一个眼睛向外查看,看到果然如此,便狠狠松了一口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洛小苒指了指秋娘头上诸多的发饰,她记得秋娘不喜这么浮夸的打扮。 秋娘看到洛小苒关心的神态,想起这几个月来的辛酸经历,便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哭着扑进洛小苒怀里。 原来,当日与洛小苒和李叔等人分别后,秋娘根据小姑子陆珠儿之前的家书,成功找到她的住处,并告明来意。 “哪成想那陆珠儿一听她兄长在路上被人砍死了,便口口声声说她已嫁入程家,便是程家妇,管不了寡嫂的生计,连门都不让我进。” 秋娘说到这,语气里已有恨意,若不是陆珠儿如此狠心,她也不会遇到后面那些事情。 洛小苒拍了一下秋娘的肩膀,以示安慰,声音放缓: “我记得你说过陆珠儿的相公程以文是你相公的同窗,他们读书人最爱面子,你大可在门口等程以文回来,让他给你一个说法。” 秋娘点点头,只是眼里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洛小苒手上也没有手帕,只好用云胡的斗篷给她擦了擦眼泪。 “我进京都的时候,时辰还早,本想早点找到陆珠儿相认,便连早饭也没吃。她将我拒之门外后,我实在有些饿,随便找了个地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谁知道……” 秋娘说完便又哭了起来,她这次的哭倒不是之前逃荒路上,那种对前途未卜的迷茫、害怕之哭,而是见到亲近之人的委屈痛哭。 等秋娘哭完了,舒缓了情绪,继续说:“我被人迷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就到了泉雅阁。” 泉雅阁?有点像妓院的名字啊,洛小苒看了看妆容艳丽的秋娘,拳头硬了。 “泉雅阁是京都一家很有名的……妓馆,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 老鸨让人强压着我签了卖身契,逼我接客,我不从,她就打我,我绝食了三天,她见我实在固执,就找赵爷……找他强迫了我。” 讲到这,秋娘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什么不好的记忆,整个人都在发抖,四肢甚至有些痉挛。 洛小苒赶紧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予以安抚,让她慢慢平静下来:“都过去了秋娘,你现在与我在一起,你安全了。” 洛小苒的话那么轻柔,秋娘抬起盈满泪水的眼眸,渐渐不再发抖: “赵爷统领泉雅阁的所有打手,为人极其残暴,他走后,我在床上养了一个月才把伤养好,从此便开始接客。 因为,我想活,我逃荒逃的那么辛苦,凭什么就死在那个腌臜地方! 渐渐的,我的名气越来越大,老鸨也开始答应在我无聊时,可以出来转转,当然身后要有人看着。 再后来,我就遇到了你。” 秋娘明明比洛小苒要高出半个头,年纪也比洛小苒大几岁,但此时却像个孩童一般从洛小苒怀里抬起头,挤出一个笑: “老天爷还是不忍心让我吃那么多苦头的,我竟然又遇到了你,而你把我救出来了,谢谢你菜菜!” 听完秋娘的故事,洛小苒的心情也十分沉重。 她没想到秋娘辛辛苦苦逃荒到了京都,结果一天的日子都没安生,竟然又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受苦。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没有?”洛小苒轻声问道。 秋娘紧紧抓着洛小苒的衣服,像是怕被抛弃:“菜菜,你带我走吧!泉雅阁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我不能回那里去。 而且以我现在的身份,也不想找程以文乞求收留了,那只会让我一遍遍回忆起,自己是怎么落到那步境地的。” “行,我这就带你走!”洛小苒给秋娘拢了一下披风,“我们先沿着官道往南边走,我还有一些伙伴在那里。” “之前逃荒的时候,我不仅教过你驾车,也教过你骑马,不知道你忘记了没有?”洛小苒打了个哈欠问道。 秋娘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还记得。” “那行!”洛小苒双掌合十一拍,突然话锋一转: “我已经好久没睡觉了,有些困,马儿也累了,我们骑上之后,让它带着我们慢慢走就行,你在前面,我在后面抱着你,我要眯一会儿。” 第151章 汇合 秋娘把头上的钗环、钿簪、步摇全都收了起来,学着洛小苒的样子挽了个男髻。 此时她外面一身男式披风,完全变了模样,只有满脸艳丽的脂粉昭示着她此前的身份。 她回忆着洛小苒教给她的步骤,笨拙地上了马,好在马儿确实累了,又是个温顺的性子,便也让秋娘轻松驱使了。 洛小苒随后也上了马,坐在秋娘后面,伸手抱着她的盈盈细腰,闭眼前说了一句: “对了秋娘,洛菜菜是我的化名,我本名叫洛小苒,大小的小,时光荏苒的苒,你唤我小苒吧!说来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呢!” “小苒,我叫杜念秋,杜鹃的杜,想念的念,不过,你还是唤我秋娘吧!” “好!你要好好驾驭这匹马,我睡的安不安稳可就全靠你了。” “小苒,你放心吧!” 听到秋娘拍着胸脯的保证,洛小苒的嘴角微微勾起。 秋娘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转移注意力,以及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她交给秋娘这么一项任务,就是为了转移她的悲厌情绪,同时有了能体现价值的安全感。 …… 洛小苒趁着夜色走后,忆如本想揽过照顾牛蛋的重任,没想到,牛蛋不愿意,坚持自己照顾自己。 云胡也试着逗了他几回,他却一声不吭,云胡败退。 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早上,没了洛小苒做菜,众人只能拿出馕饼在火上烤着吃,若嫌味道不够,就着齁咸的肉干也不至于让嘴里淡的没味。 只有牛蛋手里还剩下一些洛小苒给他的油渣,他忍着没吃光,便一个油渣一口饼地吃了起来,看的云胡有些眼馋。 他倒不是那种会抢小孩子零食的人,况且之前洛小苒也从牛蛋那匀了一些油渣给他,只是被他一次性吃完了。 他只是有点想念洛小苒,想念那双妙手在铁锅里翻炒忙碌的场景。 中午依旧是他们啃饼子,牛蛋就着肉渣啃饼子,云胡觉得这样不好,他有必要勒令全商队行进速度再快一些,早日到达京都,把他们的厨娘接上。 于是傍晚的时候,西边的晚霞照亮了一位身穿披风的骑马少年。 云胡越看那匹马越眼熟,披风也眼熟,等人再走近一些,他才彻底确定: 马是洛小苒的马,披风是他的披风,只是马上的人却不是洛小苒。 云胡心下一惊,还以为洛小苒出了什么事,骑着追风迎了上去,见到这个少年不由冷嗤道:“你是谁?怎么会骑着洛小苒的马?她人呢?” 少年也就是换了男子发型的秋娘还未说话,从她的披风底下倒是钻出一只白嫩小手:“我在这!” 原来洛小苒说是眯了一会儿,结果还真睡着了。 坐在前面的秋娘既怕她从马上掉下来,又怕她冷,干脆将她的双腿置于自己腰侧盘起来。 这样洛小苒不仅两只手环着秋娘的腰,两腿也在秋娘身上,上了两层保险,万一要掉下去,能有个缓冲,让秋娘赶紧抓住她。 秋娘不知道洛小苒买了披风,以为她们两个只有一个披风,于是就把披风披在洛小苒身上,但带子系在自己脖子处。 这个披风很大,秋娘这样做完全能把两人的身体都遮住。 只是洛小苒的头在睡着后滑了下去,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披风之中,因此不注意看,还真发现不了她。 洛小苒掀开披风钻了出来,对着云胡、牛蛋、忆如介绍道:“这是我的姐姐秋娘,无意间碰到的,以后就一起走了,请大家多多照顾。” 秋娘也向众人点头示意,洛小苒又向秋娘介绍了三人。 云胡觉得加入一个秋娘无所谓,只要不是威胁到他商队的事情,他现在懒得管了。 因此,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他看见自己披风前面脏兮兮的,就像是有人涕泗横流之后,全抹在上面了。 看到云胡的视线转移在了披风上,洛小苒嘿嘿一笑,赶忙解释道:“穿的单薄,借你披风一用,不然凭这刀子似的冷风,怕是我得冻死在路上了。” “披风上面的污物是怎么回事?”云胡冷冷问道,他是不拘小节的,但涕泗实乃不雅之物,怎能随意抹在衣服上。 秋娘的脸立刻就红了,她因着之前哭的太狠了,确实自鼻内流出一些涕泗伴着眼泪一起抹在了披风上,现在披风主人兴师问罪,她难逃其咎,于是赶忙解释道: “是我不好,失态了,当时没有手帕,无意间弄污了你的披风。” 秋娘一向是温柔、娴静还有些懦弱的性子,跟洛小苒待的久了,内里又多了几分韧性和坚强,后来又遭遇泉雅阁的祸事,更是添加了一丝妩媚的忧郁,通身气质实在矛盾。 哭的发红的眼睛此时充满歉意,眉头微皱,虽是男子装扮,但脸上的妆容却艳丽浮华,云胡看到秋娘的这副样子,一时有些晃眼。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既然如此,看在小苒的面子上,我便不追究了。” 秋娘勾起一个真诚的微笑:“多谢,等我找到水源,清洗干净后送还于你,还是现在就将披风交给你?” 说着,便也准备解开脖子上的带子,十指纤纤,蔻丹鲜红,十分亮眼。 云胡赶忙移开目光,“咳咳,我看你衣着单薄,自己留着用吧,来人,再给我拿件披风过来!” “秋娘收着吧!这里离我家还有很远的路,路上可别着凉了。”洛小苒说。 秋娘对于洛小苒的话没有不应的,于是缓缓欠身行了个礼:“如此便多谢云胡领队了。” 洛小苒将选好的披风以及部分肉、菜和馍馍给了忆如,当然还有买完这些东西剩下的银钱。 “你只说捎吃食,但我想到天气太冷了,我们也就吃饭的时候能烤火,赶路的时候穿的少很容易着凉,便给你多买了件厚实的披风。” 忆如收到洛小苒递过来的东西,连连道谢:“多谢小苒,你想的很周全!” 抬眸的时候,忆如无意间看到云胡已经穿上了一件新披风,外形、做工与之前那件披风完全一样。 只是秋娘身上的披风是黑色的,云胡身上的披风是灰色的,两人站在一起…… 不知怎么的,忆如感觉自己收到吃食的高兴,竟然忽的消散了。 第152章 一顶轿子 “姐姐!” 牛蛋像一个小风筝似的跑了过来,一下就抓住洛小苒的袖子,不肯松手。 洛小苒捏了捏牛蛋的脸,问道:“牛蛋有没有乖乖听话?” 牛蛋害羞地点点头,洛小苒从袋中拿出一串冰糖葫芦递给他,“既然这么乖,姐姐有奖励哦!” 洛小苒一共买了五根冰糖葫芦,自己起先吃了一根,剩下的本想分给云胡和忆如的,只是现在来了秋娘,洛小苒就改变了主意,留着这几根给他们自己人吃。 牛蛋看到冰糖葫芦,眼睛瞪得老大,他见过这个东西,但娘亲没给他买,因为很贵。 “愣着干什么?快点拿着吃啊!”洛小苒催促道。 牛蛋伸出两只手小心接过这串冰糖葫芦,没咬,而是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外面的糖衣,甜的。 牛蛋惊喜地看了一眼洛小苒,见到她鼓励的眼神,于是谨慎地咬了一口,随即酸的五官都挤到一起了。 “哈哈哈!”洛小苒被牛蛋的表情逗笑了,她指着咬了一口的冰糖葫芦道:“外面是甜的,但里面是酸的,酸甜可口,很开胃的!” 洛小苒又拿出一根冰糖葫芦递给秋娘,秋娘摇摇头,没有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是留给他吃吧!” 见秋娘看牛蛋像是在看陌生人,洛小苒将低头吃冰糖葫芦的牛蛋拉到秋娘面前,神情有些复杂:“你不记得他了吗?” 这话成功让秋娘盯着牛蛋看了好一会儿,片刻后才不确定地说道: “他是不是我们刚下山时,遇见的那个向我们要粮食的女人,对!是她手里的那个孩子!” 洛小苒微微颔首,语气唏嘘:“没错,就是他,他长得太过瘦小,我以为他和辰儿一般大,结果他比辰儿大三岁!” 秋娘一脸不可置信,“这么算,他今年都七岁了,一点也不像!肯定是那时候饿出来的。” 来的路上,洛小苒已经和秋娘交代了,以前的事尽量不要当众提起,因此秋娘就把逃荒时期就称作那时候。 “可是,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他娘呢?” 秋娘的这句话,成功让洛小苒沉默了,就连兴致勃勃吃冰糖葫芦的牛蛋,也放下了他心爱的零嘴,一时间呆住了。 秋娘在泉雅阁被迫学了不少察言观色的本事,看洛小苒和牛蛋的表情,她猜想牛蛋的娘应该是不好了。 想到这,秋娘便识相地不再问下去。 洛小苒也不想将秋娘拉进林浅浅死后牵扯出来的一大堆破事,便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还把手里的冰糖葫芦递给她,语气意味深长: “秋娘,你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吧,在我看来,二十岁也是孩子,怎么就不能吃冰糖葫芦了,你的大好人生还在后头呢!” 秋娘浑身一颤,小苒话里的意思她明白,只是…… 只是她不知自己多久,才能忘记那个腌臜地方,不再想起这段屈辱经历。 但是,那串冰糖葫芦真好看呀! 外面晶莹剔透,像是山楂在外面长了一层宝石,纯真的孩童吃它,娇俏的姑娘吃它,率性的少年郎吃它,而自己还没到双十年华,竟也半分不想吃了吗? …… 天越来越冷了,第二天,商队在云胡的命令下起了个大早,想着早点赶路,早日到达目的地。 没想到有人比他们起的更早,在众人还在吃朝食的时候,南边竟然出现了另一波人。 说来奇怪,这官道上,有钱的骑马、坐马车,没钱的全靠两条腿,洛小苒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坐轿子的。 不过坐轿子这人一定很会享受,坐轿子比坐马车以及骑马舒服多了,只是太费人力,显得奢靡。 这顶轿子的轿夫们身着统一的服饰,都是青衣小帽、短褂快靴的打扮。 一共十六人,只有一半的轿夫在抬轿,另一半人低眉颔首、垂衣拱手地跟在旁边,洛小苒猜测此轿是由两组轿夫轮流抬轿。 大轿的两边各有两个窗户,每个窗户下都跟着一个侍女,队伍最前面和最后面则是腰有佩刀的侍卫。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顶八人抬的大轿,目测宽两米,长四米,里面可以睡下足足三个人。 轿子的外面是由不知什么名称的木头组成的骨架,看颜色,可能是紫檀。 木头上面雕刻了复杂华丽的花纹和虫鸟鱼兽,一看就是要经过匠师们不知多长时间的设计和打造。 轿顶中心镶嵌着一颗不知道叫什么的珠子,东方日出,珠子在霞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轿子的窗户被深紫色的绒布死死裹住,不留一丝缝隙让冷风钻进去。 绒布上也绣满了与木头车厢上雕刻花纹相配的图案,一针一线,精致细腻。 云胡见到此轿,脸上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厌恶,但还是打了个手势,吩咐商队伙计将马车退至官道两旁,为那顶豪华大轿让道。 临近京都,洛小苒看着自眼前行过的大轿,只感叹轿内之人不知是哪位权贵。 感慨完了,洛小苒低头继续手下炼猪油的动作。 昨天晚上偷懒没弄,今天早上炼好了,路上又有香香脆脆的油渣吃了。 突然,牛蛋一个猛子扑进洛小苒怀里,洛小苒赶忙把他扒拉出来,问道: “牛蛋,你怎么了?” 牛蛋却浑身发抖,一句话不说。 洛小苒赶忙摸了摸牛蛋的额头,温度正常,没发烧啊。 “是不是有谁捉弄你了,你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报仇!” 路途漫漫,商队里的每个人都很无聊,因此有牛蛋这样一位小男童在,有些伙计便喜欢逗弄他玩。 因着牛蛋还是个内向不爱说话的性子,每次被逗弄一番,就捂着脸,害羞地跑远,甚是有趣。 牛蛋知道大家是善意地和他玩,只是自己不好意思的时候,便跑远些,不让人继续逗弄,但是像今天这样突然扑进洛小苒怀里的场景还是第一次。 洛小苒起先以为是商队里哪个伙计没有分寸,把牛蛋逗弄狠了,这才把他弄成这个样子。 嘴角挂着笑抬头寻望,目光寻扫,却无意间发现了一张熟悉的人脸。 第153章 再见林山 洛小苒的笑容像是面具一般僵在脸上,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看到林山! 正好此时林山的视线也对上了洛小苒,洛小苒下意识地将怀里的牛蛋抱的更紧一些,脸上维持着自然的神态。 林山看了洛小苒两秒后,就漫不经心地把头转了回去。 洛小苒的脸随即垮了下去,刚刚对视的两秒钟,林山应该没有认出她,毕竟自己杀林浅浅的时候,脸上裹着面巾,露出来的眼睛和眉毛,也都用黛粉做了伪装,而现在的自己素面朝天。 洛小苒看向那顶超级豪华的轿子,林山既然在这里,那么轿子主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里面坐着的就是祝靖行提到的林家家主林啸天。 要不要趁这次想办法杀了林山? 杀,在哪杀?怎么杀? 不杀的话,以后上哪找机会儿再见到他? “小苒,糊了!” 秋娘的声音将洛小苒的漫天思绪拉回现实,她赶忙收拾锅里的残局,停了锅下的火,并将已经焦黄的几个油渣捞出来扔掉。 等再抬起头的时候,林家的队伍已经走远了。 牛蛋一直扑在洛小苒的怀里,不肯出来,洛小苒用蛮气把他拉出来,然后蹲下身子与牛蛋平视:“你认出他了?” 牛蛋没吭声,但紧紧抿住的小嘴仿佛让他不能呼吸,他开始轻微抽搐。 洛小苒赶紧用手拍他的背部,“牛蛋,呼吸,张嘴呼吸,都过去了,全都过去了!” 牛蛋还是不肯张开嘴,眼中已经出现了生理性的泪水,等他喘过气来,第一句话竟是:“姐姐你骗我。” 声音小的像是一只小猫的呜咽,沙哑中极尽哀伤。 “姐姐你说过,杀人放火是会被杀头的,还说呜呜呜……” 为了保险起见,洛小苒堵住牛蛋的嘴,把他拉到了离队伍很远的地方,表情严肃: “这件事不可以让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不然我们可能会有危险,记住了吗?” “记住了,姐姐。” 带着哭腔的声音自手下传上来,洛小苒放开捂住牛蛋的手,看着牛蛋脸上的泪痕,洛小苒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当时那样说是想让你安心跟我走,不再沉溺于你娘的死,想让你向前看。”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祝靖行告诉过她,说林啸天治下非常严明,林山没有抓到杀死林浅浅的凶手,八成会被处死。 洛小苒想,若真是这样,也算是为王翠花报了仇,哪成想林山还好好地待在林家的队伍之中呢? 如今,既然上天让她再一次见到林山,为了惨死的王翠花,为了成为孤儿的牛蛋,这个林山她洛小苒非杀不可! 想到这,洛小苒掰着牛蛋的肩膀,一字一句道: “姐姐答应你,一定让那个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你相信我吗?” 牛蛋看着洛小苒的眼睛,他年纪还小,不懂什么叫眼神坚定,只知道姐姐的眼睛很大很黑,像是天黑时他家门前的那条河水,让他不自觉地陷了进去。 “嗯!”牛蛋重重点头。 林家的队伍已经走出了洛小苒的视线,秋娘迎向走过来的洛小苒和牛蛋,关心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洛小苒摇摇头,“没什么,待会儿你能帮我照顾一下牛蛋吗?我还要去京都买些东西。” 秋娘虽然感觉洛小苒的状态不对劲,但基于对她的完全信任,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从洛小苒手中将牛蛋接走。 谁知牛蛋经过刚刚的事情,情绪非常不稳定,鼻子都哭红了,死死拽着洛小苒不松手。 洛小苒勾起一抹笑,指着秋娘道:“牛蛋,你真的不记得秋娘姐姐了?当时还在逃荒路上,你娘抱着你冲向秋娘姐姐,问她要粮食,你忘记了?” 牛蛋虽然长的瘦小,但好歹是七岁孩童的智商,盯着秋娘看了一会儿,就想起来了,毕竟秋娘貌美,很抓人眼球。 洛小苒见状,将牛蛋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拿下来,放到秋娘手里,细细叮嘱:“你们就跟着东风商队走,我办完事就会去找你们,不用担心我赶不上大部队。” 怎样在没有工具的仓促情况下,从林家数十人的队伍中,一举击杀林山呢? 带着这个问题,和云胡打好招呼说去京都采买物资后,洛小苒再一次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吃过朝食后,云胡用油纸包好洛小苒给他的油渣,命领商队全速前进。 一阵冷风吹来,坐在马上的云胡打了个小小寒颤,低头一看,自己新拿出来的披风竟然不见了! 云胡猛地转头看向洛小苒离开的方向,恶狠狠地问手下:“我还有新披风吗?” …… “咦,怎么又是你这个小矮子?”进城前又遇到了上次盘问的守城官兵。 “大人,我去城郊见了叔父,他呀,现在落魄咯,家里的米缸都见了底,我身为侄子于心不忍啊,想着进城给他买一些粮食。” 和昨日打扮几乎相同的洛小苒一边打发面前的守城兵,一边死死盯着刚刚进城的林家队伍。 守城官兵咧开了嘴,“行啊你小子,本以为是个自私凉薄的,现在看来还算有点良心,快去吧!” 洛小苒装傻笑笑,牵着马慢慢走进城门。 “等等!”守城官兵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洛小苒脚步一顿,面色如常地转过身来,“怎么了大人?” 守城官兵将头上的铁质头盔往上挪了挪,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昨日的披风是这个颜色吗?” 洛小苒今天穿的披风也是从云胡那顺手牵羊拿来的,是他新穿的那件灰色披风,洛小苒昨天穿的黑色披风给秋娘穿了。 “是昨天那件!大人您一定是贵人多忘事,记错了!”洛小苒笑着回道。 “走吧走吧!”守城官兵摆摆手,嘴里嘟囔着,“难道真记错了?我记性一向挺好呀,算了,我和这个小矮子浪费什么时间!” 洛小苒进城后,先把马交给城门旁的老翁,付给他一文钱让其帮忙看着,然后徒步不远不近地跟在林家众人后面。 第154章 动手 今日入城的时间比昨天晚,街上的小商小贩们早已占据了最佳位置,支起摊子,亮出嗓子,殷勤地对着往来的行人招呼叫卖。 繁荣嘈杂的街道给洛小苒做了最好的掩护,洛小苒一边跟着林家队伍,一边观察四周环境。 突然,一家二层酒楼闯进洛小苒的视野,洛小苒心中如有所思,悄悄从旁边越过林家队伍,一个闪身进入酒楼。 …… 另一边,林山犹如丧家之犬,默默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和他一起接送二小姐的几个侍卫也都在这边,等待回到林家接受处罚。 本来接二小姐回家这件事办砸了,家主是要先处死林山这个领头的,是林山的大伯林忠全再三向家主求情,家主才饶了他一命。 能捡回一条命也在林山的意料之中,谁让他大伯没成亲,他也是他爹的独子,他爹还为救家主身死了。 他是他们家这代唯一的孩子,若是他也死了,那他大伯和他爹就算真的绝后了。 只是,他从此在林家算是没有任何前途了。 大伯本来还想让他去林家三位爷中的一位跟前伺候,以后也能成为大伯这样的主子近奴,谁成想,却被这趟昌州之行完全毁了! 想到这,林山持剑的手爆出青筋,咬牙切齿,他实在是不甘心啊! 刚刚在官道上,他一眼就认出那些马车和伙计都是东风商队的,怕是要往北境运送货物。 东风商队可以说是大梁境内最富有、最神秘的一支商队,背后肯定有十分显贵的靠山,不然也不可能发展到这样的规模。 就连这样一支商队,在看到他们林家的轿子后,都要乖乖退避三舍,可见他们林家地位多么尊崇,而他却再无在这个庞大世家的权利场中浮沉的资格。 就连之前与他同行的几个小丫鬟,去昌州的路上对他嘘寒问暖,极尽阿谀奉承,现在一个个却像不认识他一般,装起了冷若冰霜的圣洁模样,真是可笑! 头一次,林山对女人不再是摸摸小手、亲亲小嘴、去妓馆风流快活的欲望,而是从心底升起的一股厌恶之情。 这股厌恶不仅因为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丫鬟,还因为杀死林浅浅的人也是个女的! 女杀手! 什么东西从林山脑中一晃而过,他突然抬起头来,想起那个与他对视两眼的女子,那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童。 东风商队的伙计从来都是男子,除非他们押送的是奴隶,奴隶中有女子,不然队伍中甚少会出现女子,更何况是孩童。 昌州城齐大夫那个老不死的可交代了,王翠花家还有一个儿子呢! 他带人找了好久,也没找到王翠花的儿子,还以为那个小鬼死在外面了。 会这么巧吗?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男童出现在本不应该出现的东风商队,女杀手带着王翠花的儿子在东风商队? 林山闭上眼睛,细细回顾东风商队中那个女子的容貌,怎么也与蒙面女杀手对应不起来。 只是那个女子身上的衣物似乎不太合身,既老气又破旧,有点像王翠花那个年纪才穿的。 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女杀手被王翠花所救,向王翠花借了一身衣服掩人耳目,后来无意间发现王翠花已死,便为了报恩将王翠花的儿子养在身边。 林山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这样想的话,也不无可能,况且面容可以修饰,身形却无法改变,东风商队那女子的身形确实与女杀手相像…… 林山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的有道理,就算所有一切只是他异想天开,那女子不是杀手,但一番运作之后,也可以让她变为替死鬼,只要家主不再追究他就好。 想到这,林山快步走到大伯林忠全旁边,凑近他耳边,刚要开口将心中所想告知大伯,耳边却接二连三响起碎裂声,紧接着一股酒气在周围蔓延。 酒楼二楼,洛小苒一口气砸下去好几坛烈酒,附带一个着了火的火折子。 烈酒大部分都扔到了林家后面的队伍,那里站着林山和他带着一同前去王翠花家的十几个侍卫。 轿子上也扔了一坛酒,算是洛小苒遥敬这位大梁第一权臣。 林山恰好抬脚去队伍前列的大伯处,就这么巧地躲过了酒坛,导致身上未沾一滴烈酒,因此衣服上连个火星子都没有。 洛小苒握紧拳头,时机稍纵即逝,一击不成,不可再二,于是赶忙撤出酒楼,躲了起来。 早就因为林家轿子而避让一旁的百姓和商贩们,倒是没有受到波及,但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火情乱作一团,大街上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林家人这次是真真实实感受了一把“引火上身”的字面意思,凡是身上沾染了酒水的,无一幸免,几乎都被火苗波及。 “有刺客!” 身上有火的奴仆、侍卫满地打滚企图灭火,没沾上火的侍卫迅速拔刀,训练有素地护在轿子四周,警惕着下一波袭击。 轿帘已经着火了,离轿子最近的林山和林忠全,神魂俱震:“家主,请家主下轿!” “慌什么!” 轿中传来一声厉呵,紧接着一只大手缓缓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洛小苒被他大拇指上所带扳指吸引了目光,那扳指乃翡翠包金所制,翠色纯净,光泽温婉,细节因为离的太远看不清楚,但一定是上品。 眼神向上打量,这才终见林啸天的真实模样。 此人长相普通,方脸虎目,身材精瘦但周身气场十分强大,刚刚他没开口,林山等人竟然不敢掀开已经着火的轿帘与其对话。 最初的星星之火已经在烈酒的加持下变为熊熊烈焰,被火舌撵上的林家众人身上,隐隐有焦味传来。 林啸天绷着一张脸,沉声问道:“何人作怪?” 林忠全回想刚刚酒坛掉落的方向,抬头一看,左手边一家酒楼的二楼窗户上,还摆放着几坛烈酒,于是禀告:“应是从酒楼高处扔的酒水。” 林啸天按照林忠全所说斜睨一眼,见窗内已无人,眉间的竖纹深深勾勒,“一群废物,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进去查!” 第155章 心窝子来一脚 一队侍卫领命后,手持大刀迅速进了酒楼,另外一队侍卫包括林山都跟在林啸天身边,护持左右,并没进去。 因为洛小苒一击未中之后,就果断从另一侧窗户跳下,到了酒楼后面的那条街,所以他们注定一无所获。 过了好一会儿,侍卫们鱼贯而出,领头之人抱拳回禀:“家主,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身后的轿子被火焰一寸寸吞噬,耳边传来被烧者的惨叫,林啸天的怒火一节节攀升,“继续查,我倒要看看是谁——胆敢在京都刺杀老夫!” “是!”侍卫首领领命后并未马上离去,而是继续问道:“属下先送家主回府?” “不用!你们务必给我抓到那个行刺之人!” “是!” 林啸天招手唤来林忠全,林忠全熟练地躬身将耳朵靠近林啸天嘴边,得到命令后,就带着两个人急冲冲离去了。 轿子上的火势越来越大,剩下的一队护卫只能护着林啸天步行前往林府,后面还跟着众多已经扑灭了身上火苗的奴仆和侍卫。 林山跟在林啸天的身边四处警惕,心里暗喜,若是护得家主安全,岂非算是戴罪立功,也许可以扭转家主对他的厌恶。 如此想着,便还往林啸天身旁凑了凑,林啸天正一肚子火发不出,见到林山堵在跟前,直接抬脚踹上他的心窝子,“你杵在这干什么?还不去找刺客!” 林山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若是掀开衣服,肯定已经青紫淤肿了,但他不敢有半声置喙,只能跪下抱拳领命,同刚刚那队侍卫一起搜寻刺客。 洛小苒见林山独自离开,暗道自己运气好,于是垫脚偷偷跟在林山后面。 还不能动手,林啸天一行人还没有走远,万一被惊动,她将面临被数十人围攻的局面。 洛小苒告诉自己必须要忍耐,要找到最合适的时机,这一次一定要取了林山的狗命! 没过多久,林山就和另外一队侍卫汇合了,其中一个圆脸侍卫率先站了出来,皮笑肉不笑道: “呦,这不是家主面前的红人林山吗?怎么也跟兄弟几个一起过来做这苦差事了?” 林山一手持剑,一手揉搓胸口,脸色铁青:“段宏,你是什么东西,如今也敢挑衅我了?” 林山之前仗着大伯林忠全的关系,没少在林家下人中仗势欺人,因此很多人都看他不顺眼。 如今他搞砸了这么重要的差事,墙倒自然众人推,而段宏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是什么东西不好说,大家都是林家的狗,只是有的狗一向自觉高犬一等,结果去办主人的重要差事,却搞砸了,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段宏此话一出,后面的几个侍卫纷纷迎合,只有一个瘦高侍卫拉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 “你呛他干什么?他大伯是家主跟前最得力的,得罪了他,没有好果子吃!” 段宏可不管这些,“怕什么!以前兄弟几个让着林山,确实是看在林忠全的面子上。 如今林山犯了这么大的错,林忠全的老脸能在家主面前卖几回?以后怕是他们伯侄俩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第156章 折磨 林山从前嚣张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当即就想上去和段宏比划比划。 还没迈开一只脚,刚刚胸口被林啸天踹的地方就一阵阵发疼,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缓一缓,再无以前称勇发狠的样子。 林山到底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对方人多势众,他自己身上又带伤,唇齿咬了又咬,最终阴笑一声回嘴道: “我是家主亲自派来协助捉拿刺客的,你质疑我就是质疑家主,你敢质疑家主?” 林啸天的威严自然不可挑衅,林山此话一出,众侍卫面面相觑,眼神来回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刚刚拉着段宏的瘦高侍卫出来打圆场: “既然是家主的命令,那我等就和林山大哥一起,好好搜查附近几条街道,务必抓到那个刺客!” 只是瘦高侍卫说完后,所有人像约定好了一般,三三两两为一组,四下查询去了,只余林山还留在原地,一脸阴鸷。 洛小苒在一旁将所有事都看在眼底,等这队侍卫也走远了,这才慢悠悠地站了出来,负手而立,死死盯着林山。 “是你!” 林山又惊又喜,他一眼就认出面前之人就是在城外碰到的东风商队中的女人,也是他怀疑或者说想栽赃的对象。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山警觉地拔剑出鞘,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洛小苒。 洛小苒一身男装打扮,没带面巾,脸上未施脂粉,因为长途跋涉而显得风尘仆仆,看起来和杀林浅浅的蒙面人是两个人。 但林山的直觉告诉他,眼前人就是刺杀二小姐的刺客,因此言语间多有试探: “跳了崖还没死,你也真是够命大的,现在还敢主动到京送死!不过这样也好,我正好可以拿你的贱命向家主请罪!” 洛小苒看着林山得意到有些狰狞的脸,脑海中又开始闪现王翠花一次次指向村子方向的手,林山插入她脖子的剑,被扔进火海的尸体,牛蛋满是泪痕的脸…… 洛小苒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她深吸一口气,将杀死林浅浅的匕首拿出来,语气从容且平静: “你杀了我的救命恩人,等你死后,要在下面好好给她赔罪!” “救命恩人?”林山眉毛微微皱起,不消两秒就恢复正常: “你说那个死不悔改,还企图欺骗我的无知农妇,她呀,贱命一条,还想给你做掩护,真是愚蠢至极! ” 听到林山对王翠花的轻视之语,洛小苒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愤怒,率先攻了出去。 按理说,林山的武器是长剑,远远要比洛小苒的匕首——这种近身攻击的武器占便宜。 但当初洛小苒冲进马车杀了林浅浅之后,林山等一行十几个护卫也没抓住洛小苒,由此可见,林山的武功比洛小苒来说,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十个回合不到,林山就被洛小苒打在地上三回,身体多处见血。 洛小苒有意折磨林山,即使打断了他三根肋骨,挑断了手筋脚筋,也没有了结他。 当然,洛小苒还要紧紧盯着林山,以免他大喊大叫把别人招来。 “按照你们这个时代的制度来讲,王翠花虽然贫寒,但至少是个自由身,而你不过是林家的一个仆役,有什么资格说她命贱?” 话音落下,洛小苒迅速在林山腿上扎了一刀,另一只手死死捂住林山的嘴,以防他痛呼大叫。 “哈哈哈!” 在经历了两声闷吭后,林山像是知道自己这次不能善了,不仅没有求饶,满是冷汗的脸上反而露出癫狂大笑,唇齿含血: “你把我与那农妇相比?我虽然是下人,但我也是林家的下人,从小吃穿用度、见过的世面,哪是一介农妇可以比的?” 林山刚笑了两声,就被洛小苒再次堵住了嘴,另一只手握着的匕首在他脸上慢悠悠游走。 “小点声,我不想这么快割了你的舌头,我还想听听你对王翠花的忏悔。” “呸!”林山吐出嘴里的血沫,眼角含泪,不知是笑的还是疼的:“林家,皇家之下第一世家,竟拿我与那满嘴胡话的农妇相比!我没什么可忏悔的!” 洛小苒将手上的血在林山身上擦了擦,直到感觉不那么粘稠咸腥才停下,看着林山的激动狰狞,她觉得自己刚刚可能是思路错了。 于是,洛小苒眼睛一转,语气依旧淡淡的: “我忘记了,你可是林家的人,哦不对,是林家的下人,林家是大梁多么权贵的家族,就是里面的奴仆过得也比外面的平民百姓风光百倍。” 林山浑身上下痛的有些麻木了,但贬低王翠花的优越感,使他得到了一种变态的满足,便也忽略发肤上的疼痛了,尤其是见到洛小苒的话锋转变,他更加得意洋洋: “你既知道,那就乖乖束手就擒吧,我们林家的侍卫就在附近,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到时候,你可跑不掉了。” 洛小苒的嘴角勾起一抹大大的笑,她是真被林山逗乐了:“我为什么要跑,我杀了你,谁还能查到我?” 说罢,林山另一条大腿也出现一个血洞,洛小苒照旧动手的时候捂着他的嘴。 “痛!!!”林山这样一个嚣张跋扈之人,最是怕死,之前的逞强也不过是一种伪装,于是他半软半硬地说道: “我大伯是家主跟前最得力的人,他肯定能查到你!你杀了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如果你放过我 ,我可以当作今天没见过你。” 洛小苒点点头,“听起来有点道理,我没必要得罪林家的人。” 洛小苒说出这话之后,自己都笑了,她连林家二小姐都杀了,还会计较杀不杀林山这样一个林家的下人,更何况他还杀了王翠花。 王翠花的名字涌上心间,洛小苒翘起的嘴角怎么也维持不下去,很快就耷拉了下来: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回答的让我满意的话,我可以考虑不杀你。” 林山看着洛小苒的面无表情,咽了咽口水。 第157章 封锁城门? “你杀王翠花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此话一出,林山的脸上首先是一种迷茫的表情,他显然没有想到洛小苒竟然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的回答关乎生死,林山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慎重开口: “当时你跳下山崖,我以为你已身死,所以没有立即到悬崖底搜索。 但家主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我带人在崖底的村子搜了很多遍,却一无所获。 后来有人曾说城里的齐大夫出城问诊过,一问去的就是崖底的村子,所以就找到了我们之前一直漏掉的王翠花家。 结果她说你醒来后就往村子的方向走了,怎么可能,我带人搜村搜了那么多遍,你不可能溜得出去,所以王翠花一定在撒谎,我一气之下才杀了她。” 林山老老实实地将王翠花身死之前的一些事情,都讲述了一遍,语气中竟然带着些诚恳。 “我相信你说的。” “那你还杀我吗?” “哈哈——” 看着林山小心翼翼的模样,洛小苒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但她依旧理智地压低着声音,只是语气中的戏谑怎么也遮不住:“我逗你玩的,这你都信!” 林山眼中亮起的一抹光亮瞬间熄灭,被戏弄的怒火涌上心头,忍不住又咳出一口血痰。 洛小苒的笑声戛然而止,彻底面无表情了:“生气了?生气就可以杀人了呀!起来,杀我!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焚尸!来!” “你!” 林山伸出软哒哒的手指指向洛小苒,力气越来越小,突然,回光返照似的,他大声叫道: “王翠花就是为你而死的,我问了她三遍你在哪里,她次次都给出错误的地点,不是为了保护你,还能是为了什么?所以,她该死!哈哈哈……” 一阵疾风闪过,匕首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林山的脖子,就像那日他一剑刺穿王翠花的脖子一样,血流如注。 不远处传来声音。 “你那边有没有?” “没有。” “这边的巷子还没搜过,过去看看。” “好。” “快来人,这里死了个人,不好!是林山!” …… 洛小苒用披风遮住身上的血迹,匆匆走进昨日去的那家粮店,想买些稻米,算是圆了自己在守城官兵前说的话。 没想到因为之前的火灾,粮店闭门不开,洛小苒眼见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心里也有些没底,便也不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迅速往城门走去。 京都作为大梁的首都,每天进出城门的人很多,洛小苒从老翁那里取回马匹,混进人群中,便也一点不显眼了。 出城队伍在一点点往前挪动,洛小苒前面还有两人。 就在这时,后面突然出现一群人,为首那人骑在马上,大喝一声:“奉命关闭城门!” 守城官兵秦观一见那马上之人为京兆尹的手下李鹤,赶忙迎了上来,抱拳问道:“大人,何事封闭城门?” 李鹤脸黑声厉:“有人刺杀林相,我奉命闭城搜捕刺客。” 此话一出,秦观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讶,毕竟他在这城门干了许多年,还从未听说过有人敢行刺林相,只是…… “大人,城门关闭需得兵马司指挥使的手令,下官不敢轻易做主。” 李鹤眉头一紧,“我知道你们城门卫日出而开,日落而关,只是今日之事太过匆忙,且唐指挥使不在京都,我无法取得手令。” 秦观再次弯腰回禀:“并非我不愿意为大人行方便,只是城门卫隶属禁卫军,军规严明,秦观不敢违反。” “说的好!” 一声高喝从城门外传来,众人纷纷让开道路,只见又是一队人马正从城外缓缓走来。 说话那人是个面容清隽的年轻男子,秦观见状,赶忙迎上去见礼:“大人,您回来了。” 来人正是兵马司指挥使——唐昊。 唐昊摆了摆手,“我这刚回来,就听到你秦观的肺腑之言,心中甚慰,不必如此拘谨行礼,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在意这些虚礼。” 秦观……隐匿在一旁的洛小苒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终于知道这个三番两次叫自己“小矮子”的守城官兵叫啥了。 谁知唐昊刚说完,李鹤直接下马走到唐昊面前,并未抱拳行礼,而是直接道:“正巧碰上唐指挥使回京,还请大人给我手令,封闭城门。” “封闭城门?何故?”唐昊挑眉。 李鹤将林啸天遇刺一事又解释了一遍,并把林啸天的意思转达了一下,听的唐昊眼皮直跳: “所以你的意思是:为了抓这个刺客,不仅要封锁城门,还要兵马司一并派人进行搜捕?” 李鹤点头称是,目光晦暗不明。 唐昊一脸纠结,眼神往后瞥去,想着对方怎么还不现身解围。 几声马蹄声传来,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俊美男子自队伍后列来到前面,此人一出,秦观和李鹤双双弯腰抱拳行礼,“霍大人!” 洛小苒瞪大眼睛瞅了瞅那白衣男子,想着世界真小,她竟然会再次遇到他。 不知各位可曾记得,洛小苒还在逃荒的时候,曾经在距离昌州城不远的地方,有过一次时间极其之长的大解,害得秋娘、李叔和小星辰以为她大便秘结不通。 当时她是偶遇了两个闲聊的京都公务员,听了一嘴八卦。 回到人群中的时候,她发现灾民群中来了一批人,应该都是那两个京都公务员的伙伴,其中为首之人一袭月白长衫,那人就是此时的眼前之人。 城门前,几位大人正在交涉,洛小苒隐隐听到这位白衣男子就是禁卫军统领。 关于这个官职,洛小苒略知一二。 禁卫军统管殿前司、镇抚司和兵马司三司,权利很大,争议也很大。 殿前司担任护卫皇宫之责,与皇帝的亲卫——侍卫司不同,侍卫司只需要对皇帝一人安危负责,殿前司需得保护皇宫内外所有人的安全。 简单来说,事多,辛苦,还不是领导的最大心腹,总结起来就是命苦。 第158章 来时好好的,回不去了 镇抚司则类似明朝的锦衣卫,专门进行间谍工作,主要针对官员监督稽查,监视百官。 这个牛,直接对接领导,但是容易遭受同事谩骂。 兵马司则负责京都内的治安,针对平民,专理城内捕盗及斗殴等事,看守城门的城门卫就是兵马司下属的一个机构,但是涉及人命官司的案子,则由京兆尹负责。 类似于公安局,但人命官司不用管,人命官司让京兆尹(京都市长)操心去吧! 这样看来,这位霍大人年纪轻轻,前途远大呀! 只是有一点,洛小苒感觉十分奇怪。 禁卫军统领为武职,而她两次见到这位霍大人时,他都身着一身白色系的长衫,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长衫是大梁书生才穿的衣饰,用以彰显自己读书人的身份,很少见到武将也会如此打扮。 霍大人姓霍名青云,在洛小苒走神的功夫,他已将唐昊和李鹤的对话尽收耳中,脸上一直保持着淡然,就是听到林相被刺时,也不曾做出什么惊讶的表情。 “……还请大人下令速速封锁城门,派兵搜捕。”李鹤再次抱拳说道。 霍青云抬眸看向李鹤,虽然身在马上俯视李鹤,但全无居高临下的傲视,声音出奇的温和:“是否发生人命官司?” 李鹤回道:“林家死了一个下人,另有十几人被火灼伤,林相无碍。” 霍青云点点头:“既然有人命官司,此案应交由京兆尹来办,兵马司协助也未尝不可,只是关于封闭城门之事,明日燕王进京,今日封城大肆搜寻怕是不妥。” “这……”霍青云提到燕王,李鹤确实有所顾忌。 事实上,不仅他顾忌,怕是大梁官场上下都不愿沾染燕王之事,但林相的事情又不能不管。 霍青云再次开口,似乎早就有了对应之策:“兵马司可派人协助京兆尹搜寻刺客,城门不能封锁,但可严加查看出城之人。” “可是霍大人……”李鹤似乎不满意这个结果。 霍青云眼神轻轻扫过李鹤,李鹤腹中之语竟然怎么也不敢说出来。 这位霍大人可是统领三司的天子近臣,万万得罪不起,按照他的意思办,林相那边也能交代过去。 想到这,李鹤颔首道:“如此也好。” 回头给手下之人使了个眼色,呼啦啦一群人站到守城官兵的前面,虎视眈眈地看着排队出城的百姓,洛小苒牵马的手紧了紧。 洛小苒前面两个人,一个是挑担的菜农,搜了身,担子里的东西也查了一遍,另一个是用平板马车拉货的,查起来更是细。 洛小苒的脚步没有再往前迈,披风下的衣服沾染着血迹,搜身离得近,很有可能被闻出来,更何况还有那支匕首。 “快点!说你呢!” 前面两个人已经出了城门,轮到洛小苒搜身了,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就连打算御马离开的霍青云也看向了她。 李鹤望着犹豫不决的洛小苒,疑窦丛生,正要抬脚亲自来问,洛小苒却一个回头拦在了霍青云马前: “这位大人,看您是这里最明事理的,我一介女儿身,实在不能让几位官爷搜身。” 霍青云还没开口,旁边的秦观倒是先叫了起来:“你是女子?你不是说自己是男的,路引上也是这么写的呀?” 洛小苒的脸上露出一抹“惶恐”,“秦大人,我是有难言之隐的,我的路引在来时丢了,兄长也在途中因病去世,所以我只能扮作男子,用兄长的路引进京。” 见李鹤看过来,秦观不卑不亢地把洛小苒这两天出入城门的情况说了一下,结合洛小苒自己的陈述之语,倒是没什么疑点。 李鹤黝黑的脸上表情不明,定定看了洛小苒几眼,洛小苒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开口道:“你可知没有路引为罪?” 洛小苒点头,唯唯诺诺道:“小女知道,没有路引者下狱;路引不符,陈情有理,可用钱赎。”她的《大梁律法》可不是白读的。 秦观对这个“小矮子”的印象不算好也不算坏,就是记着了,没想到这“小矮子”竟是个女子,还读过《大梁律法》。 那她这一路上进京寻亲,怕是十分不易。 想到这,秦观倒是升起一分怜香惜玉的心思,“李大人,我见过她好几次,她怎么看都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刺杀林相呢?” 李鹤却不这么认为,而是回道:“既然秦大人说她是来寻叔父的,那就请秦大人带一队人马,亲自到郊外看看她的叔父在不在?” 洛小苒心下一凛,找叔父的事情,完全是按照云胡假路引上的外出原因瞎编的,她在城郊哪来的什么鬼叔父。 “若是李大人信不过我,我可在前为诸位差爷带路,到时候可在我叔父家喝了茶再走。”洛小苒咬牙说道。 大不了到了城郊再打一架,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我看,倒不必这么麻烦。” 一直未说话的霍青云突然开了口,引得众人一起看向他,霍青云的语气温润且淡漠: “此事由搜身而起,我队里正好有一女侍卫,可在城门处,为出城女子搜身。” 洛小苒的心里又是一“咯噔”,侍卫之流对于血腥最是敏感,她抬头看了看城门口里里外外的近百人,掂量着待会儿能不能冲出去,但大概率会挂了吧? “霍水!” “属下在!” “从此刻起,你就守在城门口,协助李大人办案。” “是!” 霍水从队伍中出列,静静等待着洛小苒过来。 洛小苒将袖中的匕首紧紧握住,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霍水。 “不要耍花招。”霍水冷冷道。 洛小苒照做,黑眸定定看向霍水,只等她说出自己身上有血腥味,便单枪骑马冲出去。 “大人,没什么问题。”霍水搜完洛小苒的身回复道。 “那便放行吧?”秦观问道,不知问的李鹤还是霍青云。 李鹤没说什么,洛小苒牵起马就要往外走,当然神态依旧自然。 “等等!” 霍青云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第159章 诏狱? “搜身没问题,但是路引不符一事,还需判定。” 霍青云话音刚落,唐昊就凑上前来,连连点头:“对对对!来人,把她押到兵马司问罪。” 唐昊言毕,四个侍卫虎视眈眈来到洛小苒跟前,一个接过她的马,剩下的三个想上前押她。 唐昊转头看向给李鹤:“我和霍大人刚刚从外面公差回来,衙里还有很多公务未处理,就不耽误李大人抓刺客了。” 洛小苒向后一退躲过侍卫,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霍青云,咬牙冷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我犯了罪,现已知错,自愿到府衙受罚。” 李鹤接到的命令是抓刺客,既然这个男扮女装的小女娘没问题,路引的事他也懒得管,继续盯城门去了。 兵马司位于东城区西北部的一个胡同里面,洛小苒跟着侍卫七拐八拐走这一遭,也算是对京都东城区的地形有了一定了解。 侍卫将洛小苒带到堂中便退下了,唐昊不在屋内,只有霍青云坐在高座上,身姿端正,手里拿起桌上摞高的公文就开始看,仿佛在等着什么。 洛小苒眨巴两下眼睛,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霍青云开口,便主动说道: “我与兄长乃扬州人士,家中突遭变故,父亲命我二人来京都寻叔父想借些银钱周转。 谁想兄长在途中意外身死,我的路引也丢失了,最后不得已扮作男子装扮,用兄长路引进京,并无故意欺瞒之念,还请大人从轻处罚。” 说完,洛小苒将路引举在手中,但屋内没有其他衙吏可以将路引呈上,洛小苒只得自己把路引放到霍青云的案上,还偷瞄了霍青云一眼,然后才退了下去。 霍青云放下手中的公文,修长的睫毛自下往上划出一个弧度,墨玉般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远远望去,周身上下露着一股高洁、淡泊,实在与兵马司浓重、肃穆的环境不搭。 可能是洛小苒的神情太过真诚,霍青云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淡淡说道:“为何身上有血腥味,还藏了一把匕首?” 屋外传来司内衙役们忙碌的声音,洛小苒僵在原地,脊背紧绷。 刚刚她还好奇霍水明明摸到了自己的那把匕首,为什么没说出来,现在看来是这位霍大人提前吩咐过她,让她不揭穿自己。 只是,霍大人既然帮她在李鹤面前解了围,如今单独把她带到这里,为的又是什么? “我披风之内确实有血,正是兄长死的时候沾染在身上的,至于匕首,我一个小姑娘在外行走,拿着这样一件东西,可以安心。” 洛小苒直视霍青云,这才发现对方的眼睛不仅黑,而且深邃,似乎能将任何人看透。 听到这话,霍青云的脸上好像出现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他又拿起手中的公文,一边看一边问道: “我既问你,那就已经有证据认定你有嫌疑,你不必说话诓我。” 洛小苒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暗恼,自己的说辞虽然单薄,但也合理,并无纰漏之处,他是如何认定自己在撒谎的呢? 先不管这些,现在是在他的地盘,就是打死也不能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来的。 想到这,洛小苒揉了揉因为仰着而有些酸痛的脖子了,嘴硬道: “我说的都是事实,还请霍大人早日与我审清路引不符一案,如此我也不必因为占用霍大人的时间而感到不安。” “你兄长叫云大,你叫什么?”霍青云突然问道,眼睛却没从公文上移开。 “我叫云小。”洛小苒一秒编出这个名字。 霍青云听到洛小苒的回答,翻阅公文的手指一顿,直接叫人进来:“来人,将这位云小姑娘带到诏狱关三天,再来问话。” “等一下!”洛小苒伸出尔康手,杏目圆瞪,这个诏狱不会是她想的那种诏狱吧? 半地下室,阴暗潮湿,空气质量极差,隔绝一切声音和光线,仅能看到微弱的烛光,但是用刑时的惨叫声可以听的很清楚…… 待在这种环境中,简直就是一种从心理到生理上的全面折磨,比她第一次去砍丧尸还要抗拒。 洛小苒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呲着花牙子,笑道:“不知大人对我的名字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可以改。” 老娘能屈能伸,软话也能说。 霍青云的眼神从公文上移到洛小苒身上,很有耐心,决定再给洛小苒一次机会:“你叫什么?” “洛小苒。” “带下去!” 两个衙吏推门而入,一人手中还拿着副镣铐,直直走来。 洛小苒实在不想被关起来,到了诏狱,那还有能出去的机会吗? “我真叫洛小苒,我之前还有过一个化名叫洛菜菜,要是有人跟你说我姓祝,也对,我有段时间也姓祝,我发誓,我所有的名字都交代了,并无任何隐瞒。” 霍青云挥挥手,洛小苒身后的两个衙吏又退了出去,并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洛小苒见有戏,暗自松了一口气,抱拳道:“大人明鉴。” 谁知上座的霍青云却勾起一抹笑,拿起洛小苒的路引道: “你兄长姓云,你姓洛,还有段时间姓祝,岂不荒谬?这路引怕是你伪造的吧!若如此,你就是没有路引者,当下狱。” 洛小苒:@#¥%……\\u0026*有一句不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自己当真是被想象中的魔鬼诏狱冲昏了头脑,这么一个小小的陷阱都跳下去了,丢人! “大人,这个我可以解释的! 之所以我兄长姓云,那是因为我娘姓云,我爹是我外祖父家的上门女婿,所以我兄长就跟着我娘姓云。 后来生了我,我外祖父说也得给我爹留个后,就让我跟我爹姓,以后也招个上门女婿,生的孩子姓洛。” 编到这,洛小苒有些口渴,她眼巴巴地看了霍青云案上的清茶几眼,最后还是咽了咽口水,继续编,咳,继续解释道: “至于姓祝,那是因为我有个义兄也姓祝,他就给我起了个姓祝的化名,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啊!” 第160章 被捞出来了 “你说的是不是实话,我自有判断,你无需强调。” 霍青云自台阶走下,把路引递给洛小苒,日光透过门窗上的镂空间隔落在他修长的手上,更显得他的手干净白皙,骨节分明但不嶙峋,洛小苒一时愣住了。 “你发什么呆?” “你的手应该握笔。” 说完这话,洛小苒自己又愣了一下。 她怎么会说出这么没有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应该是最近太累了! 从未有人和霍青云说过这种话,但是洛小苒略显疲倦的面容,朝他凝望过来的时候,眼神十分干净,语气十分自然,让霍青云心中一动。 为了打破尴尬氛围,洛小苒一下子从霍青云手中夺过路引,看也没看就塞进怀里,试探性地问道:“那大人是否能放我离开?” “路引不符,但情有可原,现命你以十贯钱赎之,然后再去诏狱蹲十天。” “还要去诏狱?为什么?请霍大人明示!” 洛小苒快要气炸了,既然罚了她的钱,怎么还让她蹲大狱,这不摆明了还不相信她吗? 这十天里,扬州路远,路引他是不好查,但城郊的叔父那是一查一个准,到最后不就全露馅了吗? 再然后,她会被从诏狱提出来继续问话,或者说直接在狱里给她用刑,严刑逼供…… 想到这,洛小苒一阵牙疼,面容英俊的霍大人此刻在她眼里也有些面目可憎了,她得说些什么,好让他能放了她。 或者干脆放倒他,再想办法从这个兵马司溜出去,反正他看着文文弱弱的,不像是武功很好的样子。 凌厉的掌刀对着霍青云的俊脸劈去,霍青云似乎早有准备,轻轻一躲就避开了,同时将洛小苒伸出的那只手扭到其背后钳制住,洛小苒挣脱一下,竟然没有挣开。 “我收回刚刚那句话。” “哪句?” “你的手应该握笔。” 你一个禁卫军统领,不会武功才怪,皇帝要是选了一个不会武功的去保卫他的皇宫,那还真是昏了头了。 我也昏了头了,竟然以为你是个文弱的。 洛小苒又挣扎了一下,还是没逃脱霍青云的魔掌,心里暗骂自己已经在霍青云身上栽了两回,一次智商,一次武功,这让洛小苒有些接受不了。 最后洛小苒还是被扔进了诏狱,诏狱和她想象的一样,乌漆嘛黑、暗无天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狱里似乎没有正在提审的犯人,因此洛小苒没有听到她想象中的受刑惨叫。 一连三天,洛小苒在潮湿的稻草堆上,按照一日一顿饭计算着日子,盘算着啥时候能被放出去。 当日在堂间,洛小苒看得出霍青云虽然不相信她的解释,但对她也没有杀意,只是碍于什么原因,才把她关到狱中,她有预感,霍青云不会关她太久。 洛小苒现在就是担心秋娘和牛蛋迟迟看不见她回去,会着急,再出了什么事就糟了。 第五天,狱卒依旧只送了一碗白粥给洛小苒,洛小苒展颜笑道:“谢谢官爷。” 那狱卒是个年轻小伙,刚顶了他爹的差,在这里没干多久,身上还未沾染多少酷吏的习性,对于洛小苒这样一位貌美姑娘的搭讪,他还是很受用的。 狱卒还要给下一位犯人送饭,洛小苒却突然叫到他:“官爷,我有件事想向你打听。” 狱卒放下手中食盒,凑近栅栏,眼中还闪烁着初入职场的天真和清澈:“什么事情?” “就是……” 洛小苒一掌过去,成功劈晕了狱卒,从他腰间拿到钥匙,轻而易举就打开了牢房门。 出了牢门,洛小苒这才发现这条廊上两边的十几个牢房,竟然没有其他犯人,只有她一人被关在这里,其他牢房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样也好,逃出去的几率也就更大了些,洛小苒谨慎小心地往外面走去。 谁知这时,拐角的廊上竟然来了大批脚步声,洛小苒见状,毫不犹豫地退回牢房,并把晕倒的狱卒藏了起来。 来人中为首的那个正是霍水,她依旧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就像洛小苒欠了她一百两银子似的。 “你可以出去了。” …… 洛小苒骑在马上遥望高大的京都城墙,城离触天,天空碧蓝,云自城头出,真好。 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东风商队早已走过了京都,按照云胡的尿性,怕是不会特意等自己,洛小苒赶忙策马向北追去。 几乎不眠不休地跑了两天,熟悉的车队一点点映入眼眶。 云胡依旧骑着追风在最前面领路,毫不怜香惜玉地让秋娘和忆如在下面跟着走,加上一个小跑一会儿,就会被某个商队伙计偷偷抱上马车休息一下的牛蛋,她总算在一场惊心动魄后,安然回归。 “你回来了,带着我的第二件披风。”云胡看到骑马归来的洛小苒口角生风,眼神幽怨。 洛小苒讨好地指了指云胡正穿着的第三件披风,这件披风和洛小苒以及秋娘身上的披风款式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为白色: “我早就想到你还有别的颜色的披风,如今看来,第一件黑色的虽然耐脏,但是衬的你整个人太过阴郁。 我身上这件灰色的,穿起来显得你灰扑扑的,还是这件白色的好,白衣胜雪,刚好将你那份温润如玉的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 云胡眼睛眨了眨,还低头看了一下秋娘和洛小苒身上的披风,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披风,好像白色的是比较好看一些,洛小苒的眼光不错…… 云胡点点头,看到洛小苒并不真诚的眼神,他瞬间恢复清醒:“你少溜须拍马,你三番两次未经我的允许把我的披风顺走,实在可恶!” “恩人不必动怒,小苒她去京都采买是以男子身份示人,借恩人的披风是为了遮挡里面的女装。”忆如站出来帮洛小苒说话。 “嗯嗯!”洛小苒连连点头,“我给自己买的披风是女子穿的样式,所以只好借用一下你的了,要是没借用你这件披风,我等怎么能看到你身穿雪白披风的高洁形象。” 秋娘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捂住想要笑出声来的嘴巴。 她和小苒才分开多久,小苒的性子怎么变的如此欢脱了? 想必是寻得了上好的隐居之地,山水养人,将她滋养的越发像个小姑娘,而不似逃荒路上的冷淡疏离。 第161章 回到河西村 “你不是去京都买东西吗?怎么去了这么多天?” 云胡调转马头,追风速度很慢,所以脊背一上一下驮着云胡的动作很大 ,看起来有些搞笑。 洛小苒把路引还给云胡,想到自己蹲大狱的五天,心情瞬间不美丽了,便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还不是你这个路引做的太假,让我一下子就被认了出来,兵马司的人关了我好几天,还罚了一大笔银钱。” 云胡看到洛小苒凶巴巴的样子,感觉自己很冤枉,他身上有很多路引,都是加了官府印的正品,怎么到了洛小苒嘴里就成了害她的东西了? 亏得他还把消息给了正好要去京都的主子,也不知道主子有没有过问这个小丫头的事情?不过主子日理万机,应该不会在意她。 算了,这个小丫头根本不知道能让主子知道她的名字,对她来说是多么荣耀的事情。 她就是仗着自己对她口中的辣椒、红薯感兴趣,现在对自己是越发放肆了。 哎,谁让自己还得请她帮忙呢?不和她一个小丫头计较就是了。 “前面就到定州了,我们会进城补充物资,休整半日,若是后面你还跟着商队走,下午在城门口集合。” 云胡曾说洛小苒可以去益州的东风驿站找他,这定州城里也有东风驿站,云胡一进城就带着商队过去了,留下洛小苒、秋娘、牛蛋和忆如四个商队编外人员自己在外面溜达。 忆如数着兜里的钱,盘算着怎么买干粮才能在到达益州前不至于饿死,见到一家顾客颇多的粮店便挤了进去,想要货比三家,这位大小姐现在变的特别接地气。 洛小苒、秋娘、牛蛋三人站在外面等她,洛小苒已经把该买的东西都备齐了,现在就等忆如买好,四人就出城。 “小苒,你说我们要去益州,那你北上的时候,一定也来过定州城吧?”秋娘问道。 洛小苒点点头,记忆翻飞,当时李叔还在,他们送秋娘入京后,一路往北,就是按照定州、宁州、青州的顺序走的。 只是没想到在青州遭遇刺杀,李叔当了甩手掌柜,把小星辰留给自己,他老人家至今不知是死是活。 “那李叔的目的地是哪里?他和小星辰现在还和你在一起吗?”秋娘接着问道。 洛小苒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从京都出来后,她就一直在琢磨自己突然被从牢里放出来的事情,总觉的事情还没完,现在也并不想多说什么,便道:“等你跟我到河西村,一切就知道了。” 看到牛蛋一脸好奇地盯着定州城里的各种商铺,洛小苒心下一酸,蹲下和他平视:“牛蛋很少来城里吗?” 牛蛋点点头,“从来没来过,这里好大,人好多。” 洛小苒故意逗他,“不过姐姐家不在城里,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我喜欢!”牛蛋赶忙表态,还以为洛小苒不想要他了,又开始紧紧抓着牛蛋的袖子。 洛小苒也随着他,王翠花的死,对他来讲是无法抹去的阴影,恐怕会伴随一生。 如今林山已死,洛小苒也算是为王翠花报了仇,她希望牛蛋可以早日回到正常的生活中来。 “牛蛋,你的大名叫什么?” “我没有大名,我就叫牛蛋。” “那你姓什么?” “不知道。” “那你爹叫什么?” “我娘叫我爹窝囊废。” “额,”洛小苒一时无言以对,“到了姐姐家,姐姐要给你落户籍,不然你跟姐姐姓,就叫之前我们说的洛小河吧?小名还叫牛蛋怎么样?” “好。” 既然牛蛋不知道他爹的姓氏,那么本该让他随王翠花姓王的。 只是洛小苒不想让他在被叫名字的时候,就会想起惨死的娘亲,所以还是跟着她姓洛。 这样,外面的人也会以为他们是亲姐弟,不会因为他是孤儿而看轻他。 当然,每年王翠花的忌日,洛小苒必定会带牛蛋祭拜,希望她能够保佑牛蛋平安健康地长大。 出了定州,东风商队在宁州和青州也都进行了补给,而且这两处都有东风商队名下的东风驿站。 这样看来,东风商队确实在北境的势力分布很广,对比之前不愿意在京都停留的行为,洛小苒越发觉得东风商队的背后就是北境。 毕竟北境和京都的关系很微妙,东风商队若是以北境为根,远离京都的行为就变得极为合理。 天气越来越冷,紧赶慢赶,众人还是在春节前赶到了益州。 云胡带着商队众人进了益州城,一同进去的还有要寻亲的忆如,洛小苒则带着秋娘和牛蛋回到了她阔别了几个月的河西村。 “小姐,你回来了?” 开门的是祥叔,他看到洛小苒回来十分很高兴,但是却没有惊讶。 洛小苒垂下眸子,淡淡问道:“祥叔,你知道我消失的这几个月是去哪了吗?” 祥叔赶紧把洛小苒迎进屋里,伸手去接洛小苒手里的马: “当然知道,小姐你不是留信说要去南方办事,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才能回来,星辰少爷见你不辞而别,只留了一封信,吵着闹着要见你,结果……” “姐姐!” 祥叔话还没说完,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就从屋外响起,紧接着穿着棉服的洛星辰像是一只小雪球般,猛地滚进洛小苒的怀里。 洛小苒蹲下来,摸了摸洛星辰冻得通红的脸,看到他已经有了两条泪痕,心里又心疼又惊喜:“辰儿,你肯开口说话了?” 祥叔在一旁抹泪,颇有点多愁善感: “小姐你不见的那天,少爷在家里找了好多遍都找不到你,最后哭着喊出了你的名字,从那以后,就能开口说话了,只是说的少。” 洛小苒的胸中翻腾着炙热的情绪,她牵起洛星辰冰凉的小手,在手里搓了搓,想给他搓暖和些,却没多大效果。 洛星辰吸了吸鼻子,再次扎进洛小苒的怀里,不愿松手: “辰儿以为你也不要我了,辰儿以后会乖乖听话,会好好读书,姐姐你不要突然消失好不好?” 第162章 归家 洛小苒用力把洛星辰从怀里拉出来,让他认真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道: “你是不是以为姐姐也和你爷爷一样,突然消失了?那你听好了,姐姐这次离开是和你爷爷一样,有特殊原因的。 你爷爷当时离开也是有不得不走的理由,他是为了保护我们,谁知道却害的你不愿意说话了,如今你愿意开口,姐姐很高兴。 你答应姐姐,从今以后不要再像之前一样不说话了,可以吗?” 洛星辰重重点头,稚嫩的嗓子抖了抖,却透出一股坚定,“那姐姐也要答应我,不能突然就不见了。” “我答应你。” “我们拉钩。”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得到洛小苒的承诺,洛星辰总算放下心来,人小鬼大地又和洛小苒拉了一遍勾。 洛小苒由着他的动作,说起来这个“拉钩”还是她以前哄辰儿的方式,没想到却被辰儿用来约束自己了。 看到洛星辰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洛小苒拉着他走到秋娘面前,戏谑般问道: “辰儿,你可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这是谁了?” 洛星辰刚刚满心满眼都是洛小苒,完全忽略了屋里的秋娘和牛蛋,现在被洛小苒一提醒,瞬间就认出了秋娘,大眼睛瞪的又大又圆: “秋娘姐姐?你来找我们了!” 洛星辰松开洛小苒的手,一下子冲到秋娘身上,抱住她的腿,十分惊喜。 当初逃荒的时候,环境恶劣,难民众多,洛小苒、秋娘和李叔、小星辰祖孙,四个人全靠相互扶持,才一路安全到达各自想去的地方。 路上大家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但都不离不弃,可以说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共患难。 洛小苒和李叔是武力担当,很多时候秋娘就担任起照顾小星辰的任务。 她知道自己于腿脚功夫上并无长处,于是努力好好照顾小星辰,让自己和小星辰不拖后腿,因此小星辰对秋娘也是十分亲昵和依赖的。 如今竟然再次见到秋娘,洛星辰很是惊喜。 秋娘直接一把抱起小星辰,在手里颠了好几下,直说辰儿沉了,瘦瘦的小脸也养出了肉,这是她从京都出来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 洛小苒又把牛蛋介绍给洛星辰,结果他的记性很好,一下子就想起这个小哥哥。 当洛星辰知道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牛蛋竟然比自己大三岁后,直呼要让洛小苒多给牛蛋做好吃的,让他快快长高。 出乎洛小苒意料的是,牛蛋那样一个内向的性子,竟然主动和洛星辰说起了话,最后两个小家伙直接手牵手跑到内室去玩了。 吉婶和如意也收到消息,赶忙跑到前厅见洛小苒,三人又是说了好多话。 “小姐你走后,孙夫子和空青不相信你是留了一封信就会走的人,他们俩还找了你一阵,但是没有找到。”如意主动上前一步说道。 吉婶继续补充:“孙夫子照旧日日还来给少爷讲课,空青也日日来问你回没回来,大家都挂念着你。” 洛小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里不知道是该骂祝靖行还是夸他。 他把自己掳走了,让家里这群人一下子慌了神,结果他还留了一封信作为补救,好歹给家里人留了念想,但终归是让所有人担心了一场。 “你们不知道银钱放在哪里,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洛小苒问。 吉婶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笑道:“小姐你给我们发的月钱我们都存着,正好派上用场。 菜园里也出了几茬菜苗,也能拿来烧菜,还有孙夫子和空青也会买菜肉来,王公子也送过几次。” “王长博?” “是的小姐。” “我知道了,今天晚饭我来做,你和如意去把我旁边的卧室收拾出来给秋娘小姐住,小河少爷的房间也收拾出来,让他住辰儿隔壁。” “知道了。”吉婶和如意应下后,就去了后院。 这时洛星辰带着牛蛋回到了前厅,小孩子的友谊总是建立的特别快,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小手拉小手,腻歪的很。 “你们俩快过来,我有话叮嘱。” 屋里有地龙,十分暖和, 洛小苒将披风解开,随手搭在椅子上,身上竟然还是王翠花那身衣服,上面还带着林山的血迹。 “辰儿,虽然牛蛋比你小三岁,但是他现在刚到河西村,有很多地方不熟悉,你能不能帮姐姐照顾他?”洛小苒问洛星辰。 洛星辰看了一眼牛蛋,又看了看洛小苒期盼的目光,重重点了点头。 “好,那辰儿先回自己房间去,姐姐还有话单独和牛蛋说。” 洛星辰松开抓着牛蛋的手,奶奶地说道:“牛蛋哥哥,我先走了,待会儿你来我房间找我。” 洛星辰走后,洛小苒把牛蛋拉近了些,指着身上的血迹说道: “我已经报官抓了杀害你娘的凶手,现在他已经为你娘偿命了,这些血就是凶手的。” 洛小苒不想让牛蛋知道林山是自己杀死的,故而谎称林山是被官府处死的。 牛蛋显然不知道死刑犯大都先收押监牢,秋后处斩的规矩,或者说他是全心全意信任洛小苒的,所以就相信了她的话,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姐姐,你没骗我?”他还要再确认一遍。 洛小苒跳崖后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王翠花的死依旧是她的一个心结。 如今手刃林山为王翠花报仇,也让她打开了心结,从今以后,她会好好抚养牛蛋,算是报答王翠花的救命之恩。 “当然没骗你,他死的可惨了,我亲眼看到的,到了下面,阎王爷会让他给你娘认罪,然后把他扔进十八层地狱受苦的。” “姐姐,这样真好,坏人得到了报应。” 看到牛蛋悲伤却清澈的眼神,洛小苒的喉咙像是卡了一根鱼骨,有些哽住了。 小孩子才会以为这个世界是非黑即白的,以为坏人做了坏事,一定有报应。 其实,封建王朝,官僚贵族凌驾于平民之上,平民命贱如草,这才是事实。 第163章 空青失踪 昨天晚上洛小苒他们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众人匆匆吃了些,就先行歇息了。 这一路上的奔波劳累,让洛小苒、秋娘和牛蛋都睡了很久,连今天的朝食都没吃,日上三竿的时候才起床,连着午饭一起吃了。 孙清源依旧按着以前的时辰给洛星辰上课,一到这就听说洛小苒回来了,也是十分惊喜,奈何洛小苒还在睡觉,他也不好叨扰。 “你这一出不辞而别可把所有人都担心坏了,都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我和空青快把河西、河东两村,还有抚远县城翻遍了。” 孙清源看着瘦了一圈的洛小苒,语气中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他是一点不信洛小苒会如此不稳重,丢下一封信就跑的。 而且,那封信上的字,算是端正,而洛小苒的字……他是知道的。 洛小苒细细吞了一口粥,热乎、甜软,顺着食道平缓地滑进胃里,不一会儿肚子就又暖又饱,连日来的疲惫也就一扫而空了。 洛小苒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斜睨孙清源,淡淡道: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也不必再好奇,反正我不会告诉你,说到空青,如意不是说她每日都会来,今天都正午了,怎么还没到?” 如意在一旁微皱眉头,“是呀,空青每天几乎都和孙夫子一起到咱们这,今天这是怎么了?” 桌上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孙清源,等着他回答。 孙清源举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中,心中虽然也有些奇怪……和担心,但面上并未显露半分: “你们看我干嘛?我们都是偶然碰到的,并非约好一起来,我也奇怪她今天怎么没来,是不是家里有事耽搁了?” 洛小苒看着他因为紧握筷子而发白的骨节,暗骂孙清源死鸭子嘴硬。 “如意,待会儿吃完饭,你去空青家看看!” “知道了小姐。” …… 如意很快就去了杜空青家,但耽搁了好久才回来,后面还跟着几乎不出门的杜康氏,两人都苦着脸。 “小苒,你从南方回来了?你走的匆忙,一连几个月没有音讯,可把大家担心坏了。”杜康氏虽然脸色不好,但还是出于客气,寒暄了两句。 “明婶,你怎么过来了?空青中午没回家吗?”洛小苒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杜康氏来这里的原因。 孙清源喝茶的手一顿,也顾不上避嫌,目光直直盯向杜康氏。 此话一出,杜康氏一把抓上洛小苒的手,目光急切,声音都在发抖: “这孩子吃完朝食就说要来你家,照旧看你回来没有。 可是直到如意到我家去,我才知道她一直没来这,也没回家。 刚刚我能想起来的地方,如意都陪我找遍了,就是没见到她的身影。” 洛小苒握着杜康氏的手,把她带到凳子上,细细安抚: “明婶你先别着急,空青不是不懂事的姑娘,也许是被什么事情绊着了。 这样,你先回家,若是空青回家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说完,洛小苒对如意道:“你陪明婶一起回去,好好照顾她,要是空青回来了,立刻把消息带回来。” “明婶,我和孙清源会找人在河西村和河东村都找一找,一定把空青给你找回来。 你身体不好,千万不要着急,也不要胡思乱想,万一空青回来见你因为她的事病倒了,该多自责。” “好好好!”杜康氏又抓住了洛小苒的手,语气恳切,“好孩子,麻烦你了,婶子也是没有办法才来请你帮忙的,你也知道,上次安如泉……” 杜康氏话没有说完,说一半留一半,但洛小苒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安如泉的事情之后,空青已经慢慢走了出来,渐渐淡忘过去那些不好的记忆。 但明婶本就是多愁善感之人,就算安如泉死了,她依旧是一只惊弓之鸟,生怕空青再出什么意外。 洛小苒拍拍杜康氏的手,给予安抚,沉声一字一句道:“我保证,一定会把空青全须全尾地给你带回来。” 如意和杜康氏走后,洛小苒去找了张村长和牛叔宝,还没和两人寒暄“多日未见”之语,照面第一句就是让他们帮忙组织河西村民找杜空青,也是把两人吓了一跳。 随后,洛小苒和孙清源一起去了河东村,从孙清源的小破屋里叫了三思,又找了赵明堂一家帮着一起找空青。 李杏花看到张村长和牛叔宝带了很多村民找杜空青,听说洛小苒去了河东村,便也赶回河东村的娘家,把哥哥和嫂子都叫了出来,帮着一起在河东村找。 众人从中午找到晚上,担担河两岸亮起了点点光亮,那是村民们点燃的火把。 将近四个时辰,这么多人都没找到杜空青,洛小苒甚至连担担山也去了,沿着她和杜空青之前找药材的路线一路往上找,还是一无所获。 房子北面的五亩地上,杜空青按照洛小苒的计划,充分利用了每一块土壤,一株株药材悄然生根,排列整齐。 洛小苒站在药田旁,目光扫过这些药材,眼神之中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明婶和吉婶那边都说空青没有回去,折腾了一下午,整个河西村、河东村甚至担担山都被翻了个遍,空青,你到底在哪里? “洛小姐,所有空青可能去过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没有她的踪迹。” 天黑,风冷,温度低,火光映照中,牛叔宝竟然淌了一脑门子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洛小苒清清嗓子,“我知道了,天色已晚,你和村长让大家都回去吧,今日之事谢谢大家了。” 牛叔宝赶忙说道:“我留下来继续找。” 洛小苒摇摇头,“空青怕是不在这里,你先回去,养精蓄锐,后面也许还能帮得上忙。” 牛叔宝犹豫片刻,这才带着满腹愁绪离开了。 孙清源一路飞奔而至,哪还有一丝读书人的稳重,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阴郁狂躁: “怎么样,有空青的消息了吗?” 第164章 李杏花带来的线索 见洛小苒不说话,孙清源提高了嗓门,怒不可遏地吼道:“找到空青了吗?” 洛小苒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朝我吼什么?这些天你和空青几乎日日见面,有没有发现她不对劲的地方?” 孙清源知道自己失态了,顿了一会儿,把脑子里的记忆都搜罗一圈, 还是摇了摇头:“她除了担心你,盼着你回来,就是侍弄那片药田,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冬日的天黑的很快,洛小苒几乎看不清药田的样子,但她还是面朝药田,声音有些喑哑: “首先排除空青是在自愿的情况下,至今未归。 再说,她家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戚,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留宿。 河西、河东两村,民风算得上淳朴,应该不会出现将人劫持这种事。 担担山里没有血迹,可以排除大型猛兽攻击的可能性。” 太阳穴疯狂跳动,洛小苒语速越来越快,乃至最后孙清源已经听不清楚她的喃喃自语: “空青不识水性,但我曾和她提过若是不慎落水,如何自救的法子。 天气越来越冷,村民们经常趁着午后暖和的时候,才来河边浆洗衣物。 若是空青掉进河里,一定会有人看到。 我已告知所有人,提供线索者,有赏银,但是到现在也没人说在河里见到过空青,说明空青没失足掉进河里……” “洛小姐!” 不远处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洛小苒转头望去,一个人影慢慢从黑暗移至火把的照耀范围内,是李杏花。 “洛小姐,”李杏花穿着一身破棉袄,两手交叉放在身前,神情有些局促。 “有什么事吗?”洛小苒缓缓张开干裂的嘴唇,沉声问道。 李杏花缩了缩脖子,洛小苒现在的样子,比当初闯进她家逼问她时还要可怕。 但一想到虎子的话,李杏花还是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洛小姐,我午后听说了空青的事,看到村长带着很多人在河西村找人。 想着空青也有去河东村的可能,我就跑到我娘家,让我兄嫂帮着在河东村里找人,但是没有找到。 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家虎子听我说了找空青的事,突然说他今天早上看到过空青。 虎子这孩子不贪觉,每天都起的很早,起来就在村里瞎逛,有时候都能逛到……” “说重点!” 孙清源一脸烦躁,粗暴地打断了李杏花的长篇大论,让她长话短说。 “虎子说,他早上好像看见空青跟着一个男子走了,那男子的样子他没记住,就是看到他们出村了。” “此话当真?” 孙清源的眼睛瞪到最大,似乎要越出眼眶,十分狰狞。 李杏花被他的表情吓到,下意识地往洛小苒那边挪了挪,才小心翼翼地回道:“虎子是这么说的。” “带我们去你家吧!我要当面问问他。” 洛小苒开了口,三人极速往李杏花家走去。 …… “娘!” 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屋内的张小虎一溜烟地跑了出来,看到洛小苒和孙清源,下意识地收住了脚步。 李杏花上前一步将虎子领进屋里:“你跑出来干什么?院子里这么冷,小心得风寒!” 洛小苒和孙清源随后也跟着进了屋。 “虎子,洛小姐还有孙夫子有话要问你,你要照实说。”李杏花叮嘱儿子。 因为张二河的原因,村里人都不让自家小孩和张小虎玩,张小虎不得已自己和自己玩,性格也变得有些孤僻,只有在李杏花面前才有孩童的活泼。 面对孙清源和洛小苒,他还是有些抵触的,孙清源显然顾不上这么多,直接开口问道: “虎子,你今天早上看到空青姐姐和一个人走了?” 这件事张小虎已经和李杏花说过,他不知道孙夫子为什么要再问一遍,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娘亲。 李杏花摸了摸他的头,“你把跟娘说的那些话,再说一遍就行。” 有了娘亲的发话,张小虎才慢慢开口:“我看到空青姐姐了,她和一个人一起出村了。” “那个人是男是女,多大岁数,长什么样子?”孙清源立刻又问道。 张小虎眨了眨眼睛,像是在回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男子,年纪不大,样子我没记住。” 孙清源急了,眉间皱纹能挤死一只飞蛾,声音越发高昂: “你既然看到了,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是说你在撒谎?” 张小虎直接被孙清源的大声质问,吓得躲到李杏花后面,把脸埋在李杏花背上,不肯冒头,看的孙清源一阵暗恼,怪自己没控制住心绪。 此时,洛小苒绕到李杏花后面,蹲下身子,轻声问道:“虎子,我能跟你说几句话,问你几个问题吗?” 张小虎从李杏花的背上抬起头来,小声哼哼:“我没有说谎,我真的看见空青姐姐了。” 洛小苒点点头,声音依旧轻柔平淡,但心里十分紧张。 那么多人找了一下午都没看见空青,若是空青在早上大多数人还没出门的时候就出村了,那么今天没人见到她也很合理。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在张小虎身上,她必须有所突破。 “虎子,姐姐知道你很喜欢到出村的那条路上玩,你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在那看到空青姐姐的?” 洛小苒的声音十分平和,蹲下来的动作可以使张小河与之说话的时候不必仰头,他对洛小苒的戒心自然放下很多,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就在那!” “空青姐姐和那个你记不住样貌的男子是不是往抚远县城去了,就是你上私塾的那条路?” “对。” “你为什么没记住那个男子的样貌,是因为他长的太高,而且走在你前面,所以你没看清?” “你怎么知道?”张小虎瞪大眼睛,洛小苒描述的正是当时的场景。 “我起床之后,喜欢到村口那棵大白杨那,围着它绕圈玩。” 洛小苒对村口那棵大白杨印象很深,大白杨的树干很粗大,可以让四五个人环抱。 当初,她还带着空青和牛叔宝躲在那棵树后,逮到了想私奔的张二河和王小凤。 第165章 赏银 “我从大白杨后面绕回来的时候,那个男子已经走过去了,我只看到他的背影,空青姐姐跟在他后面。”张小虎接着说道。 洛小苒的嘴角勾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蜻蜓点水般颔首,接着循循善诱道: “既然没看到那人的容貌,那他长的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你还记得吗?” “他长的可高了……”张小虎挠了挠脑袋,小脸一歪,回忆道:“比孙夫子长的壮,走路也快,我就记得这些,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洛小苒的嘴角又压了下去,语气却不变,“没关系,你能把早上见到空青姐姐的事情说出来,已经帮上大忙了,这个是姐姐奖励你的。” 说完,洛小苒抖开袖子,露出来的手掌上,一颗银锭在烛火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这可使不得!”李杏花一把将张小虎拉到一边,连连摆手。 洛小苒直接抓住张小虎的手,把银子放到他手里,坚定地说道: “我是给虎子的,你没权利替他拒绝,而且我已经说过了,能够提供空青行踪线索的人,有赏银。” 李杏花一听这话,脸上先是一懵,随即露出一个着急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洛小姐,我根本不知道赏银的事情,我告诉你空青的线索,是因为我之前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想……我想弥补。”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小苒的事情?” 不知道李杏花破坏木桥始末的孙清源插了一嘴,张小虎也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家娘亲,李杏花咬了咬嘴唇,“就是……”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起,别人问你,你也不必回答。 而且一码归一码,你去河东村帮着找空青,不在河西村,所以不知道赏银的事。 但我已经把话放出去了,这钱你就拿着吧!它是你,不对,是虎子应得的!” 洛小苒不想在张小虎面前揭露李杏花之前的混账行为,故而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李杏花感激地看了一眼洛小苒,看了一眼懵懂无知的张小虎,摸了摸他的头,最后还是让他把银子收下了。 …… 从李杏花家出来后,并不非常了解大梁宵禁制度的洛小苒问孙清源:“我们现在可以进到抚远县城吗?” 孙清源的眉头紧紧皱起,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不可能,天黑之后,城门落了大锁,城墙高,咱们爬不上去不说,城门上下还有巡逻的人,极容易被发现。”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和空青没惹上什么人吧?” “没有,我们俩除了去抚远县城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你,其他时间都待在村子里,哪里都没去。”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和我一起到城门口守着,城门一开,我们就进城找空青。” “你有她的下落了?” “我不能保证带走空青的那个男子是谁,但有了怀疑的方向。 后天就是除夕,我也想不出谁会在这个时间点把空青诱骗走,但我必须找到她!” 第166章 绑了钱大壮 虽然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城门开了就进城找杜空青,但洛小苒的心里还是没着落,和家里吩咐了一声,决定和孙清源今夜就到抚远县城外守着。 秋娘也想跟着一起,被洛小苒拒绝了。 “你人生地不熟,帮我在家照顾辰儿和牛蛋吧!” “好。” …… “吱呀——” 东方第一缕晨阳冲破云层的时候,抚远县城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一夜没睡的孙清源,红着眼睛驾着车子往里冲,险些撞到刚刚开城门的守城兵。 “你干什么的!”两个守城兵拔出长刀拦在前面,看着车架上的孙清源大声怒吼。 洛小苒牵着马从后面追上,对着高坐在马车上的孙清源,沉声道:“下来!” 在大梁,平民入城门不得骑马驾车,秀才也不例外,除非你身上有官职。 孙清源也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为了不耽误时间找杜空青,竟然主动向两位守城兵抱拳行礼:“是我太过着急,忘了过城门的规矩,还请两位官爷不要和我计较。” 两位守城兵守在城门边上很多年了,对这位家道中落的孙大公子也是早有耳闻,更是听说过他的臭脾气。 相互对视一眼,皆感新奇,没想到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位有名的“毒舌”竟然会向他们服软。 不过孙清源的运气不错,这两位三十出头的老守城兵已经过了年轻气盛的年纪,精力也不负以前的旺盛,他们睡眼朦胧,提不起任何兴趣,摆摆手让孙清源和洛小苒进去了。 洛小苒有些复杂地看了孙清源一眼,没多说什么,两人兵分两路,洛小苒去破瓦巷找赵小兵,孙清源找王长博,希望这两个人能帮上忙。 破瓦巷依旧破落荒凉,因为天气转凉的原因,路上倒是少了很多席地而眠的人,不知是找到了庇护的场所还是已经成了“冻死骨”。 洛小苒加紧脚步走进记忆里的那间小破屋,小破屋的窗户已经被修补的差不多了,屋顶还是之前的破旧模样,因此屋内特别冷。 “苒姐!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赵小兵从里面那间屋子走了出来,声音虽然兴奋但压低了嗓门,应该是害怕吵醒里面还没睡醒的小家伙们。 洛小苒也不跟他废话,“上次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失踪了,你们中有没有人见过她?” 赵小兵眼睛一转,似乎在回忆杜空青的长相,“你是说那个女扮男装的姐姐?” “没错,有人看到她昨天早晨跟着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来了抚远县。”洛小苒补充道。 赵小兵摇了摇头,“天越来越冷了,街上的人也少,我们讨不到什么好东西,又怕冻生病,好些天没出去了。” “我早该想到的,”洛小苒苦笑一声,“带我去钱大壮家吧,这个不是我早就让你打听的吗?” 之前安如泉搞的一堆破烂事,殃及到很多人,他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但还有一个人也需要受到惩罚,那就是把杜空青出卖给安如泉的钱大壮。 此人外表憨厚,内心卑鄙,还想用出卖杜空青得到的赏钱来邀约洛小苒,实在让洛小苒厌恶至极。 洛小苒那时就让赵小兵帮她找钱大壮的住址,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人,没想到后面就被祝靖行绑到昌州,这件事就耽搁了。 昨晚张小虎说把杜空青叫走的人是个高壮的男人,洛小苒的脑海中一下子就想到了钱大壮。 孙清源并不知道钱大壮在安如泉一事中扮演的角色,而且他早与钱大壮交恶,洛小苒没把他害过杜空青的事告诉他,就是怕他冲动坏事…… 一路上脑海中闪过各种各样的想法,没多久,赵小兵就带着洛小苒来到一个小庭户。 “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赵小兵离开后,洛小苒抬眸扫了一下围墙,退后几步,留出助跑的空间,三两下翻身过墙,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 破瓦巷,荒树林。 躺在地上的钱大壮一觉醒来觉得浑身酸痛,等到看见手脚都被绑起来的时候,浆糊一样的脑袋才彻底清醒过来。 正要挣扎着起来,一只突然出现的脚猛地将他踹了下去。 “哎呦!” 钱大壮惊呼的嘴还没闭上,等看清面前之人是谁时,竟然完全愣住了。 “钱捕快,别来无恙!”洛小苒负手而立,冷冷瞧着钱大壮道。 钱大壮下意识往后面缩了一下,咽了咽口水,清清嗓子道:“洛小姐,你怎么在这?” 洛小苒不想跟他废话,和孙清源一样,她也一夜未眠,就怕杜空青出了什么事,内心十分烦躁。 “你把杜空青带到哪里去了?” 钱大壮看着洛小苒冷若冰霜的眼睛,否认的话脱口而出,“我没有,我昨日一直在公干,县衙的其他捕快都可为我作证。” 洛小苒脸一抽,厌恶地瞪了钱大壮一眼,而后拔出她惯用的那把匕首,干脆利落地给钱大壮的胳膊放了血,疼的他嗷嗷大叫。 “我没说空青是昨天失踪的。” 钱大壮疼的满脸是汗,看向洛小苒的眼神已经由惊讶、警惕,变为畏惧,“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一夜没睡的疲倦加上对杜空青的担忧,使得洛小苒的最后一丝耐心也消耗殆尽,她一脚踩到钱大壮的腹部,向下狠狠一压,钱大壮当即痛哼出声。 “住……手!” 洛小苒并不停手,继续踩压他的腹部、胳膊上的伤口、满是横肉的脸。 “我说……我说杜空青去哪了……” 洛小苒停下了动作,一声不吭地看着钱大壮,等着他往下说。 “你……你先把我身上的绳结解开。”殷红的血液浸染了他偏黄的大牙,血沫顺着他的话飞溅出来,有些则混着唾液从嘴角流下。 洛小苒对此熟若无睹,没有恶心,更没有怜悯,像是看小丑一般配合他的表演,齐刷刷斩断了绳结。 恢复自由的钱大壮转了转淤肿的手腕,一张皱起的脸整个舒展开来,鼻孔微微外翻,嘴唇抿的紧紧的,最后向上狠狠一勾,凶相毕露。 第167章 孙清源被抓 “贱人!你那么想知道杜空青那个小烂货的下落,我偏不告诉你!不仅如此,爷还要毁了你,今天就让你成为爷的胯下玩物。” 说完,便猛地从地上窜起,带起一阵疾风,饿虎扑食般朝洛小苒扑来。 洛小苒轻轻一闪便躲过钱大壮的虎扑,并伸出一只脚将其绊倒,所谓“四两拨千斤”,不外如是。 “砰——” 钱大壮肥壮的身躯狠狠砸向地面,若不是地上落满了杨树叶子,怕是会摔得更疼。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钱大壮还没回过神来,头上却突然传来洛小苒的声音。 “这里是破瓦巷边上的荒树林,这里埋的多数是被这世道迫害却不知如何自救的苦命人,干净的很,像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能葬在这里,算是高攀了。” 话毕,锋利的匕首干脆利落地割开了钱大壮脖颈上的大动脉,血喷了一地。 洛小苒向后瞥了一眼,声音不大不小:“出来吧,赵小兵!” 风吹过杨树干枯光秃的躯干,树后貌似无人,几息后,一个颤巍巍的身影还是走了出来。 “苒姐!”赵小兵嗓子都在抖。 洛小苒把匕首在钱大壮身上擦了擦,声音波澜不惊,“跟了我一路了,怎么现在却害怕了。” 赵小兵没有说话,甚至不敢抬头看洛小苒,也不敢低头,因为地上是钱大壮的尸体,赵小兵几乎是闭着眼睛过来的。 “帮我挖个坑把他埋了。” 洛小苒说完就要走,却被赵小兵叫住,他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声音依旧颤抖: “苒,苒姐,你……你不杀我灭口吗?” 洛小苒嘴角微微勾起,“你会出卖我吗?” 赵小兵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会不会。” “那我为什么要杀你?” 解开拴在树上的马,飞速往王长博家奔去,赵小兵的身影越来越小,很快就看不见了。 寒风冷冽,刀子一般刮着洛小苒的脸,她却毫不在意,心里还在盘算钱大壮的事情。 把钱大壮弄到荒树林之前,洛小苒已经搜遍了钱大壮家,只找到了一个散在地上的绳结,这说明杜空青已经被转移。 钱大壮刚刚的表现太过有恃无恐,说明空青被转移到的地方,不,是被转移给的人,是个能让他非常有底气的人,一个在抚远县城有权有势的人。 …… 王长博家作为抚远县首富,坐落于县城最繁华的地段,与县衙只隔了一条街。 洛小苒路过县衙的时候,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若有所思。 王府门前,王长博的贴身小厮墨竹一脸焦急,来回踱步,脑袋时不时往门前长街的两边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等看到洛小苒的时候,墨竹眼睛一亮,赶忙迎了上去。 “洛姑娘,不好了,孙公子被衙门的人抓走了!” “说仔细些!”洛小苒握着缰绳的手一紧。 “据来抓人的捕快说,孙公子是教唆指使于红梅刺杀安公子的幕后凶手,此事有杜空青的指认,他们还说杜空青也是凶手之一。” “你家公子呢?” “我家公子已经去县衙想找安大人求情,因为孙公子说你会来这与他会合,所以我家公子特命我留在这里,把孙公子被抓的事情告知与你。” 正说着,王长博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长街那头,洛小苒翻身上马追了过去:“怎么样?安禄海怎么说?” 来不及问候洛小苒过去两个月去哪了,王长博赶紧把刚刚在县衙的情况简述一遍。 说到最后,王长博忍不住苦笑一声:“我本以为王家在安禄海面前还算能说得上话,谁知他竟大骂‘士农工商,为商者最贱’,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说到这,王长博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回忆刚刚和安禄海的对话,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忍耐了两个多月,安如泉的死还是把安禄海刺激疯了,他毫不顾忌地撕下了平日的伪装,现在的他,简直就是一条阴沟里的毒蛇,随时准备咬死所有他看不顺眼的人,为安如泉陪葬。” “他们俩现在是关在牢里吗?有没有办法让我和他们见一面?” …… 牢房内,杜空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深色的衣服把她藏匿在灰暗的空间里,所以孙清源被关进对面牢房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她,直到杜空青发出一声极小的呻吟,在静谧恐怖的牢房中,十分惹人注意。 孙清源立刻从地上跳起来,一个健步冲到栅栏旁,两手死死扣着栅栏,大吼道:“空青,是你吗?” 杜空青现在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痛,浑身上下的肉都在战栗,血液透过衣服浸染了身下的稻草,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粘稠腥臭,意识一直在模糊。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杜空青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因为拉扯到了脸上的伤,便立刻变为面无表情。 她真是痛到有幻觉了,怎么会听到他的声音,他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空青?空青!是不是你,你说话啊!”孙清源的声音再次响起。 “咳咳!”嘴里的血液混着唾液呛进了嗓子,杜空青忍不住疯狂咳嗽起来,“是我!咳咳,你怎么会在这?” 另一边,王长博花大价钱买通狱卒,让洛小苒能够进大狱看一眼。 一步步朝着黑暗幽深的牢房走去,还没到杜空青那间牢房,洛小苒就闻到了极深的血腥味,心中当即有了不好的预感。 “空青?空青,你受伤了吗?空青!”洛小苒用力拍打着栅栏。 对面房间的孙清源也听出了洛小苒的声音,赶忙道:“小苒,你快救救空青,她受了很重的伤,已经昏迷了,你快救救她!” 洛小苒从头上拔出一根簪子,摸黑插进锁孔中,没几下大锁便打开了。 这是上辈子末世搜寻队人手必会的一项技能,不然他们如何进入那些锁门的房子里搜寻物资呢? 牢房内的血腥味更重,洛小苒凭借夜视能力,一眼就看到趴在地上的杜空青,赶忙蹲下想叫醒她。 第168章 劫狱 “空青!空青!” 洛小苒叫了她好几声,杜空青都没有回应,而且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具尸体。 洛小苒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大,她慢慢蹲下去,伸手轻轻搭在杜空青后背,想把她翻过来,却立即感觉到手指上沾染了什么东西,心中一凛,那是杜空青的血。 大狱外,王长博眼睁睁看着洛小苒一记手刀劈晕了看守,之后, 孙清源背着一个血人走了出来。 “你……你这是劫狱!”王长博喉咙有些瘙痒,用扇子指着洛小苒,一脸不敢置信。 洛小苒看着他大冬天还随手拿一把扇子,真是无力吐槽:“劫狱的是我,你怕什么!” “我……”王长博一噎。 背着杜空青的孙清源则毫不客气地开口:“你还在发什么呆,赶紧找人去呀!” 王长博带着三人避开人群,悄悄来到王家名下一个不显眼的宅子。 “热水、剪刀、金疮药、酒,还有请大夫,要快!” 洛小苒吩咐完,就把王长博和孙清源赶了出去,孙清源不放心,想在这看着空青,被洛小苒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我要剪开她的衣服,给她清理伤口,你在这算怎么回事?” 杜空青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痂,身上的衣服被粘连在痂痕里,根本脱不下来。 洛小苒小心翼翼的用剪刀把衣服剪开,这才发现杜空青的后背差不多全都皮开肉绽了,脸颊上也有掌掴的痕迹,额头滚烫,正在发烧。 先用汗巾把背上的血污擦干净,然后再用酒水消毒,期间杜空青被痛醒过一回,很快又晕了过去,最后敷上金疮药,然后包扎。 伤口清理完毕之后,洛小苒又用酒水给杜空青擦拭身子,想让她的体温降下来,但是收效甚微。 回春堂的曾大夫刚要用晌午饭,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自家少东家派人急匆匆地接到一个隐蔽宅子,让他给一位小姑娘诊治。 “造孽呦,这小姑娘遭大罪喽,受了脊杖,没死算是万幸。” 孙清源听到“脊杖”二字的时候,差点身形不稳,踉跄倒了下去。 脊杖是所有杖刑中最严酷的一种,因为是在脊背上施加的杖刑,必定会使脊背皮开肉绽,血流不止,极容易将人打残。 洛小苒让王长博带孙清源下去休息,毕竟他一夜未睡,后面还被抓进大狱,谁知他却不肯走,洛小苒也就由着他了。 “我刚刚检查了一下她的后背,没有骨头断裂的痕迹,还请曾大夫您再给她检查一下!最麻烦的是高热迟迟不退,曾大夫您快看看。” 曾大夫点头,按照洛小苒的要求一一看过,表情也变得越发凝重。 “怎么样?大夫你说话呀?”孙清源死死盯着昏迷的杜空青,见曾大夫一语不发,忍不住开口询问,语气也是十分不耐。 曾大夫没和他计较,捋了捋下巴上的美须髯,心中斟酌几番,这才缓缓开口: “外伤可以慢慢养,但这高热却不好退,若是今夜退不下去,可就危险了。” 曾大夫下了方子后,王长博立刻差人去抓药,众人都无暇吃饭,盯着杜空青的药熬好后,就想给她灌下去,却没成功。 一夜未睡的孙清源,如今十分憔悴,下巴上密密麻麻冒出一圈青茬。 他看着洛小苒扶着杜空青试图掰开她的嘴,却一直喂不进去药。 孙清源心中犹豫片刻,牙一咬,脚一跺,上去就夺过药碗,仰头就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然后视死如归般地走向杜空青。 洛小苒看他这架势,是要无视空青的名节,以嘴渡药啊,当即伸出一只脚,把他踹到一边。 孙清源一个不防,身体偏到一边,嘴里的药也全数吐在了王长博的脸上,然后他自己两眼一翻晕倒了。 王长博:……“我去换身衣裳。” 曾大夫因为这一幕而目瞪口呆,洛小苒假咳一声,将他的注意力拉回,“那个,曾大夫,你应该可以施针让空青醒过来吧?” “确实可以。”回过神来的曾大夫,连忙给杜空青施针。 不一会儿,杜空青果然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眼前之人的时候,竟然还有些不敢相信,故又闭上了眼睛。 洛小苒心中酸涩,轻柔开口:“空青,把眼睛睁开,你受伤了,得喝药,不然身体怎么好起来?” 听到这声音,杜空青朦胧的意识里,终于出现一丝清明,原来眼前之人真的是洛小苒! 杜空青听话地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但嘴里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 洛小苒舀了一勺温度适中的药,小心地放到她嘴边,“没力气说话了?没事,乖乖把药喝了,喝了药早点好起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一起做的!” 干枯起皮的嘴唇张开一条缝,黑褐色的药汁抓住机会一股脑的流进嘴里,有些浸染在嘴唇上、滑到下巴上也没关系,只要能喝进去药就好。 喝完药,杜空青又昏昏沉沉睡下了,洛小苒这才腾出手把还在地上躺着的孙清源弄上小榻,让曾大夫也给他看看。 孙清源运气好,虽然也被关进大狱,但没受刑,之所以会晕倒,只是身体太累了。 喝了药的杜空青体温开始恢复正常,但是半夜又开始烧了起来。 这一次就连曾大夫也束手无措,洛小苒只能不停用酒给杜空青擦拭身体,她的体温没有再升高,但也迟迟降不下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杜空青自己醒了一回,像是回光返照般。 此时的洛小苒正趴在杜空青床上小憩,她几乎两天两夜没怎么休息,而且之前又带着秋娘和牛蛋长途奔袭赶路,现在整个人憔悴、颓废到了极致。 听到杜空青叫她,洛小苒猛地睁开熬红了的眼睛,还没看清杜空青是否真醒了,就凭借听到的声音脱口而出:“你醒啦!” 说完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又伸手捏了捏鼻梁,缓解眼中的酸涩,完全清醒后,才彻底看清杜空青真的醒了。 第169章 杜空青濒死 洛小苒伸手去摸杜空青的额头和手掌,还是很烫,刚刚扬起的嘴角立刻塌了下去,死死抓着杜空青的手掌不肯松开: “没关系的,我再想办法,曾大夫的方子不行,我再去找别的大夫,一定能把你治好。” 自顾自说完,洛小苒拔腿就要走,耳朵却灵敏地捕捉到杜空青虚弱的声音:“小苒,我也懂医术,我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喉咙像是被鱼刺卡住了,杜空青哽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临死之前能见你一面,也算没有遗憾了……我娘,就拜托你照顾了。” 杜空青的声音很轻很柔, 轻柔到仿佛被风一吹就散掉了,洛小苒不忍回头,声音闷闷的:“不准胡说,我这就给你请大夫去。” “小苒,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你不会自欺欺人。” 洛小苒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定定站了好久,然后猛地转过身来,声音大到直接把昏睡中的孙清源吵醒了: “不就是伤口感染导致的发热吗?我多找几个大夫,多开些药,一定能治好你的!” “对对对!”被吵醒的孙清源跌下小榻,连滚带爬地到了杜空青的床边,“你别胡思乱想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孙清源此刻的胡子又冒出了些,杜空青从来没见过他这副衣冠不整、不修边幅的样子,一时间竟然感觉有些好笑,但笑过之后,心里又泛起了一股极深的悲伤。 不必遗憾,杜空青默默告诉自己,就算自己没死,她一个军户之女也配不上孙清源这样一位风光霁月的读书人,可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过…… 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杜空青逼着自己不去看孙清源,而是把视线转向洛小苒,嘴唇惨白,气若游丝:“小苒,我想回家,我想再见我娘最后一面。” 孙清源自从醒来后,目光就没离开过杜空青,见杜空青一直不看他,脸上又是不解又是黯然。 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这两人似乎生出了别样的感情,洛小苒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好。” …… 尽管王长博说曾大夫是抚远县城医术最高明的大夫,洛小苒还是坚持再多请一些大夫,只要有一丝希望 ,她就不会放弃。 马车飞速往河西村赶,洛小苒几乎忍不住每过几秒就想撩开车帘,看看杜空青的身体上是否还有呼吸的起伏。 但外面的风太大,洛小苒怕冻着杜空青,因此只好不停地和她说话,让她保持清醒: “空青,你可别睡着了,我现在带你回去见你娘,你一晚上没回去,她一定担心坏了,你得安慰安慰她。” “还有,孙清源已经去益州请大夫去了,王长博则留在抚远尽可能多找些大夫,最后带着大夫和药材一起来河西村。” “我这次回来还带着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等你好了,我介绍给你认识。” …… 马车驶进河西村的时候,一群穿着干净衣服的小孩立刻闹哄哄地围了上来,伸着手问洛小苒要压岁钱。 洛小苒一怔,从钱袋里抓了几枚铜钱往远处一撒,小孩们立刻跑远捡钱去了。 是了,能让村里平日脏兮兮的孩子穿上干净衣服的,也就除夕这天了。 除夕这天把重伤的空青带回来,算是给她娘的心上狠狠捅了一刀,洛小苒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直接把杜空青带回洛宅。 杜康氏听说杜空青已经被洛小苒带了回来,赶忙一路小跑往洛宅跑去,后面还跟着一直陪着她的如意以及来报信的祥叔。 祥叔一边追还一边喊:“杜夫人,您慢点,我家小姐说,让您稳着点,步子稳着点,心里也稳着点。” 此时的杜康氏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话,一心闷着头往前跑,很快便到了洛小苒家,见到了在床上昏迷的杜空青。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杜康氏忍不住大叫出声,想上前把趴在床上的杜空青翻过来看看她的脸,却被洛小苒拦住了。 “明婶,”洛小苒欲言又止,“明婶,空青她受了伤……” “受伤?空青怎么会受伤?严不严重?她什么时候能醒?” 杜康氏一脸无措地盯向洛小苒,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不敢置信地退后两步,看了一下女儿,又转头看向洛小苒,杜康氏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她死死闭上眼睛,似乎想驱散心里的可怕念头,但又觉得自己柔弱了半辈子,此刻应该坚强起来:“你就跟明婶说实话吧,我受得住!” 洛小苒喉咙滚了三滚,缓缓抬眸看向杜康氏,声音有些发颤:“空青她……她受了杖刑。 ” 杜康氏一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于是压着嗓子又问了一遍,“你再说一遍?” “空青的背部受伤很严重,用了药也不见好,她想来见你,我就把她带回来了,孙清源和王长博正在请医术更好的大夫过来,一定会给空青好好治的。” 杜康氏虽然是一介妇人,但她也知道这杖刑是什么! 洛小苒的话只是安慰她的,孙清源和王长博能请回多少大夫,这些大夫是否真的能救回空青,都是未知数。 很快,抚远县城的大夫都被王长博请了过来,一个个看诊后,都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昌州的大夫也被孙清源请来了,可不管是白发苍苍的老大夫,还是初出茅庐、正值壮年的年轻大夫,全都深深叹气。 一致的说辞便是,杜空青的底子本就薄弱,这次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多半是挺不过去了,杜康氏几乎哭晕过去。 中间杜空青醒了几回,和杜康氏说了话,母女俩皆是哭成泪人。 “娘,这是我的命,孩儿不孝,不能陪您了,您以后自己要好好的。” 杜空青的脸被烧的通红,眼睛却很明亮,因为此时她的床前簇拥着她这辈子最重要的几个人,娘亲、小苒,还有孙清源。 第170章 杜时暮归来 杜空青的想法很简单,很朴素,也很真挚。 就在几个月前,她还是一个走投无路、饿的瘦骨嶙峋、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而现在,她却能拥有这么多珍贵的情谊,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杜空青又陷入了昏迷,房中簇拥着很多人,却寂静的可怕。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小孩嬉戏打闹的声音,大人笑骂孩童的声音,一家人吃年夜饭的声音,年味越来越重了。 祥叔的声音突然从外面的院子传进来,打破了这如冰一般的寒冷沉寂: “小姐,有个自称杜时暮的人来找杜夫人和空青。” “让他进来。” 不久,一个清瘦的人影快步走进屋里,他背着一个包袱,身上包着厚厚的破烂棉衣,脸上皲裂起皮,下巴和人中处布满打结的胡子,完全是一副逃难来的样子。 杜康氏自从听到“杜时暮”三个字后,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一般,直到这人进来后,才缓缓上前,盯着他看,细细辨认。 “明巧,我回来了。”那人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不知名的苦涩,和难以言说的苦衷。 相公的声音杜康氏这辈子都忘不了,虽然他容貌比以前粗糙很多,但杜康氏还是很快就认出了他。 杜康氏来不及细想死去两年的相公尚在人世的事情,而是一把抓住杜时暮,哭哑的嗓子里硬生生挤出一句话:“时暮,你快救救青儿!” 说完这句,杜康氏终于承受不住这么多大喜大悲的事情,一下子晕了过去。 原来,眼前这个乞丐一样的男子真的是杜康氏的相公、杜空青的父亲,那个消失了两年,被传了两年流言蜚语的杜时暮! 杜时暮眼疾手快接住了昏倒的妻子,赶忙放下手里的包袱,一把摸上杜康氏的脉,发现她只是经受不住片刻内的大起大落,加之劳累过度,这才晕了过去。 洛小苒见他给杜康氏诊脉的动作十分熟练,举手投足间皆有章法,加之从前村里人对他医术的评价之高,心里又重新燃起希望: “杜叔,空青受了杖刑,高热不退!” 杜时暮一听到洛小苒的话,差点和妻子一样身形不稳倒了下去,赶忙四处张望寻找女儿,结果一眼就扫到了趴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杜空青。 搭脉诊断,越诊杜时暮的眉头收的越紧,洛小苒让如意拿了笔墨过来,安静等候。 不多时,杜时暮心中似乎有了成算,当即挥笔写下方子,然后一把抓住洛小苒的手将方子递给她,脏兮兮的脸上唯有眼睛还很明亮,满是祈求:“赶快派人去抓药。” 说罢,杜时暮又从包袱里拿出银针,想给杜空青下针,手却忍不住的颤抖,他用左手搭在颤抖的右手上,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才开始施针。 杜时暮下了猛药,喝药后的杜空青反应很大,脸色苍白,眼睛死死闭着,嘴里咬着一块饭布,在床上蜷缩一团,十分痛苦。 洛小苒按照杜时暮的请求,独自一人在屋内替杜空青擦拭身体,在中药、针灸和物理降温三重作用下,杜空青的高热终于慢慢降了下去,而且暂时没有复发的迹象。 疲惫不堪的洛小苒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后背倚着床沿,喃喃自语:“空青啊空青,你爹回来了,你不想醒过来问问他这两年都去哪了吗?” 地龙里流窜的热气把地面烘烤的很温热,透过衣服一点点给洛小苒供暖,困意渐渐弥漫,洛小苒就这么背靠床沿睡着了。 “砰砰砰——开门!快开门!” “来了来了!”祥叔一边披上外衣,一边回应着,踏着鞋急匆匆往大门跑去。 “你们找谁?” “滚开!” 狱卒们粗暴地推开祥叔,一群人鱼贯而入。 祥叔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扑向刚刚那个领头的大胡子,壮着胆子问道:“官爷,为何大过年的私闯民宅!” “滚开!大胡子再一次把祥叔推到在地,还踹了他一脚: “你们家小姐劫了大狱,害得老子这个年都过不安生,等抓到了她,我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祥叔这次没有爬起来,而是就地爬行到大胡子身下,一把抱住他的一条腿,苦苦哀求道: “官爷,你一定是搞错了,我家小姐年纪尚小,性子柔弱娴静,怎么会去劫狱呢!” 大胡子听到祥叔的话,又摸了摸被洛小苒打中的后脖颈,不禁冷笑。 柔弱?娴静? 这两个词和打晕自己的那个小泼妇,有关系吗? 安大人震怒,不仅要抓回杜空青和孙清源,还要一并抓走劫狱之人。 王家公子他是得罪不起,这劫狱的事情还是让这洛小苒一人来扛。 “老不死的,你最好快点交代洛小苒在不在这,不然我连你一起抓了!” 说罢,大胡子便想用随身佩刀的刀鞘,狠狠对着祥叔的额头撞去。 行至一半,刀鞘却被一双纤纤玉手握住,大胡子用力往回抽,却只抽出了大刀,刀鞘纹丝不动地被那人攥在手中。 大胡子刚刚看清夺他刀鞘之人亦是在大狱中打晕他之人,下一秒,整个人横着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洛小苒把趴在地上的祥叔扶起来,关切问道:“没事吧?” 祥叔目瞪口呆,他知道小姐经常在院子里练刀,小姐说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因此他从来不知道小姐的身手竟然这么了得。 呆呆地摇摇头,祥叔指着仰面倒地的大胡子急忙道:“小姐,他是来抓你的,你快跑!” 洛小苒给了祥叔一个安心的眼神,转头看向已经聚集在一起的大胡子等狱卒,“抓我?以何罪名?” 大胡子按着摔成四瓣的屁股呲牙道:“你打晕了我们,从大狱中带走了孙清源和杜空青,这是劫狱的大罪!” 洛小苒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施舍给他一个眼神,脸上波澜不惊:“有证据吗?” “我们都是被你打晕的!我们都是证人!” 大胡子此话一出,身后的狱卒们纷纷应和,有的都委屈地要哭了。 第171章 毫发无伤 “你们几个,”洛小苒下巴上抬,语气淡淡的,“暂且算作人证,物证呢?物证在哪里?” “物证?要什么物证?你打晕我们把孙清源和杜空青带走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大胡子吼道。 “没有物证,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串通好,一起来污蔑我这个清白之人?”洛小苒掀开眼皮,不急不缓道。 “你!”大胡子气的屁股也不疼了,伸手指着洛小苒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见过洛小苒这样狡猾无耻之人,不管怎么样,他今天必须把洛小苒和杜空青、孙清源带回去,不然安大人不会放过他们的。 想到这,大胡子也发了狠,“兄弟们,她就一个小姑娘,咱们人多,和我一起把她抓了,再问出孙清源和杜空青的下落!” 洛小苒早先已经暗暗下了把这群人绑了,然后带着一大家子跑路的打算,这时,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住手!” 众人抬头一看,一位身着黑衣,面容消瘦,仪态规整的中年男子正从屋里走出来,并且细心地关上门,挡住了里面已经被吵醒的几人,不让他们出来。 “杜叔?”洛小苒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这杜时暮是趁她睡着这段时间大变身了吗? 脏兮兮的衣服不见了,打结污脏的胡子不见了,就连头发都梳的整整齐齐,把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别说,空青长的和她爹有六七分像。 “洛小姐,”杜时暮弯腰向洛小苒行礼。 “杜叔这是做什么?还有,叫我小苒就好。” 洛小苒赶忙侧身躲过,在古代受了比自己年长之人的礼,除非是对其有救命之恩,不然是相当离谱的。 杜时暮则坚持弯腰作揖,向洛小苒表达谢意:“我替青儿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只是,青儿怎么会被抓进大狱呢?” 洛小苒瞥了一眼虎视眈眈的大胡子等人,毫不避讳地说道: “完整的事情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安禄海给空青安的罪名是,指使河西村的于红梅杀害安如泉。 安如泉是抚远县令安禄海的独子,约莫两个月前,安如泉被于红梅刺死于县衙门口。 安如泉死之前曾多次骚扰空青,除此之外,两人并无任何联系,我敢肯定是安禄海杜撰了罪名,然后强加在空青身上。 至于孙清源,他一向与安如泉不和,安禄海编织罪名把他抓了,也不奇怪。” “如此,我知晓了。”杜时暮沉吟一句,转头看向大胡子,“我是杜空青的爹,我愿意和你们走一趟,这样你们也可以给安禄海一个交代。” “这……”大胡子有些迟疑。 洛小苒也十分不解,“杜叔,你这是为何?” 杜时暮却给了洛小苒一个安抚的眼神,嘴角甚至挂着一抹淡定的微笑:“我不会有事的。” 洛小苒一愣,如果说之前的杜时暮用医术让人忽略了他乞丐般的外形,那洗干净了的杜时暮则变得越发神秘莫测起来,让人一时捉摸不透。 杜时暮跟着大胡子他们走了,但不到中午就又回来了,毫发无伤。 第172章 短暂的团聚 昨晚晕倒的杜康氏直到杜时暮回来都还没醒,正在洛小苒家的床上歇息。 杜时暮从县衙回来后,看了一下妻女,确定两人都无大碍后,这才小心掩门退了出来,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洛小苒。 洛小苒的神色晦暗不明,她盯着杜时暮看了很久,直到把杜时暮看到 有些不自在后,才幽幽开口: “杜叔一失踪就是两年,空青和明婶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再困难如今也好了,杜叔一回来就搞定了抚远县的父母官,想必也是有了大造化。” 洛小苒语气中带着试探和怀疑,杜时暮却不接招,只是露出一个苦笑,并不作答。 他甚至连编了理由搪塞一下都不愿意,真是个别扭的人。 “没意思,”洛小苒嘀咕一句,便不再理他进屋补觉去了。 杜康氏醒来之后,还以为晕倒前见到杜时暮的事情是做梦,如今看到他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面前,又听他说女儿的命已经被救了回来,不由地又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杜康氏拉着杜时暮说话,把这两年她们母女俩经历的的事都说了一遍。 “……青儿为了照顾我,什么苦都吃了,后来要不是遇到小苒,你今天恐怕就见不到我们娘俩了。” 听完妻子的讲述,杜时暮干涩无比的眼睛里露出无比的自责,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但是什么也没说。 杜康氏也知道相公有事情瞒着自己,但他选择不说,自己心中的疑问也不急在一时,现在最要紧的是青儿的事情。 夫妻俩一起在杜空青床前守着,务必要让女儿醒来后,第一时间见到他们。 午后,温暖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到杜空青的脸上,她那双浓密的睫毛像是被惊动的蝴蝶一般,颤抖两下,然后缓缓打开。 “爹?” 失血过多的嘴唇吐出一个嘶哑的字,眉头微微扬起,杜空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缓缓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再次看到杜时暮后,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爹,咱俩都死了,留娘一个人,她该多伤心啊!她本来就身子弱,不会干农活,做饭难吃,没了我们,她怎么照顾自己,呜呜呜~~” 杜空青说着说着就抽噎起来,杜时暮从来没见过女儿这个样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去给杜空青端药的杜康氏推门进来,见到他们父女俩的样子,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赶忙疾步过去。 杜空青哭的正伤心,杜康氏见状一把将药塞进杜时暮手中,然后关切地搭上女儿的肩膀,“青儿,你哭什么?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 “嗝~~”杜空青抹了一把眼泪,打了个哭嗝,泪眼婆娑,见到她娘也在这里,顿时又哭了起来:“娘,你怎么也下来了?” 听见这句话,杜康氏愣了一下,随即才明白女儿哭的是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傻孩子,你没死成,你爹把你救回来了!” “娘,你骗人,爹都死两年了,咱们被村里人指指点点了两年,爹要是还活着,那他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杜空青根本不愿意相信杜康氏的话,虚弱地发出小兽般的嘶吼后,又因为激动而晕了过去。 杜时暮赶忙上前给女儿诊脉,过了好一会儿,紧缩的眉头才微微松了些: “青儿的身子有过亏损,好在后面养回来了些,这才能在这场杖刑中挺下来,后面要好好将养,把身上的伤和亏损都养回来。” 说完,杜时暮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一个钱袋递给杜康氏,细细叮嘱: “我回来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些钱你拿着用,我今天就得走,如果一切顺利……” “今天就走?”杜时暮话还没说完,杜康氏就打断了他: “时暮,你这两年到底是做什么去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逼问,但是青儿重伤未愈,你这个当爹的却又要离开,这到底是为什么?” …… 洛小苒美美地补了一觉,醒来后听说杜时暮已经走了,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 听说杜空青已经醒来一次,洛小苒刚想去看看,就碰到从屋里出来的杜康氏。 “小苒,”杜康氏叫住了她,“青儿她爹已经走了,他知道你对我家多有照顾,让我好好谢谢你。” “明婶客气了,空青也帮了我很多。”洛小苒说道,见杜康氏脸上欲言又止,便主动问道:“明婶还有什么事吗?不妨直说。” 杜康氏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得出来是强撑着精神照顾女儿。 “之前青儿醒过来的时候,和她爹见了一面,没说两句话就又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你能不能和她说一切都是她的幻觉,毕竟时暮现在又走了,我怕青儿接受不了她爹再次离开的事实。” 洛小苒点点头,“明婶考虑的对,我回头也会通知家里其他人,让他们守口如瓶,还有一件事想和明婶商量。”话音一转,洛小苒继续说道: “空青说到底也是在来我家的路上失踪的,她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有责任把她照顾好,她养伤这段时间,就住在我家吧,明婶您也一起住着,什么时候空青彻底恢复好了,你们什么时候再搬回家去。” “这……”杜康氏有些犹豫。 “明婶就别犹豫了,一切以空青的身体为先,你一个人在家怕是不好照顾她,我家人多,大家之间相互好有个照应。”洛小苒继续道。 “如此,那就麻烦小苒了。” …… 过年,不吃饺子怎么行! 整整一个下午,洛小苒领着全家的人一起剁馅包饺子,馅里的肉放的足足的,一共弄了猪肉萝卜、猪肉白菜、猪肉玉米三种馅。 杜空青失踪那一日,河西村不少村民跟着一起帮忙找人,还有河东村的赵堂明一家和李杏花的兄嫂,洛小苒都记着。 为了表示感谢,洛小苒让祥叔一家给帮了忙的人家挨个送饺子,让到了春节也不舍得多吃点荤腥的村民们,尝尝这些皮薄馅大的饺子。 第173章 王长博辞行 村民们接过洛家的饺子,纷纷表示感谢。 “应该的,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帮忙找人是分内的事。” “猪肉玉米馅的?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吃法,这次有口福喽,多谢洛小姐。” “我家今年跟着洛小姐种地,承蒙她照顾,现在还给我们发饺子,真是不好意思。” …… 孙老大那天也跟着牛叔宝跑上跑下的,大冷天跑了一身汗,很是尽心。 “我家小姐特意叮嘱我给你送双份,感谢你帮着满村找空青。”祥叔乐呵呵道。 孙老大倒也不扭捏,爽快地接过饺子,“应该的,洛小姐太客气了!” 孙老大的邻居朱能,是个军户,很爱凑热闹。 看到洛小苒家挨门挨户送饺子,摆出这么大的排场,朱能以为是河西村人人有份。 结果,祥叔却直接略过他,往下一家走去了。 朱能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中,然后悻悻地缩了回去,嘴一撇: “呸!竟然不是人人都有份?充的什么假大方!” 祥叔顿住脚步,还没开口解释,孙老大就嚷了起来: “你的耳朵是被过年的炮仗炸聋了吗?说了是答谢帮忙找杜空青,你帮着找了吗?” 朱能此人,是村里颇有名声的军户,只因此人不仅爱占小便宜,还喜欢搬弄是非,很是为孙老大不喜。 大过年的,朱能身上却只穿了一身旧棉衣,棉衣又旧又薄,冻得他直打哆嗦。 听了孙老大的话后,朱能狠狠吸了一下有些堵塞的鼻子,冷笑一声,又说起了他已经说了很多次的话: “杜时暮治死了朝廷的钦差,转身又投靠了北夷人,是叛徒,你们还帮他找女儿,真是可恶!” 祥叔一听,心里一惊,他们小姐可是收留过杜时暮的,这可如何是好! 祥叔火速将手里食盒中的饺子分发下去,然后赶回家中,想把这件事告诉洛小苒。 谁知杜空青已经醒了过来,洛小苒正在陪她说话,杜康氏也与她俩一处。 祥叔得了洛小苒的吩咐,要瞒着杜空青关于她爹回来过的事,于是假装有别的事情,把洛小苒叫了出来。 两人走到偏僻处,祥叔停了下来,向四周望了望,见没有别人后,才压低声音缓缓开口: “孙老大的邻居是个叫朱能的军户,他说空青她爹治死了朝廷的钦差,转身又投靠了北夷人,是叛徒!” 治死钦差? 投靠北夷? 这倒是和她当初在赵翠兰嘴里打听到的消息差不多,看来前两年村里关于杜时暮的流言,有些就是从这个叫朱能的人嘴里传出来的。 洛小苒又想起了杜时暮的样子,清瘦、沉默、医术高超,他会是一个不顾妻女,为求活命而背叛故土的人吗? 洛小苒虽然没见过北夷人,但也从别人口中听到过北夷人屡次犯边时的狠辣手段,抢掠财物、焚毁城池,无用的人杀掉,有用的则带回北夷做奴隶。 以杜时暮的医术,他若真的投奔了北夷人,确实不会被杀掉,但身为奴隶,他也几乎没有能逃出来的可能。 可他若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他为什么不和家人解释清楚,就匆匆离去? 最诡异的是,他还搞定了安禄海,抚远县的最高行政长官,颇有手段的土皇帝,中年丧子的疯子…… 洛小苒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头疼,这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祥叔,关于杜时暮的流言我早就知道,以前空青因为这流言吃了很多苦,你千万别再提起这件事了,以后在外面听见了,也当作没听见。”洛小苒吩咐道。 祥叔虽然觉得洛小苒的反应太过平淡,但面对这个给了他们一家三口安稳生活的小姐,祥叔一向是无条件服从和相信的,于是连忙称是。 …… 北境的冬天冷的让人想冬眠,昨天夜里又下了一场雪,屋里地龙烤的地面火热,洛小苒缩在屋子里不想出去,不料却有客上门。 王长博穿了一身雪白狐裘,更衬的他面如冠玉,腰间挂了一枚系着黄穗的玉佩做点缀,墨竹在后面候着,手上抱着王长博刚刚脱下来的披风,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 “王公子是来?”洛小苒眨眨眼睛,语气罕见地带着些小心翼翼。 兴师问罪的? 当初把杜空青和孙清源从大狱带出来,全是她一手所为,王长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她打点了大狱外的狱卒。 虽然不知道杜时暮用了什么方法,才使安禄海暂时按下了这件事,但王长博相对于她和杜空青、孙清源来说,应该是安全的。 毕竟,王长博是受了她洛小苒的蒙蔽才卷入劫狱之事,且他身为举人,还是抚远县首富之子,安禄海应该不会轻易动他才是。 “洛小姐说笑了,当日若不是你当机立断,孙清源那厮怕是现在都出不来,你家空青的命也会葬送,说到底是我优柔寡断了。”王长博苦笑一声道。 洛小苒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就好。 “清源是在你这吧?我今日来,是向你们告别的,父亲命我早日赶赴京都安顿下来,专心准备开春的会试。”王长博接着说道。 洛小苒一愣,这个鬼天气还出门?出的还是远门。 看来王家还是怕安禄海会报复,这才催促王长博早早出门避祸,到底还是连累了王长博。 想到这,洛小苒郑重开口:“劫狱这件事,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机会儿,我必定偿还。” 王长博没有说话,外面刮起一阵冷风,把树上积攒的雪花带到了祥叔扫过雪的地面上,天地间都寂静了几息。 良久,王长博的声音才再次响起,缓缓将遥远的记忆讲述了出来: “也是这样一个下过大雪的天气,半月湖的湖面都结了冰,我和清源在冰面上凿了窟窿钓鱼。 每年的这个时候,半月湖都会结上很厚的冰,有不少人都在冰面上溜冰或垂钓,从未出过什么事。” “可偏偏你们那次出了事?”洛小苒插了一句,“不会是他救了你的命吧?” 王长博:……我这刚刚酝酿的伤怀情绪啊! 第174章 生男秘方 王长博哽了一下,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用深沉的语气说道: “可偏偏那年,冰面开裂,我直挺挺掉了下去,是清源死死抓着我的手,拼命想把我拉上去,结果冰面裂的更大了,他也掉进了湖里。 清源仗着自己会点凫水的皮毛,托起我的身体,坚持让我这个旱鸭子先上岸。 结果轮到自己的时候,清源却已经没了上岸的力气。 等孙、王两家下人把他救上来的时候,他全身都被冻得发紫,连日高烧不退,险些没救回来。 所以,我欠清源一条命,这是怎么也偿还不完的。” “王公子的话,我听明白了。” 王长博欠孙清源一条命,既然劫狱也是救孙清源,那他王长博责无旁贷,我洛小苒不必有心理负担,就这个意思呗! “孙清源在书房,我去把他叫出来,你们好好告个别吧。”洛小苒说完就想抬脚走,却被王长博叫住了。 “无妨,乡试的时候,我劝清源一起下场考试,他不愿意,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走科举之路。 现如今,我又是因为会试而前来辞行,便也不必和他说了,他自会明白的。” 这样呀~ 洛小苒缩回已经迈出去的脚,又坐回自己的椅子,招呼如意给王长博上茶,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 “之前,你们在白鹿书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孙清源会从此一蹶不振、不愿意科考了?” 王长博接过如意的茶,轻轻抿了两口润喉,看着茶杯里翻腾的茶叶,思绪也跟着上下翻转。 说起来巧得很,孙清源和王长博求学的白鹿书院所在地,就是秋娘的家乡——滁州。 环滁皆山,凡风景秀丽的山,其上多半都坐落着一所书院。 书院山长要么是不愿出世的隐士大儒,要么是退休致仕的庙堂官员。 他们虽然处事风格不同,行为举止有异,但都致力于教书育人,为大梁培养和输出人才。 在这些山头的书院中,最着名的就是白鹿书院,其第一任山长乃是跟随太祖开创大梁疆土的第一谋士——墨申。 “清源从小就是个放荡不羁的性子,孙世伯在的时候,经常对他的这个性格表示担心。” 洛小苒点点头,孙清源之前在街上典字卖画、萧瑟落魄的时候,都拽的像个二百五似的,说明这货是真随性,随性到不知死活。 “半月湖落水那件事过后,想是经历过了生死,清源的性情变得更加轻狂率性,一直到白鹿书院求学后,也不曾收敛。 我朝虽然对士农工商的界限不像前朝那么划分鲜明,但我和清源的商籍出身,还是成了书院内一些小人对我们进行攻伐的理由。 以清源的性格,自然会反击回去,且言辞犀利,不留情面。 这一来二去,清源在书院里得罪了不少小人,可以说是树敌颇多。 因为清源的学问在书院里一向拔尖,被夫子看重,那些小人纵然能使得几分见不得光的手段,但也真做不到将清源逐出书院。 于是,他们想出了一条十分阴毒的计谋。” 王长博说到这的时候,声音直接低了几个度,洛小苒的脊背瞬间挺直,静待他接下来的话。 “书院山下坐落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村庄,书院内一应物品的采买,都是村庄里的人送到山上来的。 其中,有个姑娘名唤小莲,家境贫困,因此经常上山到书院门口兜售自己做的扇袋,因长相不俗,在书院学子中很是有名。 一次下山途中,小莲被人调戏,正巧被清源所救。 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小莲被清源所救,并非偶然。 自从被救后,小莲每隔几日就会带些小玩意来书院找清源,书袋、扇袋、穗子、木雕兔子……说是谢礼。” “后来呢?后来这个小莲和孙清源怎么了?”洛小苒打断了王长博想要长篇大论的话,希望他长话短说。 “后来?”王长博冷笑一声,语气复杂: “后来小莲被发现溺死在书院池塘,当时那些和清源有过节的人,纷纷口诛笔伐,都说小莲和清源相熟,一定是被清源害死的。 这纯属无稽之谈! 仵作验尸,得出小莲的死亡时间,那时,清源正和我一起谈论诗集,另有书院其他几位同窗作证,他根本不是凶手。 虽然是莫须有的罪名,但一盆脏水泼在身上,清源的名声算是毁了大半。 加之,风波还未平息,孙世伯和孙伯母遇害的消息就传到了书院。 清源万念俱灰,即使夫子再三劝导,他还是从白鹿书院退了学,回到北境老家……” 给洛小苒讲完孙清源在白鹿书院的事,王长博没待多久就走了。 临走之前,王长博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忍不住对洛小苒道: “最近城中多了一则关于安县令的传闻,现在想来很是可笑。” “哦?” “安县令不知道在哪搞了个生男秘方,很是相信。 听说,他现在不是在府衙处理公务,就是在各个侍妾的房间内流连。 就连安如泉留下的那些小妾,他都不放过,看那样子,是要一定再生个儿子出来的。” …… 送走了王长博,洛小苒窝进椅子里,陷入沉思。 安禄海这个时候手里有了一个生男秘方,毫无疑问就是杜时暮为了平息他的怒火而献出的。 只是,安禄海这么多年辛勤耕耘,却只有安如泉一个独苗,想来他的生育能力是极差的。 就算这秘方真的能生儿子,安禄海现在都四十多岁了,是不是会有心无力? 一旦心愿落空,安禄海岂不是会故态萌发,再次不分青红皂白地迫害他们几个? 空青这次就因为安禄海的发疯,险些丧命…… 想到空青,洛小苒真想把钱大壮从破瓦巷的荒树林里挖出来,狠狠鞭尸。 此前,杜空青已经醒来了好几次,状态也在一点点变好。 在洛小苒的询问下,杜空青已经把她怎么到县城大牢的全过程,都说了。 第175章 东风驿站找云胡 当日,杜空青和往常一样,吃完早饭后就前往洛小苒家,想看看洛小苒回来没有。 结果半路上却遇到了钱大壮,钱大壮声称在抚远县城见到过洛小苒,想让杜空青和他一起去找人。 杜空青知道钱大壮就是个阴毒、卑鄙的小人,本不愿意搭理他,但钱大壮却用捕快配备的大刀加以胁迫,让杜空青跟着他走。 杜空青只好照做,到了抚远县城后,钱大壮果然没带杜空青去找洛小苒,反而把她带到了自己家绑起来,关在柴房。 下午的时候,钱大壮押着杜空青来到县衙,把杜空青交给了安禄海,并声称杀死安公子的于红梅就和杜空青一个村。 钱大壮还一脸义正言辞地表示,安公子此前曾三番两次希望纳杜空青为妾,杜空青却一再推辞,不愿意嫁进安家。 因此他推测,安公子之死,也许就是杜空青为了不嫁进安家,而指使于红梅干的。 几个月来,安禄海的丧子之痛无法纾解,几近崩溃,对手下当差的捕快们更是非打即骂,减扣俸银。 这才引得钱大壮把杜空青抓来,想让安禄海把她当作出气筒发泄怒火,如此一来,他们这群捕快就不用再遭罪了。 更何况,杜空青还因为洛小苒而辱骂过钱大壮,说他配不上洛小苒,钱大壮更要报复一番了。 钱大壮的阴谋成功了,安禄海果然大怒,当即把杜空青扣留下来,指使手下的捕快们对她施展杖刑。 看到杜空青被打,钱大壮仍觉得不过瘾,因为他还想报复曾经拒绝过他的洛小苒,但洛小苒这几个月都不在河西村,这是他知道的。 不过,钱大壮随即又想起了和洛小苒、杜空青经常待在一起的孙清源,那个家伙可是羞辱过自己妹妹钱小翠的。 这次一起收拾了,钱大壮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猥琐可怖。 于是,钱大壮又告诉安禄海,以前街上那个卖字画的孙清源,总是和安公子作对,而且经常和杜空青混在一起,说不定也参与了刺杀安公子这件事。 想必是杜空青的血刺激的安禄海更加癫狂,他对钱大壮的话那是一概采纳,又让人把孙清源也抓了过来…… 杜空青很快就承受不住酷烈的杖刑晕了过去,接着被拖进了大狱。 再然后就是洛小苒劫狱,杜时暮归来。 思绪回归现实,洛小苒看到了王长博离去时在地面上踩出来的脚印,孤零零的一串。 在这样冷冽的天气启程去京都,王长博也很无奈吧? 但这样做,的确安全又保险。 洛小苒叹了一口气,她内心也有隐隐的不安。 杜时暮已经走了两天了,临走之时,他就没有一点犹豫吗? 他凭什么认为仅仅给了安禄海一张医方,安禄海就会轻而易举将此事翻过去了? 这是洛小苒最想不通的一点。 她更摸不准安禄海是否还会发作?何时发作? 保险起见,她还得再做点准备。 小星辰和牛蛋两个小的留在家里,由祥叔一家照顾,杜空青那有杜康氏,孙清源也能搭把手照料着——他乐意的很。 洛小苒叫上秋娘,两人一起套车往益州方向去了。 路上都是积雪,洛小苒把车赶的很慢,心里装着事,一时也无心欣赏这古代纯绿色无污染的雪景。 “小苒,咱们去益州干什么?” 秋娘不愿意在车厢待着,陪着洛小苒一起坐在外面赶车。 “还记得云胡吗?他给了我一块令牌,我们去找他。” “找云胡?那咱们还是先拐回家一趟,我去取样东西。” …… 益州,东风驿站。 “姑娘,有什么事吗?”柜台上的伙计笑着问道。 这么冷的天,竟然有两位姑娘来到他们东风驿站,当真稀罕。 “我找云胡。”洛小苒将令牌拿出来,递了过去。 伙计接过令牌,上下打量一番,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上露出一抹慎重: “小姐稍等,我请我家掌柜的来。”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紧紧握着洛小苒的令牌,表情严肃。 “不知姑娘是从何处拿到这块令牌的?” “自然是云胡给我的,他在这吗?我有事找他。”洛小苒实话实说。 驿站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令牌可不是一般的令牌,代表的可是他们东风商队的首领。 面前这位姑娘对首领更是直呼其名,真不可谓不胆大! 不过,手持此令牌者,就是东风商队最尊贵的客人,不可轻慢待之。 “公子今日不在驿站,姑娘一路赶来辛苦了,不如先坐下来喝口热茶?我这就让人去寻公子来。” 说完,掌柜便把令牌还给了洛小苒,态度十分客气。 洛小苒接过令牌,点点头,表示同意。 随后在掌柜的引导下来到一个雅间坐下,捧起一碗热茶,静等云胡到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暮色四合,驿站内陆陆续续点上灯盏,昏黄的烛火照的人昏昏欲睡。 直到洛小苒就快在秋娘的劝说下,打算先回去,改日再来的时候,云胡才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一身冷气。 大步走进来,云胡一抬眼就望见了坐在洛小苒旁边的秋娘,不由愣了一下。 此时的秋娘未着脂粉,素面朝天,和第一次见面时的精致妆容形成了巨大反差。 云胡察觉到自己的失神,赶忙移开视线,将身上的灰色披风解下,搭到可以放置衣物的横杆上。 云胡身上的披风,还是当初在来北境的官道上穿的那件,他还有两件同款不同色的披风被洛小苒和秋娘穿了。 秋娘转身从包袱里取出专门拐回家带出来的披风,一件白色,一件黑色,双手捧着递到云胡跟前: “多谢云胡领队,披风都已洗净,特此归还。” 云胡一愣,区区两件披风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何须被还回来? 驿站房间内的地龙烧的很热,披风上淡淡的皂荚味飘上云胡的鼻尖,云胡刚要拒绝的话,落到舌尖上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从秋娘手中接过披风,放到横杆上,再转过身时,秋娘已经退了回去,坐在了洛小苒旁边。 云胡索性直接开口,“洛小苒,你这大冷天来找我,所为何事?” 第176章 靠山 “你的背后是燕王吗?”洛小苒开门见山。 云胡还没说什么,坐在旁边的秋娘却一把抓过洛小苒的手,惊呼道:“小苒!” “你的背后是燕王吗?”洛小苒没有理会秋娘的震惊,再次问云胡。 云胡看着一脸郑重、认真的洛小苒,微微眯起眼睛,神色不明。 当初在官道上,匪首的头颅滚到洛小苒的鞋边,她虽然大惊失色,到了晚上,却还有兴致做了一顿油炸里脊,使得自己对她始终抱有一丝怀疑。 后面,洛小苒还介绍了几种他从未听说过的食材,辣椒、红薯和番茄,这更让自己怀疑这个小姑娘不是一般人。 所以回到益州后,他除了吩咐人寻找辣椒、红薯、番茄三种作物,还让人着重调查了洛小苒的背景。 从各方面的消息来看,她只是一个北上逃荒,最后定居在河西村的小姑娘。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辣椒、红薯、番茄这些别人不知道的作物,云胡只当她家中长辈或许有人知道,便传授给了她,或者是她自己在什么孤本书籍中读到过。 毕竟她定居河西村后,又是建房又是买地,说明以前家里必定富裕,而银钱充裕者,则舍得花钱购书。 但洛小苒今天却石破天惊地问了这么个问题,着实把他惊着了。 云胡迈着脚步一步步逼近洛小苒,剑眉紧皱,声音阴沉:“为何这么问?” “如果是的话,那你可不可以继续当我的靠山,就像当初我们一起走官道回北境时一样?” 洛小苒没有直接回答云胡的问题,而是继续抛出自己的问题。 “嗤!”云胡的嘴角一抽,太阳穴突突的,“洛小苒,你别以为给我做过几顿饭,就能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快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有耍小聪明!”洛小苒一脸无辜。 “小苒给你做了不下百顿饭!”秋娘一脸不忿。 云胡:……你们俩的关注点放哪呢! 云胡压下把两人抓起来的冲动,深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问道: “为什么你会觉得东风商队的背后是燕王?先回答这个问题,这样我们才能继续谈下去。” 云胡实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有了破绽,竟然让洛小苒这个丫头片子发现了。 “我猜的。” 洛小苒淡淡回道,看到云胡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仍旧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于是十分上道地接着说: “当时咱们在官道上遇到一股难民土匪,你当时还被土匪头头调戏了……” “说重点!”云胡阴恻恻地打断洛小苒。 洛小苒拼命压制上扬的嘴角,她是故意提这一茬的,皮一下很开心。 “就是因为你被调戏了,我才发现了你们的底细。 你被调戏之后,不是特别生气吗?然后让手下的人剿匪。 你不觉得,你手下那些人的身法都是特意训练过的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东风商队生意遍布大梁,队里伙计身上不带点功夫怎么行?” 云胡觉得洛小苒的解释有些牵强。 “就是因为你们东风商队生意做的好,那么背后一定有大人物撑腰。 你们经常往北境跑,队里伙计还给我一种军中之人的感觉,我自然会将你们和镇守北境的燕王联系起来。” “你能看出来别人的武功招式?”云胡的语气里满是不相信。 洛小苒的右手拇指与食指相碰,其余三指弯卧着,往前一伸: “能看出一点点,加之其它线索辅助,就有了那个大胆的推测。” “其它线索?你还发现了什么?” 云胡忍不住问道,内心也在思考自己是否又露出了其它破绽。 “我家帮着操持家务的三人,就是从东风商队买的。 买他们的时候,我得知东风商队的奴隶买卖,总是从南方带来人口,然后卖给北境的人。 北境地广人稀,大量荒地无人开垦,甚至在军士战死后,都无储备军可用,这些都说明北境需要人口。 而东风商队贩卖人口的生意,不就是给北境送人来的吗? 谁会希望北境人口增加呢?除了燕王,我想不到其他人了。” 说到这,洛小苒特意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狡猾的微笑: “后面我又用产量极高的红薯试探,你果然对这个能让人吃饱饭的东西很感兴趣,北境又急缺粮食,我自然更把你和燕王联系在一处了。” “你说的这些都只是猜测,我们商队是做买卖的,北境缺人,奴隶的价格高,所以我们喜欢往这边卖人口。 至于红薯,如若真像你所说,产量十倍于粮食,那能给我们商队带来多少钱财?我自然是感兴趣的。” 云胡一条条驳回洛小苒的试探,“至于你说的我手下伙计有军队作风,他们确实大部分都是军户子弟,我请一些身手好的军户来帮我押送货物,不也是人之常情吗?” 听了云胡的解释,洛小苒由衷地点点头: “你说的没错!这么看来你确实不是燕王的人。” 云胡暗自松了一口气,谁知洛小苒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抚远县令安禄海,纵子无度,其子安如泉强抢民女、迫害娈童,作恶多端,这事你管不管?” 云胡:…… 合着我刚刚都白解释了,我都不是燕王的人了,我怎么管人家县令的事? “不过安如泉的事,你不管也行,毕竟他已经被人杀了,真是大快人心!但是他爹安禄海污蔑我妹妹是杀人凶手,还动用私刑,这事您管不管?” “我就是一个普通商人,我怎么可能管得了……”推脱的话还没说完,云胡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你那个妹妹叫什么?” “杜空青。” “姓杜?” “没错!” “行,这事我管!” 云胡的声调突然上扬了不少: “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但惩恶扬善、替天行道一直是我为人处世的宗旨,你放心,我一定把安禄海处理好,让他不再找你的麻烦。” 洛小苒:……你这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反转是为何? 洛小苒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就被云胡差人送了出来,一直把她和秋娘送回了河西村。 第177章 这手帕,别出心裁啊 不知道是安禄海忙着造人运动没有空,还是云胡使了什么法子,一晃一个月过去了,安禄海果真没来找麻烦。 就连前段日子,洛小苒带着秋娘和牛蛋去办理户籍,衙门里的人也没有为难她,交够了钱就给办,着实让洛小苒松了一口气。 至于在洛小苒家养病的杜空青,得亏她受伤的时候是寒冬腊月,伤口不易反复发炎感染,加上洛小苒家营养均衡的伙食,在这冬末春初的时节,她的伤已经养的七七八八了。 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杜空青现在虽然能下床行走,但伤处总归还是有些隐隐作痛的,还是要多加休养才行。 见到杜空青又不听话地下床瞎溜达,杜康氏赶忙想把她按到床上去,却遭到杜空青摆手拒绝。 “娘,我都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了,再躺下去就把自己闷死了!” 洛小苒也帮着她说话,“明婶,曾大夫都说了,空青恢复的很好,现在可以和以前一样自由活动,只要注意不累着自己就行,你就别拘着她了。” 杜康氏无奈一笑,“既然小苒你都帮她说话了,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出去给青儿煎药。” 杜空青的药全部都是杜康氏亲自煎的,倒也不是信不过别人,只是之前女儿身受重伤,失踪两年的相公突然出现,没过多久又突然离去…… 这些事全都压在杜康氏身上,让她思虑难安,唯有把心思都放在照顾女儿身上,才能不再揪心。 屋子里现下只剩了洛小苒、秋娘和杜空青,杜空青在企鹅一样地走路,享受久违的自由,秋娘在穿针引线地刺绣,周身散发着得过且过的暮气,洛小苒在双眼放空……发呆。 这一个月,秋娘和牛蛋逐渐融入到了洛小苒在河西村的这个家,尤其是牛蛋,有洛星辰这么个同龄人在,更是很快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 现在的他已然成了洛星辰的小尾巴,跟着洛星辰一起上孙清源的课,一起读书习字、嬉笑玩耍,总算有点小孩子的活泼了。 干瘦的小脸如今也慢慢长了肉,就连黑不溜秋的肤色也捂白了些,虽然在外人面前还是个内向、不肯说话的样子,但在洛家众人跟前,已经卸下了戒心。 洛小苒对牛蛋如今的样子表示很满意,对他的担心也少了些,她比较担心的是……洛小苒的目光移向了一言不发的秋娘。 秋娘自从来到河西村,那俨然成了皈依田园的淡泊隐士,种田捉鱼也说好,做饭洒扫也说妙,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副波澜不惊的枯井模样。 她是被京都泉雅阁的经历死死困住了,忘不了那些记忆,索性把整个人封闭起来,当个活死人。 “秋娘,这几日你和牛蛋的户籍文书就能下来,不过你是杜姓,我是洛姓,不能唤作亲姐妹,从今以后对外咱们得称表姐妹。”洛小苒主动开口道。 秋娘抬起头来,她正给一方手帕绣花样,绣了好几天了,很是上心。 “小苒我知道了,我都听你的。” 说完,秋娘又低下头去,继续她的刺绣大业,杜空青扶着腰踱步过去,看着帕子上的精美花样,不禁感叹: “秋娘姐姐的绣工真是精湛,河西村也有一些人会绣了帕子到府城换钱,竟没有一个人比秋娘姐姐绣得好!” 秋娘正在不紧不慢地绣一个“苒”字,闻言抬起头来,羞涩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洛小苒倒是想起张村长曾经提过,他的大儿媳和闺女就曾去府城卖绣品,当作家里的一个进项。 “好了!小苒,给你!” 秋娘将已经绣好的帕子递给洛小苒,上面别出心裁地绣了洛小苒的辣椒盆栽,那盆辣椒早已枯萎,种子被洛小苒收了起来等着开春种。 秋娘竟然凭借记忆中的样子,把辣椒盆栽栩栩如生地绣在了帕子上,当真用心。 除此之外,秋娘还在帕子右下角绣了一个“苒”字,用来标记,当真细心。 洛小苒接过帕子细细打量,辣椒红火极了,她越看越喜欢,“谢啦秋娘!” 秋娘温柔地报以一笑,又把头转向杜空青,“等下再给空青绣一个帕子,不知空青想要什么花样?” 杜空青哪里好意思让秋娘为她费心,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了秋娘姐姐!使不得使不得!” 一个月来的相处,也让秋娘喜欢上了杜空青这个坚强懂事的小姑娘,便觉得给她绣个帕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妨事,你快说喜欢什么花样?” 杜空青还想推脱,洛小苒就挥起了手中的帕子,“哎呀空青,秋娘的绣工这么好,她现在愿意给你绣一条帕子,你可要抓住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秋娘被洛小苒的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苒,我的绣品又不是什么名家大作,提什么机会不机会的。” 洛小苒说的可不夸张,之前在京都的成衣铺子里买披风,里面也有一些绣品在卖,在她看来,秋娘绣出来的帕子不比那家成衣铺子里的绣品差。 经过洛小苒的打岔,杜空青觉得自己再推脱就显得有些矫情,便谢过了秋娘的好意,等着秋娘的专属定制手帕。 洛小苒则叮嘱秋娘不要花费太多时间在刺绣上面,对眼睛不好。 秋娘微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头却在箩筐里挑选丝线,想必是在构思给杜空青绣什么。 洛小苒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秋娘爱绣就绣吧,左右是找到点事情打发时间,省的无所事事,又回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 “小姐,村长来了。”如意突然来叫门。 洛小苒来到前厅的时候,张村长正捧着一盏茶发呆,直到洛小苒走近了,才一下子被惊醒。 “村长。” “小苒,”张村长递过来一样东西,“我是来给你送洛小河和杜念秋的户籍文书的。” 洛小苒接过文书,连连道谢,忽而发现张村长脸上满是愁绪,不由问道:“村长,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178章 徭役 “今年的徭役下来了,一户一人,三天后集合,听从县里的调遣。” 张村长把刚刚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待会儿他还要挨家挨户去通知。 “我记得《大梁律法》中有言,年满二十一岁者才需要去服徭役,我家没人到年纪,可以用钱来抵。”洛小苒不慌不忙地说道。 “但是这次县太爷特地嘱咐,此次徭役不能用钱赎,也不看年龄限制,每户人家都要出一人,且家中有奴仆的,不得让奴仆代替主家服徭役,违令者斩。” 洛小苒神情一滞,这规定怎么听起来像是特意为她家订的呢? 现在她家的户籍为女户,她为户主,下面两个弟弟分别是洛星辰和洛小河。 若要真出人服徭役,她家只能她去。 不仅如此,秋娘刚刚落了户籍,因为她姓杜,故户籍落不到洛家来,只能另起一个女户。 秋娘这一户就一人,服徭役非得秋娘自己去不可。 “河西村不是每年冬末春初都有一次徭役吗?村长这次为什么好像有些愁眉不展?” 张村长深深叹了一口气,“往年一户一人,那是一大家子出一个就行,今年不知怎么的,凡是成家的,都算作一户,光我家就得出三个人,我估摸着这次的徭役不轻松,不然不会召集这么多人。” 张村长走后,洛小苒把徭役的事情和家里人说了一下,“祥叔一家不是民籍,不用参加这次徭役,正好在家照顾辰儿和牛蛋,我和秋娘得去,至于空青你家……” 杜空青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小苒你也说了,张村长觉得这次的徭役不轻松,我娘向来体弱多病,我肯定不会让她去的。” “可是你的伤?”洛小苒看着杜空青的腰,适当地表示自己的怀疑。 “我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大不了到时候偷偷懒呗。”杜空青无所谓地表示。 “不行!我不同意!”杜康氏推门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药材的味道瞬间在屋内弥漫开来。 “你的伤还没好利索,说什么也不能出去干重活,这次徭役,娘去!” “娘!你的身子骨本来就弱,要是因为这次徭役再病了,那咱们家不就没有一个康健之人了吗?”杜空青的眉头皱的死死的,坚决不让她娘去。 “那也不能让你这个重伤未愈的人去,去年和前年的时候,你服了徭役回来,哪回不是瘦了一大圈,这回说什么娘也不能让你去!”一向温婉的杜康氏这次态度很强硬。 杜空青将求助的眼神看向洛小苒,杜康氏的眼神也飘了过来,被夹在中间的洛小苒:…… “咳咳,那个空青啊,”洛小苒摸了摸鼻子,“你的伤真的好的差不多了?” 杜空青重重点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况且我已经服过两年的徭役了,懂得其中的弯弯绕绕,知道怎么偷懒,怎么应付监察的衙役,我娘从来没应付过那场面,实在不能让她去。” 听了这话,洛小苒把头转向杜康氏,“明婶,空青说的不无道理,况且我和秋娘与她一处,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她的。” 杜康氏见杜空青信誓旦旦,洛小苒也答应帮着照应,便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叮嘱杜空青一切以身体健康为先。 三日一晃而过,洛小苒、秋娘和杜空青一起往村口走去,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因着“已成家便作一户”的规定,张村长家除了他自己,他的大儿子家和二儿子家也都得再出一人。 牛叔挺大的年纪,虽然老伴已经不在世了,但也得来,牛叔宝没成亲,和父母算作一户,陪着爷爷在人群中站着。 木匠刘一水家则只来了大儿子刘大山,刘一水的父母都已去世,他的四个儿子都未成婚,按照今年的新规定 ,他一家子六口人只算作一户。 除此之外,洛小苒比较眼熟的就是孙老大、李杏花、张大河和几个她手底下的佃户,尤其是那几个佃户,见洛小苒来了,也都点头示意打招呼,洛小苒一一回应。 不多时,村口就聚集了一大票人,人一多,八卦也就起了,洛小苒跟着听了一耳朵,竟然也有说她的。 “这洛小姐住那么大的宅子,也得服徭役?” “杜空青跟着洛小姐,出落的越发伶俐了,先头她走失了,洛小姐还发动好多人找,看来她和洛小姐的关系很亲厚。” “洛小姐旁边的姑娘好面生,是新来咱们河西村的吗?长的怪俊的。” …… 张村长围着人群绕了一圈又一圈,手中还拿着名册,一一对应,“李泉呢?他怎么没来?” “咦,他去益州打短工,还没回来吗?”人群中有人疑惑。 “他儿子失踪,婆娘又发疯害死了县令家的公子,老爹老娘也都去世多年,还回来干什么?” “说的也是,县令大人要是知道他是于红梅的男人,保不定会迁怒他,我要是他,我也不敢回来。” “你们别在这瞎捉摸了!”一身旧棉衣的朱能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得意地瞥了四周一圈,卖起了关子。 “朱能,你知道李泉的近况?那赶紧说呀!”孙老大看不惯他那副得意的样子,催促道。 “哼!” 朱能没有说话,他很享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刚刚听他们谈论杜空青的事情,让他很不满,杜时暮那个叛徒的女儿有什么好谈论的。 “朱能,你知道李泉去哪了就快说,就差他一人了!”张村长也开始催促他。 朱能扬起的下巴略微缩了缩,清清嗓子,这才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李泉先头和我说,他老爹老娘都不在了,儿子失踪,媳妇也死了,在河西村已经没了牵挂,他在益州打短工的那户是个好东家,他卖身给东家,从此不回河西村了。” 李泉既已卖身为奴,则由民籍变贱籍,不在服徭役之列,但变更籍贯的一应手续应该还没走完,是以张村长拿到的名册上还有李泉。 他合上名册,朗声道: “李泉的事情,待到了县衙,我会向衙吏核实,如此咱们河西村的人就齐了,现在出发去县衙。” 第179章 修路 河西村一众人浩浩荡荡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了抚远县城,却在县衙外被足足晾了两个时辰,连午饭都没法去吃。 问了门口的衙役多少遍,全都是一个字,等! 张村长一见这架势,便打着查问李泉之事的由头,多多向守门衙役说软话,最后总算混了进去。 没过多久,张村长就臊眉耷眼地出来了,脚步有些飘,后面还跟着两个穿捕快衣服的,各推着一个板车,车上放着几个麻袋。 “有劳两位。” 张村长向两位衙役道谢,并让大儿子张守根和二儿子张守成接过板车。 “咱们的徭役下来了,今天先回村准备东西,明天还是村口集合,一起去服徭役的地方。” “村长,咱们这次的徭役是什么?”有人问道。 张村长却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饥肠辘辘的河西村众人又走了一个时辰回村,刚到村口,就有人迫不及待地问:“这次的徭役到底是什么?村长你快说呀!” 张村长踱步到村口的大白杨前,沉吟一会儿后,像是下定决心,猛地拍了一下额头: “那我就直说了,县太爷让我们和河东村的人一起修路,修通从抚远县到益州的官道,工时两个月。” 此话一出,底下立刻炸了锅。 “修路?抚远到益州的路不是挺好的吗?还要怎么修?” “两个月工时的徭役,这不耽误春种了吗?” “好在徭役期间,官府是管伙食的,这样也能给家里省点粮食。” …… 洛小苒对古代的徭役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是老百姓被强逼着从事无偿劳动。 在大梁,律法规定民籍之人一年只需服一次徭役即可,由籍贯地的父母官抽调,并决定徭役内容。 上了军籍的军户除了上面所述的徭役,一旦军队有任何动作,也是要服军役的。 张村长的身边跟着两个儿子,大儿子张守根沉默寡言地杵在一旁,见到洛小苒过来,点头示意打招呼。 二儿子张守成则想凑过来和洛小苒搭话,洛小苒却不想理他,而是把张村长拉到一旁,悄悄问道: “村长,抚远县到益州的官道和一般官道无二,这次要修,那是要修成什么模样?” “哎~~”张村长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是让用石灰,把泥土路修成石灰路。” “石灰路?那县衙给咱们提供石灰吗?”洛小苒继续问,没材料,怎么修? “县里不给出石灰,不仅如此,连趁手的工具也没有,至于粮食,更是只有这板车上的几袋,根本不够我们所有人两个月的口粮,这次的徭役,真是难啊!” 洛小苒心中一冷,安禄海还是出来作妖了,他竟然就拿着“徭役”的名目,明晃晃地为难起整个河西村。 因为刺死他儿子的于红梅是河西村的? 不,不仅是于红梅的原因,还有杜空青和她。 她们俩一个不识好歹拒绝安如泉,驳了安家的私情,一个胆大包天当众劫狱,打了县太爷的脸。 虽然不知道是杜时暮那张生男秘方的缘故,还是云胡做了什么,安禄海不再直接抓人,但他这次确实来势汹汹。 说不定连张村长当初在安如泉跟前帮杜空青求情的事情,这个安禄海都知道、都记恨,左右他现在是看河西村不顺眼的。 但河西村到底在益州城附近,安禄海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上次抓走杜空青和孙清源只是他的一次失态、失控之举,现在的他已经恢复了理智,还是那个“公正清明”的县太爷,不能让人拿住他的把柄。 就算是要使用个什么害人的手段,那也得扯着律法的大旗,打着徭役的幌子,背地里搞小动作。 顿了顿,张村长继续说道:“往年的徭役虽说也是很需要卖力气,但这次却是不仅要出力,连钱、物也要咱们自己出啊!咱们这些庄户人家,哪里搞得来这么多石灰!” “若是没有按期完工,会如何?” 洛小苒记得《大梁律法》中对这方面没有详细的规定,应该是各府各县自行管理的,安禄海怕是会在里面做文章。 张村长的眉头更紧了,声音压低了些,带着颤儿: “县太爷说,中秋庆仪长公主到安若寺祈福的时候,从益州来抚远县的路上,很是颠簸,咱们要是不把这路修好了,那就是藐视皇室,恐有……恐有性命之忧。” 不管怎么样,县太爷的命令还是要执行的,律法规定的徭役还是得服从的,心事重重的张村长最后还是把石灰路的事情说了出来。 村民们听过之后,果然闹了起来,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哪里去找石灰来修路?” “苍天啊!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村长,你可得和县太爷好好说说,这徭役咱们实在做不来呀!” “对呀村长,咱们干不了的事可不能大包大揽。” “村长……” …… 饶是村民们怎么闹,明天修路是板上钉钉的事,张村长不想大家都耗在这里,于是厉声道: “好了!你们跟我闹有什么用,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吧!修路的家伙什,做饭的炊具,休息的铺盖,自己都上点心!” 洛小苒不是很懂服徭役的规矩,听说还要铺盖,很是好奇,于是偷偷问杜空青: “咱们晚上不能回家睡觉吗?难不成所有人挤在服徭役的地方一起休息?”那和当初逃荒时的露宿野外,有什么区别? 杜空青点点头,“按照规定是这样的,统一调度后,就地驻扎 ,直到完成徭役之后,才可回家。尤其要注意的是,选在冬末施行徭役,虽说避开农时,但到底天气寒冷,稍不注意就会有人冻死。” 说到这,杜空青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本来冬天服徭役就是怕耽误农事,这次却是两个月的工时,这不正影响春耕了吗?” 日落西沉,血红的霞光铺满天际,气温骤降,杜空青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县太爷是故意的,是因为我吗?我害了全村的人?” 杜空青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这样,情绪越来越激动,洛小苒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第180章 杨柳坡 洛小苒领着失魂落魄的杜空青回了家,后面还跟着云里雾里的秋娘,她不知道杜空青为什么突然就激动起来了。 回家后,洛小苒简略地说了一下安如泉和她们之间的纠纷瓜葛,秋娘这才明白过来:“那安禄海是记恨上了,所以才在这次徭役上做文章。” 杜空青又羞又愧又怒,“不然,我豁出去杀了那个狗官,免得连累河西村的人。” 洛小苒把杜空青按到椅子上坐下,“你要是把错都算在自己头上,那才是真正的大错特错,明明是安如泉那个王八蛋找事,他死有余辜,他爹也是非不分,以权谋私,他们父子俩,一对黑心肠!” 听洛小苒骂完安家父子,杜空青还是有些钻牛角尖,洛小苒见状,转换思路,继续劝解道:“若是按照你的说法,让安禄海盯上河西村的人,应该是我啊!” “小苒你在胡说什么!”杜空青不解。 洛小苒自嘲地笑笑,“若不是我将你带去半月湖,你也遇不到安如泉,也就没有后来一系列的事情,所以真正连累了河西村的人是我!” 说完,洛小苒一下子扑进秋娘怀里,虽没有声音传出来,但身子在不住地颤抖,一看就是在哭。 杜空青这下可慌了,扶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腰就想把洛小苒拉出来,向她赔罪。 但杜空青怎么可能拉得动洛小苒呢,拉了好几下洛小苒都纹丝不动,杜空青只能急的直跺脚。 “我错了小苒,我不应该一揽包收,总觉得是自己的错,我们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禽兽不如的安家父子……” 杜空青还没说完,一抬眼就看到秋娘在憋笑,脑子一闪,顿时回过味来,止住了声音。 洛小苒见杜空青不说话了,身上抖的更厉害了,秋娘也笑的更厉害了。 杜空青这时候再去巴拉洛小苒,已经能把她从秋娘怀里拽出来了,只是她脸上哪来的泪水,明明是偷笑的没有力气了,才让杜空青能拉得动她。 杜空青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洛小苒和秋娘,声音发飘,“你们俩骗我?” 秋娘一脸无辜,“我可是什么话都没说。” “那你笑什么?”杜空青喃喃问道。 “我跟着小苒一起笑的啊!”秋娘的脸上露出一抹调皮。 杜空青抓狂,“我以为她趴在你怀里哭呢!” 秋娘又咧开了嘴,“傻空青,小苒是那么喜欢哭的人吗?” 洛小苒不紧不慢地补刀,“知我者,秋娘也。” 杜空青:……生气。 洛小苒眉毛一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先生气起来了!” 杜空青心里一虚,声音糯糯的,“我已经想清楚了,以后绝不提是自己连累了河西村。” 洛小苒见杜空青确实不再钻牛角尖了,心里很是欣慰,眼睛一转,却忽然说道: “谁和你说这个事了,我要找你算的账是,你把我从秋娘的温香软玉里拽了出来,真是扫兴。”秋娘身材很好呢! 杜空青:…… 秋娘:…… …… 洛小苒家除了丑离,还有一匹是当初北上时祝靖行给准备的马,都配了车厢,洛小苒打算把两个马车都带上,因为她带了很多粮食和做饭的工具。 虽然她强力要求杜空青不准将这次徭役的事情栽到她自己身上,但洛小苒知道,安禄海现在惦记上河西村,很大一部分因果在于她。 毕竟,于红梅捅死安如泉的刀是她的,安如泉养好腿伤可以出县衙大门的消息,也是她告诉于红梅的。 那天晚上,于红梅看到儿子李小虎遍布伤口的尸体时,差点没哭死过去。 她早就因为李小虎的失踪而备受折磨,精神恍惚,直面儿子尸身的冲击彻底将她打垮了。 于红梅本就是孤儿,男人李泉并不体贴,儿子李小虎从小懂事,是她活着的最大动力,现在儿子饱受折磨而死,她也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 “那你,不想报仇吗?” 洛小苒的话带着蛊惑,于红梅的眼睛亮起最后一点光彩,像是地狱的恶鬼抓住了人间的最后一抹光明。 思绪回归现实,洛小苒无奈地笑笑,让于红梅手刃仇人无憾而死,是洛小苒做的一场赌注。 赌赢了,安如泉嗝屁一了百了,不会再有人纠缠杜空青,也不会有人叫嚣着纳村长家的张秀巧为妾。 原先安禄海是没有注意到河西村的,但洛小苒万万没想到,钱大壮那根搅屎棍还要出来作妖,导致杜空青和孙清源被抓进了大牢,杜空青差点没命,洛小苒情急之下劫狱。 而这件事也让丧心病狂的安禄海记住了河西村,这才有了这次徭役。 洛小苒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徭役。 两辆马车的空间很大,除了装洛小苒、秋娘和杜空青准备的东西,还留有一些空间帮着河西村其他人塞了不少东西,就连车厢外驾车的地方也都摆满了。 洛小苒三人并未上车,而是和村民们一起步行,他们要去的地方在益州城外不远的地方,叫作杨柳坡。 河东村的人已经先到了,和河西村的人相比,河东村的人穿着略显单薄,带的东西也很少,见他们来了,河东村人群中走出一人,直奔张村长。 “说是徭役的口粮都给你们保管着,按照规矩,开工前要先吃一顿饱的,咱们快做饭吧!” 说话的是河东村的村长,姓王。 这个规矩张长宗作为村长自然知道,便赶紧让两个儿子把运粮的板车推过来,其中一车交给了对面的王村长。 “这是昨日县衙交付的,说是咱们一村一车粮。” “好好好!”王村长又黄又瘪的脸上挂起一个由衷的笑,“那咱们赶紧用了朝食,其他的后面再说。” 说完,便招呼村里两个年轻的小伙子过来把板车推走,着急做饭去了。 河西村这边也不能让村民饿着肚子干活呀,便也要解开麻袋,取粮做饭。 结果,麻袋还没打开,河东村那边却涌过来一群人,一个个恶狠狠地瞪着河西村众人。 第181章 徭役口粮掺了沙 “把粮食交出来!”河东村的人叫嚣道。 河西村的人一脸懵,村长张长宗赶忙出来回应,“刚刚你们不是拉走一车了吗?县衙的人说的很清楚,咱们一村一车粮。” “就是!”张长宗的二儿子张守成嘴一撇,“我们村服徭役的人比你们村多,粮食却和你们一样多,说起来还是我们吃亏呢!” “你们别装傻了!快把我们的粮食交出来!”河东村的人继续叫骂。 河西村这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交什么交?说什么胡话!” 这时,河东村的王村长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手中还捧着从麻袋里取出来的粮食,就这么递到张长宗的眼前。 “张村长,并非我们河东村胡言乱语,你看!” 干枯皲裂的瘦长大手有些颤抖,带着手掌上的河沙和小麦也跟着微动,手、沙、麦三种不同的黄色混在一起,既撞色又醒目。 “这……”张长宗一惊,随后赶忙解释,“王村长,这我完全不知晓,昨天从衙门拿来口粮,那麻袋我都未曾打开过。” 王村长手上的一堆里,河沙占七成,小麦占三成,但他似乎也很珍惜这三成小麦,小心翼翼将手中的河沙小麦混合物放进麻袋,才接上张长宗的话: “这粮食是刚刚你给我们的,我们拿来就打开了,没有时间做手脚,你给我们的确实是掺着河沙的麦子。” “这不可能!”张长宗死死盯着王村长的手,一时间又惊又疑,大脑一片空白。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啊?”赵堂明站了出来,想缓和一下现在的紧张气氛。 王村长却不给他面子,蜡黄的老脸扬起一抹并不真心实意的笑,“老赵,你和张村长是亲家,就别出来说项了吧?” 河西河东两村结亲的不少,因此河西村这边也有到河东村打听情况的。 李杏花偷偷凑到了她爹老李头的身边,“爹,你刚刚在王村长身边的,他打开麻袋里面就是掺了河沙的麦子?” 老李头的身体不好,站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些劳累,依靠在儿子李屯身上,轻声说道:“没错,确实是这样的。” 孙老大也去问了自己住在河东村的丈母娘,得到的也是相同的答案。 看来,张长宗刚刚交给河东村的粮食,确实有问题。 牛叔宝见状,赶紧把自己村板车上的麻袋也打开查看,心瞬间凉了下去,“村长,我们的粮食,也掺了沙。” 此话一出,河西村的村民也变得混乱起来,其中部分人看向张长宗的目光也起了疑色。 毕竟粮食是张长宗和两个儿子昨晚拉回家的,今天就变成了河沙,就算不是他昧了麦子,他也有保管不当之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张长宗有口难辩,他明明把口粮锁在柴房里,钥匙只有他有,现如今怎么会出现沙子呢? “我看你们河西村的也被张长宗蒙在鼓里的,他就是想私吞我们徭役的口粮,快把粮食交出来!” “张长宗快把粮食交出来!” “不然,别怪我们动手了!” 河东村的人一个个面黄肌瘦,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如今怎肯善罢甘休! 河西村虽然也有人怀疑张长宗,但更多的人还是很信任他的,毕竟张长宗做了这么多年的村长,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什么不好的传闻,于是便也有人出言维护。 “我们村长没拿你们的粮食,别血口喷人!” “就是!我们村长怎么可能干那种事!” “别是你们穷疯了,诈我们的!” …… 渐渐的,两边叫骂的话越来越难听,洛小苒毫不怀疑,再这样下去,恐怕两村能打起来。 这时,一声厉喝传来,紧接着,一根鞭子划破长空打在了河西河东两村人泾渭分明之界,扬起一阵尘土。 “都堵在这干什么呢!还干不干活了!” 来的是四个身穿捕快衣服的人,手持长鞭,凶神恶煞,看到现场的混乱,便要发作。 杜空青一见他们,本能的缩了一下脖子,往洛小苒旁边躲了躲。 “怎么了?”洛小苒问杜空青,眼睛却盯着四个衙役中为首的那个,还是个熟人,就是当初带人闯进她家欺负祥叔,然后被她打飞出去的大胡子。 “他们是徭役的监工,很凶,干活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得挨他们的鞭子。” 河东村的王村长见到监工,赶忙又从麻袋里捧出一把粮食上去解释道: “屠爷,河西村的人把我们的口粮里掺了沙子,剩下的粮食不知道被他们藏哪去了!” 王村长口中的“屠爷”就是被洛小苒打过的大胡子,听到王村长的高壮,他直接大步流星走到张长宗跟前,一把抓过张长宗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他说的都是真的?徭役的口粮你都敢贪?” 张长宗的双脚已经悬离地面,强烈的失重感加上屠爷的逼问,双层作用下,让他整个人都十分恐惧。 “屠爷,我没做过,我也不知道那麻袋中为什么会出现沙子。” 张守根见老爹被屠爷一整个提溜起来,赶忙扑倒在他跟前,拽着他的裤腿道:“是呀屠爷,昨天我们一直把粮食锁在柴房的,绝没有动过。” 今天是监工第一天,这张家父子撞上来,屠爷当然要拿他们俩来给自己立威,直接一脚将张守根踢开,对着手中的张长宗恶狠说道: “说!你到底把粮食藏哪去了!” 张长宗见大儿子捂着胸口蜷缩在地上,当即血气翻涌,“我真的没有做过,屠爷你明察啊!” “都这时候了,你还在狡辩!” 屠爷的眼中凶光大现,手上一使力,竟是要把张长宗甩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洛小苒上前稳稳接住了差点被摔在地上的张长宗,“村长,你还好吗?” 张长宗喘着粗气,“小苒,我真的没有动过那些粮食!” 洛小苒点头,“我相信你,你不会干出这种事情,而且,你现在一定也有很多疑问。” 第182章 误打误撞救了村长 “是呀,从把粮食自县衙拿回家,再到分给河东村的人,我连麻袋都没动过,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现在看来,不仅是河东村的人,连监工也都认定是他搞的鬼,张长宗现在就算浑身是嘴,也不好分辩了。 就在这时,洛小苒偷偷捏了一下张长宗的胳膊,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大声道: “村长,你今天是不是忙晕了?徭役的口粮不是在我马车里放着吗?” 说完,洛小苒转身看向河东村的人,“刚刚搞错了,你们把板车推过来,将上面的麻袋都卸下来,然后来我马车装粮吧!” 洛小苒拿自己的粮食补了缺,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张长宗还在喃喃自语,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洛小苒把张长宗拉到一边,“村长,以前河西村的徭役口粮可出过差错?” “不曾啊!”张长宗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核桃: “这次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还害得你拿自己的粮食抵了,你放心,既然是我保管不当,那就理应由我来承担,等徭役结束,我定将粮食还给你。” “我那粮食的事,以后再说,我只想问问村长,你可想清楚为什么麻袋里掺沙了?” 洛小苒的眼神中带着深意,张长宗一时有些愣住了。 突然,他想到了几个月前,洛小苒曾提醒过他,小心安县令会因为安如泉之死记恨河西村,自己当时还不相信,现如今看来…… “你是说那粮食是安县令故意掺了沙子?”张长宗压低声音小心问道。 洛小苒眯着眼,“这不明摆着吗?让我们这些地里抛食的庄户人家修石灰路,却不给咱石灰,十足的刁难,和这个相比,在粮食上动些手脚又算什么!” “所以,你今天才特意赶着马车带了粮食来?” “我也不是未卜先知,只是村长你说县衙给的粮食不够吃,所以我就自己多带了些。” 张长宗想起自己带的那几个饼子,顿感洛小苒的财大气粗。 这次来杨柳坡,洛小苒原本打算把家里地窖的粮食、蔬菜和肉都搬空的,只是两辆马车怕是装不下,还要腾出些空间帮村民们分担些负重,因此之只装了地窖储备的一部分。 当初洛小苒让王担担帮她建地窖,为的就是广积粮,图个心里踏实。 她真是饿怕了,穿越前的末世在挨饿,穿越后的逃荒也吃不饱,现在有了条件,总是觉得家里的吃食越多越好,便买了不少粮食堆在地窖。 买粮食这件事是在买祥叔一家之前就做完的,洛小苒也没特意交代祥叔一家关于地窖有粮食的事情,甚至连洛星辰也只知道家里好像有个地窖,至于地窖里有什么,他是不清楚的。 所以在洛小苒被祝靖行的人绑去昌州期间,没了洛小苒的钱,祥叔一家就用洛小苒之前发给他们的月钱维持生活。 洛小苒回来之后,不仅将月钱补偿给了祥叔一家,还将家里地窖的事也告诉了他们。 因着在冬天,祥叔出门采买很是受寒,洛小苒便交代祥叔一次可以多买些蔬菜、肉类在地窖里存放着,反正这个时节温度低,食物不会变质。 眼瞧着当日从县衙就推出来那么一点粮食,为了以防万一,洛小苒就多带了些食物,也算是误打误撞破了安禄海的阴谋。 不然,张村长可能就会被安上一个贪墨官粮的罪名。 …… 河东村的人拿了粮食后,先解开粮袋检查一翻,见到里面是满满登登的麦子,没有掺杂什么别的东西,这才放心架起大锅做饭。 张长宗的脸上挤出一个彷徨的笑容,小心翼翼走到为首的监工面前,“屠爷,刚刚那一出是闹了乌龙,我等很快就把朝食做好,一定不让各位饿了肚子。” 县衙里吩咐了,四位监工的伙食也都由河西村照料,现在想来,不都是在针对河西村吗?张长宗不由地在心里苦笑。 屠爷看着两个村子闹的一出戏,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最后冷嗤一声,“快点,爷几个可没多少耐心。” 按照惯例,队伍里的妇人聚在一起,组成一队,主要负责运输、做饭等后勤辅助工作。 现如今要求凡是成家的人户都要出一人服徭役,所以村里所有的老年夫妇来了一半。 若是夫妇俱在的,来的大都是老头子,若来的是老妇人,那想必是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了。 不管是老头子还是老妇人,他们的身体大多十分羸弱,浑身打着哆嗦,拼命想把身体缩进并不很遮寒的脏旧棉衣里,只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张长宗把所有老人、妇人和未成亲的小姑娘们归做一队,委派洛小苒负责,主要做些后勤工作。 小姑娘的代表也就洛小苒、秋娘、杜空青几人,妇人则多是李杏花这种丈夫不在家的,或者已经去世的。 洛小苒见到这些老人,心里犯了难,现在的天气还不暖和,他们不在这里冻病就算好的了,怎么还能做苦力呢? 得!反正现在还没开工,先发动村里的壮劳力们干点活,后期他们修路累着了,自己就不一定能使唤的动他们了。 “乡亲们,”洛小苒的嗓音洪亮,“我这后勤队伍里,都是些使不上力气的,劳烦大家先帮着砍柴、挑水、垒灶、架锅,回头我给大家加餐!” 牛叔宝的爷爷也在洛小苒的后勤队伍里,他当然愿意自己受些累,让爷爷能轻松些,于是带头拿出斧头去砍柴。 其他有老父老母在洛小苒队伍里的,打的主意和牛叔宝一样,也都四散开去干活了。 至于那些父母都已去世,在后勤队伍里没有亲人的,看在张村长的面子,加之洛小苒的“加餐”诱惑,也迈开双腿忙活着。 在洛小苒和张村长的安排下,河西村众人热火朝天的开动起来,很快就搭了好几个土灶,上面放好了大锅。 与此同时,洛小苒则在旁边领着队里的妇人和姑娘们一起和面蒸馒头,至于老人就让他们在灶前烧火,既算是出了一份力,又能让他们烤烤火,算是一举两得。 第183章 洛小苒的馊主意 洛小苒拿过来的肉主要是猪肉,肥肉切出来炼油,油渣装盘,猪油装罐,剩下的瘦肉则和白菜、萝卜放在一起乱烩。 烩好之后, 菜也不需要装盘,几个人围着一口锅直接吃,就着热乎乎的馒头,在寒冷的杨柳坡,简直就是少有的美味佳肴。 更何况,对于河西村很多买不起肉吃的人来说,这顿饭吃的比年夜饭还好。 张长宗特意从家里拿了自己一直舍不得喝的酒,为的就是送给监工,让他们不要为难村民,更不要动辄扬鞭打骂。 服徭役的平民百姓都是很穷的,哪里有钱物去打点监工,监工们要么自己掏钱买点好酒好菜,要么就和村民们吃相同的东西。 如今,屠爷四人能喝着张长宗的小酒,吃着河西村沾荤带腥的热菜热饭,已经比其他监工不知好多少了。 若他们的伙食是由河东村负责,那才真是一点油腥都见不到,嘴里能淡出鸟来。 河东村没有河西村那么幸运,有洛小苒的照顾,他们的吃食才是反映这个时代最底层劳苦大众服役时的艰苦。 衙门发的粮食不足量,但还是要按照服役期限分好,每天只做当天份额的饭,所有的人根本就吃不饱,只能一开始就从家里带些吃食填补,要是家里穷,带不了干粮的,干脆就饿着肚子干活。 “既然已经吃饱了,那就赶紧开工!” 用饭时间是有规定的,时间一到,屠牛抽出腰间的鞭子,虎视眈眈地下达命令。 此话一出,还在拼命往嘴里塞吃食的村民们,不约而同地将嘴里最后一口饭吃下,绝不有一点浪费。 村民们很听屠爷的话,乖乖停下了吃饭的动作,但只听前半句,不听后半句,没有一个人抬脚去修路的。 屠爷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都聋了吗?我说开工!” 众人还是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就在屠爷的耐心快要消失殆尽的时候,洛小苒的声音响了起来: “没石灰,怎么开工啊?” …… 昨天从县衙回来后,张长宗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着,一直在为石灰的事情发愁。 他的妻弟王担担是专门给人家建房子的,有买石灰的门路,因此他十分清楚石灰的价钱。 石灰的买卖由官府把控,价格并不便宜,就是把河西、河东两村所有人都卖了,也买不了那么多石灰修通益州到抚远的路。 当然,昨天晚上睡不着的,绝不止张长宗一人。 河西、河东两村的家家户户都没睡好,就算困极了,迷糊了一会儿,梦里也是要命的石灰,他们到哪里去弄石灰…… 第二天,心事重重的张长宗带着唉声叹气的村民们,像是走黄泉路一般往杨柳坡走去。 张长宗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他觉得自己这次怕是遇上了大劫难,这路难修啊。 谁知洛小苒却在半路上告诉他,要联合河东村的人一起装傻。 “怎么个装傻法?”张长宗喃喃问道,脑子晕沉一片,不明所以。 洛小苒看了一眼秋娘和杜空青,两人也没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进一步解释道: “不管是咱们这些服徭役的平头老百姓,还是下发徭役的衙门,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石灰的事情不解决,这路就修不了,反正没有石灰修不好路最后也是个罪,倒不如一开始就撂挑子,还乐得清闲。” “这……万万不可呀小苒!”张长宗大惊,“这是公然和衙门作对!” 就连秋娘和杜空青,也因为洛小苒的这番话,不约而同地露出惊愕的表情。 洛小苒叹了一口气,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个法子有多惊世骇俗,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让老实本分的农民阶级去反抗封建官僚的地主阶级。 这个方法,别说是提出来,村民们压根就没这个概念。 但是不这么做,徭役的事情就会走进死胡同,所有人,是生是死,是炸是煎,最后都会任由安禄海拿捏。 “朝廷律法规定了一户一人,安禄海这次多叫了这么多人,属于擅自征发,是大罪,因此他也肯定会有所顾忌。”洛小苒特意停顿了一下,让张长宗有时间消化她说的话。 “退一万步讲,安禄海若是因为今天我们不服徭役就把我们抓起来,那想必会把他的那座大牢撑破,这件事也会在整个抚远和益州闹起来,别忘了,这里是益州城外的杨柳破。” 张长宗渐渐有些明白洛小苒的话中之意,“事情闹大了,宣扬出去,传进益州,传进燕王府中……” “没错!我听说燕王殿下不喜不守规矩的人,他能率领北境军戍边十年,一定治军甚严,军法如铁,若是知道了安禄海把两个村子数百位村民都抓了起来,想必也是愿意派手下来查探一番的。” 张长宗不说话了,洛小苒明白他为何犹豫,接着道: “日后就算追究起来,我们也只是为了等石灰运来,才延误了服役的期限,暂且不说,延误期限是因为衙门不给石灰,就只说我们自己,只是耽误徭役,倒比最后路没修好,安县令把‘藐视长公主’的罪名强加在我们身上要好。” 洛小苒解释的这么清楚,张长宗把她的话在心里翻来覆去琢磨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不得不承认,洛小苒的这个法子实在是妙不可言。 毕竟,延误徭役期限顶多是蹲大牢,可冲撞皇族可是杀头的死罪。 尽管洛小苒已经把话说的如此清楚了,张长宗心里也十分动摇了,但他还是不敢轻易下决断。 一则,这么多年,以他对安县令的了解,安县令是个明镜高悬的好官,只是他那个已故独子安如泉生前横行霸道,连带着他的名声也受了损。 在张长宗的心里还是认为这次徭役是有什么内情的,也许是中间传话的衙役说错了,安县令回头就会着人把石灰运来的。 二则,洛小苒的主意实在是太过大胆,他不敢带着这么多村民一起反抗官府,甚至连想想都害怕。 第184章 集体罢工,不干了! 洛小苒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看到张长宗还是犹豫不决,她也很无奈。 她的这番话如果连村长都说服不了,那就更不用提下面的村民了。 她现在就希望张长宗能在今天开工前想清楚,不要这么轻易钻进安禄海的圈套。 结果刚到杨柳坡,张长宗就遇上粮食掺沙这件事,粮食是他保管的,他又因为石灰的事一晚没睡,要是有人潜进他家把粮食动了手脚,他一定是能发现的。 思来想去,这河沙只能是一开始安县令就派人掺进去的,若不是洛小苒恰好带了粮食换给河东村,他就彻底坐实了贪墨官粮的罪名。 到那时,他就省心了,都不需要再三思虑徭役的事,立即就会被抓进大牢。 想到这,张长宗直接打了个寒颤,安县令身为朝廷命官,竟然费心思来陷害他一个小小的村长,当真闻所未闻。 看来洛小苒说的对,安如泉欺男霸女,安禄海却一再纵容,这就足以说明安禄海并非他所展现出来的“公正清明”,更不是张长宗一直以为的“青天大老爷”。 经历口粮掺沙一事,张长宗总算看清了安禄海的真面目,也下定决心,就照洛小苒的方法办,当即就去找河东村的王村长商量。 不管怎么样,洛小苒提出的法子是要河东村的人一起配合的,不然,一旦河东村的人不管不顾开了工,那就失了先机。 河东村人正忙着做饭,老天保佑,现在一切还来得及,张长宗将王村长拉到了别处,把洛小苒和他讲的话,一一复述了。 谁知王村长听了张长宗的话,竟然没有一丝犹豫就答应了,而且还要给他下跪磕头,吓得张长宗赶紧把他拉住,“你这是做什么!” 王村长干瘦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干涸的眼角泛起水汽,话里带着怨恨: “张老弟,我本以为衙门下的这个劳什子徭役就是为了逼死我们,我们河东村这些人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河东村比不上河西村,我们的日子过的太苦了,就想着好歹还有些徭役的口粮,死之前做个饱死鬼! 因而刚刚遇到那掺了河沙的麦子,才会对你咄咄相逼,没想到你竟想到了如此高明的应对之策,或许能救我们的性命,刚刚对你的逼迫,我实在是羞愧。 ” 张长宗听了王村长的解释,这才明白为什么刚刚河东村人对粮食之事的反应这么大,想起那是安县令的手笔,不由地苦笑一声: “王村长,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如今我们两村都陷入这么个凶险的境地,一定要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王村长当即连连点头,“我明白,我必当说服村里人,一定按照你的意思办!” 两位村长分头回到自己的村民中间游说,好在张村长和王村长都是受人爱戴的,和村民们解释了一通之后 ,村民们虽然十分害怕,但也愿意听话,因为村长不会害他们。 时间线拉回现在,所以当屠爷吆喝着开工的时候,在场之人没一个行动的,直到洛小苒开口要石灰。 对上洛小苒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屠爷的后脖颈又开始疼了,仿若洛小苒打晕他劫狱的事情就发生在昨天。 不知道县太爷为什么没有抓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但既然县太爷都不动她,想来她是有什么来头的。 屠爷告诉自己不要去触这个霉头,况且他也打不过洛小苒,于是便还算客气地说道: “有没有石灰,这徭役都得服,”说到这,屠爷将脸转向河西村众人,声音变的十分严厉,“你们不服,是要治罪的。” 虽然村长已经和他们解释过为什么不能去修路,但屠爷的话带着恐吓,李杏花被吓得两腿发软,几乎就要拿着工具去修路。 下一秒,她看到洛小苒定定站在屠爷面前,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不知怎么的,自己的心也跟着定了下来。 孙老大也因为屠爷的话不由自主地移动了脚步,却被他一向不喜的邻居朱能一把拽住,“稳住!村长说的对,衙门就是想冤死我们,我们得自求生路!” 朱能毕竟是服过军役的,见过些世面,能判断如今的形势。 以朱能为代表的河西村军户是最先明白张长宗话中意思的,而那些农户倒是没军户意志坚定,但也被身旁的军户拉住,没有因为屠爷的话而露怯。 河东村的人,倒是比河西村更加豁得出去。 不仅是因为他们军户多,不易被吓到,更因为他们过的苦不堪言,日子本来就没活头了,现在还来了个根本完不成的徭役。 先前,他们都存了死志的,如今能有别的出路,他们自然会团结起来,奋力挣扎。 河西、河东两村人之间,屠爷和洛小苒展开了无声的对峙。 不一会儿,洛小苒勾起嘴唇,露出一个比寒光还冷的笑:“多谢屠爷提醒,我们自然知道延误徭役期限有罪,但是!” 洛小苒连装也不想装了,整张脸都阴沉了下去,声音更是提高了好几个度: “安县令让我们修石灰路,却不给石灰,还拿长公主作幌子,言明修不好路,小命难保。我们也不是什么神仙,不能凭空变出石灰去修一条石灰路来呀!” 洛小苒的话一出,原先和李杏花、孙老大等一样被屠爷的话动摇了心智的村民们,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是呀!他们买不起石灰,他们修不出石灰路,长公主的事和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洛小苒说的对,县太爷这么做就是要逼死他们,这徭役他们不服也罢! “你!”屠爷手上的鞭子有些抖,“你这是带着他们违抗官府,就不怕治你个首罪吗?” 洛小苒静静看着屠爷,眼神坚定,没有再出言解释。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安禄海祸害了两村百姓。 至于她自己,要不是现在拖家带口,想过点安生日子,怕被通缉,怕流连失所,怕连累家人,她早就冲进县衙手刃安禄海,一了百了。 “屠爷还是赶紧回县衙和安县令汇报吧,如实告知安县令,要么不修石灰路,要修石灰路,那就拿石灰来!” 第185章 烧灰 屠爷快马赶回衙门,一五一十向安禄海汇报了事情的经过。 安禄海扶着有些酸痛的老腰,嘴角端起一抹渗人的笑,意味深长道: “哦?她竟然这么大胆?” 整个衙门谁不知道,自从上次杜时暮进献了一个生男秘方,县令大人那是夜夜做新郎,新娘不重样,快哉上了天。 起初县令大人对这方子将信将疑,但杜时暮用自己和女儿杜空青的性命做担保,县令大人也就勉强一试了。 结果用了这方子后,县令大人的精神头越来越好,听小道消息说,后院那些小妾个个夸赞县太爷越发龙精虎猛,激的县太爷恨不得马上就让那些小妾肚子里揣上他的种。 屠爷假装没看到安禄海扶腰的动作,低眉回道:“是的大人,洛小苒撺掇着两个村的人和您作对,那是对您的大不敬啊!” “大不敬?”安禄海把这三个字在嘴里绕了几圈,良久才继续笑笑,只是眉间的川字纹变的更深了: “我可担当不起她的大不敬,她一个逃荒到河西村的小姑娘,谁能想到暗地里竟然搭上了燕王,我一个小小七品县令,可不敢得罪。” “这……”屠爷的头低的更厉害了,他虽然猜到洛小苒背后有靠山,但着实没想到这山这么大。 屠爷在心里深深吐出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刚刚没拿鞭子继续和洛小苒对峙,而是乖乖回来和县令大人汇报。 没得罪洛小苒,这步路是走对了,绝对不是自己害怕被洛小苒揍才按照她的话来做的。 腰疼的安禄海此刻已经坐上了太师椅,瘦长的手指不停摩挲扶手,紫檀木的扶手油润光滑,一看就是经常被盘摸所致。 不消一会儿,安禄海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对着堂外突然发难: “把那个给张长宗传话的衙役打二十板子,传个话都能传错!” …… “临来的时候,县太爷吩咐了,昨日衙役说岔了嘴,衙门不是不给石灰,是没有现成的石灰拿来用,需得你们自行烧制,比较耗费时日,因此这次徭役的工期是两个月。” 屠爷把安禄海的吩咐,一一向河西、河东村的村民传达,声音一如既往的豪横。 但是一想起刚刚那个后背被打的血肉模糊的衙役,心里的凉意就止不住的冒出来,稳稳心神,屠爷继续说道: “县太爷说,让你们修石灰路却没知会清楚关于石灰的事情,你们闹起来也是可以谅解的,这次就不追究了,但你们切不要再多生事端,把路修好,才是首要的。” 此话一出,河西、河东两村的村民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张长宗上前一步,沉声问道:“不知我们去往何处烧石灰?” “不远,就在垂安窑。” 在益州和凉州之间,有一个地方叫垂矿,由数座石灰岩矿山组成。 山上采下来的石灰岩矿石可以用来烧制石灰,垂矿附近山上的树木很多可以作为燃料,因此这里是生产石灰的得天独厚之地。 垂安窑是垂矿里几座石灰窑的总称。 两村人花了三天时间,日夜兼程,才跟着屠爷等四位监工赶到他口中的垂安窑。 路上,无聊的洛小苒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虽然河东村人普遍比河西村人清瘦,但河东村人的耐力显然更强,他们不管老的还是壮的,都一声不吭地赶路,身体状况更好的河西村人中,有些却不能适应这种长途跋涉。 洛小苒也听张长宗说了河东村之前为什么疯了一样讨要粮食的事情,知道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来服这场徭役的,这让洛小苒对河东村人更感兴趣了。 河东村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派来修路的呢?洛小苒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张长宗原先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次要两个村子一起服徭役,但是自从知晓安县令是故意为难之后,他便立即想通了河东村也一起来的原因。 原来,数年前担担河边并没有河西村,只有河东村。 后来,越来越多的军户被下放到河东村,这人一多就容易滋生事端。 当时有两股势力发生了大规模械斗,死了数十人,安县令原本可以调回京都任职,就因为这件事,一直留在了抚远县。 那次械斗后,安县令把无关人员都迁到担担河的西面,组成了河西村,留在河东村的人大都是事件相关人员及其亲族。 河东村的人导致安禄海错失升迁机会,安禄海表面上没有做什么,但是河东村的光景却一年不如一年,每年都有人因为吃不饱饭饿死。 如今安禄海又记恨上了河西村,横竖河西、河东两个村子他都看不上眼,于是一起打发过来做这个不可能完成的徭役,方便他最后一起整治。 接待屠爷的,是垂矿的矿监,一个脸晒的很黑的中年男子。 见到这么多人来,矿监皮笑肉不笑地问屠爷:“这次来了这么多犯人?” 屠爷同样回以一个快要挂不住的笑,“老兄误会了,这些人确实是来石灰窑干活的,但不是犯人。” “不是犯人?”矿监眉毛一挑,“不是犯人来垂矿干什么? 原来,垂矿不仅是北境最大的石灰产地,而且是全国最着名的流放地之一。 大梁最着名的两处流放地,一曰岭南,烟瘴毒雾,自生自灭;二曰垂矿,采石烧灰,干活赎罪。 “奉安大人的命令,这些人来垂安窑烧灰,烧出来的石灰用以修路,尔等竭力配合,不得为难。”屠爷接着对矿监道,眼神中似有深意。 矿监瞥了一眼后面数百位村民,冷冷一笑,“既是如此,那就来吧,提前说好,我这里不管吃穿,想要石灰,自己想办法弄。” 说罢,矿监拎着他那根大长鞭,连个眼神都没给屠爷留下,毫不留恋地走开了。 “狗脾气!”屠爷啐了一口,转身对两村村民道,“既然到了地方,那你们自行烧灰吧,别忘了,有了石灰还要修路呢!” 第186章 闹事 “屠爷,我们都是些农户和军户,并不熟悉烧灰之事,还请屠爷出面,让矿监给我们派些人手帮忙。” 张长宗此话一出,本就被矿监驳了面子的屠爷脸更黑了,“要找人帮忙,你自己和矿监说去,我可不掺和这事!” 说罢,便带着其他三位监工躲到一旁去了。 “这……”张长宗刚想叫住四人,耳边却传来矿监拿鞭子抽人的声音,“快点!动作快点!是不是没吃饭……” 不远处,一群身穿囚服的流放犯人正在缓慢地移动着,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运送从山上采下的石灰岩石头。 犯人们的衣服十分单薄,脚上带着镣铐,因此走起路来步子不能迈的太大。 但是动作一慢,自然又会受到以矿监为首的垂矿监管人员的鞭挞,身上免不了会见血。 这里的环境如此艰苦,犯人大概率每天也吃不饱饭,又要干重活,还要挨打,怕是撑不了几年就会过劳而死。 被矿监冷酷鞭子吓到的张长宗,下意识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洛小苒。 洛小苒早在刚到这里的时候,就把四周的情况观察了一番,结合刚刚矿监的表现,心里不由一沉。 首先,矿监明确表示,他们这群人的吃喝拉撒睡要由自己解决。 其他的倒还好说,关于吃的问题,现在是个大麻烦。 原先在杨柳坡的时候,离河西村并不远,洛小苒带的粮食吃完后,还可以偷偷回家到地窖取粮食,再不济可以到抚远县或者益州城买。 但是垂矿地处偏远,远离人烟,就是手里有钱也不好买粮食。 而洛小苒带的粮食,加上村民们自带的干粮,就算再加上那些被安禄海掺了河沙的麦子,最多也只能支持他们在这里待十天。 十天之后,他们就会陷入无粮可吃的境地。 除此之外,就像张长宗所说,他们这群人里并没有会烧灰的,免不了要和这里的人打交道。 垂矿里都是些流放的犯人,要不就是冷役酷吏,烧灰的事怕是很难推进。 “村长,大家赶了三天的路都累坏了,现在天色已晚,要不还是先修整一下,搭建临时住所,烧灰的事明天再说?” 尽管心里转了好几圈,洛小苒的面上却不显山水,淡定地向张长宗建议。 张长宗自打服了这徭役,头发都白了不少,尤其是经历口粮掺沙一事,那是被吓的不轻,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他对洛小苒当时的帮扶十分感激,现在对她的话那是无有不应的,当即组织村民们砍柴、烧火。 河东村的人一看河西村动了起来,也有样学样地忙活起来,为晚上过夜做准备。 矿监看着忙活起来的村民们,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刚刚屠爷的眼神暗示他看到了,不就是让他给这群人找绊子吗? 他在这里十年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最清楚。 根本就用不着他出手,在这个鬼地方,这些人不被饿死、冻死、欺负死就是好的了。 身处寒冷的野外想要生存下去,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柴火。 细小的树枝铺在地上就成了床,粗大、干枯的树木用来烧火、做饭、取暖。 篝火是不能熄灭的,一旦熄灭,没了热源,很多身子骨弱的老人就很危险。 河东河西这么多人的到来,势必会影响到垂矿原来的一些人,这不,第二天一早,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过来找麻烦。 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带着七八个犯人走了过来,顺手夺过旁边一人手上的干粮,狠狠摔在地上,显示出很横的样子。 洛小苒看了看还在举着的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地上还被踩了一脚的饼子,嘴角忍不住一抽。 她刚热好的饼子! “你们怎么回事?把我们地盘上的柴都捡没、砍没了,我们怎么生火?”矮小男子恶狠狠道。 此话一出,还在忙着张罗早饭的村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村长。 张长宗和王村长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张长宗出面进行交涉,他客气道: “我们初到此处,确实多有打扰,但此处山多、林密、树多、柴密,想必还是够用的,我们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还请各位海涵。” “不行!”矮小男子的鼻孔剧烈耸动着,“你们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把地上的柴火都捡走了,害得我们连给唐公子烧洗澡水都烧不了,真是该死!” 说罢,矮小男子对背后一群人挥挥手,“来人,把他们堆垛起来的柴都给我搬走!” “你敢!”王村长忍不住跳了出来,这些柴有一半是他们河东村辛辛苦苦砍的,要是被夺走了,他们得活活冻死。 安禄海为什么针对他们河东村,他们河东村的每一个人都清楚。 这么多年,他们熬过了安禄海多少暗地里的刁难,本以为这次的徭役熬不过去了,现在又有了生的指望,他们当然不允许任何人去破坏它。 “呦,哪里来的糟老头子,也敢和我顶嘴?矿监,给我狠狠抽他!” 随着矮小男子的话音落下,一脸苦相的矿监竟然真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握着一根油光锃亮的长鞭。 没有任何犹豫,矿监扬起右手就要往王村长身上抽,结果……扑了个空。 洛小苒及时将王村长拉到一旁躲过鞭子,看向矿监时,眼神冰冷:“我劝矿监还是不要掺和我们的事情,不然伤了你,我也很难办。” 矿监听了洛小苒的话,竟然真的没有丝毫犹豫的离开了,留下在原地跳脚的矮小男子,“你别走啊!你走了,唐公子不会放过你的!” 矿监却像没有听到一般,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继续吃还没吃完的早饭。 “狗奴才,你不过一个小小矿监,连唐公子的话……哎呀!” 洛小苒一脚狠狠踹在矮小男子的腚上,让他以一个“狗啃食”的姿势趴在地上,眼前就是自己的那块饼子。 “捡起来!” 矮小男子仗势欺人惯了,哪里受过这等气,艰难地爬起来,朝着手下就是一顿怒喊:“你们都是死人啊!给我打!” 第187章 猥琐男唐天 一瞬间,七八个犯人上前将洛小苒团团围住,最有趣的是,他们竟然都没有戴脚铐。 洛小苒摸了摸还没被填饱的肚子,想了想,还是把秋娘叫了出来,递了一根粗壮木棍,“给我打一下辅助。” 杜空青面露忧色,抽出腰间的针灸包跃跃欲试,却被洛小苒用眼神制止了。 你的伤恢复好了吗?就凑这个热闹! 几个回合后,村民们亲眼看到两个弱女子将七八个男子打到地上的时候,嘴巴都是差点没合上的。 性别为男的村民面面相觑后,集体打了个寒颤,不约而同地加紧了双腿,仿佛能感受到躺在地上正在哀嚎之人的痛苦。 “秋娘,心里痛快吗?”洛小苒转头问她。 尽管地上躺着的大部分人都是洛小苒搞定的,但秋娘也确实见缝插针地出了不少力,这让她想起了那段逃荒的日子。 一路上,他们遇到过好几次难民想抢他们粮食的场景,洛小苒和李叔和难民对打,她负责照顾小星辰。 但总有一些难民想从他俩这对弱女子、小孩童入手,所以她要带着小星辰东躲西藏,时不时自行抵抗,也算对打架这事不陌生。 想到这,秋娘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畅意的笑,朗声道:“痛快!” “啊!!!今天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还真当我好欺负!” 随着矮小男人的一声怒吼,一把锋利的匕首,闪着充满杀气的银光,划破凛冽的空气,迅速插向洛小苒的前胸。 洛小苒侧身轻轻躲开,同时抓住矮小男子的右手重重一扭,匕首随即脱落到地上。 秋娘眼疾手快地捡起地上的匕首,紧紧握在手里,以防其他人的反扑。 等矮小男子再次被洛小苒踹到地上、又狠狠踢打一顿的时候,他手下那几个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的囚犯,立刻躺在地上装死,秋娘紧绷的心也稍稍放宽了些。 看着地上已经脏的不行的饼子,洛小苒也打消了捡起来吃的念头,心里越发觉得矮小男子可恶,但她也不想再多生事端,便也没有再打下去。 “糟蹋我一个饼子,只换来被轻轻揍一顿,真是便宜你了。” 被打得半死的矮小男子:…… 在洛小苒厌恶的目光中,矮小男子拖着阵痛的身体,艰难起身,灰溜溜地带着手下离开了。 不多时,矮小男子再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位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 矮小男子指着洛小苒,乌青的眼角不住地抽搐,语气愤恨:“唐公子,就是她带头让人闹事的,这才没来得及烧洗澡水,耽误了您沐浴更衣。” 唐公子身材消瘦,两颊尖锐,一身囚衣松松垮垮地挂在麻杆似的身上,空荡无比。 矮小男子原本以为这位京都大有来头的公子会雷霆震怒,结果唐公子却望着洛小苒发了呆,细长的眼睛一眨不眨,最后嘴角露出一抹猥琐的笑: “不知姑娘是否受到惊吓,我的手下太不懂事了,怎么能唐突你这么一位绝色佳人呢?” 此时,洛小苒手里又拿着一块刚热好正准备啃的饼子:…… 这一个个的,能不能让她消停地吃个早饭! “滚!” 遭到洛小苒毫不客气地驱逐,唐公子倒也没有生气,反而更凑近了些,眼神里满是垂涎: “我叫唐天,你别看我现在待在这个鬼地方,我可是京都唐家的人,唐家你知道吧?堂堂五大世家之一,你跟了我,以后是享不尽的荣华富……啊!” 唐天的“贵”字还没说出口,一声惨叫倒是先出来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看到唐天眼睛又青又肿之后,洛小苒这才满意地收回刚刚挥出的拳头,声音不耐烦极了: “我管你是哪家的人,再耽误我吃饭,我就把你吃了!” “你!” 这女人竟然敢打他?他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罪?唐天捂着被打的眼睛,一时怒火攻心: “你敢打我?我弄死你!” 说完,就把矮小男子往前一推,示意他赶紧动手。 矮小男子才被洛小苒揍了一顿,原本想把唐公子请来借势收拾洛小苒,结果洛小苒连唐公子也照打不误,他现在是打心底怕了她。 转念一想,唐公子也不能得罪,矮小男子只好再次向洛小苒发难,但面上却显露一片苦相: “垂矿是流放犯人烧灰的地方,你们一大群人擅自闯入,还抢占我们的柴木,这事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说法?矿监没和你们说吗? 我们是县太爷亲自下命令来这里烧制石灰给长公主修路的,你一个流放在这的犯人,有什么资格向我们要说法? 你是想违抗县太爷的命令?还是藐视长公主?” 洛小苒一下子从火堆旁走到矮小男子面前,眼神充满压迫感,声音冷的结冰。 “至于你再三强调的柴木问题,本就是无主的东西,谁先捡到就归谁,你哪来那么多的屁事!” “修路?什么修路?”唐天一脸疑惑。 在旁边看了半天戏的矿监,这时终于站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押送他们的捕快说,确实是安大人下的命令,让他们来这里烧灰修路的,至于长公主的事,倒是没听说过。” “哈!”唐天嗤笑,“就凭你个小贱人,竟然还敢把长公主搬出来做挡箭牌?本公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还是乖乖从了我吧!” 听到唐天辱骂洛小苒,秋娘摸向了刚刚从矮小男子那里得到的匕首,杜空青也把针灸包从腰间拿了出来,倒是作为当事人的洛小苒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 这个唐天都流放到垂矿了,还能拥有各种特权,当真不简单。 大冬天可以每天洗热水澡,身旁一帮狗腿子可以不带脚铐,就连他的手下矮小男子都能驱使矿监鞭打身为良民的王村长…… 所以唐天的背后是有势力的,而且势力还不小,有可能真是五大世家之一唐家的人。 尽管如此,她洛小苒可没有献身给猥琐男的想法,那就再打一架吧! 哎,自己一个平头老百姓只想关起门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不想横生枝节,奈何麻烦总是自己找上门,让她为了自保不得不一再使用暴力。 洛小苒很无奈呀。 第188章 再见张二河 这次洛小苒都没让秋娘帮忙,自己一个人就把对方解决了,唐天和他手下一众人败北而走。 洛小苒煞气未消的眼睛扫向村民们,吓的众人赶紧继续手上的动作,烧火、做饭,不敢抬头看洛小苒。 洛小苒的眼神立刻柔和了下来,转头看向秋娘和杜空青,有些泄气地说道:“我苦心经营地柔弱、低调、静娴、温淑形象,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秋娘:…… 杜空青:…… 中午的时候,张长宗领过来一个人,那人躲在张长宗的后面,没露脸,只是时不时咳嗽几声。 这人怕是有肺病,洛小苒想。 但当真正看到其面目的时候,洛小苒还是小小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坦然接受了。 那人竟是张二河,当初他伙同王小凤教唆张小河偷盗自己的财物,被安禄海发配到矿山做苦力,那座矿想来就是这座垂矿了。 张长宗显然也牢记着张二河之所以在这里的原因,因此他把张二河领过来后,有些不自在地看向洛小苒,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小苒,张二河听说咱们是来烧灰的,主动提出可以帮我们,他在这里好几个月,从采石到烧制都很精通,有了他的帮忙,我们能省去不少时日。” 张二河如今瘦的十分厉害,两颊全都凹陷了下去,就显得他原先就不小的眼睛更大了,突兀地瞄了一眼洛小苒,张二河又赶忙低下头去。 洛小苒面上不露任何情绪,淡淡说了一句,“一切村长做主就好。” 张长宗带着张二河去张罗了,洛小苒把杜空青喊来,叮嘱道:“尽量不要离开我身边,我怕这个张二河有危险,回头你也提醒一下牛叔宝。” 服徭役的日子自然没有在家中轻松,杜空青背后的伤也恢复的有些慢,不过洛小苒时常的照顾,也让她没有受过实质性的劳累。 “小苒,张二河都被发配到这里做苦力了,他还敢害我们?” 洛小苒望着周身散发着死气的张二河,摇了摇头,“不知道,当初我带着你和牛叔宝把他和王小凤抓了,难保他不会记恨上我们,还是小心些的好。” …… 张二河详细地和众人讲述了烧灰的全过程,首先要开采石料,就是用钢钎和大锤在矿山上打眼,然后用铁锤敲砸打出的眼洞,敲下来的矿石就是石灰石的石料。 开采好的石料运送到石灰窑,送进窑洞前还要把石料弄成差不多的大小,便于均匀烧制。 摆放时,一层石料一层煤炭,层层堆叠,然后点火高温烧制。 当窑内的石灰石达到一定的温度时,就变成了洁白的生石灰石,温度降下来后,出窑。 洛小苒听的眉头紧皱,这么看来,开采石料纯粹是手工劳动,石灰烧制用的也是土窑,山上山下的石料运输纯纯靠肩挑人抬,效率低下至极! “我有个问题,举两村人之力,要多长时间才能烧制出修路所需的石灰总量?”洛小苒问道。 听到洛小苒的声音,张二河的身子僵硬了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赶忙回道:“至少三个月。” “三个月?我们修路才两个月的期限,等石灰烧好,黄花菜都凉了!” 说这话的,是河西村的一个村民。 “还以为县太爷发了善心,如今看来,他还是想逼死我们啊!” 这句则是河东村的一人说的。 接着,场面哄闹起来,抱怨、恐惧声不绝于耳。 这次,就连张长宗和王村长也无心维护秩序,皆是两眼失神,不知如何是好。 “小苒,你有没有什么办法?”秋娘凑了过来,轻声问道。 她如今对生死倒是没那么在意的,但看到这么多村民呼天喊地,内心还是十分震动,也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洛小苒望着眼前巍峨延绵的矿山,沉默不语。 办法她倒是有一个,只是这办法一出,她怕是要违背自己一向低调行事的准则了。 但如果她不出手,这两村的人怎么办? 挣扎良久,洛小苒还是凑到秋娘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秋娘平静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愕,这能行吗? 但心底对洛小苒的无条件信任,又让她毫不犹豫地坚定了决心。 两天后,一个满载货物的车队来到了垂安窑,领头的正是益州东风驿站的掌柜。 而受洛小苒之托把驿站掌柜叫来的秋娘,则悄无声息地混进了徭役队伍中,除了洛小苒和杜空青,无人知道她曾经骑马出去过。 “洛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公子让我把你要的东西都带来了。”掌柜指了指身后的车队。 洛小苒掀开其中一辆马车,看到里面是已经磨成粉的硝石,微微点头。 她已经让矿监单独划分了一座矿山用于他们这群人开采石料,并警告所有人不得踏入她所规定的范围之内,否则生死难料。 洛小苒的办法是用黑火药炸山,这样可以大大缩短石料开采的时间,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安全,容易误伤人。 做火药对洛小苒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的事情,末世的时候,她所在的搜寻队曾到过一家烟花工厂,在那里,他们遭受到数倍于己的丧尸的追杀。 队长带着所有人临时在工厂里搜寻材料,就地做火药,这才使得他们没被困死在工厂内,洛小苒也就是在那时候学会的技术。 这些制作火药的原料,包括之后用于供养大家的粮食,都是洛小苒朝云胡赊的。 洛小苒让秋娘拿着云胡的令牌去找他,告诉他,先把东西借给自己,反正自己又不会跑,后面一定会想办法还钱。 而且,洛小苒苦笑一声,后面云胡很有可能不想让自己用钱来还账,而是用别的东西,比如火药的配方。 当然,这只是洛小苒目前的一个猜测。 洛小苒的原话只是让秋娘再三强调,自己一定会把欠的账平了,让云胡务必把她要的东西先运过来,没提她要这些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的。 第189章 烧灰、修路,同步进行 当火药爆炸的声音第一次在垂矿响起的时候,垂矿里所有人都被这震耳的声音和前所未见的场景——惊呆了。 矿监看着滚滚而下的矿石,死水一潭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奇的光芒,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尤其是看到唐天带人气势汹汹地向“罪魁祸首”洛小苒找去时,矿监冷冷一笑,又恢复到之前油盐不进的模样。 正在做苦力的囚犯们则吓得四处乱窜,根本顾不得手上的活计,组团抱头鼠窜,但因为脚上带着铐链的原因,很多人还没跑起来,就摔了跟头。 尽管知道这惊天之声是洛小苒搞出来的,不是什么天神显灵,但村民中还是有人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雷神发怒了!” 屠爷四人也被吓了一跳,但坚决不愿意过来凑热闹,原因嘛,是因为唐天。 屠爷自从当捕快以来,时不时就会把安禄海判定流放的犯人送到垂安窑,因此对这里并不陌生。 所以对唐天这个人他也有所了解,知道唐天确实是京都唐家的人,背后的势力很大。 而洛小苒的背后又是燕王,他两边都惹不起,因此就干脆不往洛小苒那边凑,啥都不去掺和,就等他们烧完石灰一起回杨柳坡就好。 “洛小苒,你干了什么!” 唐天之前被洛小苒毒打了一顿,当即就吵嚷着让矿监带着垂矿所有监工一起收拾洛小苒。 但是,矿监却以洛小苒不是流放犯人,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为由,拒绝了唐天的命令。 尽管仗着唐家的威名,唐天在垂矿获得了超出常人的待遇,但他毕竟是皇上亲自下令流放过来的,他爹嘱咐过他,行事不能过于张扬。 报复洛小苒的事得不到矿监的支持,唐天也就暂时忍下一口气,暗道来日方长。 如今洛小苒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唐天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打算逼矿监帮自己收拾她。 “矿监!洛小苒扰乱垂矿治安,导致犯人之间乱作一团,这总该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了吧?” 矿监听到唐天的话后,手持长鞭走了过来,他抬眸在洛小苒和唐天之间转了一圈,沉吟片刻道: “洛小苒,怪不得你让我单独给你划分一座矿山,不然怕是会闹出人命。” 洛小苒不着痕迹地剜了找事的唐天一眼,随后看向矿监,平静地开口: “时间紧,任务重,这法子采石快,就是动静有些大。 不过我事先和你报备过,所做之事也是为了早日完成安大人的徭役任务,根本不存在扰乱治安一说。” “你这人惯会狡辩!”矿监还没说什么,唐天就跳了出来,“你弄的那个鬼东西,惊吓到很多犯人,耽误了工时,还不快快领罚?” 洛小苒一脸冷漠,本不想理会唐天,但她赶着去验收火药爆炸后的成功,实在不想被纠缠在这。 耐心耗尽,洛小苒迷人的黑眸里泛着阴沉的冰冷,深深吐出一口气,沉声道: “我的做法没有违反大梁任何一条律法,若是你再来上蹿下跳像个小丑一样耽搁我们的进程,我就把刚刚炸山的那玩意用在你身上。” “小丑是什么?”唐天的嘴比脑子快。 洛小苒冷笑一声,“你不需要知道小丑是什么,你只需要知道火药连山都能炸开,要是放在你身上,你三两重的骨头怕是都成灰了。” 唐天想起刚刚那声巨响后,山石崩塌的模样,不由打了个哆嗦,看向洛小苒的眼睛里,已有恐惧。 唐天带着手下二次败北,这次逃的比上次还快,矿监见状,冷笑一声,也走了。 “小苒,”就在这时,张长宗带着王村长走了过来,两人都面带喜色,“你这个法子真是好,这下我们采石可省了不少功夫。” “用火药确实可以提高采石速度,但是烧制和运输却太费时间,总的来说,修路的时间还是不够用。” 洛小苒此话一出,两位村长俱是一愣,他们确实高兴早了,别的不说,光是把石灰运到杨柳坡就够费劲了。 东风驿站的掌柜还没走,他得了云胡的命令,要看看洛小苒要那些材料做什么。 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洛小苒竟然把山给炸了! 洛小苒早就把运输的主意也打在了东风商队身上,既然他们来送材料带了好几辆运货的马车,那这个车队先借给她用,岂不是两全其美? 对于借车队的事,驿站掌柜本来还有些犹豫,洛小苒拿出云胡的令牌忽悠一番,掌柜也就从了。 几个马车他还是做得了主的,现在也搞明白了洛小苒要这些东西的目的,他只需赶快回去复命就好。 “有了这几辆马车,我们来回垂安窑和杨柳坡只需一天一夜,所以现在就只剩下烧制石灰和修路两个难题,而这两项却是最麻烦的。” 送别了东风驿站的掌柜,洛小苒把最后的打算讲了出来,“所以我建议,我们把烧灰和修路两项事务,同步进行。” “同步进行?”张长宗和王村长异口同声反问道。 “没错!矿监只愿意借一口石灰窑给我们,所以这边不需要留太多人。 一部分人带着烧好的第一批石灰去修路,剩下的人负责把石料从山上运下来以及石灰的烧制和运输。” 张长宗和王村长只是略微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洛小苒的建议。 他们不得不承认,洛小苒真的很聪明,她的方法是目前看起来最有希望在规定期限内把路修出来的方法。 于是,一部分人在王村长的带领下去山上把石料运下来,另一部分人则跟着张长宗在张二河的指导下,准备烧制的前期工作。 除了把运下来的石料弄成大小差不多的样子外,还要收集很多柴火,因为要用柴火和矿监交换烧灰用的炭。 第一窑石灰烧了三天半才出来,张二河说,之前因为要把在山上采石的时间算在内,所以一般都是五天才能烧制完成。 现在三天半就能烧出一窑石灰,算是非常快了。 第190章 张二河的刺杀 洛小苒细细一想,如果张二河估算的没错,原先要烧制三个月的石灰才够修路,五天一窑,也就是要烧出十八窑。 现在把速度提高了,一窑只需要三天半,两个月能烧十七窑,勉强是够用了。 接下来,张长宗带着河西村人留在垂矿继续烧制石灰,王村长则在第一窑石灰装满马车后,带着河东村人前往杨柳坡开始修路。 一切按照洛小苒的提议平稳进行,除了唐天时不时过来找茬。 唐天确实是被洛小苒用火药炸他的威胁吓到了,但他生来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哪里受过这种气? 最终,所谓“尊严”战胜了“恐惧”,唐天找到机会就来骚扰洛小苒,然后次次被洛小苒教训一顿后溃逃,过几天再卷土重来。 洛小苒当然不会真的拿炸药把唐天炸死,当众杀人,她可没那么蠢。 也正因为洛小苒顶多是把唐天和他手下打一顿,这更让唐天认定洛小苒不会杀他,因此调戏捉洛小苒起来,更肆无忌惮了。 洛小苒都怀疑这个唐天是不是有受虐倾向,没有一次能在自己这里占到便宜的,但还是像打不死的小强一般过来找打。 她都不知道该说唐天是死性不改,还是坚持不懈。 值得一提的是,洛小苒向云胡赊欠的粮食,也把河东村人的口粮算上了。 并非是她大发慈悲,而是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若是吃不饱,也耽误干活。 最出乎洛小苒预料的是张二河,她没想到张二河在这次烧灰中不遗余力,看样子是真想帮河西村的乡亲们度过这次难关。 张二河在垂安窑干的时间最长的活,就是把烧好的石灰运送到库房储存起来。 这个活接触生石灰的粉尘较多,时间一长就容易得肺病,怪不得他现在偶尔会咳嗽。 这些天,张二河的所作所为也都被众人看在眼里,村民们起初还因为他之前的偷盗行为对他多有避讳,现在倒是对他有所改观。 “张二河,我们也来了很多天了,怎么没看到张小河和王小凤?”休息的时候,朱能主动凑上来问道。 “咳咳,”张二河控制不住地咳嗽两声后,一脸羞愧之色: “我们三个当初走了歪路,被发配到这完全是自作自受,但是小河夫妇俩没和我分在一起,垂矿很大,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 朱能点点头,他向来有好奇心,喜欢打听以及传播各类消息,不然两年前也不会把杜时暮的消息传的满天飞。 可以说,什么事朱能知道了,那就相当于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杜空青因为识字较多,所以被张长宗安排记录河西村用柴火换取木炭的账目。 有时杜空青前来汇报账目,不小心就会撞见与张长宗站在一起的张二河。 杜空青记得洛小苒的提醒,所以面对张二河的时候是十分警惕的,但时间一长,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再加上刚刚无意间听到朱能与张二河的对话,结合他这段时间对众人烧灰的帮助,杜空青更觉得张二河心里已经悔改了。 杜空青还把张二河的话转述给了洛小苒,洛小苒听完没说什么,只是无所谓地笑笑。 张二河现在的处境确实挺惨的,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至于她要注意张二河的行为,完全是源于她在末世养成的怀疑一切的警惕心理。 吃过晚饭,劳累了一天的众人大多蜷缩在篝火旁休息,只留下守夜的人。 洛小苒觉得吃的有些撑,和秋娘说了一声,出去散步去了。 夜晚的山路漆黑无比,树影婆娑,路的尽头似乎藏着随时可以将人拆分入骨的猛兽,洛小苒却没有丝毫恐惧。 趋利避害是野兽的本性,附近的山脉多年来都被用以烧制石灰,人类生活的足迹遍布各处,山里的野兽为了躲避人类,一定是往更深处去了。 所以,洛小苒只在山的外围散散步,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溜达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胃部微胀的感觉已经消失了,洛小苒打算打道回府。 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 今晚的月亮被云层遮住了, 幸亏洛小苒的夜视能力好,黑暗中她隐约看出来绊她的是一个人,而且背对着自己。 洛小苒当即脊背紧绷,随手拿起身旁的一根干树枝的时候,眼睛还在死死盯着地上那人。 用树枝戳了一下,那人没动。 洛小苒屏气凝神地靠近,缓缓蹲下,慢慢将那人的身子拨了过来,想看看是不是河西村的乡亲。 乡亲,同乡亲故。 洛小苒猜对了,那人果然是河西村人,不过却不是同乡亲故而是同乡冤家。 当张二河瞪着死鱼眼的脑袋被洛小苒转过来的时候,洛小苒心下一“咯噔”,下一秒,一道银光也接踵而至 。 洛小苒向后一仰,脖子与锋利的匕首堪堪错开,张二河借机以极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扑向洛小苒。 “张二河,你哪来的匕首?”洛小苒一个侧身躲过张二河的生扑,有些不解地问道。 唐天给的吗? 张二河的嘴角端着渗人的笑,瘦削的双颊在黑暗中显示着重重阴影,整张脸在黑夜的衬托下如狂似癫: “你得罪的人太多了,大家都想杀你,你快去死吧!” 话音刚落,刀锋密集地朝洛小苒倾斜而至。 洛小苒一边躲闪,一边在心里不得不承认,为了杀自己,张二河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 首先,他躺在地上装死,为的就是让她靠近时,能够出其不意地下手。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张二河那张阴森恐怖的脸转过来时,一般人肯定会被吓到,进而愣住。 生死时刻,一个愣神的功夫,就有可能被捅上好几刀,命丧黄泉。 但张二河遇到的是洛小苒,洛小苒是谁? 洛小苒是在末世见过无数丧尸的人,有的丧尸五官都被啃食的血肉模糊,仍旧能张牙舞爪地攻击人类,那场景可比张二河虎着一张脸吓人多了。 第191章 悬崖边上的极限拉扯 其次,张二河选择下手的地方也好。 他躺的位置紧靠山壁,洛小苒为了安全肯定也是走靠近山壁的地方,必然会和张二河撞上,所以刚刚才会被他绊了一下。 张二河的整个身子几乎和山壁严丝合缝地粘在一起,所以洛小苒扒拉他脑袋的时候,一定是站在远离山壁、靠近山崖的一边。 因此当张二河对洛小苒发起猛烈攻击的时候,洛小苒不得不被他逼着往山崖方向后退,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踩滑掉下去。 “大家是指谁?谁让你来杀我的?”洛小苒一边与张二河缠斗一边问道。 是安禄海指使的吗? 张二河手中的匕首舞了这么多下,却连洛小苒的一片衣角都没碰着,心中自然焦急万分。 但是,他慢慢却从不回答洛小苒的问题中,获得了报复她的快感。 “就不能是我自己想来杀你吗?”张二河低低阴笑一声。 洛小苒也笑了,“就凭你?你一个流放的犯人怎么能搞到匕首?怎么能打开脚铐?怎么能时时刻刻盯着我的动向,在这里埋伏着偷袭我?” 一连三个问题砸下来,每一个都在戳张二河的痛处,提醒他犯人的身份,告诫他不可能做的如此周全的事实。 张二河又气又恼,握着匕首的右手紧了紧,胸口隐隐作痛。 他成为犯人来到这,还不是被洛小苒害的? 她根本就不懂,垂矿就是地狱! 他们三个被送到这里之后,吃了很多苦。 又冷又饿也就算了,天天还要在监工的鞭子底下干活。 起初一个月,他们三个被磋磨地瘦了三圈! 后来,张小河偷喝监工的酒,被狠狠鞭打一顿后,没有大夫医治,一命呜呼。 没过多久,王小凤也在一次意外中失足落崖。 而他受不了现在的日子,每天都想死,却迟迟不敢动手,只能苟延残喘地混日子。 老天开眼,让他再次遇上了洛小苒。 张二河打心底认定他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拜洛小苒所赐! 所以,他一定要杀了她! 不仅是解恨,更是为了安大人的承诺。 安大人找人给他带话,说只要杀了洛小苒,他就能离开垂矿。 想到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张二河呆滞的眼睛中迸发出奇异的精光,随后死死盯着黑暗中的洛小苒,宛如一条伺机的毒蛇。 张二河的沉默让洛小苒心中的警戒值再次升高,她默默捏了一下手中的树枝,决定不再一味闪躲。 形势剑拔弩张,杀机一触即发。 张二河率先出手,还是老套路,舞着匕首就往洛小苒身上戳,洛小苒抬脚狠狠踢在张二河的手腕,他手中的匕首也随之飞了出去。 但令洛小苒没想到的是,张二河藏了后手,在洛小苒收回脚的时候,一把尘土扑上了她的脸。 随即洛小苒只感觉腰上一紧,整个身子被推向了山崖那一边,半只脚已经踩空。 张二河趁机又伸手推了一把,想把睁不开眼的洛小苒推落山崖。 千钧一发之际,眼睛睁开一条缝的洛小苒忍痛抓住张二河的手,顺势往前走了一步,脱离了踩空的险境,并扭转身子和张二河调换了位置。 此时的张二河可没有彼时的洛小苒幸运,他的一只脚已经踩在了悬崖外,整个上半身都悬空着,另一只脚也只剩脚尖还踩在地上。 可以说,要不是洛小苒拉着他,他已经掉下山去了。 洛小苒的眼睛进了尘土,生理性的刺激伴随着眼泪的分泌,眼前一片刺痛朦胧。 刚想张口再逼问一下张二河,对方却因为害怕紧抓着自己,乌糟的指甲在洛小苒的手上划出两道血痕。 洛小苒吃痛闷哼一声,却也没放开手。 崖边起风了,吹在张二河覆满冷汗的背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接着就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洛小苒此刻已经能大概把眼睁开了,“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咳咳咳——”张二河的胸膛剧烈抖动,“你先把我拉上去,我再……” “别再说废话了!”洛小苒粗暴地打断了他,“告诉我幕后之人或者摔下去,你自己选一个!” 说罢,洛小苒将张二河在崖上仅剩的一个脚尖也踢了下去,这样一来,张二河整个身子都悬空了下去。 见他还不说,洛小苒又把拽着他的手松开了,她想看看张二河到底是嘴硬还是命硬。 一瞬间,张二河感到了明显的下坠感,他立刻加大力气抓紧洛小苒的手臂,企图扭转自己向下滑落的事实。 但他的臂力到底不行 ,没了洛小苒的抓力,仅靠张二河自己,他的两只手加一块都不足以支撑自身的重量。 张二河低头看了一眼漆黑深邃的下面,立刻缩紧脖子闭上了眼睛。 这个地方确实是他精心挑选的,王小凤就是在这里失足落崖的。 被找到的时候,王小凤浑身的骨头都碎了,曾让张二河心心念念的小脸,也在猛烈的撞击下扭曲成怪诞、模糊、血腥的惨烈模样。 从那以后,张二河就记住了,走这条山路时,一定要小心,万一掉下去,就是必死无疑。 张二河又开始咳了,他的身体在龟速下移,手心里沁满了冷汗,滑腻的触感使他越发感觉自己快要抓不住洛小苒了。 洛小苒的眼睛已经能够完全睁开,露出了黑润冷冽的瞳孔,她始终没有伸出救援的手。 不仅如此,失去耐心的洛小苒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开始一根根掰开张二河死抓在她手上的手指。 一根、两根、三根…… “我说!我说!” 眼见十根手指被掰开了一半,死亡的恐惧终于战胜了一切,锯嘴葫芦张二河,服软了! “你先发誓,我说了以后你就把我救上去,而且以后也不找我麻烦。”张二河深吸一口气道。 洛小苒面无表情道,“可以,说吧。” 张二河把被洛小苒掰开的那只手又放了回去,两只手都抓着洛小苒,他心里才踏实一些。 抬眸刚想张嘴说话,却又呆立住了,张二河的呼吸一窒。 第192章 坠崖,梅开二度版 若是在白天,洛小苒一定能够发现张二河的不对劲,因为他看向她背后的眼睛里,充满深深的恐惧。 但不幸的是,现在是黑夜,而且连月光都没有,纵然洛小苒的夜视能力再强,她也很难发现这个细节。 只听张二河扯开嗓子喊了一句“小心!” 紧接着,一股突然的力量将洛小苒猛地推了出去,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和张二河一起快速坠向崖底。 身子凌空的一瞬间,洛小苒想到了王翠花,不知道这崖底有没有水潭。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后,耳边呼呼的风声以及被风刺的嗷嗷疼的脸,刹时让洛小苒恢复理智。 张二河在坠崖的刹那就因惊慌而松开了洛小苒的手,这会儿都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洛小苒启动紧急自救措施,拼命抓住了崖壁上的一根藤条,却把藤条坠断。 不需要思考,仅凭本能,洛小苒又抓住了第二根。 接触的一瞬间,摩擦产生的热感和手掌破皮的痛感同时出现,激的洛小苒差点就要松手。 但这是不可能的,松手就是死,不松手还有一线生机。 洛小苒清醒地明白,她不会像上次在竹山那么幸运,掉进水潭,最后还被王翠花救起。 垂矿附近自然有水源作为生活用水,不然这里也不会聚集这么多人,还成了有名的石灰石开采地。 不巧的是,这座山她散步时常来,听别人提过下面没有水潭,只有无数嶙峋碎石。 下降的速度依旧很快,巨大的风声险些让洛小苒失去听觉,抓着藤条的右手已经痛到麻木。 为了不掉到崖底摔成肉泥, 洛小苒果断把左手也放在了唯一能依附的藤条上,并将双脚间歇蹬向石壁。 “哼!” 强大的冲击力让洛小苒脚腕几欲断裂,为了减慢下降速度,她忍痛继续双脚连环踢向石壁 就这样缓冲了一段高度后,洛小苒终于稳住了身形,四肢都缠在藤条上,挂在了石壁旁。 深夜温度骤降,洛小苒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必须快点摆脱现在的处境。 洛小苒向下看去,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这里距离崖底还有多深,但她下来的时间也不短,应该快触底了。 洛小苒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中浮现出倔强之色,磨皮见骨的双手搭配已经骨折的脚腕,辅之救命的藤条,手脚并用往下爬。 中间藤条长度不够,洛小苒就另换一根接着爬。 就这样过了没多久,她终于到达了地面。 月亮始终没有出来,就连星星也隐身于云层后,当洛小苒回到篝火旁的时候,已是亥时。 秋娘正望着篝火出神,火光映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竟平添几许凄凉。 距离洛小苒出去散步已有两个时辰,要不是知道洛小苒的本事,秋娘怕是坐不住想出去找她了。 但秋娘没想到,洛小苒竟然真的出了事,是浑身发抖、一瘸一拐回来的。 “小苒,发生了什么事?” 秋娘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洛小苒跟前,美目瞪的浑圆,声音不自觉的拔高许多,又在洛小苒的示意下降了起来。 洛小苒在秋娘的搀扶下缓缓坐下,周围大多数守夜人都在昏昏欲睡,因此没人注意到她。 “包袱里有药,你帮我包扎一下双手,我的脚腕也骨折了,这个你不会处理,把空青叫醒,别惊动其他人。” 洛小苒没和秋娘、杜空青说刚刚经历的事,只说自己散步时不小心差点摔下山,这才把手脚都弄伤了。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洛小苒以同样的理由应付了张长宗的询问,并表示自己不能身体力行地参与剩下的徭役了。 张长宗连连表示理解,让她好好休息,洛小苒就在后勤队伍里补了个觉。 中午做了萝卜汤,杜空青给洛小苒盛了一大碗,让她喝下暖暖身子。 洛小苒打了个喷嚏,感觉自己有感冒的前兆,于是一上午喝了好多热水。 再加上这碗汤,洛小苒感觉膀胱隐隐发胀,拿起杜空青给她找的当拐杖的木棍,就想找个地方解决一下。 唐天就是这时候来的,带着手下堵在了洛小苒面前。 “好狗不挡道。”洛小苒忍着尿意,凉凉说道。 唐天望着洛小苒两只包成粽子的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身后的手下也跟着一起哄堂大笑。 洛小苒懒得理他,支着木棍就要绕开,唐天却又挡在她面前。 不远处的秋娘和杜空青见此情景,不约而同地跑了过来,一左一右站到洛小苒两边,怒视唐天。 “呦!”唐天的贼眉鼠眼迸发出两道淫贱视线,“你身边还有两个好看的小姑娘?” 说罢,咧着嘴又往前凑了凑,“你现在不从了我,也行!让你身边两个小姐妹替你伺候我,等你伤好了,我再疼你,可好?” 艹! 听着唐天的骚话,洛小苒只觉得熊熊怒火在胸膛上下翻腾! 她为自己昨晚怀疑张二河是受到唐天指使来杀自己的想法,感到深深懊悔。 她一定是谨慎过头了,才会在脑海中建立“唐天查出自己与张二河有怨,故收买张二河杀自己”的假设。 就唐天这么多天的表现来看,他完全就是一个色字顶头、精虫上脑的混账,哪里想得出“买凶杀人”的方法呢? 她真是太看的起唐天了! 洛小苒抬起木棍照着唐天的脸“刷刷”就是两棍,给他的玉面留下了两片颜色偏紫的“腮红”: “我警告你,别打我身边人的主意,不然,我下次一定废了你第三条腿!” 说完,洛小苒的眼神恶狠狠地锁定了唐天的万子千孙袋,还用木棍指了指,毫不避讳。 唐天上一秒才被洛小苒的彪悍发言震撼到,下一秒就被她伸出的木棍吓的连连后退,连她离开了都没再阻止。 等洛小苒走远后,唐天才转过身,声音发飘地问旁边的矮小男子: “洛小苒的意思是让我当太监吗?” 矮小男子想起第一次被洛小苒揍的经历,当时他们所有人“那里”都被踢了,想来这是洛小苒惯用的招式吧? “好像……是的。”矮小男子回道,声音中带着三分迷茫、三分不确定、四分不可置信。 第193章 张二河死得其所? 一大清早,张长宗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张二河,不由挠了挠头,觉得甚是奇怪。 自打他们开始烧制石灰以来,张二河几乎日日都来报到,若是今天不来了,应当也会提前和他说明才是。 刚刚,洛小苒让杜空青传话,说她昨晚散步时不小心差点摔下山,把手脚都弄伤了,就先不过来石灰窑这里了。 在张长宗心中,洛小苒是帮助他们全力应付徭役的大功臣。 于是,他一听到洛小苒受伤了,赶忙撂下手中的事情,前去探望。 洛小苒的双手上了药裹着布条,两个脚腕分别被树枝夹着,说是为了固定受伤的骨头。 见着这些伤,张长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连表示让洛小苒好好休息,烧灰的事有他盯着。 张长宗心心念念的张二河一直到中午都没过来,倒是他嫌弃厌恶的唐天,又大摇大摆地来找洛小苒的麻烦。 张长宗见状有些担心,但看到洛小苒受着伤都能把唐天打一顿,他背过身子偷笑一声,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谁知没多久,矿监和屠爷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砰——” 紧接着,一个不知里面装了什么的麻袋被摔到地上,滚到了张长宗脚边。 “你是这里管事的?”黑脸的矿监问张长宗。 “我是他们的村长,不知大人此次前来是何贵干?”张长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矿监给手下一个眼神,立即有人心领神会站出来,利索地将麻袋解开,霎时露出一个黑茸茸的东西。 等整个麻袋都被剥下来的时候,张长宗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吓得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伸手颤抖地指向地上那人,准确的说是尸体: “张二河!怎么会是张二河!张二河死了!?” 张长宗的这一声大吼之后,附近的村民都闻讯围了过来,看到地上张二河的尸体后,也都惊惧不已,失声尖叫者不在少数。 …… “小苒!小苒!”刚刚看了一圈热闹的杜空青扶着腰走了过来,眼中还带着些许茫然和无措: “张二河失足掉下山崖摔死了,尸体都摔成了一团烂泥!简直惨不忍睹!” “哦?他昨日不还好好的吗?” 洛小苒面上故作惊奇状,心里却暗暗奇怪。 这垂矿的人都不用干活的吗? 少了个犯人,只花一个上午就找到了? 难道是发动了很多人去找的吗? 想到这,洛小苒暗自点点头,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 垂矿这么大,要不是多叫一些人,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张二河的尸体。 这样看来,垂矿还是挺有人情味的。 毕竟,一个流放的犯人不见了,报病逝就行,根本不需要这么费心费力地寻找。 耽误烧灰不说,万一找到时,人已经死了,还得埋,多麻烦! 但听完杜空青的讲述,洛小苒觉得自己完全是想多了。 根据杜空青打听到的情况,垂矿根本就没人费心去找张二河。 就像洛小苒判断的那样,为了找一个无关紧要的犯人而耽误了垂矿烧灰的进度,那是极其不划算的。 张长宗虽然奇怪张二河为什么一上午都没过来,但怎么也不会把他往“失踪”上面去想,更别说是“死亡”了。 最先发现张二河不见了的人,是屠爷。 虽然来垂安窑的第一天,屠爷就表示自己不会出面让矿监给村民们派放人手,帮助他们烧灰,但张二河是主动找上门的。 当时,张二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示:自己给村里人丢脸了,想趁此机会补偿一下乡亲们。 屠爷转念一想,要是张长宗等人连一窑石灰都没烧出来,可能又会再闹一次,到时候安大人要是怪罪到自己头上,那可不妙! 于是,思量一番后,屠爷还是出面找矿监说情,让张二河去帮忙。 手下的犯人这么多,每天都会死好几个,少张二河一个也不会耽误他手下的活,没必要因为这件事被屠爷三番两次地骚扰,所以矿监同意了。 最后,张二河如愿加入到河西村的烧灰队伍中,积极表现,发光发热,也确实挽回了不少好感。 屠爷原本根本不会注意张二河的行踪,只是今天正巧听见有人说自己被张二河利用了,被耍的团团转。 原来,河西村这边因为洛小苒炸山的原因,是矿监单独划分的一座矿山。 其他流放犯人很少来这,也就不知道张二河整天泡在这辛苦干活。 有犯人整天见不着张二河,就说张二河欺骗了屠爷,打着去河西村那边帮忙的旗号,实则是躲到别的地方偷懒去了。 屠爷坚决贯彻“不往洛小苒身边凑”的方针,压根不来村民这边,所以也就不知道张二河到底在不在这边帮忙干活,因此才想找张二河问问清楚。 屠爷这一时兴起找张二河,最后找到的却是他的尸体。 值得一提的是,矿监和屠爷之所以能这么快找到张二河,是因为有人说张二河经常会去一座山。 而在那座山上,之前就有一个女流放犯人失足掉下来,摔死了。 离开垂矿的必经之路都有人把手,戴着脚铐的张二河根本不可能逃出去,所以他多半是又上山了,然后不小心掉了下来。 矿监派人到山下一找,果然找到了张二河的尸体。 “矿监和屠爷这次来,就是想问清楚张二河有没有偷懒,得到村长和其他村民一致的回答后,就把张二河的尸体又装回麻袋带走了。”杜空青说。 “埋哪了?”洛小苒问。 杜空青的脸色变的有些奇怪,“没埋。” “没埋?” “他们把张二河的尸体直接投进石灰窑去了,说是当柴火使。” 洛小苒:……她要收回之前说垂矿有人情味的那个想法。 她之前还奇怪呢! 听说每个月都有犯人病死或者累死的,怎么也不见这里有坟堆,连一个乱葬岗也没有。 没想到,垂矿是这样处理尸体的,这种行事作风是不浪费一点资源啊! 犯人们生前忙着烧灰,死后也能烧灰,真是——死得其所??? 第194章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 洛小苒昨天才和张二河一起被推下悬崖,屠爷今天就大张旗鼓地要找张二河,时间也太凑巧了。 尽管屠爷主动透露了他今天为什么要找张二河,而且这个原因在逻辑上还说的过去,但洛小苒还是在心底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毕竟,除了洛小苒,只有推他们下山的那个人知道张二河已经横尸崖底。 张二河死了,这件事在河西村民中激起了层层波浪,但烧灰之事不能停,繁重的劳动掩盖了众人对张二河之死的纷纷议论。 幸运的是,尽管大多数时候,一窑石灰需要三天半的时间才能烧制成功,但三天就能出窑的情况也时有发生,这就使他们的时间有了些许富足。 源源不断的生石灰,借用东风商队的马车,从垂安窑运往那条等待被修整的官道。 用锅烧火炒过的土,可以减少野草野花在其中的生长,这种土谓之“熟土”。 生石灰混以熟土,一起铺在官道上,然后洒水夯实,就成了古代的石灰路。 距离徭役期限还有一旬的时候,河东村的王村长站在益州和抚远县间的官道上,一脸疲态但难掩高兴。 “不算刚运来的这窑石灰,再来两窑,就剩最后两窑石灰,咱们就能把路修完了!”他鼓励着河东村的村民。 路修完之后,就能回家了! 不知道家里人有没有把麦子收上来? 交了赋税后,还剩多少? 虽然这次徭役两个月的期限有些耽误春耕,但也不打紧,他们回去之后能抢时间将玉米种下。 希望今年的光景能好一些,让村里人少挨些饿。 河西村的洛小姐是个善人,这些日子若没有她救济的粮食,他们村不知又会饿死、累死多少人。 托她的福,这次徭役,他们河东村又挺过去了! 像是感受到了王村长内心的高兴,老天爷也跟着狂叫了一声。 “轰隆——” 一声春雷在耳边炸开,王村长的神色大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快!快把石灰都盖上,要是淋了雨,可就不能用了!” 王村长对着村民大喊道,同时心中也升起了第二个担忧:下了雨,垂矿那边还能烧灰吗? 这场春雨很快下了起来,起初天空中只是垂下几缕雨丝,并不影响石灰窑的运作。 后来,雨越下越大,石灰窑里浸染了雨水,火熄灭了,徒留湿哒哒的煤和烧制一半的石灰石。 洛小苒的眉头微皱,心中暗叹这一窑算是废了,这雨不知道还要下多长时间,会不会耽误他们修路的期限。 想到修路,洛小苒这才警觉,近乎两个月的时间,她一直都待在垂矿烧灰,没有看到过修路的进展。 尽管河东村的人每次来拉石灰的时候,都会把路修了多长告知垂矿这边 ,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还是亲自去看看比较好。 可是这雨一下就一天,天刚晴朗的时候,洛小苒就向张长宗提出要去王村长那看看修路的具体情况。 “行!你先去,帮忙看一下这路修的到底怎么样!等这边烧完石灰,我们也去和河东村的人会合。” 张长宗并没有被这场雨影响,虽然下雨使得他们这窑石灰废了,但距离徭役期限还有九天,这九天他们还能烧出两到三窑石灰,足够修路了。 …… 马车行驶在垂安窑和益州之间的官道上,驾车的牛叔宝性格腼腆,一言不发。 车厢里坐着洛小苒和杜空青两个伤员,加上精神创伤无法痊愈的秋娘,也都没聊任何话题,气氛也是相当沉闷了。 杜空青率先掀开马车帘,看着泥泞官道上被马车轧出的两道车辙,好奇地问道: “我们把益州到抚远县的路修好后,就算是下雨天马车行驶在上面,也不会这么慢,车轮上也不会沾上这么多泥土了吧!” “对呀!”闭目养神的洛小苒回道,“修路这件事,除去安禄海想害我们的动机,整体来看是一件好事。” “我没觉得有什么好的!”杜空青怔怔盯着窗外,有些自嘲地说道: “受苦受累受冻的是我们,被威胁的也是我们。 其他人走在或行驶在那么平整的官道上时,只会称赞那是安禄海的政绩,谁会知道我们为了修这条路吃了多少苦呢?” 洛小苒睁开了眼睛,手上的伤最近在长粉嫩的新肉,极痒无比,但她凭借强大的控制力,从不去挠那些结痂的地方。 “谁让安禄海是县太爷呢? 谁让他掌握着差遣人员服徭役的权利呢? 谁让我们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呢?” 秋娘几乎是第一时间察觉到洛小苒语气中的不对劲,在她的印象中,洛小苒从来不会说这种近似于“认命”的丧气话。 秋娘还未来得及多想,杜空青的一声惊呼就打乱了她的思绪。 “那里有个人!” “吁——” 听到杜空青的声音,牛叔宝第一时间将马车停下,按照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是有个人!好像晕倒了,咱们要救他吗?” 那人就在官道旁的草丛中,因为距离不远,所以能隐约看出来是个仰面躺着的男子。 洛小苒有些蛋疼,如果她有这个器官的话。 她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了张二河,一个躺在山路上想伺机除掉自己的“杀手”,这个不会又是一个装晕的心怀不轨之人吧? 车厢外牛叔宝的声音再次响起,“奇怪,看他的衣服不像是缺衣少食之人,怎么会一个人晕倒在官道上呢?” 洛小苒也从杜空青打开的马车帘看向那人,他那一身确实价格不菲,如果是杀手的话,没必要穿的这么张扬,但是…… “你们三个觉得我们要救他吗?”洛小苒淡淡问道,索性把选择权交在他们手上。 秋娘摇摇头,“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赶紧赶到王村长他们那为好。” “你的意见呢?”洛小苒见杜空青迟迟不回答,开口问她。 杜空青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迟疑之色,“小苒,你曾经鼓励我,想让我成为一名好医者,医者应有救死扶伤之心。” 第195章 被讹上了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我们还是避开为上。”杜空青话音一转,继续说道。 还没等洛小苒提问,牛叔宝的声音也从外面传了进来,“我,我听你们的。” “行!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咱们就继续赶路吧!”洛小苒一锤定音。 牛叔宝抬起马鞭,正要抽向马的屁股,却突然看见地上昏迷那人抽搐了一下,然后“哇——”的一声吐了好多血。 那人醒了。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那人一骨碌爬起来,深灰色的锦袍领口浸染了一大片血迹,镶绣袖口上也混着血和泥,一步一步往马车这边走。 看的出来他极力想维持自己挺拔的姿态,但因为受了伤,只能佝偻着身子,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了马车侧面。 男子身材高大,脸上皮肤呈蜜色,肩宽腰窄,尽管刚刚吐了那么多血,眼睛仍旧明亮有神,给人一种健康又狂野的感觉。 此刻,他正用那双孤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洛小苒和杜空青,神色晦暗不明。 杜空青打着马车帘,见男人凑上来,下意识把脚腕还没好利索的洛小苒护在身后。 一下子被杜空青拱到后面保护起来的洛小苒:……栓q! “你,你想干什么?” 杜空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对方的气场太过强大,她的心脏开始忍不住地突突乱跳。 受伤男子左手捂着腹部,那里隐约有丝丝血迹从中渗出,加之刚刚又吐了那么多血,他的嘴唇苍白无比。 “救我!” 男子的眼神中闪耀着势在必得的精光,只有这简短的两个字回复杜空青,命令一般的语气,带着寒意。 杜空青心下一凛,一只手悄悄把针灸包打开,另一只掀着马车帘的手猛地放下,用帘子隔绝受伤男子的脸,同时对着前面大叫一声: “大牛哥,走啊!” “驾——” 牛叔宝听到杜空青的话,用尽全力扬鞭策马,飞扬的烂泥甩到了男子的袍上,发出“吧嗒”的声音。 突然,随之一声惨厉的马斯,马儿的左后蹄竟然重重跪在地上,陷入泥里,接着整个马身都侧翻在地上,带着牛叔宝也从马车上滚了下来。 车内的洛小苒三人也跟着车厢往左边滑动,坐在最中间的洛小苒倒向了坐在最左边的杜空青的身上,坐在右边的秋娘则直接扑进了杜空青怀里。 “别动!” 一只手迅速从窗外伸出,迅速揪住最靠近窗户的杜空青,拽着头发把她整个脑袋抓了出去,随即一把带血的匕首横在了杜空青的脖子上。 这正是刚刚那位受伤男子的手笔。 已经在地上爬起来的牛叔宝见状大惊,犹豫片刻,闭着眼睛冲了过来,却被男子一脚踢出三尺远,捂着心口试了好几下,才从地上爬起来。 “别再过来了,不然我马上就让这位姑娘消!香!玉!陨!” 闻言,牛叔宝只好站在一旁,不敢轻举妄动。 杜空青的脑袋被男子死死拽在窗外,脖子以下的部位却都在马车厢内,成了一只性命垂危的小鸡仔。 洛小苒见状也不废话,这男子搞这一出,无非就是因为刚刚他们拒绝了他的求救,要想杜空青安然无恙,满足他的要求就行。 “怎么救你?”洛小苒直接道。 男子似乎没想到洛小苒如此干脆,噎了一下,紧了紧手中的匕首才继续说道:“找个人帮我包扎,然后把马车给我。” “第一条可以答应,第二条不行!”洛小苒干脆回答。 她的脚还没好利索,没了马车的话,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达离这最近的城池益州。 更何况,马车给了他,就相当于马车上的吃食也给了他,那他们几个就得挨饿,这是洛小苒不能接受的。 谁知受伤男子也丝毫不退让:“那你就准备给这位姑娘收尸吧!” 说罢,男子手下真的使了力气,锋利的匕首霎时割破娇嫩细腻的脖颈,杜空青白皙的皮肤上立即出现了一道血痕。 “小苒救我!” “等一下!” 杜空青的求救和洛小苒的声音同时响起,受伤男子停住了手中的匕首。 “如何?”他问。 洛小苒不顾脚上的伤,一瘸一拐地下了侧翻的马车,秋娘紧紧跟在她身后。 下了车,洛小苒才发现马的左后腿上挂着一根绳子,应该是受伤男子做手脚。 他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凭一己之力将马腿拉下,逼停了马车,当真算得上力大无穷。 转身看到男子的全身,洛小苒才发现对方的腹部还在流血,他手中的匕首倒是和腹部伤口很像。 难道受伤男子是在紧急情况下,直接拔出了伤害自己的凶器,然后用以挟持杜空青?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真是个狠人!洛小苒心想。 “我们素不相识,所以刚刚没有对你进行帮助,也是人之常情,我想这一点你是理解的。”尽管察觉到对方的不简单,洛小苒的语气仍旧十分冷静。 “现在你身负重伤,尽管你手中挟持着我的伙伴,但我们还有三个人,我敢保证,如果你放了我的同伴,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对刚刚的事既往不咎。” 男子的身形有些踉跄,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把他吹倒,他死死抓着杜空青的头发作为自己站立的支撑点,但他说出的话仍旧铿锵有力: “找个人帮我包扎,把我带去益州,或者,我把这位美丽姑娘的脖子割下来,让她陪我一起死!” 男子感觉身上的血越流越多,忍不住催促洛小苒:“快告诉我你的决定!” “我答应你!” “你以性命起誓!” “我洛小苒以性命起誓,帮眼前之人包扎,并把他带去益州。” 两方终于达成了共识,在场所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这下你能放开我的伙伴了吧?”洛小苒上前一步。 受伤男子却还保留着警惕之心,紧紧拽着杜空青的头发,不肯放手:“先帮我包扎。” 第196章 洛小苒的反击 洛小苒有些无语,她就这么不值得被信任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受伤男子竟还这么多疑。 “我们三个都没有处理腹部伤口的经验,你若不想因为伤口没包扎好而发炎死掉,最好就让她来给你弄。”洛小苒指了指杜空青。 “‘发炎’是什么意思?”受伤男子眉间闪过一丝不解。 “‘发炎’大体就是指如果没处理好,你的伤口进了脏东西,就会恢复的很慢,甚至会产生高热,伤口溃烂的现象。” 男子不是无知之人,在洛小苒解释之后,就立刻明白了她说的是“热毒”和“疮疡 ”,这个确实很棘手。 洛小苒接着说:“很不巧,你手上拽着的正是我们其中唯一的一位医者,也只有她给你处理伤口,才能把‘发炎’的几率降到最低。” 男子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愕,有些不相信,“女医者?” “女医者怎么了?女子就不能学医了?”杜空青没好气地说道,同时晾出了一直攥在手里的针灸包。 搁谁身上,头发一直被别人拽在手里,还差点被割了脖子,谁也会生气的。 杜空青从被挟持开始,就想找机会扎受伤男子几针,让他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 结果受伤男子是把她仰面拽出去的,这就导致她根本没法伸手够到他,更别说扎他了。 见到针灸包,受伤男子总算相信了杜空青是个医者的事实,但他仍旧不肯松手,雄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看向手脚不便的洛小苒: “你过来替换她。” “可以!”洛小苒毫不犹豫地点头。 “不行!”杜空青大叫拒绝。 “小苒?”秋娘也不赞成。 “我现在就过去,但也请你遵守承诺,放了我的伙伴。” 洛小苒安抚地拍了一下秋娘的胳膊,拄着拐杖向受伤男子走去。 等受伤男子将匕首放到洛小苒脖子上的时候,他也遵守约定放开了杜空青的头发。 杜空青从窗外把头缩进车厢,长时间的弯腰仰面,让她一下子跌坐了下去。 想到洛小苒代替她被受伤男子当作了人质,杜空青赶忙找出金疮药和布条,跳下了车。 “布条和药都是之前我在用,没问题的。”洛小苒察觉到男子有极高的警惕心,举起结痂的手主动解释道。 男子右手持匕首死死锁住洛小苒,将左腹空出来给杜空青。 杜空青神色紧张地看了一眼洛小苒,在洛小苒的眼神示意下,双手覆上了男子的玄黑腰带。 “空青,你个姑娘家不方便,不然还是我来吧!”牛叔宝突然说道。 “你是大夫吗?”受伤男子冷冷的一句话,就把牛叔宝拒之门外。 “牛叔宝,医者眼里是没有男女之别的,他们眼中有的只是病人。” 洛小苒的话,成功让杜空青心里最后一丝别扭消散了,她深吸一口气,解开了受伤男子的腰带,将他的外袍扒拉开,露出里面的亵衣。 接着,雪白的亵衣也被解开,泛着油亮的六块腹肌,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洛小苒往侧下方一瞥,用欣赏的目光点点头,绝无贪恋男色的意思,因为她的腹诽是:就这腹肌的样子,这男子身上没点功夫,也没人信啊! 不愧是搞翻一辆马车的男人!默默给你点个赞! 杜空青看了一眼伤口,因为凶器为匕首,且男子腹部有肌肉,导致流血的创口又小又浅,用了金疮药,再用布条包起来就不会流血了。 想到男子现在还劫持着洛小苒,刚刚也把自己的头发薅下来好几根,杜空青包扎的手不由重了些。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抬头发现受伤男子一声都没吭,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 杜空青吓得一哆嗦,赶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敢抬头再看他。 很快,受伤男子古铜色的腰间就缠上了好几圈白色布条,伤口处理的十分妥帖。 “好了,这下你可以放了小苒吧?”杜空青鼓起勇气问道。 受伤男子却不松口,“到达益州之前,她都必需和我待在一起,你们去把马车扶起来,然后全都让开,离远一些,让我俩先上马车。” 等杜空青、秋娘和牛叔宝扶好马车,然后远离马车一丈远的时候,受伤男子才带着洛小苒上了马车。 洛小苒走在前面,拄着拐杖,艰难地踩着马凳往车上跨,脖子上的匕首冰凉冷峻。 受伤男子则亦步亦趋地跟着洛小苒,等洛小苒登上马车驾车位置的时候,他的两只脚也踩在了马凳上。 受伤男子刚想抬脚跨上马车,他前面的洛小苒却突然用手中的拐杖支着马车,以此为着力点,利用相互作用力,使自己的身体向后弹压,重重躺下,最后带着男子一起摔了下去。 受伤男子没有料到洛小苒留着这手,摔下去时尽管匕首还放在洛小苒脖子上,但手上的劲却散了。 因为有男子给洛小苒做肉垫,洛小苒并没有摔的很疼,她趁机拉开男子的手,顺势一滚就脱落了他的掌控。 从地上站起来后,洛小苒不顾脚上的疼痛和身上刚刚在地面沾染的泥污,用手上两个木棍拐杖照着男子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我叫你弄伤空青!” “我叫你绊我的马!” “我叫你嚣张!” “我叫你警惕心强!” …… 三丈远的秋娘三人见到洛小苒和受伤男子从马车上滚下来后,就赶忙跑了过来,围观了洛小苒对他的反击,众人都没敢吭声。 地上的受伤男子也不是吃素的,找到机会一把抓住洛小苒的木棍,洛小苒竟然拉不动他,只能松开手上的木棍,并朝三人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秋娘总是能被洛小苒出乎意料的操作惊讶到,被点名后,拿出从垂矿矮小男子那里得到的匕首,走了过去。 杜空青则又把针灸包拿了出来,找出一根最粗的针,打算扎他几个死穴。 转念一想,自己和秋娘的武器都是近身型的,也许不好下手,又把牛叔宝赶车的鞭子夺了过来,鼓起勇气也走过去了。 第197章 他是谁? 牛叔宝被杜空青夺了鞭子,一时也不知能找什么武器帮上忙。 左右看了看,索性从地上找了两个还算大的石块,打算待会儿在受伤男子头上砸几个包。 受伤男子也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周身散发着冷气,看向洛小苒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 洛小苒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她并不喜欢这个浑身充满戾气的男子,何况对方刚刚还让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 “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打的你爹娘不认识你!” “呵!” 一声低沉的冷笑从受伤男子的喉间发出,他态度嚣张:“就凭你们几个废物?” 行! 洛小苒都忍不住对受伤男子的勇气点赞,都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这么硬气! “我倒是要看看你是嘴硬,还是真有后招!”洛小苒继续说。 “不怕死,就继续来!”受伤男子接话道。 气氛紧张至极,干仗一触即发。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一群人的到来打断了这里的对峙情况。 “洛小苒!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来人中为首的一个竟是云胡。 “我听说你用上次那些东西做出了不得了的玩意儿?”他兴奋地问道,“要不是临时有事出去了,我一定早就去找你了!” 说罢,云胡发现了站在洛小苒身后的秋娘,咧开的大嘴一下子就收了回去,整个人拘谨起来。 秋娘也在看清来人后将手中的匕首收了回去,和云胡点头示意后,心下也放松了些。 有云胡在这,受伤男子更没有什么胜算了,秋娘想。 洛小苒见到云胡刚刚那不值钱的笑容,有些嫌弃地别开眼,观察到还有一人和他并肩而立。 那人看年纪应该和李叔差不多,身材却更加高壮些,长着一张长脸,丹凤眼下有着深深的卧蚕,此刻正盯着洛小苒身旁的受伤男子,眉头紧皱。 “对了,这是我兄弟祁天,他对你做出来的那玩意也很感兴趣,听说我来找你,硬要跟过来。” 云胡见洛小苒直直盯着祁天打量,主动解释道。 洛小苒对着云胡和祁天点点头,“那个东西我待会儿再和你说,现在我还有事情要处理。”然后转头看向受伤男子。 受伤男子此刻却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视线不停地在祁天、云胡和洛小苒三人之间打转。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这一开口就把洛小苒吓了一跳: “好久不见啊!祁天!” 他竟然和云胡的兄弟认识! “他怎么会认识你?”云胡大惊,现在的情况,有些超出他所掌握的情报范围。 一直没说话的祁天自从看到受伤男子,绷直的脊背就没放松下来过,在对方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挑破后,祁天发现自己竟然松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云胡的肩膀,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今天咱们怕是得赶紧回去了。” 云胡还想说些什么,祁天却突然用力地捏了一下他的肩膀,微微摇了摇头。 云胡很少见到祁天在战场外会出现这种严肃的模样,顺着他说了一声:“那好,就听你的。” 祁天吩咐身后的手下牵来一匹马,对着受伤男子说道:“请吧!” 受伤男子却指了指洛小苒四人,气定神闲道:“把他们都带上。” 看着受伤男子一下子松弛下来的样子,洛小苒心里暗自疑惑。 这人难不成有祁天给他撑腰,那自己也许应该好好重新思量一下,该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事情。 毕竟……洛小苒看了一眼云胡,她从未打消过“云胡是燕王手下”的怀疑,更何况这位名叫祁天的大叔更是自带一种行伍之人的气场。 这个受伤的男子,不会也是燕王的人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就太倒霉了! “咳咳,”想到这,洛小苒假咳一声,有些心虚,“我们还有要事要忙,就不去叨扰了。” 说完,招呼秋娘三人就要上马车,她也不是怕受伤男子秋后算账,主要她还得去看看官道修的怎么样了不是! “站住!” 受伤男子叫住了准备溜之大吉的洛小苒,看到对方僵硬的肩膀,他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满是玩味。 “祁天,如果他们几个不和我一起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轻易跟你走的。 你们不是早就想让我来了吗?可别糊涂做出错误的决定。” 听到受伤男子略带威胁的口吻,祁天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以近乎命令的语气朝洛小苒说道: “那就劳烦洛姑娘和你的朋友们一道走吧!” 洛小苒眨眨眼,看祁天这态度,受伤男子还是个很重要的人,今天的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看了一眼蒙圈且无助的秋娘三人,洛小苒叹了口气。 不就是没做乐于助人、救死扶伤的事吗? 不就是不想多管闲事吗? 怎么还偏偏遇上一尊大佛? 云胡看出了洛小苒的犹豫和秋娘的担忧,刚想开口为她们周旋,祁天却率先开了口: “还请洛姑娘不要让我为难。” 云胡越听越觉得祁天的语气不对,“啪——”,他一拳捶在祁天胸口,不解地问道:“老祁,你怎么了?这不像你行事的风格。” 祁天也很无奈,他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云胡,自己的这位小兄弟主要负责东风商队和大梁境内的情报事宜,对北夷的事情知之甚少。 所以,云胡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子,他就是主子等待已久的北夷少主——塔尔! 塔尔是北夷王阿坦的嫡长子,他下面的几个庶弟年纪尚小,无人威胁他北夷少主的地位,除了一个人,阿坦的弟弟、塔尔的叔叔——王叔利格。 因着北夷王阿坦年事已高且体弱多病,北夷政权实际上是由塔尔和利格叔侄俩分权统治。 这两人的势力差不多,在北夷王朝分庭抗礼。 对于大梁的军事主张,塔尔和利格都主战,都仇视大梁人,都渴望征服大梁。 但因为两派的内斗消耗了各自的实力,加之北境一直有燕王坐镇,大梁这才得以十年边境顺遂,不曾让北夷人的铁骑踏破北境七州的城墙,直捣京都。 第198章 杜时暮的秘密,揭开了 两年前,野心勃勃的利格终于等不及了。 他费尽心思找到一种稀有毒药,同时下在哥哥阿坦和侄子塔尔身上,企图篡夺北夷王位。 最后的结果是,利格成功了,阿坦身死,塔尔重伤,他成功住进了王城。 塔尔则带着手下退守一方,驻扎在靠近北境的一片草原,被王城和北境夹在中间。 虽然中的一样的毒,但塔尔却比他父亲幸运一些,身边有一个不错的医师帮他缓解了毒药的发作。 加上塔尔原本就年轻力壮,是北夷第一勇士,一时倒没有性命之忧。 但医师不能彻底将毒清除,他告诉塔尔,毒素不清,三年即为大限。 利格所下之毒极其霸道,若是余毒未清,便会一直在体内消耗中毒者的精元和气血,最后使中毒者虚弱而死。 塔尔不能死,他一死,利格就会趁乱统一北夷,到时候集结大军挥师南下,大梁又要生灵涂炭了。 因此,当密探把塔尔中毒的情报送到北境后,云胡和祁天的主子——大梁的燕王殿下,当机立断,将最有可能为塔尔解毒的杜时暮,送到了北夷。 正逢当时朝廷派来的一个监军御史,在北境军中上蹿下跳,给军队带来不少麻烦。 在燕王的示意下,杜时暮利用给那个监军御史治疗风寒的机会,把他药死了。 最后,杜时暮以谋害朝廷钦差的罪名被“处死”,实则被悄悄送进了塔尔的奴隶队伍中。 塔尔在仇视大梁人这个立场上和他的叔叔利格一致,杜时暮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取得了他的信任,有了为其解毒的机会。 为塔尔切脉后,杜时暮先是献上一个药方拖延时间。 塔尔喝下药后,体内亏损的情况反而更严重了。 等去杜时暮住处抓人的时候,他早就跑了,只找到了他写下的另一张“药方”: 益州相见,毒素立解。 塔尔这才明白,原来杜时暮一直都是北境的奸细,混进他的队伍里,为的就是找机会催化他体内的毒素。 原本他还有一年的时间寻找解毒方法,如今却没几日可活了。 但塔尔知道,聪明的燕王是不会让他轻易死掉的,燕王只是想跟他谈判,共同对付利格。 塔尔最终还是带着手下化作商队混进了北境,结果利格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并让他在北境的暗桩沿路刺杀,导致塔尔带出来的手下损失殆尽。 塔尔自己也腹部受伤,最后遇见了洛小苒等人。 …… “云胡,这是主子等了很久的人,与上次你帮着送回去的那人,也有牵连!” 因为洛小苒等人在场,祁天说的很隐晦,但云胡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猛地看向受伤男子,原来他就是北夷少主,也是杜时暮在北夷待了两年的原因。 洛小苒的猜测不错,云胡确实是燕王的手下,东风商队也是燕王的产业。 因此,在北夷潜伏了两年的杜时暮,进入益州后才会找到东风驿站,请云胡带他回军营。 毕竟,明面上杜时暮是已经被处死之人,这就使得他不能自由出入军营。 杜时暮被云胡带着面见燕王,禀报了塔尔的情况。 禀报完毕后,杜时暮讲述了女儿杜空青被安禄海迫害的事情,请求燕王能出手相助,帮他保护女儿。 杜时暮给安禄海生男秘方只是缓兵之计,若要釜底抽薪,彻底绝了安禄海想害杜空青的念头,还得燕王出面干涉。 因着安禄海身份特殊,燕王一时还不想杀掉他,于是便让云胡借着燕王府的名义,施压警告一番。 后来,洛小苒带着秋娘上门求庇护,没想到和杜时暮讲的是同一件事,都是为了保护杜空青。 因此,云胡一口答应了下来,保证会把安禄海处理好,让他不再找洛小苒等人的麻烦。 安禄海收到燕王府的敲打后,明面上不再为难洛小苒和杜空青。 但他身为抚远县的地方官,自然有很多手段,可以用符合大梁律法的形式收拾她们。 于是,就有了那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徭役。 …… 以现有的信息,洛小苒只能猜到受伤男子对祁天他们来说很重要,至少,比她重要的多。 现在,受伤男子记恨上了自己,又有了祁天他们的加持,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自己怕是陷入了一个大麻烦之中,但她不想拖累自己的小伙伴们。 “就我一人打你了,打的还特别狠,我自己跟你去就行!”洛小苒说话激他。 受伤男子听完果然生气了,他根本想不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洛小苒竟然还敢如此放肆。 祁天和云胡则一脸蒙圈,他们刚过来的时候,只看到几人面对面站着,气氛是有些奇怪。 但两人着实没想到,在他们来之前,洛小苒已经把北夷少主打了一顿。 祁天和云胡默契地转头看向洛小苒,两人的眼神中,都多了一丝敬重。 洛小苒要是知道自己刚刚打的人是北夷少主,估计也会敬重一下自己——多倒霉啊!随便一得罪,就是一个国家的接班人。 就她这倒霉体质,放在整个大梁,那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行!就你!” 说罢,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受伤男子就想上前拽着洛小苒的头发,把她往祁天那里带。 洛小苒即使腿脚不便,也不想承受这种屈辱的动作,轻轻一闪就躲了过去,让受伤男子扑了个空。 受伤男子一脚踩空,连带着腹部伤口一阵疼痛。 他顿时想起刚刚给自己包扎时,下手很重的杜空青,来不及找洛小苒算账,就指着杜空青道: “她也得跟着去!” 洛小苒不干了! 她之所以这么轻易跟着去,为的就是保护杜空青他们三个,现在受伤男子又要得寸进尺,她可不惯着! “要么我自己一人去!要么我豁出去和云胡撕破脸,把你杀了,你自己选一个!” 洛小苒此话一出,祁天和云胡的脸色瞬间大变。 塔尔可不能死,他可是主子等了两年的人,是在北夷牵制利格的关键人物,至关重要! 第199章 初见 “洛小苒,你可别胡来啊!” 云胡看了一眼将手按在刀柄上,准备随时拔刀的祁天,拼命给洛小苒使眼色。 “我是认真的!” 洛小苒领云胡的情,但事关伙伴的生死,她一步也不会退让。 “你们感兴趣的那玩意,我随身带着呢!它连山都能炸,用在人身上,骨头都能炸成粉末。” 听到洛小苒和云胡多次提到一种东西,塔尔还有些奇怪,现在听说那东西能炸山,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祁天深深看了一眼洛小苒,语重心长地说道:“洛姑娘,你小小年纪张口闭口都是沾血之事,一点不像闺阁女子。” 洛小苒斜瞥了一眼塔尔,痞痞一笑:“这不是运气不好、被逼无奈吗?” 祁天不露痕迹地凑近洛小苒,心里盘算着怎么打晕她,然后按照塔尔的要求,把她和她的那个同伴一起带回军营。 这时杜空青主动站了出来:“小苒,我和你一起去吧!你自己去我还不放心呢!” 洛小苒皱眉,这傻丫头不会看不清现在的局势吧? 跟着祁天一起走,到时候怕是很难脱身了。 杜空青握紧了拳头,她何尝不知道受伤男子是想报复她和小苒。 但是,小苒是为了保护她才和祁天正面对上的,刚刚也是为了救她才打的受伤男子,所以她不能让小苒一个人承担所有后果。 想到这,杜空青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再次说道:“小苒,咱们俩结伴同行,不也挺好的吗?” 洛小苒见杜空青心意已决,便也不再阻止她。 “既然如此,”洛小苒还没说话,秋娘也插了一嘴,“那我们三个一起去!” “我……”牛叔宝刚张开嘴,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堵住了。 “你不用!”洛小苒三人异口同声道。 看到秋娘眼神中同样的坚定,洛小苒觉得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那就一起去吧。 至于牛叔宝,还是别把他扯进这件事为好。 洛小苒把牛叔宝带到一边,细细叮嘱道: “我和云胡是老朋友了,我们三个去他家做做客,你不用担心。 我的马车就交给你了,你赶马车去王村长那帮我看看官道修的怎么样了? 若是石灰不够用了,之前的徭役口粮里不是掺了很多河沙吗? 你告诉王村长,可以把石灰、熟土、河沙混在一起用,这样也能节省一些石灰。” …… 牛叔宝目送洛小苒三人跟着祁天离开了,想着洛小苒的叮嘱 ,他也上了马车抓紧时间赶路去了。 洛小苒原本以为祁天会把他带进益州的东风驿站,谁知半路上她们三人包括那个受伤男子都被蒙上黑布遮挡眼睛。 等到眼睛重获光明的时候,一座森然无比的军营赫然在目,压迫感极强。 祁天和云胡把受伤男子单独带走了,随后一个身穿盔甲的士兵把洛小苒三人带进一个帐篷,便立即退了出去,根本不给洛小苒打听情况的机会。 杜空青扶着腰在帐篷里打转,心里很是忐忑,她万万没想到,这辈子竟然有机会来到一座军营。 “小苒,祁天和云胡怎么进的军营?还能把我们带进来?我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不会被灭口吧?” 坐在桌旁的洛小苒都快被杜空青绕晕了,看着她喋喋不休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道: “是啊,叫你别跟来,现在后悔可晚了!小心知道的越多,埋的越早!” 杜空青一听这话,立刻急了,小兔子似的蹿到洛小苒跟前,就差赌咒发誓了: “我才不后悔呢!我就要跟你一起!埋也埋一起!” 秋娘倒是比杜空青镇定的多,她想起小苒第一次带她到东风驿站找云胡的事,那时小苒就试探过云胡和燕王的关系。 虽然当时云胡坚决不承认自己是燕王的手下,但他答应帮忙对付安禄海,不让安禄海找空青的麻烦,由此可见他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倚仗。 如今,她们跟着云胡真的来到了军营,北境的军营只可能是北境军驻扎的地方,而燕王又是北境军的统帅,这恰恰说明了小苒的判断是正确的,云胡是燕王的手下。 没过多久,刚刚把她们领过来的士兵掀开帐篷的门帘走了进来,声音毫无起伏: “哪位姑娘是洛小苒?” 洛小苒左手臂水平放在桌子上,右手举起,右手肘压在左手上,那动作比小学生的举手动作还标准,活脱脱一个小学鸡。 士兵的嘴角小小抽搐了一下,然后移开目光无视了洛小苒的滑稽动作,“殿下要见你,请吧!” 洛小苒跟着士兵在一个个相同的帐篷间七拐八绕,路上遇到了好几队巡逻的士兵,他们皆目不斜视,表现的好似对军中出现一名女子毫不关心。 事实上,军队中有一条军规便是“军中无女”,因此当洛小苒这样一位姑娘出现时,应该是会引起侧目的,但现实却是没有士兵大惊小怪。 洛小苒眼中若有所思,由此可见,民间相传燕王治军甚严,不是捕风捉影。 “洛姑娘,请!” 士兵的声音将走神的洛小苒拉回现实,抬头一看,面前的帐篷和其他的众多帐篷并无不同,一点也不特殊。 燕王就在里面? 堂堂天子的小叔叔、北境军统帅,堂堂燕王殿下的帐篷竟然和普通士兵的帐篷一样? 没有理会心中的惊讶情绪,洛小苒直接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这下她更确定这就是间普通帐篷,因为里面的陈设和刚刚她、秋娘、杜空青被带去的那间帐篷差不多,简洁朴素。 帐篷内一共五个人,除了云胡、祁天和受伤男子外,还有两个是洛小苒不认识的。 两个男子都是一袭黑衣,其中一人一下子就抓住了洛小苒的目光。 他的肤色很白,用现代语言来讲,就是女孩子都想要的那种冷白皮。 脸型英气,轮廓深邃而显得冷峻尖锐,五官非常精致,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紧抿的嘴唇彰显性格的坚毅。 身姿又很挺拔,使他的好身材显露无疑。 第200章 狡辩 另一位男子也是一袭黑衣,长相同样俊俏,但和第一位黑衣男子相比,就不太能突出相貌优势了。 尤其是他脸部的肤色,偏向于古铜色,一看就是经常在太阳底下曝晒,晒黑的。 洛小苒心中盘算,燕王常年带兵打仗,肯定各种风吹日晒,所以第二位黑衣男子应该就是燕王。 而第一位黑衣男子,小白脸一个,更像个玉面书生,应该是军师一类的角色。 帐内的五人此刻正围在一个沙盘四周站立,见到洛小苒到来,齐齐抬头看她。 就在洛小苒还在猜测两个黑衣人身份的时候,她猜测是燕王的那人,正好也开口叫了她。 “洛小苒?”声音低沉,不见喜怒。 洛小苒心中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伸手作揖道:“参见燕王!” 因为微微低下了头,所以洛小苒错过了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古怪神色,也没看到塔尔脸上的嫌弃表情。 “不必多礼。” 燕王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洛小苒抬头站定,一脸从容。 “知道叫你来干什么的吗?”燕王继续说道。 洛小苒淡淡瞥了一眼塔尔,梗着脖子说:“不知道。” 此话一出,塔尔原本就不白皙的脸上,更黑了。 燕王指了指塔尔:“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北夷少主,塔尔。” “啪嗒!” 洛小苒的一根拐杖猛地从手中脱落,惊吓四座。 这个狗男人竟然是北夷人?还是北夷的少主?等一下! “北夷少主是什么意思?”洛小苒问。 “意思就是,”云胡及时的接上话,挤眉弄眼的:“意思就是他是北夷未来的王。” “哦~~” 洛小苒依旧表现的很淡定,原来北夷人对国家未来接班人的称呼,和大梁是不一样的。 北夷称少主,大梁称太子。 “那我们身为大梁的子民,现在不应该把他抓起来吗?” 洛小苒接着道,语气中带着疑惑,甚至想撸起袖子现在就干这件事。 塔尔并没有从洛小苒的脸上看到害怕,这足以让他感到愤怒,现在听她提出要把自己抓起来,更是把愤怒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云胡也是一哽,觉得洛小苒思路清奇,又隐隐觉得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打住!云胡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才回答: “按道理讲,我们大梁和北夷处于敌对关系,但…… 但这只是暂时的情况,如果有和平相处的机会,我们更希望和北夷联盟,这样也能让边疆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洛小苒明白了,看你们现在这么和谐的氛围,现在是要团结在一起了? 你们现在哥俩好了,把我找来不会是替塔尔出气的吧? 洛小苒回过神来,支着右手拐杖慢慢蹲下,想伸手把刚刚掉下去的拐杖捡起来,以此来掩饰心中的慌张。 一只手却先她一手横斜出来,将拐杖捡起后,递给了洛小苒。 洛小苒抬头,是军师! 从他手中接过拐杖,洛小苒礼貌回应:“多谢!” 军师点点头,并没有说话,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去了。 洛小苒再次支起两根拐杖后,就看到云胡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自己,立刻瞪了他一眼。 云胡的表情瞬间恢复正常,但洛小苒心中却有一丝异样。 军师的手比他的脸还白,外形修长,骨节分明,要是搁她上辈子还没末世的时候,一定会迷倒一群手控的小姑娘。 尽管,他仅凭那张脸,就可以吸引很多小姑娘了。 我去!都啥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些! 洛小苒猛地眨眨眼,为自己的走神感到懊恼。 不管燕王是不是要给塔尔出气,她反正现在是跑不掉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参见北夷少主。”整理好心情、也整理好拐杖的洛小苒给塔尔打招呼。 塔尔看到洛小苒乖巧的像只小绵羊,想起她之前对自己的狂妄无礼,还有打自己的那几棍子,不由冷哼了一声。 “塔尔少主说你背信弃义,欺骗了他,有这事吗?”燕王问洛小苒。 洛小苒斜睨了一眼塔尔,还真告状了,出息! “没有!”回答的干脆。 “你还敢狡辩!”塔尔跳了出来,食指如同利箭指向洛小苒。 “你明明以性命起誓,要帮我包扎并把我带到益州,可你却违背了誓言,包扎好伤口后,就对我……” 说到这,塔尔似乎觉得自己被一个弱女子所打,很丢人,他顿了顿改口道:“就不带我去益州了!” 洛小苒深知在这里,只有一个人的态度是最重要的,那就是燕王。 于是便也不理会塔尔的控诉,直直面向燕王,平静地解释道:“我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请燕王殿下明察!” 燕王看了一眼愤愤不平的塔尔,又看了一眼淡定无比的洛小苒,假咳两声后才开了口: “你们双方各执一词,那就自行对峙一下吧!” “不需要对峙!洛小苒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她欺骗了我!我很生气!” 塔尔一挥手,毫不犹豫地反驳了燕王的话,看的洛小苒一愣。 这北夷少主挺勇啊!在燕王的地盘,还这么嚣张。 洛小苒觉得是时候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她环视一周,确定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这才缓缓开口。 “我洛小苒以性命起誓,帮眼前之人包扎,并把他带去益州。” 见塔尔恶狠狠地盯着自己,洛小苒的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这是我的原话,但这并非我的本意。 当时塔尔少主挟持我的伙伴,以她的性命要挟,我才不得已立下这个誓言。” “哼!”塔尔不以为意,“不管怎么样,你发誓了,但你没有遵守自己的诺言,所以你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洛小苒见塔尔像个爆竹一样一点就着,不由推想,这样一位继承人登上王座,应该会成为暴君吧! “我还没有说完,塔尔少主您先别着急。”洛小苒继续慢悠悠道。 “当时,我眼前之人并非你一个,你怎可如此自恋,认为我立誓的对象是你?” 言外之意,洛小苒包扎伤口和带去益州的对象是杜空青,和他塔尔没有一毛钱关系。 “狡辩!” 塔尔大叫。 第201章 我的王妃,谁敢杀? “塔尔少主!” 洛小苒突然高声叫道,比塔尔的声音还大、还突然。 在众人都被她吓到的时候,洛小苒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息怒~~” 暴怒的塔尔成功被她唬住了,有些懵,接着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虎目圆睁,瞪着洛小苒说不出话。 燕王瞥了一眼军师,默默不语。 军师的嘴角忍不住勾起,默默盯着洛小苒。 云胡目瞪口呆,默默伸手合上自己的下巴。 祁天眉头紧皱,默默握紧了拳头。 “你绑架了我的伙伴,以她的性命要挟我,我以德报怨,无偿为你包扎伤口,却换来你口中的‘背信弃义’。 该生气的人不应该是我吗?我实在不知塔尔少主为什么如此暴怒?” 洛小苒话罢,帐中安静的连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塔尔是气的说不出话,其余四人则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各怀心思,没有贸然插嘴。 良久,云胡的声音响起,他主动站出来打圆场: “如此看来,塔尔少主确实是误会洛小苒了。 想来,之前她不知道少主的真实身份,言语上有了什么冲撞,确实该罚! 但少主身为北夷的王储,自然不会和她一个小姑娘计较,这样有失你的身份 。” 洛小苒眉毛微挑,诧异地看了一眼云胡,没想到对方为了帮她,竟然都用上“道德绑架”了。 塔尔是北夷少主,而我洛小苒只是一个大梁的民女,你和我计较,那确实太没有肚量了! 洛小苒在心里默默记住了云胡的仗义执言,并告诉自己,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偿还这份人情。 塔尔见燕王的手下竟然替洛小苒求情,这让他大为不解,不应该正是因为他身份尊贵,所以应该为他出气吗? 看来,大梁人还是护着大梁人的,他这个北夷少主终究是“非我族类”。 想到这,塔尔不疾不徐地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抬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洛小苒不死,那我们刚刚约定的一切,全都不作数!” 他倒要看看,是洛小苒的小命重要,还是北梁联盟重要! 洛小苒一个贱民,燕王都不屑于自己出来和她交谈! 而是在这个蠢货认错人的时候,默认让自己的侍卫代为出面说话,他怎么可能会为了洛小苒和自己作对! 塔尔此话一出,洛小苒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等着我呢? 你这个北夷少主真是心眼比针眼还小,为了报复我,竟然拿这么大的事情说项! 北梁联盟需要我这么个小人物来祭旗吗? 尽管不敢置信,但是洛小苒心里清楚,若是大梁和北夷能够休战,百姓便可免于战争之苦。 别说让她一条小命为北夷少主出气,就是把她挫骨扬灰,做成烟花放到天上去讨塔尔欢心,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大脑疯狂运转,洛小苒拼命调动脑海中的一切信息和知识,期望能找出一条不用送命的活路。 这次,就连一直为洛小苒说情的云胡都迟疑了,怔怔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洛小苒的掌心沁满了冷汗,火药!火药能不能买自己这条命? 恐怕,不行! 火药的配方并不复杂,大梁也有做爆竹、烟花的,只是人们醉心于爆竹、烟花的“庆祝”效果,而从未想过把里面的黑火药作为一种武器应用于军事。 而她用火药炸山的行为,恐怕已经给了某些有心人启发,所以,火药的配方迟早都能被研发出来,并不是非得从她这里得到。 洛小苒面色沉重,她看到塔尔一脸得意地望着自己,真想现在就冲上去把他撕碎! 但洛小苒忍住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救自己? 让燕王为自己出头,她没有足够的筹码。 或者,向塔尔求饶。 按照他易怒易爆炸的性格,估计自己会吃很多苦头,但让他出完所有的怒火后,自己也许会捡回一条命,尽管她失去了所有自尊。 洛小苒的眉头紧紧皱起,她还在犹豫,要屈服吗? 耳边又响起了爸爸妈妈的声音: “小冉,爸爸妈妈已经被丧尸咬了,没救了,你不一样,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你要好好活下去,带着爸妈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渐渐的,洛小苒的眼神坚定下来,上天垂怜,让她有了第二次生命,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辜负爸爸妈妈的期望! 尽管,这需要她向一个烂人服软。 就在洛小苒还在考虑是先开口求饶,还是直接下跪的时候,一个冷峻的男声突然响起,在帐篷内宛如平地惊雷,炸蒙了所有人。 “本王未来的王妃,怕是不能为了熄灭少主的怒火,就这么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洛小苒猛地看向说话之人,这个自称“本王”的人,竟然是她以为的“军师”! 而她刚刚称之为“燕王”的人,此时已经默默退到了后面,俨然是真正燕王的侍卫。 等下! 认错人这件事只需尴尬一秒就够,她的小命还在塔尔手中攥着,要镇定,不要脚趾扣地。 可是这个真正的燕王是什么意思? 洛小苒四周环顾一圈,确定没有其他女子在场,那他口中的“未来王妃”——不就是自己吗? 她洛小苒何德何能? 真正的燕王抬脚走向洛小苒,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将她挡在身后,面向塔尔再次说道: “我请少主来,是好心帮助少主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大梁也只会在少主成功后,在边境设立互市,帮助我两族人民友好往来,并没有向少主你收取额外的报酬。 不知少主为何要咄咄逼人,竟要取我王妃的性命?” 燕王这次连“未来”两个字都省了,直接称呼洛小苒为“王妃”了。 云胡伸手合上自己第二次惊掉的下巴,眼神不敢置信地在燕王和洛小苒之间打量。 他们这位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二十二岁还是个…… 咳咳,那个词他不敢说,这样一位燕王殿下,竟然亲口说出他的未来王妃是一个乡野丫头? 第202章 你的初见,我的三面 是! 云胡承认,洛小苒长相貌美,气质不俗,但也不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吧? 不说京都,就是他前不久去的扬州,也有很多容貌不输洛小苒的,主子到底看上她哪了? 额,虽然洛小苒的气质确实罕见,云胡又在心中补充道。 别说云胡想不通这件事,就连被燕王护在身后的洛小苒,也想不通这件事。 眼前就是燕王宽大的脊背,因为帐篷内升着炉子,所以他穿的并不臃肿,亵衣外应该只穿了一件黑色外袍,腰系同色腰带,没有佩戴玉佩、荷包等饰品。 黑衣下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给人一种踏实、有力量的感觉。 洛小苒可不会自恋到,觉得燕王是对自己是一见钟情,他这么说应该是为了救自己。 但是任凭洛小苒现在再长出一个脑子,她也猜不透燕王为什么为了救自己,连“王妃”这种话题都能搬出来? 是不是牺牲太大了? 塔尔“噌”地从椅子上弹起,一脸惊诧,眼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烦躁。 “你说这个贱民是你未来的王妃?”他忍不住再确认一遍,语气不耐。 燕王的脸陡然冷了下去,双眸微眯,看向塔尔的目光有些不善: “还请北夷少主嘴巴放干净些!我虽然希望能与你联手,但也决不允许有人欺辱我的王妃!” 塔尔不欲与燕王针锋相对,转头望向洛小苒,洛小苒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眼神中一片澄澈,没有丝毫闪躲。 良久,塔尔似乎权衡完毕,他收敛了满身戾气,摆了摆手: “我与燕王妃也是不打不相识,看在燕王的面子上,我就不计较了。” “既如此,卫临,带塔尔少主去换身衣裳,重新包扎一下伤口。”燕王说道。 他身后同样身着黑衣的男子回道:“是!” 等卫临带着塔尔下去,云胡忍不住刚想询问所谓“燕王妃”的事情,祁天比他开口还快: “主子救洛小苒也就罢了!为何还用这种由头?有损你的清誉!实在有失体统!” 洛小苒皱眉,什么叫“救她也就罢了!” 她可是一条人命啊!不值得相救吗? 燕王的眼神轻轻扫到祁天身上,声音不带一丝波澜:“我做什么事,还需要向你交代?” 极具压迫性的目光袭来,祁天浑身一颤,猛地单膝下跪,双手抱拳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 见好兄弟被训斥,云胡赶忙求情,“主子,祁天快人快语,他只是不理解……”云胡歪头瞄了一眼洛小苒,顿了一息还是继续说道: “不仅是他,属下也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这样做?” 洛小苒:…… 我当然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们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燕王殿下,可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我不要面子的啊(开个玩笑)! 正当洛小苒腹诽的时候,燕王突然看向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清冷。 “本王刚刚将你称作王妃,是能解救你的最快方法,你不要误会。” “不会不会!”洛小苒连连摇头,“多谢燕王殿下为我解围,小苒铭记在心!燕王殿下爱民如子,是我们这些子民的福气。” 洛小苒如此爽利地表示她的理解与清醒,高兴与感激,燕王背在身后的手握了一个拳头,心里有些别扭。 胸口像是被什么捶了一下,有些堵得慌。 他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感觉陌生极了。 对于洛小苒来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燕王,可对于燕王来讲,算上这次,他已经见过洛小苒三次了。 第一次,他带着卫临去安若寺,遇到洛小苒和一众伙伴侃侃而谈。 她说“百姓们拜佛是在拜自己的欲望”、“军民鱼水情”…… 这些言论十分新颖,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他让卫临查了一下这群人的底细。 抚远县首富之子举人王长博、白鹿学子秀才孙清源,其中还有一人是杜时暮的独生女儿杜空青,倒还都不是些毫无背景之人。 最让他吃惊的是,饶是卫临手下遍布大梁的暗卫,竟然都没有查出洛小苒、洛星辰姐弟俩的底细。 这很奇怪,但洛小苒毕竟只是他偶然碰到的人,没必要非得将她查个水落石出,便也就做罢了。 第二次,是朝中有人兴风作浪,企图阻止他与塔尔联盟,共同对付利格,设立边市的计划。 本来,他是不想理会那群没事找事的朝臣的,但朝廷若是因此又派出监军御史,也会给军中带来不少麻烦。 因此,他还是动身去了京都。 出了定州还没到京都的时候,他收到云胡的情报,说是认识了一个小姑娘,得知了几种很好的蔬菜粮食。 只是那小姑娘进京采买物资,好几天还没出来,怕是出了什么事。 他一看小姑娘的名字,并不陌生,竟然就是卫临查不出底细的洛小苒。 看在“辣椒、红薯、番茄”的份上,他决定在不麻烦的情况下,顺手把洛小苒救出来。 恰逢林啸天遇刺,城门戒严,洛小苒因为假路引的事情被抓进了诏狱。 洛小苒手持的路引是云胡的,这样的路引云胡手中还有很多,而且都是加了官府印的正品,是从霍青云手下的兵马司流出来的。 霍青云认出了那张路引,误以为洛小苒是云胡的人,所以只是把她关了起来,没有用刑。 等他进了京都城,找机会和霍青云打了招呼,这才将洛小苒放了出来。 想到这,燕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洛小苒,那次才是他第一次救洛小苒。 第三次,他着实没想到洛小苒竟然又和北夷少主碰上了,还狠狠打了对方一顿! 塔尔脸上的伤和他捡起的那根拐杖,完全吻合! 而他也不知怎么的,竟然鬼使神差地说出了那句话,又把洛小苒救了下来。 洛小苒啊洛小苒! 本王总共就见了你三次,其中两次都救了你的性命,不知道你要怎么偿还? “救命之恩大于天,殿下日后有用得着小苒的地方,我一定绝不推辞!” 仿佛是能听到燕王要她还恩情的心声似的,洛小苒的声音不失时机地响起。 “好!你要记住你今天的这番话!” “铭记在心!” 第203章 父女终相见 洛小苒又被送回了最初的那顶帐篷,秋娘和杜空青见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皆是松了一口气。 帐篷中间架着一个小炉子,从帐篷顶端垂下两根铁链,铁链中间悬挂着一个铁制的烧水壶。 秋娘和杜空青因为担心洛小苒,没有心思喝茶,桌上的茶壶还是空空如也。 洛小苒从铁链上把烧水壶拿下来,直接将水倒进茶杯晾着。 经过刚刚那一遭,她有些口干舌燥的。 “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洛小苒对两位小姐妹说道。 秋娘移步坐到洛小苒跟前,欲言又止,“小苒,云胡真的是……” 她话没说完,留了一半,但她知道洛小苒明白她的意思。 “是!”洛小苒点头。 “云胡是什么呀?” 杜空青不解,她怎么听不懂小苒和秋娘姐姐的话了。 洛小苒沉吟片刻,觉得还是先不要让杜空青知道真相的好。 毕竟什么“燕王”、什么“北夷少主”,这离空青原本的世界,太远了。 “云胡真的是太仗义了,刚刚那个受伤男子还想报复我,云胡帮了我。”洛小苒对杜空青说。 杜空青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应该好好谢谢他!” 杯子里的热水温度降了些,洛小苒端起茶杯一边吹一边喝,总算润湿了发干的嘴皮。 “哪位姑娘是杜空青?” 又是刚刚那个把洛小苒喊走的士兵,他掀开帐篷门帘走了进来,声音仍旧波澜不惊。 “怎么了?” 杜空青还没回应,洛小苒就摁住她的手,代为回答了一声。 士兵见洛小苒一副护犊子的模样,嘴角又小小抽搐了一下,继续说道: “有人要见杜空青,请吧!” “小苒……” 杜空青被吓了一跳,除了被她包扎伤口的受伤男子,她不知道这里还会有谁要找她。 “小苒,那个人是不是嫌我包扎时下手太重了,所以要把我找过去,打一顿?” 杜空青的语气中带着慌张,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谁要见杜空青?”洛小苒皱眉问道,他说的“有人”,没说是谁。 “这个,”士兵挠挠头,“是祁将军吩咐的,我也不知道。” “祁天?” “你认识我们祁将军?” “认识,很熟呢!” “那你放心让杜空青跟我走了吧?” “不放心!” “……” 士兵最终也没能从洛小苒手里把杜空青带走,直到祁天亲自过来,给杜空青递了一张纸条。 杜空青看完后,顾不上和洛小苒、秋娘说话,跟着刚刚的士兵就走了。 帐篷内只剩下洛小苒、秋娘和祁天,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 洛小苒手中那杯水终于到了合适的温度,被她一饮而尽。 “砰——” 她把茶杯放到桌子上,抬眸看向祁天,“祁将军还有何贵干?” 看到洛小苒放杯子的粗放姿态,祁天的眉头又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这个小姑娘行为举止怎的一点都不温婉? “我只想提醒洛姑娘一句,刚刚在那顶帐篷中的所见所闻,一定要烂在肚子里,不足为外人道也。” “多谢祁将军提醒,我知道事情的轻重,一定不会泄露半个字。” 祁天紧紧盯着洛小苒,似乎在确定洛小苒所说之话的真实性,一旁的秋娘都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 祁天走后,洛小苒又喝了一杯水,眼神有些涣散。 她看得出,祁天对她的态度,从始至终,不算友善。 一开始为了带走塔尔,祁天在不知道事情原委的情况下,就要把自己和空青一起带走。 后来在帐篷里,祁天说话的感觉就像是在责怪燕王,认为燕王不应该救她,她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死了就死了。 洛小苒承认,她是平民,燕王是皇族,燕王为了救自己谎称自己是他的王妃,确实有损他的威严。 但这话从祁天嘴里说出来,那种有意无意所透露出的阶级感,让洛小苒很不喜欢。 更何况他根本没把自己这个“平民”的性命,放在眼里过。 祁天认为,以她洛小苒为代表的平民的性命和他的大事、和燕王的清誉相比,简直太微不足道了。 洛小苒深知封建王朝的阶级统治,对于平民百姓而言,那就是随时随地都有威胁身家性命的可能性。 所以,她刚到这里的时候,从来就没想过往权利的中心、繁华的古城——京都里面钻,她玩不开、玩不转,一不留神就不知道会被哪个达官显贵给弄死。 她那时一心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小地方,最大的愿望就是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度过这一生。 谁知天不遂人愿,她到河西村仅仅半年的时间,就已经对抗过县令,“嫁”过燕王了。 “本土之身,异界之魂,得天独厚,安能独善其身而逍遥山野?” 脑中突然响起慧能大师为她解的签语,洛小苒浑身一震,打翻了茶杯。 “小苒,你怎么了?”秋娘关切地问道。 洛小苒望向秋娘,眼中惊魂未定。 “没事!”她听到自己说,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着这句话。 “本土之身,异界之魂,得天独厚,安能独善其身而逍遥山野?” “本土之身,异界之魂,得天独厚,安能独善其身而逍遥山野?” “本土之身,异界之魂,得天独厚,安能独善其身而逍遥山野?” …… 一刻钟的时间,杜空青就回来了,她的眼睛红红的,一看就哭过。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吗?” 以往这句话应当是洛小苒问的,但她实在是被签语搞的心烦意乱,所以没有主动询问杜空青。 反而是能沉默则不说话的秋娘,当起了这个知心大姐姐。 杜空青刚想张口说些什么,但脑中立刻回想起父亲的嘱托。 “不能告诉别人你见过我,就连你娘也不行!” “咱们父女俩今天见面的机会,是我求来的。” “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回家去,叫你来,是想看看你的伤势恢复到什么样子了。” “爹,你知道我受伤了?所以上次我见到你,不是幻觉?娘和小苒合伙骗我!” “别怪她们,我只待了不到一日一夜便走了,你娘是怕你失望,所以才骗你的。” “你的年纪尚小,伤口恢复的快,如此为父也可安心了。” “你回家照顾好你娘,我们一家人还是有团聚的时候的。” “记住!见面的事情谁都不能告诉!” 第204章 交配方 “我不能说。” 杜空青摇了摇头。 “那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秋娘换个角度继续问她。 杜空青的胸膛砰砰作响,心中还残留着刚刚见到父亲时的巨大悸动。 她忍不住勾起一个笑,眼中却又有泪花闪烁: “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秋娘点点头,那她无需多问了。 秋娘虽然见过杜时暮一次,但她并不知道河西村中关于杜时暮的流言。 杜时暮来洛家找妻女的时候,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秋娘只是匆匆瞥了一眼。 后来,洛小苒让她不要把杜时暮回来的事情告诉杜空青,她照做,仅此而已。 所以,秋娘不会把杜空青的这次又哭又笑,和她父亲联想到一起。 但洛小苒不同,她不仅上次见过杜时暮,还知道他是一个军医,而这里是军营。 杜时暮身上充满谜团,他于两年前离奇失踪,在河西村留下无数谣言和蜚语。 却又在前不久突然出现,紧接着仓促离开。 离开之前还能从安禄海手中暂时平息自己将空青从狱中救出来的事,仅仅靠的是一张生男秘方吗? 这是洛小苒一开始就埋下的怀疑种子。 如果空青刚刚去见的人真是杜时暮,那么一切的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杜时暮很有可能在为燕王办事,事情没办完,所以不能回家。 至于充斥在他身上的流言,应该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而进行的掩护。 这也就能解释了当初在东风驿站,云胡一听到她是为杜空青的事情来的,立刻就改口,说是愿意去搞定安禄海。 一番推理,暂时将那如魔咒般的签语从脑海中挤了出去,洛小苒深深吐出一口气。 …… 有了燕王的庇护,塔尔不闹了,洛小苒三人自然也不需要留在这里。 送走三人之前,云胡单独将洛小苒叫到一边,有些欲言又止。 洛小苒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不耐烦,“有什么话就直说!”有屁快放! 云胡谨慎地望了望四周,确定没人偷听后,这才小声问道: “你和主子以前认识?” “不认识。”洛小苒摇头。 云胡的眼睛瞪的老大,声音不自觉抬高了些: “不认识?那他怎么会为了救你,不惜称你为未来的燕王妃啊?” 洛小苒见又是一个因为“燕王妃”事件来的人,心中着实又烦又躁,就连被她压下去的签语也有要再度跳出来的趋势,整个人更不好了: “我也不知道燕王殿下为什么那么说呀! 首先,我很感激殿下救了我,我也会铭记他的恩情。 其次,我明确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女,根本配不上高高在上的殿下,不会痴心妄想。 最后,整件事我自己有清晰的认知,不需要你们一个两个都跑过来提醒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云胡第一次见洛小苒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发泄一通后,洛小苒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暗自有些懊恼。 她抬眸看了一眼躲在一边的云胡,塔尔逼迫自己的时候,云胡还帮她说过话,她不应该将心里的负面情绪发泄在云胡身上。 “我刚刚心情有些不好,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在心上。 只是‘燕王妃’这三个字,以后千万别在我跟前提了,真的和我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云胡似乎有些被吓到了,连连点头,十分同意洛小苒的话: “好!不提!不提!那我提一个我感兴趣的事情吧! 你那个炸山的玩意,到底是什么?” 话题被转移,矛盾自然也跟着转移。 洛小苒收敛情绪,平静开口: “那是火药,安禄海给的徭役期限太紧了,采石又太费时间,我只好出此下策,动静闹的有点大。” 闻言,云胡的眼中闪过一缕精光,他开门见山:“你那个火药配方能卖给我吗?” 洛小苒心下一紧,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的预感是对的,云胡果然对火药很感兴趣 “不卖!”洛小苒干脆利落地拒绝。 云胡上扬的嘴角瞬间僵住了,十拿九稳的事情,却与他的预想完全背道而驰。 “为什么不卖?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出得起价格!” 洛小苒瞥了云胡一眼,神色不明:“不是价格的问题。” “那是因为什么?哦~”云胡长叹一声,“是因为刚刚的事?洛小苒,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没有恶意。” 洛小苒还是不说话,决定再晾一会儿云胡,小小捉弄他一下。 云胡急了:“咱们怎么说也认识一段时间了,我是那种会随意贬低他人之人吗? 我只是太过好奇了,毕竟主子从不近女色,一见到你就说你是燕王妃,换作你是我,你好不好奇?” “燕王从不近女色?”洛小苒听到了不得了的大八卦。 “嘘——” 云胡赶忙捂住洛小苒的嘴,“我真是欠了你的,这话可不能往外面讲,不然我死了也会拉你做垫背的。” “好,不讲不讲。” 洛小苒赶忙应上,内心却笑开了花。 燕王那么一个俊俏男子,随便往街上一站,一定会迷倒万千少女加少妇,结果他不近女色? 哈哈哈! 不会是近男色吧?洛小苒猥琐地腹诽着。 “火药配方到底能不能卖给我?”云胡再次问道。 “就拿火药的配方,抵了我欠你的债,如何?” “你说那些粮食,还有那些做火药的材料?” “是,”洛小苒点头,“我待会儿就把配方写给你,此后我们就清账了。” 制作火药的材料和徭役的口粮都是云胡提供的,而且是在没有借条、没有抵押、没有保人的情况下,直接就派车队送到了垂安窑,可谓非常讲义气了。 对待有情有义的云胡,洛小苒开玩笑归开玩笑,怎能不让他心想事成呢? “真不用我额外给你一些钱?” 云胡似乎没想到火药配方这么简单就到手了,再次找洛小苒确认道。 “不用,”洛小苒摇摇头,顿了顿,她提醒云胡: “火药这个东西很危险,如果你想找人继续研究的话,一定要做好安全防护。” 第205章 生民变? 火药的事情说定,云胡又细细叮嘱洛小苒三人一番,让她们不能泄露关于这里的任何事情。 “一定!”洛小苒保证道。 “知道了。”秋娘点头。 “不说不说!”杜空青连忙摆手。 “那赶紧把我们送出去吧!我们还得去服徭役。”洛小苒催促道。 随后给了秋娘一个眼神,秋娘也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装作无意地说道: “也是不巧,今年刚落户河西村,就遇上不能用钱赎徭役的规矩,只能老老实实干了两个月的活。” 云胡看到秋娘面露忧色,不由自主地跟着皱起眉头,听到她说的话,眉头皱的更深了。 “秋娘姑娘若不到二十一岁,自然也可以用钱赎徭役的,而且两个月的徭役不会耽搁春耕吗?” “谁说不是呢?”洛小苒在心中给秋娘点了个赞,接过话头: “说是县令大人不让赎,而且今年不仅徭役期限长,人还多了不少,特别折腾。 口粮给的也特别少,我怕村民们饿坏了,所以才向你借的粮食。” 秋娘神情十分不忿,接着道:“说是让修石灰路,结果石灰让我们自己烧,还得折腾到垂矿去……” 洛小苒和秋娘就这样一唱一和,在云胡面前把状给告了。 既然知道云胡是燕王的手下,先别管他们会不会干涉徭役的事。 但只要把其中的苦楚诉一诉,四舍五入,她们也算是给安禄海穿小鞋了。 痛快! …… 把洛小苒三人送出军营的时候,照旧是黑布缠目,不让她们知道这里的具体地点。 等眼上的黑布被取下来的时候,三人已经身处益州城内了。 …… 另一边的牛叔宝,按照洛小苒的叮嘱,赶着马车到了所有人心心念念的那条官道。 他从益州城南门出来往杨柳坡走的时候,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上了杨柳坡往抚远县的那条路,确实能明显感觉到道路没有之前那么颠簸。 牛叔宝注意到,就连马车轮上沾染的湿润泥土也少了很多,不需要他每隔一炷香就下来清理一次。 牛叔宝很快就找到了雨过天晴后,正在抓紧时间修路的河东村人。 “王村长!”他走向那个身体干瘦,但仿佛浑身有着使不完力气的老人。 “我是河西村的牛叔宝,这不下了一场雨,我过来看看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原来如此,”王村长点点头,随后问出了那个让他一直担心的问题,“窑里还能烧灰吗?” 牛叔宝照实回答,“下雨那天把火都浇灭了,不过现在天晴了,应该可以继续烧。” “那就太好了!”王村长松了一口气。 “雨小一点的时候,我就让一些村里人赶马车去垂矿了,想着他们早去些,也能帮上点忙。” “放心吧王村长!我算了一下,咱们还有八日的时间,足够烧出两窑石灰修路了。” 洛小苒在益州租了一辆马车,带着秋娘和杜空青找牛叔宝汇合。 见面后,牛叔宝把他和王村长估算的情况和洛小苒说了一下,洛小苒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能这么乐观。” “洛小姐此话怎讲?”王村长赶忙问道,就怕在这修路的最后关头,出了什么幺蛾子。 洛小苒伸手指了指天,“都说‘春雨贵如油’,但这场雨对于咱们修路人来说,真是太不巧了。” 说罢,洛小苒看向王村长,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老人的欣赏。 “河东村民在你的带领下,把官道修的很好,不枉费所有人的辛苦。 王村长,你及时保护石灰不沾水,这很好,但垂安窑的情况,比起这,要复杂的多。” 说到这,洛小苒看了一眼牛叔宝,他漏掉了一些细节。 也正是因为这些细节,洛小苒才对石灰能否够用存疑。 也因此在跟着祁天等人走之前提醒牛叔宝,若是石灰不够用,就掺一些河沙,以防万一。 “我们来之前的那窑石灰被雨浇了之后,全都废掉了,剩下八天的时间要烧两窑石灰,按照之前的速度肯定是能烧出来的。 但是,石灰窑是湿的,是否需要晾晒、烘干一两天才能继续使用? 咱们废了一窑石灰,整个垂安窑不知道废了多少石灰,浪费了多少煤。 现在矿监肯定在加紧时间烧灰,煤也是紧着他们自己用,还会那么轻易被我们用木柴换来吗? 若种种原因导致最后一窑石灰是在最后期限才烧出来,我们哪里还有时间把石灰运过来?更别说修路了!” 牛叔宝想了想,认为洛小苒说的有道理,但内心深处还是觉得洛小苒担心过头了,他相信村长他们一定能把两窑石灰按时带来的。 事实证明,牛叔宝天真了。 但是,洛小苒,也天真了。 安禄海会让她这么顺利地把这路修好吗? 距离徭役期限还有七天,河东村去拉石灰的人满载而归。 只不过,车上不是石灰,而是灰头土脸的河东村众人。 “发生什么事了?”洛小苒直奔张长宗。 张长宗一见到洛小苒,就像见到了主心骨,苦着一张脸,捶胸顿足: “屠爷带着矿监把我们赶出来了!说是雨后石灰窑要检修,没个十天半个月修不好,就不让我们用了!” 此话一出,河东村民又炸了。 “什么狗屁理由!就是不想我们烧石灰!” “哪里是不想我们烧石灰?那是不想让我们把官道修完!” “你说的还不对,不是想让我们修不完官道,而是想治我们的罪,让我们去死啊!” “你说的对!他奶奶的!我就说安禄海会不捣鬼?鬼在这等着我们呢!” “是呀!我去战场上拼命、去杀北夷人,都比在这受安禄海的窝囊气强!” “咱们不就是以前得罪过他吗?十年了!用得着年年都把我们往死路上里逼吗?”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吼道,声音凄厉无比,带着浓浓的绝望。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河东村人的怒火,几个年轻男子对视一眼,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然后,一个年轻男子开口了: “既然徭役完不成了,安禄海打的又是长公主的幌子,那我们必死无疑! 倒不如现在就冲进县衙把安禄海杀了,拉着他一起陪葬!” 第206章 冲动是魔鬼 在公开场合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连洛小苒都佩服河东村这个年轻男子的勇气。 洛小苒几不可察地摇摇头,感慨他还是太年轻,火气太旺,冲动是魔鬼啊! 不管怎么样,这种话要悄悄说,也叫密谋,杀县令也要悄悄杀,俗称刺杀。 但是后来,事态就超出了洛小苒的想象,她有些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随着年轻男子的振臂一呼,河东村人只寂静了几秒钟,这几秒钟不足以让他们有什么思考,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年轻男子说的是什么。 反应过来之后,只有几个年轻的跟着一起喊,嘴里嘟囔着这些年因为安禄海的针对,而遭受的苦楚。 紧接着,这零星的抱怨成了燎原的怒火,诉苦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越来越密。 最后,以年轻男子为中心,掀起了一波接着一波的声浪,河东村的男女老少都跟着附和起来。 “去县衙!杀狗官!” “去县衙!杀狗官!” “去县衙!杀狗官!” …… 看着此起彼伏的叫声,洛小苒算是明白了,为何这个年轻人一开始敢公然叫板县令了。 合着你们全村都容易冲动,都是不怕死的性子,都如此生猛,家学渊源啊! 河西村人也被这从未见过的大场面吓到了,一时间竟都呆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村长张长宗似乎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所在的河西村和河东村不是邻居吗?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位邻居,何时竟有这么大胆的想法,还敢昭然若揭地说出来? 李杏花看到被裹挟在人群中的老爹和哥哥,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发展成这个样子? 孙老大脸色苍白地看着河东村里叫的最大声的军户们,以往他总是觉得军户生活凄楚,比不上农户。 现在,有一点他十分确定是农户比不上军户的,那就是胆子! 朱能冷眼瞧着,嘴里不住嘟囔着:“疯了!河东村的人都疯了!” 近乎百人的河东村民乌泱泱叫嚷起来,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洛小苒想起徭役之初,她建议村长带领村民们罢工,以此来反抗安禄海不给石灰的刁难行为,结果张长宗还犹豫了好久。 要不是口粮掺沙事件把张长宗置于险地,让他看清了安禄海的真正面目,他还下不了决心进行反抗。 再对比如今河东村人的行为,果然是应了那句老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河东村被压迫久了,一旦这压力超出他们能承受的极限,自然会爆发出来。 河西村一向老老实实、安分守己,被欺负了,也不敢轻易生出反抗的念头。 洛小苒情感上敬佩河东村的反抗精神,但理智上完全不同意他们的想法,因为这是等级森严的古代,有很多桎梏。 要是一群平民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冲进县衙,逮到县令进行打杀,那这群平民在其他人看来,无异于暴民了。 是的,尽管安禄海百般刁难在先,但在封建王朝,以民杀官,就是造反! 洛小苒觉得她不能看着河东村民做出此等傻事,于是快步走到人群中,用力按住了挑头那个年轻男子挥舞的手臂。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洛小苒的声音拔的很高。 河东村民一看说话之人是洛小苒,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嘴。 这个洛小姐对他们有恩,给了他们救命的粮食,使他们在这次徭役中无人饿死,他们感激也尊敬她。 “其他的先不论,今天若是大家冲进了县衙,不管杀没杀人,都无异于造反,是要连累全家一起死的大罪! 到时候,安禄海就有借口,带人荡平整个河东村了。” “我的天耶啊!” 听了洛小苒的话,一向沉默寡言的张守根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直奔河东村的赵堂明而去。 张守根架起赵堂明的胳膊就把他往外拉,唯恐他要跟着河东村人一起造反: “大伯,你听见小苒说的了吗?这是死罪!不能干!你想想大娘!想想翠兰!” 赵堂明突然被侄女婿拉出人群,一下子处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让他很不适应。 他一开始确实被人群激的血气翻涌,可风一吹,他那顶发热的脑袋就迅速冷了下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个动作是他的亲家张长宗的习惯性动作,后来就传染给了赵翠兰,他又被自己的侄女传染了。 脑袋清醒后的赵堂明,心中虽然懊恼刚刚仿佛着了魔般的行为,但黝黑的脸上不露声色。 他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张守根一个安抚的眼神,就抬脚往王村长身边走去了。 王村长见赵堂明过来,还没等对方开口,自己先张了嘴: “老赵,你觉得大伙冲动了?” “这……村长,洛小姐所言极是。 咱们去县衙闹事免不了一死,还连累着家里人也没有活路,这不正遂了安禄海所愿? 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咱们是安禄海的眼中钉,那只要咱们河东村还在一天,安禄海就眼疼一天,他疼一天,咱们就快活一天!” 赵堂明言罢,王村长一会儿看地,一会儿看天,就是不搭话。 就在赵堂明觉得自己的话白说了的时候,王村长却突然嚎了一声“好!” 他转身看向刚刚人心浮动的村民们,尤其瞪了领头那个年轻男子,恨铁不成钢道: “就知道闭着眼往前冲!安禄海不就是因为当年咱们打的一场架,才记恨了咱们这么多年? 咱们为什么还不长记性?为什么还要逞匹夫之勇? 他赵叔说的对!有本事想办法把这路修完,让安禄海没借口杀我们! 枉你们大多数还上过战场,死在战场上,不比造反被处死的好? 一个流芳百世,一个遗臭万年,你们自个儿想想吧!” 在河东村,王村长的话堪比圣旨,更何况这“圣旨”还特别有道理。 河东村的大多数人,也就是跟着领头的那几个起的哄,在洛小苒说出“造反”二字的时候,他们就清醒了大半。 至于那些还没清醒的年轻人,在听完王村长的训斥后,也都熄了火。 就这样,这场以河东村一位年轻男子挑动起来的闹剧,在德高望重的王村长的力挽狂澜下,不费吹灰之力地化解了。 第207章 关于石灰问题的柳暗花明 搞热闹的河东村消停了,看热闹的河西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人群被各自的村长驱散,三三两两分开,所有人都随便找一块地方,像个蘑菇似的蹲着。 官道旁还有一些没用完的石灰和熟土,孤零零地堆积着,也没人理睬。 毕竟,石灰不到位,还剩下的些许石灰和熟土也就失去了意义,官道再多修一点、少修一点都一样。 洛小苒支着拐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思考着要不要再找一次云胡,让他帮忙弄些石灰。 不知道是不是她念叨的次数多了,她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奋力奔腾在地面上的震动。 不消一会儿,益州城东风驿站掌柜来到了洛小苒面前,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车队。 “洛小姐,首领让我给你送些东西。” 见洛小苒手脚不方便,掌柜给手下使了一个眼色,立即出来一人将盖在马车上的油布掀开。 没了暗黄色油纸的包裹,一抹细腻雪白的东西映入洛小苒的眼帘。 洛小苒眼中闪过一缕精光,马车里竟是她刚刚还在苦恼去哪弄的生石灰! 掌柜给了下边一个手势,伙计们整齐划一地开始卸货,他转向洛小苒,继续转告云胡的话: “首领说,前两天下雨会影响你们烧制石灰,所以让我把库房里的生石灰调出来,送过来给你们救急。 首领特意交代了,这是他的谢礼,不是借给你们的,所以不用还。” 听到这话,洛小苒嘴角一勾,火药配方的谢礼吗?云胡还真是个讲究人。 粗略估计了一下,这几车石灰刚好能弥补他们缺少的石灰数量,徭役的最后一个危机就这样解除了! 驿站掌柜走后,刚刚还在不远处成了蘑菇的河西、河东两村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齐齐往洛小苒这边瞅。 一些负责炒熟土的已经熟练地点起柴火,打算赶紧多炒些熟土出来,好与洛小苒跟前的石灰混在一起铺垫官道。 “小苒。” “洛小苒。” 张长宗和王村长同时叫道。 “王村长和张村长一样,叫我小苒就好。”洛小苒对王村长说。 “好好,”王村长连连应和,“小苒,这石灰是?”眼中带着殷殷期盼。 洛小苒微微一笑,肯定了他的期盼,“一个友人送的,专门给我们修路用的。” “好好好啊!”王村长大笑,满脸褶子向上弯出一个极大的弧度,整张脸焕发出异样的神采:“真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是呀!”张长宗灰暗的脸一下子就重新焕发了生机,“真是多谢你那位友人了!他可是救了我们百余口子的性命了!” …… 屠爷深谙安县令的心思,他知道,安县令绝对不想看到官道成功修缮完毕,不然也不会一开始就给徭役百姓们出难题。 因此,第一天到垂矿的时候,屠爷就暗示矿监给河东河西村人找些麻烦,奈何矿监根本不理他。 眼看着这修路的石灰就要全都烧出来了,屠爷有些担心安县令会怪罪自己,于是赶紧以雨后石灰窑要检修的借口,赶走了河西村人。 这次矿监倒没有拒绝,毕竟他身为垂矿的矿监,掌管矿中一切事宜,尤其要保证石灰窑的完好无损,确保日后不会妨碍烧灰。 有了上述前提,当屠爷带着另外三个监工不慌不忙地追着被赶出来的河西村人来到官道时,四人直接愣在原地,成了四座石像。 看着热火朝天修官道的景象,屠爷快步走到张长宗跟前,一脑门的不敢相信: “你们哪里来的石灰?” 王村长和洛小苒也在,见到突然出现的屠爷,三人因为刚刚石灰问题得到解决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不少。 屠爷见没人回答他,于是指着张长宗问道,语气中带着质问和怀疑:“是不是偷了垂矿库房的石灰?” “不是不是!”张长宗连连摆手。 王村长也冷笑一声,搭话道:“我们哪敢啊!我们连库房在哪都不知道!” 此时,屠爷后面的一个年轻差役站了出来,他身材细长,嘴角长了一颗痦子,神情轻蔑: “那你们哪来的石灰?总不会是凭空变出来的!” 洛小苒不想在他们面前把云胡扯进来,于是美目微敛,淡淡道: “这个我无需告诉你,我记得监工的职责只是监督徭役,查案还轮不到你吧?” “你!”年轻差役被回呛了一句,面上有些挂不住,作势要把腰间的佩刀拔出来。 “马朝!”屠爷叫住了他,皱着眉摇了摇头。 马朝是衙门来的新差,并不了解洛小苒的底细。 这小姑奶奶他们打不过不说,背后还有靠山,万万得罪不起啊! 马朝还想再说些什么,屠爷干脆一个大步上前 ,伸手用力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走了。 两人还没走出多远,洛小苒分明听到了屠爷的小声劝慰,刚刚因为打发了两人而翘起的嘴角就冰冻定格了起来。 “你虽是衙门里新来的,但心思一向细腻,之前张二河兴许欺诈我的事,还是你提醒我的,怎么今天这么莽撞? 刚刚我给你使了那么多眼色,你怎么还与那个洛小苒对峙,她……反正你别招惹她。” 洛小苒的目光移向被屠爷拉着越走越远的马朝,他的脊背绷的很直,彰显着固执的样子,腿脚灵活,动作很利落。 修路的材料充足,修路的人手也不少,日落西沉的时候,石灰路又往抚远县城方向推进了一大截。 很快,夜幕降临,银白的月光洒满大地,官道两旁篝火燃起,在夜幕中形成两条火龙般的景象。 就着夜色,屠爷四人围着最大的一堆篝火,享用着河西村送过去的晚饭。 马朝吃着用精细大米蒸出来的米饭,他饭量大,两碗下肚还不觉得饱,于是招呼张长宗再给他弄一碗。 经过这场徭役,张长宗也算是看清了安禄海和他手下这群衙役是人还是鬼。 虽然内心不情愿,但还是碍于马朝衙役的身份,起身去给马朝添饭。 第208章 上门敲打 今天负责掌勺和发饭的是秋娘和杜空青,原本不是她俩,但不知怎么的,做晚饭前,这两位姑娘自告奋勇要干这个不讨闲的活。 毕竟做这么多人的饭,就算食材处理有别人在做,但炒菜确实是个体力活。 而且发饭的人要等所有人都打了饭才能轮到自己吃,到那时,饭菜都凉了,还要去热,很麻烦。 “空青,”张长宗叫住了自己比较熟悉的一位,“那边要再添一碗饭。”他朝着屠爷那边努嘴。 空青利落地接过空碗,状似无意地问道:“是哪个差爷?” “就那个嘴角长痦子的,马朝。” 杜空青拿碗的手一顿,旁边的秋娘突然出声:“是他呀?” 张长宗几乎没和秋娘说过话,听到她主动搭话,还有些惊奇。 不过他知道秋娘住在洛小苒家,两人关系亲近,情同姐妹,所以对她也颇为客气。 “对,就是他。” 这时,杜空青已经把那只棕底白身的碗加了满满的米饭,然后递给张长宗。 待张长宗走后,秋娘凑近杜空青,眉头微蹙,“你的巴豆粉是不是放的太久了,药效消散了,他都吃了两碗了,还没去如厕。” 杜空青也很纳闷,按理说马朝早就应该捂着肚子跑出去了,怎么还像只猪似的,一直在吃。 就在两人想不通其中关窍的时候,大快朵颐的马朝突感腹部一阵烧心的疼。 起初他以为自己只是吃撑了,但随即一种急促的下坠感飞速袭来,还伴着隐隐阵痛。 顾不上打招呼,马朝捂着肚子,飞速往官道下风向的一个树林跑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泻千里之后,马朝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提上裤子,栓好裤腰带,坑也不埋,抬脚就要往外面走。 离走出树林还有一个拐口的时候,马朝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紧接着脑袋上挨了一个闷棍,就不省人事了。 …… 屠爷吃完饭,见马朝还没回来,心里有些奇怪。 这小子解个大的竟然去了这么长时间,难不成今日真上火了,所以秘结不通? …… 马朝捂着脑袋悠悠醒来,此刻他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朦胧的视线中还没看清现在是在哪里,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醒了?” 马朝吓的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警惕地往四周张望。 “这边!” 寻着声音,马朝终于看清了站在黑暗中的一个模糊身影,“你是谁?”手中下意识去摸自己的佩刀,却发现只剩了刀鞘。 “你是在找这个吗?” 此时的洛小苒并没有拄拐,笔直地站在离马朝不远的地方,手中举着一把大刀。 皎洁的月光下,那把刀像是被镀了一层银,闪着冷冽的锋芒。 “是你?你要干什么?” 马朝一见对方是洛小苒,心底不由松了一口气,嘴角的痦子都显的格外放松。 “我要干什么?”洛小苒神情冷峻,“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吧?那天你为什么引屠爷去找张二河?将我和张二河推下山的人,就是你吧?” …… 夜越来越深了,很多人都就着火光,进入了梦乡。 屠爷强打着精神等了好一会儿,就是不见马朝回来,顿时感觉不对劲。 这个新来的虽然个性比较冲动,但不是个爱偷奸耍滑的,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想到这,屠爷有些坐不住了,他从篝火中抽出一根燃烧着、大概两寸宽的树枝,匆匆往树林走去。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屠爷面色慌张的跑了出来,一脚踹在已经睡着的两个同伴身上,把他们弄醒了。 “马朝死了!” 这一晚,注定无眠。 只有一个人睡的极好,那就是手脚还未痊愈的洛小苒。 …… 监工的衙役死了,这是大事。 屠爷顾不得在现场想法子阻挠徭役进程的事,翻身上马急忙赶往抚远县衙,汇报此事。 “你说什么?” 安禄海坐在他惯坐的那把太师椅上,摩挲紫檀木扶手的动作一顿,死死盯着屠爷,面色不虞。 屠爷双手抱拳,脊背微曲,听到安禄海的反问,脑袋又向下低垂了些: “看他的样子,像是自己抹了脖子,我找到他的时候,血流了一地。” “自己抹了脖子?”安禄海冷笑一声,心中暗骂马朝是个废物,一点都不中用,没把洛小苒做掉,反而把自己折进去了。 “是的大人。”屠爷回道。 “会不会是洛小苒杀了他?”安禄海眼睛微眯,突然问道。 “这……”屠爷顿了一下,心中叫苦,知道县令大人看洛小苒不顺眼,但他实在想不出洛小苒是怎么拖着两根拐杖把马朝杀死的。 “洛小苒身负重伤,手脚不便,如果是她杀死了马朝,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属下无能,没有查探到。” 屠爷说完,安禄海久久没有言语。 屠爷想了想马上就要完工的官道,又瞥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安禄海,最后还是咬牙问道: “大人,徭役就快完成了,要不要属下再找些什么由头……” 屠爷的话还没说完,县衙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两队披甲士兵鱼贯而入,为首之人一身黑衣,正是燕王的近侍卫临。 安禄海立即从紫檀木太师椅上起身,迎了上去,行礼道:“拜见上官,不知上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卫临虽然总领燕王的暗卫,但他不是暗卫,还挂了一个守备的官,正五品,比安禄海这个七品县令官大两级。 卫临清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声音冰冷,眼神深沉: “云胡云大人上次没有表述清楚吗?洛小苒、杜空青是燕王府护着的人,你为何还要利用徭役为难她们所在的河西村?” 安禄海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收起作揖的手,抬起刚刚弯下的腰,不慌不忙道: “这从何说起啊?修官道是庆仪长公主吩咐的,我治下只有河西村与河东村离这条官道最近,让这两个村子修官道是最便(bian,四声)宜的。” “既是修石灰路,为何不提供石灰?”卫临接着问道。 第209章 秘方奏效了 安禄海为官多年,老谋深算,圆滑的像块石头,所作所为皆会留有余地,这次也不例外。 “垂矿的石灰每日都有固定份额上交朝廷,剩下的一大部分送往军队,再余下的一部分才送往各个府县的灰铺。 修筑益州到抚远的官道,所用之石灰不比修建一面大型城墙少,其数量之巨大,单凭抚远县的灰铺根本不足以提供。 朝廷的石灰份额不能碰,军队的石灰份额更不能碰,因此我才让河西、河东两村人自行到垂矿烧灰。” 安禄海这话说的不错,在大梁,石灰和食盐一样,都属于官府管控的物资,买卖都要在官府设立的铺子中进行。 进行食盐买卖的铺子叫做盐铺,允许石灰交易的铺子谓之灰铺。 大梁的建筑业兴盛,石灰作为建屋、搭桥、修墙、平路的主要材料,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而在北境,除了盖房子,石灰最大的用途是修筑城墙,用以抵挡北夷时不时的拥兵滋扰。 垂矿生产的石灰在上缴朝廷后,要优先供给军队。 他安禄海不调石灰用于这次徭役,是不想耽误前线城墙修筑进度。 字字句句都表明他是为了大局着想,甚至把长公主的修路吩咐排在燕王的石灰需求之后,实在是对燕王忠心耿耿啊! 卫临自是听懂了安禄海的言外之意,他得到的命令是对安禄海进行敲打,并非问罪。 毕竟,安禄海对殿下来说,还有存在的价值。 所以,在安禄海道出他所谓的缘由后,卫临便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他的到来已经是对安禄海的再次警告,目的已经达到了。 卫临带人走后,安禄海笑意盈盈的脸马上就阴沉了下去,细长的眼睛冒着火气。 燕王怎么会知道徭役的事情? 一定又是洛小苒和杜空青告的状,上次来的云胡掌管着燕王的东风商队,这次来的干脆是燕王的贴身近侍。 这两个小贱人,到底有什么能入得了燕王眼的? “给大人道喜了!” 一阵由远及近的叫声传来,是后院管家婆子的声音,她圆脸上满是笑意,嘴巴不停开合。 原本就在气头上的安禄海,听到下人不成体统的喧哗,脸色更臭了,“县衙重地,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啪——” 管家婆子立刻收敛了笑意,重重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 “大人恕罪!奴婢给大人道喜了!” “何事?”安禄海问。 他望着县衙那扇能让卫临随意进出的门,不禁冷笑,他现在还有什么喜事? “迎春小娘和秋香小娘都害喜了!” “什么?”安禄海双眼发直,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管家婆子虽然跪着,但表情已没有刚刚被安禄海训斥时的害怕,她眉毛飞扬,声音洪亮: “大人,千真万确,请了好几个大夫把过脉,不会有错的。” “好!好!好!”安禄海连叹了三遍,提腿就要往后院走。 “大人,”屠爷的声音犹犹豫豫的响起,“这次徭役……” 安禄海脚步一顿,如此短的时间内经历这一怒一喜,他一时思绪有些混乱。 想了好一会儿,安禄海重重摆了手,眼中迸溅出轻蔑的眼神: “算了,就当是为我未出世的儿子积福了,暂时不和这些贱民计较!” …… 没了安禄海的惦记,石灰数量充足,河西、河东两村人很快就将官道修缮完毕。 至此,北境内最平坦的一条道路出现了,所有走过益州到抚远官道的人,都将见证这条路的平坦。 徭役期限已到,两个村子的人拖着疲惫的身体、怀着劫后余生的心情各回各家。 洛小苒支着两根拐杖站定,刚想伸手敲自己家的门,却发现两扇大门的铜环上,串了一个铁链,上了把大锁。 “他们是出去了吗?”洛小苒喃喃自语,随后转头看向秋娘和杜空青:“你们说,他们会去哪?” 秋娘来河西村没多长时间,洛小苒都想不到的事情,她就更不知道了。 这时候,本村土生土长的杜空青提出了她的看法,“也许,祥叔他们去地里收麦子去了。” 此话一出,洛小苒顿感十分有道理。 她们赶着马车回家的途中,不由自主地就被农田里的麦子,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阳光照射下,满目金黄,成熟的麦穗直挺挺的立在地里,待人采撷。 一阵风吹过,麦浪翻滚,空气中似乎染上了香甜的味道,色彩之美、丰收之美足以洗涤所有人两个月来的心灵疲劳。 因为这次徭役抽调的人手众多,留下来的大多是妇人和孩童,所以此时的麦田里都是他们在开镰割麦。 不过现在好了,村里服徭役的都回来了。 对于农户来说,粮食大过天,尽管服了两个月的徭役,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但他们还是放下行装后,抓了一把镰刀就往自家地里赶。 洛小苒的地本来是有雇农打理的,但这次徭役把她的雇农全都囊括了进去,所以她现在的农田是无人照应的。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祥叔他们才去了地里。 一路上遇到很多一起服徭役的村民,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就算见到熟人,也只是口头招呼几句,脚步并不停歇,因为他们赶着去拾取辛苦了一年的丰收果实。 还没走到农田,洛小苒远远就看到祥叔一家齐齐弯腰撅腚、一人一把镰刀忙活着。 他们右手持镰,左手握麦,贴着地面将麦子割下。 割下的麦子数量差不多了,就用麦秸做绳,捆在一起,放置一边。 祥叔前头的麦捆最多,他的动作也最麻利,吉婶的速度虽然没有祥叔快,但又比如意快上不少。 辰儿和牛蛋主要负责把已经割下的麦子,堆在一起,方便祥叔等人捆成麦捆。 他们的个头矮小,稍高一点的麦秸就能戳到他们的胸口,两人就像两个小煤气罐子,跟在祥叔一家后面跑来跑去。 尤其是还不到五岁的洛星辰,他可能从未接触过农活,祥叔也真不会让他干多么重的活,所以他“忙上忙下”的,但并不会感到累,因此乐在其中。 第210章 关于抱大腿这件事 杜空青家的两亩地与洛小苒的地相邻,杜空青几乎一瞬间就看到了一身青布衣,正在地里忙碌的杜康氏。 想到杜康氏的体弱之症,与洛小苒告别后,杜空青赶忙到自家农田里帮忙去了。 “姐姐!” “秋娘姐姐!” 第一个发现洛小苒和秋娘的是洛星辰,虽然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从那高昂的叫声以及立刻奔来的身影中,完全能听出他的高兴。 洛星辰这一嗓子把牛蛋连同祥叔一家的脑袋都从麦田里拔了出来,齐齐看向洛小苒这边。 见到服徭役归来的洛小苒,众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悬着两个月的心终于放下了。 洛星辰使出吃饭的力气,像个小炮弹一般跑向洛小苒,牛蛋紧随其后。 不过,当看到洛星辰死死抱住洛小苒后,牛蛋就在一旁站定了,两手捏着衣角,克制地望着他们。 “姐姐,我好想你!” 为了不让小家伙担心,洛小苒此时没有支着拐杖,尽管她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好。 洛小苒俯身揉了揉洛星辰柔软的小脑袋,红唇勾出一个向上的弧度,呈现出一个坏笑: “只想我?不想秋娘姐姐?” 此话一出,洛星辰拽着洛小苒胳膊晃动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洛小苒,似乎没想到洛小苒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姐姐坏!” 洛星辰小嘴一瘪,立刻松开手,转而去拉秋娘的袖子,“秋娘姐姐我也好想你,姐姐她刚才是在……” 洛星辰的小脸皱作一团,似乎想不出言辞来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但还是很用心的去想。 “你姐姐她呀——刚刚是在故意逗你呢!” 秋娘的眼中不由自主流出喜悦的光芒,对洛星辰这个与她缘分匪浅的孩子,她始终报以温情。 “我错了!” 见到洛星辰的委屈表情,洛小苒稍稍收敛了坏笑,麻溜地服软: “我也很想辰儿啊!辰儿这段时间有没有认真读书?” 洛星辰听到洛小苒的认错,思考了三个数的时间,才决定原谅她刚刚的戏弄。 他伸出粉嫩的小手,“啪啪——”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又指向牛蛋,认真地说道: “辰儿很乖,每天都有好好读书,牛蛋哥哥可以给我作证。” “牛蛋,你来!”洛小苒向他招手。 牛蛋微微抿起的嘴角立刻张开了一条缝,往外吐了一口气,往前移了两步,来到洛小苒面前。 洛小苒细细打量了面前的少年,牛蛋穿着和洛星辰同色系的水蓝对襟褂子,皮肤比两个月前好像又白了不少。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辰儿真的有好好读书吗?” 牛蛋连忙点头,似乎又察觉到自己不说话有些不妥,于是艰难地吐出一个“有!”。 同样伸手揉了揉牛蛋的脑袋,看到他有些受宠若惊的表情 ,洛小苒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牛蛋以为辰儿是她的亲弟弟,而他只是自己认的弟弟,没有血缘,所以他做不到像辰儿那般与自己如此亲近。 “你呢?有没有跟着孙夫子好好读书?” 没错,在洛小苒的威逼利诱下,孙清源答应了多收一位学生。 孙清源作为秀才是不需要服徭役的,因此在修路之前,洛小苒特意叮嘱孙清源每天按时到洛宅给洛星辰和牛蛋上课。 牛蛋的脸在听到洛小苒的问询后,瞬间灰暗了下去,他眼睛左右飘忽,捏着衣角的手更加用力了。 “你只需把自己的真实感受说出来,读的好亦或是不好,姐姐都不会怪你的。”洛小苒循循善诱道。 牛蛋掀起眼皮偷看了一眼洛小苒,又立刻把头低了下去,洛小苒耐心地等待着,良久,牛蛋吞吐道: “我比辰儿笨,学的没他快,那些字我能记得,但连在一起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洛小苒莞尔,“辰儿比你读书早几个月,你没他学的快很正常,不需要为此感到不好意思。 姐姐让你们读书,不求你们长大后能出仕拜相,只希望你们能够识事明理、能分辨是非,能用书中的知识保护自己就更好了。” “姐姐这番话是说给你们俩个人听的!”洛小苒把洛星辰也叫了过来,看着两个弟弟,神情严肃,不似以前的温和: “你们现在年纪还小,我本不应该此时和你们提及这个话题。 但我又觉得你们都经历过逃荒,也都曾与亲人分别,所以比一般孩童早熟些,便也忍不住唠叨两句。” 洛小苒顿了一下,看到洛星辰和牛蛋都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心中暖洋洋又沉甸甸的。 “我们做人呢,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要认真对待我们的生命。 最基本的要保证自己的衣食住行,这一点在你们的孩童时期,姐姐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提供给你们。 有基础的物质保障的同时,我们要锻炼强健的体魄,因为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做很多事情都会事倍功半。 最后一点,我们要有自己的思想,有活在世上的精神支撑,因为人一旦在思想上垮掉了,在精神上崩溃了,那么即使他还在好好活着,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读书,是一种让你们和古代伟人进行精神交流的途径,能帮你们想明白很多事,能让你们变得更聪明,能让你们获得保护所爱之人的可能性。” 听完洛小苒的话,洛星辰和牛蛋齐齐露出一知半解的模样,就连一旁的秋娘也显然被这一番话砸晕了,美目紧蹙。 洛小苒在心里苦笑,她确实……操之过急了。 这场两个月的徭役,让她幡然醒悟,彻底打破了她原本想着蜗居一处、平淡度日的可笑想法。 人活一世,怎么可能不与他人发生龃龉和矛盾。 若对方与自己实力、势力、社会地位相当,大约可以双方自行理论。 若对方有权有势,勾勾手指头就能把你如蚂蚁一般碾死,那又该当如何? 管他是世家子弟还是县令老爷,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那家人怎么办?家人遭到报复怎么办? 家人是软肋,家人是避风港,家人是精神支撑,家人是不能逾越的底线。 左思右想,好像只有一条康庄大道,那就是找一条粗壮的大腿抱上,在大腿丰满的羽翼下,庇护自己,而自己也随之长出庇护家人的羽翼。 第211章 开张,迟来的爆竹 洛小苒有十五亩地,单凭他们一家人短时间内确实干不完,何况她身上带伤,秋娘未曾干过农活,洛星辰和牛蛋还是俩半大孩子。 幸好,和洛小苒签订了契约的雇农们,在忙活完自家的农活,便纷纷赶来。 紧接着,要来洛家干五年活抵罪的李杏花,也提着镰刀来了。 众人见她来,都觉得奇怪。 有人猜测她或许也成了洛小苒的雇农,对于这个流言,洛小苒、李杏花和知道内情的杜空青选择听之任之,不解释。 一时间,麦子入仓,玉米点上。 老话说得好,“家中有粮,心中不慌。” 洛小苒家因为支援服徭役人群口粮而空了的地窖,霎时被一袋袋麦子填充了进去,带给洛小苒极大的安全感。 这年的五月初,洛小苒终于腾出手来,将她的私塾和医馆同时开张。 艳丽的红绸挂在牌匾上,长长的绸缎从牌匾两端垂下,一块“朝阳私塾”,一块“益康医馆”。 朝阳私塾在洛宅的南面,益康医馆则建在洛宅的北面,旁边就是洛小苒圈的五亩药田。 噼里啪啦的爆竹在私塾和医馆门前声声作响,夹在中间的洛宅也被这股热闹纳入其中。 村里很多小孩子,男的、女的,上私塾的、不上私塾的,脸蛋干净的、脸蛋抹灰的,都在这热闹的爆竹声中绽放了最灿烂的笑脸。 此时伤势恢复了大半的洛小苒站在洛宅门口,她的目光扫过很多人,牛蛋、秋娘、空青、辰儿、祥叔、吉婶、如意…… 阴霾过去了,血腥味消散了,除夕夜没来得及准备的爆竹,终于在今天得以燃放。 原本为了揪出在黑夜中破坏木桥的那人,洛小苒特意把搭建完成、但还剩部分家具没有安置的私塾开放,让河西村的村民们进行参观。 那时,洛小苒和杜空青不仅揪出了破坏木桥的李杏花,还使得大半在县城读书的孩子都想转到这里读书。 毕竟,这个年龄的孩子是抵抗不了木制秋千、滑滑梯和跷跷板板的诱惑的吧? 说起这三样,秋千——刘一水倒是打过,至于滑滑梯和跷跷板,他是闻所未闻。 等弄懂了洛小苒画的图纸,刘一水沾染木屑的头颅猛地一抬,双眼放光: “这东西做出来,可够村里那群皮猴子耍了!” 秋千的座椅、跷跷板的跷板和滑滑梯的滑道都被反复打磨过,然后抹油上蜡,力求不出现一个木刺。 等河西村的众人服完徭役回来,村中还剩下原本打算让孩子继续在县城进学的一些村民,也决定把孩子留在洛小苒的私塾读书了。 一场徭役,洛小苒智斗安县令获得烧制石灰的机会,又贴补粮食,又改进采石方式,潜移默化地带领着河西、河东两个村子完成了这次不可能完成的徭役。 他们彻底折服于洛小苒的本事,洛小苒有能耐,洛小苒的私塾一定也不会差!更何况她私塾的束修还低! 因此,抚远县城的高夫子惊奇的发现,他大部分的学生——来自河西村的孩子们,今年都没有继续来他这里进学。 …… 私塾和医馆开张有一段时间了,但里面的景象呈现两极分化,一个热热闹闹,一个冷冷清清。 热热闹闹的自然是朝阳私塾,三十好几个孩童同时跟着赵堂明赵夫子朗读“三百千”,声音连在隔壁洛宅地窖里都能隐约听见。 尤其是休息的时候,孩子们争相玩耍院子里的秋千、跷跷板和滑滑梯,那时候的嘈杂会达到鼎盛。 因着来朝阳私塾的学生,其目的主要是为了识文断字,这就使得读了三十多年书的赵堂明,完全能够胜任私塾夫子这一职位。 和一般夫子所秉持的“严师出高徒”的准则不同,赵堂明乐呵呵的脾气也延续到了平日的讲课之中,很少用戒尺惩罚学生。 相比红光满面、仿佛找到毕生为之奋斗的伟大事业的赵堂明,在益康医馆坐堂的杜空青,则十分郁闷。 自从医馆开业,她未曾诊治过一位病人。 杜空青虽然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但真的落到这个境地,还是不由自主会感到沮丧。 “砰砰砰——” 敲门声起。 洛小苒双手抱胸斜倚在医馆大门上,秋娘站在她旁边。 益康医馆的布局和抚远县的回春堂相似,大门正对柜台,柜台后面是中药柜,里面的角落放了两张床,中间用布帘隔开。 “杜大夫,”洛小苒举起自己长出粉嫩新肉的手掌,“我的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脚腕还有些阵痛,特意来找你给瞧瞧。” 坐在柜台后的杜空青眼睛瞬间绽放出明亮的光芒,她放下手中正在翻页的医书,迅速从柜台出来,然后和秋娘一起把洛小苒扶到一张床上坐下。 洛小苒脱了鞋,把双腿平放在床上,让杜空青帮她检查脚腕。 洛小苒脚腕上原本的青紫肿胀已经消失了,大约恢复成了以前的模样,但一走路还是隐隐作痛。 杜空青从针灸包中取出一枚银针,熟练地在她脚腕周围施针。 洛小苒被推下山崖死里逃生的那晚,杜空青就是如此行针给她活血通络、通麻止痛的。 后来,在秋娘和杜空青的帮助下,洛小苒抓到了落单的马朝,并逼问真相。 马朝轻蔑地承认了,是他把洛小苒和张二河推下山崖的,所以洛小苒解决他的时候,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当时洛小苒的身体状况其实还不足以支撑她脱离拐杖而独立行走,但为了不在现场留下拐杖的痕迹,洛小苒忍着疼痛手持拐杖,不让其落地。 利用拐杖把马朝打晕后,洛小苒把拐杖放在了那个离走出树林还有一个拐口的地方。 然后,洛小苒忍着脚上的剧痛将马朝拖到了树林深处,就像跌落山崖那晚,她忍着难以言说的剧痛走出崖底,回到秋娘、杜空青身旁一样。 等解决了马朝回去的时候,洛小苒的脚毫不意外地肿胀的更厉害了。 洛小苒让杜空青帮她施针消肿,以便促进血液循环,但秋娘和杜空青都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 第212章 回忆马朝之死 那日是雨后的第二天,树林里虽无积水,但因为地面接收阳光直照的时间短,土壤还有些略微湿润。 因此,一旦洛小苒支着拐杖行走其间,一定会留下木棍戳在地上形成的圆孔。 杀掉马朝报仇后,洛小苒采了几簇荆条扎成捆,对着地面自己踩过的地方扫掩,一边扫一边退出树林。 杜空青和秋娘起先不明白,洛小苒为什么要让她们给马朝下泻药,现在闻到她身上带着血腥味,两人都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戌时刚过两刻的时候,屠爷的厉声大叫将所有人都吵醒了。 折腾了一宿,杀马朝的凶手都不曾被抓到。 洛小苒一夜酣睡,秋娘和杜空青却头昏脑乱,想问洛小苒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天大亮的时候,洛小苒伸了个懒腰,一睁眼就看到秋娘和杜空青各顶着一双黑眼圈,目光呆愣地望着自己。 洛小苒看着两人欲言又止的样子,立刻就知道了她们心中所想,于是主动朝秋娘点了点头。 见到洛小苒的示意,秋娘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不再纠结此事。 秋娘冷冷地看向正准备骑马去抚远县,向安禄海汇报“马朝已死”这个消息的屠爷,已然认定: 小苒杀马朝一定有她的道理,自己无需多问。 洛小苒之所以先和秋娘通气,不怕吓到她,是因为这不是秋娘第一次知道自己杀人。 她们一起逃荒的路上,有时会遇到如野兽般疯狂的难民抢劫,为了保护手中的吃食,更为了震慑其他难民,杀几个人是在所难免的。 当时的秋娘虽然手中没沾血,但也在洛小苒和李叔的血腥自保中,一点点明白: 杀人只是自保手段,他们只想活下去。 洛小苒又看向杜空青,招手让她凑近些,压低声音道:“马朝确实是我杀的。” 尽管心中已有猜测,听到洛小苒亲口承认此事时,杜空青因为没睡安稳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杀他吗?”洛小苒一边紧盯杜空青,一边轻声问道。 杜空青因为熬夜而疼痛的脑袋,在洛小苒问完她后,更是成了一团浆糊,她努力睁大眼睛嗫嚅道: “小苒一定有你的原因。” 看着杜空青脸上有震惊但没有害怕,洛小苒也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钱大壮也是我杀的。” 杜空青的脑袋彻底麻了:“是为我报仇吗?”她脱口而出。 “没错,也不光是报他把你送到安禄海手上的仇,我也是为我自己出一口恶气。” 洛小苒一想起钱大壮,内心就犯恶心。 伪善的面具被撕烂后,钱大壮总用淫邪的目光打量洛小苒,让她忍不住想抠了他的眼珠子。 成串的眼泪不知怎么突然就从眼眶滑落,杜空青连忙抬手擦拭,心中又酸又暖。 她是多么幸运,才能遇上洛小苒! 小苒收留她,让她能赚钱养活自己和娘亲,还鼓励她重拾做医者的信心。 不幸被安如泉纠缠,小苒想办法替她周旋,使她逃脱安如泉的魔掌。 她被奸人所害身陷囹圄,也是小苒不计后果将她救出来,还替她杀了钱大壮报仇! 如果没有小苒,她可能早就饿死、累死在偏僻的小路上,无人知晓,更何况后面又经历的那些风雨,也都是小苒的扶持。 她欠小苒的,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杜空青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感激的眼神中带着坚定,无需多言,她铭记所有。 见到杜空青的神态,洛小苒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即使自己手上沾染了鲜血,杜空青也不会因此疏远她。 想到这,洛小苒和秋娘相视一笑,又把在垂矿那晚如何被张二河暗算,最后又被马朝推下山崖的事情和秋娘、杜空青简单讲述了下。 “当时没和你们说实话,扯谎说自己散步时不小心差点摔下山才把手脚弄伤了,是怕你们担心。 那个时候,垂矿的情况很复杂,抛开压在头上的烧灰任务不说,矿监、屠爷、唐天,哪个都不是盏省油的灯。 我知道屠爷一定得了安禄海的命令,肯定会想法设法阻挠我们成功完成徭役,但我没想到,他们做的那么绝,还想要我的命! 张二河以为杀了我就可以得到‘离开垂矿’这个报酬,却被马朝一起推下了山崖,就此丧命。” 说到这,洛小苒的眼睛中迸射出冷冽的寒光,眉头紧紧蹙起,极力压抑着愤怒的声音: “这场徭役,从一开始的口粮掺河沙,到垂矿遇到张二河被他刺杀,再到马朝伺机杀我,一环扣一环,安禄海当真好算计!” 秋娘和杜空青都因为洛小苒话中内容不寒而栗,她们无法揣度明白安禄海为什么如此行事。 但她们知道,一个官老爷潜伏在暗处,披着人的皮囊,用尽阴暗手段,随意折腾他心中的“敌人”。 洛小苒这些人是“敌人”,之前差点发生民变的河东村人也是他的“敌人”。 他只要盯上谁,就会像一条栖在草丛中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窜出来咬你一口,而你的生死完全凭借他的心意,因为他是掌握一方百姓生杀大权的县太爷。 洛小苒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几分迷茫过后,是几分坚定: “若要让安禄海有所忌惮,就得让他知道我们身后也是有靠山的,而这个靠山便是燕王。 所以离开军营前,我让秋娘配合我,一起在云胡面前抱怨安禄海胡乱征调徭役的事情。 如果云胡看在我们的交情上,前去干预徭役事宜,那就是间接警告安禄海,使得他以后在做任何想害河西村、河东村事情的时候,都会投鼠忌器。 就算云胡不去过问徭役的事情,在他心里也知道了安禄海明显不正常的所作所为,也是在燕王手下面前揭开了他的人皮,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胜利。” 第213章 同病相怜的脚伤 杜空青一边给洛小苒施针,一边忍不住唠叨: “小苒,你现在最好就是减少走动,你之所以恢复的这么慢,就是因为一直到处乱跑、不卧床休息所致。” 都说认真的女人是最有魅力的,洛小苒看着杜空青的侧脸,眉目清润,很有魅力。 只是她一开口,洛小苒就突然感觉杜空青的絮絮叨叨与她的年龄太不相符了。 难道,医者都是这种唠叨的性格吗? 洛小苒在心中坏笑。 “还说我呢!某人养伤的时候,根本在床上待不住,就好像床炕内与地龙相连的热气会烫腚似的,整天在地上鸭子似的走路!” “噗嗤!”秋娘肩膀耸动,低头用一方手帕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笑的太大声。 秋娘的手帕是素帕,纯白一片,没有绣任何花鸟,只在一角绣了“秋”字,代表身份。 她给洛小苒绣的带有辣椒盆栽的帕子被收在箱子里,洛小苒平日不经常用,倒不是不喜欢,而是秋娘绣的精美,所以便作为珍藏之物收纳。 最大的原因其实是洛小苒不是个使得惯帕子的人。 在她看来,姑娘小姐们用帕子,无非就是捂嘴来笑不露齿,擦汗、拭泪来保持面目洁净妆容不花,再有就是用手帕包东西。 洛小苒想象不出自己拿着帕子捂嘴笑的场景,她总觉得自己的气质做出那种动作,会有一种——猥琐感,而不像秋娘那样有一种古典美人的韵味。 流汗用手擦擦就行,有条件就用水洗洗,比用帕子擦要干净。 至于擦眼泪……谁让她流眼泪,她第一时间一定想的是让对方哭的比她还惨,就顾不上擦眼泪了。 至于手帕包东西,包什么东西? 秋娘给杜空青的帕子上绣了一株枝条横斜的红梅,寓意她能在遍布男子的从医之路上坚持下去,代表成功的红梅于严寒之中、无声之处也能悄然怒放。 除此之外,秋娘一有时间就绣,绣好的成品就交给洛小苒,托人拿到益州寄卖,得了钱就上交,美其名曰“伙食费”。 洛小苒没有推辞,她没有拒绝秋娘自食其力的权利。 对于几乎失去一切的秋娘来说,凭借自己的本事赚钱活下去,是她最后一点尊严。 话说回来,当初杜空青在洛小苒家养伤的时候,确实也不老实。 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躺了两三天便吵着要下床,杜康氏都按不住她,最后还是洛小苒出面才暂时压制住她。 后来,洛小苒见杜空青伤势确实稳定了不少,便也不拘着她了,只让她不能到洛宅外面的地方去。 杜空青至此便像脱了缰的野马,在屋里笨拙的走来走去,确实像个小鸭子。 屋里待闷了,就到外面院子溜达,冷了就又回到烧着地龙的屋内,活脱脱也是个不听话、不好好养病的! 洛小苒的调侃加上秋娘的忍俊不禁,都没能使杜空青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至将最后一个穴位上了针,她这才抬起头来。 入目就是洛小苒已经从心中转移到脸上的坏笑,秋娘也笑的眼泪都出来,杜空青的脸不由一抽,娇嗔道: “我从来都是说不过小苒的,秋娘姐姐你也总是看热闹,要是你帮帮我,说不定咱们两个就能反过来压倒小苒了。” 秋娘用素白手绢点点眼角,眼波流转间,话就从红唇倾泄了出去: “你们俩说嘴可别扯上我,我呀,只观战!” 这边三人正聊着,张长宗的小女儿张秀巧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杜空青见状,赶紧上前架起她的一个胳膊,引着她坐上了另外一张床。 “秀巧姐姐,你的脚怎么了?” 张秀巧皱着一张脸,回想起刚刚撞到自己的那人,心中又气又羞,但又不能大肆宣扬,毕竟于自己的名声有碍。 于是扯谎道:“我正在路上走着,不小心踩到一块又高又滑的石头,脚崴了。” “哎,咱俩是有点同病相怜在身上了。”洛小苒无不幽默地说。 张秀巧的头上已经出现了细密的冷汗,听到洛小苒的逗笑,但已无力再说些什么,只是苦笑了一声。 杜空青脱下张秀巧刚刚走路有异样的那只脚的鞋袜,现在表面上还看不出肿胀,但崴的厉害的话,是很受罪的。 “疼吗?” 杜空青按住脚踝的一处,本想这么问。 但她手按下去的一瞬间,张秀巧的抽气声也随之而来,杜空青就知道自己无需再问了。 “秀巧姐姐,我先用过了凉水的帕子给你敷上,不过今晚你可能会疼的一夜睡不着。” 敞开的棕黄木门处,一个阴影投射在附近的地面上,紧接着来了一声异响。 洛小苒厉声喝道:“谁!” 刚想下床去追,就被杜空青按住,她拿起自己的针灸包,深吸一口气,“我去追!” 不多时,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僵着身子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杜空青右手握拳,每个指缝间都插着一根银针,寒光闪闪,直逼其后脑勺。 张秀巧一见来人,赶忙用床上的枕头遮住了自己光着的脚。 虽然她反应很快,男子还是隐约看到了一抹白皙,于是赶紧低下了脑袋,心中砰砰直跳。 “没见过你,不是河西村的吧?”洛小苒冷冷问道。 男子双手抱拳行礼,“在下确实不是河西村民。” “哼!” 男子身后的杜空青手持银针抵在他的脑袋上,言辞犀利: “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来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尖锐的感觉从脑后传来,男子吓的紧闭了眼睛,以极快的语速说道: “我姓高,名流水,字学书,我家住在抚远县,我来是听说这里开了一家私塾,便想过来看看。” 洛小苒不解,“我们村里开了一家私塾,你为什么感兴趣?” 和你有什么关系?吃你家大米了?洛小苒心中暗忖。 “我……” 男子嗫嚅着,一时竟没了解释的话语。 “快说!” 杜空青的银针又往下压了压,但很有分寸地控制了力道,不至于刺进他的头皮里。 第214章 崴脚原因 洛小苒此人,有毒。 她的腹诽还真应验了,她开的私塾还真和高流水有那么一点关系。 高流水就是抚远县城中,三位夫子中的高夫子。 就是那位家境贫寒、二十岁还没娶妻、靠束修养家、去年秋闱未中举的高夫子。 朝阳私塾开张后,高流水的收入骤然减少了三分之二。 他现在收到的束修,除去给老母亲抓药看病的银钱,所剩寥寥无几。 连吃喝都很勉强,更别说采买笔墨纸砚了。 因为今年不来高流水那里进学的,都是河西村的孩子。 而他又听说河西村新开了一家私塾,便料想孩子们是不是都去了那个私塾? 转念又想,一个小小的村子,哪个大傻子会在那里耗费钱财建私塾? 别说是他自己,就连赵夫子和周夫子也只是在家中寻了一间亮堂的大屋,摆上书案进行授学。 亦或是他教的不好,所以家长都不把孩子送来了?有时候高流水也会这么怀疑自己。 憋了一段时间后,高流水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动身前往河西村一探究竟。 高流水没想到的是,河西村办私塾不仅不是一则假消息,还把这谓之“朝阳”的私塾办的非常繁荣热闹。 高流水来的时候,恰好遇到学童们正在院子里休息。 透过微微打开的门缝,高流水看到他很多以前的学生,都在那个不小的院子里玩耍。 而且,学生们玩的东西很是奇怪。 有一种是两个人同时坐在一条木板的两端,一人曲腿下沉就会把另一人抬起来,反之亦然。 还有一种像是两层木头制作的亭子,学生们通过台阶爬上去,然后就像冬日滑冰一样,坐着凭借臀滑下来。 高流水本来只想悄悄看两眼,最好能见到这座私塾的夫子。 谁知一阵风恰好吹开了他面前的那扇门,高流水整个人就被暴露了出来,还维持着伸出两手扒门的姿势。 院子里很多都是高流水以前教过的学生,他的身影不要太明显,已然被很多人发现,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是高夫子!” 此话一出,高流水顿感一股热气冲上脑门,两颊通红,最后硕鼠一般逃走了。 一边跑还一面往回看,生怕有人追出来,扯着他要说法。 高夫子的社会性死亡还没有停止,他还没跑多远,迎面又撞上了张秀巧。 张秀巧自从被安如泉扬言娶做妾之后,张长宗和王包包就着急想让她嫁人。 虽说后面安如泉恶有恶报被杀死了,没人威胁张秀巧了。 但她作为家中唯一还未成家的孩子,现在已然成了爹娘的一块心病,总念叨着要为她相看一个好人家。 张秀巧今年才及笄,她并不着急嫁人。 但作为女儿,她又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思,于是心中十分烦闷,便出来散心,漫无目的地在村中闲逛。 一个是落荒而逃的高夫子,一个是心不在焉的张秀巧,这俩人在路上没看到对方,从而导致撞在一起,一点也不奇怪。 张秀巧的脑袋重重磕在高夫子的肩膀上,然后由于体重的悬殊,整个人又弹了出来。 就在往后退的一瞬间,右脚恰好又踩在了一个石块上,这一扭,脚和小腿直接弯成了九十度。 被杜空青的银针抵在后脑勺上,高流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上述实情讲了出来,当然他把部分内容隐藏了。 比如,他今年确实因为招的学生少,而囊中羞涩。 再比如,张秀巧撞进他怀里的事,事关闺阁女子的清誉,他不敢透露半分。 洛小苒扶额,一脸无奈。 她听张长宗提起过这位高夫子,知道他是秀才,家境不太好,所以在家里办了私塾。 而她建这座私塾的本意是安置孙清源,让他能够老老实实、安心地给洛星辰教书,现在还有牛蛋。 同时,洛小苒也存着让村里小孩可以不用县城、村子两地跑的心思,于己于公都是好事。 但是,这个事损害了一个人的利益,就是高流水。 虽然他没说,但若不在乎自己少了那么多学生,高流水堂堂一位秀才老爷又何必眼巴巴追来河西村呢? 看着高流水浆洗的有些发白的衣衫,洛小苒的心下有一丝很轻微的愧疚流过,但很快就消失了。 她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让世间所有的事和人,都得到圆满。 高流水家的困窘不是她造成的,她建私塾也没有故意抢学生的意思。 “不对呀,你看私塾就看私塾,来医馆干什么?”站在高流水后面的杜空青,突然提出疑问。 此话一出,高夫子和张秀巧俱是一震,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的刹那,随即便立刻错开了。 “我……”高流水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吞吞吐吐的,实在很不应该。” 杜空青举着银针的手都快酸了,高流水连个话都说不完全。 “算了空青,”一直没说话的张秀巧突然开口,“他也没做什么事,放他走吧,我的脚又疼了,你快帮我看看。” 见张秀巧为高流水说情,杜空青这才放下手,指向门外: “我这里还有病人,就不送高夫子了。” 高夫子下意识看了一眼张秀巧,却见她已经低下头去,心中有些异样,但又不便再多停留,便颔首作揖抬脚离开了。 与此同时,孙清源正带着洛星辰和牛蛋往医馆走来,与被赶走的高流水擦肩而过。 洛星辰和牛蛋手上都捧了一堆颜色艳丽的牵牛花,五边形的花瓣有紫色的,也有蓝色的,不过中间的五角星形区域,都是白色的。 “姐姐!我和小河哥哥给你们采了很多花!” 洛星辰照例跑在最前面,牛蛋紧随其后,殿后的是孙清源。 他拿了一把扇子,还是那把绘有小狗的。 “哇!”洛小苒很夸张地叫了出来,表示她的惊喜,同时拍拍自己所在那张床身旁的位置,示意他们过来坐下: “辰儿和牛蛋快过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们采的花。” 第215章 不该走小路的 听到洛小苒的召唤,洛星辰和牛蛋的两双小手捧着艳丽的牵牛花,跑的更快了。 洛星辰还因为跑的太急,使得手中的一朵花被风一带,就飘了起来,最后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到地面上了。 洛星辰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捡,却忘了手中还捧着一堆花。 最后的结果是,紫色、蓝色花朵纷纷而下,洛星辰的手中空空如也,连一朵也没有了。 “噗!” 看到洛星辰的犯傻瞬间,洛小苒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引得秋娘对她频频摇头,似乎在怪洛小苒不应该如此取笑。 “秋娘,你脸上也有笑意,空青和秀巧也笑了,孙清源还用扇子挡住了脸,大家都笑了,做人要坦诚!”洛小苒扬眉道。 “哇——” 洛星辰听到洛小苒如此说,感觉自己在所有人面前出了一个大丑,又是委屈又是难受,忍不住噘起小嘴就想哭。 牛蛋见状,赶紧伸手去拉洛星辰,似乎是想安抚他,不让他哭。 结果,他自己手中的花——也落了一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都静止了。 洛星辰看到牛蛋的动作,整个人也忘记了刚刚的负面情绪,眼睛瞪的提溜圆,嘴巴也因为吃惊而张开,露出里面的粉色小舌头。 牛蛋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看到自己手中也几乎空无一物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有些接受不了自己犯了这么简单的错误。 而且,都是掉花,辰儿才五岁,而自己已经八岁了,更丢人! 这下连秋娘也憋不住了,肩膀疯狂耸动。 脸上满是笑意的众人看着屋内的两个小活宝,心情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 好不容易平复了想笑的心情,孙清源突然想起刚刚自己想问的一个事,便也问了出来: “刚才出去那人是谁?我瞧着有些眼熟。” “他自称是住在抚远县的高流水。”杜空青回道。 此刻,她已经回到了柜台边,抬手从中药柜的上层拿出一个陶罐和一个白色小罐。 陶罐打开,里面是一些褐色膏状物,散发着浓郁的药草香味。 白色小罐则是空的。 杜空青用光滑的木片舀了一些膏状物分装到白色小罐里,又从一个抽屉掏出几张牛皮纸,裁成相同的三寸宽、五寸长的大小。 “是他呀!”孙清源用扇子敲了一下脑袋,恍然大悟。 “你认识?”洛小苒好奇地问道。 她双手掌心朝上并拢,身边洛星辰和牛蛋正一朵朵把地上的花捡起来,放到她手上。 “以前见过几面,”孙清源点点头,随即又摇了一下头,感觉很奇怪: “不过没与他交谈过,他来这里做什么?” 杜空青此时已经将装有膏状物的小罐和裁好的牛皮纸放在一起打包好,拎着东西走出柜台: “他说来看看河西村的私塾,但问他为什么走到医馆来了,他却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来。” “看私塾?”孙清源眉头微皱,眼睛一转,眉头立刻又舒展开来: “原来如此,想必是这朝阳私塾把他大部分学生都抢走了,他没了挣钱的来源,所以过来打探一下情况。” “啊?”杜空青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他一个教人读书的夫子,会做出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吗?” 孙清源斜睨了杜空青一眼,不置可否,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缓缓道来: “我听说高流水幼年丧父,是她娘靠走街串巷卖豆腐把他养大、供他读书。 几年前,他娘生了一场大病,从此卧床不起,他不得不分心想办法赚些银子周转。 去年,他秋闱未中举,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吧。” 苦难总是让经历者痛苦,让旁观者唏嘘。 但是这个年头,谁家又没有点灾和难呢? 没有人再把高流水家的话题延伸下去,洛小苒为了缓和气氛,抬眸朝孙清源发难: “什么叫‘抢学生’?你给我解释一下!” 严厉的语气让孙清源一噎,他须得承认,适才说话确实欠考虑。 这学生愿意在哪进学,是孩子和他们的爹娘自己决断的,朝阳私塾从未使用过什么阴私手段来大肆招收学子。 孙清源现在成了刚刚的高流水,嗫嗫嚅嚅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杜空青把自己已经打包好的东西递给张秀巧,并细细叮嘱道: “秀巧姐姐,这是我家祖传的药膏,你把它抹到牛皮纸上,贴在患处,有奇效。 如果用完了,脚还痛,我再给你施针通一下脉络。” 张秀巧接过药膏,表示自己知道了,并开口询问:“空青,这药膏多少钱?” 不知为什么,杜空青总觉得张秀巧现在的表情有些心不在焉,她摇摇头: “不要钱,之前你因为我的缘故被安如泉威胁,我这辈子给你看病都不收钱。” “那可不行!”张秀巧赶忙说道,“一码归一码,那件事是安如泉造孽。 若什么事情都分的这么清楚,当初你还给我爹看了病,还驾车带他去回春堂看诊,帮了我家很多忙,我还欠了你的人情呢!” 眼见杜空青和张秀巧又在扯一些旧账,洛小苒的太阳穴突突往外跳。 她把手中的牵牛花放到床上,腾出的两只手,左手摊平横放在上,右手摊平纵放在下,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暂停手势。 “停!” 洛小苒的话显然是很有用的,杜空青和张秀巧立刻停止推拉,齐齐转头看向她。 洛小苒一脸木然,像个毫无感情的裁判: “你们都是懂得感恩的好孩子,但往事不必重提,人要往前看,更不要把所有事都混在一起。 空青,你正常收钱,不然,秀巧姐姐下次都不敢来找你看病了。” …… 张秀巧一瘸一拐地出了益康堂,手上还拎着药膏,拒绝了其他人帮她拿东西的好意。 因为脚上有伤,张秀巧特意选了一条离家近的路,就是路有点窄,路上也没什么人。 可是走着走着,张秀巧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她隐约感到有人在后面跟着自己。 一阵风吹过,张秀巧打了个寒颤。 是坏人吗? 特意跟着她走小路,不会是要害她吧? 想到这,张秀巧清秀的脸上一片惨白。 第216章 云胡到访 益康医馆。 送走了张秀巧,众人瞬间感觉气氛冷清了起来,毕竟医馆实在是没有什么生意。 孙清源眼光流转,瞥见杜空青站在柜台后,手肘托着脸,一脸苦闷地望向门外,大约也知道她的心思,不禁觉得好笑。 “恭喜啊!杜大夫!”孙清源突然朗声道。 “恭喜我?”杜空青伸手指指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问。 “嗯!”孙清源挑眉,“你这儿的生意冷清,不恰好说明河西村民少病少灾,难道这不值得恭喜吗?” “你这么说也对!”杜空青点点头,眼神中一片赤诚。 “大伙不生病,我自是高兴的,没有医者总盼着康健之人生了病好给他捧场的。” …… 已是正午,洛小苒邀请众人去洛宅用饭,没想到已经有一位客人正在院中等候。 那人身形修长,负手而立,正背对着众人仰头盯着院子里的几棵果树。 苹果树和梨树已经长出了果实,青色的,小小的一堆,比鸡蛋还要小两圈。 枣树和柿子树则刚开花,满满的绿叶掩映下,淡黄色的小花朵迎风招展,娇俏可爱。 “云胡?”洛小苒挑眉。 客人转过身来,果然是云胡。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直襟长袍,腰间束了一条银线绣制的云纹腰带,头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脚蹬一双黑缎白底小朝靴。 洛小苒越看越觉得他今天穿的有些……骚气。 洛小苒望着云胡那条云纹腰带,越看越觉得眼熟,她记得秋娘让她帮忙寄卖的绣品中,好像就有这个。 秋娘也是头一次见到云胡这种清爽的打扮,顿时愣了一下,然后不自觉地低下头去,却在视线下移的一瞬间,看到了那条腰带。 她听说最近益州的男子腰带和女子手帕一样紧俏,便赶制了两条,其中一条现在便在云胡腰间束着。 秋娘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只是巧合吧?她想。 洛小苒的话成功打断了秋娘的混乱心绪:“云胡,你竟然大驾光临,今日主动来我家,难不成是找到番茄和红薯了?” 云胡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他本以为东风商队遍布大梁做生意、收集信息,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洛小苒提到的三种农物。 没想到半年过去了,连其中的一样都找不到,这让他有些汗颜。 云胡干笑两声,眼神左右飘忽,良久缓缓开口说道: “暂时还没有找到。” “那你这次过来是?”洛小苒依旧直截了当地问。 云胡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秋娘,见她低头不语,心中有些失望,转而又看向洛小苒: “你不是留了辣椒的种子吗?我估摸着辣椒应该长出来了,想过来看看。” 菜园。 一大片土壤被分成了纵横交错的一个个方块形状,方块之间留有小路供人行走。 每个方块都是一个菜圃,菜圃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 苋菜、茄子、黄瓜、冬瓜、毛豆、芹菜…… 其中一个菜圃里面矗立着二十多棵两尺高的辣椒秧,绿油油的叶子层层叠叠堆砌着,中间时不时冒出几个火红的辣椒尖。 “之前只看过你画的图,如今也算见到实物了。”云胡一边打量辣椒,一边朝洛小苒道。 洛小苒见云胡的眼睛都快长到辣椒上了,心下觉得好笑。 “我可是很宝贝这几棵辣椒秧的,家里其他人都还没怎么吃过呢! 不过既然你来了,一定要尝尝辣椒的味道! 正好家里还有鸡肉,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一道辣子鸡,保准辣的你眼泪都能飙出来!” 自从吉婶接手了厨房,洛小苒只是偶尔指导一下她的厨艺,很少进厨房了。 今天看在云胡的面子上,洛小苒这才又亲自下厨,做这道十分开胃的辣子鸡。 让吉婶帮忙处理鸡肉,褪毛后切块,放沸水中焯一遍,水中加盐和醋,用来去除腥味。 刚从菜圃摘下的辣椒切片,葱切段,姜切末,再备上花椒、八角。 备菜完毕,烧火热锅,锅中放油。 油热后,将姜末、花椒、八角爆香,再放葱段和辣椒,最后放入些许白糖,要的就是带些许甜味的辣味。 接着把鸡块放进锅中,大火翻炒,为了保证鸡块炒熟,可以加少许水后盖上锅盖焖一下,收汁后出锅即可。 除了辣子鸡,洛小苒又调了个黄瓜,也是放了辣椒,其它六个菜是吉婶之前就做好的,加在一起一共八个,可以说是很丰盛了。 众人落座后,洛小苒率先拿起还没使用的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放到云胡碗中,“你尝尝!” 云胡受宠若惊,洛小苒一向对他忽冷忽热,这次主动给他夹菜,怕是来者不善。 “你是有事情找我相助?”云胡并没有吃那块散发浓郁香气的鸡肉,而是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洛小苒看到云胡脸上那个“总有刁民想害朕”的表情,回之以优雅的白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又把那块鸡肉叨了回来,放进自己嘴里咀嚼。 “真过瘾!辛辣刺激,隐隐泛甜,肉质细嫩,味道鲜美,看来我的手艺没退步,大家快吃!” 作为主人的洛小苒发话了,桌子上的众人自然开始大快朵颐。 洛小苒家的饭桌有一种很神奇的现象,那就是每一个人吃饭的时候,都很享受,都吃的很香,都完全沉浸在那桌饭菜里,用心享用。 云胡初来乍到,不自觉也融入了这种气氛,吃的满头大汗(辣的),吃的油光满面(夸张的说)。 洛小苒见云胡吃的开心,她心里也高兴。 按照那日在军营的情景,云胡应该是燕王比较信赖的手下。 洛小苒既已打定主意要抱紧燕王的大腿,便要好好和云胡打好关系。 “吸——吸——” 云胡被辣椒辣的直抽气,洛小苒起身到旁边的小方桌上,倒了一杯凉白开递给他。 云胡接过茶杯,想也没想便一饮而尽,果然感觉好了很多。 “吸——小苒,你说的还真没错,这辣椒果真又好吃又刺激,吸——还出汗!” 云胡的鼻尖上已经爬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此前从未吃过辣椒,第一次吃有如此大的反应,很正常。 除了洛星辰和秋娘在逃荒途中跟着洛小苒吃过几次辣椒,桌上的其他人孙清源、牛蛋、杜空青和祥叔一家也都是第一次吃,均是“吸——”成一片。 第217章 襄王有意 “不然我下次少放些辣椒吧!看把你们一个个辣的!” 洛小苒望着众人的“吸——”状,想笑又怕引起众怒,转而贴心地说了一句。 “洛小苒,这辣椒你是从哪弄的?味道竟如此霸道,吃的人舌头发麻、嘴唇发热!” 孙清源说完后,便动作优雅但十分迅速地撕了一小块馒头,猛地塞进嘴里,缓冲口中的辛辣。 他吃过那么多美食,但从未见到过辣椒这种调料,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辣椒在味道上似乎与西疆传来的胡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难不成也是从西疆运来的?” “无意间从一个老头手中发现的,具体哪里有,我还真不知道。”洛小苒摇摇头回答,思绪一转,又看了一眼云胡,意有所指道: “你还别说,这辣椒原产地还真有可能不在大梁,番茄和红薯也可能都不是大梁的东西。” 听到洛小苒的话,云胡眼前一亮,脑中顿时豁然开朗。 他怎么没想到这三样农物也许并不土生土长于大梁境内,不然他手下的人不可能找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云胡的眼神在桌中间那盘辣子鸡的鲜红辣椒上来回转了好几圈,心里暗忖,看来以后寻找的范围要向疆域之外扩展了。 菜足饭饱,云胡观赏辣椒的目的已经超额完成。 不仅看了,还吃了,不仅吃了,还有了新的寻找方向。 见云胡吃完饭还不走人,洛小苒不知他是否还有其它事,便让如意和吉婶收拾碗筷碟盘,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移步花厅。 云胡跟着众人落座,发现身下的椅子虽不是什么名贵木材所造,但在下面和背靠处都附着了一层软软的东西,坐下之后就不会感到凉意和坚硬。 “你这椅子倒是讨巧。”东风商队的首领、见多识广的云胡不禁赞叹道。 洛小苒脸上露出一个谦虚的表情,“哪里哪里,不过是闲来无事琢磨的一些法子,想让日子过的更加舒服一点罢了。” 云胡不是第一个夸这椅子的人,而现在只是在椅子上缝制了坐垫和靠背,要是日后她抽空把懒人沙发也搞出来,那坐上去才叫真爽! “你这茶也是好的,杯中菊花颇具野性。”云胡又继续说道。 去年,洛小苒和杜空青在包包山上摘了好多野菊花,后面还移植了几株放在院中。 没喝完的鲜菊花风干了之后储存,众人现在杯中泡的便是。 对着去年的陈茶夸赞,这倒愈发让洛小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云胡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咋回答云胡不那么贴切事实的夸赞,洛小苒只好转移话题: “之前多亏了你的石灰,我们最后才能如期把官道修完,没让安禄海抓到把柄,说起来,你可是救了河西村和河东村两个村子的人。” 云胡虽然对洛小苒今天的客气觉得有些违和感,但他也是存了别的心思才来到这里的。 可以说,他和洛小苒两人心中都有各自的小九九,便也能继续聊下去: “你将配方抵给我,如此爽快,我自然也得投桃报李不是?” “说到配方与粮食相抵之事,这又让我想起那日秋娘姑娘到驿站寻我,”云胡的视线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从洛小苒身上移到秋娘身上: “没想到秋娘姑娘看起来柔弱,竟敢连夜独身骑马从垂矿来益州,真是胆识过人。” 秋娘见云胡将话头转到自己身上,并且透露出赞赏之意,想着若自己此时不说话便失了礼数,故道: “不敢当,云胡领队谬赞了。” 秋娘的眼神十分平静,脸上让人看不出破绽,但云胡炽热的目光使她心中突突跳个不停。 她想用拿着手帕的手捂住胸口,却因自己整个人还暴露在云胡的目光之下,最后还是忍住了。 云胡看到秋娘如此明显的疏离态度,心中猛然一缩。 他怎么说也掌管着偌大的东风商队,长的也仪表堂堂,自诩得到过许多姑娘的青睐,为什么秋娘姑娘对他似乎没有一丝好感? 云胡这次来洛小苒家,虽打着观摩辣椒的旗号,但更深的想法是想试探一下秋娘的心意。 为此,他特意脱去了以往的一身黑衣,选了一套浅色衣裳,衬的自己不似以往风尘仆仆。 只是他就算把辣椒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又尝了辣椒的滋味,但迟迟未找到机会和秋娘单独说话。 所以,云胡只好厚着脸皮继续赖在这里,跟着洛小苒来到花厅,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来之前云胡已经下定决心,若这次能探得秋娘也对他有意,他便会将心中的情意全都诉说。 云胡自己是孤儿,他也打听到秋娘虽与洛小苒互称姐妹,但似乎并无其他亲人了。 他甚至已经想好,若秋娘同意,他回去便挑个良辰吉日来提亲。 云胡考虑的很美好,但事实很残酷。 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秋娘说上话,可秋娘好似只待他像个点头之交,这让云胡十分沮丧。 拳头紧了。 心中一番挣扎,拳头又松了。 云胡长长舒出一口气。 罢了,来日方长。 云胡心中如此安慰自己,随即提出告辞,洛小苒作为主人将他送出门外,还拎着两个坛子。 “这是我榨的豆油,你拿回去尝尝。” 洛小苒现在对云胡实行的方针就是八个字:以礼待之,打好关系。 云胡虽然已经在刚刚的吃饭中感受到了洛小苒的“善意”,但他着实没想到自己在洛小苒这的待遇已经上升到,有的吃还有的拿了。 毕竟,以他对洛小苒的了解,这姑娘纯纯的看人下菜碟。 这句话不是贬意,而是他觉得洛小苒行事都有自己的目的,她现在对自己这么客气,一定是在为什么事情做铺垫。 想到这,云胡伸出到一半的手,又慢慢往回缩,却被眼疾手快地洛小苒直接将两坛油塞到他手中。 “大梁盛行的植物油只有菜籽油,油价昂贵,寻常百姓家可能连猪油都不舍得吃,更不用说菜籽油了。” 第218章 神女无心 “黄豆价格低廉,若是用之为原料来制油,并在北境推广开来,不也是一件好事?”洛小苒继续说道。 “何为植物油?”云胡接着洛小苒的话问。 洛小苒懊恼哑然,她竟然又大意说出了现代词汇,实在不应该。 不过,云胡的关注点也偏了吧? “咳咳,”洛小苒指了指旁边一朵黄色野花,“花花草草便为植物,植物油就是植物榨取的油,比如菜籽油和你手中的豆油。” 手指一转,洛小苒又指向云胡的追风马,“马羊猪鸡为动物,动物身上的脂肪熬出来的油则为动物油。” 听到洛小苒的科普,云胡还没说话,追风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猛地扬起头,一声嘶吼从它的马嘴咆哮而出。 洛小苒赶紧去拉追风的辔头,将它的马首按住,然后轻轻梳理它头上的鬃毛,柔声安抚: “我只是举个例子,不会拿你炼油的,不用担心。” 下一秒,追风像是听懂了洛小苒的解释,竟奇迹般的安静下来,不再发狂。 洛小苒见状,不禁赞叹:“你的追风太有灵性了,仿佛能听懂人语。” 云胡刚刚也被突发的变故吓了一跳,但是听了洛小苒安抚追风的话,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原来追风是听到马能炼油,害怕自己被炼,所以才有此巨大的反应。 想到这,云胡不禁纳闷,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追风成精了呢? 云胡漫不经心地将豆油挂在马鞍上,尽管他也觉得洛小苒做的这个油特别好,但心中还记挂着秋娘的事,所以无法分出头绪专注思考豆油的事。 此时洛宅门外只有云胡、洛小苒、追风两人一马,云胡蹙着眉头不愿上马离去,看的洛小苒有些着急。 “云胡,你还有事吗?” 洛小苒直接了当地问,她简直被云胡今天磨磨唧唧的样子弄的有些不耐了,生怕自己待会儿忍不住撕下“好脾气”的伪装,将其怒怼一顿。 洛小苒的质问让云胡身体一僵,他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洛宅的大门,见无人从里面出来,确认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之后,这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朝着洛小苒郑重请求道: “我心悦秋娘姑娘,还请你帮忙从中牵线,不胜感激。” “吸——” 洛小苒没被辣椒辣着,但由衷地被云胡这句话搞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下巴久久没有合上。 云胡喜欢秋娘?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 忽然,洛小苒想到了什么,“你今天是专门戴这条腰带来的?” “是的。”云胡眸光一闪,脸上露出一个罕见的羞涩表情。 他知道秋娘会绣一些手帕拿到金缕阁寄卖,本想打发人全都买下来,给秋娘捧场,可他手底下全都是男子,一群男子天天去买女子手帕,在外人看来着实奇怪。 所幸秋娘的绣技很好,她寄卖的手帕每次一来都会被人抢光,不需要他担心手帕卖不出去。 但上次秋娘寄卖了两条腰带,样式是男子的,云胡当然不能让别的男人戴上秋娘亲手绣制的腰带,所以便买了下来,今天特意戴了其中一条。 见到云胡一脸怀春的模样,洛小苒的头更痛了。 大脑疯狂运转,洛小苒在要不要把云胡的话递给秋娘的想法中,反复横跳,难做决定。 作为秋娘的好朋友,她当然希望秋娘能收获幸福,而且喜欢她的人还是云胡这样一位品貌俱佳的男子。 但洛小苒心里也清楚,秋娘的不幸就像她的美丽一样紧跟着她,让她年纪轻轻就饱经风霜,成了心如枯槁的模样,男女之情对于她来讲,可能太遥远了。 微风浮动,寂静良久。 最后,洛小苒还是抬起复杂的双眸看向云胡,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艰难地点点头。 云胡得到洛小苒的肯定回应,脸上立刻乐开了花,终于不再磨蹭,重重道谢后,便翻身上马离去。 洛小苒看着云胡屁颠屁颠地一骑绝尘之后,不禁抚额。 这事若是能成,秋娘即可获得新生。 但问题是,秋娘会回应云胡的情意吗? 洛小苒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后悔答应云胡了,还来得及吗? …… 秋娘房内。 秋娘一手拿着绣棚,里面夹着一块天蓝色布料,布料上是还未绣完的云纹,另一只手捏着一根绣花针,却迟迟没有下针。 “砰砰砰——” 愣神许久的秋娘一下子被惊醒,“谁?” “是我,秋娘。” “小苒啊,快进来吧!” 洛小苒推门而入,屋外明媚的阳光随之倾泻进秋娘的房间,照亮了门前的一片区域。 看到她又在刺绣,洛小苒不赞成地摇摇头。 “秋娘,你一直绣我也劝不住你,但关上门屋里太暗了,对你眼睛不好,到花厅去绣也行啊!” 秋娘顺势将手中的刺绣工具放到桌上的小箩筐中,眼睛扑闪,有些心虚道: “我才刚绣没多久,忘记你说的要保护眼睛了。” 洛小苒拿起箩筐中秋娘绣到一半的布料,应当是做男子腰带用的,于是装作无意地问道: “你说巧不巧,我见云胡今日那条腰带眼熟,便随口一问,他还真是从金缕阁买的腰带,就是我给你寄卖的那条。” “那确实很巧,”秋娘笑了笑,“之前做的两条腰带我都不满意,手头这个怎么绣也绣不出我想要的感觉,看来我还是适合绣女子手帕,以后都不做腰带了。” “ 不做了?”洛小苒眉头一挑,感觉秋娘刚才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而且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也和平时不太一样。 “嗯!”秋娘点点头,墨玉眸子中满是真诚。 “那……”洛小苒欲言又止,想起云胡的恳切嘱托,她还是问出了口: “那我如果告诉你,云胡提前就知道那腰带是你所制,所以专门买回去,而且今天是特意戴在身上的呢?” 秋娘原本就极浅的微笑这下全都消失了,“小苒,你莫要说笑!” “云胡说喜欢你,托我问问你的心意。” 说完这话,洛小苒顿感通体舒畅,她还是喜欢开门见山打直球,绕来绕去的话说起来太费劲了。 “我的事情你都知道的,有过那些经历,我没自尽、没去尼姑庵里了此残生都是托你的福了,此生不敢奢求男女之情。” “那你喜欢云胡吗?” “云胡领队一表人才,前途无量,不是我这种人可以肖想的。” “所以,如若没有那些心结,你会接受云胡的心意,对吗?” “不会。” “……” 第219章 异样的燕王 益州城郊外,北境军驻地。 得到洛小苒的承诺后,云胡心满意足地骑马回到军营。 云胡虽统领东风商队,但他的身份只有商队少数几个高层知道,他也并不经常过问商队的事务。 云胡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待命,与燕王以及军中将士同吃同住,偶尔接到任务才外出。 “云大人回来了?” 一进军营,云胡就被人叫住了,来人正是燕王帐前守帐的士兵。 守帐士兵一把接过云胡的追风马,“殿下找你,等你好久了,云大人快去吧!” “好。” 云胡将缰绳递给守帐士兵,走出两步后,又仿若想起什么,转身将马鞍上的两坛豆油取下来,一并带走。 帐篷内,燕王正端坐在书案后,腰背挺直,如松似柏。 他左手撑在左腿上,右手执卷,细细研读,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云胡进来后,还未来得及行礼,燕王的眼睛也没离开手中的那本兵书,但他仿佛早就知道来人是谁,于是直接开口问道: “见到你心心念念的辣椒了吗?” 云胡右手抱拳,拳头里还攥着系着两坛豆油的麻绳,左手伸直成掌,掌心紧贴右拳行礼,然后站定: “回主子,辣椒此物果真如洛小苒之前描述的那样,味道奇特,独具风味,食之浑身冒汗,可以驱寒。” 见燕王听完并没有什么表示,云胡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如此看来,洛小苒所提的红薯想必也是真的产量极大,若是他日寻得,引入北境,则可缓解北境民众荒年吃不饱饭的问题。” 燕王听罢,这才抬起头来,却见云胡一身完全不同以往风格的衣衫,像个不经世事的少年郎君,显得格外温润如玉。 燕王的脸瞬间黑了,右手在兵书上挤压出一个褶皱,黑眸中酝酿着风暴。 云胡跟随燕王多年,本应该能察觉到自己主子此刻的心情。 不巧的是,他现在满脑满心都在想秋娘的事,所以悲催地忽视了这个细节。 不仅如此,云胡此时的嘴角还不自觉地勾了起来,脑海中幻想洛小苒替他传信后,秋娘一脸娇羞答应,就等自己抱得美人归了。 燕王看到云胡脸上的傻笑,手中兵书上的褶皱更深了,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你手中拿的是洛小苒送你的礼物吗?” “是的主子,洛小苒说此物名为豆油,是用黄豆压榨而成的植物油,在价格上较之菜籽油,便宜不少,洛小苒还说……” “哦?她还说了什么?” 云胡的话还没说完,燕王就打断了他,这种冒失的行为是燕王从来不会做的。 而他这一反常行为,也终于使得云胡从自己讨媳妇的美好幻想中,惊醒了。 云胡这才讶然发现,他主子的脸上已经冷若冰霜,眼睛里却是像有火焰即将喷出来,焚烧的对象还是他自己。 云胡一颗冒着粉红泡泡的心立刻消停了下来,一股凉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得主子不高兴,但主子不高兴了,倒霉的一定是他,这点觉悟云胡还是有的。 想到这,云胡咽了咽口水,语气中透露着十二分的小心翼翼: “洛小苒说黄豆价格低廉,若让以黄豆为原材料的豆油在北境盛行,是一件大好事。” “还有吗?”燕王眸子定定看着云胡,皮笑肉不笑道。 云胡心中一惊,自己这趟出去还抱着讨媳妇的私心,难不成主子连这件事也知道了? 转念一想,云胡又觉得不对劲。 主子治军甚严,但对他们讨媳妇这件事一向是多加提倡的,应该不会因此责怪自己吧? 念及至此,云胡心一横、眼一闭,两片嘴巴上下开合,就要把心里的话交代的清清楚楚。 “我这次去找洛小苒确实存了私心,我……” “砰!” 已经被捏的皱皱巴巴的兵书猛地被摔在书案上,燕王“嗖”地站了起来,将云胡肚中剩下的话全都吓了回去。 “私心?什么私心?你去洛小苒家不只是看辣椒吗?” 燕王的嘴角端着一抹瘆人的冷笑,仿佛下一秒云胡要是说出什么他不想听的话来,便要将云胡痛扁一顿。 “主子,”云胡呼吸局促,突然想起军中违纪之人被军法处置的惨痛模样,声音不由地哆嗦起来: “主子你别动怒! 我想探探秋娘姑娘的心意,若我俩两情相悦,我希望尽快能将她娶回家。 这件事我是存了私心,但期间我没有任何轻薄孟浪的举止,这个洛小苒可以给我作证。” 听了云胡的解释后,燕王心中的怒火就像是被泼了一大盆凉水,瞬间熄灭,消失地无影无踪,连一缕白烟都不剩了。 燕王沉默了。 帐篷中一片寂静,寂静中甚至透着些许尴尬。 良久,燕王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既是追求心上人,便要大大方方,以诚相待,遮遮掩掩做什么?” 云胡灵敏地感受到燕王语气的转换,当即松了一口气,然后才不好意思地回道:“属下这不是头一回对一女子动心,害羞吗?” “除此之外,还有事隐瞒吗?” 搞清楚了整件事情,燕王又慢条斯理地坐下身去,拿起他刚刚摔出去的那本兵书,随口一问。 “并无,属下不敢欺瞒主子。” “那你先下去吧!” “是!” “等一下!” “主子还有何事要交代属下去办?” “把豆油留下。” “……是。” 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云胡两手空空地出来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燕王的帐篷,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刚刚主子为何为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为何发怒之后很快又平息了? 最后还要走了洛小苒送给他的豆油? 云胡百思不得其解,洛小苒做的那两坛豆油虽新奇,但主子没必要亲自开尊口问他讨要。 此举太不符合他的身份、也不符合他的性格啊! 他此前的怒气更是让云胡一脸懵逼,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220章 祥叔的区别对待 云胡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 此时,将他的追风马牵下去安置好的守帐士兵走了过来,看到云胡像个呆瓜似的站在帐篷外不远处,赶忙迎上去问道: “云大人,你怎么了?” 云胡被吓了一跳,但见到对方,就像见到了救星。 “你回来的正好,殿下让你把我叫来,没说是什么事吗?” 守帐士兵一脸懵圈,这时间我都把追风喂饱了,你还没进去找殿下吗? “没有啊!殿下只交代等你回来后,立即让你来这。” “那殿下今天有为何事动怒吗?”云胡换了个角度,继续问道。 谁知守帐士兵却突然收敛了表情,眉目严肃,“云大人,你这是打听殿下的行踪,不怕军法处置吗?” 云胡见他翻脸比翻书还快,不由欣慰地感觉主子的手下个顶个的忠心,但同时又被吓了一跳。 他不由地抚上胸口,来了几个深呼吸。 刚刚被主子吓的不轻,现在又被守帐士兵吓了一跳,得亏他心智坚定,不然还真招架不住。 “我不是想窥探殿下的行踪,我只是想知道他今天有没有生气?至于让他生气的事,我自然不敢随意置喙。” “没有。” 云胡:……你这次回答的倒是爽快! 所以,主子刚刚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气? 此时帐篷内的燕王可不知道他刚刚一番来也快去也快的怒火,给了云胡多么大的困惑。 燕王此刻正忙着,忙着研究洛小苒的豆油。 骨节分明、覆盖薄茧的修长大手搭在洛小苒花五文钱买的油坛上,细细摩挲,褐色油坛中黄澄的豆油倒映出他棱角分明的面庞。 两条剑眉中间隐隐有些许踌躇,还有一丝懊恼。 良久,燕王起身拎起两坛豆油,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 洛宅,餐厅,晚饭进行中。 中午的辣子鸡非常受欢迎,但一张桌子上绝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吃辣椒,洛小苒怕他们吃多了,菊花不保,所以勒令他们点到为止。 洛小苒坚决抵制浪费食物的行为,所以中午还剩下的半盘辣子鸡,经过加热,又被端上了餐桌。 洛星辰和牛蛋跟着孙清源读了一天的书,晚上是难得的休息时间,所以两个白天勤奋努力的小学童,此刻便放飞了天性。 两人一个五岁,一个八岁,正是对世上万物都感兴趣的年纪。 在洛小苒眼皮子底下虽然坐的规规矩矩,但眼睛却不约而同地盯上了那盘辣子鸡中的辣椒。 两个小孩中午被鸡块辣的小脸通红,还想尝试直接把艳红辣椒放入嘴中,被洛小苒一个眼神就制止了。 现在的洛小苒,心中还在琢磨云胡和秋娘的事,漫不经心地干嚼着馒头,并没有注意两人。 秋娘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想云胡的事,眼神也是不聚焦的。 杜空青和孙清源两人则因为各自有事,今晚没在洛小苒家吃。 至于祥叔一家,在饭桌上从来都是闷头吃饭,从不多嘴。 这样好的机会,洛星辰和牛蛋对视一眼,脸上跃跃欲试。 于是,两双筷子分别从两个不同的角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各自夹走了一个红辣椒,然后迅速塞进筷子主人的嘴中。 随即是大力的咀嚼,筷子主人们的心中还洋溢着莫名的小愉悦。 下一秒,两声喷吐食物的声音同时响起,洛星辰和牛蛋直接戴上了痛苦面具。 洛小苒抬眼望去,她的两位好弟弟的小脸此刻全都皱成了核桃,同时张着大嘴急促地吸气呼气,眼角甚至溢出了泪花。 洛小苒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早就告诫过众人,这个品种的辣椒非常辣,千万不要直接吃,否则后果自负。 看来这两个小鬼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刚刚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吃了,现在亲身体会到什么是“魔鬼辣”了吧! “哇——姐姐救命,我好辣!” 最先嚎叫起来的是洛星辰,他的两只小手像是蝴蝶的翅膀一般,飞快在嘴巴边扇风,试图减轻嘴里火烧一般的感觉。 “姐姐,吸——我也吸——好辣!” 紧接着是略显腼腆的是牛蛋,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内向不起来了。 “不听姐姐言,吃亏在眼前,待会儿你们大解的时候,屁股痛的话,那也要自己忍着哦。” 洛小苒板着脸说完这句话后,转过身,肩膀耸动。 不过手上动作不停,快速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凉白开。 洛星辰和牛蛋接过一饮而尽,效果惨淡。 接着又喝了第二杯、第三杯,直到第四杯水下肚,口中火热、麻辣的感觉才大体平复了下去。 看着两个捣蛋鬼灰暗下去的小脸、秋娘担心他俩的眼神、祥叔一家手忙脚乱想帮忙的样子,洛小苒出奇的平静了。 她脑海中什么思绪都没有了,只觉得自己的日子真实、平静、鲜活,这是她想要的活法。 “砰砰砰——” 敲门声突兀响起,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引人注意。 祥叔起身离开餐桌去开门,但很快又回来了。 洛小苒左手拿着啃到一半的馒头,随口问道:“祥叔,是谁啊?” 祥叔脸上欲言又止,来人是个长相如天神一般俊美的公子哥,自称陈稷,说是来找小姐的。 可在祥叔的记忆里,他家小姐根本没有一位这样的朋友。 这位陈稷公子不同于早上的云胡公子,云胡公子他听小姐念叨过,知道他与小姐相熟。 因此,尽管当时小姐不在家,出去找空青治脚了,自己也先放他进来,不让他晒在外面等待。 至于现在的这位陈稷公子,他可从未听小姐提起过,因此没有放他进来,可他又能说出小姐的名字…… 于是,祥叔便让陈稷在门外等一会儿,利索地锁上大门后,赶忙来找洛小苒拿主意。 “小姐,是位公子,他说他叫陈稷,是来找你的,但我不认识他,就没放他进来。” 陈稷? 洛小苒一愣,她不认识。 “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可是他叫出了你的名字。” “知道我的名字,他有说自己来干什么的吗?” “找你。” “……他是一个人来的?” “是。” 第221章 大腿自己找上门了嘿 “那放他进来吧!”洛小苒对祥叔说道。 虽然不认识对方,但不管他是敌是友,既然只是孤身一人前来,一切就好办了。 如果是朋友,那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她好好招待晚饭。 倘若是敌人,那就更不必担心了,独自上门寻仇,一个人单挑他们一家子吗? 想到这,洛小苒悠悠然夹起一个辣椒,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姿态十分放松。 这辣椒对小朋友或者其他人来说,或许很辣,但对洛小苒来说,刚刚好。 不消一会儿,陈稷就被祥叔带着来到了餐厅,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身材修长,面庞俊朗,一袭玄衣,气场强大。 洛小苒的眼睛扫向他时,瞳孔忽的放大,嘴里的辣椒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咙上。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响彻整个餐厅,洛小苒的动静比刚刚洛星辰和牛蛋夸张数倍,自然也有些惊到初来乍到的陈稷,他不由脱口而出: “你没事吧?” “我,咳咳咳,我没事,咳咳咳!” 洛小苒一边回答陈稷的话,一边止不住的咳嗽,看的陈稷眉头紧蹙。 洛小苒不想在客人面前做出将嘴中辣椒吐出来的不雅动作,于是强迫自己把辣椒咽了下去。 但刚刚被呛到的时候,辣椒已经刺激到了咽喉,所以洛小苒口中十分难受,非得喝点凉白开来压一压。 不巧的是,刚刚洛星辰和牛蛋已经把两壶水都喝完了,被辣到又不能喝温水或热水,否则就是火上浇油。 所以,洛小苒顾不上在场人的反应,直接冲到外面的水井旁边,弯腰一把舀起木桶里的井水,喝了个畅快。 由于动作太过着急,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沾湿了胸前的衣襟。 最后,洛小苒干脆洗了把脸,让自己的头脑能够清晰一些,以便应对接下来的事。 毕竟,这位客人可真是稀客呀! 直到感觉嗓子不再那么疼痛,洛小苒这才放下木舀,直起身子,正好这时有人从后面递上汗巾。 洛小苒顺手接过来,正要转身道谢,却发现背后之人竟是陈稷! 而她接过来的也不是擦脸的汗巾,而是一方男子手帕。 洛小苒望着陈稷那张熟悉的脸,顾不上擦拭脸上的井水,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天耶啊! 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个挡在她面前的人——为什么会是燕王殿下啊? 堂堂燕王殿下为什么会屈尊来到她家? 来就来吧,刚刚还被不知情的祥叔干脆利落地关在了门外,碰了一鼻子灰! 这不就纯纯得罪人了吗? 洛小苒越想越难受,她今天又给云胡炒菜,又送他豆油的,不就是想和云胡搞好关系吗? 和云胡搞好关系不是她的最终目的,通过云胡抱上燕王这根粗壮的大腿,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今天大腿自己找上门了,他们刚刚却将人拒之门外,这也太抓马了! 余光瞥见餐厅中关切望着这边的家人们,他们都没见过燕王,这事还是瞒着他们吧! 尽管内心已经无比抓狂,洛小苒还是说服自己尽量不要露出马脚。 刚想走过去打发了众人,燕王却突然抬脚拦在了她的前面,不让她过去。 洛小苒先是一愣,“拦人”这个动作不太友好,让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们大家该干嘛就干嘛去,我和……这位公子,单独聊聊。” 洛小苒从燕王身前探出一个头,话中“单独”二字咬的很重,声音也很严肃。 一家之主的权威显露无疑,反正众人晚餐也吃的差不多了,于是听话地各自散去,徒留洛小苒和公子陈稷还在原地。 “参见燕王殿下。” 洛小苒的脸上还残留着刚刚泼在脸上的井水,左边浓密的睫毛上挂着一大一小两颗水珠,随着她低垂的眼眸,水珠也因为倾斜的弧度而坠落。 “我是以陈稷的身份来的。”燕王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洛小苒暗自惊诧,这意思是别把他当王爷呗? 既然没拿身份来压人,看来她刚刚应该是多虑了,燕王不是来找麻烦的。 至于为什么拦着她,不让她去餐厅,应该就是想和她单独说些什么事吧? 而她为了保护众人,把家里其他人叫走,误打误撞合了燕王的心意。 洛小苒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一边用手中的帕子擦脸上的井水,一边问道: “陈稷是您,嗯,是你的名字?” 燕王,哦不,是陈稷点点头。 “那你今日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对于这个问题,洛小苒百思不得其解。 上午云胡来,虽然也存着打秋娘主意的私心,但明面上的理由是参观辣椒,很正当。 谁曾想,云胡蹭了顿午饭人走了,晚上他主子却来了。 洛小苒抬头望了一眼,暮色四合,有什么急事是需要堂堂燕王殿下大晚上亲自跑一趟的? 难不成也是为了看辣椒? 大晚上看什么辣椒! “我听云胡说,你种的辣椒长势极好,想过来参观一下,可否?” 脸真疼。 “现在吗?” “不可吗?” “可可可!” 洛小苒麻溜地在前面带路,陈稷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她已经抬脚走远,于是只好作罢。 很快就走到了菜圃,此时的天空虽未完全黑透,但夕阳已经西沉到地平线以下。 凭借最后一点霞光,能看出什么名堂? 洛小苒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嘴上可不敢这么说。 大腿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洛小苒的脸上扬起一抹灿烂无比的微笑,她要开始整活了! 漆黑的夜晚,洛小苒以着名景点金牌导游的素质,滔滔不绝地向陈稷介绍了辣椒的植物形态、生长习性、栽培技术和主要价值…… 总之,将自己知道的关于辣椒的一切全都讲了一遍,“……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 陈稷点点头,没说什么,迟疑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问道:“你不去换衣服吗?” 陈稷说的是洛小苒刚刚把衣服打湿的事情。 田间地头传来高高低低的虫鸣声,轻微的小风吹拂着,温度适宜,是很舒服的夜晚。 “不用!天气不冷,一会儿它自己就干了。” 再说,天这么黑,除了我自己这种夜视能力强的,谁还能看见? 第222章 生了一股邪气 这个世界有四大政权,分别为大梁、北夷、西疆和东海。 东海和西疆势微,各自龟缩在东西一方,唯余中间的大梁和北夷你来我往,全都绞尽脑汁意图征服对方,成为最后的霸主。 前朝覆灭之前,起义军的烽火已经在各处点燃。 前朝为了在镇压起义军时不被北夷干扰,不得已将北境防线的圻、幽、凉三州割让出去。 太祖于乱世群雄中脱颖而出建立大梁,北夷人见状自是着急。 打呀!继续打呀! 不打我们怎么好接着趁火打劫呢? 乱呀!继续乱呀! 不乱我们怎么好借机浑水摸鱼呢? 任凭北夷如何捶胸懊恼,大梁还是成了乱世造就的新一代统一政权。 行!既然局势已成,那我就趁着你大梁刚刚立国,根基不稳,起兵侵略。 但很快,北夷的算盘珠子就被梁太祖砸崩了,那是太祖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御驾亲征。 大梁大败北夷于关外,不仅将想搞事情的北夷狠狠教训了一顿,顺带还收复了圻、幽、凉三州。 此役后,直至太祖驾崩,北夷都未曾再敢向大梁兴兵。 后来,北夷见太祖已死,那颗卷土重来的心又开始上蹿下跳。 所幸大梁的第二位皇帝太宗,称得上是位合格的守成之君。 尽管当时因为朝中五大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导致内政不稳,但太宗还是尽力从中斡旋,并利用世家们的力量继续抗击虎视眈眈的北夷人。 但到了惠宗时期,惠宗体弱多病,很多地方有心无力。 朝廷权力的天平又慢慢倾向于世家门阀,而世家之间因为内部利益纠纷,导致对北夷的防备力量日渐削减,北夷人又占据了上风。 好在,此时的大梁出了一个燕王陈稷。 太宗驾崩之后,惠宗登基,燕王就到了北境。 五大世家的权力斗争直接导致北境防线在北夷人的铁骑下,脆弱的像纸糊一般。 彼时十二岁的陈稷想了个办法,那就是利用多股几十人组成的精锐部队在夜间发动突袭,利用自己人少、指挥便利的优势去打夜间指挥不灵的北夷军。 北夷仗着自己兵强马壮,根本就不把此时的北境军放在眼里。 没有防备的大部队在陈稷的夜间游击队手里吃了好多次亏,这下才慢慢放下自己的高傲气焰 ,开始加强夜间的巡逻队。 兵不厌诈,陈稷当然明白一直在夜间突袭会让北夷人设防,所以他慢慢改变了其它的作战方式,但在夜间观察北夷军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习惯。 长年累月下,陈稷的眼睛在夜间也能看到很多东西。 就比如,现在。 洛小苒今天穿了一件天蓝色齐胸襦裙,胸前因为沾染水渍而变成了深蓝色,发育良好的胸脯被包裹在内,那片深色水渍正随着洛小苒的呼吸上下起伏。 只瞥了一眼,陈稷就蓦然偏开了头,这幅样子的洛小苒,他刚刚怎么可能让她走进点着灯烛的的屋内,让饭桌旁的其他人都看见? 陈稷记得,卫临去年查到洛小苒十四岁,今年就是十五了,满周岁那日,便是及笄之日。 洛小苒可不知道陈稷心中在想些什么,她只是觉得这位燕王殿下的行为举止咋这么奇怪,不爱说话也就罢了,还总有一些她搞不清楚的小动作。 “那辣椒也看完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送你!” 此话一出,陈稷刚刚还在小鹿乱跳的心脏,立刻就停止了跳动(不是),立刻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胸口一闷。 我才刚来她就要赶我走,我就,本王就这么不受待见吗? 思及至此,燕王身体里反而生出一股邪气。 你不是不想让我留在这吗?我偏要逆着来! “我的马被你的老仆牵下去了,我有东西在上面,想去拿一下。” 洛小苒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好,跟我来。” 洛小苒把陈稷带出菜圃,直奔马厩。 去马厩好啊,走两步就到了,陈稷牵了马就直接上马走人,完美! 陈稷刚刚跟着祥叔进门的时候,穿过一个不长的走廊,迎面看到两个方形花坛,几株粉紫色的芍药开的正艳。 两个花坛中间夹着的那个房间,就是洛小苒他们吃饭的地方。 这间屋开了两扇门,一扇朝西就在两个花坛之间。 一扇朝南,洛小苒刚刚就是从南边那扇门跑出去,找到房间外的水井解辣的。 水井南边那间屋子带烟囱,应该是厨房。 从两个花坛中间那扇门出来一直往前走,跨过一道圆形拱门,是几棵果树,右手边是通往后院的垂花门,再往前就是洛小苒家一片不小的菜圃。 马厩就在菜圃的南边,两人走了没几步就到了,这是陈稷没想到的。 陈稷的那批马正在丑离旁边拴着,爱答不理地咀嚼老刘头打造的木制马槽里的草料。 丑离则有些不安地喷着鼻响,似乎不太喜欢身边新来的同类。 洛小苒见到丑离的样子,无奈道:“看来你的马气场太大,把我家没见过世面的马吓的不轻。” 战马确实有煞气,陈稷上前欲摸摸丑离进行安抚。 怕吓着洛小苒,陈稷进入洛宅之前,就已经将自己常年征战沙场的煞气全数收敛。 但作为动物的丑离对此显然很敏感,它似乎能闻到来自遥远战场的血腥夹杂风沙的气味,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使陈稷摸了个空。 修长略带薄茧的大手仿佛被定住了,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洛小苒抿了抿嘴唇,暗骂丑离不给大腿面子,又觉得大腿刚刚的样子很尴尬,只能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不能笑,给丑离找补: “看来殿下的马很是肖主,都让我家这匹凡马望而生畏呢!” 陈稷收回了手,倒也没把事情放在心上,只是道:“不必唤我‘殿下’。” “是是是,我忘了!”洛小苒笑,“你今天是微服私访,寒舍蓬荜生辉。” 看着洛小苒讨好的小表情,陈稷突然就觉得心中那股邪气消散了,但还是有些无奈。 他觉得洛小苒的马也挺肖主的,都对他敬而远之。 虽然他强调自己不是以王爷身份来的,洛小苒与他相处也随意着。 但自己能感受出来,洛小苒内心清醒至极,骨子里对他还是疏离的。 第223章 这么接地气的吗? 陈稷从马鞍上取下了什么东西,洛小苒看着觉得很眼熟。 “咦?这不是我送给云胡的豆油吗?” “嗯。” 陈稷拎着两个坛子,按照刚刚记忆中的路线又折回餐厅,那闲庭信步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他家! 餐桌上的饭菜已经不见了,洛小苒嘴角抽搐,一定是刚才趁她给陈稷介绍辣椒的时候,被洛星辰他们转移了,多半是拿到花厅继续吃去了。 毕竟,洛家有家训:浪费粮食可耻。 陈稷将豆油放在桌上,对着跟过来的洛小苒道:“你是如何想出用黄豆榨油的?” 额。 陈稷的这个问题,让洛小苒莫名觉得不好回答。 在她前世,大豆油是最普及的植物油,小孩子都知道黄豆是可以榨油的。 只是这个世界不知怎的在“吃”上面发展极其缓慢,从食材到调料,从烹饪方法到技术,都挺匮乏的。 比如,她平日做的也都是些家常菜,但却被号称吃遍各大菜系的孙清源天天上门蹭饭,吃的很是对胃口。 “我是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但是!”洛小苒不给陈稷提问的机会儿,“但是那本古书已经遗失了。” 陈稷点头,想必辣椒、红薯和番茄也是洛小苒从古书上看到的。 若不是已经遗失了,真想一观那书中内容。 “‘植物油’这名字也是那本古书上提出的?” “嗯嗯!”洛小苒点头,“我还给云胡解释了什么是植物油,什么是动物油,他没和你说吗?” “没有!”陈稷斩钉截铁,全然不顾自己压根也没向云胡问这个问题。 于是,洛小苒又将给云胡科普的那番话给陈稷讲了一遍。 陈稷听完点点头,像个小学生似的,再次发问:“你提议将此油在北境推行开来?” “是呀!”洛小苒也点头,“到时候就算是庄户人家,也可以拿着自家种的黄豆,交给油坊加工,有了豆油,做菜时就可以煎、炸、炒、爆,不用天天水煮青菜了,剩下的豆渣还可以回收喂猪……” 说着说着,洛小苒突然察觉四周寂静的厉害,整个餐厅带着院子都飘荡着她一个人的声音。 而陈稷望着她,默默不语,眼神中似乎蕴藏着什么深意。 洛小苒忽的收住了嘴,察觉自己有些过分放松了,眼前之人毕竟是燕王殿下啊! 陈稷敏锐感觉到洛小苒对他的态度又拘束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暗芒,但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这油是你送给云胡的,不介意让我先尝一尝吧?” 洛小苒突然反应过来,陈稷是一个人突然造访,身边也没个侍卫什么的,他不会连晚饭都还没吃吧? 想到这,洛小苒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用豆油给你做顿饭?” 陈稷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情实意的笑,一点都不跟洛小苒客气:“那就麻烦了。” 洛小苒拎着豆油下了台阶,路过水井,进了厨房。 放下豆油后,又转身去菜圃,摘了些蔬菜。 打量着手里的食材,洛小苒打算做四个菜,分别是凉拌苋菜、红烧茄子、芹菜炒肉、水煮毛豆。 蔬菜都是从菜圃里摘下就进了厨房的,新鲜程度自不必说,陈稷一个人吃,分量也不必做太多。 洛小苒正在厨房忙着,陈稷就走了进来,“我来帮你吧?” 洛小苒先是一怔,而后不禁感慨,燕王今晚是不是中邪了,骚操作一波接着一波。 一个人天黑来她家看辣椒,委婉送他出门他不走,现在又要尝尝豆油炒的菜,还要在厨房帮忙。 他一个皇亲国戚,这么接地气的吗? 洛小苒看着身姿挺拔的燕王,突然胆向两边生。 既然你接地气,那我也不客气了。 “那先麻烦你帮我打两桶水上来,和我一起清洗食材,然后我处理食材备菜,你烧火,两个灶台都烧上,用两口锅,这样速度快一些。” 洛小苒说完后,陈稷竟然真的乖乖按照她的吩咐做了,而且动作十分熟练。 洛小苒将自己惊掉的下巴合上后,也忙活了起来。 不多时,洛小苒一开始琢磨的四样菜都端上了餐桌。 “你坐下一起吃吧!”陈稷看着站在一旁的洛小苒说道。 洛小苒本来晚饭没吃饱就被陈稷打断了,现在又抡铲子做了一顿饭,确实有些饿,于是也给自己添了一副碗筷。 尽管陈稷全程参与了此次烹饪活动,开饭之前,洛小苒还是进行了介绍: “这道凉拌苋菜的味汁就是用豆油烧至七成热浇在蒜泥和辣椒上,再加上少许盐和白糖调制的,十分开胃。” “煮毛豆的水里加了葱段、八角、香叶、桂皮、花椒和盐,这样煮出来的毛豆十分香辣,刺激味蕾。” “茄子和芹菜也都是从菜圃现摘的,很新鲜。” 说完,洛小苒把热好的馒头递给陈稷,自己也拿起馒头,然后眼神示意陈稷这位客人先动筷。 大腿优先嘛! 手上还残留着洛小苒把馒头塞到他手中时,不小心碰到他的触电感,陈稷直直盯着手的那块地方,一时没留意到洛小苒的眼神。 洛小苒见陈稷看着馒头发呆,也是没脾气了,只好开口继续道:“那咱们开动吧?” 陈稷低垂的眼帘微微抬起,眸中似有星光流转,也没往饭桌上看,二话不说就叨了一片菜放进嘴里。 洛小苒看着陈稷把辣椒吃了下去,目瞪口呆,已经准备好随时给他弄点井水解辣了。 出乎洛小苒预料的是,陈稷吃了那个辣椒后,并没有像其他人首次吃时反应那么大,他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洛小苒:“你怎么不吃?” 洛小苒干笑一声,又多看了陈稷两眼,见他确实没什么大的反应,这才放心闷头干饭。 燕王殿下,牛哇牛哇。 再三确定洛小苒没再注意自己这边后,陈稷这才狠狠咬了一口馒头,并不着痕迹地延长呼吸的间隔时间,缓解嘴里的辣味。 这辣椒果然名不虚传,要不是洛小苒就在旁边,他一定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第224章 欢送大腿 大口咀嚼,利索夹菜,洛小苒丝毫没有在一位古代大帅哥面前注意形象的自觉。 因为已经吃过一次晚饭了,加之洛小苒吃饭速度比较快,所以她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胃中充实了,洛小苒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望着慢条斯理吃饭的陈稷,她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都闪开!她要开始拍马屁了! “说起来,你刚刚帮我做饭的时候,干活很熟练,不太像一位王爷,也不像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 洛小苒觉得自己算是很直白地夸赞陈稷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入乡随俗、与民同乐等等等了。 陈稷将嘴里的茄子咽下,漆黑的眸子对准洛小苒,声音磁性十足: “我自小在宫中饱受欺凌,御膳房经常克扣我的膳食,那时我只能自己寻着一些食材偷偷做。 而在外行军打仗,有时遇到粮草不足,也需就地取材做饭。” 回答完洛小苒的话,陈稷又夹了一块瘦肉和芹菜一起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洛小苒沉默了,她只不过想恭维一下燕王,怎么还勾起他小时候的凄惨回忆了呢? 也是,如果燕王受宠的话,怎么会在十二岁就来到北境和北夷人打仗,京都也没人召他回去。 想到这,洛小苒倒是有些感慨,燕王身处帝王家,也有很多无奈吧? “虽然那时的回忆是酸楚的,但好在你已经从深宫大院中出来了,浴血奋战,建功立业,让别人再也不敢随意欺辱你。” 陈稷口中咀嚼的动作一顿,不着痕迹地吞咽完嘴里的食物,然后才缓缓说道: “你好像并不奇怪我身为先帝的幼子,竟然会被欺负,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 洛小苒觉得自己两世为人,对于做人的感触到底是比陈稷多些,她怀着姐姐的心态指了指外面的月亮,语气感慨: “月亮和太阳底下就没有新鲜事,别管你是皇子还是平民,只要是身处弱势的一方,就有被欺凌的风险。” “你这话说的直白,但很有道理。” 陈稷又想起第一次遇到洛小苒时,她在安若寺前对于“求神拜佛”的见解,也很不俗。 洛小苒,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 洛小苒的手艺很不错,陈稷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晚上吃这么多东西了。 洛小苒虽然很快吃饱了,但也一直在旁边陪着陈稷,让他特别满意。 饱餐一顿,陈稷心中盘算了一下云胡在洛小苒家的待遇: 没有丝毫阻碍地进来了。 吃了一顿午饭。 有豆油作为礼物。 关于第一项,想必洛小苒以后会给她的老仆细细叮嘱清楚,自己日后过来自然是畅通无阻。 第二项嘛,洛小苒也招待自己吃了晚饭。 至于第三项…… “我要多谢你今晚的款待,这个我要带回去还给云胡,”陈稷拿起桌上的豆油,“毕竟这是你特意送给云胡的礼、物。” 最后两个字,陈稷咬的很重。 听到陈稷要走,洛小苒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她礼貌微笑:“那我送你。” 说着就快速起身,还亲自去马厩把陈稷的马牵了出来,缰绳递给他。 陈稷望着洛小苒白嫩小手中的缰绳,再次认识到洛小苒想让他赶紧离开的事实,心中又是一堵。 他慢吞吞地将豆油放进马鞍,尽量拖延时间,心中也存了戏弄这小丫头的意思。 洛小苒发觉了陈稷的磨蹭,她回忆了自己今晚对燕王的招待,自我感觉还是很热情的,也许没达到宾至如归的级别,但绝对有求必应。 所以,她的大腿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呢? 洛小苒的目光在陈稷身上打转,两坛豆油的放置,他可能要浪费一刻钟的时间。 等一下!豆油! 洛小苒突然反应过来,刚刚陈稷是不是把“礼物”二字说的很重? 都怪自己当时只想赶紧把他送走,竟然忽略了这个细节。 所以,她的大腿这么墨迹不出去,不会是因为自己没给他准备礼物吧? 若真是这样,洛小苒简直想吐出一口老血。 你堂堂燕王殿下,真的很需要我们庄户人家的礼物吗? 不过,洛小苒马上反思了自己。 送礼物给云胡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与云胡维持良好的人际交往,继而以后如果被黑暗势力欺压,也能让云胡救急,云胡搞不定,还可以帮着求燕王罩着。 现在有一个大好机会摆在自己面前,自己可以跳过云胡直接和燕王建立良好的交情,而她刚刚竟然碍于与燕王身份差距过大,不敢讨好的太明显。 如今想想,这不是很吃亏吗? 曾经有一根粗壮的大腿摆在我面前,但我没有珍惜。 等到失去了我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可以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根大腿说三个字:“求抱抱!” 如果非要在抱大腿上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辈子。 好在现在还不晚,洛小苒也不管自己心中的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的,脸上倒是立刻出现了真情实意的笑容: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在此处别动,我去拿个东西就来。” 洛小苒说完,转身又进了厨房。 陈稷看着洛小苒离开的背影,嘴角不由勾起,他的第三项也要来了。 不出陈稷所料,洛小苒手中拿的果然是送给他的礼物。 “正巧我前两天用芝麻制了一瓶香油,味道特别香,拌凉菜、拌面都是极好的。” 陈稷望着洛小苒手里扬起的瓶子,对比装豆油的坛子有一个蹴鞠般大小,而装香油的就只有茄子般大小了。 洛小苒把香油塞进陈稷的马鞍里,极力推销道:“别看只有这小小一瓶,香油可别比豆油金贵,味道好,营养价值也高。” 听了洛小苒的解释,陈稷心里倒是舒服了很多。 这次,他终于心满意足地在洛小苒的目送中,往益州方向回去了。 快马疾驰中,陈稷突然想到了第四项。 云胡是来看他心悦的姑娘的,那自己呢? 那一刻,陈稷陡然勒马。 第225章 辰儿的生辰 天还蒙蒙亮,祥叔已经赶着马车从益州往家走了。 小姐让他来买牛奶,这可是稀奇物件,普通人家根本不会买这个。 他听卖牛奶的掌柜说,平日只有达官贵人家的老爷夫人才会买牛奶,益州城也只有他一家卖,抚远县城根本买不到的。 想到这,祥叔停下马车,转身第三次检查了马车厢里那坛金贵物件,见到坛子完好无损,这才放心地又扬起马鞭。 小姐说今天是小公子的生辰,要做蛋糕。 蛋糕?那是个啥物件? 他见识短,活了大半辈子只听说过绿豆糕,还是他为了儿子婚事请媒婆时才咬牙买的四块。 那绿豆糕方方正正真好看啊,闻着也香,他一路吞着唾沫去了媒婆家。 媒婆喜眉笑眼地接过绿豆糕,拍着胸脯说保管给他找个贤惠的儿媳,不过谢媒礼得另算。 他笑着应承,出来时脸却苦作一团。 家里的光景连年不好,但为了让儿子成家,他和老婆子也勒紧裤腰带攒了些钱,希望能够用吧! 谁承想,没多久一场水灾把一切都毁了,死了好多人,他们一家跟着逃了出来。 一路上流浪,儿子死了,他们卖身到商队,最后被小姐买了。 当初从家里逃荒出来的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全家能过上如今的日子! 不仅有住的地方,还有月钱,平日里吃的东西比逃荒前他们过年时吃的还好。 祥叔已经满足到不能再满足了,唯一让他遗憾的,就是儿子。 每每想到死去的儿子,祥叔心口就豁豁的疼。 要是儿子也活着,跟着他们来到小姐家,那该多好啊! 不想了,不想了,小姐说了,日子要往前看。 小姐还说,今天是小少爷的生辰,她要用奶油做蛋糕,到时候大家都尝尝。 思及至此,祥叔想赶紧把奶油带回家去让小姐做蛋糕,又怕马车速度太快路上出闪失,心中左右为难。 …… 洛小苒一大清早就把家里人都薅了起来,唯独留下小寿星洛星辰还在被窝里睡懒觉。 “我已经和孙清源说了,今日给你和辰儿放一天假,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帮着姐姐瞒好辰儿,别让他来厨房。” “嗯!” 牛蛋重重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对于他来说,这显然是一项新奇的任务,更何况这项任务还是洛小苒如此“正式”下达给他的,此刻,他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被信任感。 牛蛋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洛星辰房间,打算就守在他床前,等他醒来。 厨房里,如意正在洗菜切肉,处理食材。 过生辰自然是要吃一碗长寿面的,这个吉婶会做,就交给她负责。 洛小苒的任务是做蛋糕,祥叔已经带着牛奶回来了。 鸡蛋、白糖、油、面粉家里都有,加上牛奶总算是凑齐了材料。 蛋糕胚可以用之前烤过月饼的古代烤箱烤制,烤好后切成三片,中间放入桑葚,周围涂抹上奶油, 没有裱花袋,所以蛋糕上面也没做什么造型,就放了几颗樱桃装饰。 制作蛋糕的过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实际操作过程中还是很费劲的。 尤其是打发奶油的步骤,洛小苒和吉婶、如意换班操作,人都麻了。 好在这个算不上精致的蛋糕还是磕磕绊绊地完成了,洛小苒将蛋糕端上了餐桌。 “辰儿,生辰快乐!” 洛星辰被洛小苒突然的操作搞的有些懵,事实上,他从早上起来就是懵的。 以往早上都是牛蛋哥哥叫他起床,两人一起洗漱、吃朝食,然后去书房温书,等着孙夫子到来。 可今天牛蛋哥哥不仅没叫醒他,还告诉他今天不用进学。 不仅如此,他想去找姐姐,牛蛋哥哥也拦着,说姐姐在忙,不能打扰。 洛星辰知道自己要做一个乖孩子,于是也就不闹了,一上午都在和牛蛋下五子棋。 五子棋是姐姐教的,孙夫子说等他年纪再大一点的时候,就教他下围棋。 中午,洛星辰惊奇的发现孙夫子早早坐在了饭桌旁,但牛蛋哥哥说了今天不进学啊? 而且今天的饭菜比平时种类多,空青姐姐和秋娘姐姐不看菜,而是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就在这时,姐姐端了一个奇怪的糕点上来。 生辰? 洛星辰有些忘记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了,他记得去年生辰的时候,是娘和爷爷陪他过的。 可是现在,娘和爷爷都不见了。 想到这,洛星辰脑袋一嗡,随即“哇”的哭了出来。 洛小苒诧异地放下蛋糕,连忙问道:“辰儿你怎么哭了?” “姐姐,我想娘!我想爷爷!”洛星辰扯着嗓子喊道,豆大的泪珠在苹果一般的小脸上流下。 洛小苒和秋娘对视一眼,这里除了她俩,没人知道洛星辰不是洛小苒的亲弟弟。 洛小苒之所以知道洛星辰的生辰,还是逃荒的时候,路上无聊,与李叔聊天知道的。 今天,她本想庆祝辰儿五周岁的,没想到却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洛小苒用手擦了擦洛星辰脸上的泪珠,秋娘也拿帕子给他擦脸。 哎,四五岁本该是在父母亲人身边承欢膝下的年纪啊,辰儿已经很坚强了! “辰儿别哭了,你还有你姐姐,还有秋娘姐姐、牛蛋哥哥,还有空青姐姐和孙夫子,祥叔一家也都陪着你呢!” 秋娘细细安慰着洛星辰,满脸心疼。 “就是!空青姐姐可喜欢辰儿了,你看,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 杜空青献宝似的递过来一个香囊,里面装了预防蚊虫叮咬的草药,这不马上夏天了吗? 孙清源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小学生哭,怔怔看着,想张嘴说些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的嘴吐出的话一向是毒辣的,说不出什么好话,上次安慰人还是杜空青益康医馆生意惨淡的时候。 孙清源只好在心里默默想,自己的小学生年纪还小,他日后不可对他太过严厉。 另外,他准备的礼物就只送那只毛笔吧! 字帖就不送了,先不让他练了,怪可怜的。 第226章 玉佩 也不怪孙清源总念着让洛星辰和牛蛋好好练字,实在是他们的姐姐洛小苒的字实在是说不上好。 孙清源可太怕自己的两个学生在洛小苒的耳濡目染下,也写出一手让人不敢恭维的字。 秋娘和杜空青都在哄着洛星辰,洛小苒也就不往里面挤了。 说实话,洛小苒有些郁闷,她好像把事情搞砸了,不仅没给辰儿惊喜,还让他惊吓到了。 陈稷和云胡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祥叔这次可是毫不犹豫地把陈稷和云胡放了进来,尤其是陈稷,洛小苒对祥叔细细叮嘱过,以后只要他来,祥叔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对待,接待规格要比云胡高的多的多的多…… “这是怎么了?” 秋娘是背对着众人安慰洛星辰的,因此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身体不由一僵,但不敢转过身确认。 洛小苒服了,家里乱成一锅粥,这两尊大佛怎么这么巧地来了? “我弟弟今日过生辰。”洛小苒解释道。 云胡有些糊涂了,问:“过生辰不是喜事吗?你怎么把他惹哭了?” 洛小苒本来就郁闷,又被云胡瞎猫碰上死耗子,说自己惹哭了洛星辰,怒了:“你说话小心点,什么叫我惹哭的!” 勾起洛星辰的思亲之情是洛小苒着实没想到的,云胡还大大咧咧地问,洛小苒确实有些恼羞成怒了。 云胡缩了缩脖子,这洛小苒怎么对她忽冷忽热的。 上次来还亲自下厨招待,还送礼物,虽然那礼物被主子没收了,但好歹也是送他的不是? 这次来怎么张口就这么凶?云胡委屈。 洛小苒若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会发出冷笑。 我把你主子接待好了,还需要巴结你吗? 对!姐就是这么势利! “想必是想爹娘了?”陈稷眉毛上挑,问洛小苒。 他知道洛小苒姐弟都是逃荒来的,家人多半是不在了,以前过生辰应该是有很多家人在身边的。 洛小苒露出一个苦笑,“没错,我弟弟年纪还小,平日里读书、玩闹还充实,也没时间胡思乱想。 今日是特殊的日子,本想好好给他庆祝一下的,结果适得其反。” 陈稷听完没说什么,他走进餐厅,众人见他气场如此强大,纷纷让开了路。 洛星辰还在抽噎着,眼睛红红的,黑葡萄般的眸子中倒映出陈稷高大的身影。 陈稷见到洛星辰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面善,如今凑近了些,心中怪异的感觉更重了。 陈稷皱眉,不禁心中疑惑自己是怎么了? 难不成就因为他是洛小苒的弟弟,自己就对他没由来的起了一股亲近之情。 见到陈稷皱眉,洛星辰像是被吓到,一时停止了抽噎。 洛小苒也顾不得其他,跟着走进餐厅,挤在了陈稷和洛星辰中间,准确的说,是把洛星辰挡在身后。 “小孩子哭哭闹闹很正常,您不必放在心上。” 看到洛小苒像个老母鸡护小鸡仔一般的行为,陈稷顿时感到心塞。 自己像是会欺负孩童的人吗? 陈稷别过脸,故意不去看洛小苒,直直盯着洛星辰说道: “你想念家人哭一哭是应该的,但看到这一桌子的菜,你姐姐是想好好给你过生辰的,你不应该让她的苦心白费。” 说罢,陈稷还撤下了身上的一块玉佩。 他本身是没有戴玉佩的习惯的,但受到云胡上次打扮一番来洛小苒家的启发,他今日也就戴了一块。 “我不知今日是你生辰,所以没有准备礼物,就把这个送给你吧。” “不行不行!”洛小苒直接替洛星辰拒绝了。 开玩笑!堂堂一位王爷戴的玉佩,一定不是凡品,他们家可不能随便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拿着吧,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陈稷将玉佩递给洛小苒。 洛小苒还是推辞,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怕招贼惦记。 云胡见状插了一嘴,“你就收着吧!就是普通的玉佩。” 洛小苒:……好吧,是她想多了。 看来燕王殿下确实很接地气,住的帐篷和普通士兵一样,做饭也很熟练,就连佩戴的饰品也不苛求名贵。 “那就谢谢……公子了,我替舍弟收下了。” 靠,差点又叫他殿下了。 洛星辰此时也已经从刚刚无论如何也不能自拔的悲伤情绪中走了出来,主动从后面牵上了洛小苒的手,怯懦道: “对不起姐姐,我刚刚不乖。” 洛小苒拍拍他的小脑袋,“这和乖不乖没有关系,思念亲人有什么错呢?等你不哭了,我们再给你庆生也一样。” 洛小苒又看向陈稷,“公子来的正好,今天给舍弟庆生,特意做了一个蛋糕,公子可以尝尝。” 说罢,洛小苒让吉婶去厨房给洛星辰下长寿面,自己则把蛋糕分成了等份装在小盘子里,再配上小木叉拿给众人。 大家哪里见过蛋糕,看洛小苒用小木叉插了一块放进嘴里,便也有样学样,品尝一番。 蛋糕的味道极好,众人从没吃过这种糕点,本想夸赞一番洛小苒的手艺,但因为有陈稷和云胡在,到底是有些别扭的。 陈稷和云胡的突然造访带来的压迫感,使得这场生日宴可以说是吃的很寂静,洛小苒尝试活跃气氛,但无果( ? ^ ? ) 吃完后,洛小苒照旧让众人回避。 “不知二位前来是?” “咳咳!”云胡突然假咳,脸上闪过一丝扭捏,“上次我托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洛小苒无语,这才过去几天,就迫不及待再次找上门来。 本来她都打算给辰儿过完生日就去趟益州找云胡,把秋娘的态度告知云胡的,结果这货自己等不及又上门了。 “秋娘对你没感觉,你死心吧!”洛小苒语气极淡地给云胡的暗恋判了死刑。 云胡嘴角的笑意就这么消散了,“秋娘姑娘是有心上人了吗?” “没有。”洛小苒实话实说。 云胡沉默了。 洛小苒又看向陈稷,眼神询问他来的目的是? 陈稷一下子就读懂了洛小苒的眼神,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还没编好理由。 第227章 带燕王玩滑滑梯 于是,陈稷保持了他一贯的沉默寡言,只是不知为何,俊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担心。 他眉头紧蹙,瞥了云胡一眼,然后对着洛小苒无奈地摇了摇头。 洛小苒有些秒懂,难不成大腿是为了云胡的姻缘才专门跑一趟的? 不会吧? 大腿已经接地气到这个程度了?连手下追求心上人也帮忙? “您是为着秋娘的事专门陪云胡来的?”洛小苒眼睛瞪的老大,声音发飘。 陈稷眸中微凝,随即晕染开一圈笑意,深深看了洛小苒一眼。 你说陪云胡,那便就是……陪云胡吧! 陈稷没开口,洛小苒当他默认了,当下心情很复杂。 大腿是个好领导,太贴心了,云胡能跟着他真是走了狗屎运。 尽管洛小苒已经把秋娘的意思转达给了云胡,但他似乎并不死心,只要有机会,还是会往洛小苒家跑。 可以说,自从洛星辰生辰之后,云胡便以“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的可贵精神,开始了每旬一次对洛宅的拜访。 每次来都自带食材蹭饭,而且也不主动找秋娘说话,只要见到她就心满意足。 用洛小苒的话来讲,云胡就是来秋娘面前刷存在感的。 虽然顾念着秋娘,怕她因为云胡的多次出现而困扰。 但洛小苒也想着云胡之前帮过自己多次,不好把他往外赶。 大部分情况下,秋娘都会找一个光线好的地方安静刺绣,云胡和她说话,她也会秉持礼节温声回复。 但若云胡不找话题,秋娘是绝对不会主动搭理他的,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给他。 每每此时,云胡都会在无人处,拉着洛小苒倾诉自己苦追佳人无果的痛心疾首。 洛小苒本着人道主义进行安慰,明里暗里都是劝云胡放弃。 云胡压根就听不进去,重整旗鼓后,便会打起精神继续对秋娘展开攻势。 碰壁,无果,又去找洛小苒倾诉…… 循环往返,搞的洛小苒也跟着心累。 几个回合下来,云胡和秋娘的这段缘分尚还说不清楚,洛小苒倒觉得自己隐隐有脱发的危险。 再一次送走一脸苦闷的云胡后,洛小苒找到了秋娘。 秋娘正坐在花厅门前那棵樱桃树下,依旧绣着她的帕子,温暖的阳光在她梳的整齐的发髻上跳跃,一切安详又平淡。 “秋娘,不然我下次不让云胡进门了?” 秋娘手下动作一顿,却没有抬头,一滴血滴在帕子上,她把被针扎到的手指放进嘴里含着,嘟囔道: “别!他是燕王的手下,我们还是要以礼相待的。” 秋娘头顶的樱桃树是野生的,洛小苒和杜空青在山中找草药时无意间发现了它,便移植到院子里了。 洛小苒伸手从树上撸了一颗樱桃,也不洗,直接丢进嘴中,随即被酸出了痛苦面具。 “这棵樱桃树也是怪,明明是同一颗树,明明都是熟透了的樱桃,就是有的能把牙酸倒,有的却甜进人心里。” 洛小苒的话中有深意,熟透了的樱桃尚且还分不出酸甜,一份姻缘的后续自然也是不知祸福的。 秋娘似乎听懂了,似乎又没听懂,没再搭话。 “秋娘,若云胡是在你还未出阁之前遇到的,你愿意和他在一起吗?”洛小苒再次问道。 秋娘把自己刚刚滴在帕子上的一滴血掩藏在一朵莲花的花瓣中,这朵莲花和刚刚已经绣好的莲花离的太近了,只能设计成并蒂莲的花样。 秋娘不敢直视洛小苒,她没有抬起头,声音很低地从她身上飘过来。 “那时我也是配不上的,不过,我愿意的。” 秋娘的声音空的像是从虚无传来,低的洛小苒近乎听不见。 但她还是一字不落地听见了,而后心中开始发酸,酸劲阵阵往四肢蔓延,最后爬上眼睛。 不知怎么的,洛小苒差点落下泪来。 秋娘,命运太过薄待你了。 洛小苒不再掺和云胡和秋娘的事了,云胡找她诉说心中苦闷,她听着,听完把人送走。 秋娘默不作声地绣花,洛小苒也不去打扰,照顾好她的衣食就行。 有时候,陈稷也会和云胡一起过来,掰着手指头一算,来的次数还不少。 时间长了,洛小苒都懒得在家里其他人跟前掩护他们的身份,只说陈稷和云胡都是益州的商人,和她无意间认识的,都是好朋友。 每次陈稷和云胡来,洛小苒都会做些拿手菜进行招待。 有时也带陈稷去包包山转悠,或者带他去过朝阳私塾和益康医馆。 陈稷对私塾里的滑滑梯展现出了莫大的兴趣,洛小苒趁着学童们放学后,偷偷带着陈稷玩过几回。 陈稷很高兴,洛小苒很得意。 当初给老刘头图纸的时候,尺寸她是按照成人滑滑梯设计的,为的就是自己来了兴致的时候,也能玩一玩滑滑梯。 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大用场,也算是直接、间接、无缝衔接地讨得了燕王的欢心。 看陈稷眉毛都快飞起来了的样子,想必是十分高兴的。 洛小苒合理怀疑,若不是自己在场,陈稷一定会不顾他的王爷身份,高低要让自己的牙齿出来散散热。 “你不玩吗?” 洛小苒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陈稷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陈稷本来还想再上去玩一圈,可突然看到洛小苒一脸傻笑,于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凑了上来。 “不玩,我想玩随时都能过来。”洛小苒把自己露在外面散热的牙齿收了回去。 “你刚刚是在笑本王吗?”陈稷故意问。 “我没笑啊!” 洛小苒装傻,陈稷竟然自称“本王”了,难不成是生气了? 可自己只是在笑和燕王处的关系好,以后有靠山,没有嘲笑他一把年纪玩滑滑梯的幼稚啊! “本王看到你笑了,你的意思是本王在冤枉你?”陈稷压低了声音,语气上更显压迫。 洛小苒抬头看了一下几乎已经全黑的天空,她站的离滑滑梯还挺远,陈稷是怎么知道自己裂开嘴了的? 第228章 安县令有请 “天这么黑,殿下一定是看错了。”洛小苒继续狡辩。 “本王眼睛可夜视。”说完之后,陈稷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王爷不愧是人中龙凤,天赋异禀,竟然连夜晚视物都不在话下,小苒当真佩服至极。”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不管三七二十一,洛小苒先把恭维的话摆出来。 再说了,她也能夜间视物,夸燕王就是夸她自己了。 这波又是拍了马屁,又是夸了自己,血赚! 见洛小苒并没有联想到那日她夜晚衣襟湿透能被他看到的事情,陈稷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不是有意隐瞒自己的夜视能力,但他那晚确实非礼勿视了。 若是让洛小苒想通了,认定自己是个孟浪之人,那他,陈稷闭上眼睛,那他也认了! 近日来的相处,陈稷察觉洛小苒总是在找各种机会恭维他,让他不由苦笑。 听说女子只有在心仪之人面前才会多多溢美之词,但洛小苒显然不是心悦于他,只是单纯的奉承罢了! 可就算是奉承,洛小苒也和别人不一样,她从来都是不卑不亢的,愿意主动和他分享身边的美食和美景,让他可以感受到久违的轻松。 月明星稀,陈稷知道他该回去了,洛小苒家只是他忙里偷闲的地方,他不属于这,他属于战场。 村口大白杨矗立的地方,洛小苒目送陈稷往益州去了,还没转身往家走,余光瞥见官道另一边几十个火把正在飞速往这边移动。 不消一会儿,那些火把就来到大白杨跟前,一匹匹快马把洛小苒团团围住。 嚯!可能是冲她来的,因为为首之人正是抚远县衙捕快,屠爷。 “不知屠爷这么晚来河西村干什么?动静还这么大,多扰民啊!” 屠爷是奉安禄海的命令请洛小苒去县衙的,猛地发现对方就在村里站着,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要来,着实被吓了一跳。 这时,他身后的一个小捕快提醒道:“屠爷别理这疯女人,咱们赶紧去抓洛小苒吧!” 在他看来,天这么黑,不在家待着,跑村口晃悠,可不就是个疯女人? 洛小苒这个正主舞在他跟前,对方还要去她家抓她,洛小苒嘴角抽搐不已。 “你是眼瞎了!这不就是洛小苒吗?”屠爷骂道。 小捕快很委屈,他没见过洛小苒,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个疯女人就是县令大人要抓的人,他甚至刚刚在大白杨前看到洛小苒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屠爷是怕了洛小苒的,表面骂小捕快,实则是为自己壮胆,因为他实在没有把握能不能把洛小苒带回县衙去。 “县太爷要请你过府一叙。”屠爷硬着头皮说道,同时已经暗中蓄力,防备洛小苒动手。 不过,屠爷看了看身后的兄弟,底气还是有的。 他今天带的人手多,捉个人应该没多大问题。 洛小苒眉毛高高挑起,无语凝噎。 你们这么大的阵仗,这是“请”吗? 自己要是不配合,怕是得被押着去吧? 安禄海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孙清源不是说他后院好几个小妾都怀了孕,他正怀着老来得子的心态吃斋念佛吗? 这才消停了几个月,怎么又来找她麻烦? “什么事?”洛小苒的脸臭的一批。 这题屠爷会,不敢挑战洛小苒的耐心,他赶忙解释道: “听说是要你帮一个小忙。” 洛小苒笑了,安禄海能让她帮什么忙?还小忙? 安禄海不来找自己麻烦就是帮她的大忙了! “什么忙?”洛小苒又吐三个字。 屠爷迟疑了一下,“具体的,我也不知,但不是什么十分为难之事,只到县衙就全知道了。” “你当我傻吗?我一个人跟你去县衙,那不就是纯真幼小的小白兔进了狼窝了?我不去!”洛小苒说完就往村里走。 屠爷驾马拦在洛小苒前面,“县太爷一定要把你带过去,今天你不去,明天你家里所有人都会被抓起来!” 威胁我? “你们只要敢动我的家人,那我们便不死不休!” 洛小苒的脸色瞬间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她暴戾的眼神一一扫向周围的捕快,旋即冷笑一声,“毕竟谁又没有家人呢?” 屠爷的马被洛小苒陡然充满煞气的气场吓的直接拔蹄后腿了两步,同时感到不安的还有坐在它上面的屠爷。 “屠爷,还跟她费什么话,直接绑起来就行了,县太爷可是让我们快去快回!” 刚刚被骂的小捕快不明白屠爷为什么对洛小苒这么客气,平日里在弟兄们跟前,屠爷不是端着天大的架子?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屠爷转头骂小捕快,他喉咙有些发干,县太爷对洛小苒的算计他多多少少都知道些,但最后全都被洛小苒一一化解。 他很清楚,这姑娘不是个省油的灯,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但县太爷吩咐的事他又不能不办。 屠爷抬头看了一下天,时辰快赶不上了,只好语气软了下去: “跟我走吧,快要来不及了,我听说是关于县太爷后院那些个怀孕的妾室,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洛小苒眼神微微一颤,安禄海小老婆怀孕的事情不是他们服徭役那会儿传出来的吗? 难不成是杜时暮给安禄海的秘方有问题,虽然能让安禄海有繁殖能力,但孩子有问题? 如果真是这样,那安禄海应该抓空青,而不是自己啊? 杜空青:勿扰。 淦!不想了,事关空青,她还是去看看吧! 洛小苒把刚刚被屠爷骂的那个小捕快从马上揪了下来,一个利落的动作翻身上马,下巴微抬: “前面带路吧!” 此时的县衙后院也是一番稀奇景象,凡是黑的地方都摆上了莲花灯。 橘黄的烛光映照下,仆人们行色匆匆往返于迎春小娘和秋香小娘的院子。 洛小苒进了县衙直接被带到这里,屠爷等一众捕快也跟着进来,看到灯火通明的场景,也是一阵好奇,不知道安大人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第229章 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安禄海后院的管家婆子认识屠爷,一见他便猜到了他旁边姑娘的身份,于是上来就要拉洛小苒。 “洛小姐,你总算来了,我们大人等你很久了。” 洛小苒侧身躲开她,淡淡道:“前面带路吧!” 管家婆子触了冷脸,心中不喜,声音自然也没了刚才的热情:“跟我来!” 穿过走来走去的人群,洛小苒跟着管家婆子到了一个挺大的院落。 院落中间放了三把椅子,两边椅子前头各摆着一个火盆,火红的木炭噼里啪啦熊熊燃烧。 这院落布置的如此简陋,刚刚院外那些人跑来跑去干什么? 洛小苒正纳闷,门口传来众多脚步声。 转头一看,两个长相清秀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们脸上不施粉黛,面前各有一人手持点燃的艾草在前面挥舞,似在开路。 后面则分别站着两个丫鬟带一个婆子,全都细细盯着她们,生怕她们会有任何闪失。 洛小苒双眼微眯,这两位就是安禄海怀孕的小妾吧! 果不其然,刚刚领洛小苒过来的管家婆子见到两个清秀女子,立刻把洛小苒丢在一边,舔了上去: “哎呦!我的迎春小娘、秋香小娘,你们可得慢些走,小心点肚子!” 肚子?洛小苒望向两个小娘平坦的小腹,暗中嗤笑,这还没显怀呢!哪里来的肚子! 管家婆子引着两位小娘坐在了两边的椅子上,徒留中间那把椅子还空着,应该是留给安禄海的,洛小苒想。 这时,安禄海也走了进来。 他一身便服,两颊精瘦,下巴上的山羊胡无风自动。 见到洛小苒,安禄海的眼睛中闪过一抹精光,笑道:“洛小姐,多谢你来帮忙。” 洛小苒拂手,声音客气极了:“先别谢,我连这忙是什么都还不知道,更没答应帮忙。” 安禄海脸上的笑意不减,他负手而立,姿态十分放松:“只需要洛小姐的一点头发即可。” “头发?”洛小苒惊诧,“我的头发和你这两个怀孕的小妾有什么关系?” “呵呵,”安禄海轻笑,“洛小姐果然如我想象中的那般聪慧,我确实需要你的头发来保胎。” 洛小苒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用头发保胎,还是用她洛小苒的头发? 安禄海,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这个消息过于炸裂,洛小苒需要缓缓。 别说洛小苒要缓缓,院子里的其他人的反应也很耐人寻味。 首先就是安禄海要保的这两胎的娘,迎春和秋香,两人从进来的时候就是一副提线傀儡的模样。 她们本是被恶霸安如泉抢进府里的,好不容易熬到安如泉遭天谴死了,以为自己能被放出去。 结果安如泉的爹安禄海也不是个好东西,连自己儿子屋里的人也不放过。 那段时间,他像只发情的老狗,每晚都要钻进好几个被窝。 而且,安禄海此人并不重欲,行房也只是为了撒种,经常把他的那些妾室们弄的很不舒服。 比起安禄海那些三四十岁的妾室,不到二十的迎春和秋香年轻得多,身体也健壮,因此她俩先怀上孩子很正常。 从害喜的消息传开后,两人就没下过床,每天都被三令五申地交代,一定要好好保胎,为安禄海生下儿子,她们也就得了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呸!这富贵谁想要谁拿去! 她们想出府,想去寻自己的爹娘,安家父子没一个好东西! 但这永远不可能了,因为她们肚子里揣了安禄海的种,她们一辈子也逃不掉了。 或许是迎春和秋香的心情郁结,也或许是安禄海年纪真的大了,每晚被窝里的精华都有问题,所以这两胎都不稳。 尽管迎春和秋香被当成瓷娃娃一般呵护,但未至三月,两人便都有了落红的迹象,这可把安禄海急坏了。 安禄海找遍了抚远和益州的大夫,都说这两胎不好保。 刚刚,迎春和秋香住的地方被艾草熏了个底朝天,然后她俩就被带到了这个院子里,强制性地坐在了凳子上。 院子里还有一个她们不认识的漂亮姑娘,安禄海竟然说用她的头发给两人保胎? 迎春和秋香对视一眼,害喜以来从未高兴过,今晚终于脸上同时露出了笑意。 安禄海是病急乱投医,疯了吧! 屠爷站在洛小苒身边不远处,也把安禄海的话听的很清楚,他开始回忆去找洛小苒之前,安大人是怎么和他说的来着? “去把洛小苒给我请过来,我有点小忙需要她帮。 记住,亥时之前,一定把人给我带到,不然,你们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屠爷把洛小苒按时带来了,结果安大人却说要用她的头发保胎,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管家婆子看着自己照顾了二十多年的老爷,觉得刚刚是不是自己年老耳聋听错了?还是老爷老的糊涂了? 她活了四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用头发保胎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的头发! 安禄海可不在乎自己这句话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感受,他今晚一定要得到洛小苒的头发。 抬头看天,果然有云彩遮住了月亮,更显得院中的烛火明亮。 “时间到了,开始吧!” 安禄海说完,刚刚在迎春和秋香前头烧艾的两个小厮立刻行动起来。 两人又各抓了一把艾草放进迎春和秋香前面的火盆里,浓烈的香味顿时熏的两人眼冒泪花。 洛小苒看的瞠目结舌,安禄海这一手操作,是保胎呢?还是谋害呢? “还请洛小姐坐到两人中间,只需要我的两位妾室剪下你的一缕头发,放入她们面前的火盆中烧掉即可。” 安禄海的声音再次传来,洛小苒毫不犹豫地摇头: “我不能答应你,让两个我不了解的人拿剪刀在我身边,万一我脖子上被捅了两个血窟窿,我找谁说理去?” 安禄海还想说些什么,洛小苒接着说道:“不过我这个人生性善良,也十分乐于助人。 不就是两缕头发吗?我自己剪下来就行! 只是咱们可提前说好,我不知道安大人为何认定我的头发能保两位夫人的胎,如果头发我给了,最后却没什么效果,这可怪不到我头上。” 说实话,就安禄海今晚这个荒唐举动来说,如果他不是真疯了,那就是装疯,有企图的,洛小苒不能不防。 第230章 死秃驴! 安禄海猜到洛小苒会不配合,毕竟姑娘家都是爱美的,况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里是能说剪就剪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洛小苒在意的是自己会不会找人害她。 这个洛小苒还真是很特别,不愧是高僧选中的人! 想到这,安禄海眼中精光大盛,越发觉得高僧的话是对的,洛小苒的头发是能保胎的关键。 “可是那位高僧说,必须得让我的两位妾室亲手剪下你的头发。”安禄海尝试解释。 洛小苒红唇高高勾起,忍俊不禁道:“我一个乡下农女,哪位高僧竟然知道我,还说我的头发能保胎? 安大人,你好歹饱读圣贤书,为官多年,怎么会被他的话所迷惑!” 安禄海却对洛小苒的嘲笑当作视而不见,“高僧的话怎么会有假?”这句话,在场所有人几不可闻。 “你就当是我胡说吧!但你的头发必须由迎春和秋香来剪,这是高僧再三叮嘱的。” 去你的高僧! 哪里来的死秃驴竟然会编出这么搞笑的谎言,关键这谎言还有人信,洛小苒真是觉得安禄海中邪了。 反正她是不会让两把剪刀同时离自己脖子这么近的,这里的人,她一个也信不过。 想到这,洛小苒一把撞开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屠爷,大步就要走出院门。 立刻就有人堵住了门,捕快加上家丁,大大小小近百号人,也幸亏这个院落能装下。 洛小苒觉得安禄海一定是个大贪官,不然他怎么养得起这么多人? 转身看向安禄海,洛小苒激将他: “安大人,你召集这么多人,就为对付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是不是太小心了?” 安禄海呵呵一笑,伸手捋了捋黑白掺杂的胡子,颇为得意: “这么做也是那位高僧吩咐的。” 洛小苒:…… 别让她知道那个死秃驴是谁,不然她一定让对方好看! 好汉不吃眼前亏,成大事者能屈能伸。 剪个头发就剪个头发呗,总比和一百来号人打架强,最多她多加小心一点,不让剪刀往脖子上招呼。 洛小苒刚刚也注意到那两个小妾下盘不稳,一看就没功夫在身,这个发现倒是能让她放心些。 冷哼一声,洛小苒快速走向中间那把空着的椅子,十分不爽地翘了个二郎腿,腰挺的直直的,脸上冷若冰霜。 迎春和秋香见这个漂亮姑娘怒气冲冲地坐下,自己还要剪了她的头发,心中又害怕又犹豫。 害怕的是,漂亮姑娘生气了。 犹豫的是,一个姑娘家剪了头发,岂不是要出家的意思? 迎春和秋香知道剪洛小苒的头发不好,但她们哪有反抗安禄海的胆子? 别说是让她们剪洛小苒的头发,就是剃光洛小苒的头发,她们也得照办啊! 嘿!还真让她们说准了嘿! 随即,两个剃刀被分别交到迎春和秋香的手中。 洛小苒自然也看到了,“腾”的一下站起来,却被后面的两双手分别按住左右肩膀强行压到了座位上。 “安大人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只剪两缕头发吗?拿剃刀干什么?” 安禄海此时已经慢悠悠地走到洛小苒前面,“是剪两缕没错,不过是要从发根处开始剪,洛姑娘请放心,你脑后的头发还是会被保留着的。” “你们两个!”安禄海叫迎春和秋香,声音比和洛小苒说话时严厉许多: “把洛姑娘前面的头发一分为二,一人剃下来一半,然后放进火盆烧掉,不得有失!” 前面的头发一分为二、脑后的头发还是会被保留着的…… 淦! 这么搞的话,她待会儿的发型岂不成了清朝的阿哥头! 这也太有损她形象了!简直不能忍! 眼见身边两位清秀小妾已经在安禄海的威逼下,颤巍巍地举着手中的剃刀往她头上招呼。 洛小苒急中生智,猛地往下一蹲,脱离肩上的手掌,紧接着向前滚一周就到了安禄海身边。 她两手扒着安禄海的脚腕一扭,安禄海就应声倒在了地上。 按着她肩膀的两人则按了个空,而且手下少了洛小苒肩膀的支撑,差点因为惯性往前倒,那就很有可能碰到迎春和秋香,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两人连忙把重心后移,稳住了身形,但也同时失去了抓住洛小苒的时机。 此时洛小苒已经站了起来,脚下还踩着安禄海的后背。 该!叫你在我眼前晃悠!被我抓住了吧! “安大人,”洛小苒加重了脚下的力气,“今晚这出戏我就不陪你唱了,还请你命令你的手下把路让开,我还要回去补觉。” 吃了一嘴土的安禄海脑门青筋暴起,但声音仍旧不见恼怒,一点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 “不过是两缕头发的事,我劝洛小姐还是乖乖配合,不然家人的安危堪忧啊!” 闻言,洛小苒立刻警觉起来:“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若是洛小姐配合,我这边回头会放一支烟花,让河西村的人手撤回来。 但若洛小姐不配合,不仅你的家人小命难保,就连你自己也别想走出这个院子!” 安禄海话音刚落,院子房间里就冲出来十几个手拿弓箭的家丁,齐齐张弓搭箭,尖锐的箭头当然全都指向将安禄海踩在脚底的洛小苒。 洛小苒心中一个“咯噔”,连忙将脚下的安禄海拽起来,挡在自己身前,不过也没啥用,她后面也有弓箭。 “安大人真是用心良苦,为了我一个小姑娘,连弓箭手都安排上了,是不是有点太重视我了!” 虽然心中慌得一批,但输人不输阵,她可不能让安禄海得意。 “哈哈哈!”安禄海大笑。 “你挟持我这件事,也被高僧说中了,弓箭手也是他提醒我准备的,现在你还觉得头发保胎一事荒唐吗?” 洛小苒脑壳疼,她揪着安禄海后衣领的手又紧了紧: “你能告诉我这个高僧是谁吗?我真想去拜访一下他,问问他是不是盐吃多了,闲的慌!这么捉弄我有意思吗? 在你们这个时候,头发不是用作同心结或者巫蛊术上面的吗?哪里能用来保胎了?听都没听说过!” 第231章 一个扭曲的笑 “洛小姐倒是对头发的事情,十分精通。 头发既然可用在巫蛊术上,自然也可以用来祈祷庇护。”安禄海略带深意地说道。 洛小苒:<( ̄ ﹌  ̄??)> 你在狗叫什么? “你祈祷庇护你孩子的康健,不应该用你自己的头发,或者孩子娘亲的头发吗?用我的作甚?” 安禄海点点头,从洛小苒的视角来看,他后脑勺上的头发也和胡子一般黑白参半,而且有些稀疏了,几小块发白的头皮影影绰绰。 “高僧说我老来得子已经耗尽了福运,而我那两个小妾,身体强健却还保不住孩子,也是福薄之人。 高僧说,我认识的女子中,有一人福气极盛。” “哦?”洛小苒仿若听的入神,指了指自己: “想必我就是那个福气极盛之人呗?” “是呀洛小姐,我把高僧批的偈语一想,他说的就是你啊!” 安禄海回想起那天的事情,瞳孔有些涣散。 那日,他正因为迎春和秋香胎象不稳的事情上火,前头说门外来了个衣衫破烂的和尚,点名道姓要找他。 他正烦心,本想叫人将那和尚赶走,但因为这段日子吃斋念佛的原因,不好直接冲撞佛门弟子。 稍加犹豫,还是出去了,想看那乞丐和尚能玩出什么花样? 果然如来人所说那般,和尚脸灰扑扑的,让人看不清面容。 虽说已是晚春,但天气时常转凉,那和尚只在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破烂袈裟,胸膛坦露,一双草鞋横出四根脚指头,看的安禄海都觉得冷。 “施主家中本应双喜临门,但因家宅怨气太重,阴德有损,故而终究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啊!”那和尚一见安禄海便说道。 “臭和尚,你敢骂我们大人!” 下人说完撸起袖子就要往和尚脸上招呼,却在离他还有一米的地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而且挣扎好久也起不来。 安禄海心中当即一怔,他察觉到这和尚有古怪,因此也不计较他骂自己“阴德有损”之事,试探性开口问: “大师可有破解之法?” “施主可知我们出家人为何要剃度?” 这个问题难不倒吃斋念佛好几个月的安禄海,“自然是为了斩断红尘往事,从此一心向佛。” “头顶的三千青丝代表凡尘的一切,当然也包括福运。” “大师的意思是?” “找一个福运无双之人,用她的头发来填补大人缺失的福气。” “这人在哪呢?” “是个姑娘,施主最近可有想造杀孽?” 安禄海脸色顿时一变,声音也不复原来的客气,“本官是抚远的父母官,为民请命,公正清廉,怎会妄生杀念?” 和尚却是淡笑不语,“对了,我观施主面相,似是魁星高照日,乾坤大变时,好自为之吧!” 说完,也不等安禄海回复,和尚便悄然离去了。 说来也奇怪,和尚一走,刚刚跪在地上起不来的那个下人,一下子就能站起来了。 “神啦!”下人情不自禁叫道。 安禄海被他的叫声惊到,下人还以为安禄海会严惩他的冒失,结果安禄海却睁大眼睛命令他: “快!快去跟着那个和尚,把他落脚的地方查探清楚!” 下人连滚带爬地去了,安禄海的胸膛剧烈起伏,口中不住喃喃自语: “不可能!那件事做的天衣无缝,不会有人知道的,不可能……” 就这样翻来覆去念叨了五六遍,安禄海的情绪才算稳定些。 “这件事不可能有人知道,刚刚那和尚却分明是这个意思,如果不是他瞎蒙的,那就是他确实能够看破天机???” “大人!” 刚刚去追和尚的下人很快就回来了,他跑出一脸的汗,神情十分惶恐:“消失了!” “什么消失了!” “和尚,和尚一眨眼就不见了,就像凭空消失一般,我只在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捡到了这个锦囊……” 安禄海一把夺过锦囊,里面装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如何借用福运无双之人的福气,甚至写明福运无双之人受天地庇佑,一定要多做准备,才能使“借福”仪式成功完成。 安禄海原本不信和尚的话,但和尚那句“魁星高照日,乾坤大变时”一遍遍在他心中回响,让他的身体忍不住发抖。 年轻时,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被噩梦惊醒,因为他心中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但随之时间的流逝,他已经不会再想起那件事了,太久远了。 他看着自己的荣光,从不后悔做了那件事。 他舍弃姓氏,舍弃祖宗,不就是为了过上官老爷的日子吗? 他也一样饱读诗书,一样日夜苦读,就因为他是贱籍,所以不能参加科考,何其不公! 不,老天爷还是公平的,让他遇到了那个和他长相有九分相似的举子。 那举子性格孤僻,默默无闻,还是个孤儿,认识那举子的人少之又少。 于是,进考场的前一天晚上,自己引他到湖边…… 从此,自己成了安禄海,自己用安禄海的身份进士及第,自己为安禄海光耀了门楣,他应该感谢自己才对! 如若有人知道这件事,当年殿试之后的琼林宴上,为何没人揭发? 他为官二十载,为何从未有任何相关消息传出? 这么长时间,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他不是安禄海? 所以,和尚绝对也不知道这件事,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和尚是从自己的面像上看出来的,如此说来,这是位高僧啊! 安禄海的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眼中似有疯狂、偏执、惶恐、得意、兴奋…… 和尚是在装神弄鬼还是他确有神通之间,安禄海毫不犹豫地相信和尚能看破天机。 因为一旦认定和尚在装神弄鬼,那便是承认安禄海“李代桃僵”的事情被人察觉了,和尚是无意间知道了才过来卖弄的,这是安禄海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此刻偏激地认为和尚是高僧,而且是一位得道高僧! 因为只有修炼到能窥探天机的得道高僧,才可能猜到当年之事的一二。 第232章 打破僵局 安禄海不停摩挲身下太师椅的扶手,他想杀的女子…… 他最近除了政务外,就是忙着吃斋念佛,也没造什么杀孽,再早一些的时候……有了! 他让马朝找机会杀洛小苒,结果马朝那个废物没得手,自己还赔上了小命。 难道洛小苒就是高僧所说的福运无双之人? 安禄海叫来了屠爷…… 时间线拉回现在。 安禄海转头看洛小苒,脸上出现了遇见高僧时的同款扭曲之笑。 他之前多次想杀洛小苒,洛小苒现在还活的好好的,这不正说明她有福气吗? 而且洛小苒到这里之后的一切表现,都和高僧在锦囊中所预言的一样,她就是高僧窥破天机看到的福运无双之人啊! 洛小苒有被安禄海狰狞的笑恶心到,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把安禄海的脑袋硬掰朝前,不让他看自己。 “安大人,你可想清楚了,是你杀我家人的速度快一些,还是我杀你速度快一些?” “不不不,洛小姐说错了,应当是弓箭杀你快一些,还是你徒手杀我快一些?” 洛小苒毫不在意,“那就试试看!” 安如泉一哽,福运无双之人就是这么无所畏惧吗? “我劝洛小姐还是再想想,只需要你交出一点头发,谁都不会死。” 但我会丑死。 洛小苒的眼睛又瞥向迎春和秋香,这两位被一系列大场面吓的够呛,四肢瘫软在椅子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院落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洛小苒和安禄海身上,因此没人注意她俩。 “安大人,再这么僵持下去,你的妾室们怕是会吓到滑胎了,你还保的什么胎?” 洛小苒的话就像一声惊雷,劈在人群中间,更炸在安禄海心中。 在这个院子中,看似他占尽优势,实则不然。 脖子上的力量告诉他,烟花不能放,洛小苒的家人死了,他也保不齐会被洛小苒弄死,即同归于尽。 他可以让弓箭手射杀洛小苒,但高僧说了,必须是活人才能借运,这就有些难办。 这是一场僵局。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在寂静中响起,堵在门口的人群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制分开,让出了一条路,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黑暗中缓缓走进明晃晃的院子。 见到来人,洛小苒不知为何,刚刚一直紧绷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燕王殿下!” “燕王殿下!” 洛小苒和安禄海同时叫道,两人对陈稷的称呼同时也在人群中引起轩然大波。 “燕王?他是燕王?” “我见到活的燕王了!” “亲娘嘞,燕王怎么会来咱们抚远县?” “快快跪下!” …… 一时间,院子里的捕快、家丁和弓箭手哗啦啦跪了一地。 在地上一群人的衬托下,洛小苒头一次发觉陈稷这么帅气,不愧是她选中要抱的大腿! 安禄海也应当下跪的,但洛小苒挟持着他,让他没法有任何动作。 陈稷的表情很是威严,“都起来吧!” 人群又先后站起来,像是看猴子一般,看着陈稷。 这可是燕王,他们北境的保护神! 王爷,那是皇帝的儿子,平头老百姓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今天竟然被他们见到了,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燕王长的真俊俏,跟个天神下凡似的,怎么会来他们这个小地方? …… “殿下,您来的正好!”洛小苒压着安禄海走向陈稷,声音委屈到不行: “您给评评理,安大人让人把我抓来,还硬要剃我的头发。 我不从,他还让这么多人堵我,吓唬我,用我家人威胁我,不让我走!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若不是殿下恰巧碰到此事,就要被安大人欺负死了!” “哦?”陈稷剑眉上扬,目光严峻地看向安禄海,“安大人,洛小苒所言可属实?” 安禄海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他是让人把洛小苒抓过来没错,他是想要洛小苒的头发也没错! 可是,你洛小苒自称“手无缚鸡之力”,那你现在像拎个小狗崽子一样拎着他干什么? 我看,你洛小苒合该是个母老虎才是! 更何况,洛小苒见到您也不下跪,连带着自己也没法行礼,殿下您就这么忽视了? 安禄海突然觉得有些心累,第一次是云胡,第二次是卫临,第三次燕王殿下亲自来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洛小苒的福运还真是深厚啊! 罢了,有燕王护着,他今日是不可能碰洛小苒了。 “殿下,老臣只是一时糊涂,请殿下治罪!” 安禄海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小妾,眼中一片暮气。 燕王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说什么,“走吧!”他对洛小苒说。 洛小苒犹豫了两秒钟,还是放开了钳制安禄海的手,乖乖跟着燕王走了。 刚刚燕王走的那条人群分开的路还在,燕王和洛小苒一前一后走了出去,无人再敢阻拦。 安禄海驱散所有人后,追了出去。 “殿下!”安禄海在后面叫道,“老臣斗胆向殿下讨些医术高明的军医!” 燕王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没停止,带着洛小苒走远了。 …… 洛小苒是骑着小捕快的马来的,如今马不知道被栓在哪里的马厩中,步行回河西村的话,明天她的双腿、双脚应该会很酸爽。 燕王并没有着急骑上自己的马,而是牵马和洛小苒并肩走着。 走到关闭的城门时,守城官兵将两人拦了下来。 “现在是宵禁,禁止一切夜间活动,你们怎么还要出城,不怕被抓起来吗?” 燕王转头看洛小苒,“安禄海认识我,但这守城官兵不认识我。” 洛小苒作为秒懂女孩,立刻就明白了燕王的言外之意。 简而言之就是四个字,出不去了。 “看来殿下刚刚在县衙是把那场闹剧从头看到了尾,也看到我挟持安大人了,我平时没那么凶的,殿下可千万别误会。” “你怎知我一开始就在?”陈稷来了兴趣。 洛小苒调皮一笑,“我猜的,如果猜的不对,殿下别笑我就好!” “依据呢?” 第233章 安禄海简直多此一举! “首先,深更半夜的,我觉得殿下一个人来抚远县衙后院的可能性,不大。” 陈稷嘴角抽搐,“继续。” “所以我斗胆猜测,刚刚殿下没走远,恰巧看到我被人围住,不放心,所以跟了过来。” 毕竟,我这段日子那可是尽心尽力地招待您啊,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带你春游,带你散心,带你去玩滑滑梯。 “本王怎么说也是堂堂一王爷,就非得跟过去,亲自看看你有没有危险?”陈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提高声音反问道。 “这不正说明王爷您爱民如子嘛?”洛小苒呲着大牙,语气调皮。 “屠爷带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宵禁了,如果殿下不是混在捕快中间跟着进来的,那就只能亮明身份,守城官兵相信您是王爷,您才能进抚远县城。 可刚刚守城官兵表现出并不认识您,因此佐证了您是跟着我和屠爷来的这件事,也就说明您目睹了县衙后院闹剧的全过程。” 讲到这,洛小苒感激地看了燕王一眼,真情实感地说道: “说起来,殿下刚刚又救了我一次呢!” 上一次,是从北夷少主塔尔的恶意中。 陈稷静静地注视洛小苒的眼眸,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 “不过我好像多此一举了,就算我不来,你也有办法脱身。” “哪有!”洛小苒立马否认,“刚刚就是个僵局,若不是殿下出来打破僵局,还不知道要拖到几时呢!殿下真是救我于水火了!” 洛小苒不要钱的恭维突突往外冒,砸的陈稷心花怒放,心中不由升起一个词——马屁精。 看着不远处的守城官兵,洛小苒征求陈稷的主意:“那咱们现在是去住客栈吗?” 陈稷听到这话,目光微凝,“现在你家里人还以为你带我去私塾,至今未归,是否有所不妥?” 洛小苒大手一挥,“没事!出来前我和他们交代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让祥叔不用给我留门。 我回去晚的话,会自己翻墙进去的。” 陈稷想起洛小苒家足足三米高的外墙,最上面还插了锋利的铁片,洛小苒却好似把翻墙当作家常便饭,还真是别具一格。 “但若是明早赶回去,他们不会疑惑你一夜都去干了什么?” 洛小苒眼睛一瞪:“他们还能管的了我?”我是家主! 陈稷认输了,洛小苒就像是个情窦未开的小姑娘,任凭他如何试探,都没有一点闺阁女子常见的娇羞和敏感。 耽搁的这一会儿功夫,安禄海终于想起现在还是宵禁时间,赶忙亲自来城门送陈稷。 洛小苒大老远就看到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随从。 马车在两人身前停下,安禄海走了出来。 站在陈稷身旁,洛小苒底气十足,把狐假虎威演绎到了极致:“安大人,这是还有事?” “没有,”安禄海摇摇头,“下官来送殿下。” 安禄海向身后招了招手,一匹马被牵了过来: “今晚的事,是我鬼迷了心窍,对不住洛小姐,不好让洛小姐走路回去,特意为你准备了一匹马,算是我的赔罪。” 洛小苒一眼认出这匹马就是她来时骑的那匹,三十多匹马中能找到这匹,这安禄海还真是有心啊? 洛小苒无所谓,笑意盈盈地接过缰绳。 “快开门吧!”燕王突然开口,声音冷冽,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有些暴戾,吓了洛小苒和安禄海一跳。 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突然生气了? 洛小苒表示不理解,但可以接受。 大腿生气一定有他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只要不是出在她身上就行! 安禄海见燕王动怒,赶忙亲自吩咐守城官兵开城门,燕王和洛小苒的两匹马先后飞奔而出。 燕王的马脚力好,随便一跑就跑在了前面,不过他有意等洛小苒,于是不着痕迹地放慢了速度。 等看到洛小苒三步上墙翻回家,并从里面打开大门把马牵进去后,陈稷才扬鞭策马,全速奔向益州。 耳边风声呼呼,陈稷心中烦躁不已。 安禄海简直多此一举! 他送行,自己失去了和洛小苒一同住客栈的机会。 他送马,自己连和洛小苒同骑一匹马,也是不能了。 陈稷越想越气,恨不得把安禄海重重打一顿。 不过回到军营后,他又收起了所有情绪,变为深谋远虑的燕王。 “卫临,把杜时暮找来!” “是。” 杜时暮很快进来了,他仍旧一身黑衣,头上束了一支没有花纹的木簪: “参见燕王殿下。” “安禄海两个怀有身孕的妾室都有滑胎迹象,你去看一下。” 杜时暮走后,生性寡言的卫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殿下,让杜时暮去,是否太抬举安禄海了。” 安禄海身份特殊,是朝廷安插在北境的眼线。 这些年,殿下利用安禄海往朝廷放了很多殿下想让朝廷知道的消息,因此才会让安禄海安稳地待在抚远县令的位置上。 杜时暮最近可一直在给北夷少主解毒外加调理身体,这时让他去给安禄海的妾室保胎,真是出乎了卫临的预料。 燕王瞥了卫临一眼,没有说话。 卫临立刻屈膝半跪,“属下知错!” …… 杜时暮接到命令后,连夜赶往抚远,直到第二天正午才回到军营,向燕王汇报情况。 “中毒?” 陈稷眼中浮现出早知如此的表情,“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给解了毒,加上安大人的两个妾室年轻力壮,只要注意休养,孩子还是可以平安落地的。”杜时暮回道。 “安禄海多年再无所出,现在一下有了两个孩子,听说都归功于你给的秘方?” “当日情况紧急,为救小女,只能出此下策,还请殿下责罚!”杜时暮连忙道。 陈稷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拳拳爱女之心,何罪之有?” 顿了顿,又问:“塔尔的毒,解的如何?” “回殿下,塔尔少主已无大碍。” “你先去休息吧!卫临!” 杜时暮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大帐,卫临面色肃穆地走了进来。 “属下在!” “安排一下,即日送塔尔回北夷。” “是!” 卫临接下命令,却没立刻退出去,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条,双手拿着递给燕王。 “这是今早安禄海往京都递的消息。” 燕王摊开卷成卷的纸条,只有短短一行字: 燕王与一洛姓女子交往甚密。 不动声色地将纸条焚烧,燕王对卫临吩咐道: “派两个人日夜轮流跟着洛小苒,除非遇到危及洛小苒安危之事,否则不用出手。” “是!属下这就去挑选两个得力的乙卫。” “要甲卫。” “……是!” 第234章 洛小苒犯糊涂了? 洛小苒最近盘点了一下自己的家产,宅子一间,私塾一间、医馆一间、农田十五亩,药田五亩,马车两辆。 哦,还有安禄海送的那匹马,她嫌晦气,第二天就让祥叔带去益州卖了。 当初李叔买丑离加上车厢一共八十两,安禄海的这匹马没有丑离好,也不带车厢,却也卖了三十两,洛小苒很满意。 原先洛小苒盘算着,医馆和私塾开起来后,她手里剩的钱能让自己和辰儿躺平三、五年。 但是某一天的早上,洛小苒突然察觉到,她考虑中的躺平是仅限于能吃饱的躺平,再多的物质追求和精神追求就不在其中了。 也怪她自己,她现在好歹是个小地主了,思想上却还是像在末世那般朴素,觉得只要能吃饱饭,一切就都没问题。 可现在不一样,能吃饱饭后,她还得考虑些其他东西。 比如,原先的预算只包括她和辰儿,现在牛蛋和秋娘也加入了这个小家,她当然要为每个人都考虑到。 洛星辰和牛蛋两个弟弟自不必说,辰儿刚过完五周岁生辰,洛小苒问及牛蛋生辰,他挠头说不记得了。 于是,洛小苒把带牛蛋回家的那天定做他的生辰,如此算来牛蛋已经八岁了。 两人都还是小屁孩,洛小苒是一定要让两个人都把书读下去的,其中所费就笔墨纸砚一项,每年都是一大笔钱。 不仅如此,若是他们愿意参加科举,洛小苒砸锅卖铁也供,这就需要一笔教育金! 长大后,得娶媳妇吧? 洛小苒可不想让辰儿和牛蛋长大后,由于家境的原因而被心仪的姑娘看轻,所以得为两人准备一份厚重的聘礼。 至于她和秋娘,她们俩以后大概率是不找夫家的,那么她们得攒一笔养老钱。 秋娘有一门刺绣手艺,绣品能换钱,而她洛小苒却在坐吃山空。 她的宅子是不可能对外出租的,她不放心有外人住在家里。 再说,谁没事会来村里租房子呢?除了当初刚来河西村的自己。 朝阳私塾基本做到收支平衡,但要赚回前期的投资是不太现实的。 益康医馆还是很清静的,这是医馆不赚钱的委婉说法。 医馆后门出去,直接就是药田,空青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那里,不是琢磨这种药材要如何种植,就是把成熟的药材采下来炮制。 不过,洛小苒建私塾和医馆本来就没存赚钱的心思,因此也就没有失望一说。 两辆马车自用,五亩药田交由空青全权打理,她不过问。 十五亩农田收的粮食他们一家人当然吃不完,吃不完的堆地窖里。 地窖全堆满后,剩下的再卖掉,换的钱给雇农结工钱。 卖粮食的钱多了还好,少了她还得拿存款贴补。 这么一琢磨,洛小苒顿时感觉手中剩下的这些钱不香了,她得想个赚钱的法子。 于是,她又看上了一片地。 那片地就在洛宅东北方向,靠近包包山,离担担河不远。 听说,那里原先长了好几棵野生苹果树,后来苹果树被人移走了,那里也就秃了。 张长宗听洛小苒说要买那块地的时候,人都麻了。 小苒不是没钱了吗? 洛小苒嘿嘿一笑,“手中确实没多少钱了,所以才想把那块地买下来,弄个营生。” “什么营生?”张长宗好奇。 “种苹果。” “那是个好东西,能成不?” “试试呗!” “小苒你可别犯糊涂,万一钱都打了水漂……”张长宗意识到自己的话不中听,便停了嘴。 洛小苒望着一脸担忧的村长,心中一暖: “放心吧村长,我既然已经决定要做这件事,便也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当然也包括最坏的那个结果。” 哎—— 张长宗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相信洛小苒是个有本事的姑娘,但也着实为她担心。 粮食紧张,地都用来种玉米、麦子,这附近十里八乡的,没人买地种苹果。 就算到时候苹果长的好,怎么拿苹果卖钱又是个麻烦事。 但小苒既然心意已决,自己一定是要帮她的。 打定主意后,张长宗随即动身去了县衙,用最低的价格帮洛小苒买下了那块地。 于是,洛小苒请云胡帮忙,买了两百棵苹果树让牛叔宝带着雇农们种下了。 请注意,是苹果树,而非树苗。 这个品种的苹果树成熟的早,如今上面的果实基本都已经采摘完毕,然后才转卖给了洛小苒,因此能在价格上便宜一些。 苹果树纵横排列的种了下去,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又在河西村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孙老大看着洛小苒的大手笔,就好像这果树林是他家的呢,顿感心中豪情万丈: “这个洛小苒太有本事了,来咱们河西村还不到一年,又是建房,又是置地,又是开私塾,又是开医馆,现在还整出一片苹果树林,真是了不得!” “谁说不是呢!我家娃娃在她的私塾读书,束修便宜,读个一两年出来,再到城里打长工,有人抢着要嘞!” “我家那口子帮洛小苒种地,那比去城里打短工强多了!” “可别说了,洛小苒选人种地那会儿,我家那口子没选上,总念叨着!” “她那房子,光外墙用的石灰,都够咱们盖间屋子的了,里面指不定住着多舒服呢!” “那医馆,虽说现在没几个人去,但好歹有这么个地方在咱村里,心里多踏实啊!” 听到这里,朱能忍不住冷笑:“你们还真敢找杜空青看病?可别忘了她爹是什么人!” “行了行了!”孙老大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朱能的话,“这件事你都讲了快三年了,杜时暮是杜时暮,杜空青是杜空青,杜空青在村里治病救人还碍着你了?” “你!”朱能气得够呛,他环视四周,“你们就是看杜空青和洛小苒交好,想巴结洛小苒,所以现在也都向着杜空青说话! 我告诉你们!洛小苒这个果树林,根本挣不到什么银钱!” 第235章 鸡蛋自由 “你说挣不到银钱就挣不到?你一个厨子还知晓果树林的事了?”孙老大斜睨朱能,一脸轻蔑。 “哼!”朱能毫不退缩地瞪了回去,眼中闪着精光: “你们知道洛小苒种下的苹果树是哪里买的吗?”他停下来想卖个关子。 果不其然,人群中马上就有人忍不住问了,“在哪买的?” “你快说呀!” “就是,不说我们就散了吧!”孙老大特别见不得朱能吊人胃口的嘴脸,挥手开始驱赶人群。 “哎哎哎,别走!”朱能赶忙拉着孙老大的胳膊,不让他把人往外赶。 “你到底说不说?”孙老大问他。 朱能吸了吸鼻子,松开他的胳膊,对着人群挤眉弄眼: “那些个果树都是从杏花村一个姓周的老丈那里买的,我知道他家的树,他家树特别招虫,结出来的果子可少了,根本赚不到多少钱!” 这……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消息满天飞,很快就传到张长宗的耳朵里,他不由为洛小苒捏了一把冷汗。 恰逢王担担来家中做客,张长宗便问了王担担他们村周老丈苹果树招虫的事情,得到肯定答复后,张长宗的心立马提了起来。 顾不上招待王担担,张长宗便急匆匆地出了门,直奔洛小苒家。 身后王担担叫都叫不住,“我还没说完……” 张长宗言语气愤:“你叫人骗了,我听说你买的那些苹果树招虫子,收成不好的!” 洛小苒赶忙给气喘吁吁的张长宗倒了杯茶水,“村长你别上火,这事我知道。” 云胡帮着找了好几个果农,洛小苒选了周老丈,一是看中杏花村离河西村近,方便果树的运输。 这第二点嘛,自然是因为周老丈的果树有问题,洛小苒也能进行压价。 “咳咳咳!”张长宗刚刚把茶水喝嘴里就呛了,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洛小苒:“你知道?那你还买?” “那万一到咱们村,这些树它就不受虫害了呢?” “咳咳咳!”张长宗又呛着了。 …… 移植苹果树的时候,洛小苒特意叮嘱牛叔宝等人,栽树的位置是有讲究的。 中间的果树是按照纵横排列的顺序栽种的,但最外围的苹果树则种的密一些,像是一道外墙把整个果林都围了起来。 果林中有一片地空着,洛小苒要在这里建鸡舍。 是的,洛小苒一开始就不只是想种苹果,她还要在果园里养鸡,养鸡的重要性要大于苹果,洛小苒最终的目的是实现鸡蛋自由。 所以,周老丈的果树招虫不要紧,把小鸡放进果园里,那些虫子就成了小鸡们的食物,不仅保护了果树,还节省了养鸡饲料。 也许成年的鸡会到处上下翻飞,把低处的苹果弄的卖相不好,但只要它们能下蛋就好。 苹果树种好的第二天,王担担带着手下按照洛小苒的要求,热火朝天地垫高鸡舍预留地的地基,他有些不解: “小苒,这里已经是果园地势最高的地方了,为什么还要垫高地基?” 洛小苒笑道,“万一雨下的多了,我怕鸡舍招水灾,把地基垫高些比较稳妥,回头再把四周都挖上排水沟,就差不多了。” 王担担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去年他们村有一户人家的鸡圈被雨冲塌了,十好几只鸡都淋了雨,没过几天就全死掉了。 王担担想起昨日张长宗匆匆离去的身影,忍不住打趣: “小苒你做事这么稳妥,我姐夫还担心你因为果树的事情被周老丈骗了,昨日都没等我说完话,就着急忙慌找你去了!” 洛小苒心中一暖,她来河西村也快一年了,这一年村长帮了她很多,村里其他人除了爱议论,很少有极品。 就算有极品,现在也不敢犯到她头上。 一则,张二河、王小凤、张小河偷盗被送官的事,让所有村民都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二则,建私塾和医馆,徭役中补贴粮食(反粮食正是云胡的),这些都让她在村民中赢得了声望。 恩威并济之下,她洛小苒和她的家人,也算是在河西村民心中有了不低的地位。 她洛小苒现在好歹也算是个“德高望重”的小地主了,持续性躺平的小日子不要太快活! 想要养好鸡,鸡舍很重要,洛小苒给王担担细细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鸡舍内部要隔成多个小房间,屋顶铺设玉米、高粱的秸秆进行密封,做好鸡舍的保温和隔热。 王担担提出可以适当加厚鸡舍的西墙和北墙,洛小苒想起大冬天刮的西北风,现在还觉得有些脸疼,于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西墙和北墙确实要加厚,大大的加厚! 王担担这边带人建鸡舍,洛小苒则去准备其他东西,比如: 门窗安装铁丝网,这些要提前去铁匠铺订购,还要去灰铺采购石灰,用于鸡舍消毒。 水槽找石匠,饲料槽找木匠老刘头,小鸡仔去各家收购…… 这个摊子铺的挺大,千头万绪,但她眼下的重心是把上面的一切筹备好。 三个月后,此时的鸡舍已经建成通风了两个月,洛小苒把一百只鸡仔赶进了苹果林。 一只只奶黄的鸡仔晃动着身体奔向一棵棵高大茁壮的苹果树,两相对比之下,鸡仔显得更加娇小。 洛星辰和牛蛋看着那一团黄茸茸的鸡仔,眼睛瞪的老大,脖子抻的老长,一人一边扯着洛小苒的一根胳膊。 “姐姐,我们为什么不在家里养鸡仔?”两人异口同声道。 “这么多鸡养在家里,到时候鸡屎满天飞,臭气熏天,你们受的了吗? 况且,你们俩喜欢开窗户,到时候要是有鸡飞进屋里,在床铺上乱踩一通,拉屎拉尿怎么办?” 洛星辰:…… 牛蛋:…… 那还是养在苹果林吧! 一段时间后,除去因为早期体弱死去的十几只,林子里还剩八十多只鸡仔,整天在果园里叽叽喳喳,看的祥叔和吉婶开心极了。 祥叔和吉婶白天来果林帮忙,给小鸡添水、加饲料,晚上祥叔就睡在鸡舍旁搭建的一间新屋子里,看着鸡舍里的小鸡。 后来洛小苒寻了一只看门狗,栓在上了锁的鸡舍门前,祥叔也就回到洛宅睡觉了。 第236章 小叔叔! “快点!你们这个睡懒觉的毛病,一定要改!” “他们年纪还小,爱睡觉也是寻常的。” “秋娘,你就宠他们吧!” 每天早上,洛宅的上空都会充斥着这段话。 本来洛小苒对洛星辰是又当爹又当妈,所以既是严父又是慈母。 等到秋娘和牛蛋来了之后,秋娘对洛星辰和牛蛋那是真的宠啊,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看着两个小家伙被偏爱的模样,洛小苒不得不转变一下自己的人设,从严慈并济变成只有严厉,这样才能压住两个弟弟被宠过头的苗头。 一眨眼,又是一年丰收会,抚远县城再次热闹起来。 丰收会作为秋季庙会,去年洛小苒带着洛星辰和杜空青去过的。 秋娘和牛蛋来了之后,洛小苒一直惦记着带两人去逛一次庙会,春季庙会“迎春会”因为服徭役而错过了,今年的“丰收会”自是不能错过。 本想叫上杜空青,谁知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益康堂上,不是在琢磨医书就是在摆弄药材,不肯出来,洛小苒也就不勉强她。 等洛星辰和牛蛋穿戴洗漱好,吃了早餐,洛小苒就驾着丑离出发了。 今年的庙会比去年还要热闹,街道两旁被小摊占的满满的,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 洛小苒带着秋娘和洛星辰、牛蛋一路逛吃——逛吃——,不知不觉竟然又逛到了安若寺。 看着寺庙门前熟悉的人山人海,洛小苒有些迟疑了。 慧能和尚今日还会在大殿前解签吗? 如果他在的话,那自己……就不进去了。 她和慧能,八字不合。 “咱们去别的地方逛吧,这寺庙人太多了,挤得慌!” 洛小苒发话了,秋娘自是不会说个“不”字,洛星辰和牛蛋也乖乖地跟着两位姐姐逆着人流往外走。 穿过重重人影,一个熟悉的面容突然出现在了前面。 四目相对,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气氛有些微妙,还是洛小苒先开口打招呼,“陈公子也来逛庙会,好巧!” 陈稷仍旧一身玄衣,卫临跟在他身后,看到洛小苒等人,倒是不怎么吃惊。 “确实有缘分,你们刚刚从安若寺出来?”陈稷勾了勾嘴角,脸上有很淡的笑意。 洛小苒说瞎话不带打草稿的,“是呀,安若寺香火一向旺盛,尤其是庙会的时候,简直人山人海,不愧是咱们大梁的国寺!” 夸了一波安若寺,洛小苒继续道,“陈公子要去安若寺现在就去吧,待会儿估计人会更多,也就更挤了!” 陈稷深深看了洛小苒一眼,良久点点头,“也好!” 正欲带着卫临与洛小苒等人擦肩而过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却从后面传来,语气中带着满满惊喜: “小叔叔!”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后面。 说话的是一位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少女,她身着白色的华美衣裙,长相艳丽,眉间一颗美人痣十分引人注目,身边还跟着一位侍女打扮的丫鬟。 少女身后是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男子也是一身玄衣,稀罕的是,他竟然戴着一个木质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显得格格不入。 少女见无人回应她,便提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 “小叔叔!”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女一把抱住陈稷,又叫了一声,她身后的侍女和面具男子也连忙跟了上来。 她怎么会在这里? 陈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以至于连自己的手臂都忘记抽了出来。 洛小苒看的心中连连称奇,咱们的燕王殿下在北境什么时候多了一位侄女啊? 王爷的侄女,不应该是公主或者郡主吗? 洛小苒不由地看了一眼天空,今天难不成不宜出门?怎么净碰到王公贵族! 燕王还好,从他第一次去洛家,就没摆王爷架子,洛小苒就是看在这一点上,对燕王的好感直升。 可现在又来了一位皇家贵胄…… 洛小苒果断决定假装不认识燕王,那她也就不知道这位侄女的身份了,自然也就不需要扮演“草民遇见公主、郡主”的惶恐了。 想到这,洛小苒对着陈稷眨了眨眼睛,陈稷没见过洛小苒如此灵动的神情,不由一愣。 洛小苒见陈稷没反应,就当他默认了,于是又给了秋娘一个眼神,两人分别牵着洛星辰和牛蛋往外走。 陈稷见洛小苒一行人已经离开,这才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胳膊,对着少女淡淡道: “长公主微服私访来北境,不合规矩。” 原来,众人眼中这位年龄不大的少女竟然有着十分尊贵的身份,乃是是大梁当今唯一的长公主、大梁天启帝一母同胞的姐姐——庆仪长公主陈令仪! “小叔叔说错了!” 陈令仪又挎上陈稷的胳膊,脸上带着少女独有的娇羞,但眉间却隐约藏着一股媚态,显示出她早已通晓人事,而非表面上的单纯娇憨。 “中秋节前来安若寺祈福是老规矩,弟弟来不了,令仪只好帮他走一趟。” 以前的太宗和惠宗由于政务繁忙,约莫都是三五年才来一次安若寺,来之前朝廷也会提前通知到燕王府,好让燕王府有时间做好接驾事宜。 去年陈令仪已经来过一次,今年又过来,而且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的就来了…… 陈稷面无表情地再次抽出自己胳膊,陈令仪见状还想再贴上去,却在陈稷一个冰冷的眼神下停止了动作。 陈稷身后的卫临看到长公主的动作,不由流下冷汗。 庆仪长公主悄无声息地进了北境,他手下的暗卫却无消息递上来,回去免不了一顿罚。 更要命的是,主子一向不近女色,这么多年来,也就和最近认识的洛小苒接触后,不显抗拒。 而刚刚长公主一直要往主子身边凑,这下主子的心情更不好了! “小叔叔,令仪只是许久不见你了,想多与你待在一块说会儿话,这也不行吗?”陈令仪一脸委屈地看向陈稷。 陈稷垂下眼睑,盖住自己冰冷且厌恶的眼神,“卫临,替长公主安顿一下。”说罢,转身就进了安若寺。 陈令仪还想跟上去,卫临却闪身拦在她前面,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长公主,请!” 陈令仪笑意盈盈目送陈稷离去,直到陈稷挺拔的身影在安若寺的门后消失,她才看向卫临,“走吧!”依旧是少女娇憨的模样。 第237章 那样会害死她 慧能大师的禅房内,一袭玄色素袍的陈稷背手而立,仰头看着挂在禅房里面的一幅山水图,静默无言。 慧能大师推开门,身上还是那件洗的发白的简陋僧衣,脸上兴奋异常:“小稷儿,你终于来看我了!” 陈稷闻声转过身来,无视慧能大师的笑脸,开门见山道:“安禄海剃洛小苒头发那件事,是你做的。” 他用的肯定语气,而不是疑问语气。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慧能大师的手放在胸前快速摆着,光滑如卤蛋的脑袋也一起左摇右晃。 “呵!”陈稷冷哼一声,语气低沉:“如果不是你做的,你早就按捺不住好奇询问事情的经过了,而不是在这假惺惺的否认。” 慧能晃动的脑袋戛然而止,摆动的手也垂了下来,他往前凑近了些,眼中闪烁精光: “小稷儿还是这么聪明,我做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说罢,慧能大大咧咧坐到自己禅房床铺前的茶几旁,拿起桌上的苹果就啃了起来,还给陈稷递了一个: “这个苹果比洛小苒种的那个品种甜一些,你尝尝!” “你在监视她?”陈稷剑眉忽而一蹙,“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她?” 慧能没有说话,整个厢房顿时安静极了,唯余啃食苹果的清脆声音回荡。 吃完苹果,慧能将汗巾放进水盆沾湿,拧干多余的水分擦拭嘴角残留的黏腻苹果汁水。 后来顺带洗了把脸,最后干脆是将整个卤蛋似的头都扎进水盆。 水盆剧烈震动,水滴四溅。 片刻后,慧能用另一块干的汗巾擦拭完脸上和头上的水珠,但却并没有转身面向陈稷。 陈稷定定望着慧能的动作,心中一颤,眼中晦暗不明。 “你和你手下的人,在和洛小苒接触后,她给出的火药配方是个好东西,不是吗?” 冷冽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慧能少有的正经语气。 下一秒,砰—— 水盆被猛地掀翻砸在地上,盆中洁白的汗巾随着水流落在地上,污了。 慧能转过身来,花白胡子上还残留着刚刚的水珠,他神色玩味,再无以往的神神叨叨: “稷儿,你喜欢上洛小苒了?” 陈稷一愣,他很久没看到慧能如此正经的模样。 就像,他是一个完全的正常人,而不是众人口中的疯和尚。 慧能凑近了陈稷,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说道: “喜欢上洛小苒,很正常,但你不能爱她,那样会害死她,明白吗?” …… 益州,太平行宫。 太平行宫作为历代皇帝来安若寺祈福后的住所,其在大小规模和地理位置都属益州最佳。 太平行宫最着名的便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温泉水,经过工匠的精心设计后,最后形成大大小小数十个露天汤池。 其中最大的汤池是莲花汤,泉水表面平静的犹如一面银镜,唯有一个木制托盘静静漂浮在水中央,托盘上放了一瓶上好佳酿和两个白玉酒杯。 突然,一道人影破水而出,波动的水纹涟漪带着托盘上下浮动,白玉酒杯也被打翻滑落托盘,沉入水里。 但人影却没有停下来,身体还在往上升。 原来,在人影之下还有一个人影,上面的人坐在下面那人的肩膀上,就这么被托举起来。 而这两人分别就是庆仪长公主陈令仪,和她那个戴着木质面具的侍从。 陈令仪一袭白色纱衣遮不住令人血脉喷张的姣好身躯,她的青丝因为沾染泉水而愈发青黑,眉间那颗美人痣耀眼夺目,整个人不像是深宫走出来的公主,倒像是藏在深山里的妖精。 面具侍从则是轻薄的黑衣,华贵布料包裹着线条优美的肌肉,陈令仪的修长美腿从他的右肩垂下,白皙双腿与黑色衣衫形成强烈对比。 “公主,我可以拿掉面具吗?”侍从的左手已经搭上了面具,只待陈令仪点头,便卸下这烦人的伪装。 陈令仪玉指在侍从的发尖穿过,然后轻轻覆在面具侍从的左手上,“阿乔,我说过的话从不会说第二遍,不过你是个例外。 你要记住,面具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才能摘下!” …… 安顿好庆仪长公主后,卫临匆匆回去复命。 “长公主进入太平行宫后,第一件事便是屏退左右,与面首阿乔在莲花汤同浴,属下已经安排人进行监视,一举一动,每日一报。” 此时的陈稷已经回了燕王府,每次朝廷来安若寺祈福,他就会住回来,方便接驾。 “阿乔是长公主新得的面首,据说十分受宠,几乎和长公主形影不离,但没人见过他面具下的样子。”卫临继续汇报刚刚得到的情报。 “洛小苒那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陈稷打断卫临的话,问道。 卫临一愣,如今长公主来了北境,还不知是为了什么,他们现在的心思不应该放在长公主身上吗? 主子的心思他真是猜不透,也不敢猜,只好老实回道: “洛小苒每天不是在家变着法子做好吃的,就是种粮食、种花、种药材。 她在果树林里养鸡倒是十分奇特的法子,还有,她每天都会拿大刀砍稻草人,像是有功夫在身,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异常之处了。” 洛小苒是会功夫的,这是慧能告诉陈稷的,慧能还说了很多关于洛小苒的事情…… 陈稷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他不知道慧能为什么要死死盯着洛小苒,就像他不知道慧能为什么会在自己十二岁那年来到北境后,主动找上自己,说要帮他对付五大世家。 洛小苒逃难来到河西村,慢慢成了河西村的一个小地主,她的生活平淡温馨,虽然懂得很多奇怪的东西,但慧能好似对此并不奇怪。 洛小苒啊洛小苒,慧能在图谋你的什么呢? “主子?”卫临叫他。 陈稷抬眸看向卫临,声音淡淡的: “半日一报,三十军棍。” “是!”卫临下去领罚了。 长公主来到北境,他却未曾收到一点风声,这三十军棍,不冤! 半日给主子汇报一次长公主的行踪,这次他一定要查出长公主是怎么来的北境! 第238章 碰瓷? 牛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逛庙会,在一茬接着一茬的人群中,他显得有些拘谨。 但一路上洛星辰都拉着他,姐姐和秋娘姐姐守在他们身后,前后都被包围着,让他不再感到慌张或者无措。 “牛蛋哥哥,你想不想吃柿饼?”洛星辰突然在一个摊子停了下来,转头问牛蛋,一脸期待。 “柿饼?”牛蛋突然变的局促,“那是什么?” 洛星辰伸出小胖手指了指面前的小摊,上面密密麻麻码放着许多黄澄澄的柿子,语气中透着兴奋: “柿饼是用柿子做的,姐姐去年做过,可甜了!” 洛小苒看到洛星辰嘴馋的小样子,不由也勾起了嘴角,周身气质都洋溢着岁月静好。 抬头看天,云白天蓝。 环视四周,鲜活人间。 时间过的真快呀,一转眼,街上连秋天的柿子都有的卖了。 洛小苒跨步上前站到小摊前,仔细挑了一些大小相近的柿子,买了下来。 “秋娘和牛蛋还没吃过我做的柿饼吧,等我做好了,你们可要好好尝尝。” “姐姐好棒!” 想到又能吃到甜软的柿饼,洛星辰的小胖手不由地脆生拍在一起,白嫩小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笑。 洛小苒在洛星辰心中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柿饼只有姐姐会做,蛋糕只有姐姐会做,辣子鸡只有姐姐会做……反正还有好多东西都只有姐姐才会做。 “走吧!”洛小苒宠溺地刮了一下洛星辰的鼻子,“就会拍我的马屁!” 四人的兴致挺高,于是又去探索了此前还没逛到的地方,一路上小吃美食吃了不少,午饭都省了。 直到洛星辰和牛蛋都走不动的时候,洛小苒和秋娘才带着意犹未尽的两个弟弟,慢悠悠地出了城。 马车不疾不徐地在平坦的石灰路上跑着,凉风习习,吹在人身上特别舒服。 坐在外面的洛小苒和秋娘慵懒地眯上了眼睛,几乎是任凭丑离自由地向前驰骋。 “吁——” 秋娘被洛小苒突然勒马的声音惊醒,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洛小苒下巴微抬,示意秋娘往前看。 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孤零零地趴在前面的路上,若不是洛小苒车停的及时,丑离的马蹄很有可能就会踩到那人。 洛小苒不欲多管闲事,便想牵着丑离绕过地上那人。 赶巧的是,地上那人却诈尸一般突然爬了起来,然后快速走到马车前,“噗通”一声,又躺了下去。 这是,碰瓷? 洛小苒看着那人熟悉的面孔,哑然失笑。 “赵小兵,老娘数到三,你再不起来,我就从你身上碾过去!” 闭着眼躺在地上的赵小兵听到熟悉的声音,“刷——”的一下就从地上弹起来。 睁眼一看,顿时两眼放光,这不是我苒姐吗? 赵小兵喜出望外,他不用碰瓷了! “苒姐,能借我些钱吗?” “……不能。” “我有急事!” “所以就在这碰瓷?你这小身板经得起人家打吗?” 赵小兵一哽,想起了自己和苒姐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他饿了三天三夜,也没讨到什么吃的,肚子实在干瘪的难受,于是便在僻静处顺了一个人的钱袋。 因为是第一次干,手法太笨,自然而然一下子就被对方发现了,遭到一顿毒打。 挨打到一半的时候,是偶然路过的苒姐救了他。 他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乞丐,但从小在抚远县城流浪惯了,对很多地方都很熟悉,身边还有一群和他一样的人。 苒姐知道这件事后,很高兴。 有时候,苒姐就会让他们帮忙盯梢或者打探消息,作为回报,每次都会给他们不少铜板。 有了钱,他就能让小乞丐们吃上一顿肉包子,白面猪肉馅的,热乎乎的。 小乞丐们吃的满嘴、满脸都是油,吃到吐也不停下来,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肉包子是自打出生之后就从没吃过的好东西。 …… “苒姐,小串子不见了,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后来,老赖头说他知道小串子去哪了,却要让我给他十两银子才肯说。 我哪里有这么多钱?只好来这里碰碰运气,看哪个不小心轧到我的人,能不能给我十两银子的医药费。” “……” 小串子是赵小兵那群小乞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性格很是乖巧,大家都把他当作弟弟看待。 因此,别人很容易就能从这群孩子中认出小串子,因为他被特殊照顾着,脸蛋是最白净的。 “老赖头是谁?” “老赖头是个老乞丐,整日在城门口讨饭。” “你确定把钱给他,就能知道知道小串子的踪迹?” “嗯!”赵小兵重重点头,“老赖头虽然贪,但说话还是算话的。” “既然如此,”洛小苒将钱袋扔给赵小兵,“就当是上次你帮我忙的报酬,不用还。” 洛小苒走后,赵小兵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苒姐说的,是让他挖坑埋钱大壮的事吧? 说起那天的事,赵小兵至今想起来都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你好好把苒姐带到钱大壮家不就行了吗? 为什么非要好奇心大发,跟踪苒姐,还亲眼目睹了苒姐杀钱大壮的全过程。 赵小兵不是第一次目睹有人在他面前死去,他生活的破瓦巷里都是些没的吃、没的穿、没的住的人。 他们这些人的命贱,一个冬天就会冻死、饿死、病死,死去人的尸体会被活下来的人拖进荒树林的乱坟岗。 但钱大壮不一样,他是被抹了脖子杀死的,那天的血流的真多啊!染红了钱大壮身下的一片土壤。 赵小兵吓的瑟瑟发抖,拼命把自己的小身躯缩在杨树后面,但苒姐却在他一开始跟踪的时候,就发现了他! 赵小兵以为自己会被灭口,毕竟他亲眼看到洛小苒杀了钱大壮,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洛小苒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只让他将钱大壮埋了。 赵小兵颤颤巍巍地埋了钱大壮后,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但苒姐果真没有找上门来,赵小兵这才觉得自己安全了。 所以,刚刚见到马车上的人是洛小苒之后,赵小兵只是最开始害怕了一下,后面全然就是找到贵人的心情了。 打开钱袋,里面除了一个十两的银锭,还有几块碎银子。 赵小兵将钱袋和碎银子小心放进怀里,手中抓着银锭向城门口疾步跑去。 第239章 失踪 洛小苒的柿饼还未做好,村里就有了一件喜事! 村长要嫁女儿了! 消息传到洛小苒耳中的时候,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虽说受安如泉那个烂人的影响,张长宗对张秀巧的婚事很是着急,但这么突然就嫁女了,此前还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当真稀奇。 “日子就定在三日后,虽说有些仓促,但实在是高夫子娘亲病重,想亲眼看到孩子们成婚,我瞧高夫子是真心喜欢秀巧,便也答应了这门婚事。” 张长宗来洛宅亲自告知嫁女的消息,洛小苒一口茶差点呛着,她擦擦嘴角,忍不住问道: “新郎官是高夫子?是抚远县的那个高夫子——高流水?” “是他!”张长宗点头,脸上洋溢着喜气,不仅是因为终于给张秀巧找了个夫家,更多的是觉得他们庄户人家能和读书人家结亲,也算是村里的头一份了。 三日后,婚事如期举行,洛小苒带着一家去搂席。 前一天给张秀巧添妆的时候,洛小苒这才得知张秀巧崴脚就是因为高夫子。 那日,张秀巧拎着杜空青做的药膏从益康医馆出来,绕小路回家,却总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自己,害怕不已。 结果,在快出那条狭窄小路的时候,还真有一人叫住了张秀巧,此人便是还未离去的高夫子。 高夫子认定张秀巧崴脚是自己的缘故,所以拿出钱袋,说要承担这次的诊金和药费。 张秀巧当然不肯接受,你来我往的推辞耗费了不少时间,最后高夫子干脆将自己的钱袋丢在地上后,提着长衫跑路了。 崴脚的张秀巧自然是追不上他的,只好将钱袋捡起,拿回家中和爹娘说了此事。 张长宗后来为此还专门去了一趟抚远县城,将高夫子的钱袋交还给他。 谁知,高夫子竟然对张秀巧一见钟情,回去之后经常会想起张秀巧,后又觉得张长宗亲自送还钱袋之举高洁,不久便请了媒婆来提亲。 在家人和乡亲们的目送中,一台火红花轿消失在光滑平坦的石灰路转角,张秀巧从此走向了她人生的下一程。 张长宗收回不舍的目光,打起精神,毕竟家里还有好些宾客等着他来招待。 洛小苒提前和张长宗打过招呼,带着一家人坐在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避免了一些没必要的社交。 “辰儿和牛蛋不是去拿喜糖了吗?怎么还不回来?” 桌上的菜都快上齐了,两个弟弟还没回来,秋娘四处张望着,隐隐有些着急。 洛小苒也有点纳闷,辰儿和牛蛋不是很期待这次的喜宴吗?这会儿又跑到哪去了? “秋娘,你在这等着,省得他俩来的时候找不到人,我去别的地方找找,空青也帮我一起找。” 杜空青和洛小苒兵分两路,一个在摆宴的院子里找,一个去村长家外面找,然后再来秋娘这桌汇合。 良久,秋娘等来了脸色无二的洛小苒和杜空青,两人焦急之色极盛。 院内院外翻了个遍,洛小苒连每张桌子下面都看了,张长宗家的几个屋子也查探了一番,一无所获。 “空青,这顿饭我怕是吃不下了,你帮我和村长说一声,我无意砸他的场面,只是辰儿和牛蛋到现在都没出现,我实在着急,必须到外面扩大搜索范围。” 洛小苒说完,还没等杜空青答应,就和秋娘离席而去。 杜空青见状,哪里还坐得住,快速和张长宗打了招呼,随便找了个缘由含糊过去,接着也跟了出去。 洛宅里被洛小苒、秋娘、杜空青翻了个遍,洛小苒甚至连地窖和水井都找了,没人。 找到苹果树林的时候,祥叔和吉婶得知洛星辰和牛蛋不见了,急的原地直跺脚。 虽然没有见到两位少爷来果林,但为了以防万一,祥叔和吉婶还是把果林和鸡舍都细细查了一遍。 孙清源带着三思去了药田、私塾和益康医馆这些常去的地方,也是一无所获。 杜空青拔腿又去包包山上找,孙清源带着三思也一起跟了过去。 “包包山若是没有,那……”秋娘的眼神飘向担担河,现在是汛期,河水上涨,汹涌湍急。 瞳孔中倒映出滚滚流逝的担担河水,最应该着急的洛小苒,此刻却出奇地冷静了下来,准确的说是她强迫自己不要慌。 她平日里就会对辰儿和牛蛋进行安全方面的教导,包括溺水、火灾、防拐……各种她能想到的危险情境。 河西村就两处危险地带,一山一河。 有了去年落水的经历,洛小苒在今年盛夏的时候,给家里人来了个集训。 因此,现在的秋娘、洛星辰、牛蛋和杜空青或多或少都会一些凫水的技巧。 包包山则是洛小苒三令五申不得独自前往的地方,杜空青和孙清源大概率会无功而返,甚至根本看不到有人上山的痕迹。 洛小苒的太阳穴突突狂跳,辰儿和牛蛋不是会随意乱跑的孩子,一定是有人在作怪。 消失的孩子…… 洛小苒猛然转身往洛宅奔去,只留下一句让秋娘在家蹲守的话,便骑着丑离扬长而去。 驾—— 洛小苒用力飞扬马鞭,在城门落锁的前一秒进了城,毫不理会身后守城兵的叫骂,直奔破瓦巷。 “赵小兵,出来!”洛小苒在赵小兵的据点,那间四面透风、上不封顶、采光良好的屋子前勒马。 无人回应,无人出来。 “出来!”洛小苒再次叫道。 暮色四合,不远处的角落,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别叫了,都被抓走了。” 洛小苒直接推门而入,里面果然没人,她立刻转身往刚刚说话那人走去。 角落里倚着墙壁半躺着的是个披头散发、浑身散发馊味的老乞丐,此刻,他正把玩着一个洛小苒很眼熟的钱袋。 想到自己给赵小兵用以购买小串子消息的钱袋,洛小苒用近乎肯定的语气说道:“你是老赖头。” “呦!”老乞丐呲出一嘴黄牙,眼中闪过一抹淫邪,“你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知道我的大名,真是稀罕。你是不是想知道赵小兵他们去哪了?只要你……呜呜呜——” 老赖头的肮脏心思还没说完,洛小苒就掐上了他的脖子,狠狠收紧力道。 “不想死的话,马上告诉我!” 第240章 是他! 老赖头双目圆瞪,枯黄的双手死死抓着洛小苒的手,拼命挣扎。 可他那因长期坐在地上乞讨的四肢,属实退化的严重,凭借他身体的点滴力气,怎么挣扎都无法从洛小苒手中逃脱。 “你,你先放开我,放了我……我马上说!” 断断续续的言语从老赖头嘴里吐出,伴随着嘴巴张合显露出的黄牙,一股难闻的酸臭气扑面而来。 洛小苒松开了手,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老赖头闷声咳了好一阵,而后缩紧脖子,畏惧地看了一眼洛小苒,很快又低下头去,声音颤抖: “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但我无意间看到一群人把他们绑走了。” 洛小苒的双眼锐利如鹰眼一般在老赖头脸上打量,老赖头浑身一抖,抬起屁股往后挪了挪。 “你最好说的清楚一点,那群人是什么样的人?穿的什么衣服?何时绑走的?” “就是大前天夜里,时辰我真的不知道,破瓦巷没有打更的…… 他们人很多,手上也拿着家伙什,冲进破房子里后,没过多久一人扛着一个麻袋出来了。 我没敢离得太近,等他们走光后,进去房里一看,哪还有一个人!” 洛小苒静静听着老赖头的讲述,脸上神色不明。 “你拿小串子的行踪敲诈赵小兵,你倒是说说,小串子去哪了?” 老赖头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钱袋,里面的钱就是赵小兵跟她买小串子消息的,可惜全部被他找的那个暗娼子偷走了。 哼!臭婊子!别让他遇上,不然他一定要她好看! 老赖头再抬起头时,却是一脸谄媚,“姑娘连小串子的事都知道,当真是厉害!” “我没时间和你废话!快说!”洛小苒沉眸厉声。 “小串子也是被歹徒绑走的,我瞧着和绑走赵小兵他们的歹徒是一伙儿的。” “怎么说?” “他们的衣服虽然都是寻常百姓家的衣服,但脚上穿的不是鞋,而是靴子,一群人穿着一样的靴子。” 有什么躲在朦胧迷雾后的东西呼之欲出,洛小苒的心往下坠了坠。 平头老百姓穷苦者,大多穿草鞋,家中光景好一些的,穿布鞋。 靴子价格较之布鞋要贵上数倍不止,那些人全都穿着靴子,还都是规制一样的靴子,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官府的人! 官府中人,上到官老爷、师爷,下到捕快、衙役,均有专门订制的布靴,用以彰显官家人身份。 安禄海抓这群孩子做什么? 辰儿和牛蛋的失踪,会不会也和安禄海有关? 洛小苒的双手握成了拳头,然后猛地砸向老赖头,却在距离他鼻子一指的地方,停了下来。 “敢骗我,就杀了你!” 老赖头当即被吓破了胆,一股腥臭味自他裤裆弥漫,洛小苒再次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姑娘,我真的没胡说,我把我看到的都告诉你了。” …… 牛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装在一个麻袋中,麻袋口被从外面紧紧扎着,让他出不去。 他害怕地想尖叫,想求救,却又想起姐姐说过的话。 如果陷入危险的境地,一定不要先大喊大叫,只有判定周围有人能救自己,才能大声呼救,因为,一旦发出声响,引来的不一定是救命恩人,也可能是凶恶歹徒。 牛蛋按照姐姐说的方法,先深深呼气吸气三个回合,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后,才从衣服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一把十分小巧的小刀。 小刀是洛小苒特意找人打造的,刀柄是木头,刀身是淬炼了多次的精钢,造型仿的是小时候削铅笔的小刀,只是体积上稍大些,刀身可以旋转插进刀柄,不容易割伤手指。 这小刀见过的人不多,不仔细看,就以为是个长条小木块,洛小苒打造了好几个,给家里人都分了一个,虽然没有铅笔可以削,但用来削削水果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可能因为牛蛋是小孩,所以那些掳走他的人没有搜他的身,这把小刀才得以保留下来。 牛蛋冷静下来后,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确定麻袋外没有动静后,这才用小刀扎在了麻袋上。 窸窸窣窣。 从麻袋出来后,牛蛋这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宽大的柴房,房间里还有很多同样的麻袋。 牛蛋心中一颤,这些麻袋里也装着人吗? 辰儿!辰儿也被一起掳来了! 当时,他们跟着村里其他孩子一起去讨秀巧姐姐的喜糖,结果半路却被人从后面捂住嘴昏了过去,醒来就到了这。 想到洛星辰,牛蛋握紧了手中的小刀,赶紧去解那些麻袋。 牛蛋的运气很好,第一个解开的麻袋里就装着昏迷的洛星辰。 “辰儿!辰儿快醒醒!”牛蛋握着洛星辰的肩膀摇动,因为怕惊动其他人,所以声音压的很低。 “牛蛋哥哥,”洛星辰两眼晕乎乎的,还处在刚醒的状态,“我们讨到喜糖了吗?” “嘘——”牛蛋捂住洛星辰的嘴巴,“我们被坏人抓了!” 洛星辰纯净澄澈的双眸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浮现出一抹恐惧,一抹似曾相识的恐惧。 那晚,爷爷也是这样捂住他的嘴巴,说家里进了坏人,要带他逃出去,但是娘亲却来不及和他们一起出逃了…… “辰儿,牛蛋哥哥把手松开,但是你不能大叫知道吗?” 牛蛋的话打断了陷入恐惧和迷惘中的洛星辰,他移动目光看向牛蛋,轻轻嗫嚅道:“不叫,辰儿不叫。” 牛蛋松开了手。 “你去门口帮牛蛋哥哥看着,要是有人来就告诉我,我去把其他麻袋解开,看看里面是不是也装着人。” 洛星辰点点头,按照牛蛋说的,去门口看着。 透过门缝,洛星辰发现外面已经漆黑一片。 没有人,没有声音,只有不知名的虫鸣声此起彼伏,给这黑暗平添几分诡异。 洛星辰心中正害怕,却听到牛蛋说了一句“是他!”吓的立刻转过头来。 “是那天在姐姐马车下碰瓷的那个。”洛星辰也如牛蛋般惊呼了一声。 第241章 还魂丹 “醒醒!快醒醒!” 牛蛋拼命摇晃赵小兵,很快,赵小兵迷迷瞪瞪地醒了过来。 “敢绑小爷!我去你大爷的!我……咦,你们不是苒姐的弟弟吗?” 似乎是被赵小兵的狠话吓到,牛蛋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回道: “是!我们今日被不知什么人绑来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赵小兵从麻袋里钻了出来,一边去解其他人的麻袋,一边回道: “是官府的狗!早好几天就把我们绑来了,每日蒙汗药喂着,一天只给一个馒头,一群黑心狗!” 赵小兵嘴里叫骂着,但很有分寸地控制着音量,直到把所有麻袋都解开,望着那些还在昏迷中的孩子,他嘴里的话停了下来,整个人完全愣住了。 “不对,不对!” “什么不对?”牛蛋见赵小兵嘴里嘟囔,但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赵小兵猛地看向牛蛋,目眦欲裂,他一把扣住牛蛋的肩膀,力气大的吓人。 “人数不对!大路和成成都不见了!” 洛星辰没有忘记自己望风的职责,虽然听到了赵小兵失控的叫声,但仍旧小心地透过门缝看向外面。 突然,远处升起一团似有若无的光亮,渐渐的,影影绰绰的灯火越来越近,正是往这边走来的! “牛蛋哥哥,有人来了!”辰儿跑到牛蛋身边,小声却急切地提醒道。 牛蛋一惊,连忙趴到门缝查看,果然有人举着火把走了过来。 “糟了!应该是给我们送馒头来的,若是发现咱们逃出了麻袋,怕是不妙!”赵小兵咬牙道,“快!快把所有麻袋都系上! ” …… “吱呀——” 黑漆木门被推开,脚步声传进了屋内,听声音,来人的数量应该不多。 麻袋中的牛蛋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把麻袋被割破的一面和旁边洛星辰的麻袋紧挨着,希望外面的人不会发现那道裂痕。 “醒醒!” “快醒醒!” 外面传来解麻袋和叫人的声音,随后便是醒来孩子的哭喊声。 “一人一个馒头,抓紧吃!” “别哭了!” “再哭就把你们都扔进井里淹死!” 几声呵斥后,孩子们果然吓的不敢出声,一个个拿起刚刚被丢在地上的馒头,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解开赵小兵麻袋的时候,赵小兵先是假装醒来,然后和其他人一样做出害怕的表情,最后才颤颤巍巍地吃起馒头。 洛星辰和牛蛋的位置处在最边缘,是轮到最后被放饭的两个人。 听到有人在解洛星辰的麻袋,牛蛋紧张地屏住呼吸,害怕年纪太小的洛星辰会露馅。 很快,“昏迷”的洛星辰醒了过来,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伸手抓过地上的馒头来吃。 小心翼翼地撕掉外面沾着灰土的馒头皮,露出里面干净的馒头肉,洛星辰这才把馒头往嘴里送。 谁知,一双大手却突然握住了洛星辰的手腕,重重一拧—— “啊!” 洛星辰痛呼一声,手里的馒头也随之掉落。 “就你讲究,别人都是拿到就往嘴里塞,你还想吃干净的?” 扭洛星辰手腕之人,长相普通,一张长脸,凶神恶煞,似乎面前的五岁稚童与他有什么血海深仇。 洛星辰一时不知所措,整只手都被狠狠钳制着,巨大的痛感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是后面拎着馒头布袋的干瘦男子开了口,“你和他置什么气?赶紧把馒头发完,咱们回去喝酒去。” 长脸男子这才冷哼一声,随即又解开了牛蛋的麻袋,牛蛋闭着眼装晕,手却偷偷拽着麻袋被划破的地方,以防露馅。 谁知,长脸男子却突然挥舞着手,一巴掌狠狠打在牛蛋的脸上,直接把他扇地倾倒在洛星辰的身上。 牛蛋身上的麻袋随之脱落,好在众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变故吸引着,无人注意到牛蛋身下破了的麻袋。 “牛蛋哥哥,你没事吧!”洛星辰惊呼出声,想去扶牛蛋起来,却忘记自己的右手也被折了,刚一碰到牛蛋,整只手就痛的不行,最后和牛蛋一起倒在了地上。 见此情况,长脸男子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细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像两只扭曲的虫。 “城里这些小乞丐还不够用,非得费心把你们两个也捉来,费劲!” 说罢,转头从干瘦男子手里的布袋中拿出最后一个馒头,丢到牛蛋跟前,狠狠用脚踩了两脚,一脸恶意: “我让你吃!给我好好地吃!” 牛蛋并不在意自己的摔倒,看到与他一起倒在地上的洛星辰手上已经红肿起来,顿时眼圈一红,狠狠瞪了长脸男子一眼。 长脸男子本就对特意去河西村费力捉来的牛蛋和洛星辰不爽,见牛蛋竟然还敢瞪自己,这下彻底被激怒,扯着牛蛋的衣服就把他拎了起来。 “敢瞪我,够硬气!那今晚,就让你去吧!” 就在此时,赵小兵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敢问两位爷,这是要带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去哪里?” 长脸男子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赵小兵,见他点头哈腰,脸上只是好奇并无挑衅的意味,心中便变得舒畅了。 “行!也不能让你们做冤死鬼,既然都醒着,那我正好大发慈悲一起说了。” 干瘦男子一脸不耐,只想赶紧给这群小乞丐放完饭就去喝酒,不明白长脸男子为什么还要在这耽搁。 有什么好说的?反正都是要死的! “听说过还魂丹吗?这丹药每成一颗,便是要一颗童男或者童女的心做药引,服用还魂丹可以保命祛灾,延年益寿,是富贵权势之人的心头之好!” 此话一出,屋里所有孩子顿时脸色煞白,反应最大的,当属是长脸男子手中的牛蛋。 “放开我,我不要做药引!放开我!” 牛蛋一边喊叫,一边挣扎,却只换来长脸男子又一个巴掌。 “老实点!反正只要你的心完好无损就行,你再闹,我就把你大刑伺候一顿,最后再剖你的心!” 牛蛋不动了。 “大路和成成……还有小串子,已经被捉去炼丹了,是吗?” 赵小兵再次开了口,声音仍旧卑微谄媚,但若仔细听的话,便可以发觉其中的冷意。 第242章 报仇 “你说的人我不认识,不过已经炼了三炉药,用的药引应该就是你说的三个小乞丐吧!”长脸男子回道。 “走吧!和他们这些晦气东西废什么话!”干瘦男子又在催促。 长脸男子这才拎着牛蛋往外走,手刚搭上黑漆木门,又像是想起什么,转过身一脸恶意。 “炼第一炉药的时候,那个老道的手法不好,小乞丐受了不少罪。 不过嘛,熟能生巧,第二炉、第三炉的时候,老道剜心的手法便越来越熟练了。 所以,不用担心,轮到你们的时候,一定是又快又准,哈哈哈!” 长脸男子笑的很嚣张,一旁的洛星辰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冲了出来,一口咬在他手上,迫使他松开牛蛋。 长脸男子手上吃痛,怒火中烧,刚想抬手打洛星辰,却被干瘦男子拦了下来。 “之前那三颗还魂丹,大人都不满意,脾气也愈发大了。 不然,待会儿让这好看的小童去,他长相好,做药引,也许效果更好。” 长脸男子瞧着洛星辰白嫩精致的小脸,嗤笑:“若是公子没死,这小童怕是早就去‘书房’了吧!” 干瘦男子一愣,暗道长脸男子嘴损,去“书房”还不如当药引呢! “那就他吧!” 长脸男子同意了干瘦男子的建议,刚想捞起洛星辰,却听到一声怒喝。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青天白日的,竟敢草菅人命,行这种装神弄鬼的事!” 赵小兵的声音极高,像是平地里的一声惊雷,震的屋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嘿,臭乞丐!你又跳出来作甚?你也想早早去炼药?” 从未想过这个屋子里竟然有人敢质问他,长脸男子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收拾赵小兵。 赵小兵却没露出丝毫畏惧的表情,其他孩子见状,纷纷把手上没吃完的馒头扔掉,快速聚集到赵小兵的身后,恶狠狠地瞪着长脸男子和他身后的干瘦男子。 “你们都听到了吗?他们用残忍的手段害死了小串子,害死了大路,害死了成成,现在还要害苒姐的弟弟,以后还要把我们的心都挖出来炼药,简直就是该遭天谴的恶鬼,我们应该怎么做?” 赵小兵眼睛看着长脸男子和干瘦男子,话却是对身后的小伙伴说的。 “报仇!” 孩子们异口同声,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这群小乞丐能在破瓦巷活下来,心智自是在一日复一日的苦难中,磨炼的异常坚强。 “反了你们这群小乞丐了!就凭你们现在软手软脚的样子,还想对付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长脸男子说的没错,被掳来的这些天,赵小兵等人几乎一直处在昏迷状态,吃也吃不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况且,蒙汗药最有可能下在馒头中,此刻,小乞丐们也或多或少吃了馒头,待会儿怕是又要陷入昏迷。 赵小兵此刻却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脑海中不知怎么的,突然闪过洛小苒利落解决钱大壮的场景。 一刀,只要往脆弱的脖子上插一刀,就能杀掉一个恶人。 赵小兵的心狂跳,再抬眼的时候,眸中闪出一抹摄人的寒光。 “你也知道我们是乞丐,那你就该知道,我们是和野狗、和大乞丐、和流氓地痞抢食的人,是拼尽全力活下去的人!” 长脸男子被赵小兵的话震了一下,缓过神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赵小兵转头又对剩下的小乞丐道: “兄弟姐妹们,这群人先绑了小串子,后摸到咱们苦苦支撑的家,把咱们全绑了来,就是为了安老贼想吃一颗狗日的还魂丹! 我不服!你们肯定也不服! 反正最后都是死,今天就先拉上他俩垫背,给小串子他们报仇!” “报仇!” “报仇!” “报仇!” …… 牛蛋和洛星辰看着赵小兵振臂一呼的场景,都忘了刚刚差点被拉出去挖心的恐惧,顿时也激动起来,却因为年纪比赵小兵等人小些,不明白“垫背”是什么意思。 只见赵小兵一马当先,直接冲出来扑向长脸男子,他身后的其他小乞丐也跟着兵分两路,分别缠上长脸男子和干瘦男子。 事实证明,在某些情况下,人海战术是非常奏效的。 赵小兵一行十几个人,都是十岁上下的半大孩子,虽然没有力气,但做抱腿、拦腰这些动作不在话下。 眼见其他小伙伴一直被甩到地上,被打后又上去缠住,又被打,接着又爬起来…… 鼻青脸肿的赵小兵紧紧握着从牛蛋那里顺过来的刀,死死盯着长脸男子。 终于,长脸男子的双腿双手同时被小乞丐们缠住,一时挣脱不开。 赵小兵回想着洛小苒将匕首插进钱大壮脖子的场景,望着长脸男子青筋暴起的脖子,耳边传来小串子、大路、成成的哭喊声 。 只一息的功夫,手中的小刀就这么直直地插进了长脸男子的脖子,又迅速拔了出来。 鲜血迸溅,染红了赵小兵的脸。 干瘦男子见状,大惊失色,顾不得细想赵小兵身上为什么会有刀,立刻拼尽全力将身上的小乞丐甩开后,推门而逃。 “老大……”小乞丐中有个叫招娣的姑娘,她喃喃道,“你真的杀人了!” 赵小兵抬眼看向招娣,见到她眼中的恐惧,瞬间回过神来,握刀的手不住颤抖。 “我给小串子他们报仇了。” 此话一出,招娣眼中哪里还有什么恐惧,瞬间变得波光粼粼,紧接着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 他们这么努力的活着,可短短几天功夫,就失去了三个家人。 “逃跑的那个可能去搬救兵了,咱们得快点走!” 牛蛋的声音响了起来,摸着空空如也的衣服口袋,又看着赵小兵手上那把染血的刀,倒也没有向他讨要。 这时,小乞丐中有几个把馒头全都吃光的,现在已经开始犯困了,赵小兵咬牙用小刀在他们的手掌中间划了一道,利用痛感让他们保持清醒。 牛蛋说的对,长脸男子已经死了,现在必须趁机逃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243章 逼问 干瘦男子逃出来后,直奔三里外的葫芦观,那里还有他们两个留守的弟兄。 原本他们四个人两两一组,日夜看守这些小乞丐,谁知今晚却出了事! “小兔崽子!” 干瘦男子狠狠啐了一嘴,捂着被小乞丐用头狠狠撞了好几次的肚子,加紧了往道观的脚步。 葫芦观内,两个身穿劲装的男子正坐在院中一张石桌旁,一边喝酒一边对着一只烧鸡大快朵颐。 他们旁边不远的屋子,就是老道炼丹的地方。 此刻,屋内亮起了橘黄色的烛光,老道来回忙碌的身影映在窗户纸上,个子稍矮的男子看到后,不由抖了一下,后脖颈无端起了一股冷意。 “你说,这还魂丹真的有效果吗?” 他问另一个男子,那男子长的脑满肠肥,嘴唇很厚。 “呸!”厚嘴唇男子吐出一块鸡骨头,“谁知道呢!反正大人想炼这个劳什子的丹,咱照做就是了!” 矮个子男子叹了一口气,“终究……有些造孽。” 厚嘴唇男子无所谓道,“咱们手上沾的血还少?大人好吃好喝养着咱们,不就是让咱们做这些脏活的?” 干瘦男子就是这时候跑进来的,顶着一脸被挠花的印子,语气焦急: “不好了,那些小乞丐杀了李重后,都跑了!” 李重就是那个长脸男子。 “你说什么?李重被杀了?”嘴唇厚男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惊呼道。 干瘦男子喘着粗气,一脸惊魂未定。 “李重非得告诉那些小乞丐,抓他们来就是为了挖心炼丹,小乞丐们一听就疯了,一拥而上杀了李重,我也是趁他们不注意才跑出来的。” “那还等什么?赶紧把他们抓回来呀!”厚嘴唇男子酒也不喝了,烧鸡也不吃了,招呼两个兄弟就要往葫芦观外走。 “等一下!”矮个子男子叫住他,“这些小乞丐饿了好几天,根本跑不远,况且晚上这么黑,怎么找?” “可是今晚老道炼丹没了药引,明日大人派人来取还魂丹,该如何是好?”厚嘴唇男子问道。 “这……”矮个子男子语塞。 “我有办法!”干瘦男子突然插了一嘴,“李重也未成婚,也算是童男。” “你是要用李重的心炼丹?”厚嘴唇男子惊诧不已。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干瘦男子反问道,“况且今日的事根本就是李重多嘴惹出来的,让他自己来平事,最合适不过。” “可是,”矮个子男子指了指亮着烛火的屋子,“剖心的活一向都是老道亲自动手,就算我们推脱说是帮他将心挖了出来,但李重的心应该要比小乞丐的大吧?” 干瘦男子无所谓地摆摆手,“就说今晚杀的小乞丐比较特殊,心脏比其他小乞丐大不就行了!咱们是大人派来帮这老道的,他吃饱了撑的才来怀疑我们!” “那李重之死怎么解释?”矮个子男子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干瘦男子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想着这一切都是拜李重所赐,心中懊恼,语气狠厉极了。 “这荒山野岭的,挖心之后把他的尸体扔到山下去,就说是失足掉下去的,总之不能让大人知道小乞丐跑了,不然咱们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厚嘴唇男子也赞同地说道,“就这么干! 先把今晚对付过去,明天天一亮就去找那群小乞丐,找回来后,我要重重打他们一顿!” …… 赵小兵带着孩子们推开那扇黑漆木门出来的时候,竟发现这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县衙后院,而是不知在哪里的荒郊野岭。 关押他们的房子外面杂草丛生,十分败落,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挡着,使得众人几乎看不见可以逃生的路。 “咱们手拉着手,朝着一个方向走,总之别留在这里就好。” 众人都同意赵小兵的提议,于是十几道小身影就互相搀扶着,慢慢向树林深处走去。 …… “砰——” 摔到地上的屠爷觉得自己身体快要散架了,他看着对面那个仿若杀神的女子,眼中满是恐惧。 洛小苒最后放过了猥琐的老赖头,原因是他知道县衙捕快屠爷的住址。 恰巧,这对洛小苒来说,很有用。 “安禄海把破瓦巷的那群孩子抓哪去了?我弟弟是不是也是安禄海派人抓走的?” 洛小苒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手中把玩着锋利的匕首,看向屠爷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堆死物。 屠爷咽了咽口水,“洛小苒,不,洛小姐,我不知道你刚刚说的那些事,我也从来没抓过什么小孩。” “是吗?”洛小苒靠近屠爷,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抵在他的心口上,眼睛死死盯着屠爷脸上的表情。 “有人亲眼看见,是一群穿着官府制样靴子的人绑走了破瓦巷的小乞丐,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知道?” 隔着布料,锋利的铁器一下子就能划破柔软的人体,屠爷吓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并非……并非所有穿官府制样靴子的人都是捕快,安大人还在府中养着几十个家丁,也穿着这种靴子。 上次,就是安大人要剃您头发那次,您不也看到了吗?院子里除了捕快,剩下一半的人都是家丁。” “家丁?”回想当日的情景,洛小苒不由发出一抹冷笑,“谁家的家丁连弓箭都使得?安禄海培养这么一群家丁,怕是专门用来帮他干脏事的吧?” 匕首已经刺破了衣料,紧密地贴在了屠爷的心口上。 屠爷心中一凛,一是害怕匕首真的刺进来,二是没想到洛小苒随口一说,就正中要害。 其实他也常常听说,安大人表面上虽然是个颇有官声的县令,但背地里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用的人就是那些家丁。 “安禄海这次动静这么大,你整日在县衙办公,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除非你不想告诉我。” “嘶!” 洛小苒语毕,匕首上就见了血,屠爷痛呼出声。 “我确实在县衙办公,所以也就知道县衙里没有你说的小乞丐……” 第244章 找上门 感受到洛小苒身上越来越重的杀意,屠爷的眼中满是真诚和恳求: “也正因为我是捕快,公务上的事,安大人才会找我,其他的事情,他都会让家丁处理,所以我真不知道安大人把人抓哪里去了!” 洛小苒无视屠爷的求饶,手中的力度一点点加大,刺进心口的匕首也越钻越深。 “好好想想,县衙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洛小苒有一股直觉,绑走赵小兵他们的人和绑走洛星辰、牛蛋的人是同一批人,只要找到赵小兵,她就能找到洛星辰和牛蛋。 匕首还在一点点往血肉里面推进,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屠爷身上,让他平日里不怎么用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屠爷的大胡子猛烈抖动着,语速极快。 “说!” 低头看了一眼插进心口的匕首,虽然深入皮肤不多,但那冷冽的寒意似乎已经顺着血肉传进他的心脏。 屠爷颤抖着开了口: “不知怎么的,从前几日开始,迎春小娘和秋香小娘的胎都有些不稳,安大人着急坏了。 这几日,每日早上他都派人去城外的葫芦观,取那观内老道炼制的丹药给两位小娘服用,说是能保胎。 说起来,那葫芦观建在深山老林中,倒是藏人的好地方。” “很好!谢谢你的配合,希望你下辈子能擦亮自己的狗眼,不要再为安禄海这样的败类做事。” 洛小苒问到了地方,打算就此了结屠爷。 屠爷却不想就这么死了,他赶忙开口求饶道: “洛小姐,不不不,洛姑奶奶,别杀我! 我当这个捕快也只是混口饭吃罢了!与那安老贼并无其他任何交情。 从今以后,我老屠就是洛姑奶奶你的人了!留下我在县衙里做内应,比直接杀了我划算呀!” 洛小苒笑了,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您被安禄海那老贼胁迫剃头的时候,燕王殿下出手救了您,您是燕王殿下看重的人,我跟着您不比跟着安老贼有前途?” 呦!洛小苒挑眉。 这屠爷长的五大三粗的,心还挺细,最重要的是,很会审时度势! “我可以不杀你,不过……” 洛小苒话还没说完,屠爷就赶忙表忠心来了: “老屠以后就是洛姑奶奶的人了,必当为洛姑奶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在他这么上道的份上,洛小苒收回了匕首,“叫我洛小苒就行。” “我还是叫你洛小姐吧!”屠爷觉得自己还是不敢直呼其名,接着就要解开衣服查看伤口。 “没多大事,我下手有分寸!”洛小苒凉凉说完,屠爷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等着洛小苒的差遣。 “葫芦观在什么方向?” “安山旁边那座像葫芦的山就是葫芦山,葫芦观便是里头一个不出名的小道观,眼下城门已经落锁,明日一早,我便带洛小姐去葫芦观。” “不用等明天,我们现在就出发!” “可是,城门已然被锁上了!”屠爷还以为洛小苒没听懂自己的话。 洛小苒歪头看他,“那就把钥匙抢过来,开门出去不就好了?” 那么高的城墙,一旦城门落锁,从城外确实不好进来,但是从城内嘛……有了钥匙不就可以出去了?何况抚远县城的守城兵一向懈懒。 屠爷:……真庆幸以后不用和你作对。 …… 葫芦山虽说与安山相邻,但一个在城外一个在城内。 城外的葫芦山需要出城之后兜个大圈子,才能到达山脚下。 与矮小秀气的安山不同,葫芦山高大险峻,树林荆棘遍布,若是没有人带路,短时间内很难找到那座隐匿于深山的葫芦观。 “洛小姐,山路难走,您小心点。”屠爷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转头对后面的洛小苒叮嘱着。 “不用管我,你好好带路。” 洛小苒没有举火把,她紧紧跟着屠爷,全副身心都在观察四周,以防树林中有意外的“惊喜”,比如猛兽之类的。 好在两人的运气不错,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葫芦观。 洛小苒不知道的是,屠爷手中的那个火把,正巧被逃出来的孩子们看到了。 不过,孩子们只看到了屠爷,却忽略了暗处的洛小苒。 所有孩子理所当然地以为屠爷是来抓他们的,因此全都屏气凝神,没有声张,两拨人也就这样错过了。 葫芦观内仍旧亮着火烛,丹药还有半个时辰才成。 “老道拿到李重的心后,不但没有怀疑,还连连称赞,说这颗心比普通童男童女的心都大,或许有奇效。” 作为主意的提出者,干瘦男子很是得意。 矮个子男子仍旧忧心忡忡,“今晚算是过关了,明日打发了来取丹的人,也给那老道下了蒙汗药,让他好好睡一场,咱们可得赶紧把那群小乞丐再抓回来!” “哎呀!”厚嘴唇男子摆摆手,“既如此,咱们还是早点歇下,明日还有的忙!” 三人正要回屋歇息,葫芦观的大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踢开。 为了防止里面有人认识自己,屠爷扯下衣服上一块布料把脸蒙了起来,还贴心地问洛小苒要不要也蒙面? 洛小苒摇了摇头,下一秒,直接踹开了葫芦观的大门。 看着洛小苒的彪悍动作,屠爷被蒙住的嘴巴不由张大,心中暗自庆幸自己选择站在了洛小苒这头。 “你们把孩子关哪了?”洛小苒一句废话不带说的,直接开口质问。 厚嘴唇男子看着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不知对方是人是鬼,吓的一点困意都没了。 “你们是谁?” “我再问一遍,你们把绑来的孩子关哪了?” 虽然都还没百分之百确定孩子是安禄海的人绑走的,更没百分之百确定孩子被绑来了这,但洛小苒还是这么简单粗暴地发问了。 她的拳头重重握紧,呼吸粗重了许多,脑海中也闪过了不少念头。 如果辰儿和牛蛋不在这里,那她,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们了。 第245章 杀! 好在,她赌对了! 干瘦男子突然反应过来, 指着洛小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你!” 干瘦男子和被杀的长脸男子李重一起被派去洛家绑架洛星辰和牛蛋,因此对洛小苒的样貌更加熟悉些。 “我记得今日绑的那两个小孩一直都和她在一起,我和李重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得手的。” 洛小苒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既然认识我,那你就该知道我来的目的,还不把我弟弟交出来!” 干瘦男子本就因为李重多嘴导致小乞丐们逃跑而烦心,现在又来了洛小苒这么个找事的,心中仅存的最后一点耐心也随之耗尽。 “就凭你们两个人竟然也敢找到这里来,简直自不量力!今日,我就把你抓起来卖到青楼里,好好出口恶气!” 干瘦男子说罢,便抬脚气势汹汹地朝洛小苒走来,抡起手臂就往洛小苒脸上招呼。 但他似乎忘了,不久之前,他还被一群孩子缠的脱不了身,差点落得和李重一样的下场。 面对袭击,洛小苒这一次的第一反应不再是闪躲,而是在干瘦男子的拳头落在她脸颊之前,于耳畔旁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狠狠一扭。 “啊——” 干瘦男子大声痛呼,下一秒,带着杀意的匕首便插进了他的脖子,又猛地拔了出来。 血液四溅,染红了洛小苒的半张脸。 “我弟弟在哪?” 洛小苒扔下濒死的干瘦男子,抬眸朝矮个子男子和厚嘴唇男子看去。 而对面两人都没想到洛小苒看似柔弱,实则一上来就杀敢人,而且还杀成了,全都惊诧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干瘦男子……的尸体。 等回过神的时候,厚嘴唇男子和矮个子男子相视一眼后,陡然拔高了音量: “臭娘们!你找死!” 两人同时向洛小苒奔来,洛小苒亦是! 往前跑的同时,洛小苒右脚掌往地上猛地一蹬,身子轻盈一纵,便从二人身间穿过,并用力给了厚嘴唇男子一刀。 至此,场上只剩下矮个子男子。 一招,洛小苒杀一人只需要一招,意识到这一点后,矮个子男子的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恐惧。 “外面在吵什么?” 屋内正是炼丹的关键时候,老道听到外面的争吵声,于是便出来查看。 “耽误贫道炼丹,安大人怪罪下来,你们担当得起——” 老道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地上的两具尸体。 月黑风高,昏暗的道观院落中,婷婷立着一容色上佳的年轻女子,只是女子的白玉脸庞上溅满了骇人的血色,宛如从暗夜里爬出来的山鬼。 但老道毕竟是能徒手挖心的主,定了定心神后,他开口问矮个子男子。 “他们俩是谁?” “来找她弟弟的,”矮个子男子不由往老道身边凑了凑,“就是今天刚抓来的那两个小鬼。” 老道觑了一眼洛小苒,眼中闪过一抹烦躁,“不是说都是孤儿吗?怎么还冒出有姐姐的?” 矮个子男子解释道:“这两个是安大人指定要抓的,和那群小乞丐不同。” 老道看着洛小苒手中满是血迹的匕首,心下衡量一番,终是对矮个子男子吩咐道: “那就让她把弟弟领回家吧!不然她在这里闹起来,贫道还如何炼丹?” “可是……” 矮个子男子真是有苦说不出,且不说安大人看重这两个孩子,若是贸然交出去怕是不妥,更不用提现在所有孩子都跑了,他上哪把人交出来啊! 屠爷眼睁睁看着洛小苒不费吹灰之力地击杀了两人,这才明白之前在家洛小苒对自己的殴打,算是下手轻的了。 “洛小姐,那老道已经吩咐把你弟弟们放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洛小苒嫌弃地看了一眼笑的谄媚的屠爷,“待会儿你跟着我见机行事,所有的孩子我都要带走!” “把那群小乞丐一起带走?”屠爷有些不情愿,“山路本就难走,更何况今晚月光微弱,带着这么多孩子一起走,很是麻烦。” “怕麻烦?”洛小苒挑眉,“你知道什么人最不怕麻烦吗?” “什么人?”屠爷有种不好的预感。 “死人。” “……” 给了屠爷一个警告的眼神,洛小苒看向矮个子男子和老道士,厉声道: “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赶紧把我弟弟放出来!老娘可没多大的耐心等你们商量出什么结果!” 老道和矮个子男子同时一抖,老道给了矮个子男子一个眼神,示意他带洛小苒去。 “现在是炼丹的重要时刻,贫道不方便走开,你带他们去吧,安大人若怪罪下来,贫道会一力承担。” 语毕,老道便自行进了屋,顺便,关上了门。 矮个子男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老道锁门的声音,只好认命地转过身来,紧张地望着洛小苒。 “并非我不想带你去,实在是因为……” “因为什么?吞吞吐吐的,是想耍什么花招?” “实在是因为他们今晚杀了我们一个兄弟,逃跑了。” “……怎么杀的?谁杀的?”洛小苒状似平静地开口。 这事矮个子男子倒是知道,他听干瘦男子提了,“好像是那群小乞丐的头,不知在哪弄了一把小刀。” 洛小苒一愣,赵小兵? 以她对赵小兵的了解,就算被绑来,最多是想办法逃走,怎么会杀人呢?他怎么敢杀人? 除非,当时的情形严重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 想到这,洛小苒的眼神陡然阴森起来。 “带我去关他们的屋子,立刻!马上!” …… 跟着矮个子男子到达那扇黑漆木门的小屋后,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十几个麻袋,随即目光便被地面一摊暗红色吸引了过去。 “你那个兄弟就是在这被杀的?”洛小苒问矮个子男子。 矮个子男子点头称是。 “尸体呢?” 矮个子男子浑身一僵,尸体当然被扔下山崖了,但他如果照实说了,万一又被问东问西,岂不是要牵扯出剖心炼丹的事? 到时候这个女杀神,还能放过自己吗? 他害怕地看了一眼洛小苒。 第246章 全灭 “尸体被埋了。” “埋哪了?” “山崖下面。” “……埋了还是扔了。” “扔了。” “你们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兄弟?” “这荒郊野外的,我们又没有趁手的工具挖坑给他下葬,只好出此下策。” “奥~~” 听完矮个子男子半真半假的话,洛小苒转身就走,屠爷跟在她后面,小声问道:“咱还没找到你弟弟,就这么走了?” “别说话,跟上!” 洛小苒按照之前屠爷带她走的路线下山,速度很快,屠爷险些跟不上她,直到洛小苒猛然停住,屠爷也跟着停了下来,脑中一团雾水。 “洛小姐,怎么停了?” 洛小苒转头看向树林深处,语气笃定:“他不跟着了,咱们回去,动作轻点。” 屠爷:?有人跟着他们吗? …… 洛小苒带着屠爷小心翼翼地跟在矮个子男子身后,一直跟到了葫芦观,看到他敲开了老道的门。 “你回来的正好,还魂丹已炼成,你好好收着,明日交给安大人派来的人,贫道就先歇息了。” “可是道长……”矮个子男子还未说完话,老道便走进内室歇息了,还关上了内室的门,只留下愁眉苦脸的自己。 “还魂丹?” 屋外偷听的屠爷忍不住小声惊呼,立刻引起了屋内矮个子男子的警觉。 房门一开,三人面面相觑,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还魂丹是什么?”洛小苒问的是屠爷,眼睛却死死盯着矮个子男子,以防他有什么小动作。 屠爷此刻已经猜到了安禄海抓小乞丐的缘故,他神情复杂地开口道: “据说还魂丹能够延年益寿,是大补的丹药,但需要童男童女的心做药引。” 洛小苒的瞳孔猛地一缩,似乎像要把眼神化作利箭,刺死面前拿着还魂丹的矮个子男子。 “你说孩子们都跑了,实际上是把他们都剖心杀害了?” “没!没有!他们真的跑了,我没骗你!”矮个子男子赶忙解释道,额角沁出一片冷汗。 “那你手中的丹药是用的谁的心?”洛小苒冷笑,显然不相信矮个子男子的话。 “是李重的,就是那个被小乞丐杀死的人,小乞丐都跑了,我们交不出药引,只能用李重的心蒙混过关。” “大人和小孩的心脏不一样大,那老道就这么被你们轻易骗过去了?”洛小苒继续逼问。 “往日确实都是老道亲自挖心炼丹,今日我们把心挖出来直接给他,他虽觉得奇怪,但为人一向清高自傲,料定我们不敢欺骗于他,也就没有多问。”矮个子男子回道。 洛小苒笑了,笑声起初很低,旋即变得越来越高,在寂静的深夜,十分渗人。 疲惫不堪的老道刚刚躺在床上就入了眠,却一下子被这诡异的笑声吵醒,只好起身出来查看。 看到再次出现的洛小苒和屠爷,老道花白的眉毛紧紧皱起,语气有些不善:“你们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矮个子男子刚想说些什么,洛小苒就抢先开了口: “听闻道长炼丹技术一绝,就连还魂丹也是手到擒来,我等十分敬仰啊!” 洛小苒话中的讽刺意味极重,老道自是听了出来,心中虽不喜,但一想到洛小苒已经连杀两人,也不敢轻易得罪她,于是放下身价回道: “我只管炼丹,抓你弟弟是安大人吩咐他们做的,”老道指了指矮个子男子,“而且你弟弟也没死,所以我们之间应当没有过节,我不会将你今日前来的事情告诉安大人,你们两个还是快快离去吧!” 洛小苒连多看一眼这道貌岸然的老道都嫌脏,她侧脸问屠爷,“你看到的安禄海派人取丹药,有几回?” 屠爷垂下眼眸想了想,“有两三回。” 洛小苒点头,“那就至少挖了两三个孩子的心了,还真是——罪孽深重啊!” 一想到安禄海抓这么多孩子,就是为了炼一颗还魂丹,来给他的小妾保胎,洛小苒的心中就忍不住生出一股强烈的愤怒! 若不是孩子们已经逃走,若不是自己今晚找到了这,辰儿和牛蛋就会被麻袋装着,吃喝拉撒都在那个小屋内,然后不知哪一天像被拎小鸡崽似的拎出来,生生把心剜出来做药引。 而她,也将再也寻不得她的弟弟们了。 洛小苒跨过门槛走进屋内,屠爷也跟了进来。 “杀了他们!”洛小苒看向屠爷,并关上了身后的门。 屠爷一愣,“我?” 洛小苒把匕首递给了屠爷,“没错!就当是投名状吧!” 屠爷一开始还有点顾忌这两人都是安禄海的人,不过洛小苒既然开口了,他不照做的话,可能得和这两人一起死在这吧? 想到这,屠爷心中一颤,随即眼露凶光地看向矮个子男子和老道。 “你二人为了一己私欲草菅人命,今日我就替天行道,了结了你们!” 说罢,屠爷拿着匕首冲向矮个子男子,矮个子男子自不会束手就擒,两人很快在屋内缠斗起来,老道见状慌忙走向内室。 洛小苒当即追了过去,却发现内室已没了老道的踪迹,窗户大开着,往外望去,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窗户上一点踩踏的痕迹都没留,洛小苒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将窗户关上,静静等待着。 外面的打斗声渐息,屠爷遮面的布已经掉了,龇牙咧嘴地走了进来。 “洛小姐,匕首还给你。” “你的任务还没完成,杀了那老道,再把匕首还给我也不迟。” 屠爷打量了一圈,“那老道藏在哪呢?我这就送他归西!” “应该还在屋内,你找找,不过不要掉以轻心,他既然敢剖心炼丹,必然不是没见过血的寻常人。”洛小苒提醒屠爷。 屠爷连连点头,一翻查找后,果然在床底找到了老道。 那老道还想反抗,却被早有防备之心的屠爷一把拽出来,匕首直直刺进心口。 挖人心者,死于心口被刺,老道也算是死的颇具艺术性 。 “洛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去,找人,搜山!” 第247章 定能将那个孽种找到! 太平行宫,清凉殿。 红木美人榻上,一只秀美的莲足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包裹着,细细按捏。 玉足之上,月白烟纱散花裙中一双修长匀称的玉腿若隐若现,上半身更是绫罗半敞,露出半遮半掩、如同凝脂白玉般的酥胸。 美人侧卧美人榻,鬓发低垂,斜插凤簪,红唇微张,眼中含笑,眉间那颗美人痣荡漾着妖艳媚意。 “公主,来消息了。”侍女朱颜走了进来,低声禀告。 庆仪长公主陈令仪脸上的媚意,瞬间消失不见,她将玉足从面首阿乔手中抽出,轻轻挥手,“你先下去吧!” 戴着面具、跪坐在地的阿乔却没有立刻站起来,反而还想伸手去捉陈令仪的玉足,却得到公主一个满含警告的眼神。 阿乔抿抿嘴,失落地将手收回,慢吞吞地站起身,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侍女朱颜见阿乔走远,这才凑到美人榻前,躬身低声道:“李恒来了益州。” “好啊!”陈令仪慢条斯理地从美人榻上坐起身来,红唇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跟着他,跟着他定能将那个孽种找到!” 朱颜的神情有些复杂,看着公主势在必得的神情,她不由地陷入回忆之中。 一年前,公主奉皇命前去京都外的‘粥场’视察灾民情况,起驾回宫的时候,无意间在人群中瞥见了一个人。 因只看到那人的一个侧脸,且那段时间因为逃荒灾民的事情操劳过多,公主起初并未将那人放在心上。 等车马仪仗到了京都城门口的时候,公主才猛然发觉,那人的脸竟和前任太子太傅李恒十分相像。 李恒做过两年的太子太傅,六年前,跟着先太子去扬州巡查后,不知什么原因便辞官归隐了。 去年,扬州太守发来密函,告知公主他无意间发现先太子与扬州首富王家之女珠胎暗结,育有一子,已然四岁。 算算日子,这孩子应该就是先太子巡查扬州期间留下的。 想到这,朱颜小心地看了一眼陈令仪,她还记得公主刚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哑然失笑,忍不住道: “谁能想到?我那个风光霁月、人人称赞的好大哥,早已化作尘土的先太子,竟然还有骨血留在这个世上?” 随后,公主便命令扬州太守暗中将王家灭门,连同那个孩子一同杀死。 谁知,王家付之一炬的同时,那个孩子也消失不见了。 杀手们虽有意追着痕迹寻找,却因为突然爆发的水灾,导致成千上万的灾民到处流窜,最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朱颜低垂眉眼。 “都怪奴婢那时没有认出李恒,这才让他带着先太子的遗腹子,逃到了北境。” 陈令仪斜瞥了朱颜一眼,声音淡淡的: “不怪你,本宫都没立刻认出他,更何况你呢? 再说,谁会想到李恒辞官后,竟然留在了王家,贴身保护着那个孽种。” 朱颜心中松了一口气。 “任李恒将事情做的多隐秘,都逃不出公主的手掌心。 公主传令让青州的暗线日日守在城门查看,果然等到了李恒,也见到了他带着的那个孽种。 虽然后面刺杀失败,还让李恒顺藤摸瓜找到了青州的据点,但上天一直站在公主这边,永远眷恋着公主。 因着定州、宁州的据点先后被燕王拔除,公主早就想重新再布置一张横贯北境的谍报暗网。 李恒虽然杀光了旧据点的探子,但他却不知道,机缘巧合下,晚他两日进入青州的新暗线,却发现了在城中养伤的他,并在暗中盯死了他,就等着他去找那孽种。” 讲到这,朱颜忍不住对着陈令仪恭维起来: “李恒此时在益州,公主也在益州,李恒在明,公主在暗,这下他和那孽种一定插翅难飞!” 陈令仪满意地勾起嘴角,“让阿乔进来接着给本宫按,他手上的功夫越发长进了。” “是。” …… 益州城。 李恒望着熟悉的城墙,眼中闪过几多思绪,最后也只能化作声声叹息,慢悠悠地进了城。 他早就听说庆仪长公主秘密来了益州,凡是朝廷来人,那个整日泡在军营里的燕王便会回燕王府住下,以免朝廷觉得燕王心思都花在军营上,怕有谋逆之心。 李恒嘴角一歪,带着下巴上不甚长的胡子动了动,深窝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燕王在北境戍边,不天天扎在军营练兵,难不成整天去逛青楼? 朝廷那帮狼心狗肺的大臣竟然拿这个理由来参燕王,简直是不知所谓! 燕王府的大门还和记忆中的一样……灰扑扑的,没有一点沾金带银的王府气概! 李恒让门房通传,很快就被一个身穿劲装的人引了进去。 不远处,一路跟随李恒的探子们看到这一幕,只好在外面守着,并向长公主传达李恒进了燕王府的消息。 …… “李恒参见燕王殿下。” “李太傅,不必客气。” 一别六年,陈稷看到少了一只手臂的李恒时,眼中闪过一丝实实在在的诧异。 李恒潇洒一笑,“李恒早已辞去官职,殿下还是直接唤我的名讳吧!” “无论是否是官身,李太傅都是玄礼的武学师傅,这一点永远不会变!”陈稷沉声道。 李恒心中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此时来找燕王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李恒此次前来,是有一事告知,一事相求。” 陈稷静静地注视李恒的表情,片刻之后,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一事相告,老夫曾在青州被长公主的暗线截杀,这只手臂就是中了那些探子刀上的毒,所以才不得不砍掉。” 李恒的表情有些自嘲,随后接着说道: “我将长公主在青州的据点铲除后,却发现另有一股暗线又潜伏了进来,我猜测,长公主又重新安排了爪牙潜入北境,还请殿下日后小心应对。” 陈稷眉头微微皱起,怪不得陈令仪这次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益州,原来是更新了暗线网,还真是……有些头疼啊! 仔细思索片刻,陈稷点了点头,望向李恒:“我知道了,一事相求所为何?” 第248章 命中注定 李恒将完好无损的右手伸进怀中,摸了一会儿后,掏出两张折叠起来的白麻纸,递给陈稷。 “请殿下秘密寻得画像上的两人,待找到后,暗中对他们加以保护。” 顿了顿,李恒的眼眸垂了下去,语气复杂许多: “保护他们的安全,别让他们受欺负,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就好。” 李恒说完,整理好心情,抬眼看向陈稷,却发现对方正定定盯着两张画像,似乎在发愣。 “殿下?殿下?……殿下!” “嗯?” 陈稷抬头,眼中还残留着惊愕。 “请殿下念在与先太子的情分上,答应李恒的这个请求。” 先太子陈玄礼是天启帝同父异母的大哥,是先帝惠宗的长子,其母妃出自五大世家中的霍家,备受惠宗宠爱。 惠宗无嫡子,身为长子的陈玄礼温厚贤明,素有贤名,自然而然地被立为太子。 彼时,年纪还小的燕王因为云妃借尸还魂的罪名,成了宫中忌讳般的存在。 而比他大两岁的东宫太子却经常不顾自己的高贵身份,日日帮携被后宫众人欺负的燕王,保护自己的小叔叔。 十年前,燕王奉太宗遗诏,离开皇宫,投身军队,驻守北境。 此后,陈玄礼与他的小叔叔只有在燕王进京述职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 六年前,京都传来太子薨逝的消息…… …… 陈稷的瞳孔中倒映着两张画像,一大一小,一女一男,一高一矮,那分明就是洛小苒和洛星辰啊! 李恒竟认识这姐弟俩? 他为什么要护着他们的安全? 还要看在玄礼的情分上! 陈稷回想起自己见到洛星辰的时候,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面善,没由来地对他升起一股亲近之情。 现在李恒又扯出了玄礼…… 隐约之间,各类念头交错之际,一个想法如同闪电般掠过脑海,陈稷哑着嗓子问李恒: “这孩子,是玄礼的孩子?” 李恒眼中浮现出一抹无奈,果然一提先太子,燕王就能猜出辰儿的身份。 但他若是不提,又怎么说服燕王保护辰儿呢? “是。” 听到李恒肯定的回答,陈稷的心中不由一颤,又惊又喜。 玄礼竟还有一丝骨血留在世上! 不用李恒托付,他自当保护好这个孩子! 冷静下来后,陈稷接着问李恒:“霍家知道他的存在吗?” “这孩子名叫星辰,是先太子与扬州首富王家之女所生,先太子尚未来得及知道这孩子的存在,便已薨逝,也使得这孩子成了遗腹子。 京都是个虎狼窝,先太子身为未来储君尚且不能保全自己,我又怎么敢把辰儿交给远在京都的霍家,故而一直在王家默默守着他,直到今年的四月末! 一股蒙面歹人持刀闯入王家烧杀劫掠,王老爷和王小姐俱惨死于歹人之手,只余我一人带着辰儿北上奔逃。 正逢长江水灾,我们混在灾民中,最终躲过了那伙歹人。 我本想带着辰儿来投奔殿下,可背后想杀辰儿之人的势力太大,最终还是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并在青州进行刺杀。 我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追杀我们的人,就是当今的庆仪长公主!” 听了李恒的叙述,陈稷目光微凝。 如此,很多事情就串联起来了。 东风商队作为遍布大梁的商队,自是与扬州的王家有生意往来。 因着扬州富庶,东风商队与王家在扬州有所关联的生意颇多。 王家灭门的消息传到北境的时候,云胡先后派了好几拨人前去处理生意,并查探王家灭门的真相。 生意问题处理的差不多,但王家灭门之事却迟迟没有结果,故而陈稷便让云胡亲自赶往扬州查探。 云胡查到王家灭门似乎与官府有关,如今李恒直接说出幕后黑手是陈令仪,那便全都对上了。 扬州太守便是陈令仪的人。 “这姑娘又是何人?”陈稷指着洛小苒的画像问李恒。 “一起逃荒的小姑娘,叫洛菜菜,不知道是真名还是化名,但确实是个奇奇怪怪的好姑娘。 青州刺杀后,我将辰儿托付给她,约定三个月后去找她。 她知道我来北境是去益州投奔亲戚,所以她若是带着辰儿找一处地方落脚,必在益州附近,殿下可派人在这周围悄悄找寻,找到后加以保护即可。 我之所以急着来找殿下,是得知庆仪长公主也来了益州,谁也无法保证她的暗线是否已经查出什么眉目?是否已经将魔爪伸向了辰儿? 毕竟,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我想过无数办法,都未甩掉她那些跟踪我的暗线。 或者说,即使甩掉了,他们手中都有我的画像,不知何时,不知何地,又会有新的探子冒出来,接着跟踪我。” 陈稷闻言,垂眸沉思片刻,嘴角浮现一抹自嘲的笑。 陈令仪是搞谍报的高手,她最初的本事还是从陈稷身上学的,如今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不用找,我知道辰儿在哪,我打算将他接到身边照顾。”陈稷说出了他最后的决定。 李恒的深窝眼陡然睁大。 “你知道辰儿在哪?难道,你之前就知道辰儿的身份,所以一直都在暗中跟踪我们?” 陈稷摇摇头,他又不是神仙,哪来的这么大的神通。 不过,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让他遇到洛小苒,命中注定让洛小苒把辰儿带到了自己面前。 想到这,陈稷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就连目光都温柔许多。 “洛菜菜确实是化名,洛小苒才是她真正的名字,辰儿现在是她名义上的弟弟,两人如今定居在河西村,过着悠哉至极的小地主日子。” “殿下都说他俩的日子过得好,那想必是真的好。” 李恒也跟着笑,苍老的脸上堆叠着好几层皱纹,但就是能看出他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菜菜果然没有辜负我对她的嘱托,辰儿有她这么一个姐姐,是辰儿的幸运。” 就在这时,卫临走了进来。 “殿下,洛小苒在府外求见!” 第249章 尘满面,鬓如霜 尘满面,鬓如霜。 洛小苒从未想过,与李叔重逢的这一天,会以现在这种方式呈现出来。 虽然只过了短短一年时间,李叔头发胡子白了不少,竟然像是苍老了十岁。 他穿着一身还算干净整洁的灰蓝色布衣,左边袖子空荡荡的,在尾端打了个结,转身看洛小苒的时候,袖结在空中甩动旋转一周后,带着整个袖筒摇曳不止。 洛小苒自己则因为奔波了近一日一夜且滴水未沾,嘴唇起皮,双眼浮肿,整个人说是灰头土脸一点也不过分。 衣服还是昨日参加张秀巧婚礼的那身淡紫色交领襦裙,此刻已经被葫芦山上的树枝荆条刮的破破烂烂,脸上的血迹在进城前已经处理掉了,但衣服上依稀还有残留的血色。 “菜菜,咱们分开的时候是在逃荒,怎么一年过去了,你像是还在逃荒啊?”李叔的老脸笑成了菊花,浑浊的眼球里终于亮堂起来。 “李叔,一年不见,你怎么成了独臂大侠了?”洛小苒的嗓子有些哑,本想也打笑回去,但眼神盯着李叔空荡荡的袖筒就没了心思。 李叔没的是左臂,是青州城外为救她而受伤的左臂。 她很想问问李叔,他的手臂是怎么没的,但是没有时间了,多拖一秒钟,孩子们就会多一秒钟的危险。 将眼神从李叔的袖筒移开,洛小苒转头看向陈稷,干裂的嘴唇缓缓打开: “燕王殿下,抚远县令安禄海指使妖道剖取童男童女之心炼丹,他抓了破瓦巷十几个小乞丐,还抓了我两个弟弟关在葫芦观三里外的破屋里。 昨晚,这些孩子从破屋逃脱,现在已经在葫芦山中迷失了一夜,生死未卜,恳请你调兵搜山,救救那些孩子。” …… “大人,葫芦观里的人都死了!”被派去取还魂丹的手下,哆哆嗦嗦地向安禄海禀报。 “什么!” 安禄海眉间的竖纹又深了些,他一巴掌拍在太师椅手柄上,疑心自己听错了。 “大人,小人今日和前两日一样,按照定好的时辰上山取丹药,却发现葫芦观的大门敞开,除了李重之外,所有人的尸体都在屋内屋外横陈着,属下又去破屋查看一番,里面也有一滩血迹,所有的小乞丐都不见了。 看这情形像是李重杀了其他人,然后把小乞丐们救走了。” “不可能! ” 安禄海摇了摇头,李重绝没这个熊心豹子胆! “你现在带两人将葫芦观、破屋连带那些尸体一并烧了,切不可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剩下的人全部都派出去找这群小乞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 葫芦山山高林密,能走的山路只有一条,很不好找,须得熟悉葫芦山地形的人才知道如何走,不然就只能手持大刀砍伐荆棘和树枝以开辟出道路来。 赵小兵、牛蛋一行人昨夜因为不熟悉路况在山里转悠了好久,也没走出去。 山中夜里实在太冷加上或多或少蒙汗药的作用,为了安全起见,最后只能先找个避风的地方,睡一觉。 天刚亮,这群孩子就拖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爬起来,原本想着抓紧时间下山,但是走了一个时辰还是走不出去,有的孩子已经面临情绪崩溃。 “这山太高了,我们是不是永远走不出去了?”招娣带着哭腔问道。 第250章 听说燕王殿下不近女色 赵小兵从怀里掏出无意间找到的野果,不由分说地塞给招娣。 “我们当然能走出去,我们都能从坏人的手里逃脱,就更不会死在这个狗屁林子里!” 招娣看着手中青涩的果子,喉咙忍不住吞咽唾液,最后还是一把将果子塞了回去。 “老大,你吃吧,我已经吃过一个了,不能吃你的这个,况且,你吃了果子有了力气,才能把我们带出去。” 赵小兵肚子叫的声音恰时响起,一下子将众人引的发笑,沉重的气氛顿时缓解不少。 赵小兵挠挠头,瞪了人群里面笑的最大声的那几个,拿回自己的果子就要往嘴里塞。 余光瞥见洛星辰,赵小兵的动作一顿,不舍地看了一眼果子,随后又把果子递了出去: “你要吃吗?” 洛星辰摇摇头,“我昨日吃了午饭,吃的很撑,到现在还不饿。” 洛星辰原本只是想让赵小兵自己填饱肚子,因此,尽管自己的肚子很饿,也硬着头皮说不饿。 但他的这个表现,落在一些小乞丐眼里,就成了嫌弃,成了炫耀。 “人家是有爹有娘有人照顾的,总不会吃不饱饭,怎么会和咱们这些小乞丐一样饿肚子? 老大,你就不要拿你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了,还是赶紧自己吃了吧!” 见洛星辰好心推辞却被阴阳怪气了一顿,牛蛋顿时有些不高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赵小兵抢了先。 “大强,你捣什么乱?他是苒姐的弟弟,你吃的那些白面猪肉馅的包子,都是谁出的钱,忘了?” 大强撇撇嘴,想说些什么,口水却先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那可是白白胖胖的白面猪肉馅包子啊!是香喷喷吃了还想吃的白面猪肉馅包子啊! “一码归一码,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假情假意的样子。”大强低声哼哼。 “我弟弟不过是个五岁稚童,他能耍什么心眼子?他能做什么假模样?不要因为你自己心眼黑,就把别人也想成坏人!” “牛蛋哥哥……” 牛蛋刚说完,就被洛星辰拉了一下袖口,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对面的大强还有些不服气地说些什么,就看到赵小兵睁着两只毛驴眼瞪自己,只能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大强哥哥,你说的对,我确实说谎了。 我很饿,我很想吃那颗果子,我不吃那颗果子不是嫌弃小兵哥哥,也不是想炫耀什么,而是想让小兵哥哥自己吃了那颗果子填一下肚子。 我们现在还很危险,每个人都要尽量保存体力,吵架也会浪费我们的力气,这样是不对的,我们要团结起来,先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然后找到回家的路。” 因为饥饿,洛星辰糯糯的声音变的有些低沉,但他的话却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咔嚓!” 赵小兵咬了一口那颗青涩的果子,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一边吃果子,一边大巴掌拍在大强头上。 “听见了吗?人家年纪这么小都懂得的道理,你比他的年纪要大一番,竟然还这么不懂事。” 大强捂着脑袋求饶,“老大,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牛蛋哥哥,我觉得很奇怪。”洛星辰拽了一下牛蛋的袖口。 “怎么了?辰儿。”牛蛋低头问道。 “我们昨晚撞见了举着火把来抓我们的人,可是他的火把移动地很快,而且是沿一条往上的线移动的。”洛星辰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牛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道: “所以,他们也许不是来抓我们的,而是想上山,至于走的那么快,说明他们走的那条路是山路,而不是咱们这种从草丛荆棘里硬走。” 耳力极好的赵小兵也听到了牛蛋和洛星辰兄弟俩的谈话,直接兴奋地拍手,脸都涨红了。 “是呀,是这个道理!昨晚我们太害怕,下意识就把举火把那人当作来抓我们的人,但他分明没有多停留,而是直接往山上去了!” 赵小兵忍不住跑到洛星辰面前夸奖道,“你不愧是苒姐的弟弟,实在是太聪明了!我们现在就回昨晚发现火把的地方,那里就是下山的路!” “可是,咱们昨晚是胡乱走到这里的,还能记着怎么回去吗?”招娣在一旁弱弱地问道。 “我记得!”牛蛋站了出来,在无人发觉的时候,眼中却迅速闪过一丝暗淡。 之前,他和娘就住在山脚下,村里的孩子不愿意和他这个逃荒过来的臭乞丐玩,他就只能自己和自己玩。 那时候,他经常不听娘的话,跑到山里瞎逛,渐渐地,也就练就了能快速记住山路的本领。 如果娘知道他在山里瞎玩练就的本领能在日后救命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因为他去山里玩,而拎着扫帚打他了? 想到这,牛蛋勾起一个苦笑。 突然,手心微动,是洛星辰在挠他的手。 牛蛋垂眸看向洛星辰,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他要把弟弟带回去,他还有亲人,他还有姐姐。 …… “李恒进了燕王府没多久,有一女子也进去了,紧接着燕王府便冲出一队骑兵,直奔城外。” 朱颜将信鸽带来的消息如数告知陈令仪,这一次,面首阿乔没有被支出去,仍旧跪坐在地上,给他的公主殿下按脚。 陈令仪美眸微凝,“女子?什么女子?” 朱颜看到陈令仪脸上毫不遮掩的急切 ,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后才道: “燕王府内外守卫森严,探子们离的远,没看到那女子的相貌……也就无从查证那女子的身份。” “废物!” “公主恕罪!” 阿乔自始至终都没停下手中按捏的动作,见公主盛怒之下,其最为心腹之人的朱颜都下跪请罪了,这才悠悠开了口: “气大伤身,公主何必为了那些探子生气?既然他们不敢就近查探,公主不妨亲自去看看那女子的庐山真面目?” “哦~~” 陈令仪闻言柳眉一挑,浸染红色蔻丹的玉手勾起阿乔的下巴,凑近他的面具问道: “阿乔也对那女子感兴趣?” 第251章 三方人马 阿乔整张脸都被遮在面具下,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此刻那双眼睛里流露出奇异的光。 “我听说燕王殿下不近女色,府中不说侍妾,就连一个侍女都没有,一应伺候的都是小厮。 现如今,燕王府竟然能开门迎一个女子入府,实在是新奇的事情,我真想看看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哼!”陈令仪闻言立刻冷笑一声,“你倒是好奇心盛!” 阿乔面具下的嘴角缓缓勾起,他将头枕到陈令仪的腿上,声音粘稠的如同栗粉糕般散发着香甜的气味。 “公主殿下就答应阿乔的请求吧!” 陈令仪眼神微颤,伸手摸了摸阿乔的墨发,她瞥了一眼朱颜,朱颜心领神会地站起来,退出门外去做出行的准备了。 等房内的陈令仪和阿乔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在朱颜安排的侍卫的陪同下,根据探子传来的情报,前去寻找燕王和那名神秘的女子。 …… “给!” 陈稷递给洛小苒一个鹿皮水囊,里面装着泡了人参片的温水,还有一包用油纸包裹的牛肉干。 此刻的洛小苒依旧是蓬头垢面的样子,只不过身上披了一件黑裘披风,遮住了那身破烂且沾有血迹的衣裳。 “多谢殿下!” 洛小苒也不跟陈稷客气,直接拿过来狠狠喝了两口水,吃了半包牛肉干,这才觉得胃里妥帖了些 。 原本,陈稷想让洛小苒留在燕王府休息吃饭,沐浴梳洗,再好好睡一觉,由他带人先行前往葫芦山找寻孩子们。 但洛小苒执意要跟着一起去,陈稷拧不过她,只好让手下准备些吃食让洛小苒路上充饥。 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葫芦山,陈稷一声令下,手下的士兵纷纷拔出刀剑开路,分散四周寻找孩子们的踪迹。 李恒也跟着一起过来了,此刻他已然不再顾忌其他,只想早点把辰儿找到,早点见到辰儿。 一路上看到燕王对洛小苒的照顾,李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花家情史》可不是白看的! 只不过…… 哎,李恒长叹一口气,没有说什么,只是望着山下,脸上染了一抹忧思。 “殿下,我们抓到了一些可疑之人。”侍卫押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殿下? 跪在地上的家丁们面面相觑,在这北境能称得上殿下的,恐怕也只有燕王了吧? 咽了咽口水,其中一个领头的家丁抬眼瞥了一下陈稷,很快又低下头去,一颗心也随之低到了谷底。 安大人要剃洛小苒头发那日他就在场,有幸见过燕王一面,眼前这个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燕王。 “参见燕王殿下,我等奉安禄海安大人之命来葫芦山捕猎,不想竟有如此殊荣偶遇殿下。” 正在此时,从葫芦观探查回来的卫临来报。 “葫芦观和破屋都已被烧毁,”卫临拱手道,随后看向地上跪着的一行人,声音冷冽:“想必就是他们过来销毁物证。” “销毁物证之后,自然还得再把逃跑的人证抓到!”洛小苒眼中暴戾肆虐,“说!孩子们在哪?” “我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啊——” 领头家丁伏低身子,还在狡辩,下一秒却直接被洛小苒一脚踹翻在地。 “我之所以问你,那就是知道了你们背后的勾当,你没必要在这狡辩,如实回答,或许还能留一条小命。” 领头家丁还想再说些什么说辞,就听到燕王殿下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语气懒洋洋的: “洛小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若是还不说实话,我不会杀你们,我会把你们送去垂矿,日日开采矿石。 等你们干不动这重活了,那就换去运石灰。时间一长,容易得肺病,日日咳嗽,最后痛苦而死。 如此这般,既偿还了你们的罪孽,也算是为我大梁出了一份力,两全其美!” 所有的家丁都在抖,他们被安禄海豢养,过的虽不是大富大贵的日子,但也是有酒有肉,若是被发配去了垂矿,那还不如直接被杀死的好。 燕王殿下,这是诛心! “安大人确实秘密命令一老道炼制还魂丹,昨夜,葫芦观里的一干人等全部被杀,用作炼丹药引的小乞丐们也失去踪迹,因此我们才被派来抹掉痕迹,并将小乞丐找到。” 长时间没有休息使得洛小苒的肌肉隐隐发酸,声音也有些发飘,但她的脑子却仍旧处在兴奋状态,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人找到了吗?” “并无。” “安禄海不可能只派你们几个来找人,其他人呢?” “我们分头寻找,约定找到后,便燃放信烟火……对!就是那个!” 领头家丁指着山下一处散发白烟的地方说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敢相信竟然会这么巧! …… 领头家丁没有说谎,洛小苒和陈稷一行人赶到的时候,确实在地上发现了孩子的脚印。 “看来,他们已经带着孩子们先行回去了,我们按照下山的路去追,一定能找到辰儿他们!” 洛小苒一把抓住陈稷的手,眼中突然迸发出来的光亮,竟比东边刚升起的太阳还要亮。 陈稷定定盯着洛小苒抓着自己的手,不十分白嫩却也秀气,手背上杂乱着几条被树枝荆条刮破的伤痕,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手心因为覆在自己的手背上,所以看不见也能感受到一层薄茧。 一股强烈且陌生的充实感从那只被洛小苒握住的手,慢慢席卷全身,最后汇聚在心口,化作一只烟花,绽放。 疾驰下山拂面的风是温柔的,越发高升的日头散发的光是耀眼而非刺眼的,前面的洛小苒是他移不开目光的,而他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充盈的。 陈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葫芦山的山脚,远远就听见发生械斗的声音。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果然很快就看到两拨正在打架的人,但众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就被一把大伞吸引了去。 山脚下的空地处,十分显眼地立着一根如同小型亭子般的大伞。 第252章 且慢—— 大伞的伞柄很粗,看材质应是名贵的龙鳞竹,尾端辅以三根铁制支架,看起来犹如三条腿斜立在地上,使得大伞能稳稳矗立。 伞面上缀着金箔,金箔上面雕刻有纹路,在阳光的照射下,远远看去,金箔上的金光仿佛活了过来,沿着纹路跳跃浮动。 此伞即为大名鼎鼎的——金鳞伞,为大梁庆仪长公主陈令仪所独有,一经现世,立即风靡全京都,引得无数达官贵人效仿,可谓是外出旅游必备装备。 金鳞伞下支着桌椅,同样是用龙鳞竹所制,椅子上缝垫着缎料和棉花以提升柔软度,桌子上面则摆满了时令水果、秋茗点心。 陈令仪此刻正坐在金鳞伞下,饶有兴趣地看着不远处的厮杀,朱颜和阿乔在其身后一左一右侍立着,旁边则是洛星辰等一众被麻绳捆在一起的孩子们。 洛小苒一行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幅画面。 “小叔叔,你怎么在这里?” 陈令仪总能第一时间发现陈稷的存在,她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路小跑到陈稷的面前。 “你又如何在这?” 陈稷下意识想用身体挡住洛小苒,不让陈令仪发现她的存在,但又觉得这样有些欲盖弥彰,所以还是什么动作都没做。 陈令仪勾唇看着陈稷,连自己来这的初衷都忘了,还是身后的阿乔开了口,这才提醒了她。 “这位姑娘看起来很面善,像是在哪里见过?”阿乔对洛小苒问道。 洛小苒仍当不知道陈令仪的身份,所以也更没必要理会阿乔,转身就去给洛星辰他们解绑。 等洛小苒带着孩子们过来的时候,陈令仪的侍卫也已经把家丁们都押了过来。 “小叔叔,我今日来了兴致,想着来这葫芦山赏秋。 谁知刚到山脚就遇到这群人绑着一群孩子,一看就是坏心肝的歹贼,所以就命人将他们拿下。 但我实在没想到,竟会在这遇到了你,真是太巧了。”陈令仪娇嗔道,想要上前拉住陈稷。 陈稷一把甩开陈令仪的手,眼中带着警告:“你已经及笄三年,当知男女有别,长幼有序。” 陈令仪的笑容一僵,被当众下了面子,按照她的性格,不把场面闹的天翻地覆才怪。 但让她失了面子的人是陈稷,这就另当别论了,谁让他是自己的小叔叔呢! 陈令仪于是换了目标,她侧脸看向洛小苒,语气意味深长: “阿乔说的没错,这姑娘确实见着眼熟,好像在安若寺外见到过,当时小叔叔似乎在与她交谈?” 陈稷目光冷冷的,“你好好赏秋,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 随即,他身后的骑兵便一人将一个孩子抱上马,跟随他们的燕王殿下一同离去。 从始至终,陈令仪全副心神都在陈稷身上,除去问了一嘴洛小苒的事情,对其他人连一个眼神也没赏。 “公主,那这些人该如何处置?”朱颜指着跪在地上的家丁们请示道。 “问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倒是要看看,能把小叔叔都牵扯进来的,是什么事情?” …… 回到燕王府后,陈稷安排人先将孩子们带下去安置,找到洛星辰和牛蛋的洛小苒也终于松开了心中一直紧绷的弦,抱拳颔首表达自己的谢意: “多谢王爷的帮忙,不然我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辰儿和牛蛋他们。” 陈稷勾起嘴角微微摇头,“他们都是大梁的孩子,我自是有义务保护他们,你不必道谢。” “既是如此,绑架并杀害他们的安禄海,王爷想如何处置?”洛小苒状似无意地问道。 陈稷低垂眼眸,良久,缓缓开口:“安禄海要杀,不过不能是现在,他是朝廷安插在北境的眼线。” 洛小苒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所以,王爷一直在利用安禄海往朝廷放消息?” 陈稷点头,“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办法促成大梁与北夷人在边境设立互市,利用安禄海的这条信息网,确实减少了一些在朝中的阻力。” 洛小苒也点头,接着又问:“那王爷知不知道,安禄海多年来纵容其子安如泉横行霸道,强抢民女和男童,以泄淫欲?” 陈稷目光微凝,还没有所回应,身后的卫临就突然跪了下去。 “主子,洛小姐所说的都是事实,是属下自作主张将消息瞒下的。 因为属下知道,若是您知道安如泉的所作所为,一定不会容忍他们父子,那么我们也就失去了安禄海这颗棋子,到时候,朝廷又会派遣别的探子扰乱,我们又得大费周章地重新布局。 安禄海是朝廷埋在北境的探子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多年来,我们都是通过替换他发往朝廷的消息,这才使得朝廷不再三番四次派遣监军御史过来指手画脚。 主子,您忘记了吗?五年前黑木堡一战,若不是当时的御史监军姜海仗着身负皇命,不顾您的反对,执意要去追捕溃逃的北夷军,我们也不会损失三万将士! 后来我们查到了安禄海与朝廷互通消息的渠道,并利用起来,北境军这才逐渐脱离每年都被御史监军坑害的困境。 所以,安禄海不能动!属下知道自己做错了,但属下不后悔包庇了安家父子!” 陈稷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了一口浊气:“下去领一百军棍!” 卫临声音愈发急切,“主子,属下认罚,但安禄海不能死!” “两百军棍!” “安禄海不能死啊主子!” “来人,把卫临拖下去,重打三百军棍!” “且慢——” 洛小苒皱了皱眉。 重打三百军棍的话,这个卫临怕是死的不能再死了,燕王还真是下得去狠手?! 陈稷挥手让进来拖人的侍卫退下,低头看洛小苒,等着她说话。 洛小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的这声叫停,却提醒了卫临。 眼见主子已经有了诛杀安禄海之心,为今之计可能只有说动洛小苒,让洛小苒帮着自己说话。 毕竟,他从未看到主子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第253章 废棋 “洛小姐,你有所不知,尽管我们利用安禄海避开了朝廷对北境军的掣肘,但那只是一部分。 朝中被五大世家把持,世家之间明争暗斗,但对于北境的态度则是一致的,那就是既倚仗,又提防。 年前的时候,主子还因为朝中有多人反对设立互市的事情,被迫去京都与众多不怀好意的势力斡旋,也是那个时候,主子把你从诏狱救了出来。 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洛小姐,北境的处境艰难至极,若再失去安禄海这枚重要棋子,怕是会雪上加霜,就连主子谋划了两年的设立边市一事,怕也会再生变故。 所以,安禄海不能死!” “卫临,本王本就打算为求稳固,签订设立互市的盟约后再将安禄海绳之以法。 后面朝廷派别的探子来,那就再把他找出来便是,你为何一定要保安禄海?”陈稷阴沉地开了口,脸上带着探究的意味。 “可是主子,北境一直被朝廷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安禄海的消息渠道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查出来的。 若是换了一个探子,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将消息渠道查出来,期间北境又不知会有多少消息会被泄露出去。”卫临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我觉得你们不必再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不休了,依我看,安禄海离死不远了!” 左臂袖管轻轻摇摆,李恒走了进来,打断了两人。 “李太傅,此话怎讲?”陈稷问道。 “太傅?”洛小苒皱眉,“李叔,你是太子的老师?天启帝去年登基的时候,你还在和我一起逃荒呢,怎么就成了他太子儿子的师傅了?” “菜菜,不对,现在该叫你小苒,我知道你心中有许多疑惑,晚些时候,我会一一向你解释的。” 洛小苒确实一脑门问号,她知道李叔和辰儿的背景不凡,但是都能达到太子太傅的高度了,这也太不凡了吧? “你还记得青州刺杀吗?”李恒问洛小苒。 “当然记得,当时我们在城外杀死了那些刺客,你把辰儿丢给我,然后回青州说要端了他们的老巢,以防他们查到我和辰儿的踪迹。” 说起这个,洛小苒还是有些生气的,于是直接激情开麦: “你知不知道,辰儿以为你把他丢下,不要他了,后面好几个月的时间里都不愿意说话,大夫说他是心结,需要你这个心药来医啊! 还有,刚刚在葫芦山,得亏你有自知之明,知道偷偷躲起来,没让辰儿看到你,他本就受到惊吓,突然之间看到你出现,说不得又是惊上加惊。 还有,你这只手臂是怎么没的? 是不是你就会吹牛,武功明明就不行,还非得去一挑多,被人砍了手臂,还是…… 还是你给我挡的那一刀,上面有毒,你不得不砍掉手臂延缓毒素的蔓延……” 说着说着,洛小苒的声音有些哽咽,李叔现在的样子太过颓废,像是活不了多久的样子。 她是真的又生李叔抛下辰儿的气,又怕他真的是因为快要死了,所以才来找自己和辰儿的。 李恒的眼眶有些发红,他抹了把脸,然后垂眸避开了洛小苒的目光。 “我在青州将他们的老巢灭掉之后,确实身负重伤,于是就留在城中养伤,想着养好了伤再去寻你和辰儿。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我,而且怎么甩也甩不掉。 我昨日向燕王殿下进言,猜测长公主又重新安排了爪牙潜入北境,也并非不无根据。 因为跟踪我的那批探子几乎是在我灭了他们的青州据点之后,突然出现的,从时间上看,根本就是之前安排好的新探子。 据我所知,长公主有个习惯,那就是一旦重新布置新的谍报暗网,第一件事就是将之前的残部联合起来,逐一进行甄别,看是否有出现没有察觉的废棋,而安禄海就是这种废棋。 如今长公主人已经亲自到了益州,安禄海还能好好活着,无非就是因为还没查到他,但这个时间点也不远了,以长公主的手段,到时候世上将再无安禄海这个人。” 听了李恒的分析,陈稷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没想到当初跟在他屁股后面吵着嚷着学谍报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既是如此,那便等等看吧!” 卫临此时也明白,自己刚刚的坚持就是一场笑话,当即有些心灰意冷,从地上站起来就要往外面走。 “属下立即去领三百军棍!” “等一下!”洛小苒翻了个白眼。 你们到底有没有常识啊?三百军棍下去,人还能留下小命? “王爷,卫大人虽然瞒报了安家父子的恶行,导致安家父子这些年来戕害了不少百姓,但罪不至死!” “洛姑娘不必为我求情,卫临做错了事,自当以命谢罪!”卫临闷闷地道。 “我只是想请你帮我个忙,”和卫临说完,洛小苒又转头看向陈稷,“请王爷派卫大人到我家告知家里人,就说辰儿和牛蛋都已找到,让他们不必担心。” 卫临看了一眼燕王,见殿下既没答应也没反对,只好回道:“这件事洛小姐可托付给王府中其他的任何人,他们一定都会将口信带到,洛小姐尽管放心。” “可是这些人中,只有你和燕王殿下一起去过我家,只有你去传信,我的家人才会相信。”洛小苒理所当然道。 卫临低着头不说话了。 陈稷也不说话,瞳孔中倒映着洛小苒一步步向自己逼近,嘴角含笑,眼神专注地看着自己。 “殿下,可以吗?” “咳咳,可以。”陈稷侧过脸。 右手却伸到了背后,握拳,手背上青筋突暴,像是青龙蛰伏于地底。 “你去吧!”陈稷对卫临吩咐道。 “那属下明日再去领这三百军棍。”卫临撂下这句话,便不等任何人有所反应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这骚操作看的洛小苒一脸黑线,你们王府的人都这么倔吗?宁死也不知道变通? 第254章 我有一个建议 “我有一个建议。” 洛小苒伸出手指头,在陈稷面前比了个“1”。 “什么建议?”陈稷问。 “这三百军棍一定会打死人,而卫大人罪不至死,但是王爷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也不能收回了,所以,这打法要变一变。” “有何见解?”陈稷挑眉。 “分十次打,一次三十军棍,看卫大人以后还敢自作主张欺瞒殿下不?” “哈哈哈!”李恒捋着胡子大笑,“这个方法好,既保全了卫临这头倔驴,又没有违背殿下的命令,堪称两全之策!” “你觉得好有什么用?还得王爷同意才好使!”洛小苒瞥了李恒一眼,故作嫌弃地说道。 李恒一噎,“小苒,老夫都一把年纪了,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不能!” “你不尊老!” “你不爱幼!” “你举止粗鲁不似女子!” “你行为荒唐枉为尊者!” “你头发长舌头更长!” “你鼻孔小心眼更小!” …… 看着洛小苒和李恒一来一往的斗嘴,陈稷简直……忍俊不禁。 他们俩之间的相处,竟是这样的吗? 还真是有些……温暖呢! “那就依洛小姐的意思吧!” “真的?!” 听到陈稷的肯定回答,刚刚还在斗嘴的洛小苒和李恒默契地看向陈稷,异口同声道。 陈稷嘴角的笑意更深,本还想再逗一逗两人,但两人的神情姿态实在是出奇的一致,看起来很是好笑,竟不由自主地轻轻点了点头。 “得了王爷的准许,那这件事就这么办了!这个……” 洛小苒嫌弃地闻了一下身上的血腥味和臭味,“还请王爷也着人带我下去洗洗吧,我都快馊了!” “可以,只是我府中并无侍女,可能需要洛小姐自行安置了。” “没问题,王爷吩咐人帮我烧好热水就行。” …… 洛小苒走后,屋内只剩下陈稷和李恒二人,而李恒刚刚和洛小苒斗嘴的劲儿一下子就消失不见,又恢复成之前萎靡虚弱的模样。 “李太傅似是身子不爽利,不若我找人来为李太傅看看。” 李恒摆摆手,又忍不住咳了两声,“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殿下不必为我费心了。” 陈稷一愣,这话的意思……是已经无力回天了吗? “我军中有一军医名为杜时暮,乃是前太医院左院判杜延年的独子,他或许有办法医治李太傅。” 李恒这次没有拒绝燕王的好意,任凭燕王遣人将杜时暮从军营叫过来。 “殿下,您亲自指挥士兵到葫芦山寻人的事情一定瞒不过长公主的眼线,我怕以她多疑的性格,多半已经盯上了洛小苒和辰儿。 还请殿下早日将他们接来保护,如此,我也可以安心了!” 李恒说完,竟直直跪了下去,膝盖与石料地板触碰的瞬间发出一声闷响。 陈稷上前将他扶起,“辰儿的安全你放心,既然已经知道他是玄礼的孩子,我一定会保护好她,至于洛小姐……” 陈稷停顿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不会甘心被困在一方宅院里的。” 李恒没有再说话了,只是转头看着门外,瘦弱的身体显得十分孤寂。 对不起啊,菜菜,我还是把你牵扯进来了。 …… 洛小苒洗漱完毕后,又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顿感满血复活。 去看了一眼孩子们,全都在熟睡中,看来是累坏了,洛小苒决定先去厨房瞅瞅。 等洛小苒端着一锅鸡汤找来的时候,李恒都惊呆了。 “愣着干嘛?青州城外,你不是惦记着这口的吗?我去厨房借了火,还借了只鸡以及若干调料,可惜没有辣椒,不过我出手,这炖出的鸡汤不会难喝的。” 洛小苒把锅放下后,又不知道在哪变出了两个碗,给自己和李恒一人盛了一碗鸡汤。 “尝尝!” 李恒听了洛小苒的话,似有感触,神情微动,端起鸡汤,夸道: “确实,除了没放辣椒,连这熬出来的颜色都与昌州城外的鸡汤一样。” “是吧是吧!”洛小苒笑靥如花,“李叔你快尝尝!” “好!” 李恒端起碗筷,在洛小苒期待的目光中将嘴巴凑近,嘴唇都贴到碗沿上了,最后却停下了。 “小苒,你怎么不喝?”李恒放下了碗筷问。 洛小苒收回目光,笑着端起自己那碗鸡汤,“我喝,我自己做的鸡汤,我当然要喝。” 说罢,便暴风吸入了一口。 “啧,不愧是我,真好喝。” 李恒见洛小苒喝的嘴角沾油,这才放心地端起自己那碗鸡汤,仿照洛小苒的样子豪饮了一口,谁知下一秒—— “噗——” 鸡汤全数吐了出来,早有预料的洛小苒紧急一手端碗、一手端锅远离桌面,这才使得剩下的鸡汤没有被李恒的唾液污染。 “小苒 ,你熬盐就熬盐,还放什么汤啊!”李恒望着笑的像小狐狸似的洛小苒,皮笑肉不笑道。 洛小苒又大口喝了一口自己碗里的鸡汤,眯着眼露出一个享受的表情,“真好喝,李叔你竟全吐出来了,真是暴殄天物啊!” 李恒一看洛小苒护着她自己的锅和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来你是只在我的碗里加了盐,也是,经历过那样一场逃荒的人,应是十分珍惜粮食才对,又怎么会为了捉弄我而毁了整锅汤呢?” 见洛小苒还只是默默喝鸡汤,而不说话,李恒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现在已经休息好了,那我也应该遵守承诺把你心中的疑惑一一解释清楚,你且坐下来听吧。” “好啊!” 洛小苒故作轻松,不知又从哪里变出一个碗,重新从锅里盛了鸡汤放到李恒面前。 “怕是有很多事情要交代,喝口鸡汤润润嗓子?” 李叔这次倒是毫不犹豫地端起碗喝了一口,果然不齁嗓子了。 这个菜菜啊~~李叔在心里摇了摇头。 她怨自己,也是情有可原,自己被捉弄一下能让她出气的话,也挺好的,真的。 李恒从陈星辰的身世开始说起,一直说到青州刺杀之后他在城中养伤发现长公主的新探子,最后说到他决心来找燕王…… 第255章 鸡等我回去呢! 一开始,听到辰儿是先太子在民间的遗腹子的时候,洛小苒就已经不想继续再听下去了,这不是她一个山村小地主该涉及的领域。 但是李恒坚持要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洛小苒只好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继续听下去,并且心情越来越复杂。 听完所有的事情后,洛小苒自然而然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所以,安全起见,你现在要把辰儿托付给燕王,最好让我也投靠燕王以获得保护,避免长公主对我实施打击报复?” 李恒点头。 “没错,长公主此人行事一向狠厉,一旦被她得知此前一直是你照顾辰儿,她一定不会放过你。” “呵!” 洛小苒见状勾起一个恶劣的冷笑,“这不是拜你所赐吗?” 李恒心中一颤,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又听洛小苒道: “不过,我不后悔照顾辰儿,辰儿给我的陪伴和欢乐是弥足珍贵的,至于长公主的报复…… 虽然是你把我卷入了这件事情当中,但长公主若是当真因此要杀我,这不是因为她这个人人品恶劣吗?所以我只是怪你怨你,但是恨你倒是谈不上。 以前听说庆仪长公主身份十分尊贵,深受皇帝信赖,甚至可以插手很多国家政事,我还挺佩服她。 没想到在你口中,她却又是一个如此心狠手辣的人,我倒不知道该相信哪一种说法了?” 李恒见洛小苒对自己的话半信半疑,当即有些着急,不惜吐露更多的秘辛,想让洛小苒相信自己。 “小苒,先太子的突然薨逝一定与长公主脱不了干系,所以辰儿就是长公主心中的逆鳞,算李叔求你,你就和辰儿一起搬来燕王府吧!” “若是长公主想杀我,我为保命需得龟缩在燕王府,那我这辈子岂不是都失去了自由?”洛小苒勾唇反问。 李恒一时语塞。 一阵突然的风吹响了屋檐下的铁制风铃,叮叮咚咚的声音传来,恰好打破了屋内微微对峙的气氛。 李恒又喝了一口鸡汤,用以掩饰住脸上的急切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看破一切的语气开了口: “这世上之人又有谁是真正自由的呢? 尊贵如皇上也要受到朝臣的制约,卑微如乞丐也需为每日的吃食担心。 又譬如你,小苒你偏居在乡野,为的是一句‘平平淡淡才是真’,但你能保证一辈子不遇上一个你迈不过去的槛儿吗? 但凡你遇上这槛儿,你操控不了大局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你就不是自由的! 而现在,对不住,你人生的第一个槛儿,不约而至了。” 听完李叔的话,洛小苒的视线飘向廊外,盯着那串风铃发了呆。 它的铃托是一个战鼓的形状,下面则缀着一些制成刀剑模样的小铁片,风一吹,小刀小剑就会碰到一起发出声响。 这燕王府就连风铃都这么有肃杀之气,煞气太重,实在和她不是一个风格啊! “在你与我讲述燕王的种种之前,我自己也和他接触过,知道他若是有心相护,自然能护得住我和辰儿,所以我决定——” 洛小苒看向李恒,“将辰儿交给燕王殿下,我自己就守着我的一方小院、几亩良田安安分分过我的小日子就好。 有空的时候,我会来这里看看辰儿,希望你和燕王殿下不要将我拒之门外。 因为,我特别害怕你们把辰儿养成一个冰块性子,毕竟这王府里里外外就像一座军队大营帐,充斥着铁血、肃穆的味道。 我并不是说铁血、肃穆不好,而是我更偏向地认为,人应该活的鲜活一点,这方面,李叔你就很有经验呀! 毕竟都快五十了,还整日捧着一本《花家情史》细细研读的老头,不管他内心积攒了多少人世的苦难,至少他面对生活的态度是一往无前的嘛!” 李恒老脸一红,那本书他都是背着他们看的呀,怎么被发现了? 虽然内心有所准备,虽然燕王也认为洛小苒不会来,但李恒还是想再次确认,并希望洛小苒能够改变心意。 “小苒,你真的不来燕王府吗?” 洛小苒笑着摇摇头,“要是真的不幸被你说中,那就真的要请你和燕王殿下收留我了,到时候可不要嫌弃我拖家带口的投奔。 李叔,你猜我此刻在想什么? 现在我满脑子都是,辰儿和牛蛋找到了,我终于可以放心了,家里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还养了一群鸡等我回去呢!” …… 沐浴之后,身心都会变的放松,加上饱餐一顿,担惊受怕的孩子们个个睡的都很香。 洛小苒怕他们睡的太多,晚上反而睡不着了,于是在晚饭的时候,把他们一一叫了起来。 “姐姐!呜呜~~姐姐,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尽管在寻找下山道路的时候展现出超出年龄的成熟,但一看到最亲近的人就在眼前,洛星辰还是忍不住扑进洛小苒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洛小苒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嘴里念叨着“没事了、安全了”,但也不忘查看牛蛋的状态。 “牛蛋,你也过来,让姐姐看看!怎么样?被吓到了吗?坏人已经被姐姐解决了,你们安全了。” 牛蛋也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只是克制地没有嚎出声,他总觉得自己年纪比洛星辰大,要给弟弟做个榜样。 洛小苒空闲的另一只手也给牛蛋拍背安抚,牛蛋性格比较敏感自卑,所以洛小苒在对待他和洛星辰的事情上,格外注意,力求做到一碗水端平。 吉婶很不赞同她如此行事,她以为洛星辰是她的亲弟弟,牛蛋不是亲的,所以很不理解洛小苒不偏也不倚的态度。 “就算是亲生的兄弟姐妹之间,也讲究个爱护幼弟,牛蛋少爷毕竟不是洛家的骨血,小姐你实在应该多注意辰儿少爷……” 没等吉婶说完,洛小苒就大大地发了一通脾气,这是洛小苒第一次在家里发脾气,可把吉婶吓了一跳。 “辰儿和牛蛋都是我弟弟,如果你还认识不到这个事实,我便放了你们一家三口的身契,村里的地不算贵,你们有月钱,恢复自由身后,便自行置地盖屋去吧!” 这一通脾气发下来,吓的吉婶浑身哆嗦,哭着喊着说自己错了,以后再也不说这种混账话了。 以前稍微有些偏爱洛星辰的小动作,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第256章 都是好孩子啊! “那个苒姐,虽然不想打扰你们姐弟情深,但你们也好歹照顾一下我们这些同样大难不死的——孤儿——的心情吧!” 赵小兵凉凉的声音从后面缓缓升起,洛小苒抬眸看过去,一排十几个孩子全都有些伤感地望着自己这边,像是十几只被亲情抛弃的小狗。 “你们也都没事吧?葫芦山上的坏人都已伏诛,这里很安全,晚饭待会儿就会送过来,你们吃饱了再睡。” “谢谢苒姐!” 赵小兵一开始笑的很拘谨,大眼睛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怅然。 紧接着葫芦山的记忆涌了上来,赵小兵的眼中闪烁着不知道如何消解的恐惧,握紧的拳头则展示着他的愤怒。 “苒姐,抓我们的人竟然是安禄海那老贼,他派人抓小孩挖心要炼劳什子的还魂丹,小串子、大路还有成成都被他害死了!” “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还想知道,你们被抓之后是如何逃走的?在我找到你们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 果真是……杀了人吗? 洛小苒的问题一出,屋内所有的孩子都抿紧了嘴巴,就连洛星辰和牛蛋也低下了头。 良久,赵小兵站了出来,就如同他站出来带领所有人一起为死去的小伙伴报仇一般,勇敢且坚定地站了出来。 “我杀了其中一个人,另外一个人见状便逃跑了。 我们在山里待了一夜,本来已经找到了下山的路,没想到安老贼一大早就派人来抓我们。 我们被抓后,又在山脚遇到一拨人,他们和安老贼的人打了起来,再后来,苒姐你来了。” 听完赵小兵的叙述,洛小苒不仅没有因为“赵小兵杀人”而流露出异样的目光,反而饶有兴趣地追问: “你是怎么杀的那人?” “用这个!” 赵小兵把那柄小刀拿了出来,这是他从牛蛋身上顺的,他知道自己应该早点把刀还给牛蛋,可他偏偏没有这么做。 “这小刀看着眼熟。” 洛小苒眼神询问洛星辰和牛蛋,是你们谁的刀? 牛蛋老实交代,“是我的小刀。” “苒姐,是我偷拿的,你别怪牛蛋。”赵小兵赶忙站出来解释,“我就是用这把小刀插进了那人的脖子里,然后……他就死了。” 赵小兵像是陷入了那个可怕的回忆,身体微微发抖。 “我愿意去坐牢,这件事是我一个人做的,我一个人去承担就好,到时候还请苒姐帮我照顾好我这些伙伴们。” “老大,你别去坐牢,你杀坏人是为了救我们!”招娣在后面拽赵小兵的袖子,声音中带了哭腔。 “就是!那坏人害了我们的伙伴,老大是为了给他们报仇,老大没做错!”大强举着拳头叫嚣着。 有了两个人的带头,其他孩子也跟着哭闹起来。 “老大不去坐牢!” “老大没做错,我们替老大去坐牢!” “呜呜呜,救救老大!” …… 洛小苒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场面搞的有些尴尬,咱就是说,我啥时候说要抓赵小兵了? “停——”洛小苒抬高声音压下小乞丐们的哭叫声。 “我什么时候说要把赵小兵抓去坐牢了?本来就是安禄海要害你们,我再把赵小兵抓去送官,岂不是亲手把赵小兵送回安禄海手里当药引去了?” 听到洛小苒这么说,小乞丐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一个两个睁着湿润的眼睛巴巴地瞅着洛小苒。 “我觉得赵小兵没做错什么,相反他做的很好!而且,大抵是不会有人来追究这件事的,你们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了。” 毕竟,那天晚上,葫芦山的人都死翘翘了。 “安禄海作恶多端自有他的下场,不过现在放任你们回破瓦巷也不安全,我已经向这座府邸的主人求了情,他愿意收留你们,你们可愿意留在这?” 其实,洛小苒当初也有过将这群小乞丐带回河西村的念头,奈何赵小兵坚持不能“寄人篱下”,认为他们替洛小苒收集情报换取报酬才是有“骨气”的活法,洛小苒也就随他们去了。 那个时候,他们虽然缺衣少食的,但活的还挺自在,但现在的情况,可与那时不一样了。 看着低声与伙伴们商讨的赵小兵,洛小苒相信,他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苒姐,我们愿意留在这里,虽然困在宅子里会变得不自在,也总比在外面丢了命强!”赵小兵代表小乞丐们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行!那就这么决定了,我就是来传话的,后面会有人安排你们,不用紧张,不用彷徨,坚守本心,认真生活就好。” 洛小苒叮嘱完小乞丐们,打算把洛星辰和牛蛋带出去,却被赵小兵叫住。 “苒姐等等!” “怎么了?”洛小苒转头。 “这个还给牛蛋。”赵小兵伸出手,手心处静静躺着那把杀死长脸男子的小刀,上面光滑锃亮,已无血迹。 “早该还给牛蛋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拖到了现在。” 牛蛋盯着那把小刀,顿了一会儿,却没有伸手去拿,而是转头问洛小苒: “姐姐,我可以将这把小刀送给赵小兵吗?他救了我,不然我可能要被送去炼药的。” 洛小苒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一出,内心更加欣赏赵小兵了,毕竟在那种情况下,一个孩子敢用鲜血救出其他孩子,其展现出来的勇气和胆识都是卓越的。 “当然可以。 第一,这把小刀我已经送给了你,你是小刀的主人,自然有处置它的权利。 第二,知恩图报是我们洛家的家训,你若是不念赵小兵的救命之恩,那我才要狠狠地罚你!” “牛蛋客气了,我那也是为了救自己,再说,后面不还是你带着大家找到了那条山路,让我们有机会逃出葫芦山吗?” 听到洛小苒和牛蛋嘴里“恩情不恩情”的话,赵小兵一反常态局促起来,并肯定了牛蛋在昨晚行动中的贡献。 看着两人的商业互吹,洛小苒在一旁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姨母笑。 都是好孩子啊! 第257章 告别 洛小苒先带洛星辰和牛蛋吃了晚饭,之后把牛蛋安置在一间屋子里休息,便牵着洛星辰去了客厅。 陈稷和李恒都在那里。 “姐姐,为什么不让我和牛蛋哥哥一起睡?” “因为姐姐想带你见一个人,这个人牛蛋哥哥不认识,所以不用见。” “那可以介绍给牛蛋哥哥认识啊!” “会的,不过今晚,只有你一个人见他。” 客厅门外,洛小苒停住了脚步,推着洛星辰往里走。 “去吧!” “姐姐你不陪我一起进去吗?” 洛星辰眼睛瞪的提溜圆,很是不解,小手也紧紧抓着洛小苒的手,不愿意松开。 “姐姐就不进去了,你生辰那日送你玉佩的叔叔也在里面,所以,不用害怕。” “那个长的很好看的叔叔?” 叔叔?洛小苒暗道自己口误,算起来,辰儿应叫燕王殿下一句“叔公”。 “对,就是他!这里就是他家。” 以后会变成你生活的地方。 “辰儿是小小男子汉,辰儿一个人进去也不害怕,那姐姐你在外面等着辰儿,辰儿很快就出来。”洛星辰没有多想,乖乖回道。 “行!姐姐在外面等着你。” 洛小苒摸了摸洛星辰的头,眼中是此时年纪尚小的洛星辰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洛星辰松开了洛小苒的手,小大人似的端正姿态走了进去,像是代表洛小苒去赴一场盛宴。 手中的小胖指头抽走了,一下子就变的空落落的,也不知是手空还是心空。 洛小苒勾起一个苦笑。 抬头一看,月亮圆润的像个柿饼似的。 她的柿饼还没晒好,晚上有露水,吉婶和如意会帮她把柿饼收进屋子里的,白天再拿出来接着晒。 客厅里传出了大哭的声音,辰儿应该见到李叔了吧?是该好好哭一场。 苹果树林里的小鸡不知道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又因为生病而死掉的。 大哭的声音变成了哭闹声,隐约有“回家”之类的字眼传出来,应该是李叔和辰儿说了以后都要住在这里的事情,辰儿不愿意。 马上就要秋收了,今年的玉米长的好,黄豆、绿豆和小米也都成熟了,肯定能填满她的地窖…… “姐姐!”洛星辰跑了出来,小短腿跑的飞快,李恒在后面追着,最后面是负手缓行的陈稷。 “辰儿要是摔倒了,我可要狠狠地嘲笑你一番。”洛小苒故作轻松地开口,却并不上前迎接洛星辰。 洛星辰听到洛小苒的话,脚上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然后一步一个脚印、结结实实地踩在青石板地面上,慢慢朝洛小苒走来。 洛小苒就像是被一根钉子钉住了,依旧纹丝不动,静静看着洛星辰朝自己靠近。 李恒见小星辰这么听洛小苒的话,心中既欣慰,又无奈。 小星辰是他看着长大的,在王家的时候,就称呼他作“李爷爷”,两人就跟亲祖孙没什么区别。 没想到这才分别一年,小星辰就已经离不开洛小苒了。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了洛小苒是用心照顾小星辰的。 洛星辰稳稳走到了洛小苒的面前,眼睛红红的,泪水和鼻涕一起糊在脸上,看起来既狼狈又滑稽。 洛小苒摸了一下衣服,拿出一方手帕,给洛星辰擦脸。 洛小苒现在穿的衣服是陈稷吩咐人买来给她换洗的,她原来那身被树枝刮的破破烂烂,早就不能穿了。 她是没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的,没想到陈稷给她准备的衣服里,竟然还有手帕。 “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伤心事哭一哭很正常,但是一直哭不停就违背我们洛家家训了,小心我收拾你! ” 李恒:……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吗?还有,洛家家训又是什么? 一听洛小苒提了洛家家训,洛星辰果然停止哭泣,只是仍旧皱着一张脸,不敢置信道: “姐姐!你不让我回家了?” 嗯? 洛小苒抬头瞪李恒,你是这么和辰儿说的?把锅甩在我身上? 李恒被洛小苒的目光吓一跳,下意识摇头否认。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和辰儿介绍了他的叔公,然后让他以后和我一起住在叔公家里。” 此时,年方二十二的叔公陈稷也顶着一张年轻、俊秀的玉面缓缓走了过来,表情很是淡定。 洛小苒蹲下身子和洛星辰说话,这才发现,洛星辰好像长高了些。 以前洛小苒蹲下身子和洛星辰差不多高,现在倒是要仰着头看他了。 “辰儿,今天姐姐要教给你的一个新东西,叫作‘告别’。 因为一些原因,你不能跟我回家住了,而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新家,所以,姐姐要和你告别了,同时也祝贺你,一下子找到两个亲人。” “可是姐姐,我想跟你回家,我把爷爷带回去和我们一起住,不行吗?”洛星辰瞪着湿润的大眼睛问洛小苒。 洛小苒看了一眼陈稷,这辰儿是完全把她说的“两个亲人”给听漏了,直接把叔公忽略,只想带爷爷回家。 “把你留在这里是有特殊原因的,你还小,这个原因先不告诉你。 但你可以想一想,如果不是因为难言的苦衷,姐姐怎么会不让你和爷爷回家住呢?” “可是,我不想和姐姐分开!” 眼见洛星辰的眼泪又要下来,洛小苒赶忙又去哄: “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姐姐有机会还是会来这里看你的,所以不必伤心!” 洛小苒对洛星辰说着,眼睛还朝陈稷投向示意的一瞥,毕竟燕王府也不是她随便想来就能来的吧? 见到陈稷点头,洛小苒也没了后顾之忧,继续安慰洛星辰: “爷爷这一年在外面吃了很多苦,现在还少了一只手臂,以前都是爷爷照顾辰儿,现在是不是要换辰儿多照顾爷爷一些呢?” 这倒是说到洛星辰心坎里去了,一开始他的眼泪全是为憔悴的李恒流的,后面的眼泪则是听到不能回家流的。 洛星辰恳求李恒和他一起去洛小苒家住,李恒坚决不同意,洛星辰这才跑出来想让洛小苒带他回家。 李恒在洛星辰的心中自然是很重要的,只是一想到以后不能天天见到洛小苒,洛星辰就想哭闹。 第258章 要不我还是以身相许吧? 洛星辰刚想最后挣扎一下,扯开嗓子哭一哭,一直站在旁边充当背景板的陈稷悠悠开了口: “辰儿终究是年纪太小,洛小姐与他讲许多,他心里模模糊糊的明白,但终究是小孩天性,不能克制自己。 等他长大些,他就会知道,人终究要为一些事情妥协,不可能永远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洛小姐,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王爷说的在理,堪称金玉良言!”洛小苒照例先拍陈稷的马屁,接着嘱咐洛星辰: “辰儿以后住在这里要听叔公的话,好好吃饭,乖乖睡觉,认真读书,强身健体,你能答应姐姐吗?” 洛小苒总觉得陈稷的话不仅是在说洛星辰,也是在点自己,点自己不愿意搬进燕王府的行为。 但是燕王殿下,这年头靠山山倒,靠猪猪跑。 咱俩之间的交情,无非是您处理军政事务累了,把我家当作一放松的地儿,而我有一位贵人能结交,自然求之不得,想着把您当作靠山,仅此而已。 现在要我拖家带口搬进燕王府,不出意外的话还得长久地住下去,我多大脸啊?! 可能是因为陈稷身上自带的那股沙场铁血之气,也可能是因为生辰宴那次自己哭闹被陈稷出言教导过,洛星辰见到陈稷就总有一种不敢在他面前耍小性子的感觉。 如今听到陈稷开口,洛星辰本能地紧张起来,也没听见洛小苒说的什么,迷迷糊糊就回了个: “能。” 等他反应过来想反口的时候,却看到姐姐和爷爷都是一脸欣慰,便还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反正……姐姐答应会来看他的! …… 洛星辰,哦不,现在应该叫陈星辰了。 陈星辰虽然被洛小苒用手帕擦了脸,但仍旧残留了一些涕痕和泪痕,于是李恒便带他这只小花猫下去洗脸。 起初他不愿意离开姐姐的视线,非得等洛小苒答应他今晚可以和他与牛蛋一起睡,陈星辰这才乖乖地跟着李恒离开了。 “王爷,我刚刚自作主张说留宿一晚,您不会不答应吧?”洛小苒眨着眼睛往回找补。 陈稷乐了,刚刚洛小苒说留宿的时候,就好像这燕王府是自己家一样随意,现在倒又来征询他的意见。 “若是本王说‘不’呢?”陈稷歪头,一向锐利的眼眸中竟带着些许戏谑之色。 “殿下连我的小命都救过两回了,又怎么会不收留我一晚呢!”洛小苒也歪头,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说完之后神色突然郑重了起来。 “要不是卫大人,我都不知道当初在京都诏狱也是王爷救了我,王爷对我有大恩!” 洛小苒是不喜欢欠人情的! 不知怎么的,陈稷的脑海中突然蹦出来这句话。 “既然你也知道我救过你两次,不妨你现在就想办法来报答本王?” “怎么报答?”洛小苒猛地向后蹦了一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耍宝道:“我可不卖身啊!” 陈稷嘴角一抽,这洛小苒是真不把自己当个姑娘啊,这种话都是能脱口而出的? 还真是……率真可爱。 “咳咳!” 将手握拳抵在嘴角假咳,陈稷敛去眼里的不自然,清清嗓子: “我派卫临查过你的底细,但一无所获,洛小苒,你究竟是什么人?” 额,合着您是要查我户口啊! “王爷,要不我还是以身相许吧?” 洛小苒把交叉抱在胸前的双手放了下来,依旧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透老底,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让人知道得把我当作妖怪给烧了。 陈稷无奈地摇头,“不是你自己说我对你有恩?” 洛小苒自知理亏,心虚地笑笑,狡辩道: “那王爷也不能挟恩图报吧!我这个人比较注重隐私,不太想和别人聊自己的事。” “既如此,本王也一时想不到其他让你偿还恩情的法子,就先欠着吧!” 陈稷本也没抱多大希望能从洛小苒嘴里套出她的底细,于是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洛小苒悄悄松了一口气,见陈稷还是看着自己,只能讨好地笑笑,内心暗道,以后陈稷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自己一定在所不辞。 …… 晚上,洛小苒、牛蛋和洛星辰姐弟三个破天荒地睡在一个屋子里,毕竟在洛宅的时候,他们可是一人一间屋子的豪华配置。 牛蛋和洛星辰两人睡床,洛小苒则在榻上休息。 洛星辰到底年纪还小,这两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在洛小苒讲了几个故事后,很快就睡着了。 牛蛋却有些睡不着,“姐姐,辰儿真的不跟我们回去了吗?” 洛小苒也失眠了,“对,明天只有我们两个回河西村去。”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舍不得辰儿。” “又不是见不到了,以后姐姐会带你来看辰儿的。” “辰儿还这么小,我担心他在这里过不好。” …… 洛小苒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久到牛蛋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洛小苒如呓语般的声音才在屋内响起: “睡吧,明天趁着辰儿还没起床我们就回家去,省得他舍不得我们,还得哭闹。” 牛蛋彻底不说话了。 只是辗转反侧了好久才沉沉睡去。 洛小苒紧闭的眼睛在牛蛋睡着之后睁开了,她从榻上下来,缓缓走到床边。 牛蛋和洛星辰一外一内的睡着,两个孩子的睡相都很好,不需要她操心盖被子的事情。 说来也怪,这俩孩子都是习惯了自己睡一张床的,现在挤在同一张床上,竟也睡的很香,脑袋凑的那么近,手还相互牵着。 洛小苒干脆坐在床前的地上,支着脑袋看着两个弟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好像只是简短地打了个盹,洛小苒一睁眼,天就亮了。 “牛蛋!牛蛋!”她轻声叫道。 “姐姐。”牛蛋一向没有赖床的习惯,听到洛小苒叫他便揉眼坐了起来。 “天亮了,我们该走了。”洛小苒从地上站了起来,浑身都有点僵,肌肉酸疼。 “辰儿醒来会哭吧?”牛蛋低头摸了摸洛星辰的脑袋。 “会的,但,我们确实该走了。” 第259章 意外来客 回到河西村后,关于辰儿和牛蛋无故失踪的事情,洛小苒交代家里人要统一口径。 对外就说前两日来了一位亲戚把两人带出去玩了,今日洛小苒才把弟弟接回来。 至于辰儿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回家,洛小苒想了想,还是向大家解释了与辰儿并非姐弟的事实,而且辰儿也确实被他的亲人接走了。 吉婶听后还一阵惋惜,嘴里嗫嚅:“竟不是亲的,辰儿少爷明明和小姐长的很像……” 其实洛小苒和小星辰长的并不相像,只是两人的相貌都属出众之列,在吉婶的眼中就成了长的像的了。 牛蛋也是才知道辰儿不是姐姐的亲弟弟的,他依稀记得在逃荒的时候,姐姐和辰儿就是一起的,自然也从未想过两人不是亲姐弟。 “牛蛋,你也看到了,我们昨晚住的地方就是辰儿的新家,他的身世比较复杂,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一直没对大家透露他与我并非血亲。 虽然你们两个都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我心中,你们就是我的亲弟弟,是很重要的人,不管我们住不住在一起,不管我们会不会分别,姐姐都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牛蛋听完洛小苒的话,重重点头。 自己会好好的,自己也希望辰儿在亲人身边也能好好的! “还有,姐姐在回来路上叮嘱你的事情,你也要记住。” “放心吧姐姐,我知道轻重的。” 从益州回河西村的路上,洛小苒叮嘱了牛蛋两件事。 第一,他和辰儿被绑架的事情不要向外声张。 毕竟,县太爷绑架孩童挖心炼丹的事情太过荒唐,传出去有没有人信还不一定,传到安禄海的耳朵里引得他狗急跳墙就不好了。 既然李恒已经断定安禄海会被庆仪长公主清理门户,那他们就等等看安禄海的下场吧! 第二,辰儿的身世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其实,牛蛋并不知道辰儿的真正身世,更不知道昨晚睡觉的地方是燕王府。 但燕王府毕竟是王府,院落房屋自是平头老百姓从未见到过的规制,牛蛋在里面待了一晚上,心中一定会有所猜测,因此洛小苒才让他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对别人谈及。 所有人中,最失落的,莫过于秋娘了。 如果说对于秋娘而言,洛小苒是她的精神支柱,那么洛星辰就是她的生活重心。 每天照顾着这个从逃荒路上就一起共患难的孩子,她荒芜的心田总能保留一丝生机。 “是李叔把辰儿接走了,对吗?”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秋娘凑近洛小苒问道。 “是,李叔毕竟是辰儿的亲人,他要接辰儿走,我没有理由拦着。”洛小苒说的是事实,只是说了一半,藏了一半。 辰儿的身世太敏感,不让秋娘知道,也是为了秋娘的安全着想。 得到洛小苒的肯定回答,秋娘勾起一个无力的笑,随后像是想到什么,抓着洛小苒的手问道: “那他们现在住在哪?要离开北境吗?我们还能见到他们吗?” 洛小苒拍拍秋娘的手进行安抚。 “你也知道,李叔武功很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如今找到了在益州的故人,就带着辰儿住在故人那,我们还是有机会再见到他们的。 只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最近一段时间,我们还是不要去见他们,等过些日子再说。” 秋娘点点头,其实她能察觉到小苒有些关于李叔和辰儿的事情瞒着她,但既然小苒不想让她知道,她也不会去寻根究底。 …… 家里猛然少了一个人,所有人都有些不适应,正逢秋收的时候,家里忙的人仰马翻,也就一定程度上冲淡了这种不适应。 地窖被新收的粮食堆的满满的,这给了洛小苒极大的安全感。 柿饼早前几日就做好了,牛蛋终于吃上了辰儿向他描述的“姐姐去年做过的可甜的柿饼”了。 “姐姐,辰儿也很喜欢吃柿饼,我们要不要送一些给他?”牛蛋在吃柿饼前曾问洛小苒。 洛小苒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这次就算了,再过段时间吧!” 至少,要等庆仪长公主离开北境之后。 新收的绿豆卖相极好,不做些绿豆糕都可惜了,洛小苒便带着人在厨房忙活。 绿豆昨晚已经浸泡上了,为的就是好脱皮,这工作有些繁琐,洛小苒于是把秋娘、如意和牛蛋都叫到厨房帮忙。 而在洛小苒指导下厨艺愈发精进的吉婶,则因为去苹果树林和祥叔一起照顾小鸡,而逃过一劫。 “对!秘诀就是一个字——搓!把绿豆皮都搓下来,别丢,收集起来还能去喂鸡。” 洛小苒一边悠闲地查看今年刚榨出来的豆油,一边指挥三人给绿豆脱皮。 自从她在油坊榨出第一坛豆油开始,河西村人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纷纷效仿之,一时间,几乎家家户户都吃上了以前买不起的油。 “这洛小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她怎么就能想出来用大豆榨油呢?” “谁说不是呢?菜籽油太贵了,咱们平头老百姓真的吃不起!现在可好了,自家种的大豆就能榨油,咱们也能舍得吃油了。” “而且,豆渣还能拿回家喂猪,咬咬牙付了榨油的工艺钱,又有了油吃,豆渣也不浪费,多好啊!” …… 因为豆油的事,河西村的村民对洛小苒的敬意那是又上升了一个高度,搞的洛小苒很是汗颜,就更不用说后面榨出香油又给村民们带来了新的震撼。 这次秋收后,洛小苒又增加了新油品,玉米油,也引起了一股跟风。 秋娘他们把绿豆去皮后,洛小苒便指挥如意将去皮绿豆放在蒸锅上用大火蒸,直到蒸的软烂,才拿出来搅拌成细腻的绿豆泥。 然后在大铁锅内倒入适量的芝麻油,把绿豆泥、白糖放进去小火翻炒,出锅后放凉装进模具定形就行。 得益于芝麻油,在整个绿豆糕的制作过程中,洛小苒家的厨房都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气。 加之洛宅的厨房靠近大门,若是有人此刻正从洛宅大门经过,一定能闻到这股香甜之气。 只是洛小苒万万没想到,此刻竟有人会找上门来。 听到有人叫门的时候,洛小苒不由地想,他是被绿豆糕的香气吸引来的吗? 第260章 红薯找到了 那人又叫了一次门,如意想去开门,被洛小苒拦了下来。 “是个陌生的声音,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还是我去吧!” 吱呀—— 大门缓缓打开,一个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是个普通长相的年轻男子,衣服料子倒不是村里人能穿得起的。 “请问是洛小苒洛小姐家吗?” “是,你有什么事吗?” “我家少爷有请!” “砰——” 洛小苒毫不犹豫地将大门重重关上。 神经病啊?你家少爷谁啊?他叫我去,我就得去? 砰砰砰—— 那人又在敲门 “再敲我打你哦!” 敲门声,戛然而止。 洛小苒心满意足地回了厨房,压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小苒,是什么人啊?”秋娘问她。 洛小苒从模具上扣下来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品尝,香甜软糯,就是香油的味道盖住了绿豆的清香,心里暗道下次做的时候,把芝麻香油换成玉米油。 “不认识,不用管他。” 砰砰砰—— 洛小苒话音刚落,敲门声再次响起。 艹!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洛小苒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就往大门冲去。 “敲敲敲!你敲什么敲!你家少爷连姓名都不敢报上来,还让我去见他,他多大脸呀!” 大门再次被打开,这次却是一张熟悉的脸,洛小苒的怒气僵在了脸上。 “云胡?怎么是你?” 云胡在门外就听到洛小苒的骂骂咧咧,还在心中想了一遍最近有没有得罪她的事,并无啊! “本来就是我,你以为是谁?” 云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因为洛小苒处在气头上,他怕殃及到自己,所以说话小心翼翼的。 “刚刚那个人不是你的手下?”洛小苒问云胡。 云胡更困惑了,“什么人?” 洛小苒嘴角一抿摆摆手,“没事,你来做什么?” 云胡最近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在忙,已经好久没来秋娘面前刷存在感了。 云胡指着马鞍上挂着的一个包袱,挤眉弄眼了两秒,才神秘兮兮地开口: “我找到红薯了,拿给你看看。” “真的?”洛小苒的心情瞬间雀跃起来,一边把两扇门全部打开,方便云胡把马牵进来,一边催促道:“快进来!快进来!” 云胡跟着洛小苒去马厩拴马,暗中腹诽这小姑娘变脸比变天还快,还是秋娘姑娘温柔娴静。 说起来,自己好久没见到秋娘姑娘了,不知道她见到自己会不会还是那么客气疏离? 洛小苒要是知道云胡在心里编排自己,不但不会像现在这样客气地把他请到客厅,估计连午饭也不会留他下来吃。 “快打开包袱让我看看!”洛小苒继续催促道。 云胡看到洛小苒猴急的模样,赶忙将包袱放到桌子上,三两下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你看,这个是不是就是你说的红薯?” 不用拿起来端详,包袱刚打开,只瞥一眼,洛小苒就确定了这玩意就是红薯。 “没错!” 洛小苒根本不在意上面带着的土壤,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是红薯!你在哪里找到的?” 这玩意,末世之后她就没吃过了!加上在古代的这一年,足足有四年没见过红薯了! “这不是你上次的话提醒了我,红薯也许不是大梁境内的产物,所以我就派人在边疆打听。 终于,我的手下在南蛮发现此物,与你所画之图完全对应的上,我一拿到就来找你确认了!” 洛小苒呲着大牙花子直乐。 “行啊云胡!你这效率可以啊!今天中午留下来吃饭,我把这红薯给做了,用最朴实的方式。” 最朴实的方式? 云胡一开始没明白洛小苒的意思,直到看到洛小苒直接把红薯扔进着火的灶膛,才明白她口中的“朴实”二字为何意。 “就这么让红薯在火里烧着?”云胡忍不住问。 “嗯哼!”洛小苒点头,“下面烧着红薯,上面炖着菜,一火两用,多方便。” 云胡表示他不理解,但大为震撼,他也不敢出声置喙,就等洛小苒的烧红薯上桌,他品尝过之后再说。 “对了!”洛小苒突然开口,“你说你是直接过来找我的,燕王殿下知道这事吗?” 云胡一愣,不知道洛小苒为什么要问这个,不过还是如实回道: “我还没有向主子禀报此事,想等你确认了此物确实是红薯后,再行回禀。” “那辰儿的事情,你也不知道喽?” 辰儿的事情?辰儿的什么事情?云胡脑袋有些懵,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最近都在忙着一些主子交代的事情,并不知道辰儿的事情,辰儿不是你弟弟吗?他发生什么事情了?话说,今日好像没见到他?” 云胡脑袋四处转了转,然后很肯定地说了一句,“真的没看到他。” 洛小苒的声音一下子沉了下去。 “辰儿现在住在燕王府,你去一趟就知道了。” “奥。” 云胡面上淡定回答,内心却十分好奇,不过洛小苒不想继续说下去,他也不好再问。 “你来的这趟正好,我前些日子做了柿饼,今日还做了绿豆糕,你都帮我带一些到燕王府给辰儿吧!” “你为什么不自己送过去?”主子应该不会将小苒拒之门外的吧? “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我现在不好与辰儿,甚至说,不好与燕王府走的太近,你今日来找我的事情,也许就已经落在探子眼中了。” 说到探子,洛小苒的心情就有些烦躁。 “探子?什么探子?” 云胡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傻子,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许是庆仪长公主的探子,也许是安禄海的探子,也许没有探子,我也说不准。”洛小苒盯着大门阴恻恻道。 云胡更晕了。 “反正你记住,就算来找我,最好也要做一下伪装,别让人知道你是燕王的人,我现在……” 洛小苒的话还没说完,洛宅的大门又被敲响了。 洛小苒让云胡坐客厅等她,自己去开门。 门后的脸——竟还是上午那个陌生人。 洛小苒照旧关门送走他,那人见状赶忙开口: “哎!洛小姐别关门!我家少爷屈尊纡贵来看你了!” 第261章 上门找打 屈尊纡贵? 因为好奇跟过来却躲在门后观望的的云胡,差点笑出声。 这小厮是来通报主家上门拜访的?还是来挑衅砸场子的? 洛小苒更是无了个大语。 “那赶快把你家少爷请过来吧!我倒是要看看他姓甚名谁?怎么连下人传个话都不敢报上家门。” “我是怕让下人报上我的名号,会吓你一跳,吓坏了美人我可是会心疼的!” 一个声音突然从外面传出来,这声音洛小苒听着就耳熟了许多。 稍稍想了一会儿,洛小苒恍然大悟,这不是唐天那个受虐猥琐男的声音吗? 堵在门口的小厮恭敬让开,洛小苒被遮挡的视野就此开阔,然后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果然是唐天! 他不是在垂矿流放着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对!看他现在的排场,哪里像是流放的犯人? 唐天今日身穿一件海棠红刺绣华服,腰间系着看起来就很名贵翠绿玉佩,头上戴着束发金冠,下巴高高扬起,用鼻孔对着众人。 他前拥后簇着十好几个人,大部分都是侍卫,还有四个是长相清秀的丫鬟,一行人的后面则是一辆马车和十几匹马,声势很是浩大啊! 看不惯唐天一副小人得意的样子,洛小苒眨眨眼,笑盈盈地开口: “我说是什么鼠辈连姓名都不敢透露,原来是唐公子啊,那就正常了!” “你!” 骄傲的唐天一秒破功,高高扬起的姿态立刻垮了下来,指着洛小苒半晌说不出话来。 “洛小苒,你是眼瞎了吗?看不出来本少爷已经今非昔比了,竟还敢如此戏弄我?” 洛小苒睁大眼睛上上下下又把唐天打量了一遍,最后点点头,表示肯定: “没看出来!” 唐天:……爷气笑了。 “行!洛小苒,爷就喜欢你这股劲儿,你要不是这个臭脾气,爷还不能一直惦记着你。 你听着,爷现在要回京都了,你跟爷回去做个妾室,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从此都不必在这个破村子里受苦了。” 洛小苒:……也气笑了。 “那我还得多谢唐公子的厚爱了,不过我这个人就不是享福的命,我就喜欢待在村子里。 既然唐公子觉得在这里生活就是吃苦,那我就不留唐公子吃我家的粗茶淡饭了,唐公子再见!”呸呸呸!再也不见! “洛小苒,你别不识好歹,你知道有多少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唐家的门槛吗? 爷今日特地来这找你,想带你一起回京是你天大的福气,你可知道爷的其他女人都没有这个待遇!” 洛小苒冷笑,“那我还应该感激涕零,感谢您愿意屈——尊 ——纡——贵地来接我喽?” 听到洛小苒重重点出“屈尊纡贵”四个字,联想到刚刚敲门小厮的话,云胡更想笑了。 这洛小苒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一个活宝啊? 唐天哪里听不懂好赖话,听到洛小苒话中的讽刺之意后,这下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他身为堂堂五大世家之一唐家的嫡子,看上个村姑竟还被对方嫌弃,传出去他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小贱人,你别给脸不要脸,爷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你不愿意舒舒服服跟着爷坐马车上京,那就被绑着去吧! 对了,既然你喜欢住在村子里,到时候也别进我唐家的门,爷在京郊置座宅子,你就好好待在里面做爷的外室!” 唐天一行人太过扎眼,村里已经有人站在不远处往这边张望,看的洛小苒有些生气了。 这唐天闹过之后一走了之了,他不要脸 ,洛小苒却还得继续在这生活, 她要脸。 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洛小苒上前凑近唐天,竭力压低声音冷冷道:”“叫完了吗?叫完了给我滚!” “你还敢叫爷滚,看来爷今日不把你就地正法了,你还不知道轻重!” 唐天鼻子都气歪了,转头就对着后面的侍卫下命令:“把她给爷抓起来绑马车里去!” 刹那间,十几个侍卫一起上前将洛小苒团团围住,慢慢向她逼近。 “住手!” 偷听的云胡大喝一声从门外窜出来,刚想来个英雄救美,却见到洛小苒率先向四周的侍卫攻了过去。 脚踝、膝盖、脖子、脸、裤裆……哪里脆弱洛小苒就往哪里打,动作利落至极,毫无拖泥带水的意思。 一时间竟接连打趴下了一大半的人,看的云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由往后退几步。 “啊!” 一个侍卫惨叫着摔在唐天跟前,看的他气不打一处来,亲自踢了那侍卫一脚。 “废物!这么多人抓不住一个小贱人!” “你再骂!” 不知什么时候,洛小苒已经打到了唐天跟前,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巴掌。 “嘴这么贱,该打!在垂矿被我教训了这么多回,还不长记性,还来招惹我,更该打!” 洛小苒骂完觉得不解气,甩手又给了唐天一个嘴巴子,让他的左右脸颊看起来对称一些。 本来就因为辰儿的事情郁闷了好几天,唐天这时候还找上门犯贱,洛小苒本来顾忌着影响,怕村里人看到传闲话,但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住……手!” 云胡的这句话是对洛小苒说的,他的第一句“住手”是对唐天说的,本想救洛小苒来着,万万没想到最后需要他救的人——竟是唐天。 “小苒,别打了,唐公子确实身份贵重。” “哦?”洛小苒揩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暗叹最近果然有些肝虚火旺,仅仅教训了这些人就流了一头的汗。 云胡看着躺了一地捂裆呻吟的侍卫,暗暗牙疼。 洛小苒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打人净喜欢打那个地方。 云胡走上前将洛小苒挡在身后,对着唐天彬彬有礼道: “想必阁下就是唐家的嫡次子唐天,因着这次白贵妃有孕,皇上大赦天下而赦免了流放之罪吧?” 瞧瞧,要论说话有水平,还得看我们东风商队的云胡首领。 一句话就把唐天的老底给揭了,用的还是极其淡然有礼的语气,但其威慑力堪比洛小苒甩在唐天脸上的两个嘴巴子——震耳欲聋! 第262章 云蝶 “你怎么会知道爷的身份?嘶——” 唐天惊诧地叫道,却因为扯到被洛小苒打过的嘴角,而痛呼出声。 毕竟,他只是向外人透露过自己是唐家的人,但并未提及自己是唐家的嫡次子。 “我不仅知道唐公子是唐家嫡次子,我还知道唐公子是为何被流放到了这北境的垂矿,我是说——真正的那个原因,唐公子想让我当众说出来吗?” 云胡嘴角的笑意越发深厚,眼睛里闪烁着捉弄人的恶意。 听到这话,唐天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 他被流放到北境对外的说法是打破了皇上最爱的琉璃瓶,实则…… 要不是他母亲是太后的表妹,唐家又素来以林家马首是瞻,他的小命怕是会保不住。 那件事被捂的死死的, 太后亲自出手为他遮掩,又岂会被这北境里的一个无名小卒知晓。 “爷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唐天嘴硬狡辩。 “唐公子不必自欺欺人,这事发生在后宫没错,但却不是外人知晓的那样,我说的对吗?” 云胡步步紧逼,说出的话更是让唐天肉眼可见的慌了。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压在云胡脖子上,双目通红,口水几乎喷到云胡脸上: “爷劝你不要危言耸听,要知道,很多人就是死于多嘴!” 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云胡现在倒是有些后悔刚刚叫停了洛小苒的动作,这唐天确实很讨厌,欠打! “云公子!” 秋娘不知怎的出现了,正好撞见唐天拿刀威胁云胡的场景,吓得直接叫出声来。 看到秋娘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心,此刻刀架脖子上的云胡不仅没有一丝紧张,反而忍不住高兴起来。 他就知道秋娘姑娘是在意他的。 “秋娘姑娘,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云胡开心地差点蹦起来,说罢,直接反手握住唐天的手腕一扭,轻松脱困。 唐天则惨叫一声,匕首应声落下。 云胡从地上捡起匕首,避免唐天再次持凶犯事,接着便屁颠屁颠地朝着秋娘跑去了。 旁观全过程的洛小苒:……她刚刚是看到一只摇着尾巴的大狗狗跑过去了吗? 秋娘惊魂未定,小脸一片惨白,美目中是浓浓的关心之色。 “云公子当真没事?” 云胡直接上手扒开衣领凑到她跟前,扬着嘴角求表扬似的说道: “秋娘姑娘你看,连个皮毛都没伤到,你不用担心。” 秋娘这时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了,就着云胡展示出来的脖子,上上下下仔细观察了一番。 可能是因为常年走商的原因,云胡下巴青茬下的脖子晒的有些黑,血管很突出,虽没有新的伤口,却有一道被利刃所割的老旧伤疤。 云胡仰着脖子看不到秋娘,但他能察觉到秋娘视线的停顿,猛然想起来自己脖子上确有一道伤疤,于是赶忙将衣领合上,看着秋娘顾左右而言其他道: “我要是连一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人都制服不了,那也太窝囊了!” 云胡的目光太过炙热,秋娘本能地移开视线,却见唐天一步步凑了过来,直直盯着自己。 良久,唐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随后演变成了前仰后合的大笑,连脸上和手腕上的疼痛都顾不得了。 “你喜欢她?”唐天指着秋娘问云胡,“你竟然喜欢她?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爷了!” 看着越来越多凑过来看热闹的村民,洛小苒的眉头紧蹙地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心中只想赶紧打发了唐天。 “唐天,你别抽疯了!你身份贵重,但我的位朋友,身份也不一般,你就不要在这里自讨没趣了,赶紧回你的京都去吧!” 唐天根本没把洛小苒的好言劝告听进去,笑了好一阵儿,后知后觉嘴角火辣辣的疼,这才觉得洛小苒下手真重啊! 不过,自己可以原谅洛小苒,谁让她是美人而自己是惜花之人呢? 但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子,自己可不会轻易放过,他决定要诛他的心! “在垂矿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眼熟。”唐天对秋娘说道,声音兴奋极了,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 “那时候你在服徭役,每日灰头土脸的,我总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今日你的小脸干净了,我倒是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秋娘本就对一直找她们麻烦的唐天十分厌恶,现在看他逼近自己,更是汗毛都恶心地立了起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秋娘往后退了退,云胡也站出来充当护花使者,挡在意中人的面前,似笑非笑的神态中隐隐带着怒气。 “唐二公子还是尽早回京吧!你那个身为皇后表妹、唐家主母的母亲,还在家里苦苦盼着你呢!” 又拿你知道很多事情来要挟我? 唐天转了转被扭伤的手腕,有些轻蔑地看了一眼云胡。 那你知不知道你背后的女子是什么身份? 视线转到秋娘的时候,唐天的脑海中快速闪过许多久违的画面,搞的他呼吸急促,身体都火热起来了。 “云蝶,你不记得我了吗?就算我蒙上了你的眼睛,我的声音你应该还记得呀?我给你的记忆还不够深刻吗?在泉雅阁的玉榻上,在你被绑着的柱子上,在……” “啊!!!!!” 唐天的话还没说完,秋娘就忍不住抱头尖叫起来! 从唐天叫出“云蝶”这个名字的时候,秋娘的小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 脑海中那些被她拼命压下去的黑暗回忆瞬间涌现,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了她的脖子。 呼吸急促,秋娘整个人都在抖,四肢开始痉挛! “云胡,抱住秋娘,她要摔倒了!” 听到唐天说出“泉雅阁”三个字后,洛小苒立刻明白了全部,更不用说他后面近乎赤裸的描述。 云胡也因为唐天的话怔住了,要不是洛小苒的提醒,他几乎没注意到已经站不稳的秋娘。 反应过来后,云胡长手一捞将秋娘揽入怀中,语气焦急: “秋娘姑娘,你没事吧?” 第263章 求死 “她当然没事了,我们在泉雅阁玩到尽兴时,她也会这样软成一滩娇水,呼吸不能自持呢!哈哈哈!” 唐天笑声干涩沙哑,瘦削的身躯在略显宽大的华服中疯狂摇曳,整个人像是一截随时都会被狂风折断的竹竿。 “闭嘴!再说杀了你!” 洛小苒红着眼角撂下这句话后,就迅速跑向秋娘。 她知道,秋娘此刻最不想见的,或许不是唐天,而是云胡。 从云胡手中将秋娘接过来,洛小苒沉声安抚她: “秋娘,深呼吸,来跟着我一起,呼——吸——呼——吸——” 秋娘死死抓住洛小苒的手,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像是一条濒死的鱼。 她肮脏的过去,她午夜轮回的梦魇,她最不堪的一面,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被摊开了。 在云公子的面前,在她明知遥不可及却仍在心中为之雀跃的云公子的面前,血淋淋地摊开了。 自己早被踩在污泥之下,得老天垂怜,遇洛小苒这一知心好友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她知云公子身份贵重,所以从未肖想过。 但当那段过去被人当着云公子的面说出来时,秋娘却感到整个人都被巨大的羞愧和恐慌冻住了。 她马上就要,碎了。 白茫茫的日光洒落在秋娘涣散的瞳孔中,但她却只能感觉到巨大的黑暗,仿若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带着她沉向无边的地底。 “呼——吸——呼——吸——秋娘!” 洛小苒的声音好像从千里之外传来,带着破庙的初见,带着驿站的逃亡,带着山洞的躲雨…… 秋娘因喘不上气而涨红的鹅蛋小脸,猛地喷出一口浊气,然后昏死了过去。 洛小苒左手托着秋娘的腰,躬身右手环过秋娘的腿,毫不费力地以公主抱的形式将她抱了起来。 将秋娘的脸埋在自己的身前,背过身不让云胡看她,洛小苒有些自欺欺人地觉得这样就能帮秋娘减轻一些痛苦。 洛小苒侧过脸,不再看云胡和唐天中的任何一个,想了一会儿后,对着云胡问道: “唐天你能处理吗?至少……让他离开河西村。” 云胡却不回答,身侧,握拳的双手青筋暴起。 “我去帮秋娘姑娘请大夫。” “不用,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 云胡话没还说完,洛小苒就轻轻打断了她,像是对一个陌生人一般的语气: “你将唐天弄走,就是……帮我们的大忙了。” 云胡呼吸滞了一瞬。 洛小苒将秋娘抱进了洛宅。 透过洛小苒的肩膀,他看到秋娘梳着一个他叫不出名字却觉得十分好看的发髻,上面没有任何钗环装饰,只用一根蓝色发带固定,显得那么素净。 云胡想起他初见秋娘时,秋娘脸上艳丽浮华的脂粉闪了他眼,竟是因为今日听到的原因吗? “一个娼妓罢了,你竟如此紧张她,也不过是个瞎了狗眼的货色!” 唐天起初被洛小苒瞪的那一眼吓的心脏骤停,这会儿见洛小苒走了,这才大着胆子又嚣张起来,朝着云胡叫嚷,想找回场子。 直到秋娘的身影在目光中消失,云胡这才恍若大梦初醒,看向那个他恨不得手刃之人。 但是,云胡不能让唐天死在北境。 唐天是唐家主母最宠爱的孩子,连与宫妃私通这种板上钉钉的死罪,却只安了个打碎琉璃瓶的罪状流放垂矿,如今还能凭借着大赦天下的机会回去,实在是有太多人保着他的小命。 一旦唐天死在北境,唐家和林家一定会借此发难,其后余波怕是又会耽误互市的设立。 不,不止是死在北境,云胡暗叹自己考虑的还是太保守了。 因为唐天是从北境回去的,只要他在这条回家路上死了,哪怕是在进唐家大门的前一刻死了,以唐家主母那个护短又拎不清的性格,一定会记恨北境。 加之唐家依附的林家早就对北境军虎视眈眈,唐天一死,整个朝廷不借机闹一场才怪! 云胡目光中的寒意不比洛小苒弱,他看着唐天静静思索了一会儿,良久,莞尔一笑。 不能杀,还不能打吗? 不久后,一个消息风靡京都满城。 唐家嫡次子唐天遇大赦回京,却在离京不远的“粥场”附近被一伙蒙面人抢掠,还挑断了脚筋,实在是为饱受其欺凌的百姓出了一口恶气! …… 秋娘自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也再没出过房门,除了洛小苒,谁都叫不开她的门。 流言蜚语已经在河西村漫天飞扬,洛小苒心系秋娘,也懒得去管,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看住秋娘,她实在害怕秋娘会做傻事。 明明是大白天,秋娘房间却因为门窗皆紧闭的原因,显得屋内灰暗阴沉,仿若一个深不见底的阴冷巢穴。 洛小苒点着烛火,坐在秋娘的床榻前,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秋娘说道: “这窗户纸还是不太透光,是不是得想办法炼制玻璃了?不过我自己倒是不想折腾,可以把这个法子告诉云胡,让他找人去折腾。” 听到云胡的名字,秋娘紧闭的双眼微微一颤,慢慢睁开,露出一双无神的瞳孔。 “云胡走之前拜托我好好照顾你,笑话,你是我姐妹,照顾你还要他拜托?” 秋娘的气息越来越重,洛小苒无奈地笑笑,果然还是在意啊! “云胡说他还有事情要忙,一忙完就过来看你,他还说让你放宽心,因为一些原因,唐天不能死,但他会想办法把唐天狠狠教训一顿!” “小苒!” 秋娘干哑无比的声音突然响起,洛小苒喋喋不休的小嘴一顿,勾起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但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肯说话就好! 肯说话就说明还有和外界交流的意愿,就代表还有求生的意志,是好事! “小苒,我睡不着,你帮帮我!” “好!” 洛小苒给秋娘掖了一下被角,“我去给你熬一碗安神汤,保证你喝完之后就能……” “帮我永远睡下去吧!” 洛小苒话还没说完,带着点温柔的笑就这样僵住了。 第264章 那就好好告个别吧! 鼻间传来悠悠香气,那是杜空青因为秋娘睡不着专门给她做的药香,不仅可以安神,还能祛除房间内因为长时间不通风带来的怪味。 良久,洛小苒笔直地向前高举撑开手臂,五指张开,转动手腕反复观察自己的手心和手背。 “我去帮你杀了唐天!” 听到洛小苒突如其来的话语,秋娘眸光微动,淡淡道: “那日我虽没听清,但隐约听到唐天的家世极其显赫,杀了他,洛家的一家老小怎么办? 再说,他去泉雅阁寻欢作乐,我是泉雅阁的妓子,本就是做买卖的事,这么算来他没做错什么。” 说到这,秋娘用力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诡异又美丽的笑,像是盛开在极阴冷之处的无名之花。 “再说,我接待了那么多客人,难道要一一把他们都杀光吗?” “那就都杀光!” 一束光打在了那极阴冷之处,无名之花竟也得见朝阳的沐浴? 秋娘嘴角的笑立刻被驱散了附着在上的阴霾,她本就长的好看,如今半死不活的模样活脱脱一个病西子,但却因着这一抹淡笑的画龙点睛,使得她整张脸都鲜活了不少。 “小苒,你很少有赌气的时候,平时的你就像一面船帆,不管是小风还是大浪你都接得住。 你只有在重要的人面前,才会露出如此异样的情绪,才会说出打破原则的话。 今生能遇上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洛小苒眼帘低垂,冷笑。 “你知道我把你看做重要的人,却还要一心求死?” 秋娘不笑了,她将头埋在胸前,不是为了遮挡流泪的眼睛,她的眼泪早就在一夜又一夜的噩梦中,哭干了。 她只是很……羞愧,确如小苒所言,她是个自私懦弱的人,只想着自己解脱…… “那么多痛苦都挺过来了,这次为什么不行?” 耳边再次传来洛小苒的质问,秋娘伸手揪住心口上的衣服,试图安抚那里的闷痛感。 是啊,这次为什么就不行呢? “若你害怕众人的目光,我把你送到一处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你在那好好的活着,不行吗?” “报仇呢?去找陆珠儿报仇?” “我们去砸了泉雅阁,如何?” …… 任凭洛小苒如何说,秋娘就像化作了一块木雕,灵魂出窍,肉体沉寂。 “这世上就没有你留恋的人了吗?” 洛小苒轻声问秋娘,喃喃嗫嚅,声音空灵的像是即将随风而散一般,划破寂静空间的壁垒,企图向暴风雨夜里身体挂在悬崖的秋娘伸出一只手臂。 像是听出了洛小苒声音中的山穷水尽,木雕秋娘终于给出了回应,声若蚊蝇,气若游丝。 “小苒,辰儿,李叔,牛蛋,空青……咱们洛家所有人,我都很舍不得,但我……实在太痛苦了,我喘不上气来,我睡不着,放我走吧!” “你舍得云胡?” 洛小苒眸中一冷,下了一剂猛药。 原本洛小苒是不想提这个名字的,但秋娘有一颗求死的心,却无一颗直面感情的心,那么这感情就是秋娘的死穴,她就要将秋娘置之死地而后生! 秋娘浑身一颤,自那日之后,云胡再也没有来过。 睡不着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想,云胡是在懊恼一直以来大献殷勤的女子竟是一个娼妓?还是在懊恼这个娼妓竟然还装作冰清玉洁的模样拒绝他? …… 每每思及至此,秋娘的心口就如同被一把锋利无比的小刀狠狠搅弄,肉沫与鲜血齐飞,让她痛不欲生。 她这样一个人,就算是未出阁前,也不敢肖想肆意洒脱的云公子,何况是现如今的模样? “你舍得云胡?” “你舍得云胡?” “你舍得云胡?” …… 耳边回荡着洛小苒的问题,如同魔咒。 秋娘沉默了好一会儿,即将临近的死亡带来了勇气,让她可以直面自己的内心,将对云胡的情感如数倾吐,但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作四个字。 “我不舍得。” 洛小苒:……(-"-怒) 舍得这洛宅里的每一个人,却舍不得心上人,秋娘你! 哎,“情”之一字……这很难评! “既然舍不得,那就别死了。” “这两件事……并无关联。” “‘舍不得’即‘有留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等云胡回来之后告个别再说!” …… 数日后,十几匹快马沿着京都通向益州的官道扬尘驰骋。 云胡进了益州城郊的军营,匆匆与身后的手下交代了些什么,便又再次策马出营,却被一声熟悉的声音叫住。 “站住!” 听着这声严厉之语,风尘仆仆的云胡无奈转身,满是胡渣的脸上闪过一个讨好的笑。 “祁天,这有段日子没打照面,想我了?” 祁天并不理会云胡的耍宝,仍旧是一成不变的严肃表情,他看着云胡牵着缰绳的手,冷冷开口: “你要去哪?” “我这不刚出任务回来,灰头土脸的,去益州的驿站洗洗,换身干净的衣服。”云胡神情十分自然。 “你营帐里的衣服是都被野狼撕碎了?还是你一个大男人不能在军营里沐浴?”听到云胡的胡诌,祁天冷笑问道。 云胡对答如流,“主要是顺便处理一些东风商队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每月都得盘一次账。” “主子安排你做了什么任务?我怎么没听说?”祁天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云胡喘息的机会。 云胡故意板起脸,“主子交代的任务,自然不可泄露,就算我们是好兄弟,我也不能说!” 看着云胡嘴硬的样子,祁天终是忍无可忍,恨铁不成钢道: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能瞒过主子?没有主子的允许,你竟敢私自动唐天,你不要命了!” 既然事情都被祁天知道了,云胡也就不装了。 “我从没想过欺瞒主子,我如今还有一件事没办,等办完了事情,我自会向主子请罪!” “为了那样一个妓子,你简直鬼迷心窍!”祁天有些口不择言了。 “祁天!”云胡陡然提高了声量,“她是我心仪的姑娘,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 第265章 黄了? 秋娘听进了洛小苒的话,于是房间的门窗开了,濒死之花重沐阳光。 秋娘的状态一天天好了起来。 云胡就是这时候来的。 洛小苒把家里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让秋娘和云胡单独在客厅里谈,自己则在远处守着。 守着的时候,洛小苒又忍不住想,今日过后,秋娘能想开吗? 也许是有着相似的伤口,久远的记忆突然袭来,洛小苒的心陡然一紧。 和秋娘的柔弱不同,她个性要强,所以被欺负了之后,会立刻进行反抗。 但那五个人也都是在末世拼杀三年的亡命之徒,实力并不弱,加之她是被打晕的,醒来之后还被捆着,每天只有一点食物充饥,饿的几乎没有一点力气,“反抗”二字自然也就成了笑话。 不过,为了兑现和爸爸妈妈的承诺——好好活下去,她愿意违背本心去服软,然后找机会报仇! …… 客厅内,秋娘破天荒地上了妆,化的还是她未出阁时最喜欢的桃花妆,不仅遮住了气血亏损的面色,额间那朵粉色桃花的图案更衬的她娇面秀美。 “秋娘姑娘,你……” 云胡第一次见秋娘这样的装扮,一时有些看呆了,连在路上想好的说辞都有些忘了。 秋娘柔柔一笑,看向云胡的眼神终于不再带着隐忍与克制,和洛小苒待在一起这么久,她也该学到些什么吧? 比如,勇敢! “那日唐天的话,云公子都听到了吧?” 秋娘率先开口,不用说的特别直白,云胡自然知道秋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定定望着秋娘,云胡双眸闪过怜惜,随后轻声反问: “秋娘姑娘是因为曾不幸沦落风尘,所以才迟迟不肯接受我的心意?” 秋娘苦笑,回望她这一生,身为家中独女,未出阁前也算是得到爹娘无尽的宠爱。 出嫁后,与相公相敬如宾,也算是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直到那场水灾…… “不仅如此,我嫁过人,去年的那场水灾,我和相公北上逃荒,相公被贼人所害,我也差点被贼人欺辱,幸得小苒相救,让我得以去京都投奔小姑子。 谁料,小姑子得知兄长已死,便翻脸不认我这寡嫂,我投奔无门后又被迷晕,卖进了泉雅阁。 再之后,老天爷垂怜,小苒再次救了我,我便与小苒借着云公子商队的庇护,来到河西村,这才又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秋娘的语气十分平淡,仿佛她话中遭受苦难的主人公不是自己一般,但云胡听的心都揪了起来。 “以前发生的事情都过去了,如果你愿意,”云胡停顿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起,深深呼出一口气: “以后我会照顾你!” 云胡终于把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虽然他之前在秋娘面前晃荡的次数多,但他不敢直接向秋娘表达心意,怕唐突了佳人! 尤其是让洛小苒旁敲侧击地做红娘却得到否定结果后,云胡更是只敢发乎情、止乎礼,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的孟浪会吓到秋娘。 秋娘被云胡这直白到振聋发聩的话吓到了,以为是自己身体虚弱到发生幻听,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问道: “云公子,我嫁过人,还进过青楼,我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你?” 听到秋娘自贬的话,云胡却轻轻摇摇头,直直望着她,棕色瞳孔中倒映着秋娘娇美的面庞,语气真挚,一字一顿: “我、不、在、意!” 秋娘因为云胡的这句话心脏停了一拍,也许在那一息之间,她也有一瞬间的动摇,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却听云胡娓娓道来: “秋娘姑娘可能不知道,我不是完完全全的大梁人,我阿娘是北夷人,而我阿爹,则是被掳到北夷做奴隶的大梁人。 阿娘在集市上看到我阿爹为了救一个年老的奴隶被奴隶主抽鞭子,一下子就看上了我阿爹,将他买了下来。 后来,两人相爱,便有了我。 大梁人将女子贞洁视作评价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东西,但在北夷,评判一个女子从来不拿她的贞洁说项,我从小在北夷长大,十分认同这个观点。” “既然你少时生活在北夷,为何如今却追随燕王殿下,与北夷打仗呢?” 秋娘关注的重点渐渐偏移了。 “北夷人好战,不仅喜欢到大梁边界寻衅抢掠,内部割据也十分严重,各股势力之间会为了争夺地盘发生战争。 我十岁时,阿爹阿娘就在其中一次内战中死去,我也深受重伤,我脖子上的那道伤疤就是那时候来的,后面幸而得燕王殿下所救,便追随至今。” 原来是这样。 秋娘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复杂。 她从未想过云胡竟有这样一段悲惨的过往,她眼中的云胡应当像是天上翱翔的鹰,是搏击长空、自由自在的。 “云公子如今跟随燕王殿下,前途无量,你阿爹阿娘在天之灵,看到你如今的成就,也会感到十分欣慰。” 看到秋娘又变回之前的回避状态,云胡心中忽的激涌起一股难得的冲动。 他上前一步想伸手抓住秋娘的肩膀,但最后还是克制地把手缩了回去,只深深看了秋娘一眼。 “秋娘,我阿爹阿娘要是知道我到现在还没给他们找一个儿媳,恐怕会气的到我梦里来揍我!” 秋娘? 云胡竟然直呼自己的名字,秋娘眼中闪过一丝羞意,但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抑制的痛苦。 她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的过往,又怎么能相信云胡会不在意呢? “你走吧!” 秋娘忽的转过脸去,不再看云胡。 云胡浓厚的眉毛紧紧皱起,声音却尽力保持着平和,他害怕吓到秋娘。 “秋娘,我心悦你,你还是不愿意回应我的心意吗?” …… 送云胡出去的时候,洛小苒都不忍心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太颓唐了! 拍拍云胡的肩膀,洛小苒眼带唏嘘,心情沉重: “黄了?” 心哇哇凉、急需安慰的云胡:“???” 洛小苒笑开了。 不管黄没黄,秋娘有云胡这么个牵挂,就应该死不了。 她真心的感谢云胡出现在秋娘的生命中。 第266章 长公主驾到 那日之后,秋娘进食果然又多了些,虽然情绪还是十分低落,但倒也没再提过寻死的事。 祥叔偷摸把洛小苒叫到一旁,低声嘀咕: “小姐,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我都打听清楚了。 那日,虽然有不少村民都出来看热闹,但咱们洛宅与他们的房子中间最少都隔着一个朝阳私塾,他们压根都没听见什么。 只是知道有个衣着富贵的公子找过来,然后秋娘姑娘晕倒了,别的就不知道了。 不少人反而向我打听那个富贵公子的事!” “可能分辨出是真没听到、还是为了照顾洛家的面子假装没听到?”洛小苒又问。 祥叔搓了搓手,眯起干涸的老眼细细回忆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沉吟道: “应当是不知内情的,我没从他们脸上看出异样,况且,这都二十几日了,但凡有一人知晓内情,我在村里一定会听到风声的。” “我知道了,祥叔你辛苦了。”洛小苒打发祥叔下去休息,心中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村里人虽知道唐天上门,但却不知道他到底在洛宅门前说了什么,也就不知道秋娘的过去,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过两日便是中秋了,不知道辰儿在燕王府过的好不好?家里人都念叨着他呀! …… 燕王府,后院。 陈星辰端坐在湖边水榭内,两个肉手架在下巴上,呆呆地望着湖里的锦鲤。 他身着一身湖青色云锦对襟小褂,衬的小脸白玉般干净,竟似天上的小仙童下凡尘似的。 湖中本没有专门饲养锦鲤,是陈稷看陈星辰喜欢来湖边玩,便吩咐人买来锦鲤放了进去,想让他看着高兴些。 结果,显而易见。 陈星辰依旧闷闷不乐。 燕王给陈星辰找了专门的夫子教他读书习字,除此之外,还亲自着手教他炼体。 毕竟,四五岁的年纪,正是练武的好时候。 日后就算没有很高强的武艺,能够强身健体就很好。 陈星辰每日都过的很充实,他很认真的读书、习武,得到了周围人的认可,都赞叹他小小年纪就吃的了寻常孩童吃不了的苦,日后必有大作为。 只有李恒知道,陈星辰睡着的时候,多梦,梦里总嘟囔着“姐姐”“姐姐”的,看的李恒除了摇头叹气,也没有别的办法。 李恒身上的毒已经被燕王叫来的杜时暮看过了,毒性已经蔓延到全身,深入骨髓,根本没有痊愈的可能。 对此,李恒早有准备,所以他才会冒着被长公主探子跟踪的风险,也要来益州找燕王。 “辰儿,你今日就待在后院,不要乱跑,尤其是不要跑到前院去,知道吗?” 李恒找了过来,一屁股坐在陈星辰旁边,开口叮嘱道。 陈星辰将小脑袋转向李恒,大眼睛中是大大的不解。 “爷爷,为什么不能到前院去,待会儿不是要去看大家比武吗?” 燕王府前院的演武场,每日下午都有士兵比赛切磋,场面相当热闹。 自从陈星辰来了之后,去看士兵们练武就成了他的一个习惯,小孩子都是有英雄情结的,陈星辰也幻想着自己以后能有一身高强的功夫。 “前院来了一个人,爷爷不想让她看到你,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是坏人吗?” “是的。” “辰儿知道了。” 李恒从来不会去哄骗陈星辰,让他觉得这个世道是安全的,周围的环境是安逸的,周遭的人都是善意的。 而经历了全家被灭门、数个月逃荒的陈星辰,也早早明白了这一点。 …… 燕王府,前院。 庆仪长公主去年和前年一共来了两次北境,这还是第一次登门燕王府,用的还是长公主出行的仪仗。 对此,陈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庆仪今日突然登门造访,小叔叔不会怪庆仪没有提前打招呼吧?” 陈令仪坐在下首,红唇微勾,眼神中透着娇俏的晶亮,她身后站着戴着面具的阿乔和恭谨严肃的朱颜。 “长公主有话不妨直说。”陈稷表情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陈令仪嘴角的笑意不变,“小叔叔还是这么喜欢……开门见山,那令仪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眼神更加紧盯陈稷,陈令仪的眸中闪过一丝戏谑,声调却压低了些,所以显得比较严肃。 “本宫得到消息,这次的中秋祈福,皇上会亲自参加,御驾现在已经到青州了,不日便会到达益州,到时候本宫会和皇叔一起迎驾。” 陈稷垂下眼眸,从御驾离开皇宫开始,就已经有人将消息从京都传到了益州,他也在等着天启帝的到来。 “本王知道了。” 然后,客厅里,陷入寂静。 “说起来,这是令仪第一次来小叔叔府上拜访,小叔叔不带着令仪参观一下燕王府吗?” “长公主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就回太平行宫吧。” 陈稷当然没有带陈令仪游赏的兴致,直接开口赶人。 陈令仪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好地藏了起来,只是扬起嗓子突然道: “听说皇长兄以前的老师李恒近日也来了益州,本宫与他也算是有数面之缘,要是得以一见,也算是一妙事。” 陈稷剑眉一凛,静静地注视陈令仪的眼眸,片刻之后:“卫临,送客!” “长公主请!”卫临伸手,做出一个送客的手势。 陈令仪一个眼神都没给卫临,她挑衅似的看向陈稷,继续不慌不忙道: “听说李恒的身边跟着一个小男童,长相很是讨喜,如今就住在小叔叔这里,可有其事?” 陈稷眼中闪过一丝暗锋,他给了卫临一个眼神,卫临退了下去,陈令仪也让阿乔和朱颜退了下去。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只身来到燕王府。”陈稷语气凉凉的,像是在宣告什么不好的消息。 听着这威胁的语气,陈令仪却无一丝害怕,反而在心中闪过一丝兴奋。 “小叔叔,你以为我会没有丝毫准备就来吗?” 与此同时,卫临快速向后院走去,见到陈星辰和李恒相安无事地坐在湖边水榭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长公主的探子已经潜伏到燕王府了呢! 第267章 遇刺 不对! 他是中了长公主引蛇出洞的计了! 卫临刚刚想到这,一记暗掌已经打在了他的后背,猛烈的痛意蔓延全身,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转身,拔剑迎战,发现对方竟然是个面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相十分普通,唯有右眼下眼睑处有一块白色伤痕还显得比较明显。 “擅闯燕王府者,死!” 卫临拔刀迎上,两人随即缠斗在一起。 这边的打斗自然也引起了李恒和陈星辰的注意,李恒立刻将趴在栏杆上的陈星辰护在身后,神情戒备地望着四周。 岂料,刺客却从一个他想不到的地方钻了出来,带着凉意的水珠洒到脸上的时候,李恒陡然转身,目眦欲裂地发现刺客从湖里跳出来,刀锋直指陈星辰。 李恒本能地拽着陈星辰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身后,但自己已经来不及躲闪,只能用血肉之躯迎上那锋利的刀刃。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脚从旁边踢飞了刺客手里的刀,是燕王安排暗中保护陈星辰的甲卫。 李恒见状,赶忙带着陈星辰离开打斗范围,静静等待着打斗的落幕。 “辰儿,你害怕吗?” 李恒听见自己的声音飘了出来,很淡然,一点都没有泄露出自己的心有余悸。 直到—— 颤抖不止的右手被一只小手握住,李恒空着的心,突然被填满了。 柔嫩白皙和枯黄带斑的肤色,是垂髫小儿与暮年老人的鲜明对比。 “爷爷,他们为什么要害我?” 陈星辰抬头看李恒,恰好也迎来李恒复杂且透着一丝光亮的目光。 陈星辰觉得爷爷的笑容不似平常的不正经,反而夹杂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辰儿,你害怕吗?”李恒再次问陈星辰。 陈星辰眼神直愣愣的,嘴里小声嘀咕着,“爷爷,是辰儿做错什么了吗?” “辰儿,”李恒蹲下身子,死死盯着陈星辰,第三次问道,“辰儿,你害怕吗?” 陈星辰的眼角开始慢慢泛红,渐渐盛不住眼里的泪花,最后泪珠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但他只是哽咽地点点头,很克制地没有哭出声。 “爷爷,辰儿害怕!” “知道害怕好啊!”李恒把陈星辰拉进怀里拍拍他的背,憔悴的面容仿佛又苍老了几分,“知道害怕就要学好本领,好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知道吗?” 潜伏在湖里的刺客被抓后,直接服毒自尽,尸体被甲卫带下去验尸。 而那个女刺客在落败后,还没来得及自杀,就被卫临卸了下巴,藏在嘴里的毒药也被拿了出来。 “李太傅,我先将此人押到王爷那,暗处的甲卫会继续保护您和辰儿少爷的安全。” …… “主子,有人意图行刺辰儿少爷!”卫临附在陈稷耳边小声禀报。 陈稷剑眉一挑,狐疑地看向陈令仪,是她的手笔吗? “将人押上来。” 见到女刺客的时候,陈稷瞳孔微缩,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缝。 陈令仪上下上下打量了女刺客一眼,见到对方相貌平平,就失了兴趣,然后就听见陈稷道: “长公主今日来了燕王府,言之凿凿有备而来,燕王府今日就有人行刺,别告诉本王这是巧合?” 陈令仪一愣,随即捂着小嘴笑出声来,像是没想到陈稷会把事情栽到她头上,顿时觉得有趣极了! “哈哈!令仪口中所说的‘准备’,自然是诈小叔叔的,要说令仪有什么倚仗,那一定是倚仗小叔叔你啊! 再说了,大梁长公主如果在燕王府出了什么事情,京都那些世家大族们,还不得排着队去参小叔叔? 至于这刺客,小叔叔尽管叫人把她拉下去审问一番,好叫她交代出幕后主使,省得小叔叔白白冤枉了庆仪!” 陈令仪兴趣盎然地说了一堆,转头看到陈稷仍旧一脸冷漠地望着自己,顿感意兴阑珊,于是抬手抚了抚发髻上凤凰衔珠的金簪,懒洋洋道: “府上来了刺客,想必小叔叔更不愿意带令仪参观王府了,那令仪就不打扰了。” 陈令仪走后,卫临站了出来,向陈稷请示:“属下将刺客带下去审问?” “不用,把她关起来,别让她死了。” “是。” 卫临带着女刺客退下后,陈稷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直到廊上的风铃叮咚响起,这才起身往后院走去。 后院里,陈星辰和李恒仍旧待在水榭里,排排坐。 一老一小,两脸发呆。 陈星辰大眼睛肿的像青蛙眼,鼻尖通红,一看就是狠狠哭过一场,现在哭累了。 李恒则落寞地坐在陈星辰旁边,全身呈现出一个保护陈星辰的姿态,眼神很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叔公。”陈星辰看到陈稷过来,老老实实行礼。 “吓到没有?” 看着陈星辰一脸狼狈的样子,陈稷下意识地将语气放的绵软些,却因为很少使用这种语气,反而使得说出的语调有些怪异。 “谢谢叔公派侍卫保护我,我没事。”陈星辰端着小大人的模样,真心道谢。 “既然没事,那就照常去演武场吧!” “好。” 陈星辰离开后,李恒瞧出了陈稷的欲言又止,于是主动开口询问: “殿下把辰儿支走,是有什么话要和老夫单独交代吗?” 陈稷眼眸低垂,缓了一会儿,犹豫片刻后,微微抬起眼帘说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李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这些年一直待在扬州王家,很少与外界交往。 “殿下想打听谁?” “安若寺主持慧平大师的师弟——慧能。” “慧能——”李恒双眼微微眯起,沉吟片刻后,问道: “殿下为何觉得老夫会知道他的事情。” “民间都传,慧能早年间不像现在这般疯癫,而是不逊于慧平大师的得道高僧,只是二十多年前游历归来后才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我尝试查过让慧能变成这样的缘由,但只能查到他当年似乎在京都停留过一段时间,而后直接回了安若寺。 二十年前,李太傅就在殿前司任职,不知可否听说过他的事情?” 第268章 姜彬 “慧能和尚于民间游历,而老夫则是在皇宫大院内行走,按理说我们两个不会有交集。 殿下既然向老夫打听慧能的事情,便一定是查到了什么?” “李太傅说的没错,我心中确实有一些推测,希望李太傅那里有我想要的答案。” 二十年,这是一个很长的时间,李恒垂下脑袋,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记忆里这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李恒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要不是燕王猛然提到“慧能”这个名字,李恒或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老夫确实听说过慧能和尚此人,因为他是老夫当时的同僚——姜彬的好友。 姜彬是姜家不受宠的庶子出身,大家都传他是因为在姜家混不下去了,所以才到殿前司讨口饭吃。 姜彬性格孤僻,总是独来独往,因此,当老夫无意间发现他和一个和尚交好的时候,着实惊诧了一下。 但老夫和姜彬没有什么交情,也就没有再关注过他和慧能和尚的事情。” 陈稷垂眸,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 姜彬如今已是五大世家之一姜家的家主,在朝中也是一号翻云覆雨的人物,慧能竟然在二十年前就与他交好,自己从未听慧能提起过这件事。 “李太傅是何时发现,慧能和姜彬在交往的?” “具体的时间倒是不记得了,老夫只记得……” 李恒突然顿住,收了嘴,瞥了一眼陈稷,有些欲言又止。 陈稷不明所以,“李太傅有话不妨直说。” 李恒在心中斟酌一番,终是开了口: “是云妃娘娘薨逝那年。” 陈稷瞳孔微凝,心口不自觉地窒了一瞬。 “母妃薨逝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两岁的稚童,关于我母妃之死,宫中之人讳莫如深。 后来,有人告诉我,母妃是借尸还魂的妖孽,所以才被太宗处死,李太傅,这件事你怎么看?” 燕王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李恒的后背却无端起了一身冷汗。 云妃娘娘薨逝了二十年,却依旧是一个不能轻易提及的存在,这也是刚刚燕王问他具体时间的时候,他犹豫再三的原因。 沉默了好久,李恒才缓缓开口: “似乎是听说云妃娘娘从皇家林苑坠崖后,找回来的时候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而且性情也变的与以前不同。 之前的云妃娘娘个性温婉,是京都世家嫡女中恬静贤良的典范,而后来的云妃娘娘则更加活泼率性…… 不过,老夫所知道的也都是听宫中之人传出来的闲话,殿下只当老夫人云亦云就好。 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杜撰,那极有可能是云妃娘娘坠崖的时候伤到了脑袋,所以才失去了记忆变的性情大变,毕竟借尸还魂一事,太过荒谬。” 陈稷没有说话。 幼时,太宗的皇后林月宜曾在一次醉酒后失态,狠狠抽了他一顿鞭子,一边抽还一边咒骂他母妃狐媚惑主,不除掉不能维护自己身为皇后的尊严。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母妃是被林月宜栽赃陷害而死的,也就下定决心要为母妃报仇。 借尸还魂? 那只不过是那群人要杀他母妃的借口罢了! “说起来,老夫也是因为云妃娘娘才注意到姜彬,进而无意间发现了他和慧能交好的事情。” 李恒的话将陈稷从仇恨的情绪里拉了出来,他上前一步,急切问道:“怎么说?” “殿下有所不知,在皇家林苑的时候,姜彬为了保护云妃娘娘,和她一同坠了崖。 两人大难不死,在外流落两月有余后,才被太宗派出去的人寻回宫里。 太宗珍爱云妃娘娘,为了防止有心人传闲话污了娘娘的清誉,便按下此事。 因此,很少有人知道姜彬是在外护佑云妃娘娘的功臣,老夫就是那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之一。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老夫偶尔会留意起姜彬,进而发现了他与慧能和尚的交往。 不久之后,太宗将姜彬擢升为殿前司副指挥使,老夫想,这是太宗对姜彬保护云妃娘娘的嘉奖。” “不知李太傅又是如何得知姜彬救了我母妃之事?”陈稷又抛出一个问题。 李恒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当年带队找到云妃娘娘的人是老夫的一位好友,是他告知老夫姜彬救了云妃娘娘的事。 只不过没多久,老夫这位友人就去世了,连带着他手下的一队人都死的七七八八。 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夫曾疑心是太宗为了保护云妃娘娘的清誉,暗中赐死了他们,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对劲。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宗若是真想杀人灭口,早就下令赐死了,哪里还能让他有机会把姜彬救云妃娘娘的事情告诉老夫?” 不对劲! 听完李恒的叙述,陈稷眉头一紧,心中怪异的感觉大盛。 母妃受宠,被林家视作眼中钉,姜彬救了母妃,那就是间接得罪了林家,以当时林家的权势,得罪他们的人还能好好活着,并且成为如今姜家的家主,简直是不可能的。 况且,姜彬是不受宠的庶子,最后却成了最注重嫡庶之分的世家大族的家主,这本就是一件值得考量的事。 倘若林家不知道姜彬救了母妃的事,也就不会为难姜彬。 相反,假设林家知道此事却仍旧放任姜彬坐大在姜家的势力,那就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林家与姜彬早就暗自勾搭在了一起。 陈稷将自己的分析讲了出来,李恒听完后,久久不语。 “殿下,当年姜彬成为姜家家主,确实震惊了朝野,但从未听说过他与林家有所勾连。” “李太傅的意思是,林家不知道姜彬救了母妃的事情?” “……既然这件事能被老夫那位好友泄露给老夫,以林家的权势,未尝不会有人前去告密。” “故而,此间种种,还是得一一查证。” “殿下说的是,只是时间太久,物是人非,怕是步履维艰。” “无妨,就算再过二十年,本王也要查清楚此间的内幕!” 第269章 仅此而已! 安若寺。 陈稷推开禅房木门的时候,慧能正坐在书桌后面杵着脑袋呼呼大睡,呼噜声让站在门口的陈稷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陈稷将房门关上,静静走到书桌前,俯身,将慧能托举下巴而立着的手臂巴拉开。 “砰——” 慧能的脑袋重重磕在书桌上。 “谁呀——哪个小兔崽子敢捉弄——小稷儿!” 慧能捂着额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陈稷,声音嘹亮,语气由怒转惊: “你竟然学会捉弄人了?” 陈稷皱眉,他的耳朵受到了刺激。 见陈稷不说话,而是板着张死鱼脸静静看着自己,慧能撇撇嘴: “年纪轻轻就浑身死气沉沉的,刚刚捉弄人,我还以为你终于有点年轻人的样子,结果还是老样子,真无趣!” 慧能一边说着,一边揉着额头把门窗都关严实了,这才转头看向陈稷: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陈稷仍旧没有开口,而是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慧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慧能不知道陈稷有什么意图,但他压根不着急。 于是,他干脆连书桌都不回了,直接甩了鞋子,上榻,接着睡! 然后,慧能的榻,塌了。 慧能一脸懵逼地从地上起来,揉着屁股,又看了看“陈尸”在地上的床榻,花白胡子颤了又颤。 “陈稷!你有病啊!!!” 陈稷的嘴角终于翘了起来,带着他整张原本俊美但冷酷的脸一下子就鲜活了起来。 他走到慧能刚刚坐着睡觉的椅子旁,矜贵地坐了下去,至此,这个房间内再无让慧能能睡觉的地方。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但是陈稷低估了慧能随遇而安的本领,只见慧能麻溜地从床榻废墟里爬了出来,龇牙咧嘴地抱着被褥铺开在地上,然后躺了下去。 屁股对着陈稷。 陈稷:…… “今日有人在我王府行刺,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慧能装死。 “那个右眼角有白色伤痕的小姑娘,我见过,她是你的人,为什么你的人会出现在我的王府内行刺我收养的孩子?” 慧能继续装死。 “若是你的回答我不满意,那我们从今以后也不必再联系了。” 这是要和慧能拆伙。 慧能的屁股一动不动。 陈稷起身就要去开门,路过躺在地上的慧能身边的时候,听到他懒洋洋地开了口: “我只是做做样子,那孩子不是毫发无伤吗?” 吱呀—— 陈稷推开了门,门外的清风吹了进来,带来一丝秋日的凉意。 显然,慧能的回答让陈稷并不满意。 “是陈令仪!烦死了!什么都要搞清楚!” 慧能猛地从被褥里坐起来,身上那件浆洗到发白的僧袍勾勒出凸显的脊骨,他比陈稷上次见到的时候,又瘦了。 “陈令仪为人高傲自负,你以为她为什么不去找洛小苒的麻烦,还不是因为我稳住了她。 她可以不计较洛小苒收养那孩子的事情,但她非要杀那孩子,我就演场戏给她看,仅此而已!” 第270章 她不是棋子 “你不仅在监视洛小苒,还在保证她的安全。” 陈稷斩钉截铁地吐出这句话,转过身,接着问道: “你到底在图谋洛小苒什么? 她确实有一些奇特之处,知道火药配方,知道一些罕见的农物,会做好玩的跷跷板和滑滑梯,还把鸡养在果树林里……” 陈稷罗列了一阵,心中也意识到能做出这许多事的洛小苒绝非常人,但慧能应当是在洛小苒做出这些事之前,就已经盯上了洛小苒。 慧能是怎么知道洛小苒不是寻常女子的? 洛小苒对慧能而言,又到底算作什么? 不管算作什么,他们的事,都不应该把洛小苒扯进来! “不管你图谋洛小苒什么,她都不在这盘棋上,她更不是你的棋子!” 陈稷话中满满都是对洛小苒的维护之意,慧能眯起眼睛,惋惜地摇摇头。 “都和你说了,喜欢洛小苒可以,她确实讨人喜欢,但你不能爱上她,心爱之人是软肋,你的敌人太多,你能保证能一直护着你的软肋?” “我……” “小稷儿,你是云妃的儿子,是大梁的燕王,是铁血铮铮的北境军统帅。 于公,你要对抗北夷,清除时弊,守护大梁。 于私,你要为母报仇,让京都那些人血债血偿。 你如何……谈论儿女私情?” 慧能每说一句,陈稷背在身后的手就握紧一分。 “你放心,我的路在哪里,我清楚,不过,我希望今日刺杀的事情没有第二次!” “敷衍一下陈令仪啦!”慧能假装没听懂陈稷话中的警告,嘿嘿一笑,“毕竟,我可是她安插在北境最深的一个探子啊!” …… 天启帝要来安若寺祈福了,这可是大事,所有相关部门机构该准备接驾的,准备接驾,该准备祈福仪式的,准备祈福仪式。 毕竟,这可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来安若寺啊! 这种泼天大事洛小苒自然也听说了,但是他区区一个皇帝的一个小小行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是田不用种了?还是鸡不用养了? 云胡带来的红薯洛小苒留了下来,忍住没吃,特意挑了一块土质疏松的小菜园,美美地种了下去。 “今年在小小的菜园里面,挖呀挖呀挖! 种小小的种子,结小小的果! 明年在大大的菜园里面,挖呀挖呀挖! 种大大的种子,结大大的果! 后年在特别大的菜园里面,挖呀挖呀挖! 种特别大的种子,结特别大的果! ……” 洛小苒一边盘算着一两年后能堆满整个地窖的红薯,一边干劲十足地喊口号刨地,看的旁边牛蛋一愣一愣的。 一想起那天的烤红薯,甜糯无比,酥软绵香,牛蛋甚至希望洛小苒今日种下去的红薯,明日就能发芽,后日就能长出红薯。 擦了擦口水,牛蛋还不忘他的辰儿弟弟,赶忙朝洛小苒喊道:“姐姐,等红薯长出来,我们做好多烤红薯,也给辰儿送去一些!” 洛小苒手下的动作一顿,旋即勾唇应和,“好!听牛蛋的!” 第271章 接驾 “废物!” 一只琉璃夜光杯被猛地砸向地面,精致的杯身瞬间化作数块碎片,洒落一地。 朱颜看着盛怒的长公主,低头不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竟还有脸信誓旦旦地跟本宫保证一定会除掉那个孽种,结果本宫茶都没喝完,他派去的刺客就被活捉了,看来,慧能也成了废棋。” 陈令仪说完,伸手捏了捏眉心,神情有些疲倦。 “公主息怒!” 见长公主的语调有所放缓,朱颜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若是那刺客没有招供,慧能就还是安全的,和安禄海这种早就暴露的探子,不一样。” 对于朱颜的劝慰,陈令仪并不买账,垂眸想了一会儿,她娇艳的红唇里轻描淡写地吐出八个字: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朱颜对于陈令仪斩草除根的做法,也算是见怪不怪,只是…… “毕竟,慧能潜伏北境已久,若是他还没有成废棋,还是能为公主效力的。 如果同时除去安禄海和慧能的话,我们在益州甚至说在整个北境,都失去了重要的情报探子,若是再慢慢培养,怕是又会耗费时间和心血。” “公主。” 门外响起面首阿乔的声音。 “进来。” 见到阿乔进来,朱颜主动向后退了退,阿乔掠过朱颜上前贴近陈令仪。 “公主,阿乔准备了汤浴,公主不如前去解解乏。” “也好,等皇上来了,这莲花汤我可泡不上了。” …… 没过几日,浩浩荡荡的天启帝御驾便来到了益州。 皇帝出行的队伍很长,除了一首一尾的骑兵护卫队之外,另有抽调出来的禁卫军和侍卫司在队伍四周策应保护。 队伍中间则是连绵不绝的马车,有的载人,有的装物。 太平行宫前,燕王陈稷和长公主陈令仪一左一右,静候御驾。 一双龙靴从明黄色马车探了出来,马车下早早跪着一位小太监,他是皇上御用的下马墩,在所有伺候的小太监里,很是得脸。 背上猛地被踩了一脚,小太监的头往下低了三分,脑门上鼓起一根青筋。 小太监只有十二岁,身形还没完全长开,被一个养尊处优的上位者踩在脚下的时候,是需要用极大的力气去稳住身体平衡的。 好在,小太监背上的脚很快就消失了,小太监低下的头慢慢抬了些,但仍旧是垂首的姿态,按照规矩,他要赶紧站起来退到御驾马车后面。 谁知。 “啊!” 一声尖叫猛地从上头炸响,刚刚站起半边身子的小太监吓的立刻跪了下去,脸色发白。 马车上还有一人?!! 天启帝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去,露出一张和庆仪长公主十分相似的脸,只是长公主的五官更加明艳,而天启帝的脸则有着男子的棱角。 原来,天启帝和庆仪长公主乃是龙凤双胎,若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惠宗恐怕会非常高兴。 “爱妃,怎么了?” 刚刚发出尖叫的乃是天启帝最宠爱的贵妃白氏。 第272章 皇帝贵妃 “皇上,臣妾刚想下去,这狗奴才就站了起来,若是臣妾当时已经将脚踩在他背上,一定会摔倒的。” 白贵妃生了一张如银盘的圆脸,浓眉杏眼,相貌不俗。 此刻,她一边护着已经显怀的肚子,一边向天启帝告状,脸上又惊又怒。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小太监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赶忙磕头求饶。 “奴才不知道贵妃娘娘也在龙辇之内,求皇上饶恕奴才吧!” “来人!”天启帝冷冷瞥了小太监一眼,“将他带下去审一审,问清楚有无人指使?” “皇上饶命,贵妃娘娘饶命,奴才真的不知贵妃娘娘在龙辇里。” 无视小太监的求饶,两名侍卫司的侍卫领命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他就要下去。 “且慢!” 庆仪长公主陈令仪缓缓上前,先是看了一眼白贵妃,这才对着天启帝道: “参见皇上!” “皇姐不必多礼!” “谢皇上!” “皇上,按制龙辇只有皇上能坐,这小太监一定不知道白贵妃也在龙辇内,所以才按照规矩起身退到龙辇后面。 俗话说‘不知者无罪’,况且白贵妃也没出什么事,不如就宽恕他吧!” “噗嗤——” 听完陈令仪的话,白贵妃捂嘴笑了起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白贵妃所笑何为?”陈令仪也笑,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白贵妃却没有立刻回答陈令仪的话,反而是做出一个想下龙辇的动作,立刻就有一个太监跑出来跪在马车下,成了新的下马墩。 贴身侍女扶着白贵妃下了马车,白贵妃不紧不慢地走到天启帝面前,这才抬眼看向陈令仪,笑意盈盈道: “本宫听说,长公主府里,半夜时常也有被打死的奴婢送出来,怎的来了北境,就变得慈悲心肠起来了?” 白贵妃的话音一落,鸦雀无声。 周围安静极了,连那个即将被拖下去的小太监也不敢出声求饶了。 这白贵妃说话,也太没有分寸了。 陈令仪的笑意僵在嘴角,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阴恻恻道: “听说?本宫倒不知这种空穴来风的无稽之谈,什么时候竟能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谈论了?” 话是回怼白贵妃的,但陈令仪的眼睛却是看向天启帝,似乎在埋怨中秋祈福他为何将不懂分寸的白贵妃带来。 天启帝到底是顾念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的,给了口无遮拦的白贵妃一个警告的眼神,最后淡淡道: “皇姐说的有道理,白贵妃是朕突然召进龙辇的,小太监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陈令仪的嘴角重新勾起,刚想说些什么“陛下慈心圣明的话”,就听天启帝接着道: “那就不用审了,直接拉下去杖毙。” 天启帝说完,抬眸将目光移向陈令仪,嘴角分明有一个压不下去的邪笑。 陈令仪的笑脸,再次僵住。 小太监被侍卫司的侍卫拉了下去,与上次不同,他这次不敢再开口求饶。 燕王陈稷静静望着这一出闹剧,心中闪过无数纷杂念头,最后决定按兵不动。 “参见皇上。” “皇叔,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臣一切安好,多谢皇上挂念。” “皇叔驻守北境,震慑北夷,保一方平安,朕要替我大梁子民谢谢皇叔。” “……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皇上言重了,一路舟车劳顿,还是赶紧入行宫休息吧!” 御驾进入太平行宫后,自有专人引导和安置,这些琐事自不需要燕王殿下亲自盯着。 陈稷也乐得清闲,打算回自己在太平行宫的住处,卫临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主子,皇上和长公主不是姐弟情深吗?今日这出戏难不成是专门唱给我们看的?” 陈稷脚步一顿,又长又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道扇形剪影,卫临也跟着停了下来。 “这次禁卫军带队的是霍青云,找机会儿见一面吧!” “是。” 是夜,子时。 太平行宫僻静处的一间小屋内,两杯清茶置于桌案两侧,浓郁茶香随着蜿蜒热气晕染在室内,显得夜愈发深幽了。 没过多久,门开了,一双绣着兽纹的黄皮长筒直靴踏了进来,然后径直走向端坐于桌案后的陈稷。 “燕王殿下,别来无恙。” 陈稷抬头,就见一身禁卫军统领打扮的霍青云缓缓而来,黑色劲装,外着轻甲,腰配长剑。 “我以为,你会被留在皇宫。”陈稷的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霍青云在桌案的另一侧坐下,拿起清茶轻呷,茶香带着暖意下肚,一路赶来北境的疲惫,仿佛都消失了。 “殿下所料不错,皇上原本是让我留守皇宫,由林元芳护卫御驾来的。 临行的前一日,皇上突然改了主意,不仅留下皇后坐镇后宫,让白贵妃伴驾随侍,更是让我代替林远芳护卫御驾。” 林远芳是林家家主林啸天的嫡长子,皇后林灼华的长兄,太后林飞燕的亲外甥,现任侍卫司指挥使,全权负责天启帝的安危。 “哦?那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手脚,让皇上临时改变了主意。”陈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直直看向霍青云,眼中闪过一抹少见的揶揄。 霍青云也笑,又饮下一杯清茶,润润嗓子,这才朗声开口: “我听说,两个小太监议论唐天借着大赦天下得以回京的事,这话传到了皇上耳朵里,皇上就改了主意。” 陈稷眉毛一挑,看着风轻云淡的霍青云,忍不住打趣: “那还真是凑巧!唐天可是皇上的逆鳞,他回京的消息传到皇上耳朵里,怕是有很多人会被迁怒了。” 原来,几月前的一场宫宴里,唐天借着酒意轻薄了天启帝的钱才人,这可是欺君罔上、抄家灭族的大罪。 结果,太后林飞燕因为唐家主母的苦苦哀求,最后用雷霆手段粉饰太平,保下了胆大包天、荒唐至极的唐天。 最后的结果就是,钱才人突发急病而亡,唐天因为无意间打碎了皇上最爱的琉璃瓶,被罚流放垂矿。 第273章 姐弟 天启帝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不杀唐天,已经算是把自己的脸皮亲手摔到地上去了。 谁承想,半年时间不到,唐天就从垂矿全须全尾地回去了,用的还是白贵妃有孕后,天启帝龙颜大悦颁布的大赦天下的诏令。 身为九五之尊,天启帝没把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人弄死,结果人家还因为自己的诏令回京了,简直是奇耻大辱,不,是奇耻巨辱! 堪比,天启帝把自己摔在地上的脸皮又捡了起来,狠狠把自己的脸皮打了一顿,再把脸皮踩两脚,最后又吐了三口唾沫在自己的脸皮上。 他可是皇上啊! 搁谁是天启帝,都得因为唐天回京的事气吐血吧! “事关唐天,太后自知理亏,所以皇上不让皇后和林元芳伴驾,太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霍青云接着道。 “嗤——” 听了霍青云这一通讲述,陈稷也就不奇怪今日太平行宫前,天启帝为何要当众落陈令仪的面子了。 …… 原本,庆仪长公主陈令仪和天启帝陈玄睿这对姐弟的关系还算是亲密,甚至说是相互扶持的最信任之人,也不为过。 两人的母亲只是一个宫女,仗着姿色不俗在惠宗酒后爬上龙床,为惠宗所不喜,并在生下两人后大出血而亡。 惠宗因为不喜他们的母亲,连带着也不喜陈令仪和陈玄睿,对这姐弟俩并不多加关注。 宫里的奴才和奴婢最喜欢的就是见风使舵,对于有权势的主子,那是绞尽脑汁去讨好,恨不得去舔主子的脚指头,以此来获得财富和权利。 但对于没有权势的主子,不搭理都算是好的,也未尝没有那些个黑心、变态、扭曲的奴才奴婢,暗中欺辱空有“主子”之名,却无“主子”之实的主子。 对于第二种情况,失去母妃的燕王属于,不受惠宗重视的陈令仪和陈玄睿,也属于。 故而,陈令仪和陈玄睿能在吃人的皇宫里长大,一定是相互保护和相互扶持而来的,有很深厚的感情。 直到—— 权利的出现! 天启帝陈玄睿是被林家扶上皇位的。 当年太后无子,惠宗立长子陈玄礼为太子,名正言顺。 后来,如今的太后林飞燕收养了陈令仪和陈玄睿姐弟,陈玄睿就成了惠宗名义上的嫡子。 尽管林家势大,且在朝中操纵朝臣上书要另立储君,但因先太子仁和纯孝,多年来帮着体弱的惠宗处理国家政事也是游刃有余,所以太子之位还是保下了。 要不是六年前,先太子从扬州巡查归来后,突然薨逝,加上林家的扶持,这皇位也轮不到陈玄睿来坐。 惠宗的儿子中,没了亲生母亲的不止陈玄睿一人,太后之所以收养他,还是要靠他的姐姐陈令仪。 陈令仪不知怎么的攀上了林元芳这条大腿,借此在太后面前极尽讨好之事,终于让太后收养了他们姐弟。 但陈玄睿到底不是林飞燕的亲生儿子,林家扶持他当皇上只是想找个傀儡,好方便他们在朝中行事。 不出所料的,惠宗驾崩后,林家的权利在天启帝这一朝登上了顶峰。 陈令仪靠着讨好林家,也算是在京都如鱼得水,可以随心所欲地享受她痴迷的权利和财富。 但陈玄睿成了皇帝后,却被困在高墙围挡的皇宫中,一言一行都在遭受监视,表面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实则为可怜可悲的提线木偶。 一方面,他拥有整个大梁最尊贵的身份,另一方面,他甚至还不如街上的小商小贩自由快活。 这种日子还没过两年,天启帝就已经忍不了了,太平行宫前打脸庆仪长公主,就是证明。 毕竟,是陈令仪将天启帝带到了林家面前,让他成为林家的工具。 是陈令仪只顾自己逍遥快活,而不顾天启帝的死活。 是陈令仪劝天启帝不能得罪林家,让他配合林家乖乖演好“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 霍青云这时也道:“殿下说话还是委婉了,唐天只是一个小喽啰,皇上真正的逆鳞当属林家,长公主这个为了权利而把自己亲弟弟送给林家利用的姐姐,皇上想必也是恨极了。” 陈稷接着他的话道:“权利会滋养傲慢,日后,林家会越发肆意妄为,皇上也就越发容忍不了林家,对自己的姐姐也就越发憎恶。 你瞧瞧,我们还没做些什么,他们已经开始狗咬狗了。” 霍青云的眸光闪烁,像是回忆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温文尔雅的脸上无端散发出一股冷意,但他收敛的很快,接着问道: “不知,殿下让我一定借着这次祈福来北境一趟,是何缘故?” 说到这个,陈稷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复杂了些,甚至喝了口茶掩饰心绪。 “原本叫你来,是因为抓到了霍充,他不肯招供,非得见到你,才肯开口。” 霍青云一愣。 霍充,真是一个熟稔的名字啊~ 一个他念叨了六年的名字! 一个他苦苦寻找了六年的人! “我会去见他的,我会亲自听他讲述如何背弃姓氏、背离主家、背叛人伦,联合外人害死自己从小陪伴一起长大的主子的。” 霍青云的声音陡然冰冷,双眸迸发出骇人的阴沉,掷地有声道。 烛火微动,茶香四溢。 霍青云重重吐出一口气,收回思绪,抬眸看向陈稷: “殿下刚刚说,‘原本’?” 陈稷将茶杯再次满上,低头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霍青云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理智,并抓住他话中的重点,当真是心思缜密。 一杯清茶入喉,清清嗓子,陈稷缓缓讲述起陈星辰的身世。 霍青云静静听着,然后,久久不语。 倒不是不相信燕王说的,正是因为他知道燕王不会拿这种事情骗自己,所以才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手指紧紧扣住茶杯,手背上激起一道明显的青筋,霍青云的脑中一片混沌,只余一个念头不断回响。 玄礼哥哥竟然还有一丝血脉存留于世! 第274章 弃文从武 霍青云比先太子小四岁,从小就喜欢跟在自己的太子表哥屁股后面跑,因为先太子对身陷囹圄的燕王多有照拂,故而也和燕王多有交往。 霍青云天资聪颖又勤学刻苦,十三岁那年,下场参加乡试,一举夺魁为解元,从此才名冠绝京都。 谁承想,第二年的春闱前夕,太子突然薨逝,举国震惊,春闱也随之推迟。 先太子陈玄礼是霍青云姑姑的儿子,先太子死后,霍青云姑姑也承受不了打击,很快就抑郁而终。 当时的霍家家主,也就是霍青云的祖父,在接连失去女儿和外孙后,料定外孙之死与林家脱不了干系,于是上奏请求惠宗严查先太子猝然薨逝之事。 谁知惠宗还没有决断,林家和唐家就联合起来反扑,参霍家家主的奏折雪花一般进了御书房,让惠宗头痛不已。 正逢江南盗匪猖獗,起初只是几处,渐多,后有燎原之势,其中不乏有用前朝余孽之名起事者。 谁都没想到这场匪患竟如此声势浩大,单靠府衙驻军已经无法镇压,扬州太守只能奏请朝廷派军支援。 惠宗本就体弱,先后失去爱子与爱妃,又夹在霍家和林家的博弈中左右为难,再加上这次盗匪起事,直接心力交瘁病倒了。 局势危难之时,林啸天主动请缨,带军下江南剿匪。 惠宗准奏。 林啸天剿匪回来,成了大功臣,京都百姓争相称颂,本就是五大世家之首的林家,此时的声望更盛。 霍家家主自知伸冤无望,急火攻心之下中了风,从此只能卧床残喘。 为了能挽回在朝中的颓势,霍家一方面敦促霍青云静心苦读,继续准备推迟到明年的春闱,另一方便则打算将霍青云的妹妹霍夕兰送入后宫。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霍夕兰当年只有十三岁,而彼时的惠宗已经年逾五旬了。 最后的最后,霍夕兰没有入宫,霍青云也没有参加第二年的春闱,而是直接入了殿前司当差。 此举,震惊朝野。 要知道,殿前司虽说有护卫皇宫之责,可以多在皇上面前露脸,给皇上留下印象,但到底是“侍卫”。 五大世家之人对于在殿前司当差的态度,那都是极其不屑的。 正如李恒向陈稷讲述的那样,人们都以为姜彬是在姜家混不下去了,所以才到殿前司讨口饭吃。 所以,霍青云身为堂堂霍家嫡孙,竟然放弃科考而入殿前司,在当时简直惊掉了一圈人的下巴。 再说,世人皆知霍青云才学出众,却没听说他武艺如何啊! 霍青云敢入宫当差,或者说能入宫当差,自然是有功夫在身的,只是之前没有在人前显露罢了。 而事实证明,优秀的人,在哪都优秀。 霍青云不在意那些嘲笑的话语,恶意的目光以及刻意的打压,短短两年时间,就升了殿前司副指挥使。 又过两年,十八岁的霍青云成了大梁建朝以来最年轻的殿前司指挥使。 第三个两年,霍青云升任禁卫军统领,掌管殿前、镇抚、兵马三司,深受惠宗信任,霍家在朝中也不复之前的风雨飘摇。 可是,好景不长。 一朝天子一朝臣,惠宗驾崩,天启帝登基,霍青云这个禁卫军统领的位置就尴尬了起来。 无他,天启帝的背后是林家,而霍家与林家早在先太子薨逝时,就势同水火。 有一件事,可以明显反映出霍青云的尴尬处境。 去年,白贵妃刚晋升贵妃之位,就暗中派人去老家将弟妹接来京都,想着共享荣华,却迟迟没等来弟妹,反而等到了南方水灾的消息。 一听说有大批难民涌在北上的官道上,白贵妃一下子就慌了,生怕自己的弟妹被裹挟在难民中间有危险。 于是,白贵妃便请求天启帝派人去迎她的弟妹来京,毕竟她私自派出去的人和皇上派出去的人,实力上那是没有可比性的。 天启帝宠爱白贵妃,对这种小事自是满口答应,当即派霍青云带人沿官道找寻白贵妃的弟妹。 这个命令一下来,霍青云没什么反应,倒是让他的一众手下像是吃了苍蝇般憋屈。 白贵妃的爹只是一个七品县令,一个七品县令的儿女竟要他们大人亲自去接,这不纯纯恶心人吗? 不过圣意不可违,他们还是出发了,并在不久后,于一个废弃的驿站里找到了白贵妃弟妹的尸体。 根据现场的情况看,他们是被灾民劫掠了。 霍青云吩咐手下把白贵妃弟妹的尸体装车,带回京都。 皇上让接,但也没说接的是活人,还是死人,不是吗? 尸体到了京都,白贵妃一见,悲痛欲绝,对着弟妹的尸体嚎啕大哭,求天启帝彻查杀她弟妹的凶手。 但是,白贵妃的弟妹九成九是死于灾民之手,而如今北上的灾民成千上万,哪里去找杀了她弟妹的灾民呢? 彼时的天启帝刚登基,还不知晓他靠着林家上位后,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刚成为皇帝的天启帝,意气风发,豪情万丈。 斩首私吞赈灾银的昌州知府、设“粥厂”安置灾民、下令各府衙加派医者一同赈灾抵御瘟疫…… 水灾发生后,从天启帝的一系列举动,便能看出这个少年帝王心中有抱负、存沟壑。 白贵妃知道在茫茫灾民中找到杀死弟妹的凶手是不现实的,但她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向皇上进言,为防南方的瘟疫传进京都城甚至传进皇宫,所以还是封闭城门,不再接收灾民为好。 皇上是真的喜爱白贵妃,所以没有回绝她的进言,又考虑到设在京郊的“粥厂”能够统一安置灾民,于是便下旨封锁了京都城门。 不过,天启帝心中担忧灾民们会因为进不了京都城而产生恐慌,还派出亲姐姐庆仪长公主亲自去“粥厂”视察灾民情况,可谓是真的把灾民们放在心上。 那时的天启帝是真的忧国忧民、又信赖庆仪长公主啊! 与今日太平行宫前众目睽睽之下杖毙长公主为之求情的小太监,简直形成了巨大且鲜明的对比。 第275章 前尘往事 这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两旁石壁上做了烛台,上面点了微弱烛火用以照明。 哒哒——哒哒—— 整个空间寂静的很,只有陈稷和霍青云的脚步声,回响在这个阴森黑暗的空间里。 终于走到通道尽头,陈稷从烛台上拿起一截燃烧的蜡烛,推开面前的石门。 石门后面是一个很大的房间,陈稷向着桌子走去,将桌上的蜡烛点燃,照亮这间隐秘的地牢。 正对石门的地方有一个玄铁打造的铁笼,一个干瘦的人影背对着铁门蜷缩着,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陈稷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缓缓移步到铁笼上方,将茶水浇在那个身影的头上。 “啊——” 那人正在酣睡,被凉茶一激,猛然惊醒,转过头一看,似乎有些不确定面前之人。 “燕王殿下?” 陈稷并不看他,而是微微侧脸,给了身后之人一个信号。 霍青云便于阴影处走了出来,走到与陈稷并排的地方,一起看向铁笼里的人。 “霍充,我来了。” 听着这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霍充的身体一下子扑向前面的铁笼,似乎想看清楚来人是不是他想见的那人。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很久了,吃喝拉撒睡都是摸黑进行,霍充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光了。 适应着久违的光亮,霍充眯起的眼睛逐渐睁大,在确认来人的那一刻,霍充的嘴巴张合数次,良久,只吐出一句话: “青云公子,长高了。” 霍青云垂眸冷笑,六年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十四岁的少年,更不会因为眼前之人只字片语的温情攻势,而有所动摇。 “玄礼哥哥是怎么死的?” 这是霍青云对霍充说的第二句话。 一灯如豆,发出淡淡黄光,晕染着铁笼内外的三人,仿佛藏着许多说不尽的秘密。 …… 走出地牢,陈稷和霍青云都没有说话,两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尤其是霍青云,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恍惚之色,仿若一夜之间变回了那个六年前听到妹妹要被送进宫时的绝望的少年。 抬头望天,已是晨光熹微,天气寒凉。 …… 先太子陈玄礼薨逝的时候,陈稷十六岁,来到北境四年,于军中厮杀历练,霍青云十四岁,正在书房日日苦读,全力以赴准备他的会试。 而霍充比时年十八岁的先太子还要大四岁,是霍家千挑万选挑出来照顾先太子的家奴,是后来东宫大名鼎鼎的充公公。 所以,对于先太子的薨逝,二十二岁的霍充比陈稷和霍青云看到的要多、要深。 这其中不仅夹杂着皇位之争,更是君权与臣权激化的结果。 …… 霍充六岁时净身入东宫,陪伴年仅两岁的陈玄礼,发誓一辈子效忠和保护陈玄礼。 那时的陈玄礼还不是太子,他爹——未来的惠宗,也还不是太子。 霍充记得很清楚,他入东宫的那一年,深受太宗宠爱的云妃诞下皇子,整个皇宫弥漫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除了太宗皇后林月宜的坤宁宫。 太宗皇后只有惠宗一个儿子,因此对惠宗寄予厚望,尽管体弱的惠宗终于在三十岁的时候为她生下期盼已久的长孙,但太宗皇后仍旧不放心。 看着太宗对云妃的关切和宠爱,太宗皇后摸了摸头上冰冷的凤簪,嘴角时常挂着不知名的冷笑。 如今世人皆知,林家是凤凰窝,除了太祖的皇后是与其少年结发的平民皇后,而后的三朝皇后皆为林家女。 因此,林家不仅是第一门阀世家,更是大梁第一外戚,权势滔天。 但是对于那时的太宗皇后而言,她只是林家的第一位皇后,而且是一位不为皇帝喜爱的皇后。 京都的五大世家中,林家、霍家和唐家是当初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功臣之后,云家和姜家则是前朝大族。 因为太祖与林家的第一代家主关系最好,于是便做了儿女亲家,这才有了太宗与林月宜的婚事。 林月宜清楚自己的凤位是怎么来的,因此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时常被缺失的帝王之爱和把握不牢的权利欲望所撕扯。 最后,她选择了屈从内心对于权利的渴望,策划了云妃在皇家林苑坠崖一事。 后见云妃大难不死,又用“借尸还魂”的理由,逼死了云妃。 自太宗继位之后,北夷人就开始虎视眈眈,势力盘根错节的五大世家,其家主也都是太祖一辈的老人,老人们能被太祖压着,但不一定会乖乖听太宗的话。 因此,太宗想要利用世家们的力量继续抗击北夷人,有些事情上就不得不妥协。 云妃之死,是太宗对朝臣们的一次妥协,但不是最后一次。 北夷时常滋扰大梁,太宗每为了抗击北夷向世家朝臣妥协一次,世家朝臣就更进一步,君权和臣权的天平慢慢倾斜到臣权这边。 惠宗身为中宫嫡出,品行才能俱佳,除了体弱,并无其他明显缺点,被立为太子,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太宗驾崩后,惠宗继位,他的母亲林月宜成了太后,他的妻子林飞燕成了皇后。 林家和皇家的关系更加紧密,惠宗也有了父亲太宗在世时常有的忧虑,林家势大啊! 幸而,林飞燕没有孩子,惠宗立了霍家女儿生的长子为太子,也就是先太子陈玄礼。 作为一个帝王,体弱的惠宗精力不足,难以处理繁多的国家政事,好在他还有太子可以辅政,分担一些国家政务。 如果说太宗是囿于北夷滋扰边境所以才让朝臣权力扩大,那么惠宗的体弱加上他的母亲、妻子皆为林家人,则再次使得君弱臣强的局面进一步激化。 惠宗体弱但个性刚强,尽管很多地方有心无力,但也下决心要支撑起泱泱大梁,对外抗击北夷,对内掣肘世家门阀。 彼时,陈稷已在北境小有名气,一次又一次地将妄图踏破北境防线的北夷人打退,暂时压下了惠宗的一大块心病。 于是,惠宗支撑起疲乏的身子,透过乾清宫的窗户,将目光移向了朝中。 第276章 太子之死 国库连年亏空,但是世家门阀的腰包却连年鼓囊起来,要说朝中没有结党营私、利益勾连的小贪、大贪、巨贪,傻子也不相信! 惠宗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直击要害,拿盐务这个大典型开刀,于是便派他最信任的人——太子陈玄礼下扬州巡查盐务。 太子身负皇命,自是万事小心周到,以求肃清盐务,以正朝纲。 这一查,果然查出盐税模糊,实缴之数与实不符,收至朝廷的只有到十之二、三。 太子暗中收集证据,打算回京后呈于惠宗,却在途中遭遇暗杀,后为一富家小姐所救,待伤好后,才暗中回京。 回宫后,太子马不停蹄地将收集到的证据交给惠宗,请惠宗过目。 果不其然,证据里的账本、书信等,都指向扬州一众官员利用盐税谋取私利。 其中,扬州太守每年定期向林家孝敬一百万两白银,风雨无阻。 要知道,朝廷的库银最多的时候也不到一百万两啊! 惠宗龙威大怒,决定筹备几日后,就以这每年一百两的事情问罪林家。 太子自是同仇敌忾,他可是差点把命丢在了扬州!这背后岂能没有林家的手笔? 惠宗和太子计划的很好,但他们却不知身边早有太后的耳目,消息传回林家,引起巨大的震动。 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林家也管不得诸多顾忌,以雷霆手段出手了! 先是身为兵部尚书的林啸天上本参奏扬州太守私吞盐税,家中藏银无数,望惠宗下令彻查,以儆效尤。 惠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既然林家愿意丢车保帅,惠宗未尝不可借坡下驴,抄了扬州太守的家,充盈国库呢? 毕竟,肃正朝纲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到的,若是一开始就打击力度过猛,不仅会引发林家的猛烈反弹,还会激起其他世家的抱团取暖,更不利于之后对世家的分而化之。 看着从扬州太守家中抄出的数千万两白银,流水一般全都抬进了国库,惠宗暂时按下了一百万两白银的事情。 但太子却不愿意就此作罢,毕竟这次巡盐他可是九死一生,这群人连一国储君都敢谋害,明日岂不是就敢造反?!! 造反倒不至于,但谋害一国储君……有一便能有二,谁让太子非抓着盐务的事情不放呢? 于是,没有一丝预兆,太子陡然薨逝! 惠宗悲愤不已,数度昏厥。 可太医给出的结果就是太子突发隐疾,换了几批太医,都是这个说法,惠宗也就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一直照顾太子的充公公离奇消失,不见踪影。 …… “霍充的尸体麻烦殿下派人收殓。” “自然。” 霍青云说罢,和燕王告辞后,便往天启帝的住所赶去。 他离开的时间有些久了,再不回去,天启帝和庆仪长公主都会生疑。 霍青云走后,陈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垂眸不语。 霍充自杀了,“没有害先太子”是他临死前的泣血之言。 霍充说,先太子薨逝的很仓促,突然之间就咳嗽不止,紧接着就喘不过气,说不了话,最后活活憋死了。 霍充之所以在太子死后就不见了,是因为先太子曾留下一封书信,叮嘱霍充说自己一旦有所差池,让他务必把信送到霍家。 谁知霍充刚出宫门,就发现有人跟在身后,对方来势汹汹,不知是冲人来的还是冲信来的! 情急之下,霍充躲在一个杀手暂时找不到的地方将书信内容看完,然后撕碎吞进了肚子里。 霍充想的很简单,若是冲人来的,他死可以,但先太子的信不能落在杀手手中,若是冲信来的,那就更不能把信留下了。 书信看完之后,耳边也响起了杀手的脚步声,幸运的是,杀手们没有发现霍充。 等杀手们离开后,霍充乔装一番,接着往霍家赶去。 可让霍充绝望的是,霍家的门前明里暗里也埋伏着杀手,为的就是等他自投罗网。 信已经被霍充吃了,此间只有他一人知道信的内容,所以他不能死! 霍充默默隐于人群之中,蛰伏。 但他想的太简单了,不出一个时辰,禁卫军在林元芳的带领下开始搜城,霍充藏无可藏! 突然,他想起了一个可以隐秘出城的方法。 京都的静安河与护城河相连,他可以在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城,只要那漫长的水道不把他憋死!(记下来,要考的) 霍充是幸运的,他成功到了京都城外。 霍充又是不幸的,他不是游到了城外,而是体力不支加上憋气太长之后昏厥,漂到了城外。 等霍充再次醒来的时候,一脸茫然,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察觉到下身的异样,他只能猜测出自己是个太监,或许还是个从宫里利用水道逃出来的太监。 霍充开始了逃亡,他身无分文,长的又白嫩秀气,有时会徒增被欺负的风险。 就这样逃了几年,霍充被一伙奴隶贩子拐卖,辗转流浪,最后到了北境。 然后,被陈稷的人发现,关了起来。 审问。 没有结果。 一个失忆的人又怎么能说出他早已忘记的事? 于是,继续被关。 地牢幽深无比,暗无天日,霍充像只虫子般蜷缩在铁笼中,日日被问着相同的问题。 为什么在先太子薨逝时消失了? 为什么在先太子薨逝时消失了? 为什么在先太子薨逝时消失了? …… 脑袋好疼! 霍充捂着头痛苦地呻吟着,幽暗的地牢仿若多年前他沉溺的那片河道,记忆从黑暗中破碎,又从黑暗中拼凑完整。 “我要见霍青云霍公子,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 霍充吃下去的那封书信,其中记载的便是先太子巡查盐务的详细经过,包括相关证据的名目。 只是,证据当时收录在东宫的档案库房,怕是早已被销毁殆尽了。 陈稷和霍青云原以为霍充被林家收买害死先太子,抓到他便有了人证,现在看来,人证和物证都成了过眼云烟。 太子之死,依旧是个谜团。 第277章 用膳 “公主,白贵妃小门小户出来的,行为举止贻笑大方,您可千万别被她气坏身子。” 阿乔眼珠转了转,一边给陈令仪按摩肩颈,一边劝慰道。 听了阿乔的话,一直闭目养神的陈令仪突然睁开自己惑人的双眸,眼中闪过浓重的怒气,但语气中却丝毫不显。 “阿乔,你说对了一件事,也说错了一件事。” “咦?”阿乔手下按摩的动作不停,嘴上讨乖,“阿乔愚笨。” 陈令仪给了朱颜一个眼神,对方立刻上前对着阿乔解释道: “阿乔公子说白贵妃出身低微,举止粗鲁,为对;说公主因为白贵妃生气,为错。” “原来是这样,”阿乔点点头,声音越发柔软,“阿乔知错了,公主心胸开阔,怎么会和白贵妃那种粗野之人置气呢?” “又错了!” 陈令仪的心情似乎好了些,但再次否认了阿乔的话。 朱颜默契地继续解释道,“小太监是皇后安排的,为的是落白贵妃的胎,皇上让人审,难保不会露出马脚。 公主知道她亲自为小太监求情的话,白贵妃一定会跳出来唱反调,若是一怒之下杀了小太监,反而是帮皇后灭口。” “原来是这样,公主足智多谋,不像阿乔愚笨,参不透其中的奥妙。” 阿乔偏着头凑近陈令仪的耳边,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热气呼到陈令仪的耳朵上,激起一片粉红。 陈令仪浑身一僵,骨头都有些酥软,两颊染上些许媚意: “你到我身边的时间短,以后听见、看见的多了,也就能慢慢参透了。” 还没等陈令仪吩咐什么,朱颜就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屋内隐隐有声音传出来,模糊缱绻,时而高昂,时而低沉,朱颜全当听不见。 似乎三人都忘记了,下令杀死小太监的是皇上,而不是白贵妃。 …… 屋内叫了两次水后,戴着面具的阿乔退了出来,朱颜一进去就看到满脸餍足的陈令仪。 “公主,刚刚皇上派人传召,说是要和您一起用晚膳。” 陈令仪的身上有刚擦好的淡淡香粉味道,她慢条斯理地伸出丹寇指甲细细欣赏,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和皇上一起用膳,这可是天大的隆恩~~朱颜快帮我好好梳洗一番。” “是。” 陈令仪说的没错,大多数时间里,皇上只能一个人吃饭。 孤家寡人,不外如是。 只有皇上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才有可能被皇上下旨传召一起用膳。 用膳地点选在天启帝的寝殿,更显亲近之意,陈令仪进去的时候,天启帝已经在餐桌前坐好,桌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极其丰盛。 “参见皇上。” “皇姐不必多礼,赐座!” “谢皇上。” 陈令仪不动声色地左右打量了一下,这殿内只有他们两人,并无其他伺候的人,有些疑惑。 “皇上,是否让奴才进来布菜?” 天启帝微微摇头。 “不用了,这还是朕登基以来第一次与皇姐一起用膳,没那么多规矩,咱们自己动手就行,就像以前一样。” 以前?陈令仪愣了一下,皇上今日怎么开始忆苦思甜起来了? 以前,经常有太监克扣他们的用度,他们两个都是分吃一人份的吃食,很是穷酸啊~~ 天启帝说罢就先动了筷,夹起一个四喜丸子就吃了起来,陈令仪见状,为表亲近,也夹了一个四喜丸子。 轻轻一咬,眉头便蹙了起来,这凉了的丸子怎么这么难吃,嘴里一股子腥味混着酱味,催人发吐。 “这菜是不合皇姐胃口吗?皇姐好像面色不虞。”天启帝不动声色。 “没有。” 陈令仪勉强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却也没有把只咬了一口的四喜丸子吃完。 “庆仪以后多给皇上送些热食,这些冷食,吃多了,对皇上的肠胃也无益。” 天启帝又从盘中夹了一块清蒸驴肉,蘸酱,放入嘴中,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口感不是很好,因为御膳房都是提前煮好菜,煨在灶上保温,以便在传膳的时候能迅速上菜。 “有劳皇姐挂念,这吃饭的规矩也是祖上传下来的,一套流程下来到了餐桌上,菜都有些凉了,朕虽是一国之君,但也得守规矩不是?” “守规矩”这三个字敏感地挑动了陈令仪的神经,她放下筷子,脸上闪过一丝嗔怪。 “白贵妃都能上皇上的龙辇了,庆仪这个做皇姐给皇上添菜,不也无伤大雅吗?” 天启帝放下了筷子,抬眸看向陈令仪,语气清冷: “宫中一直有太后吩咐小厨房给皇上添菜的规矩,只是咱们的太后懒得操心,所以朕一直以来吃的都是御膳房准备的这种‘排场菜’。 皇姐住在宫外的庆仪长公主府,想操这个心怕是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还是算了吧!” 陈令仪心下一惊,皇上这是在怪太后,连带着怪自己不关心他的饮食? “皇上,齐王的人还在朝中兴风作浪,林家又要紧紧盯着北境,庆仪也是分身乏术。” 这是在叫冤?还是在邀功?天启帝垂下眼帘掩饰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自他登基之后,这位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姐就彻底放开了性情,仗着自己长公主的身份,争权夺利,豢养男宠,骄奢淫逸到了极点! 当然这些都是私下进行的,表面上的庆仪长公主还是素有贤名的,在百姓中间颇有口碑,她的事迹只在世家之间流传罢了。 “朝中的事情皇姐费心了,有皇姐和林家的助力,朕这个做皇上的才能如此高枕无忧啊!” 高枕无忧到失去自由,像一只被圈养起来的羔羊,来北境中秋祈福也得在朝中吵了大半个月。 换作之前的太祖、太宗和惠宗,谁人敢在中秋祈福一事上,置喙半句? 此时,一向八面玲珑的陈令仪像是没有听出天启帝的反话,或者说,假装没听到。 她摆出一个谦逊无比的表情,下一秒说出的话,语重心长。 第278章 风雨欲来 “庆仪知道林家在有些事情上越了界,可没有林家,我们就还是宫里任人欺负的可怜之人,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地位? 我们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林家也只不过是我们站上权力巅峰之前的棋子,是压制齐王的一把刀。 日后,皇上将朝政大权都收拢到自己手中的时候,我们就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庆仪相信,这一天,不会太遥远。” 天启帝的眸光微微一颤,又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他缓缓开口: “可是皇姐如今的所作所为,更像是一枚林家的棋子,而不是将林家当作棋子的人。” “林家?”陈令仪冷笑,丰满的胸脯猛烈起伏,“林家区区一介臣子,怎可越过皇上去?” 陈令仪大口喘息着,似乎十分激动,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情绪又一下子消沉了下去。 “我知道皇上觉得庆仪私下做的事情,有损皇家清誉,但庆仪不在乎,只要能控制那些朝臣,只要能让那些朝臣为皇上所用,庆仪愿意用尽一切手段,在所不惜!” “终有一天,”陈令仪起身绕过餐桌站在天启帝面前,然后轻轻跪了下去,定定看着天启帝: “我们会把娘亲的尸骨迁到皇陵去,给她太后的位分,让她和惠宗合葬,享受大梁皇室千秋万代的香火!” 随后,陈令仪跪着往后移了移,重重的一声叩首响起。 “皇姐……” 看到跪在下面的陈令仪,天启帝的眼角眉梢荡开一抹暖意。 刚想说些什么,却瞥见陈令仪头上一根点翠的凤簪,眼中瞬间又翻涌出痛苦和挣扎,最后重重闭上眼睛。 “朕累了,皇姐也早些下去休息吧!” 听到天启帝语气变的温柔,叩首的陈令仪嘴角快速闪过一抹笑,然后在抬头时又变为泪眼婆娑的模样。 …… 陈令仪在回自己住处的路上,遇见了白贵妃,她正在一众奴婢、奴才的簇拥下,走路消食。 贴身宫女银川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看着一脸不耐烦的白贵妃,耐着性子解释道: “太医叮嘱了,娘娘这胎怀相极好,很有可能是男胎。 就是肚中的皇子身形有些大,虽说是福气,但为了日后娘娘能顺顺当当地把小皇子生下来,咱们每日还是要多加锻炼的。” 银川是白贵妃进宫之后就一直贴身伺候的,很受看重,她的话白贵妃还是能听进去的。 “本宫知道了,你也别再本宫耳边天天唠叨,本宫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你这个奴婢倒是忠心的~~” 陈令仪插话进来,细细在白贵妃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打量着,抬眼说道。 白贵妃立刻便像一只炸毛的猫,双手护着肚子,神情戒备。 “做奴婢的第一要事就是忠心不二,若是连自己的主子都认不准,这样的奴婢就应该乱棍打死!” 庆仪长公主一边讨好着林家,勾搭已有家室的林元芳,一边哄骗着新帝,哭哭啼啼诉说姐弟情深,还连续两年都往北境跑,仗着辈分小装傻卖乖讨好燕王。 她什么便宜都想占,什么势力都想靠,用的还都是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在京都权贵圈子出了名,把皇上的脸都丢尽了。 白贵妃作为皇上的可心人儿,自然看不惯陈令仪的所作所为。 陈令仪哪里听不出白贵妃话中的暗讽,不是在怪她没有一心一意向着皇上吗? 不过,这是他们姐弟俩的事,白贵妃一个出身低贱的后宫女子掺和什么? “贵妃是皇上心尖尖的人,如今更是身怀龙嗣,可不能轻易动气,要好好保重身体,为我们皇家延绵子嗣!” 陈令仪皮笑肉不笑地撂下这句话,直接转身离开,看都懒得看一眼这个污了她眼睛的蠢货! 回到住处后,陈令仪让朱颜把安禄海找来,有事情吩咐给他。 来到北境后,通过询问安禄海所有传到京都的消息,陈令仪已经完全确定安禄海的消息大部分都被替换掉了。 至于幕后之人吗?肯定是她风华绝代的小叔叔。 她和小叔叔之间的事情还早着呢,暴露的安禄海倒是已经成了废棋,只好处置了。 不过在处置之前,还应该让他最后为自己做一件事,这样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 朱颜很快就将安禄海带了回来,安禄海至今还不知道自己是陈令仪安插在北境的探子一事早就暴露了,还在做着有一天会被长公主调回京都的美梦。 “参见庆仪长公主。” “起来吧,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公主尽管吩咐,下官一定照办。” “……明日便是中秋祈福,此事一成,别说是本宫,朝中有的是人愿意提携你。” 安禄海脸上仍有犹疑之色,“可是……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下官,下官实在……” “你背后有本宫担着,怕什么?要是这件事情做不好,别说本宫容不下你,你看看燕王能不能继续容下你这位炼制还魂丹的青天县令!” 安禄海被庆仪长公主最后一句话吓的浑身一颤,自从他知道燕王亲自去葫芦山找寻那些小乞丐后,每日都在担惊受怕里度过。 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招惹洛小苒,非得也把她的两个弟弟绑来,最后还惊动了燕王殿下。 但这件事确实也怪不到自己头上,而是之前那个让自己用洛小苒头发“借福”的高僧又出现了,他精准地说出葫芦观老道正在为自己炼制还魂丹之事,让自己不由地再次感叹其道行之深。 高僧说,洛小苒的两个弟弟也和洛小苒一样是福运无双之人,用来炼制还魂丹是最好的药引,所以自己才让家丁去将人悄悄绑了来。 谁曾想,洛小苒竟能说动燕王带人去搜山!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前一晚血洗葫芦观的也是燕王,但若是燕王的手笔,为何不连夜搜山?不怕那群小乞丐夜里在山中出事吗? 燕王更像是第二日被叫来的救兵,而叫来燕王的人也就不言而喻了,便是血洗了葫芦观的人——洛小苒! 他恨呀! 他的儿子死在河西村人手中,他拿杜空青那个不愿意伺候自己儿子的小贱人出气有什么错?洛小苒偏偏和他作对,劫狱把杜空青救了出去。 他用修水泥路的徭役来为难河西村和河东村的人,又让洛小苒给遮挡了过去。 他向洛小苒“借福”给迎春和秋香保胎,只是剃头又不是砍头,洛小苒也不愿意,炼制颗还魂丹,也让洛小苒搅黄了。 这洛小苒是他的克星吗??? 第279章 中秋祈福 中秋祈福照例在安若寺进行,主持慧平大师携众弟子在安若寺的大门前迎接圣驾,随后便将一行人引进大雄宝殿。 祈福的内容无非就是对天地神灵的感恩,对祖先圣贤的尊敬,希望大梁能够五谷丰登、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等等。 流程很快就走完了,一行人各自到斋房休息。 天启帝不想待在屋子里闷着,于是带着白贵妃去了那棵百年银杏树处观赏。 “早就听说安若寺内有一棵百年银杏树,朕今日便去瞧瞧,一饱眼福。” 正是赏银杏的好时节,百年银杏树的粗大树冠上挂满了金黄的叶子,不时有银杏叶像飞累了的蝶儿一般翩翩落下,铺展在地面上。 抬头仰望,漫漫金黄的叶子中间是一根根粗细得宜的红绳,绳子尾端系着刷着红色桐油漆的木牌,在风中招摇着,触碰到彼此,便会发出悦耳脆响。 “那些挂在树上的是什么?” 果然有人问了,是白贵妃。 “回贵妃娘娘的话,此为姻缘牌。 传说,这棵银杏树是掌管姻缘的神仙在百年前栽下的,百姓们写在姻缘牌上的心愿挂到银杏树上后,便能被那位仙人看见,得以实现。 来安若寺参拜的百姓,必来挂姻缘牌,不久便能心想事成,十分灵验。” 安禄海作为抚远县令,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抚远县的一草一木,这次接待圣驾,他自然身处随行人员之中。 他指着离地面最近的一块姻缘牌,对着白贵妃,不卑不亢地介绍道: “娘娘请看,每个姻缘牌都是用上好的黄杨木制成,上面刷了调制成红色的桐油漆用来防水,背面刻了银杏叶,正面则留给发愿者写下愿望。 将姻缘牌挂上银杏树之前,正面还会再刷一遍桐油,保证刚刚用墨水写下的字,也能保持长久。” “这小东西还算精巧!”听了安禄海一通讲解,白贵妃点点头,有些意动,随后又往四周望了望,“怎么不见笔墨和空白的姻缘牌?” “平日这里会支个小摊兜售姻缘牌,今日想必是为了不惊扰圣驾,所以才撤了去。” 安禄海尽职尽责地继续讲解,随后给了一个隐秘的手势,旁边陪同的小沙弥便十分机灵地下去准备了。 姻缘牌和笔墨很快就拿了过来,白贵妃拿着东西凑到天启帝旁边,娇嗔地开了口: “皇上,臣妾也想在这百年银杏树上挂一块与皇上的姻缘牌,求皇上恩准。” 天启帝笑的宠溺,大手一挥,“爱妃喜欢,朕没有不允的。” 白贵妃心满意足地准备去写姻缘牌了,安禄海却在此时站了出来,脸上带着迟疑的神色: “贵妃娘娘请慢,这姻缘牌写完并用桐油封顶后,需得祈愿之人亲自挂上银杏树,方能应验,贵妃娘娘身怀有孕,怕是不妥。” 白贵妃的脸立刻晴转多云,“这是什么规矩?不能由旁人代为挂牌吗?” 安禄海摇了摇头,“娘娘息怒,这倒不是什么规矩,而是伴随着这棵银杏树的传说一起传下来的,微臣不愿欺瞒娘娘,所以斗胆说了出来。” 事关龙嗣,白贵妃尽管有兴致写一枚姻缘牌,但也是万万不敢冒险亲自登梯将其挂上,于是便起了放弃的心思。 天启帝看到白贵妃一脸失落,眼珠子一转,缓缓开了口,“这有何难?那便由朕亲自写了这姻缘牌,再挂到银杏树上去。” 白贵妃这人有时候说话、做事是没有分寸的,但事关天启帝,她就会十分紧张。 “皇上九五之尊,怎可亲自做这事?臣妾只是一时兴起,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朕心意已决,爱妃快把想在姻缘牌上写的内容告诉朕,待会儿朕会把姻缘牌挂到银杏树最高的地方去,让这传说中的仙人早日看到爱妃的心愿。” 白贵妃见劝不动天启帝,内心又是着急,又是感动。 皇上一定是知道她最是信奉神明传说,不想看她心愿落空,这才决定帮她挂姻缘牌,甚至要爬到银杏树的最高处。 危险自不必说,堂堂大梁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爬树,传到朝臣当中,又会对皇上“苦心劝谏”了。 思及至此,白贵妃抬起盈盈美目,声音低柔委婉,情真意切: “臣妾谢过皇上,只是臣妾所写姻缘牌只愿臣妾一人知晓,恰观银杏树冠最低处是姻缘牌最多的地方,臣妾想把自己的姻缘牌藏在这众多姻缘牌中,就算是要借助梯子也无甚危险,皇上就让臣妾任性一回吧!” “这……”天启帝沉吟了一会儿,终究是难过美人关。 “好吧,都依爱妃的。” 皇上和贵妃都这样说了,安禄海也就不好再多嘴,于是吩咐人把梯子拿过来。 白贵妃写姻缘牌的时候,一直在旁护卫圣驾的霍青云亲自检查梯子是否牢固,天启帝得到他的肯定回禀后,也对白贵妃亲自去挂姻缘牌一事放了心。 很快,白贵妃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踩着梯子爬上了银杏树。 一开始的时候,白贵妃还有些害怕,但是下面有两个侍卫牢牢扶着梯子不说,这银杏树冠也不高,几步就够到了,所以白贵妃也就不再害怕了。 从腰间拿出写好的姻缘牌,把它牢牢系在银杏树上,白贵妃长长呼出一口气,正准备放下脚踩下一格的梯子下去,变故突生! 一条浑身碧绿的竹叶青突然从成片的红色姻缘牌中窜了出来,看到猩红的蛇信子,白贵妃吓得花容失色,条件反射地往后一仰,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摔了下去! “爱妃!” “贵妃娘娘!” 天启帝和安禄海同时惊叫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从上面伸了出来,牢牢抓住白贵妃的手,使得白贵妃吊在了半空中,避免了摔下去的惨剧。 不知是不是在场的侍卫都是男子,不好近身白贵妃的缘故,变故发生之后,竟无一人赶紧将白贵妃救下去,任由她像个灯笼似的吊在银杏树冠下。 然后,洛小苒将脸从灿若金云的银杏树叶中露了出来,神情十分无奈。 她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身处这个地方呢? 第280章 蛇 洛小苒从来都没想过,牛蛋会丢第二回,还是在洛宅里面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丢的! 因着之前两个弟弟在张秀巧喜宴上被掳走的事情,加之安禄海现在还没被弄死,洛小苒怕他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便十分在意家里的两个小孩。 陈星辰在燕王府,有燕王的保护,洛小苒是一万个放心的,牛蛋却是跟着自己住在河西村,所以这些日子除了睡觉、上厕所,洛小苒都没让牛蛋离开过自己的视线。 结果,就在睡觉的空儿,牛蛋再次被掳走了,只在床铺上留了一张纸条,让她按照纸条上的话做,才能知道牛蛋的下落。 洛小苒一脸阴沉,她一向浅眠,那人能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将牛蛋带走,就说明身上有不错的功夫。 牛蛋又不是辰儿,没有复杂的身世,只是一个普通人,有谁会费这么大的功夫来将他掳走呢? 洛小苒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人是要用牛蛋来挟制自己! 洛小苒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安禄海,但她想不明白安禄海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或者她换种说法: 若真是安禄海派人掳走的牛蛋,她不知道这老匹夫又在发哪门子的疯! 唯一能感到安慰的,牛蛋是那人威胁自己的筹码,短时间内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管怎么样,救出牛蛋才是最要紧的事。 洛小苒按照纸条上的要求,在指定的时间到达安若寺,这才知道今天是大梁皇帝中秋祈福的日子,心里便有了淡淡的不祥预感。 纸条中说,把关押牛蛋的地址写在了姻缘牌上,并把姻缘牌挂上了银杏树。 洛小苒这才偷偷来到那棵银杏树上,快速地翻找数量极多的姻缘牌,谁知道翻着翻着,天启帝一行人就来了。 洛小苒本想下树躲着,奈何百年银杏树四周光秃秃一片,没有任何掩体,只有这棵树的树冠里面勉强能藏人。 洛小苒只好藏在了树上,想着等树下一群人走了,自己再接着翻找姻缘牌,谁曾想这皇帝贵妃一个个的也想挂姻缘牌,最后还出了意外。 抓住白贵妃的一瞬间,洛小苒脑海里只有两个念头。 第一,陈稷,这个怀孕的贵妃在你的地盘上出了事,你怕是也有麻烦,老娘是为了你才出手的! 第二,她为什么着急忙慌地赶来,竟连一个能遮脸的物件都没带,没遮脸则露脸,墨菲定律诚不欺我! “什么人!” 安禄海这个抚远县令倒是比霍青云这个禁卫军统领还尽职尽责,见到树冠里有人,猛地质问出声。 洛小苒的双脚缠在树干上,另一只空闲的手也抓住了白贵妃,没有理会安禄海的狗叫,而是轻声询问小脸煞白的白贵妃: “你没事吧?” 花容失色的白贵妃却不回应洛小苒,而是盯着洛小苒的右边肩膀,眼中露出深深的恐惧。 “……蛇!” 啥? 白贵妃的声音太小,洛小苒一开始没听清,不过后脖颈的寒毛突然竖立起来,让洛小苒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随着白贵妃的眼神慢慢看向自己的右肩,这才赫然发现一只通体碧绿的小可爱正吐着蛇信子透过自己的肩膀盯着白贵妃,当即头皮发麻! 果断将左手从白贵妃的手中抽出来,白贵妃失去一只手的拽力,安全感骤减一半,吓得立刻尖叫出声。 伴随着刺耳的噪音,洛小苒眼疾手快地掐住蛇七寸,咬着牙用力一扭。 竹叶青并没有马上死去,细长的身体用尽最后的力气缠住了洛小苒的胳膊,激的洛小苒一冷——又加大了掐蛇的力度。 洛小苒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咋想的,就是觉得,今天她和这蛇,必须得死一个!(废话!) 直到感受不到蛇的身躯在用力缠着自己的胳膊,洛小苒才松了一口气,但也没有放开掐着蛇的手。 “那个,有没有人救一下我们?”你们这群只知道看热闹的废物!一手掐着死蛇,一手拽着白贵妃,她压力很大的!洛小苒看着树下的一群人腹诽道。 洛小苒和白贵妃从银杏树上下来后,一个研究蛇,一个研究肚子,都很认真。 洛小苒:蛇应该是死透了(?w?) 白贵妃:幸好小皇子没事(╯°Д°)╯ 天启帝穿的是常服,洛小苒本想装傻充愣地离开,谁知安禄海又开始狗叫了。 “来人,将这个易欲行刺贵妃娘娘的刺客拿下!” 但安禄海似乎忘了,他一个县令哪里指挥的动皇上的禁卫军呢? 不过,他这一叫,倒是把洛小苒成功变成了在场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洛小苒主动给现场最有话语权的两人打了招呼,挥舞着手上死透了的竹叶青,一脸不卑不亢。 天启帝和白贵妃还在惊魂未定之中,也没有计较,或者说没有在意洛小苒没有下跪行礼之事。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选择性忽略了安禄海所说的“刺客”二字,回过神来的天启帝望着洛小苒问道。 “回皇上的话,民女是抚远县下河西村的村民,家中小弟被人绑架,只留下这张字条,让我来安若寺于姻缘牌中寻找线索,所以民女才会爬上这棵百年银杏树。” 洛小苒一边解释一边将自己收到的纸条拿出来,双手往前一送。 霍青云见状,接过纸条,细细查看一番,确认纸条没有问题,这才拿给天启帝。 洛小苒早在银杏树上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霍青云,她记得霍青云是禁卫军统领,能让禁卫军统领陪伴在侧的,那个年轻锦服男子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后面几人的谈话,也证实了洛小苒的猜想。 等天启帝看完纸条,白贵妃也求着看了纸条的内容,心中当即涌现了无数个念头。 本来她还在因为爬树差点导致龙嗣遇险而担心被皇上厌恶,有了这个小姑娘的出现,事情就有了很大的转机。 “皇上,”白贵妃幽幽开了口,一脸不忿。 第281章 农夫与蛇 “是有人故意让此人爬上银杏树,等臣妾也爬上树的时候,一时不察树上还有一人,便很有可能因为受惊而摔下来,有人要害臣妾腹中的龙子!” 白贵妃的话完美地把自己塑造成了小白花受害者,但洛小苒的处境就会变的很尴尬。 毕竟不管洛小苒是主动还是被动出现在银杏树上的,她成了白贵妃受惊的原因,若因此还伤了皇嗣,最后她就成了承担所有后果的倒霉蛋。 想到这,洛小苒心头一紧,难不成这就是背后那人的成算? 转念一想,又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她洛小苒就是一河西村的小地主,若真想害她,用什么方法不行,非得玩一把这么大的,连皇上贵妃什么的,都扯上了。 所以,她只是一个配角,真正的主角应该是……洛小苒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白贵妃的肚子。 不会吧?在佛门重地谋害皇嗣,这件事的背后之人手段够脏的啊! 不过,这些都和自己没关系,洛小苒皱了皱眉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皇上,民女真的只是来找弟弟的,至于因缘际会之下救了贵妃娘娘,那是民女身为大梁子民应尽的职责,求皇上看在这件事的份上,宽恕民女惊扰圣驾之罪。” 旁边杵着安禄海这条老狗,一开口就将自己污蔑成刺客,洛小苒直接拿出纸条内容来解释。 不过,“惊扰圣驾”的罪名是跑不了了,与其待会儿被安禄海叫嚷出来,不如自己现在乖乖承认,只求能安然脱身。 天启帝将洛小苒上下打量了一番,没说“准”,也没说“不准”。 不过他长久停驻的目光,倒是激起了白贵妃的嫉妒心,因为白贵妃发现,眼前的洛小苒长相十分不俗呢! “尽管你救了本宫,但为了皇上的安全着想,本宫不得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张纸条并不能证实你不是刺客。” 洛小苒:……手上拿着一条蛇,倒是很容易让人想起一个名叫《农夫与蛇》的故事呢! 白贵妃,您这是妥妥的恩将仇报啊! “若民女是刺客,刚刚娘娘掉下树的时候,民女便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救下娘娘了。” 用最温柔的语气怼完白贵妃这个白眼狼,洛小苒又看向天启帝: “皇上刚刚抬首观赏百年银杏树时,可有发现民女?” 洛小苒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了,你们都没发现老娘,老娘刚刚躲着不出来不就好了,救人还救出错了??? “大胆!竟然问询于皇上!” 安禄海又跳出来狗叫,洛小苒实在忍无可忍,直接甩过去一个锋利的眼刀。 “安大人好大的官威!皇上都没有开口问罪于我,您倒是三番两次跳出来叫骂,是觉得我刚刚救下贵妃娘娘同时也救下你这个失察之人,救错了吗?” 虽然是本着帮陈稷解决麻烦的初心救了白贵妃,但也一同救了安禄海这老匹夫,洛小苒心里一万个不爽。 洛小苒阴阳怪气的很,安禄海当即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洛小苒说的没错,白贵妃若是刚刚真的摔下树进而小产,他这个随行官员也是免不了一个失察之罪的。 但是庆仪长公主说会保下自己,她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我了解白贵妃,她最是信奉这些怪力乱神,一定想挂上一块姻缘牌…… 你已经提醒过她不要挂,她却一意孤行,还从树上摔下来伤了皇嗣,与你有何关系? 就算皇上迁怒与你,凭着你在抚远多年的官声,不用本宫出手,皇上也不会真的杀你。 皇上昨日还跟本宫夸你将益州和抚远县之间的官道修筑的好,比他一路北上见到的所有官道都好,可见皇上是欣赏你的。 更何况本宫又不会真的不管你,等风声过了,你来到京都,再也不回北境这个穷苦之地了,岂不美哉?” 洛小苒的态度坦坦荡荡、不卑不亢,言行有理有据、无法反驳,一时间使得在场竟无一人再次开口。 良久,天启帝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些莫名的兴趣问道: “朕在树下确实没看到你,但贵妃爬上树挂姻缘牌,若不是你惊吓到贵妃,她何至于摔下梯子啊?” 听了天启帝的问题,洛小苒还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看向白贵妃,结果这姐压根就没开口替她解释的意思。 洛小苒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讥讽,扬起手中的死蛇,对着天启帝回道: “皇上请看,贵妃娘娘刚刚是被这条竹叶青吓到,这才摔了下去,并不是看到民女的缘故。 刚刚民女救下贵妃娘娘的时候,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这个味道应该会吸引蛇类。 若是有人提前将一条毒蛇放在银杏树上,那么毒蛇就会被贵妃娘娘身上的味道吸引过去,轻则吓到娘娘,使得娘娘摔下树去,重则咬到娘娘,这是竹叶青,有剧毒,药石无医。” “哦?”天启帝头看白贵妃,“爱妃是被这竹叶青蛇吓到了?还是被这女子吓到的?” 白贵妃此刻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她很讨厌洛小苒这个引起皇上注意的小丫头,若是说被洛小苒吓到,这小丫头很有可能也就没命了,就更不会勾搭皇上了。 另一方,她若是真的这样做了,那就是欺君之罪。 看到白贵妃脸上的犹豫之色,洛小苒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于是赶忙开口补充道: “若是贵妃娘娘是被民女吓到的,那么民女就更没有救娘娘的必要了。 说句大不敬的话,按照当时娘娘的高度,虽不至于摔出重伤,但很有可能伤及龙嗣导致大出血而昏厥,那民女只要继续待在树上,便不会被人发现。” “但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天启帝仍旧不依不饶,脸上带着不明的笑意。 洛小苒也笑,“再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贵妃娘娘说是被蛇还是被我吓到的,不也是一面之词吗?” “你大胆!”白贵妃厉声叱喝洛小苒,“你算什么东西,竟敢与本宫相提并论,本宫就是被……” “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282章 救救我!救救我! 眼瞧着白贵妃要在气急败坏之下把要命的罪名扣到洛小苒头上,一个声音及时插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皇叔怎么来了?”天启帝挑眉,瞳孔中倒映着负手而立的修长身躯。 陈稷站定后,不着痕迹地将四周情景扫入眼里,看到手拿一条死蛇把玩的洛小苒,心中哑然失笑。 他倒是忘了,洛小苒不是寻常女子,遇到危险最不济拔腿就跑,反正不会让自己吃亏受伤,他是……关心则乱了。 暗自平复了疾步而来的混乱气息,陈稷将话头转移到了白贵妃身上,淡淡回道: “听说白贵妃执意要爬梯上树挂姻缘牌,白贵妃贵体柔弱还身怀有孕,本王担心事有差池,所以赶来看看。” 燕王的“执意”二字一出,瞬间将刚刚众人围追堵截逼问洛小苒的场面,砸的稀碎! 是啊,是你白贵妃自己想爬树的,差点出了事,怪罪别人之前先反思一下自己吧! 白贵妃好不容易把众人的焦点转移到洛小苒身上,为的就是把自己摘出去,燕王一来又把话头扯到自己身上,后槽牙都咬碎了! 她也不是执意要挂这块姻缘牌,只是一时兴起,话赶话就到那个地步了。 她本来已经打了退堂鼓,结果皇上心疼她要替她挂,她又担心皇上会被朝臣谏言“举止不端”,想着自己没规矩是出了名的,所以还是自己上树。 她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一步步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的,也很疑惑背后要害她的那人是如何得知她一定会去爬树,所以在树上放了一只毒蛇等着她。 毒蛇?思及至此,一个猜想在白贵妃的心中突然升起,她眼睛一亮。 “多谢燕王关心,本宫也着实没想到,一棵百年银杏树上,不仅盘着一条剧毒的竹叶青,还藏着一个小姑娘。 对了,小姑娘你叫什么?”白贵妃以一种不屑地语气问道。 “……洛小苒。” “按照刚刚洛小苒所猜测的,是本宫身上的衣物沾染了吸引蛇类的东西,这个待会儿找太医一验便知。 本宫现在好奇的是,洛小苒与毒蛇同时出现在树上,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毒蛇便是她放出来意图咬伤本宫的!” “娘娘所言有理,”安禄海摸着胡子上前来,指着洛小苒掐着蛇的左手说道: “这刁民能够一下子就将毒蛇制服,说明很熟悉蛇类,保不齐这蛇就是她养的,为的就是在今日谋害娘娘!” 洛小苒:…… 家人们,谁懂啊,这不就又绕回到刚才的那个话题了: 若毒蛇是她放的,她干嘛又多此一举救了白贵妃这个白眼狼啊!!! 眼神无力地看向陈稷,洛小苒露出一个比吃屎还难受的表情,好像在说:救救我!救救我! 陈稷差点没笑出声,好不容易忍下笑意,这才板着脸看向白贵妃: “白贵妃的猜测很有道理,事情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洛小苒藏身银杏树冠放出毒蛇,结果毒蛇还没咬到白贵妃,白贵妃就先发现了洛小苒,进而受惊跌落梯子。 而树上的洛小苒害怕白贵妃落下树后没有昏厥,还能指认自己就在树上,所以才救了白贵妃以求洗脱嫌疑。” 此话一出,洛小苒掏了掏耳朵,悄悄瞪了陈稷一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给你求救的眼神,不是让您把这口锅严严实实扣到我头上!你是要灭了我吗? 白贵妃则是一脸惊愕,难道自己刚刚误会燕王了?燕王不是来替洛小苒撑腰的? 安禄海心头一震,燕王不是和洛小苒有交情吗?为何像是要坐实洛小苒的罪名? 天启帝也被燕王前后完全相反的做法搞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没发表自己的意见,就听见他的这位皇叔反问众人: “但有一件事,本王想不明白,洛小苒刺杀白贵妃的动机是什么? 若真有不得不刺杀的理由,为何还要救白贵妃? 白贵妃刚刚跌落银杏树,已经暴露的洛小苒再把竹叶青直接甩到白贵妃身上,岂不更好? 一个刺客刺杀到一半改为救下刺杀目标,就是为了脱罪,背后之人会派这样一位刺客出来丢人现眼吗?” 洛小苒嘴角抽搐,陈稷这番再次反转的话虽然是维护自己的,但她听着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呢? “也许洛小苒就是贪生怕死呢?”白贵妃不死心地再次开口,安禄海在一旁煞有其事地点头表示支持。 见到白贵妃还在依依不饶,陈稷干脆直接和天启帝沟通,神情严肃至极: “洛小苒刺杀白贵妃没有任何人证和物证,洛小苒救了白贵妃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本王愿意为洛小苒担保,本王相信她不是刺客,请皇上明察秋毫。” 天启帝的瞳孔狠狠缩紧,燕王竟然为洛小苒作担保,就不怕朕怀疑此事与他有关吗? 洛小苒确实长相不俗,谈吐更是不俗,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可人儿,难不成他一向不近女色的皇叔,看上了这个姑娘? 眼神在燕王和洛小苒身上转了两圈,天启帝若有所思,旁边的白贵妃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天启帝一个警告的眼神止住了。 “朕自当是信任皇叔的,既然有皇叔替洛小苒担保,那便暂时不追究洛小苒的罪责。 霍青云,白贵妃遇险一事由你去查,一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给贵妃一个交代!” “是!” 霍青云的眼神不由地飘向了洛小苒,见她愤愤不平地将竹叶青拿在手里把玩,不由一怔。 …… 洛小苒将事情从牛蛋失踪讲起,一直说到陈稷来,最后还是忍不住狠狠吐槽一下白贵妃: “我救了她,她却倒打一耙,污蔑是我要害她,简直莫名其妙!我真是冤枉到她姥姥家去了!这冤情我跳进担担河都洗不清了。” 说完,洛小苒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陈稷: “你说,牛蛋失踪和白贵妃发生意外两件事,会不会有关联?有人要在百年银杏树这里害白贵妃,所以把我引来当替死鬼?” 第283章 派几个人监视我 “小苒为何有此想法?” 陈稷勾唇,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洛小苒。 洛小苒稳稳吐出两个字:“直觉!” 陈稷:…… “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我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幕后之人为什么拿我当替死鬼呢? 不瞒殿下,牛蛋不见之后,我第一个想到的歹人就是安禄海,我在抚远县甚至整个益州城范围内,也就得罪了这么一个老匹夫。 但安禄海若是绑架牛蛋之人,那就约等于他是设计谋害白贵妃的人,他区区一介县令,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有一点洛小苒没说,之前陈稷和李叔曾说过,安禄海是庆仪长公主安插在北境的暗探,那会不会是庆仪长公主指使安禄海做的? 但庆仪长公主不是天启帝的同胞姐姐吗?她为什么要害自己弟弟的宠妃,况且宠妃肚子里还怀有她弟弟的骨肉? 洛小苒咔咔一顿推理,无形之中已经把真相拼凑了七七八八,与陈稷的想法不谋而合。 洛小苒想不通的地方是因为信息差,不知道皇室和朝廷的一些事情。 若是她知道林皇后无子且极度厌恶白贵妃,而庆仪长公主又依附于林家,便可以实现她推理的逻辑自洽了。 “燕王殿下,洛姑娘。” 就在此时,霍青云叫住了两人,看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霍青云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加快了走过来的脚步。 “霍大人可查到些什么?”陈稷开口询问。 霍青云看了洛小苒一眼,“已经让太医验了白贵妃的衣物,上面确如洛姑娘所说,被人暗中涂了一种特殊草药,可以吸引蛇类。 太医说,那草药近乎无色无味,不知洛姑娘是如何发现的?” 洛小苒一愣,感觉事情又变的复杂了,这么隐秘的草药怎么就被自己发现了呢?要是说不清楚,她的嫌疑怕是又要加重了。 “当时,那只蛇就伏在我的右肩后面,但它却没有攻击我,而是蠢蠢欲动地想要去咬白贵妃,这一点让我感觉很奇怪。 加上我嗅觉天生灵敏,闻到白贵妃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所以才有了这个猜测。 若是大人不相信,可以让太医将这草药涂抹到其他衣物上,混在没有涂抹草药的衣物之中,看我能不能闻出来?” 霍青云静静地注视洛小苒的眼眸,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这倒是一个好方法,至少能证明,洛姑娘有闻出白贵妃衣服上所涂草药的能力。” “哎!”洛小苒轻叹一声,“尽管如此,白贵妃和安禄海要是拿这件事胡搅蛮缠,我也没有其他证据证明自己提前不知道衣服被抹草药的事情。 我算是看明白了,从我上了那棵银杏树开始,我就已经被拉进这件事情里,不好脱身了。” “你当时不应该救白贵妃的。”陈稷平静地开口,非常突兀,当着霍青云的面。 洛小苒明显察觉到这句话的私密性,而陈稷却没有避讳霍青云,如果不是不小心说出来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陈稷和霍青云是一伙的。 洛小苒想起了她被霍青云抓进诏狱那次,是陈稷救了自己,那陈稷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在诏狱的? 所以,洛小苒不着痕迹地瞥了陈稷和霍青云一眼,这两人早就“勾搭”到一起了! 既然如此,有些话她也不用避讳霍青云了。 “当时情况紧急,身怀有孕的白贵妃要是在这里出了事,殿下这个负责接驾的燕王,怕是也有麻烦。” 陈稷微微一愣,没想到洛小苒是为了自己才出手救人的,不知怎么的,嘴角就翘了起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洛小苒又道: “不过我现在后悔了,早知道白贵妃会反咬我一口,这好事我不做也罢!” 陈稷的笑,僵住了。 “殿下刚刚在皇上面前替我求情,很有可能惹得皇上猜忌,以为是殿下派我谋害白贵妃……哎,我真是服了这只白眼狼了!” 洛小苒越说越暴躁,恨不得把白贵妃揪过来暴揍一顿,陈稷却听出了她话中对自己的担心,凝滞在嘴角的笑意又融化了,眼神炯炯地盯着洛小苒。 “咳!” 霍青云眨了眨眼睛,轻咳一声: “洛姑娘不必担心,我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你清白。” 洛小苒苦笑,“那就多谢霍大人了!如果没什么事,我要继续去找我弟弟了,霍大人放心,我暂时不会离开安若寺,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派几个人跟着。” 霍青云刚想开口拒绝,表示不会派人监视,就见洛小苒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于是便鬼使神差地回了个“好”。 洛小苒走了,霍青云派了四个得力的侍卫跟着她,成功让陈稷的脸冷了下来。 “霍统领莫不是真的以为,是洛小苒谋害的白贵妃?” 霍青云眉毛一挑,讶然于陈稷突然的质问。 “当然不是,有殿下为洛姑娘作保,我是十分相信洛姑娘的清白,派人跟着她,是怕幕后之人杀人灭口,再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洛姑娘身上去。” 陈稷身上的寒意依旧没有消散,他在意的是,洛小苒竟然没有让自己帮她,反而是找霍青云借人。 要说了解洛小苒,陈稷还真算得上前几名,洛小苒确实是找霍青云“借人”来用,根本就不是让人监视自己的。 这不,洛小苒把四位侍卫小哥带到银杏树下,就开始了忽悠。 “各位,我要上树继续查看姻缘牌了,大家要是不忙,欢迎上来帮我一起找。 若是真的找到了我弟弟的线索,不就能证明那张纸条所言非虚吗? 也从侧面减少了我是刺客的嫌疑,你们相当于帮着霍大人查案了。” 侍卫甲一听,觉得有些道理,于是问侍卫乙,“咱们上去吗?” 侍卫乙还没回答,侍卫丙就嚷嚷道: “咱们不是过来监视她的吗?监视!什么是监视?那是要在一旁近距离的监察注视,嫌犯在树上,咱们在树下,那是监视吗?” 侍卫丁重重点头,“你说的在理!” 侍卫甲也点头,“那咱们上去帮她找!” 来不及说话的侍卫乙:…… 第284章 死不瞑目 “阿乔,你又输了。” 陈令仪将一支龙鳞竹制成的箭矢稳稳投进五尺开外的青铜壶中,而旁边地上躺着的,则是阿乔未投中而掉落的箭矢。 “公主,阿乔戴着面具目力受阻,若是拿下面具,一定能投进去。” 陈令仪心情尚佳,以往阿乔抱怨面具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的皱眉,这次却轻声安慰道: “委屈你了,但是面具不能摘,回京之后,在长公主府,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你就可以把面具摘下来了。” “阿乔知道的,阿乔不委屈,阿乔的命是公主的,公主让阿乔做什么,阿乔就做什么。” 身材高大挺拔的阿乔说出的话却如此软糯动听,陈令仪很喜欢阿乔的这种反差,甚至有些着迷。 朱颜就是这时候进来的,陈令仪将阿乔打发了出去,手里把玩着龙鳞竹箭矢,勾唇问道:“事成了吗?” 朱颜低下头,沉声回道:“没有!” 陈令仪嘴角的弧度绷不住了,她看向朱颜,美目中压抑着怒火,“怎么回事?” 听朱颜讲完事情的经过,陈令仪直接将手里的箭矢砸了出去,龙鳞竹箭矢贴着铜壶飞过,重重砸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小叔叔竟然亲自为洛小苒作保,他就不怕皇上把事情算到他头上吗?” “按照慧能所报,洛小苒照顾陈星辰一年多,想必燕王殿下也是看在陈星辰的份上,才保下洛小苒的。” 听了朱颜的话,陈令仪的怒火削减了些,但一想到白贵妃安然无恙,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又窜了起来。 “安禄海这个废物,本宫算准了白贵妃那个蠢货的心思,亲自教导他如何出手,还是让他给搞砸了!” 骂完安禄海,陈令仪开始冷静下来,进行思考:“洛小苒为什么会出现?还意外救了白贵妃?” 朱颜连忙把自己得到的消息讲出来,“据安禄海说,他想把事情嫁祸到洛小苒身上,没想到反而让洛小苒误打误撞救了白贵妃。” “安禄海为何找洛小苒做替死鬼?”陈令仪不解,继续问道。 朱颜想了想,很快就有了猜测。 “可能是因为还魂丹,按照慧能所说,当初陈星辰也被安禄海掳去炼丹,洛小苒去燕王府求助导致安禄海炼丹的事情功亏一篑,想必他因此记恨上了洛小苒。” 经过朱颜的提醒,陈令仪也想起了此事,随即又骂起了慧能。 “当初是慧能自己说,洛小苒照顾陈星辰劳苦功高,她若出了事,小叔叔一定会察觉事情是冲着陈星辰来的,就会起防范之心。 故而最好不要杀洛小苒,直接在小叔叔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刺杀陈星辰,最容易得手,最后还不是没杀成!” “燕王殿下今日都会待在安若寺,现在是慧平再次出手的好时机,想必陈星辰活不到明日了。”朱颜压低了声音。 “安禄海是不中用了!”陈令仪冷笑,给了朱颜一个眼神,朱颜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希望慧能不再辜负本宫给他的机会!” …… 洛小苒带着四个侍卫把百年银杏树上所有姻缘牌翻了个底朝天,情诗酸句看了不少,但没有一条是有关牛蛋的线索。 她现在完全可以肯定,那张纸条只是骗她来安若寺的把戏,至于牛蛋被绑去了哪里,她只能从留下这张纸条的人入手。 思及至此,洛小苒转头问身后的侍卫,“你们知道安禄海安县令现在在哪吗?” “他应该已经回斋房了。”侍卫丙秉着“有问必答”的良好品德回答道。 “多谢!带路吧!” “好。” 侍卫甲、乙、丁,看着渐渐走远的两人,三脸疑惑。 他们是大人派来监视洛小苒的,还是伺候洛小苒的? 半路上,洛小苒遇到了霍青云,得知他也要去找安禄海,欣然与之同行。 事实上,霍青云和洛小苒一样,对于整件事情的把握存在信息差。 洛小苒是不知道庆仪长公主要害白贵妃的动机,霍青云则不知道洛小苒与安禄海早有恩怨,故而很有可能被安禄海找来当替死鬼。 唯一知道所有信息的是陈稷,他提醒了霍青云,霍青云便从安禄海查起,果然让他查到安禄海收买了一个小沙弥。 将小沙弥抓起来后,没怎么审问,小沙弥就哆哆嗦嗦地供出是安禄海让他把竹叶青蛇偷偷放到百年银杏树上的,只不过他当时不知道安禄海是要谋害白贵妃。 当然,有了小沙弥这个人证还不够,没有确凿的物证就不能定死安禄海的罪。 霍青云去找安禄海,就是去打草惊蛇试探他一番,看安禄海在惊慌之下,能否暴露出其他有用的线索。 到了安禄海的斋房,霍青云还没敲门,洛小苒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就率先推门而入了。 霍青云放下举起想要敲门的手,刚想跟着洛小苒进去,却发现洛小苒站在门框外一动不动。 顺着洛小苒的视线望过去,霍青云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诧异,而后便是了然。 斋房内,正对房门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两边各有一把椅子。 安禄海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瞪着两只眼睛,死不瞑目。 他的脖子上被割了一刀,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血液还没完全凝固,应该刚刚遇害不久。 洛小苒把空间让了出来,她不太懂验尸这一块,现在满脑子都是安禄海死了,若牛蛋真是被安禄海掳走的,她现在要怎么去找牛蛋? 霍青云正在查看安禄海的尸体,一转身,就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上来的洛小苒来了个面对面近距离接触。 洛小苒的眼睛又大又圆,不笑的时候像小鹿,笑起来则变成一只狐狸,灵动极了。 此时她正甜甜的笑着,看的霍青云呼吸一滞,反应过来后,连忙就要往后退,却被洛小苒抓住手臂: “霍大人这是打算一屁股坐到安禄海的尸体上吗?” 四周的侍卫,也被这戏剧性的一幕惊呆了,全都看了过来。 第285章 畏罪自杀 霍青云咽了咽口水,躲过身后安禄海的尸体,往旁边站了站,平复一下紊乱的气息,又冷冷扫了一眼看热闹的侍卫们,才慢慢开口: “洛姑娘有什么事吗?” “我想离开安若寺。”洛小苒乖乖说出自己的诉求。 霍青云一愣,想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皇上只是暂时不追究洛姑娘的罪责,在我没有将谋害白贵妃的凶手抓到之前,洛姑娘恐怕还是不能离开。” “那你现在找到凶手了吗?”洛小苒用下巴点了点安禄海。 霍青云笑,“算是……找到了。” “和皇上汇报完,我就能走了呗?” “……大概。” 安禄海死了,被谁杀的,霍青云大约知道,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仔细思索片刻,心中便有了成算。 本来是过来找物证的,既然安禄海已经被灭口了,那就直接把事情推到他身上也好。 毕竟,现在还找不到庆仪长公主指使安禄海谋害白贵妃的证据,就算找到了,天启帝想不想或者说能不能处置庆仪长公主,还得另说。 洛小苒作为嫌疑人被霍青云一同带着去见天启帝,燕王陈稷作为洛小苒的担保人自然也不能缺席,白贵妃是受害者肯定在场,另有一人则是闻讯赶来的庆仪长公主陈令仪。 “今日本是个好日子,皇上为国祈福,保佑我大梁风调雨顺,国运顺遂。 谁曾想?白贵妃竟然遇到意外,还好是有惊无险,不然本宫都要担心死了。” 看着陈令仪假惺惺的脸,本就心情不佳的白贵妃,干脆连场面话都不想说了:“本宫一向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长公主不必多虑。” 陈令仪仍旧笑着,只是深深看了天启帝一眼,见天启帝没有开口,自己也不说话了。 洛小苒这才知道庆仪长公主和白贵妃之间貌似不和,那么庆仪长公主指使安禄海谋害白贵妃一事,也就很合理了。 “霍青云,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霍青云将小沙弥受安禄海指使放蛇的事情讲了一遍,并将小沙弥签字画押的供状呈给了天启帝,上面有安禄海收买小沙弥的详细经过。 天启帝细细看了供状,又把供状递给白贵妃,让她也一并看看。 “皇上,快让霍青云把安禄海押上来,臣妾倒想问问,是谁借他的胆子来谋害臣妾!” “爱妃与朕想一块儿去了!” 有了天启帝的旨意,霍青云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两个侍卫把安禄海的尸体抬了进来。 “启禀皇上,安禄海已于斋房内,畏罪自杀。” 白贵妃远远瞥见安禄海胸膛一片血红,吓的赶忙捂住胸口,往天启帝身后躲了躲: “你将死人抬上来做什么,多晦气!” 洛小苒翻了个白眼,她没被尸体吓到,反而被白贵妃的一惊一乍吵到了。 注意到洛小苒的小表情,霍青云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他确实是故意的,目的就是想吓一下白贵妃,就当……是为洛小苒出口气了。 “安禄海全身只有一处伤口,位于喉咙处,他右手所执的染血匕首与伤口吻合,可以判定为自戕。” 听了霍青云的描述,天启帝还真就走到安禄海的尸体旁边,从他手中拿出匕首在伤口上比划了一下,而后点点头。 “确实吻合,这样看来,安禄海是畏罪自杀无疑了。” 天启帝有了决断,那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但白贵妃显然不愿意就此罢手,一向空有外表的她终于聪明了一回: “那本宫衣服上的草药又是怎么回事? 安禄海作为抚远县令,收买一个安若寺里的小沙弥不算难事,但本宫的衣服都是宫里带出来的人收着,旁人根本没有机会经手!” 白贵妃说完,立刻盯住了陈令仪,要说有一个人有本事动她的衣服且想害她,那个人绝对是陈令仪! 天启帝周身的气场随着白贵妃话音的落下也冷了下来,他何尝想不到这一点,但所有人就像商量好一般不提这件事,那他也可以自欺欺人地假装忽略这个疑点。 现在白贵妃堂而皇之地讲了出来,反而让他无法逃避这个问题,也把局面搞的更复杂了。 “还有你!”白贵妃又指向洛小苒,“你是抚远县人,很有可能与安禄海是一伙的,不然你怎么知道本宫的衣服上被涂了能够引蛇的草药?” 天启帝的眼中闪过一缕精光。 “是啊,虽然安禄海已经畏罪自杀了,但是洛小苒依旧不能洗脱嫌疑。你说说,你是如何得知草药一事的?” 被皇帝贵妃同时逼问,洛小苒内心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心思澄澈的她,早就把两人的心理分析的明明白白。 白贵妃你想抓庆仪长公主的小辫子,就专心去抓,又回过头来坑你的救命恩人干什么? 懂不懂什么是“一心不能二用”? 你抓错重点了哎呦喂! 天启帝,你夹在自己姐姐和小老婆之间左右为难,我理解,但你不能把我拉出来挡枪吧? 我可是救了你小老婆的人啊! 白贵妃是白眼狼,你也不遑多让,不愧是两口子! 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是你姐要搞你小老婆,你还在中间和稀泥,又把重点放在我身上,转移矛盾你真有一套啊! 心里再怎么吐槽,洛小苒面上不能露出一丝不满,她不卑不亢地将给霍青云的解释,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霍青云也适时地站出来,沉声道:“臣已经让太医准备好了,若皇上允许,可以在此对洛小苒进行测试。” 白贵妃的那件衣服被太医检查过后,天启帝拿来细细闻过,反正他没闻出来什么,也不相信洛小苒能闻出来。 这世上当真存在嗅觉如此灵敏之人吗? “那便开始吧!” 天启帝同意后,霍青云再次对外做了个手势,立即有一位御医带着十位宫女走了进来。 宫女分成两列站立,每人手上都拿着一个托盘,上面盛放着相同的衣物。 “洛姑娘,请!” 第286章 嘿嘿嘿,你没有! 洛小苒对霍青云点点头,随后在两列宫女身边快速走了一圈,很快便在一位宫女身边站定。 她指着宫女所拿托盘里的衣物,肯定地说:“这件衣服上涂了东西,但和白贵妃衣物上的东西,气味不一样。”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陈稷微微挑眉,没想到洛小苒这么快就认了出来,还真是……天赋异禀。 霍青云也有些惊讶,能在天启帝和白贵妃的逼问下还这么气定神闲,洛小苒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陈令仪和天启帝姐弟俩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天启帝率先移开视线,盯着一处虚空,若有所思。 白贵妃作为指控方代表,毫不客气地出言讽刺: “都没拿起来仔细闻一闻,就算你是狗鼻子,也不能这么快分辨出来,一定是胡说!” “胡说不胡说的,娘娘和民女都不好决断,还是问一下太医,方可知道。” 洛小苒淡淡回道,宠辱不惊,与咋咋呼呼的白贵妃形成鲜明对比。 白贵妃被洛小苒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不轻,立刻转头去看太医,让太医公布结果。 太医也被洛小苒的速度震惊了,见白贵妃询问自己,当即有些支支吾吾,最后干脆低下头: “贵妃娘娘衣物上的草药比较少见,微臣一时找不到,故而用了另外一种无色无味的草药,正是涂抹在这位姑娘所指的那件衣物上。” 太医哆哆嗦嗦地说完,现场陷入一场诡异的寂静,最后还是天启帝的脸上又挂起一副感兴趣的表情,率先开口: “你的嗅觉如此灵敏,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用什么法子练就的?” 洛小苒:……她发现天启帝有一点和自己挺像的,都喜欢跑题,关注点奇特。 “回皇上,民女是天生的。”羡慕吧?嘿嘿嘿,你没有! 天启帝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将太医和宫女打发下去后,就盯着洛小苒不知在想些什么。 “至于说民女与安县令一伙,皇上可以派人去河西村查探一番,便能知晓民女对安县令实在算不上尊敬,甚至是有些埋怨的。” “哦?为何?”天启帝追问。 “想必皇上来安若寺的时候,一定走了从益州到抚远县的官道,那是用石灰修筑的,平坦坚实,恐怕是安县令今年最大的政绩了。 但皇上有所不知,这条石灰官道是安县令以徭役之名,强逼着河西村和河东村人修筑的。 且不说这次徭役的时间耽误了两个村子的春耕,安县令让我们修筑石灰路不给我们提供石灰,甚至连徭役口粮也少的可怜。 后来,我们自己去垂安窑烧石灰,自己筹钱买石灰、买口粮,又出钱又出力,这才在两个月的期限内把这条官道修好。 安县令为了自己的政绩,不顾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枉顾父母官的称呼!” 洛小苒义愤填膺地控诉了安禄海一番,坚决表明自己不可能与之同流合污,最后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道: “民女一介村姑,在田间地头讨生活,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得见天颜,这简直是民女祖上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民女身为皇上的子民,敬仰皇上还来不及,怎么敢加害皇上的贵妃呢?” yue~~ 洛小苒默默在心中哕了一顿,不禁感慨,原来输出彩虹屁也是要看对象的。 拍燕王马屁的时候,洛小苒没有任何反感,可能是因为燕王在和她的交往中,一直模糊两人身份上的巨大鸿沟,让她在潜移默化中把他当作朋友来开玩笑,一顿夸夸夸。 至于拍天启帝马屁,哎,那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反正她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至于天启帝要怎么处置她,随便吧! 两手一摊,洛小苒开始摆烂! “一派小人之言!” 看到天启帝被洛小苒说的颇为意动,白贵妃心里的酸水喷泉似的汩汩往外冒,恨不得当场手撕了洛小苒。 事发的时候,陈稷是后面才赶到百年银杏树的,因此对于白贵妃针对洛小苒的原因,没有头绪。 坐这里看了一圈后,他大概明白了,尤其是天启帝的目光多次投向洛小苒时,他的眉头也会不由自主地皱起。 “白贵妃是双身子,屡次动怒,怕是对腹中的皇嗣不好吧?” “本宫……” 白贵妃对上燕王,嚣张气焰一下子就矮了下去,燕王是整个朝廷都忌惮的存在,皇上对燕王都十分敬重,她可不敢对着燕王造次。 “本宫只是看不惯洛小苒那副小人谄媚的样子,她所说之事全都是一面之词……” “本王可以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除了拍天启帝马屁的那些。 白贵妃还没说完,陈稷就打断了她,墨黑瞳孔里泛着冷光,引得天启帝和陈令仪纷纷侧目。 “小沙弥已经供认自己是放蛇之人,安禄海为什么还要安排洛小苒在银杏树上潜伏,岂不多此一举?” “也许是怕那毒蛇咬不到本宫,所以再多做一个准备,让洛小苒提前上树,吓唬本宫。” “有了白贵妃衣物上的特殊草药,毒蛇在树上或是树下都会追随白贵妃而去,已经是很完备的刺杀了。 若依白贵妃所言,安禄海又是如何确定你一定会上树,故而提前安排洛小苒藏于树冠中,使你受惊摔倒?” 漂亮! 洛小苒在心中为陈稷点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赞,感谢他用缜密的逻辑推理,把白贵妃喷的哑口无言。 “白贵妃还是多把注意力放在怎么保管好自己的衣物上,这次有神佛的庇佑才没有酿成大祸,如若皇嗣有损,白贵妃可对得起皇上的厚爱?” 陈稷最后又补了一刀,彻底把白贵妃的嚣张气焰给浇灭了,白贵妃转头去看天启帝,却接收到对方的谴责目光,顿时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小叔叔言之有理。” 只在一开始与白贵妃寒暄了一句,全程便一直保持沉默的陈令仪突然开口,“这样看来,这个叫洛小苒的小姑娘,的确不是安禄海派来的。” 第287章 气笑了 “本宫也对百年银杏树下的事情有所耳闻,有一个地方本宫很好奇,白贵妃,你从树上跌落到底是因为洛小苒?还是因为竹叶青?” 陈令仪此话一出,洛小苒就气笑了。 今天太阳打哪升的啊?怎么在场两个女的组队针对她呢? 天启帝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的好皇姐为何要对付一个刚刚认识的小丫头?而且,这个小丫头还得到了皇叔三番两次的维护,他真是对洛小苒越来越感兴趣了! 霍青云冷冷瞥了一眼白贵妃,双唇微抿。 庆仪长公主是因为谋害你不成,所以把气撒在救了你的洛小苒身上,白贵妃,你要帮着害你的凶手一起对付救你的人吗? 只有陈稷在听完陈令仪的话后,猛然将手指紧握成拳,眼中是几乎掩饰不住的杀意。 白贵妃经过陈令仪的提醒,猛然想到了这个细节,当即心中又开始得意起来。 当时在银杏树上,只有她和洛小苒两个人,外加一条蛇。 只要她咬死在树上看到的是洛小苒而不是那只青蛇,那洛小苒就是害她受惊之人,到时候她再装一装肚子痛,让皇上替自己做主,她就不信皇上还能不处置洛小苒! 白贵妃刚想张嘴说些什么,洛小苒就凑近了假装好奇和无辜的陈令仪,热络地表示: “能够让庆仪长公主也认同民女是无辜的,不是安禄海的同伙,民女真是三生有幸! 长公主,您不知道,安县令的心真是黑啊!民女都恨死他了!什么青天大老爷,什么一心为民的好官,都是他假装出来的! 民女刚刚在皇上面前陈情的徭役一事,就是安县令打着您的名义,威逼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 安县令说,您去年到安若寺祈福的时候,经过那条官道,很是颠簸,我们要是不把路修好了,那就是藐视皇室,到时候小命不保! 长公主,您听听,安县令他多么道貌岸然!为了增加自己的政绩,拿您当幌子!” 一口气说了一堆话砸向陈令仪,洛小苒特意顿了顿,往天启帝的方向瞥了一眼,见他也在认真听自己说话,于是开始了对陈令仪的捧杀: “长公主素有贤名,去年闹水灾的时候,您亲自去京都近郊视察灾民的情况,民女在北境都听说过您的事迹。 长公主如此心怀百姓,怎么会让安禄海不顾老百姓的死活,下达这么繁重的徭役呢?” 陈令仪显然也察觉到洛小苒话中的不妥,急忙去看天启帝,就见他双眼微微眯起,不怒反笑。 视察灾民的旨意是天启帝下的,百姓却只知庆仪长公主,不知天启帝,真是好啊! 陈令仪了解自己的皇上弟弟,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因为洛小苒的话对自己起了猜忌,顿时暗道“不好!”却听见洛小苒又道: “现在想想,安县令的胆量真是太大了,在燕王殿下的眼皮子底下都敢利用长公主狐假虎威,就好像真的倚仗长公主撑腰呢!” 陈令仪:……遇上对手了,对方比她还会面上装无辜,嘴里吐毒针! “本宫去年来北境的时候,安禄海是接待官员之一,本宫对他有些许印象,却不曾想他竟敢用本宫的名头横行霸道,若不是已经死了,本宫定不饶他!” 洛小苒暗示了,天启帝生气了,陈令仪表态了,白贵妃若有所思了。 霍青云被洛小苒的一顿输出秀了一脸,他从未见过这么大胆的人,敢离间皇家亲情,还敢内涵长公主。 震惊之余有些敬佩,敬佩之余有些担心,一番斟酌之后,屋内响起了这样一番话: “贵妃娘娘,臣的祖母信奉佛祖,得知臣会伴驾一同来安若寺,耳提面命让臣为她带回去一串开过光的佛珠。 臣的祖母常说,佛家最讲因果,故而臣想,贵妃娘娘能在此事中全身而退,一定是因为积累了深厚的福泽,因而得到了佛祖的庇佑。 善因结善果,恶因结恶果,娘娘每日都为腹中皇嗣积累善缘,佛祖因此才会一直保佑皇嗣平安顺遂。” 霍青云清朗的声音像是一泓于山间野林间静静流淌的清泉,让人听了,不由心静神清。 洛小苒的眼波泛起涟漪,霍青云这是在帮自己,他在暗示白贵妃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积德,不要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 真是……太感谢了。 像是洞悉洛小苒的想法一般,霍青云看向了她,正好看到洛小苒扬起一抹明媚至极的笑,无声地说了句“多谢!” 霍青云也勾起唇角,一身黑衣的肃杀褪去,让洛小苒想起他身着月白长衫时的书卷气。 白贵妃的双手摸上肚子,母性的光辉削减了戾气,一脸若有所思。 良久,她凑近天启帝,眉眼低垂: “皇上,长公主好奇的事情,臣妾受惊刺激之下,记不太清楚了,既然安禄海已经畏罪自杀,臣妾便不再追究此事,可好?” 对比白贵妃的后退一步,本就因为洛小苒的话而生气的天启帝,更加对要谋害皇嗣和白贵妃的陈令仪厌恶了几分。 天启帝朝白贵妃伸出一只手,白贵妃立刻将手放到他手上,有些受宠若惊。 要知道,在此之前,天启帝从未主动牵过任何一位嫔妃的手,盛宠如白贵妃也不例外,这是第一次! 天启帝拉着白贵妃的小手出去散心了,走的时候留下一句,“到此为止”。 “霍大人,那我是不是可以离开安若寺了?”皇上的口谕谁敢不从? “自然,只是……” 霍青云不着痕迹地看了庆仪长公主一眼,洛小苒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内心也深感无奈。 刚刚的针锋相对和阴阳怪气并非出于本意,但庆仪长公主全程不说话,一开口就透露出对自己的杀机,出于自保,她只能选择得罪。 当初李叔坦言,一旦被庆仪长公主得知自己曾照顾过辰儿,就会遭到她的打击报复。 自己对此将信将疑,心里还存着侥幸,所以没有立即搬进燕王府。 如今这境地,加上了自己破坏她谋害白贵妃的行动,庆仪长公主怕是更想杀掉自己了! 第288章 人在燕王府 洛小苒怀疑是安禄海绑架的牛蛋,现在安禄海已死,她也把庆仪长公主得罪了,情况已经糟透了。 即使霍青云提醒她此刻落单很危险,很有可能遭到陈令仪的袭击,但洛小苒管不了这么多了。 时间拖的越久,变数就越多,牛蛋就越危险。 想到这,洛小苒借了匹马,火急火燎地往县衙赶,想去碰碰运气。 “洛姑娘且慢!” 刚出安若寺大门,洛小苒就被人叫住了,转头一看,霍青云带着一队人出来,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 洛小苒微微一愣,不由放下扬起的马鞭,开口问道:“霍大人这是要去哪?” 身为禁卫军统领,霍青云显然有保卫天启帝安全的职责,如今却要离开安若寺,有些不合常理啊! 霍青云没有回答洛小苒的问题,而是示意手下打开马车车帘,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静静躺在里面,旁边还有两箱冰块。 这是谁的尸体,大家应该都知道。 “中秋祈福之日,安禄海因为谋害白贵妃的事迹败露,自裁于安若寺,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便是天大的丑闻。 皇上命我将安禄海的尸体处理掉,更是言明放任他留在安若寺,岂不玷污了佛门清静之地?” 听霍青云一讲,洛小苒也隐约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由想笑。 本来皇上过来是为了祈福,结果却撞上了安禄海先刺杀、后自杀的骚操作。 往不好的方面想,都可以认定这个皇上不受上天福泽庇佑,所以才会碰到这么晦气的事情。 “那霍大人叫住我是?”洛小苒有些不解,不会是让我帮他挖坑埋尸吧? “我打算将安禄海的尸体运回抚远县衙,并告诉他的家人,安禄海不知怎的惹得龙颜大怒,被皇上勒令在家闭门思过,等圣驾离开北境之后,才能出来,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私自将安禄海放出房门。” 霍青云的眼中闪过一缕精光,缓缓将自己的计划告知洛小苒,嘴角甚至挂着一抹如沐春风的微笑。 洛小苒见到霍青云的这个表情,不由在心里感叹:腹黑!太腹黑了!明明是狡猾的狐狸才能想出来的计划,却偏偏配着这么温柔的笑容。 一起前往抚远县衙的路上,洛小苒接着霍青云的话,往下讲述: “等过几日,不用多,最多三日,下人会发现县太爷的吃食没有被动过,这样下去可不行,回头县太爷要是绝食死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就没了着落啊! 想到这,下人们开始劝县太爷吃饭,可不管下人如何苦口婆心,县太爷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又过了两日,屋内隐隐传出一股臭味,下人们面面相觑,似乎想到了一个可能。 于是,房门被打开了,下人们这才发现,县太爷躺在床上把自己的脖子抹了,血流了一床。 县太爷被皇上叱骂后勒令闭门思过,惊惧之下竟然自杀了,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无异于在说皇上逼死了县太爷。 不行!不能让这个消息传出去,至少短时间内,县太爷还得活着。 等皇上离开抚远县一段时间,等中秋祈福渐渐被淡忘,县太爷才能因为突发恶疾而亡。” 霍青云一路上都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听完洛小苒的讲述,不由夸赞:“洛小姐果然聪慧。” 洛小苒摆摆手,开始她的商业互夸: “不及霍大人足智多谋,能够想出如此周全的方法,既掩饰安禄海真正的死因,又完全护住了皇上的颜面,更让这次中秋祈福活动完美无缺。” 是啊,没有比这更好、更隐蔽的方法了。 尽管这方法有些麻烦,还可能需要留下一人作为安禄海闭门思过的监察,这名监察还得担负起引导整个安家对安禄海秘不发丧的责任。 霍青云有种遇到知己的感觉,他只是说出了自己计划的前半部分,洛小苒立刻就想到了后半部分。 这前后部分加起来的完整计划,就是霍青云上奏天启帝,让他把安禄海尸体运回抚远县衙的游说之词。 其实,他根本不在意,中秋祈福的日子有人而死多么不祥! 也不在意,安禄海的尸体如何处置? 更不在意,中秋祈福当日安禄海意图谋害白贵妃未遂后自杀的事情传出去后,天启帝会不会被扣上不被上天保佑的帽子? 他,只是担心洛小苒前脚刚出安若寺的大门,庆仪长公主的杀手后脚就到,所以才到天启帝跟前扯了一通,最后得以与洛小苒同路前往抚远县衙。 抚远县衙离安若寺并不太远,洛小苒仗着和霍青云这位禁卫军统领一起来的,十分不客气地把县衙各个房间都翻了一遍,却没有找到牛蛋。 问了屠爷,也毫无收获。 洛小苒放开揪着屠爷衣领的手,失魂落魄地僵在原地,和刚刚疾言厉色质问的样子,判若两人,看的屠爷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洛姑奶奶,你也别太担心了,上次你弟弟丢了,不就被你很快找到了吗?这回儿你也一定可以把弟弟找回来的。” 像是为了验证屠爷的话,霍青云这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洛姑娘,有人在安禄海房间的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 纸条? 三魂七魄丢了大半的洛小苒立刻满血复活,还没等霍青云递过来,就从他手里抽出那张写了明晃晃五个大字的纸条。 人在燕王府。 因着刚刚霍青云带人在安禄海的卧房布置,主要是给安禄海的尸体加冰,让其不会马上腐臭,所以洛小苒没有翻找安禄海的卧房。 而且按照洛小苒对安禄海的了解,他抓牛蛋是为了把自己引到安若寺去,因此不会费力把牛蛋藏的多隐蔽,顶多关在柴房,不可能让牛蛋进他的卧房。 洛小苒这两日被两张纸条牵着鼻子走,昨日的纸条差点让她成了谋害白贵妃的凶手,今日的纸条又会将她带向哪条路? 洛小苒来不及细想,按照纸条所写,赶往燕王府。 辰儿也在燕王府,他也被盯上了吗? 第一次,洛小苒希望自己的直觉,不要那么强烈。 第289章 大开杀戒 修长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片金黄银杏树叶,陈稷仰头站在百年银杏树下细细端详,眼睛盯着树叶,思绪却早已走远。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主子,有霍大人一同随行,洛小姐去抚远县衙也就安全多了。” 卫临还以为陈稷在担心洛小苒的安危,害怕长公主派人害洛小苒,忍不住开口劝慰道。 陈稷此前一直担心洛小苒被白贵妃和陈令仪欺负,后面又帮着霍青云查找安禄海收买的放蛇之人,终于使得天启帝不再追究洛小苒突然出现在安若寺之事。 事情解决后,陈稷心中隐隐感觉,有一个问题好像被忽略了。 “安插在洛小苒身边的两个甲卫,昨日有没有传来消息吗?” 自从洛小苒拒绝搬进燕王府后,陈稷就让甲卫每日汇报洛小苒的情况。 “一切正常。” “牛蛋昨日被掳走,甲卫没有发现吗?” 听到主子的质问,卫临猛地一惊,顿感头皮一寸寸炸开。 他们所有人的心都放在白贵妃遇险一事上,这个最基本的异常,却没有察觉。 燕王府的暗卫根据能力由高到低分为甲乙丙丁,甲卫作为最优秀的暗卫,不可能连牛蛋被人掳走都没发现。 难不成出事了? 可谁能不动声响地将燕王府的两个甲卫杀掉?况且,这两个甲卫被派去暗照保护洛小苒,是极其隐秘的事情。 “属下立刻派人前去查探洛小姐身边的甲卫。” 陈稷的食指和中指松开,夹在其中的银杏树叶飘然落下,他凌厉的眉头皱了皱: “慧能在哪里?” 他总觉得,但凡涉及洛小苒的事情,背后或多或少都有慧能的影子,慧能对洛小苒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 “慧能大师一直在自己的禅房里睡觉,慧平主持怕他出来冲撞圣驾,还在外面将门窗都反锁了。” 和往常朝廷来人到安若寺祈福时,一样。 “主子要不要去看一下慧能大师?”卫临试探着问道。 陈稷眼里阴晦不明,片刻之后,他猛地看向卫临吩咐道: “多加派人手去找洛小苒,我们回燕王府。” “是!” …… 与此同时,燕王府中,一场厮杀过后,满目狼藉。 慧能依旧穿着那身寒酸僧服,花白胡子上缀着几滴鲜血,脸上久违地露出一抹惊愕。 他抬起苍老的右手,摩挲着自己那颗光滑的卤蛋,语气惊奇: “李太傅竟在京都见过我这个疯和尚?”他可是二十年没有去过京都了! 李恒此时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四仰八叉,不对,是二仰八叉,他仅剩的右臂也被斩下,四肢只剩下两只腿了。 李恒右臂的创口很平整,一看就是以一种极大的力量、极快地速度砍下来的,尽管还在汩汩流血,但在场的两个老头都丝毫不在意这件事情。 李恒深深凹陷的眼窝中,此时竟然闪过一丝笑意,他的胸膛微微颤动,最后干脆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慧能大师,你把我搞成这副鬼样子,还让我陪你聊天,是不是太欺负人了?老夫也是有脾气的!” 慧能看着地上的李恒,若有所思,也不多加追问,反而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李太傅真是幽默,都快成人彘了,还能开口就是嬉笑之语,贫僧很是很欣赏李太傅的乐观,可惜你已经毒入骨髓,活不了多久了。” “出家人慈悲为怀,老夫与慧能大师无冤无仇,为何断我一臂?”笑够了,断臂处的强烈痛意回归,李恒整个躯干都在微微发抖。 慧能睁大眼睛,似乎在回想,刚刚自己逛到这边的时候,李恒是不是要举剑杀自己来着? “贫僧越来越喜欢李太傅了,不仅幽默,而且无赖。 本也不想让李太傅为难,只因庆仪长公主执意要杀先太子的遗腹子,贫僧也只是受制于人罢了。 李太傅只需要告诉贫僧陈星辰的藏身之处,贫僧也是乐意做个不杀生的好和尚,放你一马的。” 不杀生? 李恒看着慧能睁眼说瞎话的模样,胸膛之中气血翻涌,差点一口老血喷到慧能脸上。 一刻钟前,慧能带着一群杀手闯进燕王府,燕王府虽然有守府士兵,但不知怎么的,一夕之间全都昏迷不醒,能与杀手对抗的,只有暗卫。 但让李恒没想到的是,燕王府中的暗卫,竟然不敌慧能手下的杀手,杀手很快就杀到了后院。 李恒只来得及将陈星辰托付给一直保护他们的暗卫,选择独自留下来,面对慧能,尝试拖延时间。 更让李恒没想到的是,看似瘦弱的慧能,武功竟如此之高,他本想挟持慧能号令杀手,却被慧能一剑斩断右臂。 “老夫着实没想到,二十年前见到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慧能大师,如今却有了如此高强的武功。” 这句话引起了慧能的注意,他很惊讶在北境遇到的李恒,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刻,遇到过二十年前身处京都的自己。 “难不成,慧能大师受命于庆仪长公主?”李恒扯着嘴角试探着问道,露出的牙齿被血色浸染。 “猜对啦!可惜——没有奖励!” 慧能用小孩的语气调皮说道,虽然在他的角度,他是第一次见到李恒,但他喜欢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老人家。 得到慧能的肯定回复,李恒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还以为慧能是为了姜彬而来,因为姜彬也有除掉陈星辰的理由。 天启帝的弟弟齐王陈玄景便是姜彬嫡姐的儿子,当初也是皇位的热门竞争者。 先太子死后,家族势力更强的林家扶持的陈玄睿成了皇帝,但齐王在姜家的支持下,仍在京都活跃,似乎对皇位还有企图。 所以,不管是天启帝背后的林家,还是齐王背后的姜家,都不会想让先太子的儿子存活在世上。 慧能作为姜彬的好友,怎么又成了陈令仪的手下,李恒不理解,但大为震惊。 他快要死了,有些问题也不想带进坟墓,于是又问: “你不是姜彬的好友吗?自扶持不同的皇子后,林家和姜家就从以前的沆瀣一气变为了现在的道不同不为谋,你为何又成了庆仪长公主的人? ” 第290章 你们要帮贫僧一个小忙 好像来燕王府大开杀戒的不是他一样,慧能一直带着笑,眼睛里都是好奇的神色,甚至在四处打量着景致。 但是刚听到李恒的这个问题,他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去,原本还算温和的瞳孔瞬间闪过一丝阴狠: “把孩子带过来!” 随着慧能一声令下,一个矮小的身影被生生拖了过来,挟制着孩子的人,是一个右眼角有白色伤痕的女刺客。 李恒还以为慧能口中的孩子是陈星辰,吓得差点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却因为失血过多,难以起身。 直到孩子走到他身边,李恒这才看清楚来人是牛蛋,一瞬间的巨大庆幸过后,紧接着是深深的担心。 从很早之前开始,慧能就派人监视洛小苒,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因此,在陈稷派甲卫保护洛小苒的时候,慧能的手下就发现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燕王府甲卫盯着洛小苒,却不知道自己也成了被盯着的猎物。 昨夜,安禄海派人掳走牛蛋用以逼洛小苒来安若寺当替死鬼的时候,燕王府甲卫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刚想阻止,却被慧能的手下们杀害。 同为庆仪长公主的人,当然要互帮互助了,除掉燕王府甲卫后,慧能的手下知道洛小苒的警惕性很高,还帮着把牛蛋带了出来,这才没让洛小苒察觉。 虽说是手下自作主张,但慧能知道之后并没有责怪,等安禄海在安若寺里上演行刺大戏的时候,他已经带着手下前往燕王府了。 之所以还让手下去县衙将牛蛋带过来,慧能自有考量。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绑架,可这次与上次完全是不同的处境,牛蛋已经被燕王府前院的血腥吓傻了,见到李恒之后,一句话都没说。 慧能深深看了牛蛋一眼,问的却是地上的李恒: “你是不是在想,贫僧为什么要把牛蛋抓过来?洛小苒是不是也在我手里?” 李恒没有说话,但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窝里,浓浓的担忧之色是掩饰不住的。 “贫僧给洛小苒留了消息,她看到后会马上赶回来的,不过,在此之前,你们要帮贫僧一个小忙。” …… 越是靠近燕王府,洛小苒的心里就越不踏实,脑海里不断闪现各种不好的场景,直到看到燕王府的大门,悬空着的心才略微有了着落。 敲门,没有回应,接着敲,还是没有。 一股熟悉的味道飘至鼻尖,洛小苒一愣,然后往后退了几步,走下台阶,看了一眼燕王府的墙高——得有三米! 又回到大门前,仔细看了一下房门——玄铁制成的! 正当洛小苒在犹豫是砸门还是上墙的时候,燕王带着卫临及时赶到,洛小苒告知了没人来开门的事情,卫临大惊: “这怎么可能!燕王府的门房不可能擅离职守!” “我也觉得很奇怪,而且,我闻到了血腥味。” 说这句话的时候,洛小苒的声音有些发飘,堂堂燕王府难道会出事吗? 第291章 双殇 不久之前,陈稷可是亲眼见识过洛小苒的嗅觉有多么灵敏,自是相信她说的,心中不由一沉,便对卫临使了个眼色。 卫临会意地点点头,而后一个助跑翻过三米高墙,并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 发现门房已然昏死,卫临心中大骇,赶紧从里面将大门打开,放陈稷和洛小苒进来。 洛小苒看到昏死的门房之后,有些奇怪,“他身上没有伤口,但我分明闻到血腥味了,我们赶紧往前走!” 燕王府里静悄悄的,进入院子后,三人很快发现了一切。 “醒醒,快醒醒!” 卫临一路上叫醒了一个又一个守府士兵,但那些留守在燕王府里的暗卫,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怎么睡着了?” “发生什么事了?” “快醒醒,出事了!” “地上的尸体是谁?” …… 暗卫是行走在暗处的侍卫,与守府士兵和奴仆杂役并不在一处,暗卫知道守府士兵和奴仆杂役,守府士兵和奴仆杂役却不知暗卫。 卫临作为燕王府暗卫的总领,见到燕王府内的暗卫全数死去,心如刀割。 但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组织那些刚刚被他叫醒的士兵将暗卫的尸体收殓,妥善安置。 “辰儿和李叔呢?” 洛小苒的眉头死死皱着。 “他们一直待在燕王府,我怎么没看到他们?还有牛蛋,抚远县衙有人留了纸条,上面说牛蛋在燕王府,怎么也没看到他?” 陈稷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他双唇微抿成一条线,疾步带着洛小苒往洛星辰的房间赶去。 房间里空空如也,两人又去了他常待的水榭,还没靠近,远远就看到水榭亭子里横陈着一具大人尸体,看衣服不是暗卫,那就很有可能是…… 洛小苒不敢继续去想那个名字,一瞬间,她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心脏砰砰直跳。 洛小苒暂停了脚步,不敢往前走。 久违的,生了畏怯。 天不遂人愿,像是有一个无形的巨大蒲扇立在水榭之中,上下翻飞之间,将浓重的血腥味往洛小苒鼻子里送,提醒着她那里躺着一具可能是李叔尸体的事实 。 陈稷完全知道洛小苒在害怕什么,他让洛小苒待在原地,自己率先去水榭查看。 瞳孔微缩之后,陈稷看向洛小苒,沉默不语。 洛小苒大约已经从陈稷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她咽了咽口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现出一些画面。 李叔被她加料鸡汤齁成“喷泉”的场景,李叔为她挡刀的场景,李叔在马车里偷看《花家情史》的场景,李叔轻松解决要抢他们粮食的暴民的场景,李叔卖惨让她与之同行的场景…… 直到,洛小苒走进水榭凉亭,她脑海里的所有的画面,同一时间戛然而止。 李恒侧身躺在血泊之中,右臂被斩去,脖子上的一道血肉翻卷的伤口,带走了他的性命。 他的身前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小身影被一件斗篷盖着全身,只露出一双脚。 虽然盖着斗篷看不清小身影的相貌,但凝神细瞧就会发现,斗篷没有上下的起伏,说明它覆盖的是一具尸体,而不是活人。 露出来的鞋子不是牛蛋的,牛蛋的鞋子都是洛小苒置办的,所以她都认识。 这是一双银面白底的短靴,上面绣了锦鲤戏莲的图案,粉红的莲花被血色浸染成血莲,妖异无比。 而且,牛蛋刚跟着洛小苒来到北境的时候,比小两岁的洛星辰身形还小,但经过洛小苒大半年的投喂,牛蛋就像是被施了肥的小树苗一样,明显长高长壮了,能够看出来比洛星辰高了。 洛小苒看着斗篷下的凹起,觉得这个身影要小一些,矮一些。 洛小苒来不及伤心李恒的逝去,她所有的目光都被那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了过去,声音颤抖地问陈稷: “是辰儿吗?” 陈稷看在先太子的份上,自是会好好照顾和保护辰儿,但是也不会仔细到连辰儿穿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所以,他认不出那双鞋子是不是辰儿的,没法开口回答洛小苒。 陈稷和洛小苒同样紧张,辰儿是玄礼留存在世的唯一血脉,是他和霍家要竭力守护的存在,而这孩子的脚上穿着的靴子分明不凡…… 陈稷慢慢蹲下身子,只犹豫了一瞬,还是坚定地伸手揭开了盖在那小小身躯上的披风。 眼睛随着陈稷的动作飘移,一张熟悉的脸映入洛小苒的眼帘,她的嘴唇抖了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她慢慢跪了下去,死死盯着那张发青的小脸,浑身发抖。 巨大的酸楚从鼻腔蔓延开来,蔓延到充血的眼眶,蔓延到发不出声音的喉咙,蔓延到胸膛里极速跳动的心脏。 是牛蛋,地上的人是牛蛋啊! 是她救命恩人的孩子啊! 是在竹山中拼命奔跑给她送窝窝头的牛蛋啊! 是在回河西村的路上毫无保留信任她的牛蛋啊! 是小心翼翼融入洛家、懂事的让人心疼的牛蛋啊! 是盼望着来年生日也能吃上生日蛋糕的牛蛋啊! 是要等红薯长出来给辰儿送烤红薯的牛蛋啊! 可牛蛋现在躺在地上,胸膛已经没了起伏,他的双腿被砍去一截,双脚的脚趾也被齐齐斩掉,致命伤和李恒一样,是脖子上血肉狰狞的剑伤。 “呃……” 强烈的愧疚和自责席卷了洛小苒的全身,她双手环抱将自己紧紧包裹着,想说些什么,却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呃……啊……呃!” “洛小姐,你没事吧?” 陈稷看着洛小苒额头青筋暴起的模样,像只失去幼崽而暴怒的母狮,在绝望地嘶吼。 陈稷的关心像是一个开关,双目通红的洛小苒一把抓住陈稷的手臂,力道之大让陈稷这位肌肉坚实的战神明显感到一阵痛意。 “是谁!是谁干的!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杜鹃啼血般的哀鸣之后,洛小苒的口中喷出一片鲜血,溅到陈稷的脸上,犹如雪地里绽放的血梅。 余下的,则顺着下巴流到脖子上,就好像她的脖子也被利刃割了一刀似的! 第292章 是我害了牛蛋! “洛小姐!洛小姐!” 洛小苒的眼神像是要把眼前的陈稷吃了,她听不见陈稷在叫她,只是不住地问:“是谁!是谁!” “洛小苒!你清醒一点!” 陈稷一把甩开洛小苒握在他手臂上的手,反客为主地将自己的两只大手握在洛小苒的肩膀上,声音和他在战场上的嘶喊声一样大,企图让她冷静下来。 这是陈稷第一次叫洛小苒的名字,以前,出于各种的原因,他只称呼她为“洛小姐。” 陈稷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洛小苒,在他的印象中,洛小苒可以是机灵的,可以是狡猾的,可以是稳重的,可以是神秘的,但唯独不是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的、癫狂的。 “洛小苒,本王答应你,一定会找出杀害牛蛋的凶手,你先冷静下来,好吗?” 陈稷与洛小苒交往向来很少提自己的身份,一句“本王”的自称,代表他在用燕王的身份对洛小苒许下承诺,是一定不会作废的誓言。 洛小苒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陈稷看到自己焦急的脸映在洛小苒的眼睛中,有些陌生,这是他少有的表情。 大滴的泪珠从洛小苒的眼角滑落,她愣愣看着陈稷,理智回归了些,眼中露出深切的痛苦。 “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自负,总觉得自己一个人能搞定,可笑地认为可以像上次一样找到牛蛋。 牛蛋满心满眼地信任我,我却没有保护好他,让他孤零零地死在这里,他死之前该多害怕啊? 我已经猜到是安禄海绑架了牛蛋,只要请你帮忙到县衙寻找一番,就可以找到牛蛋,牛蛋就不会惨死,他只有七岁啊! 是我不愿意一有事就麻烦你,总觉得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自己可以搞定,但我搞砸了! 而搞砸这一切的代价,是牛蛋的性命!” 常年征战沙场让陈稷习惯于把悲伤藏在心底,但他的心和洛小苒一样沉重,一样充满着深深的自责和愤怒。 “燕王府里的暗卫尽数被屠,李太傅同样惨死,辰儿不知所踪,所有的事情都还没有搞清楚,洛小苒,你确定要继续这样疯下去吗?” 洛小苒的眼睛颤了颤。 是啊,她现在还没有资格悲伤,忏悔的事要留在抓到凶手之后做! “燕王殿下,”洛小苒听见自己说,“对于这次燕王府遇袭,你有什么想法?” 陈稷见洛小苒不再沉溺于悲痛和自责,暗自松了一口气,回想了进入燕王府的所见所闻,他缓缓说出自己的推测: “守府士兵和奴仆杂役都昏睡了过去,但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应该是在吃食里下了迷药。 暗卫的吃食和他们不在一处,因此没有中迷药,在杀手闯进来的时候,与之打斗起来。 燕王府的暗卫不是草包,最后竟然全军覆没,说明来的杀手数量不少,且武功高强。 从地上的血迹来看,他们也折损了不少人,但却有时间将尸体拖走处理,说明他们的时间很充裕。 若杀手是冲着燕王府来的,则不会留下守府士兵和奴仆杂役的性命,与暗卫厮杀也只是因为暗卫有守护王府之责,阻拦了他们的行动。” 说到这,杀手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们的目标是辰儿,辰儿要么已经被他们抓走,要么是被他们杀害了,但尸体我们还没找到。” 洛小苒接着陈稷的话道,她先提出最坏的打算,紧接着说出另外一种可能: “最好的一种情况是,李叔发现了大批杀手的到来,他让人带着辰儿先走,自己则留下来拖延时间,因此……惨死!” 洛小苒说完,不由自主地看向李恒和牛蛋,一老一小惨烈的死状一寸寸挑动着她的神经,让她如烈油烹心。 洛小苒赶忙紧紧合上眼睛,平息了几秒钟,复又睁开,死死压抑着眼底的疯狂: “可我不明白,若杀手的目标是辰儿,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将牛蛋从抚远县衙带到燕王府,还将他……将他残忍杀害?” 这个问题,陈稷也一时想不明白。 在他的认知里,杀手在出任务的时候,怎么还会带着一个孩子?岂不累赘?最后还把这个孩子杀害,丢在任务现场,又是为了什么? “尽管我想不明白这一点,但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燕王府里发生的一切一定与庆仪长公主脱不了干系!” 洛小苒猛地抬头看向陈稷,抱着抓到救命稻草的心态抓到了复仇的对象,滔滔不绝地分析着: “牛蛋被抓,有人留下纸条让我到姻缘牌中找线索,结果误打误撞碰上白贵妃差点被蛇咬,还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事情是安禄海做的,也是他绑了牛蛋,为的是引我去安若寺当刺杀白贵妃的替死鬼。 幕后指使则是庆仪长公主,她与白贵妃不睦,有害白贵妃的动机,甚至连安禄海所谓的‘畏罪自杀’,都有可能是她的灭口手段。 李叔曾说过,庆仪长公主不会放过辰儿,之前没有出手只是为了麻痹所有人,在她心中,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她挑选了一个极好、极其特殊的日子,在中秋祈福的当天,同时安排了两场刺杀。 一场刺杀针对白贵妃,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得用隐秘阴暗的法子。 另外一场刺杀则是针对辰儿,趁着你不在燕王府,让杀手光明正大地上门行刺。 至于牛蛋,会不会是因为我误打误撞救了白贵妃,破坏了庆仪长公主的谋划,让她记恨上了我。 但是天启帝发话让白贵妃遇险一事到此为止,所以庆仪长公主没法栽赃到我头上,一时奈何不了我,所以拿牛蛋出气?” 洛小苒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分析有道理,说到牛蛋这一段的时候,内心深处的自责和愧疚像是翻腾的火山熔浆一般,一触即发! “一定是这样,安禄海是陈令仪的人,所以她知道牛蛋在安禄海的县衙内。 她恨我,所以要在刺杀了辰儿的同时把牛蛋也一同杀死在燕王府,狠狠地报复我! 是我害了牛蛋,是我害死他的!” 第293章 辰儿回来了 “小苒!别让自责和愧疚,影响了你的判断!” 陈稷这次干脆连姓氏都不加上了,看着面前痛苦不已的姑娘,他的眉头也皱的死死的,第一次体会到何为“心疼”。 “你冷静些,听我说。 有一件事你不知道,陈令仪此前曾派人刺杀过一次辰儿,但没有成功。 我算得上对陈令仪有些了解,一次不成功,第二次她是定要达成目的,有这样的决心,她是不会把牛蛋牵扯进来节外生枝的。” “那牛蛋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洛小苒喃喃嗫嚅,她不明白,不是陈令仪,还有谁会对一个七岁的孩子下手? “辰儿!辰儿又在哪里?” 洛小苒一想到两个弟弟,一个惨死水榭凉亭,一个生死不明,不知所踪,那感觉就像是被一只铁拳抓破胸膛,狠狠攥住心脏,反复蹂躏。 陈稷的眼睛微微闪烁,语气之中,也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在中秋祈福之日制造燕王府血案,幕后之人也是算好了本王不能把这件事闹大,或许会先吃下这个哑巴亏。 但他们的算盘打错了,本王一定会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让他们血债血偿!” “这里面也有我弟弟的血,有我好友的血,我也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想要报仇,就得养好精神,小苒,你先下去休息吧?”陈稷提议道。 洛小苒摇摇头。 “我跟着你,在杀死牛蛋 和李叔的人没查出来之前,在辰儿没找到之前,我不会休息,也不会离开。” 就在这时,卫临匆匆走了过来,眼神发亮。 上天像是要补偿失去了一个弟弟的洛小苒,便让卫临带来了另一个弟弟的消息。 “主子,甲一带着辰儿少爷,回来了!” 洛小苒猛地朝卫临看去,在他身后不远,一个面容极其普通的男子抱着辰儿,正往水榭这边走来。 洛小苒不敢相信辰儿就这么轻易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定定看着他好久,直到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姐姐!” 洛小苒来古代走一遭,认识的人不少,但放在心上的,不多。 今日,两个已经离她而去,她不想再失去第三个。 听到陈星辰叫声的一瞬间,洛小苒觉得,此刻,至少身边还有什么能支撑着自己,因为,老天爷把辰儿留给了她。 陈星辰的左手环在甲一的脖子上,右手伸出来疯狂摆手,笑着给洛小苒打招呼。 洛小苒的嘴角用力勾了勾,想回给陈星辰一个笑,却是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距离水榭还有几步的时候,甲一小心翼翼地将陈星辰放下,就见这个矮小的身影像是利箭一般冲着洛小苒奔去。 洛小苒上前两步接住跑来的陈星辰,蹲下将他抱在怀里,切切实实的感受到怀里那个柔软的存在,她的眼圈,又红了。 “姐姐,辰儿好想你啊,你怎么都不来看辰儿?” “姐姐你放心,辰儿在这里生活的很好,叔公对辰儿很好,还有爷爷陪着辰儿,辰儿以后会变得很厉害,可以保护姐姐。” “可是,辰儿还是很想姐姐,想秋娘姐姐,想牛蛋哥哥,想空青姐姐,想孙夫子,想祥叔,想吉婶,想如意姐姐 ,哎~~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 “唔,我知道我要在这里生活,可我想大家的时候,能不能就回家住三天?不能的话,一天也行!” …… 自从在葫芦山被救出来后,陈星辰就一直生活在燕王府,这是他与洛小苒分离后的第一次再见,心中的高兴怎么也掩饰不住,小嘴巴上下开合,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洛小苒就把下巴枕在陈星辰小小的肩膀上,听着他和自己分享在燕王府的生活,听着他表达对河西村的想念。 无声的泪珠就此滑落,滴在陈星辰后背的衣服上,晕染开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形泪痕。 辰儿,还好你没事,但我们再也见不到牛蛋了!李叔也真正的离我们而去了! “辰儿,你刚刚去哪里了?” 洛小苒拭干眼泪,强打着精神作出一个正常的表情,小心地看向陈星辰。 陈星辰看着眼眶又红又肿的洛小苒,不明所以道:“姐姐,你为什么哭了?” 果然哭的太惨,根本掩饰不了,洛小苒鼻腔一酸,强行镇定,至少让声音听起来不是颤抖的。 “姐姐是好几天没见到辰儿,想辰儿了,所以很想知道辰儿刚刚做什么去了,害的姐姐都没找到你!” 陈星辰听到洛小苒亲口说出也想自己,高兴地把眼睛弯成了月亮。 “我在和爷爷玩捉迷藏,甲一叔叔带我藏起来,爷爷说他来找我们。” 说到这,陈星辰摆着小脑袋左右张望。 “爷爷呢?他说数一百个数就来找我们,可是我们等了好久,爷爷也没来,他输了!” 说到最后,陈星辰的语气已然骄傲起来,仿佛已经要等爷爷来了之后,向他炫耀自己的胜利。 甲一带着陈星辰回来的时候,燕王府内的血迹已经被洗刷干净,陈星辰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爷爷当时在水榭里喂鱼,拿的还是叔公特意买给我的鱼食,爷爷抢小孩子的东西,羞羞!” 陈星辰说完,就想拉着洛小苒的手往水榭凉亭走去,献宝般说道: “姐姐,我给你看一下我喂的鱼,可胖啦! 叔公说鱼儿不知饥饱,不让我喂他们那么多鱼食,会把鱼肚子撑破。 辰儿听话,把一天喂十次变为只喂五次,所以鱼儿们长的肥肥胖胖,而且没有撑破肚皮哦!” 陈星辰见到洛小苒实在是太兴奋了,小嘴就没停下来过,但他刚走一步,就发现走不动了,洛小苒拽住了他。 “你说的那些鱼儿,姐姐刚刚已经看过了,确实胖胖的,很可爱,辰儿把它们照顾的很好! 只是,现在鱼儿们都钻进荷叶底下,不愿意出来,咱们去了也看不到。” 洛小苒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陈星辰带离水榭,余光瞥见刚刚抱着辰儿进来的男子,应该就是辰儿口中所说的“甲一叔叔”。 第294章 我真是栓q! 甲一正在和陈稷说着什么,洛小苒往那边走去,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凝神细听。 对于五官灵敏的洛小苒来说,这个距离,足够了。 甲一确实在向陈稷汇报当时的情况,虽然脸上面无表情,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是慧能大师。\" “慧能大师?甲一,你是否搞错了?慧能大师怎么可能带着杀手来燕王府?他不会背叛主子的,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卫临惊诧道。 甲一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然后接着说道: “属下看的很清楚,先是府里除了暗卫之外的人全都昏睡过去,叫都叫不醒,紧接着,慧能大师带着大批杀手闯了进来,直奔辰儿少爷的房间。 辰儿少爷那时正与李太傅在水榭喂鱼,杀手们在房间扑了空,便四散开来搜找辰儿少爷。 府内暗卫全数出动与杀手缠斗,李太傅见形势危急,便让属下带着辰儿少爷先走。 属下将辰儿少爷带走后,本想去安若寺找王爷告知慧能大师叛变的消息,但又怕刺客会在城门埋伏,只好先在城中找了一个地方躲起来,这才等到王爷回来。” 甲一的话,洛小苒一字未落地全都听见了,听到那个熟悉名字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慧能? 那个在安若寺苟且偷生的疯和尚? 那个似乎看出她是穿越之人的高僧? 那个说她有凤凰命格的神棍? 最后,他成了一个大开杀戒的罗刹? 洛小苒觉得自己就要精神分裂了,慧能为什么要杀辰儿? 为什么要杀李叔? 最让她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杀牛蛋? “辰儿,”洛小苒柔柔地看向陈星辰,“姐姐和你叔公有事情商量,你先和甲一叔叔离开一下,好不好?” “不嘛!我好不容易见到姐姐,我想多和姐姐待一会儿。” 陈星辰抱着洛小苒的腰撒娇。 洛小苒耐着性子哄道,“辰儿是不是忘了,我们洛家的家训,不可以耽误正事!” 陈星辰的小脑袋耷拉了下去,洛家家训,是他永远都会遵守的东西。 “那好吧!辰儿听话,姐姐你和叔公好好商量,辰儿先去找爷爷,他肯定又躲起来喝酒去了! 姐姐你办完正事,一定要马上来找我和爷爷哦!我们拉钩!” 看着还不知道李叔已经遇害的辰儿,洛小苒的笑容一僵,“好!去吧!” 陈星辰蹦蹦跳跳地走到陈稷三人身边,央求甲一带着他去找爷爷,甲一眼神询问了陈稷,得到肯定回复后,就牵着陈星辰出去了。 陈稷知道洛小苒现在的脑子很乱,但他心里同样理不出个头绪,要不是甲一是他从小就收在身边的暗卫,他一定不会相信甲一的话。 慧能血洗了燕王府?杀了李太傅?杀了牛蛋?还要杀辰儿? 这怎么可能! 他已经警告过慧能,辰儿是他要保护的人,慧能若真如此行事,那便是要与他决裂! 陈稷与慧能认识十年,在初来北境的时候,慧能就主动找上他,说要与他联手对付林家。 至于想对付林家的原因,慧能从未与陈稷说过。 慧能只是竭尽全力地帮助陈稷接管北境的军务,帮陈稷打探京都的消息,帮陈稷快速地成长。 从十二岁到二十二岁,陈稷在北境待了十年,他的背后无一没有慧能的身影。 所以,慧能为什么要这样做? “慧能是你的手下?” 卫临话中的意思便是这样,洛小苒觉得自己尽管大悲大怒了一场,但最基本的谈话还是能听明白的。 陈稷一愣,他想了想,说出这样一句话: “不是,他……算是我的老师。” “可世人皆说他是安若寺里以解签为生的疯和尚。” “伪装罢了。” “疯和尚是他的一种伪装,今日,他卸掉了另一种伪装,作为你老师的伪装,是吗?” 洛小苒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陈稷身上,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愤怒的迷惘,就像变为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难道过去的十年,慧能都是在骗他吗? 洛小苒看向陈稷,“我们直接去问问他吧!如果他还敢回安若寺的话。” 当面锣,对面鼓,诚心诚意地发问,不知道对方肯不肯大发慈悲地告诉他们——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 马不停蹄地赶到安若寺的时候,一轮明月已经升至黑穹的最高处,繁星闪烁,如梦似幻。 从小沙弥口中得知慧能就在禅房等着他俩的时候,洛小苒和陈稷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推门走入,禅房内没有点灯,皎洁的月光从未被关上的窗户投进来,照的慧能的脑袋亮亮的。 洛小苒和陈稷都有夜视的能力,在没有点灯的屋内,更加占据优势。 “我等你们很久了。” 慧能率先开口,好像不知道洛小苒和陈稷是过来兴师问罪一般。 “你有什么想跟我交代的吗?”陈稷干哑的嗓子里吐出几个字。 “小稷儿,你怎么还是这么惜字如金啊!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却还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还有你,洛小苒,用得着对我退避三舍吗?今年丰收会都到安若寺门口了,也不进来看看我?我真是栓q!”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栓q? 听到慧能说出这两句话,洛小苒的脑袋瞬间嗡嗡作响,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腿一软差点摔倒。 久违的签语闪现在脑海。 “本土之身,异界之魂,得天独厚,安能独善其身而逍遥山野?” “你怎么了?” 陈稷看着刚刚还满身满眼仇恨,誓要向慧能逼问清楚的洛小苒,因为慧能的一句话就差点摔倒在地,连忙伸手扶住她。 洛小苒已经顾不及回答陈稷的问题了,她迫切地朝着慧能问道: “你也是……?” 有陈稷在场,洛小苒还是有所保留的,没把“穿越”二字说出来。 “是呀!” 慧能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他大大咧咧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禅房: “我也是穿越过来的!” 第295章 自曝穿越 “哦!小稷儿,你还不知道‘穿越’是什么意思吧?” 慧能的眉毛飞扬,眼睛仿佛比他的那颗被月光清辉照耀的卤蛋脑袋还亮,嘴巴咧的大大的,勾起一个神经质般的笑容。 他似乎疯了。 “慧能……” 洛小苒忍不住出声叫住他,对慧能是穿越者的身份,洛小苒十分震惊,但震惊过后,本能的是对他们这个特殊群体,不,是特殊个体的担忧。 子不语怪力乱神。 关于暴露身份的下场,他们的一位前辈——太宗的云妃,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像是没听到洛小苒的警告,慧能的眼睛越发亮了,压抑了这么多年,他再也不想独自保守身份的秘密了! 今晚是个好的时机,是时候告诉自己看着成长起来的陈稷了,他累了,给陈稷交代好多好多的事情后,他就可以休息了。 “小稷儿,如果洛小苒不反对的话,事实上,反对也无效,我隆重地重新向你介绍我和洛小苒的身份: 我们都是穿越者,穿越者即是你们口中的‘借尸还魂’之人!” “借尸还魂”四个字一出,陈稷的脑袋也像洛小苒之前一样“嗡”了一下,浑身的血液宛若被冻住,失语良久,不敢置信。 在慧能自曝穿越者身份,顺带也将她的马甲扒掉扔出十米远之后,洛小苒除了接受这个现实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总不能将陈稷杀了灭口吧? 别说陈稷和她有交情,多次帮她,甚至救她性命,就算是个陌生人,她在杀掉之前也要思量思量吧? 巨大的震惊之后,陈稷强行稳住心神,他看看慧能,又看看洛小苒,回想着与他们相处的细节,仍旧不敢相信,忍不住喃喃: “这怎么可能?” 慧能的嘴角不再扬起的那么夸张,但仍旧挂着神秘的微笑,他静静地看着陈稷,像是知晓陈稷的所有想法。 “我知道,你一直以为‘借尸还魂’只是林家为了害死你母妃,特意织罗的一个罪名。 但我现在要告诉你,‘借尸还魂’确实存在,我和洛小苒就是证明。” “呼——” 说出了埋藏在心里长达二十年的秘密,慧能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 “深秋了,夜还很长,我今晚会如实回答你们所有的问题,但也只在今晚!”慧能强调道。 “你们所有的问题,但凡我所知,我都会如实相告,机会只有一次,要珍惜哦!” “借尸还魂”这件事情对陈稷的冲击太大,他显然还要独自消化消化,所以,洛小苒率先问出了她的问题。 “燕王府血案,是你做的吗?” “咦?” 慧能十分惊奇地看向洛小苒,眼睛睁的老大,“你第一个问题竟然不是问我怎么知道你穿越者身份的?” “不是说如实回答吗?那就别扯别的话题。”洛小苒死死盯着慧能,今晚,她只想知道这一个结果。 牛蛋和李叔若是慧能杀的,那她可不管慧能是不是一样也是穿越者,她一定会手刃慧能,祭奠牛蛋和李叔! “是!” 一秒钟过后,慧能十分坦然地承认了,速度之快一度让洛小苒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慧能说的“不是。” “是我做的!”慧能再次说道。 “既然你承认了,那我已经没有别的问题了,你去地下向牛蛋和李叔赎罪吧!” 脑门青筋暴起,洛小苒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拔出匕首,迈开腿就要往慧能身边走去,语气中杀机毕现! 一步刚跨出去,洛小苒握着匕首的手腕就被一只手掌握住,箍的死死的。 洛小苒回头,陈稷满眼复杂地看向自己,欲言又止。 “反正慧能说会回答我们所有的问题,把心中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再杀他也不迟。” 洛小苒却等不及了,她一把甩开陈稷的手,嘴角噙着渗人的冷笑: “你说和慧能认识十年,你说慧能算是你的老师,可他刚刚亲口承认了是他血洗了你的王府,是他杀了牛蛋和李叔! 这样的人,你还愿意相信他给你的答案,都是真的吗?” 陈稷一哽,他理解洛小苒的愤怒,他同样愤怒,但他有一种直觉,至少今晚,慧能不会骗他。 “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陈稷沉沉地说道。 洛小苒的双眸一闪,迈出的一只脚又缩了回来,深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平复了心中激荡的情绪,最终还是将匕首又插回了腰间。 陈稷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复又看向慧能。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血洗燕王府?” “不不不!” 慧能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摇摆,做出一个否定的手势。 到这个时候,慧能还能如此犹如闲庭信步般的悠闲自在,洛小苒真是佩服他的心态! “我没有血洗燕王府,提前在燕王府的厨房下药就是不想舞刀弄剑,结果,你府里的暗卫非得尽职尽责地阻拦,最后只好打起来了! 我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陈星辰,这个不必我说,你也能猜到是陈令仪的意思。 咱们大梁的庆仪长公主,现在有多风光,小时候就有多落魄! 身为公主却不受宠,只能任由宫里的奴才欺负,因此当她看到同为惠宗子嗣却被惠宗看重、宠爱的陈玄礼时,她是多么羡慕啊! 羡慕慢慢会转变为嫉妒,嫉妒又会浓缩成恨意! 陈令仪费尽手段将自己的亲弟弟扶上皇位,就是为了不再过幼时任人欺负的日子,就是要拥有权力,就是要成为掌握别人性命的人! 因此,她怎么会让陈玄礼的孩子,好好地活在世上呢? 不管是出于对天启帝皇位的扞卫,还是对陈玄礼的妒恨,陈令仪都会让陈星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洛小苒听的眉头紧紧皱起,慧能说陈令仪要杀辰儿,这和李叔推测的一样。 但听这意思,慧能是陈令仪的人,关于这件事,她是着实没想到。 一个是京都的长公主,一个是北境的疯和尚,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扯上关系的! 第296章 天定的 plan b 看出了洛小苒的疑问,陈稷深深看了一眼慧能,对着洛小苒问道: “你还记得丰收会那日,我们在安若寺外意外遇见之事吗?” “记得。” “当时,陈令仪突然出现,而我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这件事很奇怪。 我让卫临全力探查,终于查到陈令仪此次来北境一路上都有人接应掩护,所以才来的悄无声息,而这个接应的人,就是慧能。 我去询问慧能,他没有否认,我才知道他去年交给我的一份探子名单,是假装投奔陈令仪换来的。 去年,陈令仪代替天启帝来安若寺祈福的时候,慧能想办法让陈令仪看中,并成了她的探子。 陈令仪离开北境之前,将一部分潜伏在北境的谍报暗网交给了慧能,盼着慧能带着这些探子源源不断地把北境的消息带给她。 却不知,慧能转头就把名单交给了我,但他没有告知他已经成了陈令仪探子的事情,只是提醒我不要立刻除掉名单上的人,想办法利用或者有正当理由除掉才行。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利用这部分暗网,查出了安禄海这个深受陈令仪器重的探子,并开始替换掉他向陈令仪放的消息,用以迷惑京都各方势力。” 原来是这样,洛小苒垂下眼帘,心情有些复杂。 “可慧能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知你,他已经想办法成了陈令仪的探子,而是等你在一年之后,自己发现了这件事?” 听到洛小苒的这个问题,陈稷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眼神竟然软了些。 坐在窗边的慧能,也默契地笑了起来,看的洛小苒眉头一皱。 陈稷问慧能的时候,慧能说他要保持神秘,不能随随便便就将身份透露出去,就算是陈稷也不行…… “他是在考验我,正如我说的,他算是我的老师。” 很快,陈稷正色起来,问洛小苒: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辰儿之前曾遭到过一次刺杀,那次刺杀就是陈令仪让慧能做的。 陈令仪来北境时身边并未带很多人手,所以很多事情需得让当地潜伏的探子来做,而益州周围,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就是慧能和安禄海。 那时,安禄海的身边有我的人盯着,他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于是,我去诈慧能,他承认了,并说那次刺杀只是为了敷衍陈令仪,而我,也选择相信了他。 我知道陈令仪不会放弃除掉辰儿,所以安排了更多的暗卫在王府守着,但我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次行刺辰儿的人,仍旧是慧能!” “哇——小稷儿!你说在我这里见到过白雪,原来是骗我的!真是太狡猾了!” 白雪便是陈星辰遭到第一次刺杀时,那个和卫临打斗在一起的女刺客,她的右眼角下有一小片白色伤痕。 “不过,我也摆了你一道! 白雪的武功不在卫临之下,之所以故意打输,做成刺杀失败的假象为一个原因,掩护一同潜入燕王府的人,摸清楚厨房位置,做好投加迷药的计划,是另一个原因。 那时候,我已经在为第二次刺杀,做准备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慧能竟还有闲心打趣陈稷,和陈稷论个高低,实在是心态好。 得意洋洋地说了一堆,抬眼却看到陈稷和洛小苒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慧能识趣地将高涨的情绪降了下去。 “第二次刺杀我也不想来啊!但如果我不做,陈令仪就会让别人去做,倒不如我亲自去,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洛小苒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没理解错的话,慧能是说他是为了辰儿,所以才去杀辰儿的? “你不要再狡辩了!直接把陈令仪要再次刺杀辰儿的消息告诉燕王殿下,提前做好防备,才能最大程度保护辰儿的安全。” 慧能见洛小苒一脸愤慨,不由摇了摇头,唏嘘不已。 “洛小苒,你现在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已然做不出正确的判断了。” 慧能话音落下,洛小苒一愣。 陈稷的双眸却闪了闪,若有所思。 难道,慧能是想一劳永逸? “我是要一劳永逸,干完这一票,就能让陈令仪完全打消对陈星辰的惦记!” 一劳永逸?洛小苒好像明白了慧能的意思,可事情最后为什么会发展到如今的模样? 就在这时,陈稷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陈令仪来北境并未带多少人手,你带进燕王府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慧能嘿嘿一笑,又开始得意起来: “小部分是陈令仪不放心故而派来跟着我的,毕竟我上一次刺杀搞砸了嘛! 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培养的手下,你知道的,我年纪大了,睡觉的时间短了,闲着没事,就随随便便培养了一些特别厉害的刺客。” 陈稷:…… 洛小苒:…… “我这次的目的就是要‘杀死’陈星辰,让陈令仪的人亲眼看到陈星辰已死,陈星辰就安全了。 但我没想到,中间出了意外,一群杀手找不到陈星辰一个小娃娃,那我如何上演一场刺杀大戏呢? 陈星辰逃了出去纵然是好,但我没有准备好替代他的尸体啊! 就当我懊恼没有做好n b的时候,陈令仪手下的一个探子扛着一个麻袋找到了我。 我打开麻袋,发现里面是一具孩子的尸体,探子转述了陈令仪的命令,让我回头把这具尸体和陈星辰的尸体放在一处。 陈星辰迟迟找不到,而一具孩子的尸体却被送到了我的眼前,我知道这是老天在帮我! 我杀了这个探子,并把所有看到这一幕的陈令仪的人都杀了,做出他们是与燕王府暗卫厮杀而亡的假象。 然后,我将那具孩子的尸体换上在陈星辰房间里找到的衣物。 鞋子太小穿不上,我只好将那孩子的脚趾砍掉。 孩子的身高不像五岁,所以,我只好又将他的腿也截了一段下来。 我自以为做这件事的时候,很隐秘,但却不知道,暗处有一双眼睛正在死死盯着我。” 第297章 一吐为快 讲到关键的时刻,慧能适时地卖了个关子,陈稷知道他的性子,有时候像小孩一样,故而装作好奇地问他: “躲在暗处的人,是谁?” 听到陈稷的提问,慧能果然露出一个既开心又得意的表情,但很快,他的眼中竟然闪现了些许泪花,像是在感怀什么。 “暗处的那人,不是我的人,如果是,我会勒令他闭嘴,也不是陈令仪的人,如果是,我会杀人灭口。 当我看到那人的时候,那张脸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就知道上天是想让我做成这件事的!” “是李叔,对吗?” 洛小苒的声音有点抖,她已经等不及慧能像个说书先生一般设计诸多的铺垫,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慧能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回应洛小苒的问题,似醉如痴地回想着当时的场景。 “暗处那人偏偏是李恒!他早已明白了我的意图,所以才主动走了出来。 彼时的他,已经在与刺客的厮杀中,被砍掉了仅剩的右臂,脸色苍白极了,可以说是奄奄一息。 他让我杀了他,还让我把他和那孩子的尸体,摆放在一起。 他说,既然我敢用那孩子的尸身假装陈星辰,说明刺客们并不认识陈星辰的样子。 他说,他的样子陈令仪知道,只要他死在这孩子的身边,陈令仪的人就会相信那孩子便是陈星辰。 他说他认识那孩子,说那孩子的尸身为了掩护陈星辰受了罪,会让在意那孩子的人伤心难过,他要到地下给那孩子赔罪。 那孩子就是你口中的‘牛蛋’吧!李恒最后对着远方说了一句‘对不住’,不知道是不是说给你听的?” 慧能的最后一句话是在问洛小苒,可洛小苒听完他的讲述后,久久不语,镇定的模样和之前执意要杀慧能报仇的样子,判若两人。 慧能今晚的耐心似乎格外有限,完全采用“敌不动,我就动”的策略,他忍不住伸长脖子问洛小苒和陈稷: “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我只在今晚解答,过了今晚,你们就永远没有机会儿了哦!” 洛小苒突然动了,她趁着陈稷不注意,猛地蹿到慧能身边,在半暗不暗的空间里,死死盯着慧能的脸,冷声质问道: “关于燕王府血案,全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慧能被突然跑过来的洛小苒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他两手一摊,干脆破罐子破摔: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要是不相信,那我也没有办法。” 主打的就是一个:你爱信不信! 洛小苒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观察慧能的表情上,但是很遗憾,她没有从慧能的表情上看到任何端倪。 洛小苒又回去低声询问陈稷是否相信慧能的话,陈稷思索片刻,对她微微点头。 “至少,从现在的所有线索来看,没有任何破绽。” 细细回想甲一的话,甲一确实没说亲眼看见是慧能杀的李叔和牛蛋,他只看到慧能带着杀手闯入燕王府,仅此而已。 所以,就算他们不相信慧能的话,也暂时没有证据去推翻和反驳。 洛小苒的心又跌入谷底,若慧能所说句句属实,牛蛋的尸体是陈令仪让探子送来的,那就还如她之前想的一样,牛蛋成了陈令仪报复她的工具! 沉溺于无法停止的自责和愤怒,洛小苒的双手握拳,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若你真是借尸还魂之人,你是如何借用别人的尸体的? 你又是如何发现小苒也是借尸还魂之人的?” 陈稷的问题把洛小苒暂时从狂暴的负面情绪中,解救了出来,她茫然地看向慧能,神色不明。 陈稷同样盯着慧能,全神贯注。 “借尸还魂”是太宗处死他母妃的罪名,他一直都相信这只是林家杜撰出来的,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可慧能今日却告诉他,慧能和洛小苒都是借尸还魂之人,这简直……太荒谬了! “终于问我这个问题了,我还以为你们能憋着不问呢!” 慧能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二十年了,他终于能一吐为快了! “先说如何借尸还魂,说实话,就三个字: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是死了之后,又在这个名叫慧能的和尚身上醒来的。 我没有慧能的记忆,只是看着光秃秃、受了戒的脑袋,推测自己是个和尚。 我的身上有一个包袱,我从里面翻出一个路引,上面写着慧能的名字,记载着他从安若寺去往京都一路上走过的关卡。 翻查着路引,我感觉小腿上隐隐作痛,撩开裤子一看,小腿上有一个伤口,是两个小圆点的形状。 我猜测,慧能此前应该是被毒蛇咬死了,所以我才从他的身体里醒了过来。” 慧能讲到这,饶有兴致地看向洛小苒,以一副老乡的口吻问道: “你是怎么来的?” 事到如今,洛小苒觉得自己已经没了隐瞒的必要,加上牛蛋和李叔之死让她的精神有些恍惚,心里防线降到最低,她对着慧能闷声道: “我和你一样,死了一次,在我现在这具身体上醒来的,我也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 你还比较幸运,知道原主的身份和来历,我醒来的时候,对自己这具身体几乎一无所知,又遇上水灾,一路逃荒到了这里。” 话毕,洛小苒转头看向陈稷,声音十分诚恳: “对于这件事,我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在你们这个时代,很是信奉、也很是害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我若是暴露了自己借尸还魂的事情,估计没有什么好下场。” “是肯定没有好下场!”慧能打断洛小苒对陈稷的解释,“小稷儿的母妃就是前车之鉴!” 慧能的话音刚落,陈稷急切的话就响了起来: “慧能,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认识我母妃吗?难道我母妃真的是……借尸还魂之人吗?” 陈稷已经有些相信慧能和洛小苒是借尸还魂之人了,因此才会在慧能提到他母妃的时候,脱口而出这句话。 陈稷实在想不出,洛小苒会和慧能一起骗自己的理由。 第298章 慧能的故事 一则,洛小苒将慧能视作害死牛蛋和李恒的仇人,就算慧能讲述的都是真的,事情存在隐情,但他也是杀害李恒的凶手,是破坏牛蛋尸体之人,洛小苒对他只会是怨憎恶。 二则,也许是慧能发现了洛小苒同为借尸还魂之人,对她展现了极大的兴趣,所以才从很早之前就派人盯着她,这也侧面反映了,洛小苒在慧能眼中只是一个监视的对象,两人之间并无深刻的交情。 洛小苒是那样独特,现在想想,慧能的身上也存在这种独特,只是他展现出来的很少。 这就是借尸还魂之人的异常之处吗? 慧能脸上轻松的表情一顿,有些心疼地看着陈稷。 可怜的孩子,三观刚刚受到冲击,现在又要接近母妃死亡的真相了。 “小稷儿,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母妃被处死的罪名是‘借尸还魂’? 虽说皇家也喜欢祭拜天地祖宗,信奉神佛仙人,但你不觉得‘借尸还魂’这个罪名,出现的太突兀了吗? 有人想害你母妃,用什么方法不行?安什么罪名不行?为什么偏偏是‘借尸还魂’?” 随着慧能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陈稷脑海中有什么困扰他已久的东西,顿时像突然找到了答案,豁然开朗。 之前,他坚定地认为世上不存在借尸还魂一事,母妃的死亡完全是林皇后的妒恨造成的。 现在,他的身边有两个借尸还魂之人…… “若母妃真是借尸还魂之人,那么她的死,就有了两种可能: 一,母妃自己向外人透露了借尸还魂的事情,被小人利用,害了她。 二,在整件事情的背后,还有一个或几个借尸还魂的人,他亦或者他们,就像你发现小苒一样,发现了我母妃也是借尸还魂之人,然后联合林家,害了我母妃。” “若你母妃不是借尸还魂之人,那么一定是有一个真正的借尸还魂之人,将这个罪名安在了你母妃的头上。 既为林家献策获得好处,又让自己看到借尸还魂的事情事发后,会是什么下场!” 慧能接着陈稷的话说道,突然,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奇异的表情,紧紧盯着黑暗中的陈稷,小心翼翼地问道: “若你的母妃云妃真的是借尸还魂,那林家给她安的罪名就是真的,这个附身在云妃身上的魂魄,还算不算你的母妃?” “自是不算!”陈稷毫不迟疑地回道。 “但按照你们所说,借尸还魂需得双方都已逝世,那只孤魂野鬼能附在我母妃身上,说明我母妃此前已被害死,我仍旧要为母妃报仇!” 慧能沉默了,禅房内也因为他的安静顿时变的寂静。 过了好久,久到洛小苒以为慧能已经睡了一觉。 但实际上,拥有夜视能力的洛小苒分明看到,慧能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定定看着陈稷,像是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慧能的表情十分悲伤,就像世间万物都将他抛下,把他留在一个充满绝望的地方。 陈稷同样能在暗夜里视物,他从未见过慧能用这么伤心的表情看着自己,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洛小苒觉得,她必须得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个奇怪的氛围。 洛小苒听祝靖行说过,陈稷的母妃云妃是太宗的妃子,但云妃是什么时候被害死的,她却不知道。 “不知殿下的母妃,仙逝已有多久?” 陈稷强迫自己从慧能的目光中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回道:“二十年。” 洛小苒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时间对上了!你说巧不巧? “民间流传,慧能大师早年间是个十分有名望的高僧,二十多年前游历归来后,就变得神神叨叨的,经常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慧能,你就是那时候穿过来的吧? 你刚刚说你穿越过来的时候,正是慧能要去京都的路上,那你后来有没有去京都? 这个让林家知道借尸还魂一事,并以此害死燕王殿下母妃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听到洛小苒的质问,慧能周身的苍凉尽数收敛,忍不住笑的胡子乱颤。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空气,就像是在点洛小苒的额头一般。 “洛小苒啊洛小苒,你还真是想抓住我的小辫子,我可不会做这样的事,你干嘛把我想的这么坏?” “我只是合理地怀疑,毕竟,除去殿下的母妃不算,这个世界上有我们两个另类就很罕见了。 而我,只有十四岁,不可能是我,那就很有可能是你了!” “谁说只有我们两个穿越者的?”慧能笑的极其灿烂,在洛小苒震惊的神色中,缓缓吐出八个字: “据我所知,还有一个。” “是谁?”洛小苒和陈稷异口同声问道。 慧能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跳来跳去,好像又想卖一个关子。 不知怎么的,洛小苒却在慧能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坚定,一种不合时宜的坚定。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慧能没有正面回应两人的问题,也没有征求两人的同意,便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没穿越之前,我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长着张平凡的脸,做着平凡的工作,拿着低廉的工资。 那段时间,我工作很累,便计划趁着假期开车出去自驾游,放松一下。 谁曾想,却倒霉地遇上泥石流,连人带车冲下了山崖。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成了被毒蛇咬死的慧能,嗯,另一个倒霉蛋。 那时,我还没意识到自己是穿越了,只是咒骂是谁把我的帅气发型剃光了,还给我换了一身僧服。 但是当我把周围走了个遍,发现这里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并且没有丝毫人工雕琢痕迹的时候,我慌了。 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条大河,看着河里那张陌生的脸,我知道自己可能是穿越了。 不然,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我这张与以前完全不一样的脸?就连我的身高也变高了。 我简直是欲哭无泪,不敢相信这种只存在于小说中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 第299章 李一帆其人 “比穿越更让我绝望的是,这里荒无人烟,除了树就是草,除了草就是树,看的我两眼发绿,饿的发绿。 我找不到除我以外的第二个人,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我靠着吃野果度过了三天,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悲观。 再这样下去,我不被饿死,也很有可能像原来的慧能一样,被什么毒蛇、野兽弄死。 幸运的是,第四天的时候,我找到了一条河,我知道,沿着河一直走,我就能找到人,我就很有可能活下去。 走啊走,我远远瞧着河边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脚都还泡在河水里,应该是掉到河里被河水冲到这的。 我不敢靠近他们,在旁边等了好久,两人都没醒过来。 他们应该都死了,我想。 看两人的衣服和发型,我大约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就像很多小说里写的那样。 尽管我已经从慧能的僧服、包袱、路引等东西中推测到这里是古代的时空,但见到真正的古人的时候,我内心最后一点希望被完全浇灭。 又是一场绝望的嘶吼过后,我决定将两个人埋了,毕竟我是个善良的人。 我也希望,既然穿越这么离谱的事情都发生了,求老天能看在我穿越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积德行善的份上,让我穿越回去吧! 我壮着胆子把两人从河边拖了出来,心中没有那么害怕了,这才细细观察了两人。 那女子生的十分美丽,她身上穿的衣料我虽不懂,而且湿哒哒、皱巴巴的,但也能看出来绝对很名贵,头上还有几样没被河水冲走的首饰,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子。 那男子穿的则是一身黑,像是盔甲,梳着发髻,腰间还挂着一把长剑,像是个护卫。 那长剑做的精巧,我忍不住将长剑拔出来,细细观赏了一番,一边观赏一边幻想: 老天爷就在此时此刻把我穿回去吧,手上的这把剑我还能当作古董卖个好价钱,以弥补我葬身山底的爱车。 结果,老天爷不开眼,我手上这把剑的主人,睁开眼了! 我被他突然的诈尸吓了一跳,猛地往后窜了好几步,拔腿就要逃走,但他开口的一句话却成功让我停下了脚步: ‘哎!兄弟,别走啊!你玩cosy呢!和尚配长剑,挺会创新啊!’ 我先是一愣,紧接着一股无尽的喜悦从我的心中涌现出来,眼前这人虽是古代之人的模样,但说出的话妥妥是现代人啊! 还会英语! 我随即想到,有没有可能,我没有穿越,而是被扔进了什么犄角旮旯的野山沟沟里,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参加了一个整蛊游戏或者真人秀什么的? 我这么想着,也就把从自己到这一直到发现他俩的事情,全都给他说了一遍。 那男子听完,愣了好久,眼神中逐渐浮现出深深的恐惧。 我刚刚欢呼雀跃的心情随着男子的久久不语,慢慢往下沉,但我还心存一点点侥幸。 ‘兄弟,’我听见他开口,‘我昏迷前,好像也死了。’ 我干笑了几声,让他别捉弄我,生生死死可不是随便说的,不吉利。 那男子却看着我的眼睛,用一种十分郑重的神色发誓,说他说的都是实话。 轰—— 我顿感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耳鸣喉哽,刚刚燃起的希望就此破灭! 那男子却在回忆了自己的死亡之后,先是感到迷惘恐惧,后来就逐渐兴奋起来,甚至露出了欢天喜地的表情。 他拍着胸脯说自己看过很多小说,这种穿越到古代的小说更是不少看。 他要凭借自己看到的那些知识,在古代经商成为首富,或者入朝为官,爬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要拥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和良田美婢。 我看着那男子滔滔不绝展望宏伟蓝图的样子,心中既觉得荒谬,又觉得想笑。 这是哪里来的二货,真把小说当现实了! 别说什么财富美人,先把自己的吃喝问题解决了吧! 这附近可都被我找遍了,一颗野果都没了! 心里对那男子不屑一顾,但面上我还是的表现的客客气气,因为结伴同行总比一个人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等死好。 那男子人傻愣傻愣的,对我这个同样穿越而来的同类并不设防,我三两句话就套出了他的底细。 那男子名叫李一帆,穿越之前,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普通大学生一枚,喜欢看小说,穿越、刑侦、赘婿、种田……各种类型他都看,是个资深的小说迷。 出事的时候,李一帆正从一场招聘会出来,臊眉耷眼。 已经毕业半年了,可工作还没有着落,李一帆一边感慨自己的怀才不遇,一边暗骂那些面试官没有眼光。 然后……就在路上被车撞了,接着就穿越到被河水淹死的黑衣男子身上。 我和李一帆聊了一会儿,突然感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从我发现他和那女子开始,我好像就默认了他俩已经被淹死了。 后来李一帆醒了过来,我对李一帆也是这么讲的,我又忙着和他确认穿越的真实性,我俩聊天的时候,为了避讳,离那具女尸远远的。 但是,我好像一直都没去确认,那个穿着华服的女子是否真的死了? 若是已经死了,是否也会像我和李一帆一样,有人穿越到那女子的身上? 若还没有死,是不是得抢救一下?虽然已经挺迟了。 李一帆听我说压根没有探他和那女子的鼻息,只是穿越过来三天,感觉人生一片黑暗,看待所有事物都是悲观消沉的,所以才会默认他们是尸体,二话没说就带着我去查看那女子的状况。 经过我们仔细的观察,女子的鼻息很微弱,但胸膛确实有些许起伏。 我咽了咽口水,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懊恼。 李一帆说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他便给那女子做了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心肺复苏特别耗费体力,但李一帆却坚持了好久,累的满头大汗也没有放弃。 这件事,让我对李一帆有了一定的改观,这人虽然中二,但善良。 终于,在李一帆的不懈努力下,那女子猛地吐出一口水,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300章 陈稷人麻了 “‘你们,是何人?’ 这是那女子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但我和李一帆都没有立刻回答她,因为我们都怔住了。 我们知道这女子的相貌很是不俗,但当她睁开一双盈盈秋水的美目的时候,便更为她的美丽注入灵魂,使得我们两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小伙子惊呆了。 回过神来的我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都在鄙视对方见到美女就移不开眼,然后依次进行了自我介绍。 轮到那女子的时候,她却皱着柳眉摇了摇头,说她记不清了,不仅是自己的名字,关于自己的一切,她都记不清了。 我和李一帆傻眼了,因为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能确定那女子是不是穿越的。 我能确认李一帆是穿越者,是因为他能和我很自然地聊起现代的事情,这是古代人肯定不知道的。 而关于那女子,如果我一开始遇到她的时候,她确实已经死了,过了一会儿,她又活了过来,那么尽管她什么都不记得,也不能和我聊现代的事情,我也大约倾向于判断她是穿越的。 但现在这种情况,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判断方法。 不管怎样,人还活着就挺好。 那女子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因为是在水边发现的她,所以我和李一帆就叫她阿水。 我们三个开始结伴同行,李一帆会游泳,于是尝试下水捉鱼,在失败了很多次之后,终于抓到了一条不小的鱼,让我们终于能吃上些东西。 李一帆第一次捉到鱼后,特别骄傲,好像已经把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 我吃人嘴短,不好说什么,但有时内心还是会忍不住吐槽,就他这样捉条鱼都费劲的,还要“富甲天下,一人之下”,不是开玩笑吗? 此后,我们靠着李一帆在河里捉到的鱼,坚持了十天,终于沿着大河找到了一个村庄。” 慧能一口气到这,终于停了下来,他喝了一杯凉茶,没有继续讲下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似乎在组织语言。 听到这的陈稷,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他没有再想下去,他知道,慧能会继续讲下去。 趁着这个间隙,心情复杂的陈稷把他听不懂的部分,一一向洛小苒询问。 “小苒,‘穿越’就是‘借尸还魂’的意思吗?” “是。” “那扑蓝碧、车、泥石流、工资、靠死扑蓝、现代人、英语、整蛊游戏、真人秀、大学生、刑侦、赘婿、种田、人工呼吸、心肺复苏,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洛小苒:……慧能讲故事就讲故事呗,用这么多现代词汇干什么? 不过,这也让洛小苒彻底相信一点,慧能是和她一样的穿越者。 “扑蓝碧(n b)和靠死扑蓝(cosy),都是英语,是别的国家的语言,就像东海的语言与大梁的语言不同一样。 扑蓝碧(n b),是指主要方法行不通的时候,而剩下的备用计划。 靠死扑蓝(cosy),是角色扮演,这个不太好解释,狭义的讲就是通过衣服、发型、妆容等假扮成另一个人。 车,是我们那的一种行路工具,和大梁的马一样,只不过,车的速度比马快多了。 泥石流,是水夹带着泥土石块从山上奔涌而下的灾难,在大梁这个叫出龙。 工资,就是工钱。 整蛊游戏和真人秀,是我们那的一种解闷方式。 大学生……我也不知道大学生是类似于大梁的童生还是秀才? 刑侦、赘婿、种田,是小说的种类,不多做解释了。 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是一种抢救手段,前一个是用嘴渡气,后一个是按压胸口。 至于现代人……” 洛小苒尽可能用自己的理解为陈稷解释了这些现代名词,可是,要把时空的错位也告诉陈稷吗? 洛小苒迟疑了,她潜意识里看向慧能,却发现对方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看的洛小苒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洛小苒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没有多想,以为慧能穿越过来二十多年,乍一听另一个穿越者向古人解释现代名词,感到很亲切吧! 算了,既然说了这么多,那就不妨再多说一些。 “我们穿越之前的时代便是现代,距离你们可能有几百年,甚至几千年。 我们是现代人,于我们而言,你们是古代人。 很多很多年之后,科技文明高速发展,就像我刚刚解释的车,它是人造出来的工具,能够带着人们快速地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医术水平高速发展,人们研究出了更多的药,更多的医疗方式救治患者,上面说的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只是其中的一种在紧急情况下的救治方法罢了。 站在我们那个时代来看你们,就像你现在看几百几千年前的古人是一样的。 时间长河滚滚不息,人们会发现和创造出越来越多的东西,这是历史的必然。” 洛小苒好心地解答了陈稷的问题,但陈稷似乎并没有获得知识后的喜悦,他像个呆子般直愣愣地看着洛小苒,沉默不语。 被慧能一顿输出“借尸还魂”,又被洛小苒一顿输出“现代古代”,陈稷对于天地、对于时间、对于人、对于物的认识,被刷新了一遍又一遍,三观重塑再重塑。 所以,陈稷人已经麻了。 “咳咳——” 洛小苒干咳两声,伸手在陈稷眼前晃了晃,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燕王殿下,你还好吗?” 陈稷没有回应她。 “燕王殿下?” 洛小苒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稷这次有了反应,像是突然从睡梦中被惊醒般,他的眼睛快速眨了几下,看洛小苒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咳咳,燕王殿下,我把您当作朋友,朋友心中有疑惑,我自当如实解答,希望我出于诚实和诚意的回答,不会反而让您把我看成异类。” “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一时不好理解、也不好接受这么多事情。 怪不得! 你懂得一些奇怪但又好用的东西或者解决问题的方法,因为你的时代是很久很久之后! 时间注定让你的时代,远超我的时代。 第301章 故事继续 “洛小苒,你放心,小稷儿不会因为我们穿越者的身份,就对我们敬而远之的!他更不会杀死我们!” 这一点,和陈稷认识十年的慧能还是能确定的。 转而,他的眼神又变得复杂起来,看向陈稷,神色不明。 更何况,小稷儿喜欢你,只是你傻傻不知情罢了。 “我也相信燕王殿下,但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确实太过魔幻。 人死了之后,怎么会在另一具尸体上醒来呢? 而且穿越者和被穿越者还身处不同的时空! 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更何况是燕王殿下。” 说到这,洛小苒忍不住摇摇头,无奈地苦笑,复又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道: “但是有一点,请燕王殿下放心,我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越的,也就更不会害人,更不是什么妖怪。 若我们真的拥有穿越,也就是借尸还魂的能力,我们还会怕被当成妖怪杀死吗? 因为若我们被杀死了,再穿越到下一个人身上不就好了?” 听完洛小苒有理有据的解释,陈稷没有说话,也无需多说。 在今晚之前,他从未相信过“借尸还魂”一事。 今晚之后,他相信了,因为他相信洛小苒不会骗他,而他也不会伤害洛小苒,更不会让别人伤害洛小苒! 洛小苒在黑暗中看到了陈稷信任的目光,不由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心中闪过一丝感动。 在陌生的古代,有一个古人,他救过你的性命,在知道你是异界的灵魂之后,也愿意接纳你,不会厌恶排斥你,这样的情谊,真是……珍贵啊! 黑暗中,陈稷看着洛小苒勾起的粉唇,喉结不自在地晃动了一下,随即猛地移开目光,看的洛小苒有些莫名其妙,刚想再问些什么,慧能的声音横插了进来: “你们聊完了吗?聊完了,我要开始继续讲我的故事了!” 洛小苒和陈稷都没有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慧能满意的点点头。 “刚刚讲到我和李一帆、阿水终于到了一个村庄,我们用阿水身上的首饰在村子里换了吃食和住宿的地方。 在找到村子之前的十天里,我和李一帆几乎可以确定,阿水没有被穿越。 因为她的一举一动无不像是一个古代人,和我们两个现代人完全不一样。 记忆可以消失,但身体上的习惯不会改变,阿水还是原来的她,是这个时空的她! 阿水的脑袋后面有一个鼓起来的包,可能就是她失忆的原因,我和李一帆则是穿越过来没有原主的记忆,三个失忆的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阿水对村子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她好像以前从来没见过庄稼,没见过长在地里的蔬菜,没见过在村落里到处乱跑的小孩子。 我和李一帆见阿水喜欢这里,就决定在这个村子多待几天,修整一番后再作打算。 但村里的男子哪见过阿水这样的美人呢?于是,其中一些龌龊的坏种,便暗暗觊觎起阿水。 失忆后的阿水很单纯,但我和李一帆很敏感地察觉到这件事,于是立刻趁着夜色带着阿水悄悄离开了村子,去了附近的一个县城。 进城后,我们想像在村子里那样,用阿水的首饰换一些银钱,结果却被当铺的掌柜告知换不了。 因为,阿水的首饰上有皇宫内务府监制的印记,皇家的东西当铺掌柜是万万不敢收的。 我们一开始找到的那个村子,里面都是些目不识丁的村民,当我们用阿水首饰换食宿的时候,他们根本看不出首饰的出处。 但县城的当铺老板多少有些见识,因而认了出来。 内务府监制的首饰、华贵的衣料、美丽的容颜……至此,我们终于明白了阿水的身份。 她是皇宫里的女子!” 听慧能讲到这,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掠过陈稷的脑海,他那张线条分明的俊朗面庞上,露出了深深的惊愕。 原来,第三个借尸还魂之人,是姜彬! 不会错的!所有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李恒曾给他讲过,当年母妃在皇家林苑坠崖的时候,姜彬也一同落下悬崖,两人大难不死,在外流落两月有余后,才被太宗派出去的人寻回宫里。 李恒那时还无意间发现,姜彬与慧能交情匪浅…… 所以,慧能故事里的阿水就是母妃,而李一帆则是和母妃一同坠崖的姜彬! 母妃和姜彬坠崖落水,被冲到河流下游,进而被慧能遇到,三人由此结下友谊。 而慧能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陈稷的猜想,还原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猜到阿水的身份后,我和李一帆都有些怅然若失,我们知道阿水一定身份不凡,但没想到她竟是皇宫里的人! 关于是把阿水送回去,还是继续带着失忆的她,我和李一帆有了分歧。 李一帆想继续带着阿水,不想让阿水回到皇宫,理由是他觉得皇宫中的女子不是皇后、皇妃,就是太后、公主,规矩很多、不自由也就罢了,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被别人算计伤害。 而且阿水现在失去了记忆,记不住在皇宫里和哪些人要好,和哪些人有怨,就像一只小绵羊进入幽暗危险的森林,等待她的结局不知是好是坏,而跟着我们,我们会将她照顾好。 照顾好?看着李一帆侃侃而谈的样子,我心中冷笑不已。 我们现在所用的钱财都是靠着阿水的首饰换来的,要不是我说服当铺老板用“秘密交易”的方式,而当铺老板刚好缺几个传家宝,我们连下一顿饭在哪吃都不知道! 到底是只会活在小说世界里,连工作都找不到,没被社会毒打过,李一帆的愚蠢让我再次刷新了对他的认知。 我立刻提出要把阿水送回去,她在这个世界是有牵绊的,亲人、爱人、友人,就算是仇人,那也是阿水在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所有这一切组成了阿水,那才是真正的阿水! 我们不能私自替阿水做决定,让她斩断过去,从此跟着两个异界的灵魂颠沛流离! 我们和阿水不一样,我们是穿越过来的,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是这个世界的无根浮萍,是茫茫人海里的异类。 我们现在这副身体的原主已经死了,人死事消,原主的一切我们应当不予插手,要用自己的名字而非原主的名字活下去!” 第302章 京都重逢 听到这,洛小苒的眸光闪动,她没有想到在关于“穿越后如何自处”这件事上,慧能和她的想法是一样的。 为什么穿越之后就要用原主的身份活下去? 有谁规定穿越之后就必须继承原主的身份,掺和到原主之前的是是非非之中? 那你还是为自己而活吗?你那是为原主而活! 这世间或许真的有仙人吧?是天上的仙人给她开了后门,让她能够在祝靖姝的身体里活过来。 在洛小苒看来,在祝靖姝身上醒来,她十分感恩拥有了第二次生命,但这件事不是她自己操纵的。 所以,她不欠祝靖姝的!更不欠祝靖姝家人的! 说她自私也好,利己也罢! 她没有主动去找祝靖姝的家人,也没想过代替祝靖姝,用她的身份活下去。 祝靖姝如果还能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她会愿意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利用她的身体接近她的家人,就此生活下去吗? 更何况,在各种原因的促使下,她杀了林浅浅,为祝靖姝报了仇,算是将使用祝靖姝身体的债,也还完了! 她答应了爸爸妈妈要好好的生活,她要过自己的生活,她不可能顶着任何人的身份活! 她是洛小苒,不是祝靖姝! 慧能的故事还在继续,刚刚稍微分神的洛小苒,赶紧凝神细听。 “李一帆自认为通过他的努力捉鱼,这才使得我们能在找到村子前,有吃的活下来,因此在三人中,他一直以老大的身份自居,处处彰显他的领头风范。 我穿越前的年龄比李一帆大几岁,算是哥哥,于是便也事事让着他,但事关阿水的去留,我要据理力争。 见到我反驳他的决定,李一帆很是气愤。 我知道他根本不是担心阿水的安全,才不愿意送她回去,李一帆是喜欢上了阿水,不想放她离开! 是啊!像阿水那样美丽又善解人意的女子,哪个男子见了不喜欢? 但我不能让李一帆的私心,影响了阿水未来的命运。 因为当首饰的银子都在我手里,所以李一帆还是有所顾忌的,他不敢真正与我撕破脸。 我对李一帆说,让阿水自己决定是留下来跟着我们,还是回到皇宫去! 李一帆想了想,同意了。 争辩这件事的时候,我们避开了阿水,但我们吵架的声音还是将她吸引了过来。 时间正好,我们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阿水。 阿水和我们待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我和李一帆到底是现代穿越过来的,更会照顾女孩子,也更会讨女孩子开心,在我们的呵护下,阿水的性格都日渐由沉静变得活泼。 阿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抬起美丽的双眸认真地看着我和李一帆,说出了她最后的选择。 她很喜欢和我俩待在一起的日子,既开心又自由,但她更想知道自己是谁?她为什么会掉进河里?她的家人在哪? 阿水总觉得自己还有一个很深的牵挂,所以,她选择回到皇宫。 我看向李一帆,他不甘心地同意将阿水送回皇宫,但是为了不留遗憾,他还是想带着阿水再在附近的省城游玩一番。 毕竟,回到皇宫,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阿水失去了自由。 我和阿水欣然同意,我们三个玩的很开心,但心里都装着即将分别的感伤。 再之后,我们用手里的银子采买了物资,雇了一辆马车往京都走。 因为不想很快分别,所以,我们的速度并不快,甚至算得上一路欣赏风景,一路往京都走。 走了不到一个月,我们照常进城在一家客栈住下,修整一夜后,我一大早就去外面采买物资,留李一帆在客栈保护阿水。 可等我回来的时候,却看到客栈的门前站着一队侍卫。 侍卫身上穿的轻甲我看着眼熟,还没等我想起来在哪里见到过的时候,我看到—— 身穿华服的阿水在侍卫的护送下,从客栈走了出来。 她的身边站着李一帆,李一帆身着的衣服和客栈前面的侍卫一样,也和我在河边捡到他时他身上的那件,一样。 只一瞬,我便明白了一切。 客栈前的侍卫是来接阿水的,而李一帆穿到的这副身体的原主,也是侍卫之一。 我到现在还记得,阿水那天穿了一身蓝色的、我叫不出名字的裙子,头上的发髻特别好看,脸上只化了淡妆。 旭日东升,柔和的日光照在她身上,她从发丝到脚都跳跃着金光,宛若九天玄女。 李一帆正和来接他们的侍卫说着什么,阿水站在客栈前,左右张望。 我知道她在找我,而我站在离客栈不算远的地方,她的视线很快投在了我身上。 或许是阿水将看到我的事告诉了李一帆,他精准地同样看向了我。 阿水高兴地想摆手给我打招呼,这时李一帆低头对着阿水说了些什么,阿水的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而后深深看了我一眼,嘴唇开合说了三个字,便上了侍卫们准备的马车。 李一帆也看了我一眼,还调皮地眨了眨右眼,与他那身森然肃穆的黑甲一点不配,他留下了同样的三个字。 ‘京都见’。 我不知道李一帆为何说服阿水不让我与他们同行,但他一定有他的道理,我想。 于是,我驾着马车独自前往京都,我的身上原本就有慧能要去京都的路引,所以一路上都很顺利。 到了京都后,我随便找了间中等客栈住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客栈里有人问我的法号,我将慧能的名字说了出来,没想到竟有好几个人都知道慧能。 通过与他们的交谈,我才知道慧能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是颇有名望的得道高僧。 他出家的安若寺,虽不在京都,远在北境的益州,却算得上大梁的国寺。 如不出意料的话,李一帆和阿水可能都在皇宫里,我正发愁怎么去找他们,如今得知了原主慧能的一些事情,我决定让他们来找我。” 第303章 超级大瓜 “很快,城里渐渐有人知道安若寺的慧能大师来了京都,他住在一家客栈里,整日闭门不出研究佛法。 阿水在皇宫,不仅不好知晓宫外的消息,也有诸多各类桎梏,我是不指望了。 所以,我在心中祈祷,希望李一帆能够早日听到关于我的消息。 这个方法奏效了,我等了半个多月,终于等到了前来寻我的李一帆。 只是他见到我的时候,除了刚开始表现出与老友重逢的喜悦,后面便一直显得心事重重。 我问李一帆发生了什么事? 还问他,阿水还好吗? 李一帆的表情既微妙又复杂。 他告诉我, 确实如我们推测的那样,阿水是皇宫里的女子,而且,身份极其尊贵! 阿水是当时的皇上,也就是大梁太宗最为宠爱的妃子云妃,并且与太宗孕有一子。 而李一帆这具身体的原主,则是殿前司的侍卫,还是京都五大世家之一姜家的庶子。” 故事讲到这里,洛小苒和陈稷的反应各有不同,一个是吃到超级大瓜的惊讶,一个是猜测得到验证的尘埃落定。 洛小苒完全没想到,早在二十年前,慧能竟然与云妃和姜彬有这样一段缘分! 之前,祝靖行和洛小苒讲过云妃的事情,她还以为云妃是穿越者前辈。 但是按照慧能所讲,云妃并没有被穿越,姜彬才是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三个穿越者,额,虽然她不认识姜彬。 陈稷此前结合慧能和李恒两人的所讲所述,已经猜到了阿水和李一帆的身份,而他的猜测如今也和慧能的话对上了! “我同样将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是安若寺高僧的消息,告诉了李一帆。 李一帆随即表示,他就是听说京里来了个叫慧能的和尚,所以才找了过来,没想到原来的慧能和尚,还是个高僧! 打趣了我一番,李一帆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只是眉宇之间,似乎有什么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问他此后打算何去何从。 李一帆故作轻松地笑笑,说他已经被姜家人当作姜彬认领了回去,一时也不好跑路。 况且,他现在还在皇宫里当差,无故消失是重罪,就算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也要徐徐图之。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李一帆已经进入了姜彬的世界,因果已至,脱身何其容易? 我的身份本来就是一个想出去游历就能付诸行动的和尚,六根清净,反而比他自由许多。 我再次问起了阿水,想知道她回到皇宫后过的好不好? 提起这个,李一帆就有些惆怅和不自在。 他告诉我,太宗很宠爱阿水……很宠爱云妃,叫我不要再担心云妃。 我又问他,在侍卫来接他和云妃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让我跟着? 关于这一点,李一帆确实有自己的考量。 他说,那时从侍卫的口中得知云妃和姜彬是在皇家林苑坠崖的,生死不明,因此太宗皇帝派了很多人出来寻找。 他觉得里面有阴谋,不然一个饱受帝王宠爱的妃子,平时应该是一群人跟着服侍跟保护,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坠崖呢? 所以,他和云妃选择先隐藏我的存在,既然他们已经被拽进了事件之中,且前路吉凶未知,就先不要把我暴露于人前,卷入这旋涡。 万一他们回到皇宫后,真有什么意外,就不会连累到我。 当然,这只是李一帆自己的判断,他又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我,问我要不要让太宗知道我的存在,作为云妃救命恩人的存在。 我想了想,婉拒了。 作为一个对这里一无所知的现代人,若是踏入那个圈子,怕是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一帆听到我的回答,笑的唏嘘,说他就知道我是个低调的人,不愿意踏入那些纷扰之中,这一点,确实挺像个和尚的。 我听出了他语气中带着丝丝羡慕,问他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是不适应古代的生活,还是装扮成姜彬很辛苦? 李一帆摇了摇头,只说最近都在皇宫里当差,所以有些累,羡慕我在宫外自由自在,还不用上班。 …… 和李一帆顺利接头后,我从客栈搬了出去,租了一个一进一出的小房子。 考虑到,一方面,我也想逛一逛大梁的首都,另一方面,我还没有决定未来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所以暂且在京都住下。 自从我搬进小院,姜彬不当值的时候,经常过来偷偷找我喝酒。 我们两个有时也会聊到云妃,李一帆说云妃心中还记挂着我们俩,只不过她的身份特殊,就算和我们见上面,我们三个也再不能回到之前流浪的时光。 这是必然的,我一直有这个觉悟。 有一次,姜彬喝的有些多了,无意说出太宗的皇后林月宜不受宠,因此很是记恨云妃,甚至想杀了云妃。 我听了之后,很是担心。 但当李一帆酒醒的时候,我再次询问此事,他却不承认自己说过。 我见他不愿意多讲,知道依照他以自我为中心的个性,我越问他,他越不会回答,于是便先按下了此事,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那次之后,李一帆挺长一段时间都没来找我,我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好几次,我甚至想混进姜家去找他,又怕他在宫中当差扑了个空。 又过了几天,后宫最受宠的云妃突然薨逝的消息,在京都传开。 听到客栈里有人议论这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这里是等级森严的古代,云妃如若不是真的薨逝了,老百姓之间怎么敢胆大包天地偷偷议论此事? 理智告诉我,云妃可能真的仙逝了。 意识到这一点,一股巨大的愤怒充斥着我的脑海。 我必须得去找李一帆问清楚,他不是在皇宫里当着劳什子的侍卫吗?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云妃? 我花了一些时间做准备,粘上假头发,买通每日去姜家收泔水的人,替他进入姜家。 我使了银子,从厨房下人的嘴里打听姜彬是否在家,却一直得到他不在家的消息,再这样下去,就连那个被我顶替收泔水的人,都要怀疑我进入姜家是别有用心了。” 第304章 暴毙? “我只好编了一套‘姜家一个小婢女是我相好’的瞎话,说我日日去姜家,只是为了和小婢女私会。 收泔水的人听了我的解释,嘿嘿一笑,便也放心了。 他既不用干活,还有工钱拿,我额外还会给他收买银子,他巴不得每日欢欢喜喜地送我去‘私会’小婢女。 第八天的时候,姜彬照旧没有回姜家,我本来因为云妃薨逝的消息而焦灼的心态,不知怎的,突然就好了很多。 毕竟,若是云妃真的薨逝了,姜彬就算在宫中当差,也应该想办法出来一趟,把消息亲口告诉我。 因为,我、李一帆和云妃,在那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对于我和李一帆而言,云妃是我俩穿越过来后,见到的第一个古代人,是我们对这个陌生时代的第一印象。 云妃的美丽温柔,让我们对这个陌生的古代抱有了美好的幻想。 对于云妃而言,我和李一帆是她的救命恩人,给她讲了很多新奇的故事,无形之中带她领略了超越百年、甚至千年的时空才能拥有的精神世界。 若云妃真的出事了,李一帆一定会来亲口告诉我的,我再次坚定地想。 也就是这一天,我以为又是无功而返的这一天,我的心情变的安定的这一天,我无意间听到了一场闲聊。 当时,我已经把姜家厨房的泔水都倒进了我带的泔水桶,正准备装车离开。 这时,几个厨房婆子的闲聊声音,却传了出来。 不知为什么,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鬼使神差地靠近厨房,躲在小窗的下面,侧耳倾听。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我即将听到的会是一个让我浑身发寒的消息。 原来,在姜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之间,关于云妃的事情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现在连下人都已经知道,并且开始偷偷议论了。 通过厨房里的闲聊,我得知云妃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仙逝了,而并不是民间流传的最近才薨逝。 而且,云妃并不是病逝,而是被太宗皇帝下令处死的! 我觉得很荒谬,因为李一帆曾告诉我,太宗极其宠爱云妃,怎么可能舍得下令处死她呢? 我躲在暗处,面色如土,浑身颤抖。 收泔水的时辰已经过了,但我仍旧不愿离去,我希望能从厨房婆子们的口中,听到更多的消息。 然后,我听到一个像是管事婆子模样的人,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了一番,见到厨房内只有她们几人,这才放心压低了声音给其他婆子八卦道: ‘你们猜,皇上是因为什么缘故处死云妃娘娘的?’ 其他婆子均被她神秘兮兮的样子勾起了兴趣,都闹着让她别卖关子赶紧说。 管事婆子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她的表情更加兴奋,但声音压的更低了。 我努力竖起耳朵,但也听不太清楚,有一个词却是结结实实砸进了我的耳朵里,那便是: 借尸还魂! 刹那间,宛若天降一道巨雷将我劈了个粉身碎骨,我感觉浑身都在“簌簌”往下掉渣,灵魂出窍般的木然。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我的两条腿像是有了自主意识,将我带着往家走。 我的脑子里不断回想着那句‘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就是‘穿越’的意思,而太宗皇帝却用这个罪名处死了云妃,为什么偏偏是这个罪名? 是谁提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罪名? 是谁呢?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快到家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叫我。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我忍不住抖了一下,抬头一看,果然是李一帆。 他正站在我家门口,脸色有些不好。 他问我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我怅然若失地看着李一帆,不知怎么的,回了一句:‘cosy啊!’ 李一帆一愣,这是他穿越过来后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此刻被我说了出来,让在场的两人都有种时空交错的魔幻感觉。 为了掩饰内心的异样,我继续解释: 慧能大小算是一个名人,我若是光着脑袋上街怕是会引人注意,但我又想看看这京都城的大好风光,所以就只好乔装打扮一下了! 李一帆不置可否。 我打开门锁,把李他带进我们经常举杯对酌的小屋,让他先坐,我去卸下假发。 自从搬进这个小房子,我就没再继续按期剃头以保持一个和尚的外形,短短几个月,光头已经长成了寸头。 李一帆看着我的头发一点点长长,经常打笑我,说我得留至少两年,才和寻常大梁男子的头发一般长,说实话,我还挺期待自己束发的样子。 但今日,李一帆没了往常的嬉笑调侃,我同样也没了做现代美食招待他的兴致。 我顶着寸头出来了,李一帆望着我这个极具现代风格的发型,似笑非笑,但我能看到他眼睛里明显的复杂和痛苦。 我心下一沉,也不打算绕弯子,直接问他: ‘云妃,真的出事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小的可怜,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双眼死死盯着李一帆的嘴巴,希望能从里面吐出‘没有’二字。 但我失望了。 李一帆的嘴唇抖了抖,像是在喉咙里卡了一根鱼骨,哽咽住了。 我被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弄的烦躁不已,太阳穴疯狂悸动,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着,疼的快要炸开了。 ‘说话!’ 我猛地大声吼叫出来。 尽管李一帆苍白的脸色和迷惘失神的双眼已经彰显了答案,可我还是想亲耳听到他的回答。 李一帆满足了我这个愿望,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是不想面对般的闭上眼睛: ‘是的,她死了。’ 我好像被狠狠地摔进冰窖里,彻骨的寒意和痛意弥漫全身。 缓了缓,我问李一帆,云妃是怎么死的? 李一帆说是之前坠崖留下的暗伤不知怎的,突然发作,太医没救回来。 他安慰我,但好像又是在安慰自己,说云妃去的时候很突然,没有遭受很大的痛苦。 于是,我就这样得到了答案。 一份李一帆想让我知道的、关于云妃之死的答案。” 第305章 故事的尾声 “我定定地看着李一帆,内心呈现出一股巨大的撕裂感觉,就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我脑海里吵架。 一个说:相信他,他和你同为穿越者,还一起度过了刚穿越过来的艰难时期,他怎么会骗你呢? 就算他骗你,就算事实是云妃被安上‘借尸还魂’的罪名处死,那也一定不是他!他可是心悦云妃的啊! 另一个说:别再自欺欺人了,你知道的,就算姜家下人是在胡言乱语、以讹传讹,但为什么会提到‘借尸还魂’这四个字? 为什么刚好是‘借尸还魂’? 为什么会是你听的清清楚楚的‘借尸还魂’四个字? 除非这京都里还有别的穿越者的存在,否则,你对李一帆的怀疑就永远消弭不了。 我盯着李一帆的样子太过专注,使得他神情有些不自在,问我怎么了。 我的演技很好,立刻露出诧异又悲伤的表情,哽咽一声,说云妃的死太突然,我一时接受不了。 李一帆听罢,像是松了一口气,也表达了自己的哀痛。 但他随即又表示,因为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宫里,看到了云妃葬礼的全过程,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自然是比我这个乍一听到噩耗的人高。 他说我们今晚应该喝一杯,一起祭奠早早逝去的云妃,祭奠我们再也见不到的阿水。 于是,李一帆从怀里掏出了一小瓶酒,说这酒是云妃最喜欢的,名叫醉东风。 我点点头,说好。 李一帆将那醉东风倒在白瓷酒杯里,青色的酒液在光滑的白瓷壁中微微荡漾,紧接着, 一股葡萄香气便悠悠散发出来。 是了,云妃那样温婉的女子,喜欢的酒最有可能是果酒。 我端起酒杯,脑海里回忆着与云妃的点点滴滴,心中祈祷她能往生极乐世界。 酒杯递到嘴边,我突然意识到,这第一杯酒应该给云妃,所以我抬起眼眸看向李一帆,想让他同我一起。 谁知,刚一抬眼就与他的视线产生了交汇,原来,他未曾像以往似的拿到酒杯后一饮而尽,反而在观察我。 他转移了视线,像是不知道我会突然看向他,我心下一凛,嘴角的酒杯也就放了下来。 李一帆问我怎么不喝,是不喜欢喝果酒吗? 因为,此前我们一起对酌的时候,我确实很少喝果酒。 我说想把第一杯酒给云妃,李一帆恍然大悟,连忙说应该的。 第二杯酒的时候,我发现李一帆还在盯着我,这简直反常极了。 酒,我是喝不下去了。 我再次放下酒杯,神态自若地找了个借口。 李一帆张开嘴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他的那杯酒也没有动。 我的邻居家养鸡,李一帆走后,我向邻居买了只,把醉东风喂了下去。 不出所料的,那只鸡几乎是在喝下酒的几息之间,就死掉了。 我颤抖着手将鸡埋了之后,给李一帆留了一封信,随后便偷偷离开京都,回了安若寺。” 讲完这一段,慧能端起桌上早已冷透的凉茶,一饮而尽,久久沉默。 “没了?” 见慧能好大一会儿不说话,洛小苒开口问道。 “嗯!没了!” 慧能点头,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的故事很长,光是讲述出来就耗费了好多气力。 好在,他终于讲完了。 洛小苒感到很奇怪,眉头微微蹙起,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之处: “既然李一帆是要杀你,而且他也知道你是安若寺的僧人,你离开京都后回安若寺,他若是过来追杀你怎么办?” 慧能笑了。 “我猜李一帆要杀我,是怕我泄露我们两个都是穿越者的事情。 因为,他已经在云妃的身上看到,作为这个世界的统治阶层的皇室,对于借尸还魂者是如何不能容之的。 我在给李一帆留下的信中写道,我在世上只有他和云妃两个至交好友,如今云妃已逝,我深感世事无常,想出去走走,四处散散心,并叮嘱他千万要扮演好姜彬,不要让人看出破绽。 一则,我这是打感情牌,云妃已经死了,你李一帆还想杀了我这个仅剩的好友吗?一次没杀死,还想要杀第二次? 二则,声东击西,告诉李一帆我出去四处走走,让他不知道我到底去了哪里,实则偷偷回到安若寺,在这座国寺里寻求庇护。 三则,我在信中表明了对于我们穿越者身份的谨慎态度,包括自见到李一帆的那日起,我就一直强调,若是遇到认识原主的人,一定不能露出马脚,所以,李一帆会相信我不会爆出我们是穿越者的事情,他也就失去了杀我的理由。 最后一点,我回到安若寺后,成了‘疯和尚’,既掩盖了不知道慧能以前记忆的事情,又给了李一帆降低戒心的理由。 我赌对了,我至今还活的好好的,只是自穿越以来,还从未见过把自己的头发束起来的样子。” 听到最后一句话,洛小苒心中一颤,那是同为穿越者在这个时代,不受控制、四处飘零的无奈! 洛小苒随即偷偷掐了自己一下,恨不得在自己的脑门上狠狠敲一顿,懊恼地骂了自己一句: 你怎么回事!你刚刚那一瞬间是在同情慧能吗?同情他没有自由吗?牛蛋和李叔的事情还没算清楚呢!你给我脑袋清醒一点! 陈稷则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李恒的话,他的好友便是带队找到母妃和姜彬的人。 后来,他的这位好友连带着手下的人就死了大半,是不是姜彬为了避免他和母妃的事情被流传出去,所以杀人灭口吗? 但林家最后还是知道了姜彬救了母妃的事情,所以要除掉他,姜彬只好出了“借尸还魂”的计策,好让林家害死母妃,以求保全自己。 林月宜除掉了母妃这个心腹大患,便放过了“功过相抵”的姜彬,甚至起了扶持之心。 “照你故事中所讲,再结合这么多年来查到的事情: 李一帆,也就是现在的姜彬,他很有可能就是出卖了我母妃,与林家勾结,以‘借尸还魂’的罪名害死我母妃的人。 而他,也正因为出卖我母妃,于是便从一个姜家不受宠的庶子,在林家的扶持下,成了姜家家主,是吗?” 第306章 联合起来 “小稷儿真聪明,一点就透!” 慧能像是夸奖小孩子一般夸陈稷。 “那你之前为何从未向我提起过他?毕竟,若你故事所讲都是真的,姜彬便也是我的杀母仇人之一。” 陈稷虽然没有言明相信慧能讲的故事,但心中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 悲愤,犹如汹涌的潮水,一波一波猛烈冲击他的心胸。 看着隐隐有些压制不住愤怒的陈稷,慧能笑的更开心了。 “当然是因为,在我看来,你的力量还不够啊!” 陈稷的瞳孔骤然收紧,两侧拳头握的很紧,青筋暴起。 “你母妃死后,皇后林月宜在宫中折磨你十年之久,可有人为你出头? 二十年前的林家就已经权势滔天,再加上一个来自现代又有世家资源扶持的姜彬,你如何斗的过? 林家害死你母妃,几乎就是公开的秘密,我不需要瞒着你。 但若我一开始就将姜彬也摆到台面上来,几乎就是在当时年仅十二岁的你身上再加上一座大山,会把你压垮的! 况且,你心中有大义,你镇守北境十年,守护北境百姓十年,北境不安宁,你也不会彻底放下心去报仇,我多言又有何意义? 至于现在,时机已经成熟,我觉得你们可以联合起来,一起对抗林家和姜家。” 洛小苒:……excuse?你太看的起我了! 慧能看着洛小苒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里带着深意。 “洛小苒,你还不明白吗?你早已身在局里,根本就脱不了身的!” 洛小苒皱眉,“你说庆仪长公主?” 慧能摇摇头,洛小苒的眉头更紧蹙了,不是因为她,还能是谁? “不止!还有林家和姜家!你杀了林家家主林啸天流落在外的庶女,这件事我已经告诉他了。 以林啸天唯我独尊的性格,你的小命,焉能留存? 至于姜彬,如果你不帮着小稷儿一同对付,我的人就会将你同为穿越者的事情告诉姜彬,到那时,姜彬对你是要杀要留,我也说不好。” “我和林家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洛小苒神色大变,那些事情都很隐秘,不可能有人知道,除非…… “难不成,你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监视我了?” 洛小苒的声音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一阵毛骨悚然的冷意仿佛从四面八方汇聚在她的脚底,然后顺着大腿,经过躯干四肢,直冲她的天灵盖。 “是呀!” 慧能的眼睛中闪着恶意的、带着捉弄意味的精光,像是在欣赏一件他期待已久的趣事。 “我已经监视你很久了哦,甚至说,你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 慧能笑的得意极了,像是一个掌握全局的下棋者,对着棋盘中央那颗至关重要的棋子,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微笑。 看到慧能顶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僧人的样子,却非得做出邪恶大反派的表情,好像一切尽在掌握,洛小苒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哦?是吗?” 她上前两步。 “那你知道……我穿越之前是做什么的吗?” 第307章 慧能之死 洛小苒讲话的同时,一股浓重的杀气从她身上升起,禅房内顿时低了好几个度。 这股杀气和她一开始要杀慧能时散发的杀气不同,更像是几乎能凝聚成实质的煞气,而杀气只是附加的罢了。 慧能和陈稷的脸色同时一变,尤其是陈稷,他在洛小苒身上感受到了只有在战场厮杀过的人才有的气息! 陈稷的鼻尖似乎已经闻到了来自遥远战场的血腥味道,整个人仿佛置身冲杀声震天的沙场,伴着飞扬的风沙,天地都为之肃穆。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气场怎会如此吓人?你穿越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慧能感觉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他确实可以在确认洛小苒是穿越者的时候,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洛小苒在穿越之前是做什么的。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穿越者的?” 洛小苒把自己强行从刚刚想象的场景抽身出来,气息都有些不稳。 每次置身于丧尸群中,她就是如此的杀气腾腾,不是她先死,就是丧尸亡。 “……我今晚都这么坦诚了,你要是想知道,就直说嘛!我一定倾囊相授,干嘛还杀气,额,怒气冲天的呢?真是的!” 慧能眨眨眼,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缓缓道来: “去年丰收会,你带着杜空青、陈星辰连同孙清源和王长博来安若寺游玩,那时候我正在百年银杏树下转悠,然后就听到你告诫杜空青不要过早成亲,二十岁以后再生产。 这句话很像是女穿越者说出来的,我脑海中敏感的神经立刻动了起来,便借着解签的机会,试探了你一番。 ‘本土之身,异界之魂,得天独厚,安能独善其身而逍遥山野?’ 你一听这话,脸色骤变,如此,我就能彻底确定你是和我一样的穿越者了。 然后,我派人查了你的来历,只查到你是逃荒过来的,落户在河西村,逃荒是个多混乱的事,逃荒之前的事情查不出来也很正常。 所以我着重查你来到河西村之后的事情,我没想到,短时间内,你的身边已经汇聚了不少人。 前太医院左院判杜延年唯一的孙女杜空青,白鹿书院的学子孙清源,抚远县首富的儿子王长博,除了你那个弟弟,我查不到任何底细。 我也怀疑过,你和你那个弟弟是不是就像我和李一帆一样,都是凑到一块的穿越者,结果观察了一圈,有点像,也有点不像,毕竟孩子太小,不好分辨。 我看到你建了一座极具现代化的房子,你每日都在研究各种现代的吃食,小日子过的不亦乐乎。 后来,就像我说的那样,老天爷选你过来,怎么可能让你独善其身、逍遥山野? 你惹上了麻烦,安禄海最是溺爱他那个畜生般的儿子,可他偏偏看上了你的朋友杜空青,引起了后来一连串的麻烦事。 安禄海和杜空青之间的麻烦还没解决,你自己的麻烦就找了上来。 你与这具身体的哥哥竟然重逢了,而你的哥哥我也认识,是与陈令仪一同来北境的祝靖行。 他是个人才,不仅受惠宗器重,天启帝更是钦点他巡视北境。 要知道,在新旧交替的时候,朝臣们最容易因为站错队而被降级贬黜,可他却被两代帝王委以重任,足见其不凡。 祝靖行很喜欢妹妹祝静姝,可你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祝静姝,宁愿待在小山村里种田刨地,也不愿意跟着这样一位前途无量的兄长去享受荣华富贵。 我觉得你挺特别的,和别的穿越者不同,不会掺和进原来身体主人的因果里。 可他却将你带来让我相看命格,我哪里会相看什么命格,所以就捡好听的说,说你是凤凰命格嘛! 等你走后,他又过来问我你之前的签语,我……又没什么理由推辞,就告诉他了。” “你是故意的!” 慧能讲到这,被愤怒的洛小苒猛地打断,他也不生气,更不心虚,反而挺起胸膛,无所谓地表示: “我确实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知道,祝靖行会怎么处理你这个‘妹妹’? 结果他竟要把你烧死,还好我的人发现这是你们偷梁换柱的把戏,跟着你,却发现你杀了林啸天亲自前来迎接的私生女,后来还被追着跳崖了。 我本以为你死了,结果你又奇迹般地回到了河西村,回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去劫狱,劫安禄海的狱。” 说到这,慧能忍不住笑出声来,洛小苒一个村姑,竟然去敢劫县太爷的狱,打父母官的脸,可以说是胆大包天也不为过。 “你结识了云胡,又偶遇了塔尔,最后就连小稷儿都对你欣赏有加,这些都是上天为你安排好的路,洛小苒,你跑不了的!” 听着慧能一件件地抖落她的事情,洛小苒简直觉得这老秃驴……变态! 一想到自己随时随地都在他的监控中,而且自己还没察觉,洛小苒就懊恼地想耍一把大刀砍人! 但她不能,她是个文明人,并且她还要遵守承诺说出自己前世的职业: “我穿越前,是个卖西瓜的,这里叫夏瓜? 我天天拿刀切夏瓜,动作一定要快准狠,直接插进夏瓜的中心,确保一刀刺穿,这样的夏瓜……切出来才算好吃。” 我穿越前,是个砍丧尸的,这里叫僵尸? 我天天拿刀砍丧尸,动作一定要快准狠,直接插进丧尸的脑袋,确保一刀刺穿,这样的丧尸……才算真的砍死了。 洛小苒的话,别说慧能,就连陈稷都不相信,但看起来洛小苒是不会继续说下去的。 慧能侧头看了一眼窗外,不知不觉,天都快亮了。 罢了,也就不再多问了,反正……都不重要了。 慧能费力地抬起眼皮,年纪大喽,熬一宿就撑不住了。 头真沉啊,还是闭眼睡一觉吧! 天幕染上清明之色,一缕晨曦透过窗子打在慧能光滑的头顶,金光跳跃,营造出一股祥和的氛围。 看着自顾自闭眼睡觉的慧能,洛小苒和陈稷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先退出禅房。 吱呀—— 房门被一点点合上,透过越来越小的门缝,慧能撑手小憩的样子逐渐消失不见。 一股怪异的感觉爬上洛小苒的心头,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陈稷,陈稷同样也感觉到了什么。 慧能,没有打呼噜? 尤记得,洛小苒因为签语的事情再次找慧能的时候,正好碰到他在睡觉,那呼噜声,震天的响。 不用多说,只是眼神的交汇就足以体现默契。 房门再次被打开,洛小苒和陈稷同时走向慧能,发现他一动不动。 陈稷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伸出手搭在慧能的手腕上,与此同时,洛小苒也将手搭在慧能的颈动脉上。 片刻之后,洛小苒和陈稷有些错愕地看向彼此。 慧能,已经没了气息。 第308章 真正的故事 我是个孤儿,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师父收养了我,给我取名慧能。 我的师父是大梁国寺安若寺的前任住持,我的师兄是安若寺的现任住持,我从小就在他们的爱护下长大,很早就精通各种经文佛法。 渐渐的,人们便知道安若寺里有个慧能和尚,擅长讲解经文。 师父常说我极具慧根,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就是心沉不下来,所以容易徒生劫难。 对于师父说我的,我心中既不解又委屈。 我自小在安若寺长大、学习、修行,从未见过寺外的世界,心中有所向往,也属人之常情,并非心性不定。 后来,师父他老人家圆寂,师兄做了住持,我央求他让我出寺游历。 师兄对我说,师父曾预言我命中有一桃花劫,并会因此断送修行之路,所以才不让我出寺。 但师父又叮嘱师兄,若我执意出寺,师兄也不必拦着,因缘际会,自有因果,慧能有慧能要走的路。 于是,在师兄沉静的目光中,我背起行囊,开始游历。 我打算先去一趟京都,对于这座大梁的都城,我神往已久。 可我没想到,师父口中的桃花劫我还没遇到,生死劫却突然的降临了。 我走在一座无名山里的时候,一条蛇突然窜出来,在我小腿上咬了一口之后,便又游行回到草丛中,瞬时不见了踪影。 我不知那蛇是否有毒,只觉得伤口很疼,两个又窄又深的血眼带着周围的皮肤都有些泛红发痒。 就在此时,我遇到了一男一女,看样子他们是迷失在了这荒郊野岭。 那女子似乎懂些医术,她帮我包扎了伤口,告诉我咬我的蛇应该无毒,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不要轻易挪动。 我有地图,知道怎么走出去,于是便与他们约定好,等我的伤有所缓解,便带他们到有人烟的村镇里去。 渐渐的,我感觉那两人很奇怪,经常凑到一起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保险起见,我大多数时间都保持沉默。 不过,他们一般也都避讳着我,经常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说话。 但他们不知道,我有一个习惯,就是每晚都会闭着眼睛做晚课。 别人都以为我是在睡觉,但其实我是在心中默诵经文。 由于他们的话真是太独特了,闭着眼睛的我,忍不住停住心中的经文,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论,也因此明白了他们的来历。 虽说佛曰三千世界,但从未有人见过世界之外的世界,可这两人竟来自另外的世界,这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我听着他们谈论自己以前的营生,那男子是个刚毕业半年的“大学生”,我不知道什么是“大学生”,但应该是学有所成的学子。 那女子则是一位“医生”,这个我大概明白,就是“大夫”的意思,怪不得她会处理我的伤口。 我听到他们嘴里说了很多我不知道的词,穿越、扑蓝碧、三观、车、泥石流、时光穿梭机、黑洞…… 有些词,我能根据他们的谈话猜到是什么意思,有些我却是怎么也听不明白,只好作罢。 再后来,我们慢慢熟悉了些,便交换了名字。 我不再“施主”“女施主”地称呼他们,他们也不再“和尚”“和尚”地叫我。 那男子名叫李一帆,女子名叫徐晓静,而我是慧能。 李一帆在他们那个世界的年纪应该偏小一些,因此性子较为浮躁冲动。 与之相反的,徐晓静则沉稳大气,临危不乱,这只是她的内在性格,她的外在表现既有女子的活泼又有男子的担当,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久,徐晓静和李一帆已经不再对我有着极强的戒备心,甚至当着我的面也会用他们那个世界的语言,我只是静静地听着,但从不多嘴。 徐晓静问我不觉得她和李一帆很奇怪吗? 我勾唇一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徐晓静也笑,说我这个和尚真有趣。 有时,她也会和李一帆一起打趣我,说我是个玉面和尚,只穿着我身上这身素净的僧服,在他们家乡的大街上走一圈,就会吸引很多姑娘的目光。 我的心中微动,耳朵发烫,一股热气从心口直冲向脖子和脸颊。 徐晓静和李一帆见我脸红了,更是笑的合不拢嘴,之后越发喜欢打趣我了。 有一次,徐晓静盯着我同李一帆讲,说我光头的时候就已经如此“憨塞木”,要是留了头发束成李一帆这样的发髻,估计会更加惊艳。 我虽不知“憨塞木”是什么意思,但根据她的后半句中的“更加惊艳”,我能猜出“憨塞木”是形容人长的英俊的意思。 我的脸,又红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脸红,师父和师兄从来不脸红,他们时而严厉,时而和蔼,大多数时间都是古井不波的样子。 我的伤好了一些的时候,就带着他们沿着河流往下游走,地图上说,那里有一个村子。 路上,李一帆说吃腻了野果,想吃点肉,于是不顾我和徐晓静的反对,执意跳下河捉鱼。 结果,村子我们还没找到,鱼也没抓到,李一帆就得了温病,甚至一度昏厥。 多亏有徐晓静在,她让我把火堆烧的旺旺的,让李一帆发了一身汗,这才使得他的体温降了下去。 但李一帆惹出的麻烦还不止这个,我们到了村子后,借宿在村长家。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不知道为何,村长突然说李一帆调戏他女儿,于是便把我们赶了出去,还要将我们逐出村子。 有村长放话,村里没人敢收留我们,我们好说歹说才用钱财换了些吃食,然后重新上路。 我们换吃食用的是徐晓静的首饰,她的首饰很精美华贵,但村民们并不识得其价值,一支金钗只换来我们三日的口粮。 当然,这笔赔本的买卖,其中也有李一帆的一份“功劳”。 注意到村里有过多男子的目光停留在徐晓静身上,我暗自皱眉,带着她和李一帆离开的时候,我内心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第309章 京都见 我和徐晓静曾问过李一帆,他做了什么事情,让村长扬言他调戏了自己的女儿。 但是,李一帆不愿意细说,我和徐晓静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我们的沉默反而让李一帆觉得我们两个都在背后责怪他,没过多久,他心中的不忿和委屈便爆发了。 李一帆说,村长家只有一个茅房,那天他尿急,茅房里有人,他只好去了院子一个偏僻处小解,结果就被村长女儿看到了。 说完整件事情,李一帆自己气的不行,说自己才是吃亏的那个,要说“调戏”,那也是村长女儿调戏的他! 李一帆越说越气,渐渐开始嘴损起来,说村长女儿长的丑,他天天和徐晓静这样的美人在一起,怎么会看上村长女儿那副尊容…… 我知道,李一帆是心悦徐晓静的,他们来自同一个世界,若能成为佳偶,也算一件美谈。 只是,我看着徐晓静笑着听李一帆抱怨的时候,心里总是闷闷的。 阿弥陀佛。 …… 到了镇上,我们的钱不够住宿使用,李一帆提出去当铺当掉一些首饰换取钱财,徐晓静欣然同意。 可很快,徐晓静和李一帆就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他们告诉我,当铺掌柜说首饰来头太大,他们不敢收。 我看了看李一帆和徐晓静,想着让他们和我一起借宿,但一个和尚带着两个红尘之人去投宿,想必会被赶出来的……吧? 我问徐晓静和李一帆,是不是只有当首饰这一个方法了,两人都很无奈地点点头。 于是,我拿着首饰进了当铺,说服当铺掌柜收下首饰,并将典当得来的钱财全数交于徐晓静。 思量再三,我告诉他们,当铺掌柜告诉我,徐晓静的首饰是由内务府监制。 此言一出,徐晓静和李一帆均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按照他们的话来讲,他们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不知道现在这具身体是什么人。 而现在,通过徐晓静身上的首饰,大概就能知道她这具身体的身份了。 李一帆显得很兴奋,连忙说自己和徐晓静是一起的,那自己…… 想必是顾忌我,李一帆便不说话了,只是朝着徐晓静挤眉弄眼的,非常开心。 徐晓静只是最初惊诧了一瞬,回过神来后,便开始沉默不语。 我问她,怎么了? 她说,慧能,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虽然你是个和尚,佛家讲究四大皆空,但你在这世界上是有过去和未来的。 尽管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但我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是这个世界的无根浮萍,是茫茫人海里的异类,注定要颠沛流离。 人死事消,对于已死之人的一切,我应当不予插手,我要用自己的名字而非他人的名字活下去! 我完全能听懂徐晓静在说什么,尽管她不知道我已经猜到了她和李一帆的来处。 我对她说,有因则必有果,若你决定用自己的名字活下去,自当不再插手前尘往事。 徐晓静惊诧地望向我,从我的神情中,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时,李一帆在旁边叫了起来,问徐晓静是不是不打算回京都了? 徐晓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她不回了,打算要跟着我把大梁游历一番。 我心中微动,没有说出自己的目的地是京都。 若徐晓静要和我一起的话……我决定改变目的地,往南方走走。 得到徐晓静的回答后,李一帆若有所思,他问徐晓静是不是怕万一真是皇宫里的女子,以后就失去自由了? 徐晓静没有否认,又补充说自己不想活在过去之中,既然有缘分再活一场,那就不要辜负老天爷的馈赠。 李一帆想了想,也妥协了。 他说原本是想去京都看一看的,但我们三个一起作伴这么长时间,他舍不得我们的情谊,决定不和我们两个分开。 于是,我改变了路线,带着徐晓静和李一帆往南走。 我心里很高兴,不仅因为结识了两个小伙伴,还因为我有时能从他们嘴里听到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 虽然他们两个都不曾亲口告知我,他们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但我从未觉得他们是在瞒着我什么。 相反,我觉得他们做的对,这是在保护他们自己。 我们慢悠悠地走着,一路上的条件算不上好,但也不艰苦。 徐晓静和李一帆感慨着这里的原生态,说环境好,感觉身处在这样的大自然中,心灵都被净化了。 我看着他俩高兴,不由自主地也跟着高兴,内心澄净,无为自成。 但快乐悠闲的日子没有持续很久,我们三个都没想到的事情,在毫无预兆下,发生了。 一队装备精良的侍卫找到了徐晓静和李一帆,当时我外出,不在投宿的客栈。 等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徐晓静和李一帆已经换上了整洁华贵的衣服,站在客栈门口,迟迟不愿离去。 我看到侍卫们各个冷面凶煞,昂首骑在高头大马上,但他们全都对徐晓静毕恭毕敬,十分客气。 徐晓静在这大场面中神态自若,但若仔细看,便能发现她眼中时不时闪过一丝焦急。 那一刻,我明白了,徐晓静被找到了,她得回到她一开始坚决不愿回到的那个地方。 意识到这一点,我心里空空的,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弥漫在周身,让我险些没站住。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可我的脚已经抬了出去,我想走过去,与她和李一帆告别。 只迈出一步,徐晓静就发现了我,她看向我,眼中闪过深深的悲伤与无奈。 我知道,她无法用自己的名字活下去了。 但她这具身体的家人既然会派人出来寻找,说明很看重她。 回去之后,她应该能过的很好,我这么说服自己。 李一帆顺着徐晓静的视线,也看到了我。 我又跨出了一步,想与两人告别,但两人都微微摇着头,让我不要过去。 京都见。 我看到他们无声地说。 第310章 信 回到客栈房间后,我发现了徐晓静把银子都留给了我。 侍卫的铁骑我跟不上,我用这些银子买了一匹马,朝着京都赶去。 我与他们,还差一场真正的告别。 到京都后,我刚找了间客栈住下,就听说两个月前在皇家林苑坠崖的云妃娘娘,大难不死,又回到皇宫了。 我垂下眼眸,掩下心中的思绪。 在客栈住着,有意散播安若寺的慧能和尚来了京都,我希望,徐晓静或者李一帆听到消息后,能来找我。 半个月后,我等来了李一帆。 短短半个月不见,他就从一个意气风发还有些浮躁的少年郎,变成一个神情阴郁、沉默不语的人。 他告诉我,他和徐晓静是一起掉到河里去的,然后一起失去记忆了。 徐晓静是云妃,而他是京都五大世家之一姜家里头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名叫姜彬,在殿前司当值。 我说,你既是殿前司的护卫,那便很有可能是为了保护云妃,所以一同落水的。 可李一帆,不,我现在应当称呼他为姜彬,姜彬听了我的话后,脸上却呈现出深深的恐惧和担忧。 他说我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很确定他惹上大麻烦了。 我问他,怎么了? 姜彬想了想,终于还是将积压在心底多日的愤懑与恐惧,全数讲了出来。 他说,太宗宠爱云妃,两年前,云妃生下一子后,荣宠更盛。 而她生下的那个皇子,只两岁,就被封了燕王。 但这一切却伤害了另一个人的利益,太宗的皇后林月宜。 林月宜出身林家,她父亲跟随大梁太祖一同打下江山,后又结为儿女亲家。 太宗不喜林皇后,但林皇后终究生了一个皇子,也就逼着自己不在意太宗的冷淡,全心全意照顾儿子,如今连孙子也都好几岁了。 但燕王的存在和云妃的恩宠,成了林月宜心中的一根刺,所以她设计让云妃从皇家林苑坠崖,姜彬为了保护云妃,一同坠崖,生死不明。 我问姜彬,这些都是些皇室秘闻,他是如何得知的? 姜彬苦笑,说是他爹也就是姜家家主知道他救了云妃,把他叫过去狠狠责罚了一顿,还把其中的利害关系给他耳提面命了一番。 还提点他,太宗既然没有对这件事做出反应,应该就是为了避免有人闲言碎语,这样一来,就让他对外说这两个月是在家养病,而并非是与云妃一同在外流落。 最重要的是,这样林家也不会记恨他,更不会记恨上姜家。 但这件事有不少人知道,林家的势力这么大,怎么可能查不出来?这就找上姜家了,他爹恨不得用他的命去平息林家的怒火。 听姜彬说到这,我终于明白他现在为何一副郁郁惶恐的样子,但心中也萌生了对云妃无尽的担忧。 姜彬只是因为想救下云妃所以一同坠崖,就被林家记恨在心,那身处深宫大院的云妃的处境该有多么凶险? 姜彬得知我的担忧后,摆了摆手,直说云妃的处境比他好多了。 云妃是五大世家之一云家的嫡女,又有太宗的宠爱,还有皇子傍身,就算是林皇后想动她,那也得选在到皇家林苑打猎这样特殊的时间,在皇宫里,根本就没有机会儿下手。 听姜彬这样说,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我同他讲,太宗既看重云妃,又知道你救了云妃,你只要坚定地继续站在云妃阵营里,太宗和云家看在你救了云妃的份上,也会保你。 姜彬像是将我的话听了进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以为风波会平稳地过去,但是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封信,一封来自皇宫的信,是云妃,不,是徐晓静写给我的信。 …… 慧能,展信安。 好久不见,那就只好见字如面咯! 我是徐晓静,不是云妃。 以前是一个医生,估计是在值夜班的时候猝死的。 然后,我穿越到了云妃身上,这有点像你们这的一种说法——借尸还魂。 我来自现代,从时间上算,可能是这里再经过好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才能大约到达我的那个时代。 回到皇宫的这些时间,我大体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历史,可以确定这里和我们那里不是同一个世界,因为我在历史书上学到的帝王将相,这里都没有。 我不知道我的讲述你能不能明白,我既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其他的时空。 虽然,你可能不明白,因为这些东西对你来讲太过超前了,但我知道,你早已察觉了我和李一帆的不同。 你们佛家说“三千世界”,很可惜,我和李一帆的世界和你的世界不是相同的世界。 但又很幸运,我能在这里遇到你。 我在自己世界的时候,毕业前忙于学业,毕业后又忙于工作,二十八岁了,还没谈过恋爱,主要也没有遇上合眼缘的,然后就死了。 但我没想到,老天爷又给了我一次活下去的机会儿,而且还让我认识了你。 慧能,我要死了,所以,有些话我想讲出来,虽然这可能会对你产生困扰,原谅我的自私。 我喜欢你,从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 你只穿了一身素净僧服,定定站在那里,就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 我暗暗在心里花痴:真帅! 后来和你相处的时间越久,我就越喜欢你,但是我隐藏的很好,我知道你一定没发现。 哎,可惜,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既然“穿越”真的存在,是否说明灵魂也许同样能得以保全?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希望自己的灵魂投胎转世之后,可以再次遇到你,我们就算不做恋人,做朋友也挺好的。 当日客栈外,不让你和我们一起回来,是因为我听到侍卫说,云妃是跌落山崖失踪的,但皇帝分明又派出这么多人寻找她,我觉得云妃的死不是意外,因而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被迫回到皇宫之后,我发现云妃果然身处一堆麻烦之中,有人要保她,有人要杀她。 杀她的人其实已经成功了,不然我也不会在她身上醒来,但这也意味着,背后之人如果不愿意罢手,我就会一直身处危险之中。 果然,他们出手了,李一帆也和他们站在一起,打算用“借尸还魂”的罪名逼死我。 我知道李一帆是害怕被牵连,我不怪他。 但把我接到皇宫的那些侍卫已经陆续死了,我害怕你也会被灭口,所以写了这封信,提醒你赶快离开京都。 慧能,希望你平安。 第311章 杀不死 放下信,我疑心自己出现了幻觉。 徐晓静说她喜欢我? 她竟然喜欢我! 我还没来得及将不知是惊诧还是喜悦的情感消化,对徐晓静的担忧就从内心深处冒了出来,整个人如临冰窖。 云妃不是云家的嫡女吗? 不是太宗最宠爱的妃子吗? 那些人就算要害她,不也得有所忌惮吗?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是的,我的心里存在侥幸。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姜彬,试探一番。 如果他真的也是想要害死云妃的同谋之一,那就……把我一同杀了吧!我愿意去陪伴徐晓静。 我尝试着直接拜访姜家,但连门槛都进不去,像污秽一般被赶了出来。 我苦笑,看来加诸在我身上的虚名,在世家大族眼里,并不好用。 我改变了想法,这次我要想办法混进去。 我扮成收泔水的人成功混进了姜家,但不知为何,那几日姜彬一直不在家,我只能无功而返。 直到那日,我听到厨房婆子议论云妃是“借尸还魂”的妖孽,因此被皇上亲自下旨处死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姜家的,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游行在回家的路上,身旁零星有人议论皇上最宠爱的云妃娘娘暴毙的消息,更是让我的心沉入谷底。 到了我租赁的房子,姜彬正站在上了锁的门外,等着我。 “你来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至极。 不知是不是我先入为主,我觉得姜彬的神情十分心虚,他有些不敢看我。 见我粘着头套,姜彬忍不住好奇问我。 我说,听你和徐晓静,不对是云妃,说过这种做假发的方法,我今日来了兴趣,便试一试,还真让我成功了,而且走在街上,也不会像和尚那样扎眼,当真是有趣。 听了我的解释,姜彬干笑一声,直说没想到我还有此等兴致。 我问他怎么这么久没来找我,姜彬解释最近一直在宫中当差,今日才得以休沐。 他给我带了一瓶好酒,一瓶我猜测其中掺杂着毒药的酒。 看到这个,我心中的希望完全熄灭。 果然如徐晓静信中所说,姜彬参与了对她的谋害,并且将知道他们事情的人,一一灭口。 在将酒杯送进嘴之前,我还是忍不住向姜彬问起关于云妃去世的消息,他点头证实了这件事。 我的眼中瞬间失去了颜色,世间万物在我看来,都在快速腐朽褪色,那一刻,万念俱灰。 在姜彬迫切的目光中,我饮下了那杯酒。 见此情状,姜彬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的眼中闪过深深的愧疚,絮絮叨叨地向我描述了云妃死前的惨状。 他们将她绑在木桩上,脚边堆着浇了油的木柴,然后,活活烧死了她。 可她是徐晓静啊! 是救过我、更救过姜彬多次的徐晓静啊! 是从未伤害过任何人的徐晓静啊! 我仿佛听到了凄惨的叫声,我又闻到了人体燃烧后的油脂味道,徐晓静就这样被死死束缚着手脚,被大火无情的吞噬。 他们有无数种杀死她的方法,却偏偏选择了一种令她最痛苦的死法! 一股强大的愤怒席卷了我的全身,不,是恨! 我现在就想杀了姜彬,为徐晓静报仇。 可毒药已经开始发作,我连手都抬不起来,更别说对付姜彬了。 我垂眸掩下眼中的恨意,对姜彬说,自己有些累了,想睡一觉,就不送了。 姜彬对自己下的毒还算自信,他犹疑地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走了。 姜彬走后,我催吐吐出了体内剩余的毒药,但这还不够,我身上的毒虽不是见血封喉,但也让我浑身没有力气,像是会逐渐麻痹人的全身。 但姜彬不知道的是,我的邻居是一个性格怪异的老大夫,他不坐堂、不看诊、不抓药,甚至不让别人知道他是一位大夫。 我也是无意间才发现这件事情,而他也知道我是来自安若寺的和尚。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了老大夫家,然后昏死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一辆马车上,马车行驶的很慢,一路向北。 后来我才知道,那位老大夫便是闲赋在家的前太医院左院判杜延年,因为得罪了朝中权贵,所以被罢职免官,不许行医。 后来,杜延年曾被起复过一段时间,却再次被排挤污蔑,最后全家流放北境。 回到安若寺后,我变的异常沉默寡言,师兄虽不知道我在游历期间经历了什么,但他却为我撑起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 但姜彬还是林家,我不清楚,派来了一批刺客,进行刺杀。 我活了下来。 虽然朝廷在知道有人于安若寺内行刺的消息后,派人彻查,但我知道,我的处境并不安全。 于是,我疯了,彻底的疯疯癫癫,整座安若寺就连师兄也不知道我是装疯。 为了安置我,他把我的住处搬到了最僻静的后山,这正合我意。 我开始练武,事实上,我从小就在师父和师兄的教导下,学一些拳脚功夫。 安若寺不仅有文僧,也有武僧,只是我主修经文罢了。 每一年,我都会悄悄潜回京都,伺机刺杀姜彬。 尽管导致徐晓静之死的凶手众多,但在我看来,姜彬是其中最该死的一个! 他和徐晓静来自同一个世界,被徐晓静救过性命,可他却为了内心的私欲,连同其他人害死了徐晓静,眼睁睁看着她被大火吞噬,其心可诛! 但是,我每一次的刺杀,都失败了! 单独的一个我,想要杀死被侍卫重重保护着的姜彬,实在太难了。 于是,我也开始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我想着等手底下的人多起来,杀死姜彬的可能就又多一分。 但有着世家加持的姜彬,其势力增长速度远超于我,这是我早该想到的。 连续不断进行了十年的刺杀,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姜彬的成长速度之快,让以装疯卖傻才得以求生的我,望尘莫及。 但我不曾气馁,这辈子,我只为徐晓静报仇而活! 第312章 复仇道路艰难啊! 一开始的时候,我曾想过,将姜彬也是“借尸还魂”的存在抖落出来,让处死云妃的那些人同样将姜彬处死。 但姜彬带着人威胁过师兄,说我疯了不要紧,要让师兄看好我,要是有什么疯言疯语传进了京都,那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血洗安若寺。 我知道姜彬做得出来这件事,他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能出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所以,这十年间,我只刺杀,而且是秘密刺杀,不暴露身份的刺杀。 十年过去了,也许是我的苦心感动了上天,老天爷把一个人送到了我眼前。 云妃的儿子,大梁的燕王,被他的父亲太宗,贬到了北境。 看着年仅十二岁,却满目仇恨的他,我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十年,我一直无法超越姜彬的成长速度,正是因为他背靠世家。 而陈稷身为皇子,他拥有更加有利的身份,加上仇恨的鞭策,他会成长的十分迅速。 我找到燕王,看着小小的少年陈稷,笑眯眯地告诉他,要和他一起对付林家。 小陈稷的戒心很重,一看就是在皇宫里吃了很多苦,所以并不信任我。 不过,我不在乎。 林家是杀云妃的主谋,是陈稷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这就够了。 我尽我所能地帮助陈稷在北境站稳脚跟,他自己也很争气,在朝廷的猜忌和北夷的战火夹缝中,坚强地活了下来,并日渐强大。 看着一日日长高的陈稷,我一直在犹豫,怎么将姜彬也是害死云妃的凶手告知他,毕竟,姜彬没有杀害云妃的理由。 请注意,我说的是姜彬没有杀害云妃的理由,而不是李一帆没有杀害徐晓静的理由。 事实上,姜彬作为姜家不受宠的庶子,就算再落魄,也不必到殿前司做一个普通侍卫,在家做个安分守己的公子,也能不缺吃喝的过完一生。 姜彬之所以要进宫,是因为他心悦云家嫡女云疏影,也就是后来的云妃。 姜彬知道,以他的身份根本配不上高高在上的云疏影,他只求在暗处默默看着她,就心满意足了。 这就是为什么林月宜设计云妃坠崖的时候,姜彬会义无反顾一起跳下去的原因。 当然,姜彬暗恋云疏影这件事情极其隐秘,我也是无意之中,才得以知晓。 在与陈稷的相处中,我可以确信,他根本不相信借尸还魂的存在。 若是他知道坠崖回来的是徐晓静而非云疏影,他还会把姜彬作为杀母仇人吗? 我不知道,也不敢赌,所以迟迟没有将姜彬提及。 好在,上天垂怜,让姜家触碰到了陈稷的逆鳞。 五年前,北境军与北夷军血战黑木堡,北境军大胜。 当时的御史监军姜海为了做些所谓政绩,趁着陈稷被北夷军主力部队牵制,不顾他的命令,执意带军追捕溃逃的北夷军,结果却中了埋伏,白白葬送了三万北境军将士的性命。 姜海是姜彬唯一的儿子,但陈稷为了那三万将士,日后也一定不会放过姜海,姜彬要想保住这唯一的儿子,就要与陈稷站在对立面。 若陈稷能笑到最后,干掉林家之后,再灭了姜家,那云妃和徐晓静的仇,也就都报了。 我静静地蛰伏着,期待着陈稷的成长,希望他能为我完成心愿。 在此期间,我也没闲着,陆续派人潜伏进京都,打听着诸多动向。 我最注重的,当然是姜彬的消息。 我看着他一点点从殿前司副指挥使做上指挥使,渐渐得到姜家家主的器重,后又与林家里应外合杀害了他的众多嫡兄们,最后做上了姜家家主的位置。 成为一家之主后,姜彬的势力空前庞大,结合着他在另一个世界的知识,他将姜家迅速发展,隐隐有直逼林家的势头。 我苦笑,复仇道路艰难啊! 二十年,我日日夜夜不敢松懈,战战兢兢只为复仇,可我的进步总是赶不上姜彬,或者说来自现代的李一帆! 这是时间带来的差距,我无力回天。 就当我每日忧心忡忡的时候,老天爷再次为我送来了帮手。 时隔二十年,我再次发现了穿越者。 但这个穿越者好像只是一个逃荒过来的村姑,没有任何身份上的便利。 至于她的能力?我需要观察。 我监视着洛小苒,了解了她的底细,看到她身边一开始聚集着杜空青、孙清源等人,后来又认识了云胡、塔尔甚至陈稷,不由感慨: 不愧是穿越者,就算身处小山村里,也能遇到身份不凡的人。 师父为我批出了桃花劫,我则为洛小苒批出凤凰命格,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我知道了洛小苒的原身是祝靖行的妹妹祝靖姝,知道了她杀了林啸天的私生女,知道了洛小苒为给王翠花报仇杀了林家的家奴,还烧了林啸天的马车…… 我对洛小苒越来越满意了,她具有帮助陈稷对抗林家和姜家的潜质,但我不介意继续考察她的能力,甚至利用安禄海为难她。 徭役里修筑石灰路,让洛小苒拿出了黑火药的方子。 剃头事件,则把陈稷也算计了进去,彼时他早已对洛小苒有好感,见到她被安禄海为难,一定会出手相助,这就让洛小苒又欠了陈稷的人情。 还魂丹是安禄海自己折腾出来的,我只是推波助澜了一把,让安禄海把洛小苒的两个弟弟也绑去。 不过,我是不会让洛小苒的弟弟死在葫芦山的,把他们牵扯进来,只是为了测试洛小苒。 洛小苒再次刷新了我对她的认知,很快就找到了葫芦山,血洗葫芦观的做法让我也很满意。 同时,一个人的到来,让我知道了洛小苒的弟弟——洛星辰的真实身世。 这是一个有趣的消息,但李恒的出现也好,小星辰姓洛还是姓陈也好,都与我的复仇计划,暂无得失利弊。 我担心的是另一个人——庆仪长公主陈令仪的到来,她是个麻烦的人。 果然,这一见面,陈令仪就让我把陈星辰给杀了。 第313章 一念成佛,永坠阎罗 我毕竟还是陈令仪的探子,只好先做做样子, 敷衍一下她。 但以我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她不杀了陈星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我在第一次刺杀的时候,就在为第二次刺杀做准备了,我让人摸清楚厨房的位置,以便日后投加迷药,避免流血的发生。 第二次刺杀的日子是陈令仪定下的,不出所料的,在中秋祈福那一天。 届时,陈稷一整天都会待在安若寺,正是去燕王府的好时机。 没想到,陈令仪想要双管齐下,在中秋祈福这天同时除去陈星辰和白贵妃。 被派去谋害白贵妃的安禄海还把洛小苒牵扯了进来,用的还是老法子,绑架他弟弟。 有陈稷在安若寺,我知道洛小苒不会有事,我更担心的是燕王府这边。 陈令仪要杀陈星辰和李恒,但我又不能真的杀了陈星辰,因为陈稷会因此与我决裂。 我本想着找个孩子的尸体假装成陈星辰的尸体,至于李恒……那就让他逃了呗。 但陈令仪显然决意要置陈星辰于死地,也因为第一次的刺杀失败,所以对我没那么信任了。 她派了一批得力的手下,跟着我一起去到燕王府,誓要取得陈星辰和李恒的性命。 我的计划,泡汤了。 原本是想让守府士兵和奴仆杂役都被厨房的饭食迷倒,我带着人与暗卫缠斗一番,留下一具孩童尸体便好。 现在有了陈令仪手下之人的掺和,燕王府内无法避免地见了血。 李恒更是以为我是主谋,所以持剑逼来。 彼时,我们身边都是陈令仪的人,我无法解释自己的计划,而且必须杀了李恒,这样才不会引起怀疑。 于是,我选择了另一条路,断了他唯一的手臂,这样李恒就会成为待宰的羔羊,陈令仪的人也不会急于杀他。 在来燕王府之前,我想到了最近忙着养鸡、种红薯,玩的不亦乐乎的洛小苒,心里升起了一个无比邪恶的念头。 于是,我让人把牛蛋从县衙带来燕王府,还留下纸条引导洛小苒前来。 洛小苒是个对付林家和姜家的利器,但她太过避世,只想种着村子里的一亩三分地,过着隐居的生活。 我得想个办法,让她自愿去对付林家和姜家。 陈星辰不能死,需要有一具尸体来替代他,那这具尸体为什么不能是牛蛋呢? 若是牛蛋死在了庆仪长公主的手中,洛小苒看着她救命恩人的儿子被陈令仪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易杀掉,她还会继续遁世在小村子中,不愿沾染尘世吗? 因这个邪恶的念头,我将牛蛋带来了燕王府,但当看到陈令仪的手下与燕王府暗卫浴血厮杀的时候,我后悔了。 如今燕王府内地上躺着的人,都是我今日造下的杀孽,难道我还要牺牲一个无辜孩童的性命,来推动我所谓的计划吗? 一念成佛?还是永坠阎罗? 我自以为还有选择的权利,可上天在我生出这个邪念的时候,就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一切。 陈令仪的手下发现整座燕王府只有牛蛋一个孩子的时候,认定他就是陈星辰,尽管有我的再三解释,也只当充耳不闻。 最后,我重伤,牛蛋、李恒双双殒命。 陈令仪的手下杀死牛蛋后,这才发现他的衣服确如我所言不对劲,身高也不似四五岁的孩童。 于是,他们截短了牛蛋的双腿,给他套上了陈星辰的衣服,砍了牛蛋的脚趾,给他穿上陈星辰的鞋子。 “今日,陈星辰不死,回去死的就是我,所以这死的孩子一定就是陈星辰。” 我听见陈令仪的手下如是说,随后便当作真的完成任务,潇洒离去。 我捂着腹部的伤口,看着李恒和牛蛋的尸体,久久站定。 李恒是个率性的人,尽管我几乎和他不认识,但我从刚刚短短几句的对话中,可以判定。 牛蛋是个好孩子,出身穷苦造成了他内向、敏感的性格,但他从来都是用善意来面对这个世间,洛小苒把他教养的很好。 但是现在,因为我的一个念头,他们都死了。 那一刻,我感到了无比的疲累,一股从未有过的困倦如同狂风一般席卷着我的周身,我只想睡觉。 白雪要带我离开治伤,我拒绝了,拖着一直流血的残躯回到了安若寺。 手下汇报了安若寺的情况,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动作牵扯到了伤口,使得血液汩汩往外冒,我也全然不管。 安禄海个倒霉蛋,本想把洛小苒招来做替死鬼,结果反而被她扰乱了谋害白贵妃的计划,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知道,那个带走陈星辰的暗卫一定见到了我,而他也会如实告诉陈稷我闯入燕王府的事情。 我坐在自己的禅房内,换上徐晓静喜欢的那件僧服,静静等待着。 对了,刚刚说洛小苒的嗅觉很灵敏,我需要先处理一下伤口。 白雪给我熬了药,说我因为没有及时给伤口止血,所以消耗很大。 我没有喝药,那么苦的玩意,我真是不想沾染。 我的思绪飘忽着。 从李恒的口中,我听到了姜彬的名字,我发现,二十年过去了,我对他的恨意,依旧那么强烈。 哎,没办法,逃不掉的命数。 我决定今晚和陈稷、洛小苒好好谈一谈,把积压在心底的东西都说一说,我也是个人,不能只进不出,得倾吐啊! 但怎么谈?怎么说?我还要想一想。 首先为了让洛小苒对姜彬有所防备,我得告诉她,姜彬是一个和她一样的穿越者。 那我为啥知道姜彬是穿越者呢?我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继续推算。 除非有其他人告诉我这件事,或者我自己就是穿越者,然后发现了姜彬这个穿越者。 我选择自己是穿越者这个设定。 一则,其他人告诉我姜彬是穿越者,那这个人是谁?不好编。 二则,午夜梦回的时候,我经常回到我和徐晓静、李一帆相处的日子,我知道许多他们的语言,我相信自己能够伪装好一个穿越者。 第314章 日落日出 我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日落,继续盘算。 在讲故事的时候,是不是要说一半,留一半? 还是,一半真,一半假? 都行,还是随机应变比较好。 最重要的是,一切都得等我问了陈稷那个问题之后,再作打算。 “若云妃真的是借尸还魂,那林家给她安的罪名就是真的,这个附身在云妃身上的魂魄,还算不算你陈稷的母妃呢?” …… 陈稷和洛小苒来了之后,我先用自曝穿越的事情,来扰乱他们的心神,这样更有利于我编造的故事不会被拆穿。 然后,洛小苒果然问了我关于牛蛋和李恒之死的真相。 虽不是我亲手杀的他们,但他们的死我有重大责任,这一点是无论如何赖不掉的。 但我不能如实相告,我得让洛小苒感到痛和恨,只有痛和恨,才能让她愿意从河西村走出来! 于是,我在故事中为自己去燕王府提供了正当原因,因为我要去伪装陈星辰的死亡,让陈令仪再也不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去。 我又为李恒编造了悲壮的死因,隐去我将牛蛋带来燕王府的事实,替换成陈令仪的人将其杀死送来燕王府。 我还特意点出,是陈令仪让把牛蛋和陈星辰的尸体放在一处,为的是让洛小苒尝尝同时失去两个弟弟的痛苦。 洛小苒听完果然自责万分,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无尽的愤怒、仇怨和恨意。 我的目的达到了。 陈稷转移了话题,问出了他感兴趣的借尸还魂之事,我把话题引到了洛小苒身上,而后又引到云妃身上,最后,我问出了那个问题。 “若你的母妃云妃真的是借尸还魂,那林家给她安的罪名就是真的,这个附身在云妃身上的魂魄,还算不算你的母妃?” “自是不算!” 陈稷毫不迟疑地否认了,借尸还魂的前后,他只认借尸还魂之前。 徐晓静不是她的母妃,只是附在他母妃身上的孤魂野鬼,他要报仇,就得找害死他母妃云疏影的人,也就是林月宜。 我理解陈稷的选择,如果我是他,我也认为徐晓静只是机缘巧合下进入云妃的身体罢了,她根本不是云妃! 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徐晓静是因为云妃的身份死去的啊! 她得上天垂怜,在云妃的尸体上醒来,还不及一年,却因承担了云妃的因果,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去! 她的仇,谁来报? 看着陈稷坚定的表情,我沉默了好久,那就当……徐晓静从未存在过,一直都是云妃。 云妃一共被害了两次,第一次是林月宜设计的坠崖,第二次是林月宜和姜彬一同炮制的“借尸还魂”罪名。 如此,姜彬也成了陈稷的杀母仇人。 “朱晓静没有穿越,二十年前的穿越者还是有两个,李一帆和我。” 我心里默念着这个设定,继续开始讲述我的故事,我编造的故事。 我告诉陈稷和洛小苒,自己与李一帆和云妃的相遇过程,虽然他们两个是一起的,但李一帆穿越到了姜彬的身上,云妃却没有被穿越。 我着重强调了李一帆看刑侦小说,因为我在第一次见洛小苒给她解签的时候,就是利用她的外貌推测出来的。 我那时告诉过她,这个本领是我的一个朋友教给我的,这个朋友正是喜欢看刑侦小说并向我显摆过一些基本察言观色本领的李一帆。 中间的时候,我讲故事讲累了,缓了口气。 陈稷趁着这会功夫,向洛小苒询问我故事中他听不懂的词语。 我看着洛小苒细心周到地给陈稷解释现代词语,仿佛看到了徐晓静为我讲述她和李一帆谈话中,我听不懂的内容,那段日子真美好啊! 我接着讲述了云妃回到皇宫,李一帆回归姜家,我也到了京都。 不久,云妃被冠以“借尸还魂”的罪名被处死,而李一帆企图一杯毒酒送走我。 我的故事讲完了,陈稷通过我的故事,很顺畅地猜出李一帆即姜彬通过出卖云妃获得了林家的扶持,代价是云妃的性命。 不出意料的,他质问我为何不告诉他姜彬的事情,我用了激将法,然后动员他和洛小苒一起对付林家和姜家。 洛小苒果然一副“关我何事”的表情,我用她杀林浅浅和她是穿越者的事情威胁她,她一下子就猜出我在监视她。 很快发现洛小苒是穿越者并监视她,是我的得意事之一,她是老天爷可怜我,为我送来的帮手。 但洛小苒对此很生气,这很正常,任何人被时刻监控着,都不会高兴。 我没想到的是,洛小苒生气的时候很可怕,她的周身爆发出了极其骇人的气场。 这种气场是我在同为穿越者的徐晓静和李一帆身上,从未见到过的,我感觉什么东西脱离了我的掌控。 除非洛小苒自愿告知,否则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她在现代的营生,是什么? 我告诉洛小苒是如何发现她为穿越者的,作为交换,洛小苒也告诉了我她前世是做什么的。 卖夏瓜的? 显然,洛小苒在撒谎。 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 原本,我可以继续等下去,二十年我都等了,再等一个二十年又何妨? 我相信,我终会等到陈稷灭了林家和姜家的那一天! 但今日燕王府满地的血污,李恒和牛蛋的惨死,让我感到深深的懊悔和疲倦。 枯坐了一夜,我有些冷,力气也在逐渐散失,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是师父,他的眼中带着责备。 师父,慧能为了心中的执念,造下如此杀孽,您还在的话,一定会重重责罚我。 桃花劫,一劫二十载。 若是徐晓静知道我今日的所作所为,一定会感到深深的失望。 我苦笑着抬头,最后望了一眼陈稷和洛小苒。 如今互市将立,边疆安稳,天启帝与陈令仪互生嫌隙,京都势力暗潮涌动,正是你们回到京都的好时机。 不管好的,还是坏的,我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全部,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累啊! 我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日出,缓缓睡去。 第315章 生离和死别 来找慧能对质,他讲了一夜的故事,然后在谁都不曾想到的时候,悄然离世。 洛小苒感觉自己的脑子要爆炸了,比她还多承受了关于“现代”和“穿越”信息的陈稷,更好受不到哪去。 “你相信慧能的话吗?”洛小苒将自己的手从慧能的颈动脉上放下,抬眼看向陈稷。 陈稷的手仍旧搭在慧能的脉搏上,眼神木木的,像是一下子被洛小苒的这句话点醒,他猛地将视线投向她,喃喃: “他在用他的死,让我相信。” 看到陈稷发红的眼角,洛小苒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安慰他,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慧能的脸灰暗瘦削,洛小苒眸光闪烁,最后还是移开了眼睛。 “无论慧能说的是不是真的,牛蛋和李叔的死,都和陈令仪脱不了干系! 牛蛋死的那样惨,她得以命相偿!” 听到洛小苒的话,陈稷挥如刷漆的剑眉忽的皱起,他一把抓过洛小苒的手腕,沉声警告道: “你不要轻举妄动,凭借你一个人,别说杀陈令仪了,你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说完,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礼,陈稷松开了覆在洛小苒手腕上的手,看到印在白肤上的那圈红印,眼中闪过一丝歉意。 他没控制好力道。 “血案发生在燕王府,我的愤怒是会比你多,不会少! 但现在边疆互市刚刚设立,一应事务千头万绪,正是需要朝廷支持的时候。 若陈令仪这个时候死在北境,又会成为京都那群人口诛笔伐的借口,众多北境百姓期待已久的边疆安稳,很有可能就此化为泡影。” 陈稷耐心地给洛小苒解释了陈令仪现在不能死的原因,洛小苒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相反,经历过末世那种动荡,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老百姓们能够获得和平。 “是我昏了头脑,现在知道这些内情,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大不了,我跟到京都去,陈令仪死在京都,这总行了吧!” 陈稷:…… “陈令仪平日里不是在皇宫,就是在长公主府,但凡外出,明面上的数十位随侍,都是有功夫在身的,暗地里不知道还有多少侍卫。 她那个贴身侍女朱颜,就是个隐藏的高手,安禄海就是被她灭口的,那利落的手法,想必你也看到了。” 洛小苒一哽,安禄海是被一刀毙命的,下手之人又快又准又狠,没想到竟是陈令仪身边那个不起眼的侍女。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你,在河西村拖家带口,直接对上陈令仪,你就算不考虑自己的安危,可有把握能护住你洛宅里的每一个人?” 洛小苒沉默了。 看着洛小苒冷静下来,陈稷也松了一口气,深邃的瞳孔中闪过复杂之色。 “我们在这里待了一夜,燕王府的仵作想必已经连夜将牛蛋和李恒的尸体进行了查验,你要不要将牛蛋的尸体带回河西村……安葬?” 洛小苒的手指抖了抖,沉默良久后,她抬起发红的眼角掷地有声地对着陈稷说:“好! 洛小苒跟着陈稷回了燕王府,陈星辰看到她回来,很是高兴。 “姐姐!姐姐!辰儿昨天找爷爷没找到,回来你也不见了,辰儿还以为你走了!” 陈星辰一把扑进洛小苒的怀里,高兴地叫道。 洛小苒强打起精神,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摸了摸陈星辰的小脑袋。 “姐姐还没有走,不过打算要走了,所以过来和辰儿告个别。” 一听这话,陈星辰的小脸立刻就垮了下去,大眼睛里满是对洛小苒的不舍,但他还是很贴心地对洛小苒说: “姐姐,你走吧!你放心,辰儿在叔公这里住的很好,姐姐不用担心辰儿。 辰儿会好好学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辰儿还跟着叔公学武,等辰儿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姐姐了! 叔公给辰儿买了很多玩具,辰儿想送一些给牛蛋哥哥,姐姐帮我带给他吧! 还有爷爷,姐姐都要走了,他还不回来! 我昨日找了他好久,都没有找到,后来就睡着了。 辰儿真是想不出爷爷会躲在哪里,捉迷藏我认输还不行吗? 哎,他一定是躲起来偷偷喝酒去了! 辰儿记得姐姐说过,男子可以饮酒,但不能酗酒。 爷爷最近喝酒喝得越来越多,有点儿像姐姐说的酗酒,等辰儿找到他,一定要告诉他,少喝酒,保重身体……” 或许是因为知道即将要别离,陈星辰小嘴开合,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洛小苒用力勾起嘴角看着他说话,内心的悲伤和酸楚,无以复加 。 到后面,洛小苒已经听不清楚陈星辰在讲些什么,她只是知道,陈星辰还不知道他的爷爷和牛蛋哥哥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她的姐姐,却要将“死别”这一堂课,教给他。 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洛小苒都觉得自己的心,真tm狠啊! “生离”和“死别”,人生两大人离别的课题,都是她给辰儿安排的! “生离”在她把辰儿留在燕王府自己带着牛蛋回河西村的时候,就已经让辰儿体会到了。 今日,她还要让辰儿明白什么是“死别”。 还真是残忍!洛小苒苦笑。 蹲下身子与陈星辰视线平齐,洛小苒严肃、认真、悲切地望着他,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有哽咽,一字一句道: “辰儿,李叔他不会回来了,你找不到他了!” 或许还是不能真正狠下心,洛小苒的话还带着含蓄。 陈星辰愣愣的,似是没听清或者不明白洛小苒话中的意思,他讷讷地开口: “姐姐,辰儿没听明白。” “李叔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们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洛小苒还是不忍心将“死”这个字眼,突兀地直接砸向眼前年仅五岁的孩子,她选择仍旧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向陈星辰宣告李恒的死亡。 但陈星辰不是一般的孩子,小小年纪的他,早已经历过灭门和刺杀。 他这次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洛小苒的意思,两只大眼睛像是两汪泉眼,一下子就涌出满满的泪水。 第316章 亲人 “哇——姐姐你是说爷爷去世了吗? 他怎么去世的?他为什么会去世啊? 爷爷说他会一直陪着辰儿,陪辰儿长大,他说话不算话!辰儿想爷爷,辰儿想见爷爷……” 陈星辰一边哭嚎,一边叫嚷,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原本白白嫩嫩的小脸哭的通红,泪珠像是雨滴一般,哗哗往下掉。 洛小苒怕他哭的抽过去,又怕他一下子哭不完,心中的悲伤发泄不出来,又会像上次一般,变得不能说话了,那才是糟糕透顶! 两相权宜之下,洛小苒还是决定让陈星辰哭个干脆,时不时给他擦干眼泪和鼻涕,就这样陪着他。 等洛星辰哭累了,哭的嗓子都哑了,哭的抽噎,哭的喘不上来气,只能呜咽的时候,这才红着眼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用同样喑哑的声音告诉他: “李叔的离世太过突然,姐姐和辰儿一样,一下子都接受不了。 所以,辰儿,哭吧,尽情地哭,把所有的悲伤和不舍一次性哭完,之后,接受这个现实。 如果李叔还活着,他一定希望辰儿能够少一点伤心,希望辰儿能够往前看,平平安安地长大,幸福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辰儿,你愿意完成李叔的期望吗?” 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洛小苒觉得自己特别像个傻叉,学着前世看的电视剧里的话术,安慰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而这孩子,刚刚失去了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亲人。 是的,尽管知道李叔和辰儿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洛小苒眼中,李叔就是辰儿的亲人。 虽然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但她仍旧记得自己曾听过一句话: 这世上的亲人只有一种,那就是关心你心疼你的人,不管和你有没有血缘关系,都是你的亲人。 所以,李叔是辰儿的亲人,她也是。 陈星辰木然地看着洛小苒,两眼发直。 一下子哭那么长时间,让他的小脑袋晕乎的不行。 “姐姐,”他的嗓子沙哑到不行,“爷爷是怎么去世的?和上次一样,是有坏人来了吗?” 洛小苒同样被悲伤弥漫的心头,顿时一震。 见洛小苒不说话,陈星辰豆大的泪珠又开始往下掉,但他已经哭不出声音了,只有两只已经发红发肿的眼睛源源不断地涌出泪水,滑过脸颊,最后和鼻涕一起往下流淌。 “上次有人要来害我,爷爷为了保护我,差点被剑刺到,这次,爷爷也是为了保护我,对吗?” 洛小苒依旧保持着沉默,但陈星辰仿佛已经从她那双悲伤的眼睛中,得到了答案。 恍惚间,他想起爷爷当时问了自己三次,害怕吗? “辰儿,你害怕吗?” “知道害怕就要学好本领,好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知道吗?”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学本领,他想保护的人,就已经去世了。 他再也没有爷爷了! 陈星辰的状态很不好,从白天到黑夜,不吃不喝,拉着洛小苒的手,一言不发。 洛小苒也陪着他,滴水未进,两人静静地坐在李恒的房间里,陈稷就是这时候推门进来的。 “牛蛋……已经好了。” 第317章 葬于野花香 洛小苒没有告诉陈星辰关于牛蛋的事情,陈稷尊重她的决定,因此没有把话直说。 今日他们回来的时候,牛蛋的尸身已经被查验过了,但洛小苒不想让牛蛋残缺着下葬,所以燕王府上下都在寻找他的双脚脚趾和被削掉的一截小腿。 折腾了一大通,最后在池塘里找到了,或许是里面的锦鲤被陈星辰和李恒喂的太饱,所以没怎么啃食牛蛋的残肢。 而后,仵作将其缝了回去,牛蛋……终于是完整的了。 洛小苒对着陈稷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她低头看向紧紧握住自己手掌的小手,一咬牙,把手抽了出来。 “辰儿,姐姐要走了,家里还有事情等着姐姐去处理。” 陈星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洛小苒要在这个时候离他而去,他赌气似的又抓住了洛小苒的手,紧紧的,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辰儿听话,在这里好好的,姐姐抽出空再来看你。” 洛小苒再次将手抽了出来,然后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姐姐!” 背后,陈星辰嘶哑呐喊。 洛小苒没有转身。 “辰儿,我们洛家家训是什么?” “不可以耽误正事。” “你还记得,姐姐很高兴,现在……姐姐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所以不能一直陪着你。” 洛小苒说这话的时候,真想把自己一刀劈成两半啊! 一半留在这陪着辰儿,一半带着牛蛋回河西村安葬。 “可是家训也说,不能一直哭不停,姐姐之前让我可以一直哭,是姐姐先违反了家训。” 陈星辰抽噎着,眼睛里满是执拗,张着小嘴与洛小苒辩论起来。 洛小苒叹了一口气,但还是没有转身,只是淡淡扔下一句: “那就再在家训里加一条,洛家家训不限制家主。” 撂下这句话,洛小苒问陈稷借了辆马车,带着牛蛋,头也不回地出了燕王府。 …… 安若寺,庆仪长公主斋房。 朱颜领着一身黑衣的兰铮走了进来。 “公主,属下已成功击杀陈星辰和李恒,过程中慧能有意阻止,被属下重伤。” 兰铮是陈令仪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听到他回禀陈星辰已死,陈令仪久悬在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不过,慧能的背叛,还是令她很是不悦。 “为何不直接杀了慧能?” “此次前往燕王府,慧能也带了众多手下,属下怕与其打起来,会在现场留下诸多破绽,便先带着自己手下的人退了出来。” 朱颜接着兰铮的话道:“探子来报,兰铮和慧能退出燕王府后,洛小苒和燕王殿下也先后赶到,不久又一起来了安若寺,现在正在慧能的斋房内,不知在说些什么。” “洛小苒?”陈令仪的美目中闪过一丝愤怒的火苗。 “怎么又是她!她为何会去燕王府?在安若寺坏了我的好事不算,现在还和小叔叔纠缠不清!还真是碍眼!” 见到陈令仪又要动怒,朱颜小声劝慰道: “那洛小苒不过一介村妇,公主何须将她放在眼里? 如今,陈星辰已死,公主心病可消。 至于白贵妃……正好可以将事情推到洛小苒身上,想必皇后娘娘也会理解公主的。” …… 回河西村的路上,洛小苒回想起自己离开前,问陈稷的那个问题。 “殿下,去找慧能之前,您告诉过我,陈令仪不会把牛蛋牵扯进来,但慧能却说是陈令仪手下的探子将牛蛋的尸体带到了燕王府。 您的推论基于对陈令仪的了解之上,慧能的说辞则立足于陈令仪对我的报复,您说我该相信谁呢?” 洛小苒面无表情地驾着马车,时不时掀开马车门帘,看一眼牛蛋,也只有那个时候,她的眼神才会变得柔和一些,等转过头往前看的时候,眼睛里又是一团死寂。 两种相悖的说法,显然慧能的话更能取信于人。 先不说洛小苒一开始也认定是自己得罪了陈令仪,这才连累牛蛋丧命,就是看在慧能一番话是临死前说的,那更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 但若偏偏陈稷的推论才是真的呢?偏偏陈令仪根本没有把牛蛋牵扯进来呢?那又是谁把牛蛋带去燕王府的? 几乎是慧能。 不过,现在再纠结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慧能已经死了,人死事消,她也做不出来什么鞭尸的行为,除非牛蛋能活过来。 若慧能真有什么罪孽,那就到地下去忏悔吧! 况且,牛蛋死在燕王府血案里,而一手炮制血案的人还活的好好的呢~~ 洛小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她的双手死死握着马车的缰绳,直到掌指关节处传来微微的刺痛感,才将手掌微微放松了些。 …… 洛小苒将牛蛋埋在了包包山一处长满野花的地方,她和杜空青来山上寻草药的时候都会经过这里。 此处是个美丽安静的地方,牛蛋在这里可以睡的很好。 关于牛蛋之死,对内对外,洛小苒一律只说是夜里发了急症,她带着去看了大夫,结果没有救回来。 这噩耗无疑是对刚刚被云胡唤起生的希望的秋娘,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小星辰走后,秋娘把之前放在他身上的心思全数转移到了牛蛋身上,相当于在牛蛋身上投入了两份精力。 后来出了唐天那事,秋娘应激反应之下,有了死的念头。 牛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每天都会搬个小板凳坐在秋娘门前,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守着秋娘,直到洛小苒把他叫走才作罢。 这样一个好孩子,突然就没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秋娘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了般,一个趔趄晕了过去,洛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吉婶一边招呼女儿如意一起把秋娘往屋子里抬,一边眼泪哗哗往下流,这个经历过逃荒和丧子等人世间近乎最凄惨事情的老人,还是忍不住为朝夕相处的少爷之死伤心不已。 “怎么突然就没了?牛蛋少爷还这么小,老天爷不开眼啊……” 如意也跟着她娘一起哭,祥叔的脊背好像一瞬间也弯曲了不少,他的嘴唇上下开合,微微抖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那双像李恒一般深深凹陷的眼窝,渐渐湿润了。 第318章 无归期(第二卷完) 小半年的时间里,杜空青一直醉心于医术。 不是在益康医馆坐堂,就是在洛宅后面那片药田里忙活,再不然就是去山上找寻其他药材,总之人影难寻。 从益康医馆建成开始,杜空青作为洛小苒“助理”的这份工作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她的新身份乃是河西村唯一一家医馆的坐堂大夫,因此平常也不来洛家吃饭。 一开始洛小苒叫杜空青继续过来一起来吃,杜空青会推辞,推辞不过,来吃饭的时候,还要拿着医书研读,看的洛小苒不禁嘴角抽搐,疑心她学医都有点走火入魔了。 加之杜康氏曾寻上门来,难为情地表示杜空青已经不是洛小苒的“助理”,便没有日日来蹭饭的道理,并说自己会到医馆给女儿送饭,洛小苒便不再日日叫杜空青了。 只是有时做了什么新鲜吃食,便叫如意送一份到医馆,给杜空青尝尝鲜,也是犒劳她学习的辛劳。 洛小苒宣布牛蛋死讯的时候,只有秋娘和祥叔一家在场,洛小苒没有特意去通知杜空青和孙清源。 反正早晚都会知道的。 孙清源比杜空青先发现这件事,是很自然的,他每日都要来给牛蛋上课。 他的一个学生跑了,被所谓什么“亲人”接走了,然后他就只剩下一个独苗学生。 现在他的独苗学生不是被接走了,而是直接走了,这无疑让孙清源再次承受了打击,巨大的。 他是一失意之人,已无豪情挥洒于科举之途,被洛小苒半是威胁半是利诱地当了个教书先生,渐渐乐得其中,甚至有意将此当作毕生事业,如今门下两个弟子却一走一死…… 人在心房大乱的时候,最想寻求亲近之人的开解,于是杜空青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失手打翻了一地药材后,杜空青急慌慌去找洛小苒,却扑了个空。 如意告诉杜空青,洛小苒去了包包山。 杜空青转头就往包包山跑,后面跟着孙清源。 杜空青熟练地沿着两边枯黄杂草都被踩倒的小径,往山里快步走去,孙清源这时候已经追上了她,默默跟在身后。 跨过清澈蜿蜒的小溪流,再往松树林里走约一炷香的时间,便能看到一处平坦的花丛。 一个小小的土包突兀地出现在这个杜空青来过多次的花丛之中,与之相对的,是一个单薄的身影,静静坐在小土包前,身前还有焚烧纸钱的痕迹。 “你们来了?”单薄身影没有转头,像是知道来人是谁,淡淡问道。 杜空青的眼神移向小土包,上面用石头盖了一圈,没有立碑。 “小苒……” “牛蛋的墓,没立碑,怕有人找来。” 杜空青有些疑惑,“为什么会有人找?” 问罢,也挨着洛小苒坐了下来。 洛小苒转头看向她,杜空青这才发现洛小苒的脸很白,像是很久没有休息好的那种苍白,眼白里分散着好些血丝,眼底则一片乌青。 渐渐的,那双涣散的瞳孔变的有神起来,然后出现了杜空青所熟悉的属于洛小苒常有的坚定。 “空青,我要出一趟远门,可能……不会回来了,益康医馆就留给你了。” 杜空青眨了眨眼,疑心自己听错了,她喉咙发紧: “小苒,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为什么可能不回来?” “朝阳私塾让孙清源帮着照看着,洛宅和农田、果林以及我那些鸡,则交给秋娘,有祥叔一家帮着照应,我也放心。” 洛小苒没有回答杜空青的问题,继续絮叨着,脸上是诡异的平静。 “我离开之后,若有外来人问起,你们只需说不知道。 记住,不能表现出与我有很深的交情,甚至要对我有憎恶、唾弃的态度。” “你与人结怨了?” 一直没开口的孙清源皱眉问道,洛小苒有如此叮嘱,只能是这个可能。 “是!”洛小苒点头,“所以为了不波及到你们,我必须离开。” 孙清源上前一步,眉间蹙起的小疙瘩更加紧实了。 “到底是什么人,连你洛小苒都要避其锋芒?你可是连县城大牢都敢劫的人!” 洛小苒没有回答,她在心中反复思量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尤其是慧能死前一夜诉说的种种。 清晨的时候,陈稷派人送了一封信给她,说是李恒此前写好的,一直犹豫着,没有给她。 洛小苒这才知道,正如她猜测的那样,青州刺杀时,李恒为她挡的那一刀上,被涂了致命的毒。 就算将手臂砍掉来延缓毒素,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而这,就是李恒着急来益州寻陈星辰和她的原因。 那封信应该是李恒在洛小苒拒绝搬进燕王府后写下的,信中说起了他们一起逃荒的日子,说起了李恒对洛小苒照顾陈星辰的感谢。 李恒在信中劝诫洛小苒,若想隐居在乡野,安安静静地过完一生,是需要运气的。 天灾也就罢了,人祸也是要赌的,与老天赌人祸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所以,信中更多的笔墨是李恒对洛小苒的歉意,再三表达因为他们祖孙俩,才招惹来了陈令仪,让洛小苒有了危险。 洛小苒读完信,连连苦笑,笑的额间青筋暴起,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这糟老头子,还真是……见外啊! 是! 是他李恒招惹来的陈令仪,可也是他李恒为她挡下了青州城外涂满剧毒的一刀,并且对此事只字不提,尽管刺客也是他李恒招惹来的。 可是,这世间万物万事剪不断理还乱的因果,又有谁能追根溯源地分辨清楚呢?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岂是一两件事情,就能清清白白解释明了的? 在她心里,早已把辰儿和李叔视作重要之人,又怎会担心被连累? 上辈子,她家庭幸福,父母和睦,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更是对她关爱有加,让她饱受亲情的滋养。 这辈子有幸再活一遭,身边聚集了不少共历患难的朋友。 以心换心,这些感情又何尝不珍贵? 可如今,她牵扯进了是非之中,不管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保护身边的朋友们,她都必须离开河西村! 第319章 做侍女? “小稷儿,我比你大这么多,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比你走的早! 到时候,你可不要哭鼻子哦! 咳咳,开个玩笑! 说真的,到时候,你一定要让我穿着这身僧服下葬,切记切记!” 这是陈稷在战场上受的最重的一次伤,被救治过来后,慧能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慧能指着自己身上沾染着血迹的僧衣,一脸认真。 那僧衣,陈稷见慧能穿过很多回,破了烂了,就缝缝补补后,继续穿。 陈稷曾问过慧能,为什么不换一件新的衣服? 慧能却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就在陈稷以为他又要拿什么玩笑话搪塞的时候,慧能却有些伤感地说: “曾经,有个人说我穿这身僧服——很帅!” 陈稷负手站在凸起的坟堆之前,脑海里不由回想着下葬前,身着破旧僧服的慧能躺在棺材内的样子。 其实慧能的年纪未及五旬,但他那张失去呼吸的青白色脸上,眼角、额间和两颊的皱纹却如同沟壑般纵横交错,疲态尽显。 身体也很消瘦,在那身穿了不知多少年的僧衣的衬托下,年纪像是大了十余岁不止。 陈稷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具苍老的身体里,竟然藏着一个来自异世的魂魄! 他把慧能葬在了安若寺的后山,就在慧能住了二十年的禅房之侧,这里很清净,鲜少有人来。 夜里起了风,呜咽声不绝于耳,白日也不停歇。 陈稷衣摆被吹的荡漾,阵阵凉意随着而来,却止不住他脑海里的纷繁思绪。 “殿下,庆仪长公主向皇上进言,要让洛小姐以侍女身份,跟随回京。” 卫临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陈稷的眸子陡然黑沉,眉宇之间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之色。 “皇上同意了?” “皇上只说,先把洛小姐召来。” …… 朱颜跟随陈令仪从皇上的处所出来,一脸若有所思。 “公主提出将洛小苒带上,一是回到京都后,让太后娘娘处置这个白贵妃的所谓救命恩人。 二是白贵妃对洛小苒也有着莫名敌意,带上她,可给白贵妃添堵,一举两得。” 朱颜的话说到了陈令仪的心坎上,她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眸光闪烁: “白贵妃之所以对洛小苒有敌意,还不是觉得皇上起了兴致? 他们男人不懂,本宫可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这个粗鄙卑贱之人,仗着有了肚子,越发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本宫偏要将洛小苒带在身边,还要让她多多到皇上面前走动,最好让白贵妃把自己的肚子给气没了才好!” 主仆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后来,心情极好的陈令仪干脆带着朱颜在花园里逛了起来。 逛了许久,直到微微出汗,这才打算回住处休息,却远远看见陈稷带着卫临走了过来。 陈稷今日的神情格外阴沉,一双幽暗冷沉的眸底正燃烧着炽烈的火焰,看的陈令仪一怔。 但也只是怔了一瞬,陈令仪便调整好表情,以最完美的笑容迎了上去。 “小叔叔……” 本以为陈稷会站定与自己寒暄几句,谁知那挺拔如松的身影却直接略过她,朝着皇上的处所走去。 陈令仪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浮现出浓烈的不敢置信,她身后的朱颜更是缩紧了脖子。 陈令仪猛地回头看向陈稷,鬓发上的流苏也随之甩动打在她的脸上,她却好像没有感受到痛意一般。 一双美目只死死盯着那抹挺拔身姿,保养良好的玉指指甲因为攥紧拳头而深深刺进手心,她也毫不在意。 小叔叔还是第一次如此无视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而且那周身的冷意分明就是冲自己来的! 陈令仪双目发红,浑身颤抖,整个人既愤怒又无措。 小叔叔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难不成,慧能临死之前,说了什么? 还是,有别的什么人,嚼了耳根? …… 一幅北境地图整齐地张贴在整面墙壁之上,北境七城连同大梁与北夷的边疆分界,一同展现在天启帝的眼前。 天启帝缓缓转身看向陈稷,刚刚研读地图时的晦暗面色,在看到陈稷的一瞬变的如常。 “皇叔来的正好,刚刚皇姐来找朕,说是想把洛小苒收作侍女,皇叔意下如何?” 陈稷此时的眼眸中已经没有一丝波澜,他神色平静,声音清冷却稳重: “若是洛小苒愿意,旁人无需置喙。 但—— 倘若她不愿意,就算贵为庆仪长公主,也不能强人所难!” 天启帝点头,好似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朕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便着人将洛小苒召来,问问她是否想要日后常伴长公主的这份荣幸?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正说着,洛小苒便在太监的带领下,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可不面无表情吗? 原本打算偷偷走掉,现在却像个嫌疑犯一般被大张旗鼓地从自己家里押出来,换谁也高兴不起来吧? 当时洛小苒正在家里给秋娘交代农田、果林和那些鸡怎么料理,结果一堆殿前司侍卫将她家大门敲的砰砰响。 开门,领头的说安若寺有贵人召见,然后她就到了安若寺…… 再次见到洛小苒,天启帝热情不减。 “朕正和皇叔说到你,你就来了。 洛小苒,庆仪长公主要将你收作侍女带去京都,你可愿意?” 洛小苒疑心自己听错了,陈令仪要自己做她的侍女? 她没事吧? 这不是逼自己卖身吗? 她这一下子就从河西村悠闲的小地主,变成一个没有自由的侍女了? 以上,只是洛小苒的第一反应。 随之而来的,是打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的兴奋感! 洛小苒正发愁怎么找陈令仪报仇呢,这陈令仪就把刀亲自递到了她手上。 她不利用这次机会搞死陈令仪,都对不起陈令仪的这番苦心啊~~ 想到这,洛小苒的脸上勾起一个十分荣幸的微笑。 “皇上,民女有幸得庆仪长公主青眼,深感荣幸之至,民女……” “臣妾不同意!” 第320章 燕王妃 洛小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急冲冲赶来的白贵妃出声打断。 陈稷往外面瞥去一眼,白贵妃来的那条路上,卫临隐着身影,对着他点了点头。 陈稷收回目光,看向洛小苒。 他让卫临把消息透给白贵妃,没想到,人来的还挺及时。 “皇上~~” 白贵妃摸着肚子凑近天启帝,声音娇憨。 “臣妾听说庆仪长公主要把洛小苒带上,这怎么可以? 且不说洛小苒身份低微,不堪为婢,那只竹叶青窜出来的时候,她也在呢! 臣妾怎么想,都觉得邪性,洛小苒此人实在不祥!” 洛小苒:……@#!~¥%&*我忍! 天启帝语气沉了下去: “毒蛇之事,朕已有决断,贵妃是在质疑朕?” 白贵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天启帝竟然会为了洛小苒拂了自己的面子,一时愣在当场。 “臣妾不敢!” 但她也不傻,知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道理,不顾自己的双身子,立刻跪了下去。 “起来吧!” 天启帝最喜欢白贵妃的一点就是,她永远都会第一时间顺从天启帝的心意,从不迟疑。 白贵妃乖巧地从地上站起,竟不再开口置喙洛小苒的事情,直接告退了。 天启帝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而是转移目光看向洛小苒,示意她继续给出答案。 洛小苒倒是被白贵妃这一闹,心中生了几分警惕。 白贵妃是来阻止她答应一同入京的,但天启帝的态度却很奇怪,虽然是在说毒蛇的事情,但洛小苒总觉得天启帝希望她答应此事。 洛小苒定定地看着天启帝,脑海里飞快分析着。 她只是一个小山村的村姑,堂堂皇帝竟然会过问她做不做长公主侍女的事情? 现在想来,这简直太奇怪了。 洛小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可不会这么入了天启帝的眼,他一定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才盯上自己的。 洛小苒不着痕迹地看了陈稷一眼,心中当即有了数。 银杏树下,陈稷替她作保,在所有人眼中,她已经是和大梁的燕王殿下是一伙的了。 关于刚刚那个问题的回答,她无论选择是与否,势必都会引起天启帝对燕王的种种猜想…… 天启帝是拿她,试探陈稷啊! 她若是回答“愿意”,天启帝是否会怀疑她是陈稷派去陈令仪身边的探子? 日后就算她用隐蔽的手法杀了陈令仪,天启帝是否也会怀疑到她头上,进而连累了陈稷? 她若是回答“不愿意”,失去了接近陈令仪的机会不说,天启帝会不会认为她是仗着燕王的势,连皇上和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可她偏偏又不能直白地和天启帝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和陈稷没有关系,让他不要把自己和陈稷联系到一块…… “洛小苒,朕在等你的回答!” 天启帝逐渐失去了耐心。 洛小苒一咬牙,索性再把问题抛出去。 “民女但凭皇上做主。” “哈哈!” 龙颜大悦。 洛小苒心中却仍旧不敢有任何松懈。 白贵妃闹过一场后,洛小苒的态度从一开始的迫不及待,变成了如今的犹豫不决。 陈稷见状便知道,洛小苒已然明白,天启帝是在通过她试探自己。 洛小苒在害怕,害怕她的任何动作,会不会连累了他? 思及至此,陈稷心中一暖。 尽管知道洛小苒不是独独害怕连累自己,她就是这样一个不愿连累、拖累别人的人,但陈稷心中,还是很高兴。 他已经日渐对洛小苒动心,不管洛小苒关心他的举止多么微小,都能让他心中不由地雀跃起来。 这感觉,陌生极了,仿佛带着某种危险。 但陈稷,甘之如饴。 天启帝的眼神在陈稷和洛小苒之间转了几圈,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冷面皇叔和洛小苒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让他忍不住想要——试探! “依朕看,长公主想要收洛小苒为侍女,本可自行决定,偏偏将此事捅到朕跟前,想必是顾及皇叔此前两次为洛小苒撑腰,怕皇叔不高兴,这才想借朕的势。 皇叔,一开始是皇姐向朕提了此事,后面你说要洛小苒自己做主,现在洛小苒又让朕替她做主,这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要看朕的心意啊!” 天启帝扬起嘴角,墨黑眸子看向陈稷,意有所指。 负手而立的陈稷握紧了拳头,天启帝这是决意要带着洛小苒,将她拖进朝堂是非中来? 洛小苒也听出了天启帝话中的不怀好意,胸口隐隐发闷,太阳穴突突的。 天启帝果真想用她胁迫陈稷,手段不可谓不无耻! 她一方面气愤自己被当做筹码,另一方面却有些心疼陈稷。 自己这个和陈稷交情不算太深的人,都能被迫不及待地当成威胁他的筹码,这些人是多忌惮陈稷,多想掌握陈稷啊! “洛小苒,朕现在就命你……” “皇上!” 这天下敢打断皇上说话的人,不多,燕王陈稷,算是一个。 “臣有事请奏!” 天启帝额头的青筋抽了抽,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开口: “这又不是在朝堂上,皇叔有什么事尽管说,不必如此正式!” 陈稷深深望了洛小苒一眼,拳头攥的更紧了。 “事关燕王妃,理当如此。” 什么? 燕王妃? 天启帝瞳孔急剧收缩,难道…… “臣欲迎娶洛小苒为燕王妃,特此为奏!” 啥? 洛小苒惊呆了,若不是在场的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王爷,她都要不顾形象地掏一下耳朵,疑心自己听错了。 陈稷是疯了吗? 燕王妃?她?!!! 燕王一脸认真,他口中未来的燕王妃却像是被雷劈了般——震惊。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天启帝微微眯起眼睛。 按大梁国制,王爷娶妻,非亲者赐婚不可。 他这位皇叔名义上的亲者也就只有太皇太后了,但燕王不仅没有提求太皇太后赐婚的事,反而向他这个皇上请奏,真是……一点没把皇宫里那个老太婆放在眼里。 天启帝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这北境,他真是来对了! 第321章 表白 “朕倒是没看出来,洛小苒与皇叔,情投意合至此啊?” 此话在舌尖转了两圈,天启帝还是朝着洛小苒讲了出来,阴阳怪气的。 天启帝确实猜疑过燕王对洛小苒有意思,但燕王直接提请洛小苒为燕王妃,这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假装没看到天启帝投过来的审视目光,洛小苒安静如鸡,恨不得当场消失。 造孽啊! 侍女变王妃,陈稷你是真敢说! 要说在场最镇定的——是提出此事的陈稷。 他神情端正严肃,仿佛没有看到洛小苒和天启帝的失态,再次重复道: “臣心悦洛小苒,欲迎娶其为燕王妃,请皇上准奏!” 天启帝这才慢悠悠地将目光移向陈稷,干笑一声: “不是朕不准奏,皇叔你也知道,你的婚事只有太皇太后才能做主,朕虽贵为九五之尊,也不能违背祖宗礼法不是?” 听到天启帝如此回答,陈稷倒也不意外,若不是为了阻止洛小苒成为陈令仪的侍女,他也断不会做出如此孟浪之事。 偷偷瞥了一眼洛小苒,见她脸上没有露出什么不好的表情,陈稷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以皇叔的年纪,确实应该册立王妃,为皇家开枝散叶,只是……洛小苒身份过于低微,太皇太后怕是不会同意。” 天启帝沉吟。 “京都倒是有许多身份匹配的世家女,臣驻守北境多年,就是不知道有多少贵女愿意嫁到北境这苦寒之地了?” 陈稷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皇叔身份尊贵,京都贵女能做燕王妃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谁敢不愿意?” “面上愿意有什么用,心不诚,本王娶这些口是心非的贵女作甚?” …… 陈稷和天启帝就“洛小苒是否堪为燕王妃”的论题,热火朝天地商讨起来。 洛小苒站在一侧,脸上保持假笑,内心各种妈卖批。 又过了一会儿,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既然皇叔真心迎娶洛小苒做燕王妃,那朕便将洛小苒带入宫去,面见太皇太后陈情,有朕在旁游说,想必太皇太后也不会轻易回绝。 待皇叔处理完边疆互市的一干杂事,便可直接回京,迎娶燕王妃。” 天启帝此话一出,陈稷全程波澜不惊的脸,总算沉了下来。 陈稷望了洛小苒一眼,对上她同样紧锁的眉头,冷然道: “听闻太皇太后连日来缠绵病榻,本王断不会让未来王妃前去打扰。” “皇叔此言差矣,太皇太后是皇叔的嫡母,于情于理都要为皇叔的婚事操心,就算精力有所不济,太后作为皇叔的皇嫂也可助力,皇叔就别推辞了!” 天启帝话中的内容仍旧是绵软的,但玉面上已经挂上怒气,显然被陈稷一再的顶撞和推脱,激怒了。 陈稷却像没有看到一般,眼皮都未眨一下,只掷地有声地吐出四个字: “臣不同意!” “砰——” 天启帝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双目赤红。 “皇叔是要抗旨吗?” 气氛瞬时,剑拔弩张。 洛小苒也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 “那个……” 陈稷和天启帝同时看来,洛小苒缩回举起的手,肃了神情。 “皇上,民女可以单独和燕王殿下谈谈吗?” 天启帝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个阶段,他绝对不能和燕王把关系搞僵。 洛小苒这时递了台阶过来,他冷静了一瞬,便下了。 摆摆手,让两人下去。 出来之后,洛小苒凑近陈稷身边,小声嘟囔: “你干嘛和皇上吵起来?他也是要天子颜面的!京都的形势本就对你不利,你再和皇上闹掰了,岂不是雪上加霜!” 洛小苒回想起卫临说过的,京都的五大世家对北境既倚仗,又提防。 天启帝对北境的态度倒是暧昧不清,可别因为今天的事情,把他推向了五大世家那边。 陈稷听着洛小苒半是埋怨半是关心的话,刚刚与天启帝对峙的烦躁,一瞬间被抹平。 他不自在地眨眨眼,带着些许紧张试探: “未经允许,便向皇上奏请你为燕王妃,你可怨我?” 洛小苒脚步一顿,侧脸看着陈稷,眼神似笑非笑。 陈稷身侧的手,紧紧握住。 “你知道的,我要为牛蛋和李叔报仇,今天的事情是个机会。 不过,你不让我接近陈令仪,也有你的道理。 只是‘燕王妃’这个借口,以前在塔尔面前说就说了,他一个北夷少主还管不了这么多,现在皇上知道了,事情该怎么收场?” 尽管心中气愤,但洛小苒还是压下不满,决定先和陈稷探讨接下来该怎么做。 但陈稷显然还没想这么多,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如果我说,我是真心想迎娶你为妃,你可愿意?” 洛小苒:……陈稷疯了? 本想打哈哈跳过这个话题,但陈稷的眼神太过认真,以往那双肃杀的眸子里,此刻溢满温情,让她实在逃不过。 “哎——” 洛小苒低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再抬头时,整张脸上仿佛戴上面具,拒人于千里之外。 “殿下怕是忘了,我是个借尸还魂之人,殿下不忌讳吗?” 陈稷瞳孔微缩,像是没料到洛小苒会这么直白,但也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回答道: “我当然不会忌讳你,我是怕……来自未来的你,会嫌弃这个时代的我。” 这话,洛小苒有点不知道怎么接了。 说实话,和陈稷相处的挺舒服的,但她真的没感受到对方喜欢上了自己。 故而,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告白,洛小苒慌得一批。 但她很快也冷静下来,整理好思绪,继续道: “但是在你们这个时代,正如皇上所说,我的身份配不上你。” 听到洛小苒这么说,陈稷以为她也对自己有意,顿时一股巨大的欢喜涌上心头: “只要你愿意,本王一定会迎娶你为燕王妃,决不食言!” 看着燕王顶着一张英俊面孔,真诚地许下诺言,洛小苒再怎么心硬,也是有些意动的,可惜…… “殿下,我听说过你守护北境的事迹,在慧能那也知道了你母妃的一些事情,对你也算是有些了解。 但你了解,我的过去吗?” 第322章 袒露心声 太平行宫,陈稷住处。 领着洛小苒来的路上,陈稷的眼神明明灭灭,但始终保持着沉默。 他知道洛小苒说的,是她借尸还魂之前的事情,自己对此……确实一无所知。 在那个时代,她年岁几何?是否婚配?又……为何而死? 进来之后,陈稷挥手遣散了殿内所有的侍从,唯余两人相对而立。 环境一下子变的安静许多,陈稷目光灼灼地看向洛小苒,静静等待着。 洛小苒的瞳孔微微发散,第一次毫无设防地将自己放逐于悠长的回忆之中,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本,我身处的时代和平安宁,我按照所有人从出生以来就走的那条路,有着愉快的童年,然后开始上学,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就这样完成了学业。 那时的我,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我的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很疼爱我,可以说,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在我的大学时期,我品尝过爱情的美好,交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做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享受着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 可大学毕业没多久,整个世界就变了,一些人变成了丧尸,正常人被丧尸咬到,也会成为丧尸。 我告诉你和慧能,穿越前,我是个卖夏瓜的,天天切夏瓜,其实,这个夏瓜是指丧尸的脑袋。 丧尸只有脑袋被刺穿或者砍掉,才会真正死亡。 为了自保,我天天拿刀砍丧尸,但丧尸并不是唯一的危险。 社会秩序的崩塌,代表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成了唯一的规则,人们吃不饱饭,就只能相互抢夺,赢的人可以获得食物,获得声望,甚至是获得可以满足欲望的禁脔。 于是,在人与丧尸之间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人与人之间也开始相互伤害。 一次意外之后,爸爸妈妈死了,我受到暗算,被囚禁起来,还……怀了孩子。 找到机会后,我杀了他们! 然后,独自流浪。 再后来,几个男人抢我的东西吃,甚至把歪心思打到我这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身上。 我费尽全力把他们杀死,自己也力竭而亡,最后在祝靖姝的身体上醒来。” 听到洛小苒受到伤害,还怀了孩子的时候,陈稷幽暗冷沉的眸底,蓦然燃烧起炽烈的火焰。 又听到她挺着大肚子和几个男人同归于尽,陈稷心口就像是被一把利剑瞬间捅穿,剑身还转了好几圈,像是要把他的心剜出来。 他见到的洛小苒,有沉着稳重的一面,有古灵精怪的一面,有勇敢无畏的一面…… 但他从未想过,这样的洛小苒……竟是经历过那样的伤痛,才走过来的。 意识回归现实,看到陈稷脸上的沉痛表情,洛小苒勾起唇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殿下,我不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子,甚至,我的过去不比你们这些上阵杀敌的人简单,这样的我,你还愿意……携手吗?” 第323章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陈稷没有正面回答洛小苒的问题,他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开始脱衣服。 洛小苒战略性地往后撤了撤,陈稷……这是要作甚? 还好,陈稷只是把上半身露了出来,并没有把所有衣服都脱下来耍流氓的意思。 让洛小苒惊讶的是,凡陈稷裸露之处,胸膛、后背、两臂,皆有伤痕的存在,她不禁问道: “这些都是你在战场上受的伤?” 像是回忆到什么不好的事情,陈稷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杀意,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然后坚定地看向洛小苒。 “最外面的伤疤是在战场上留下的,这些伤疤下面还叠着的伤疤,则是在皇宫中。 母妃死的时候,我只有两岁。 听说,在那之后,我便被交由母妃宫中剩余的宫人抚养。 当我开始慢慢长大,逐渐记事,我发现自己常常吃不饱饭,身上总是出现大大小小的伤。 更大一些的时候,我才知道,母妃宫中剩余的宫人,愿意尽心照顾我的,早就被林月宜寻着莫须有的罪名赐死了,剩下的都是投诚于她的人。 这些人在林月宜的指使下,刻意虐待,有心刁难,甚至胆敢……我杀了那个老太监! 直到太宗驾崩后,我奉遗旨来到北境,才摆脱了宫里那样的生活。” 洛小苒记得秋娘曾说过,陈稷十二岁来到北境从军,两岁到十二岁,身为大梁王朝的皇子,被宫人欺辱的生活,他竟熬了十年! 而她经历末世,也才三年啊! 况且,末世时,她已经大学毕业,而陈稷却是从小生活在那样一个畸形的环境中,最后竟然没有长歪,还成了守护北境的一代战神,实在难得!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也是走了很长一段艰难之路过来的,所以,我们并无不同!” 洛小苒深深看了陈稷一眼,“殿下,我的那些过去……你不在意吗?” 毕竟,这里是古代。 问出这句话,洛小苒不得不承认,原来自己心里对那段黑暗的经历,还是很在意的。 如同秋娘无法面对云胡一般,自己也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 今日,既然陈稷勇敢地表达了他的情意,自己也不畏坦诚相待,她想知道陈稷对于这件事的态度。 “小苒,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希望你能走出来,不要再想那些事情。 你知道吗?在北夷,评判一个女子从来不是看她是否还保留着贞洁,人们最看重的是这个女子的品性。 我大梁虽与北夷数年为敌,但在这件事情上,我是认同北夷人观念的。 所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我不在意,我对你的求娶是认真的。 当然,你现在年纪尚小,我也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完,所以,我愿意等你长大些,再长大些。” “噗嗤——” “你……笑什么?” “我只是刚刚想到,我穿越之前,年纪比你还大呢!一朝穿越,直接年轻了十岁不止!” “……” 第324章 介绍 洛小苒这句稍微带着些嘚瑟的话,成功把两人之间略微暧昧的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 陈稷也知道现在不是谈论儿女情长的好时机,于是收了继续将这个话题谈下去的心思,端正脸色道: “京都,不能去!” 洛小苒脸上的热意也褪去了些,她在心中思量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陈令仪,必须死!” 陈稷明白洛小苒的意思,她要亲自做这件事情,两人的想法是相悖的。 “天启帝、陈令仪都不是蠢人,他们已经或者很快就会看出来……你是我的软肋! 刚刚那种情形,我不能把你送到他们手中! 提出让你当燕王妃,也是想让他们日后想要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时,有所忌惮。” 洛小苒点头,她当然知道陈稷的用意。 “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是我这个未来‘燕王妃’已经在天启帝跟前过了明路,所以,京都我就更要去了。 一则,我这个身份这么打眼,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你在这里处理互市的事情,也就能更顺利些。 二则,朝廷对你忌惮……我应该也没有多少危险。 三则,我还是要找机会儿,整死陈令仪的机会! 还是说,你当真连北境的百姓也不顾了,非要和天启帝闹翻,甚至抗旨? 放松一些,真的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洛小苒说的有道理,陈稷无法反驳,他沉思良久,终于松了口。 “如果……你真的一定要去京都,那京都的局势,你一定要了解……” 陈稷着重给洛小苒介绍了京都的五大世家,实力由强到弱分别为林家、姜家、云家、霍家、唐家。 其中,第一世家林家是当初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功臣,掌控着朝廷的兵部和刑部,家主林啸天多年来担任兵部尚书。 林啸天的嫡长子林元芳,现任侍卫司指挥使,嫡女林灼华是天启帝的皇后,姑母林月宜是太皇太后,妹妹林飞燕则是太后。 姜家原本是最末的世家,在姜彬成为家主后,逐渐成为第二世家,背后支持齐王陈玄景,掌控着户部。 云家是陈稷的外祖家,是前朝大族,世代清贵,为天下读书人所景仰,但在林家的刻意打压下,日渐衰微,不过在礼部还是说得上话的。 霍家是先太子陈玄礼的外祖家,在先太子薨逝后,遭受了重大打击,年轻一辈中,只有霍青云时任禁卫军统领,其余都在工部。 唐家算是林家的附庸,与林家多有姻亲,唐家主母就是太后林飞燕的表妹,主要掌控吏部。 越听,洛小苒越惊讶,她忍不住吐槽: “林家和唐家是一伙的,林家下面是武官,唐家下面是文官,说句不中听的,只要林啸天想,这天下他也未尝不能得到啊?!!” 洛小苒的话直白的要命,虽然不想承认,但陈稷必须得认,这是事实。 “好在,唐家也是这两年才拿下了吏部,根基未稳,林家和姜家也因为背后支持不同的皇子而翻脸,没有再结盟的可能。” “有一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消化完陈稷说的那些,洛小苒抬眸看他,一脸八卦。 第325章 一月之期 “我感觉陈令仪每次面对你的时候,都特别热情。 按理说,她和林家有共同的利益,与你的关系应该比较微妙才是,你们之间是发生过什么吗?” 陈稷的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停顿了片刻,他才在洛小苒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陈令仪和皇上的生母是惠宗身边的一个宫女,在惠宗酒后大着胆子爬上龙床,这才怀了他们两个。 惠宗把此事视作耻辱,并未册封那个宫女。 宫女在生下两人后大出血而亡,陈令仪和皇上没了生母照顾,更没有惠宗的宠爱,日子过的极其艰难。” “比你还艰难吗?”洛小苒插了一句。 陈稷点头。 “毕竟我只需要负责自己的肚子,而他们是两张嘴。 自从知道我的存在后,陈令仪就喜欢往我那里跑,次数多了,我们渐渐也熟悉了起来。” 洛小苒纤眉微皱。 “你们从小就是同命相连之人,就算她后面投靠林家,那也是形势所迫,为什么你现在……这么讨厌她?” “因为我发现,从一开始,陈令仪就是受林月宜的指使来接近我的,她是林月宜放在我身边的耳目。” 洛小苒哑然,在那样艰难的生活之中,有一个年龄相仿的亲人为伴,陈稷应该也是很欣慰的吧! 他有多欣慰,在得知陈令仪从始至终就是背刺者时,就有多愤怒吧! “不久前,我知道了玄礼,就是星辰父亲,当年突然薨逝的一些事情。 当年,玄礼奉皇命下扬州巡查盐务,查出盐税的猫腻后暗中收集证据,打算回京呈于惠宗。 途中,他遭遇暗杀,后被扬州首富王家之女所救,星辰就是那时候有的。 玄礼回来后,将证据交给惠宗,两人准备向林家发难,却被人告密到林月宜那,让林家占得先机,推出替罪羊。 惠宗只好暂且放过林家,玄礼坚持要治罪林家,然后他就骤然薨逝了。 后面,陈玄睿和陈玄景夺权,拥有林家支持的陈玄睿最后成了太子,在惠宗驾崩后,登基为帝。” 语毕,陈稷眼神复杂地看向洛小苒,目光中分明带着他鲜少流露的担忧。 他试图最后尝试劝导洛小苒,让她不要去京都。 “我至今不相信玄礼的死是个意外,他们连当朝太子都敢谋杀,你的处境,又会好到哪里去?” 听陈稷这么一讲,洛小苒的心里确实突感凉凉的,但她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啊! “你别忘了,我杀林啸天流落在外的庶女林浅浅,慧能已经把这件事告知了林啸天,我就算不进京,他也会找上我。 倒不如,我这次顺着天启帝的心意自行进京,大大方方地走入他们的视线,占一个先机再说。 而且,只有这样做,我是穿越者的身份,才不会被慧能的人告诉姜彬。” 洛小苒的话成功让陈稷沉默了,良久,他坚定的声音响起: “你这次是以未来燕王妃的名义进京,云家会尽可能地帮你,霍青云是可以信任的,特别要警惕林家和姜家。 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必到京都去找你!” 第326章 截然不同的反应 “燕王妃?” 尖锐的质疑声自上方传来,震的朱颜头皮发麻,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咬牙回道: “是。” “啪!啪!啪……” 成套的名贵茶盏被扫到地上,发出刺耳的碎响,然后是精美的瓷器、珊瑚摆件、屏风、砚台…… 朱颜也在这些碎裂声中,浑身颤抖,她甚至觉得,最后一个被摔碎的……也许是自己。 当初,她劝解公主说洛小苒不过一介村妇,不需要放在眼里,如今这村妇竟然即将成为燕王妃了,她是真怕公主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好在,陈令仪所有的心思都在这个消息上,根本想不起来惩罚朱颜! 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完之后,陈令仪往日那张或娇媚、或雍容的脸,仍旧狰狞的不成样子。 尤其是眉间那颗美人痣,往日的妖艳媚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恼意。 “原来,之前小叔叔在花园里无视本宫,是因为本宫提出了让洛小苒做侍女的事情。 是了,小叔叔当时去的方向是皇上那里,他就是为了阻止这件事情! 还有,银杏树白贵妃出事的时候,小叔叔也及时出现为洛小苒作保! 还有葫芦山下,安若寺前……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陈令仪的额头青筋暴起,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是大梁尊贵的长公主,怎么能像一个泼妇般歇斯底里! ——但她做不到!她永远都做不到! 怒火和妒火几乎将她焚烧殆尽,她不能让人抢走她的小叔叔,谁也不能! 陈令仪疯癫一笑,冷冷看向朱颜,声音尖利的如同淬了毒的刀片。 “去把兰铮叫来!” “是!” …… “娘娘,皇上已经着人准备这位未来燕王妃的马车,她这次是要和御驾一起回京。” 银川站在下首,垂眉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告知白贵妃。 坐在上首抚着自己肚子的白贵妃,红唇微勾,听乐了。 原来,这个洛小苒是燕王的人,那自己之前不是杞人忧天了? 皇上就算再无状,也不会糊涂到和自己的皇叔抢女人,都说女子怀孕时,最容易胡思乱想,看来自己是多想了。 “哈哈哈!听闻燕王及冠两年有余,都不曾纳妃,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中意的女子,真不容易啊!” “奴婢听说,燕王殿下答应洛姑娘先行跟随御驾回京后,皇上非常高兴,当场戏称洛姑娘为‘皇婶’。” 银川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赶忙说出来,她知道自己主子的心思,这件事后,自己的主子恐怕能在养胎期间安心不少。 白贵妃果然更加放心了,看来她之前把洛小苒当成勾引皇上的狐媚子,完全就是一场误会! 燕王镇守北境,是朝廷的栋梁,是皇上江山安稳,不被北夷袭扰的倚仗,自己以后一定要与洛小苒打好关系。 思及至此,白贵妃立刻吩咐下去: “银川,你赶紧去寺外置办些钗环首饰。 若是没有好的,就从皇上赏赐本宫的那些里挑几样出来,你亲自送去给洛小苒。” “是。” 第327章 神情恍惚的霍青云 “贵妃娘娘说,她身怀有孕,心绪极易反复无常,再加上长公主挑拨,这才与姑娘生了误会。 娘娘安定下来后,仔细思量,终于回想清楚。 当时确实是受到竹叶青的惊吓,才差点跌下银杏树,这些礼物是贵妃娘娘对姑娘救命之恩的感谢。” 洛小苒眨眨眼,陈稷对她说,这位白贵妃是一个七品县令的女儿,深受天启帝的宠爱,也是后宫中唯一身怀有孕的后妃,并且她还与陈令仪不睦已久。 她差使贴身宫女送了这么重的礼来,无非就是听说了自己是未来的燕王妃,想求和。 白贵妃讨厌陈令仪,自己也厌恶陈令仪,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礼物可以收! “替我谢谢白贵妃。” 银川走后,洛小苒叫来甲二,让他找人把这些东西都给陈稷送去。 “对他讲,我用不上,把这些东西典当了,换成银钱给北境军充军饷,虽然是杯水车薪,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 甲二领命,随后招手叫了另外一个隐匿起来的暗卫,让他去叫人,自己则继续留下来在暗处守着洛小苒。 甲二还有周围的那些暗卫,全都是陈稷留给洛小苒的,听候她的调遣。 陈稷给这些暗卫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洛小苒的安全! …… 御驾走的突然,正如来时的匆忙。 洛小苒与陈稷的告别仅限于她放下马车帘前,两人对视的那一眼,反正该聊的那日两人都聊的差不多了,无需再多言。 陈稷看向霍青云,他依旧是那身禁卫军统领的打扮。 虽然两人为了查明先太子薨逝一事早就暗中结盟,但此时在人前,他们只好表现的并不相熟。 昨晚,陈稷再次邀请霍青云到那间僻静处的小屋,屋下密室里早已没有霍充的痕迹,而他们谈论的人也从霍充变为了洛小苒。 “洛小苒是我今生认定之人,青云,你要帮我护住她。” 霍青云神情恍惚了一下,这几日,他确实听说了洛小苒是未来燕王妃的传闻。 但传闻毕竟是传闻,如今陈稷面对面地将此事告知他,真是让他感到……振聋发聩啊! 霍青云一时没有回答,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一年前的事情。 彼时,他奉旨在逃荒路上为白贵妃寻找弟妹,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洛小苒,当时自己只是对这个暗中帮助一对快要饿死的母子之人,有些许印象。 没想到,后来有人刺杀林啸天,李鹤奉命要关闭城门,他正巧碰上,又在出城的人群中看到了洛小苒。 给洛小苒搜身的霍水,认出了她手中拿的路引,是从兵马司流出来的。 这些路引应该都在云胡手里,他很好奇洛小苒手上为什么会有一张,于是替洛小苒隐瞒了身上有血腥味,还藏了一把匕首的事情。 为了搞清楚路引的来源,他亲自提审洛小苒,却也没问出什么事情。 燕王进京后,他问了有关洛小苒的事情,结果燕王真的知道她,于是洛小苒出了诏狱。 洛小苒走就走吧,奇怪的是,她的那句“你的手应该握笔”,有时候会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可能是因为……这些年他强压下所有人对他弃文从武行为的唾弃,以为内心早已麻木,可洛小苒这样一个陌生人,却能一眼洞穿他原本应该走的路,故而—— 轻而易举摧毁了他的自我欺骗! 第三次见到洛小苒,她竟然从那棵百年银杏树上救了白贵妃,真是见一次,“惊喜”一次。 洛小苒这次对上的是皇上、是贵妃、是长公主,但她的眼睛中似乎没有恐惧,就好像……早就经历过数次生死…… “你在想什么?” 陈稷的声音再次响起,强行把陷入回忆的霍青云拉了出来,他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强行压下心中的怅然,语气依旧温和: “第一次见到殿下有事相求,青云……一时有些愣住了。” 第328章 卫安 说起来,北境和京都之间往返的路,洛小苒也是走过多回了,跟这么多人一起走,还是第一次。 虽说陈稷身旁的手下都是清一色的男子,但他也不可能一个女下属都没有,这次就把最得力的那个派来,跟着洛小苒。 “卫安,你和卫临是什么关系啊?” 看着自己身旁的圆脸女孩,洛小苒十分好奇地问道。 卫安甜甜一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声音也很软糯: “回王妃,卫临是我哥哥,我们兄妹都是燕王殿下第一次来北境的路上捡的,从那时候就一直跟着殿下。” “那你哥哥有没有和你说,这次跟我进京,处境会很危险?” 洛小苒没有计较称谓的事情,继续问道。 卫安的笑意不减,“哥哥交代了,让我用生命保护王妃。” 洛小苒挑眉,笑着说出这种话,这个看起来软萌的小妹妹,应当也不简单啊! “不至于啊!不管遇到什么情况,记着生命至上。 就算我真的遇到什么事,你也不要搞‘挡刀’、‘替死’那些套路哈! 你还得帮我联系陈稷不是?万一我真的出事了,你就传信给陈稷,让他给我报仇!” 卫安不笑了,露出了和她脸一样圆的眼睛,有些吃惊地看着洛小苒。 他们暗卫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保护好主子,必要时替主子死也是常事,怎么未来王妃好像不愿意啊? “愣着干什么?我说的记住了没?”洛小苒板起脸。 卫安心中感觉暖暖的,她垂眸掩下眼中的惊奇,小声道: “卫安知道了。” …… 深夜,河西村。 祥叔、吉婶、如意都陷入沉睡,只有秋娘屋内的烛火还未熄灭。 梳妆台上放置着一方绣着辣椒盆栽的帕子,帕子的一角还绣了一个红色的“苒”字,彰显出了帕子主人的身份。 秋娘端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她姣好却越来越瘦的面容,她已经坐了很久了。 “小苒,你说有人盯上了你,以防万一连累我们,你必须离开这里。 可是,我不怕被你连累啊,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此时是河西村最寂静的时候,喃喃低语的秋娘,也许就是整个村庄唯一的还未入眠之人。 所以,当屋外传来一阵打斗声的时候,秋娘敏锐地察觉了动静。 她立刻吹灭了蜡烛,熄灯之前从针线篓子里拿出剪刀,又把洛小苒给他们做的小刀拿着藏进袖中,小苒曾经说过,这刀可以用来削水果、割绳子。 一步一步走向房门的时候,秋娘的心中没有丝毫的害怕。 她已经做好了至少杀死其中一个闯入者的准备,这样,就算她死了,也不亏本。 可是她的房门一直没有被破开,打斗声持续了片刻,就停止了。 紧接着,是打水的声音,然后是有人用水冲刷地面的声音。 等到外面没有任何声音之后,秋娘没有丝毫犹豫地打开了房门,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徒留湿哒哒的地面,隐隐残留着一丝血腥味。 第329章 牌位 “殿下,刚刚传来消息,有杀手前往洛宅,幸亏您让属下派了暗卫守在那里,不然,住在洛宅里的几人,怕是会凶多吉少。” 卫临一得到消息,就赶忙向陈稷禀报。 “捉到活口了吗?” 陈稷此时正在查看一封密信,此密信出自塔尔之手,写的是关于互市设立后,大梁与北夷的一些利益划分。 此前,在陈稷的帮助下,塔尔成功纠集旧部,杀入王城,赶走利格,成为北夷王。 塔尔刚刚夺回王位,根基不稳,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所以也是极其赞成设立互市的做法。 “被俘杀手全都服毒自杀,为首之人……没有捉到。” 陈稷的剑眉微凛,没捉到人证他也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心中对陈令仪的厌恶,顿时又深了一层! 临走之前,小苒让他帮一个忙,就是派人偷偷保护她在河西村的朋友。 没想到,她的担心这么快就应验了。 思考片刻,陈稷对卫临吩咐道: “你派人去河西村,问一下……” …… 担担河里,直到附近搜寻的暗卫全都撤离,龟息在河中的兰铮才从水里出来,大口喘着粗气。 灭门洛家的任务没有完成……那就没完成呗! 回去复命就说完成了,反正长公主又不会派人查看洛宅的人死没死绝,就和上次自己带人去燕王府一样—— 自己得到的命令,是杀掉燕王府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名叫陈星辰。 可手下把燕王府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陈星辰,只找到了那孩子的房间,还有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子。 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年龄与陈星辰对不上,但他不完成任务,就得被长公主处死! 慧能那个老秃驴还说自己杀错了,自己当然知道不对劲,可偌大的燕王府就这一个孩子,自己不杀他杀谁? 自己下手快,杀完之后,发现那孩子的衣服不对劲,身高也是大纰漏。 于是便叫手下截短了孩子的双腿,砍掉孩子的脚趾,给他套上从房间里搜出来的衣服和鞋子。 这么一打扮,死去的孩子确实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就算后面长公主发现陈星辰还活着,自己也可以狡辩称没有陈星辰的画像,故而杀错了。 小风吹来,一身黑衣的兰铮感到浑身凉飕飕的,他游上岸,看着天上的星辰认了认方位,然后朝着御驾的方向追去。 …… 京都,姜府书房。 看着纸条上从北境传过来的消息,姜彬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手中的纸条也差点从手中脱落。 “慧能,这么多年,你终于死了,我也……安心了。” 百余盏蜡烛照的书房亮如白昼,姜彬扯起的嘴角将眼角的皱纹也带着皱巴起来,只是眼睛里似乎有着什么凝重的东西闪过,让他的笑显得十分勉强。 “来人!” “家主!” 推门进来的,是姜彬最忠实的老仆姜盛。 “在那两块牌位旁边,再添一块牌位。” “敢问家主,为何人添置?” “慧能。” 第330章 晚膳 “卫安,我们还有多久能到京都?” 在自己帐篷中大快朵颐的洛小苒问道。 卫安想了一下,谨慎回道:“大约二十日。” 为了尽可能保证皇上的舒适,御驾的速度算不上快,肯定是比不上轻骑的。 好在,有专人会计算好每日休息的地方,然后提前派人去安营扎寨。 这样一来,御驾到了营寨,天色也晚了,正好就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御驾启程后,还是那批人将营寨收好,然后前往下一个地点继续安营扎寨。 如此一来,就节省了布置住处的时间。 洛小苒抿了抿嘴唇,天启帝还真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自由,走的这样不快不慢的……也好,她就当跟着豪华旅游团免费游玩了。 “王妃,皇上召你一同用膳,同席的还有白贵妃和庆仪长公主。” 看着吃的停不下来的洛小苒,卫安眼神有些微妙的禀告。 洛小苒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这几日她没少去皇上那吃饭……好难吃! 饭菜都是凉的,而且都是被太监吃过的,因为要试毒?(?>?<?)? “王妃……”卫安欲言又止,“要不您装病不去了?” “皇上召我,我不去,那不成抗旨了?放心,没事的!” 洛小苒是最后一个到的,因为这顿晚膳本来是天启帝、白贵妃和陈令仪三个人吃的,菜上齐了,不知怎么想起洛小苒了,就去叫她。 这次,用膳的场地在帐篷外,天启帝端坐上首,白贵妃和陈令仪一左一右坐在下首,洛小苒的座位在白贵妃旁边。 场地中间,一只体型不小的野猪被架起来烧烤,下面的火堆已经熄灭,看样子是已经把野猪烤好了。 “洛小苒,朕的骑兵护卫在附近的林子里打了一头野猪,今晚,你可有口福了!” “那民女就先谢过皇上了。” 看着烤的光泽油润的野猪,洛小苒也有些馋了,本以为又是冷餐冷食,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惊喜。 不多时,试毒太监在烤野猪身上各个部位都刺入银针试毒,并切片下来品尝。 最后验得安全后,烤猪肉才被片下,拿给在座的四人。 天启帝动筷之后,白贵妃和陈令仪才跟着动筷,只有洛小苒直接上手抓起一个猪腿啃了起来,主打一个豪放不羁。 看到洛小苒的吃相,天启帝龙颜上浮现出一丝感兴趣的意味,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流转。 反观白贵妃,心中先是闪过对洛小苒的鄙夷,随后想起自己以前竟然会把她当作威胁,顿感失笑。 只有陈令仪看到洛小苒的样子后,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小叔叔竟然要娶这样一个粗俗之人!她怎么能让这样一个乡野村妇玷污她的小叔叔! 陈令仪身后的朱颜,则一脸焦急地盯着洛小苒,见她一场晚膳下来,吃饭全靠手,不由地握紧了自己的手。 晚膳结束后,洛小苒表达了对天启帝的感谢,然后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卫安跟在洛小苒的后面,一路上很沉默,就这么跟到了帐篷里。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别憋在心里了。” 第331章 毒药 洛小苒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卫安被戳中心思的同时,也被吓了一跳。 她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王妃,你为何不在皇上面前,拆穿庆仪长公主给你下毒的事情?” 在卫安看来,这事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在大庭广众下揭露出来,虽然简单粗暴,但效果是最好的。 洛小苒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把葡萄籽吐出来之后,才对卫安缓缓解释道: “人家是姐弟,我们只有那一双有毒的筷子作为物证,没有人证,天启帝难不成会偏向我,而不管他的皇姐? 卫安,你以前是暗卫,做什么事都是直来直往,直接动手就行。 但现在你是我名义上的侍女,所以我得提前和你说好,凡事不能轻举妄动哦~~ 要记住,很多事情咱们不能直着来,要迂回一下。 不过,咱也不是被动挨打,而是先把这些事情攒起来,等后面找到机会,再一口气全还给陈令仪。” “属下记住了。” “好!继续让人盯着陈令仪,她反正是想对付我,不然也不会刚启程几日,就对我动手。 她身边带的自己人应该不多,如果有什么大动作,最有可能的就是到各个府城的时候,联系她安插其中的探子。 盯住她,顺藤摸瓜把她在北境的据点摸到,回头传信给陈稷,让他自行决定是利用还是直接拔除!” 卫安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王妃是想以身做饵,揪出庆仪长公主的谍报暗网…… 王妃,真的是在乡野长大的吗? 卫安下去之后,洛小苒也陷入深思——她是什么很容易被杀的人吗? 不然,为什么陈令仪费尽心思也要给她下毒? 陈令仪对自己动了杀机的原因,她思来想去,无非有三个。 第一个原因,自己保护并照顾了星辰,这个先太子的遗腹子。 但在陈令仪那里,星辰已经是一个“死人”了,陈令仪还会再多此一举在御驾前往京都的过程中对自己下手吗? 第二个原因,陈稷告诉自己,白贵妃在银杏树发生的意外,多半是陈令仪搞的鬼,而自己机缘巧合下救了白贵妃,算是破坏了她的计划。 对此,洛小苒觉得杀白贵妃不一定是陈令仪的本意,她脑袋被驴踢了才一定要害死自己弟弟的宠妃,并且宠妃肚子里还有她弟弟的第一个孩子。 所以,自己就算救了白贵妃,她也不应该非要找自己算账。 退一万步讲,就算陈令仪非杀白贵妃不可,那她应该先给白贵妃下毒,轮也轮不到先毒自己哇! 第三个原因,洛小苒觉得是源于陈令仪对陈稷那异于常人的热情。 两人相识于微末,虽然陈令仪是奉命去监视陈稷的,但两人一定是有一些真感情在的。 这份感情在陈稷知道陈令仪是林月宜的耳目后,破裂了,准确的说,单方面破裂了。 陈稷对陈令仪敬而远之,陈令仪却对陈稷热情依旧,而且热情的让人感觉吓人。 所以,她也有可能是因为觉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她心中优秀的小叔叔,所以要杀自己…… 不过,这个理由相比前两个,更是让人觉得离谱。 想来想去,洛小苒能得出的一个最确切的结论是: 陈令仪想杀自己,正好自己也想杀她,那就看谁能斗过谁呗! …… “毒药什么时候发作?” 回到自己帐篷的陈令仪,第一句话就是问朱颜。 朱颜的后背立刻起了冷汗,她沉声回答: “回公主,毒下在了筷子上……” 朱颜这简短的一句,陈令仪已经明白了所有。 烤野猪她和皇上都会吃,还有试毒太监,所以将毒下在筷子上最为稳妥方便。 但谁能想到洛小苒那个村姑竟然如此无状,用膳时直接上手,根本没用筷子! “废物!” “奴婢知错,请公主恕罪!”朱颜立刻下跪。 陈令仪蹙眉,要不是看在兰铮去了洛小苒的老家,她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得力的,她一定要好好惩罚! “公主若允许,奴婢愿意前去刺杀。”朱颜想要戴罪立功。 “算了,你要是露了脸,本宫也跟着倒霉。 明日就到青州了,你去联系城中据点的探子,让他们做这件事情。” “是!” 第332章 小兴子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又是新的一天,在马车里待着烦闷的洛小苒,打算自己出来赶车了。 卫安和她一起坐在外面,让她想起以前和秋娘,还有空青都这么赶过马车。 驾车的小太监一开始不愿意,他可不敢让这位未来燕王妃做这等粗活,吓的差点给洛小苒磕了好几个响头。 “洛姑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借奴才几个胆子,也不敢让您亲自驾车啊!” 洛小苒故意逗他,“小兴子,你是不是不想下去走路,所以才不愿意把马车交给我?” 从出发开始,小兴子就给洛小苒驾车,他赶马车特别稳,让洛小苒没有以往那种特别强烈的颠簸感。 坐在马车里,洛小苒无聊的时候就看书,看书看累了,就找卫安聊天,问她多大,有没有意中人,可否婚配,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子…… 把小姑娘聊的面红耳赤的,不愿意陪聊了,洛小苒又把主意打到了小兴子的头上。 和小兴子说话,说是聊天,其实也是从他嘴里打听一些皇宫里的事情。 比如,哪个宫殿住了哪些人,除了白贵妃,后宫还有哪些得宠的妃子,他这样的小太监一个月有多少月钱…… 头几日,小兴子还不敢和洛小苒说些什么,后面招架不住洛小苒一个劲的问,还时不时给他塞好吃的。 最重要的是,这位是未来的燕王妃啊! 她愿意这么温柔地和自己说话,小兴子觉得第一次有主子把他当成了一个人,所以渐渐愿意和洛小苒说一些皇宫里的情况。 旁边看到小兴子态度明显转变的卫安,眼睛瞪的提溜圆,忍不住在心里给洛小苒竖起大拇指。 还得是王妃啊,又温柔又聪慧,连一个只认识几日的小太监都愿意知无不言! 而且,小兴子说的一些事情,他们在皇宫的探子都没有探到。 嗯!要记下来,然后传过去,让他们查实。 听到洛小苒打趣的话,小兴子白嫩脸上的惶恐之色,更浓烈了。 “洛姑娘,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奴才是觉得您身份高贵,实在不能做这等粗活!” 洛小苒勾唇,故作伤心道: “小兴子,要不是咱们这几日相处的挺熟的,我都要觉得你是在挖苦我了。 我只是一个小村姑,何来身份尊贵?” 看到小兴子脸色更白了,洛小苒害怕真把他吓到,赶忙接着说道: “放心,是我闷坏了,一意孤行要自己驾车的! 如果有人怪罪,错的也是我,你有什么错呢? 去吧!拿着这盘点心,到后面那间专门留给宫人的马车上去吧! 把点心和小太监们分一分,他们应该就不会嫌弃你挤到他们了。” 说罢,洛小苒从马车内拿出一盘芙蓉糕,递给了小兴子。 宫人也是有专门的马车的,不然他们一路上靠两条腿走路,不仅拖慢整个队伍的速度,也会因为劳累而不能好好伺候主子们。 小兴子盯着芙蓉糕,咽了咽口水。 虽说在宫里的时候,时不时也有主子赏赐糕点。 但现在可是在外面,物资有限,活计也多,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还敢肖想吃上点心! 这几日,洛姑娘陆陆续续给他塞了不少点心,可把其他小太监羡慕坏了! 如今,为了让他能到后面的马车挤一挤,更是一出手就是一盘…… 洛姑娘真是体恤奴才,不知道以后谁有这个福气能伺候她这样的主子,要是自己以后还能跟着她就好了…… “好吧!洛姑娘,那奴才就先下去了。 您要是累了,随时叫奴才过来,奴才喜欢给您赶马车。” 小兴子咧嘴憨憨一笑,然后接过芙蓉糕,屁颠屁颠地走了。 洛小苒因此得以坐在外面享受着片刻的自由,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清风拂过两颊……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霍青云眼中,不知怎么的,他修长的手指握紧了缰绳。 …… 小兴子钻进马车的时候,果然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因为满车的小太监都盯着他手里的芙蓉糕。 “小兴子,哪里来的糕点,快给我尝尝!”一个小太监两眼放光地叫嚣道。 小兴子傲娇一笑,心想这才哪到哪,他都吃了好几日的糕点了,日日不一样呢! “洛姑娘赏的,就是……”小兴子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就是那位咱们未来的燕王妃。” “小兴子你分到了驾车的活,本来还嫌累,不成想马车里的主子竟然是她!” “怎么样,她好伺候吗?” “她长什么样子,漂亮吗?” “……” “我听说,她没有家世,就是一个普通的民女,是真的吗?” “我也听说了,这位未来的燕王妃,好像就是一个北境的村姑。” “……” 一车小太监叽叽喳喳围在小兴子身边打听,小兴子一开始还沉浸在卖关子的愉快之中。 后面听到有人议论起洛小苒的出身,他的心情一下子不美丽了。 “好了好了,擅自议论主子,你们不要命了?” 第333章 行刺 赶了一下午车,洛小苒夹在浩浩荡荡的御驾中,进了青州。 今晚,天启帝会住在青州的行宫,明日一早再继续赶路。 托天启帝的福,洛小苒也住进了这座青州最宏伟的建筑之中。 大梁每一个较大的府城几乎都有行宫,这还要得益于前朝那位亡国之君,他登基的时候,国家本就已经风雨飘摇、内忧外患。 可这位倒好,不仅没有施行任何利国利民的政策,反而沉溺于游山玩水,在各大府城大肆修建行宫。 后果就是逼得各地纷纷起义,经过多年的征伐,最终大梁王朝建立了。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那位亡国之君修建的行宫,现在也就成了大梁皇室外出时,歇脚的地方。 在御驾进入青州行宫的同时,朱颜悄悄放出了一只信鸽,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这次一定要除掉洛小苒! …… 月色正好,青州行宫不复傍晚天子入住时的热闹,除了夜虫的鸣叫和巡逻侍卫走路的声音,再无一丝动静。 侍卫巡逻的规律早被朱颜告知了杀手,寻着空隙,进入行宫的十几个杀手,直奔洛小苒的住处。 为首的杀手用一柄薄薄的砍刀插进门缝,十分顺利地将里面的门栓撬开,然后踏进了漆黑一片的屋子,他身后身着夜行衣的蒙面杀手,也跟着走了进去。 杀手们直奔床榻,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立即想到情况有变。 刚从屋子撤出,却发现之前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无端多了两个人! “霍统领,我若不是今夜失眠,到外面闲逛一圈,恰好遇到你,被你送回来,怕是小命不保啊~~” 洛小苒的话是对霍青云说的,整个人却如同一只见到猎物的饿狼,凉凉地看向她屋前的杀手。 陈稷留给她的暗卫,她目前还没有让他们出手的打算,她就这点底牌,还是不要一上来就暴露的好。 所以,她故意找了霍青云,让他过来一起对付这些杀手。 霍青云温润一笑,看着持械的杀手们,眼中是冰冷的杀意。 “敢在御驾进入青州行宫的第一晚就来刺杀,这些杀手的幕后之人,还真是胆大妄为!” 洛小苒和霍青云都放了狠话,一行杀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既然要杀的对象已经在眼前了,那就上呗! “上!” 随着为首之人的命令,所有黑衣杀手应声冲向洛小苒,而她身旁的霍青云也立刻拔刀迎上,身形快到洛小苒都小小吃惊了一下。 她听陈稷说了霍青云弃文从武的事情,陈稷评价霍青云若不是主动放弃春闱,必中进士。 读书已经这么厉害了,打架也这么牛,霍青云还真是文武双全啊! 洛小苒本来还担心他们两个搞不定这十几个杀手,让暗处躲着的卫安,伺机援助。 一抬眼就看到霍青云已经一脚踹飞了一个,并且借着踹在那个杀手身上的力道,又翻身挥刀把另一个杀手砍倒在地。 这下,洛小苒心中那一丝担忧也没了。 眼见霍青云一招就打倒两个杀手,洛小苒也赶忙冲了上去,加入混战。 不得不说,她在家砍杀稻草人的训练还是很有成效的,她能明显感觉自己现在的力气比以前大很多,砍人也更顺手了。 两人很快就将这些杀手掀翻在地,除了一个跑的快的漏网之鱼,其他的都在地上蜷缩着。 这些杀手,有的是被洛小苒和霍青云砍死了,有的还活着,不过也立刻服毒自杀了。 洛小苒并不在意地上有没有活口,她的注意力,都在那个逃跑的“幸运”杀手身上。 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精光,洛小苒心中暗道,希望这次能顺藤摸瓜找到陈令仪在青州的谍报据点。 “这一地的尸首,还要劳烦霍统领派人处理。” 少女姝丽的脸上被溅上了血滴,她却好似浑然不知,微笑着和自己说话。 感受到突然加快的心跳,霍青云垂下眼睑,避开了洛小苒的目光。 是刚刚出手太快,所以……累着了吗? “这是自然。” 片刻后,霍青云有些低沉的声音传来,洛小苒接着他的话意有所指道: “背后之人胆敢在这里行刺杀之事,杀的还是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霍统领,今晚的事情,很有趣啊!” 霍青云并不知道陈令仪一手炮制了燕王府血案,当时,出于保护洛小苒的心思,加上天启帝命他将安禄海的尸体处理掉,所以他和洛小苒一起去了抚远县衙。 后面,洛小苒因为纸条上的字去了燕王府,霍青云本来想一起去的,结果被洛小苒婉拒了,让他早点回去向天启帝复命。 所以,对于今晚的杀手,霍青云一时之间并没有往陈令仪身上想。 不过,这群杀手能够躲过巡逻的侍卫,最有可能是知道巡逻的规律,所以,幕后之人,必定是这座行宫里的人! 这个猜测,成功让霍青云的脸色一沉,他语气慎重且真诚: “洛姑娘,我的职责就是护卫御驾的安全,有任何危险,你都可以立刻通知我,我会马上让禁卫军过来。” 看着霍青云一脸正色,目的达到的洛小苒勾唇一笑,缓解两人之间的凝重气氛。 “那就多谢霍统领啦!” 看着笑靥如花的洛小苒,霍青云眼睛闪了闪,想起自己在兵马司审问她的场景。 那时,洛小苒全程都是讨好卖乖,没有展现出身上有一丝武功。 今晚的事情,估计她是有所察觉,所以“偶遇”了自己,并提出让自己送她回来,借自己之手打跑这些杀手。 还真是个喜欢……扮猪吃老虎的主啊! 霍青云手下的禁卫军很快就将洛小苒的小院收拾干净,洛小苒再次向霍青云道谢后,就回到屋子睡觉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洛小苒一睁眼就看到满脸兴奋的卫安站在自己床头,把她吓了一跳。 “卫安,你下次不用这么注视着我的睡颜,我怕我的脸在你宛若两个大灯泡的眼睛注视下,会晒黑。” 卫安见到洛小苒醒来后,呲着的大牙立刻就闭上了。 “王妃,什么是‘灯泡’?” “就像蜡烛一样,照明用的。” 卫安:“……” 洛小苒起床洗漱,卫安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昨晚,卫安也想跟着她一起料理那些杀手来着,洛小苒知道她的轻功不错后,就把跟踪杀手的任务交给她了。 卫安一开始还不愿意,听到洛小苒会搬来霍青云这个救兵,而且叮嘱她,如果他们两个也搞不定所有的杀手,就让她出来加入战局。 卫安这才不情不愿地隐身了,等待唯一的那个活口离开后,就悄悄跟了上去。 没想到那个杀手一点警惕性没有,还真让卫安跟着找到了他们的老巢,当即就按照洛小苒的吩咐,把位置传信给了卫临。 她哥和她说过,庆仪长公主在北境布置了新谍报暗网的事情,但是关于怎么查,还没有什么头绪。 没想到王妃一出手,直接就找到了他们的一处据点,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卫安回到青州行宫的时候,都到下半夜了,却因为办成了这件事而兴奋的没怎么睡着。 天刚明,她就起来了,然后守在洛小苒的床前,等着洛小苒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王妃,昨晚……” “办成了。” 卫安话还没说完,洛小苒就随口插了句,把卫安的兴奋劲,瞬间浇灭了。 “王妃,我还没说,你怎么就知道了?” 洛小苒一边洗漱,一边用还没睡醒的沙哑嗓音回道: “因为你整张脸上就写着这三个字呢!” 卫安:“……” “我已经把青州据点的位置传信给了我哥,后面怎么办,等他请示殿下之后再说。” “挺好,办的不错!”洛小苒夸奖道。 卫安可不敢居功,她飞扬着眉毛,还举起了大拇指: “还是王妃运筹帷幄,咱们才能行事这么顺利,王妃真是足智多谋,秀外慧中!” 洛小苒被她搞怪的动作逗笑了,一开始还挺高冷的姑娘,怎么现在变的越来越活泼了? 不过,这种变化……挺好! 她觉得每个女子心里都住着一个活泼的小姑娘,只有在她觉得安全的人面前,才愿意把心里活泼的小姑娘放出来。 “不是我聪明,而是陈令仪太着急了,她不出手,我也没法将计就计。 真希望她在宁州、定州甚至京城,也去动用据点里的探子。 这样,我们就又可以有收获了。” 洛小苒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卫安看着笑意盈盈的洛小苒,默默替陈令仪感到后背发凉。 第334章 抵达 洛小苒想被多刺杀几次,但陈令仪却暂时偃旗息鼓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毒和派遣杀手都没有得逞的缘故。 直到入了京都,洛小苒的身边一直风平浪静,再也没有什么危险。 对此,洛小苒还感到……挺遗憾的。 御驾就要进入京都的前两日,天启帝召见了洛小苒。 “洛小苒,再过两日就可入京了,朕打算安排你住进皇宫,就住在皇叔幼年所住的宫殿。” 洛小苒美目一闪,果然和陈稷预料的一样,天启帝大概率会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不让她住在宫外。 洛小苒揣着明白装糊涂:“皇上,民女不能住在燕王府吗?” 天启帝睁着眼睛说瞎话:“燕王府常年空置,朕已经着工部前往修缮,务必在皇叔大婚之前完工。 故而,现今只好安排你暂住皇宫,也是为了方便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召见。” 洛小苒接着陪天启帝演:“原来是这样,民女谨遵皇上谕旨” 面上笑意温柔,心中暗自腹诽,想把她关在皇宫当人质罢了,难为他一个皇帝愿意扯出这样一个理由来敷衍自己。 假笑的洛小苒刚想退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震。 她猛地看向天启帝,虽然自己的这个请求,可能会让天启帝感到奇怪,但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民女的住处,皇上派人打扫的时候,可否最后用烈酒将里里外外擦拭一遍?” 天启帝不明白为什么要用烈酒擦拭,但鉴于洛小苒的特殊身份,这点小事他还是可以满足的。 …… “燕王妃,一个村姑?” 几乎在洛小苒住进皇宫的当天晚上,后宫里的所有人就收到了消息,这自然是天启帝有意散播的。 身为太后的林飞燕,当然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此事。 太后今年五十有四,因为保养的好,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 她的面前,站着已经洗去一身风尘仆仆的陈令仪,她的养女。 对于这个消息,太后听过惊讶一下也就罢了,心中并不十分在意。 毕竟,在权力斗争之中,不管是云妃之死,还是先太子之殇,都是她的姑母——太皇太后林月宜一手主导的,她只需要安安稳稳做她的太子妃、皇后、太后即可。 所以,燕王娶谁做王妃,会对朝廷局势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她基本上不需要留心。 也就是这几年,太皇太后的身子骨越发不行了,太后这才慢慢接手了后宫的各项事宜,也承担起和前朝的各种串联。 其中,最重要的串联,自然是延续了皇后出自林家的尊荣。 太后也是被姑母林月宜一手带进宫的,所以现在,她把林灼华带了进来。 只可惜……天启帝不喜皇后,反而宠爱那个七品县令的女儿。 想到白贵妃,太后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一下子就把未来燕王妃的事情抛诸脑后。 白贵妃粗俗桀骜,太后真不知道皇上喜欢白贵妃什么! 果然不是自己的骨肉,而是一个卑贱爬床宫女的血脉,喜欢的也是那些身份低贱之人! 不过,这也不打紧,只要皇后能生下一个皇家和林家的孩子,那他们林家的尊荣就会继续延续下去。 而且,皇后的儿子最好是嫡长子! 她就是因为没有给惠宗生下嫡长子,才让陈玄礼有了长子的名头,还成了太子! 思及至此,太后抬眼看向陈令仪,不怒自威。 “哀家怎么瞧着,白贵妃的肚子还在呢?” 此时的陈令仪,妆容和穿着都极其符合长公主的典雅端庄,周身没有一丝媚意。 听到太后的质问,她立刻跪了下去,满脸惶恐: “回母后,还不都是因为这个洛小苒! 儿臣安排的极好,白贵妃自己爬上安若寺的那棵百年银杏树祈福,自己摔下来导致小产。 谁曾想,洛小苒突然出现救下了白贵妃。 从那以后,皇上对白贵妃的保护就更仔细了,儿臣想下手,也找不到机会。” 陈令仪的理由很充分,太后心中虽然不喜她没完成自己的交代,但陈令仪平日帮她做成了不少事,她也不好为了这件事惩戒她。 “洛小苒救了白贵妃,这是什么鬼热闹? 罢了!现在已经失了先机,你就不要轻举妄动了。” “儿臣知道了。” 低着头颅的陈令仪悄悄勾起嘴角,抬起头的时候,却变成了一脸愤慨: “母后,洛小苒害的儿臣没有完成您交代的事情,实在是可恶! 而且,她就如同白贵妃一般,身份低贱…… 不对!她连白贵妃也比不上! 白贵妃至少还是官眷,洛小苒不过就是一个贱民! 她一个出自乡野的粗鄙村姑,怎么能嫁入我们皇家?” 陈令仪一直都知道太后嫌弃她和天启帝是宫女所生,血脉低贱,更嫌弃白贵妃只是小官家里出来的。 所以,对于打击洛小苒这件事,她聪明地从血脉、出身说起,太后听了她的话,果然有些意动。 “庆仪此话不错,燕王虽然也是皇室的异类,但他毕竟是天家血脉,娶一个村姑做王妃,传出去就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了! 此事,哀家会禀告太皇太后,定然不能让身份如此低贱之人,嫁入皇室!” 第335章 林元芳 从太后宫里出来后,陈令仪的心情还算不错——久违的不错。 但一想到自己是因为洛小苒救了白贵妃的缘故,回京之后不得不第一时间去向太后解释,她心里就立刻变的不痛快起来。 又想到洛小苒是顶着“未来燕王妃”的名义住进了小叔叔的宫殿,而自己路上两次要杀她却没有成功,陈令仪转头狠狠剜了朱颜一眼。 好在,兰铮已经把洛小苒剩下的那个表姐,和三个仆人全都杀掉了,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心中总算解气了些。 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压抑着自己,没把这个消息告诉洛小苒。 她要等到洛小苒再在皇宫住上几日,享受了这繁华的生活后,再告诉她: 她的洛宅已经成了一座死宅,并且,有她陈令仪在,洛小苒就别想成为燕王妃! 她要让洛小苒感受到什么是一瞬天堂,一瞬地狱! 一路上想着这件事,陈令仪走到自己宫殿门口的时候,还有些心不在焉。 恰在此时,一双大手从暗处伸出来环住了她的婉转腰肢,陈令仪吓的刚想尖叫,就被捂住了嘴。 “是我——” 温热的气息在耳尖弥散,陈令仪先是控制不住地浑身一软,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说出的话却是媚态横生: “你是谁啊~~” 一句话转了三个弯,听的她身后的男子,全身上下都酥了。 “又去我姑母面前……做小伏低了?” 陈令仪勾着媚眼转过身来,她身后站着的是太后最宠爱的亲外甥,林家家主林啸天的嫡长子,皇后林灼华的长兄,侍卫司指挥使林元芳。 “你可真忍心抛下我这么久,去北境那等苦寒之地……祈福?” 林元芳相貌虽不及他的皇后妹妹长相精致,但在男子中也属于中等偏上,面部板正有棱角,眉目很有神采。 但偏偏这样一个浓眉大眼的人,最是喜欢冷不丁地出现在陈令仪背后,给她一个“突然袭击”。 陈令仪眉梢妖娆地挑起,嗔视了林元芳一眼,阴阳怪气道: “家中有那么多姬妾,难为你还能想起本宫!” 林元芳的大手肆无忌惮地在陈令仪的腰间游走,不远处的朱颜早已背过身去,既是避嫌,又是为两人望风。 陈令仪的气息开始粗乱,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眼中带着些许诡异。 “我们的老地方,已经去不了了。” 林元芳知道陈令仪说的是福康宫,自从燕王去了北境,福康宫就彻底沦为冷宫。 那里非常安静,两人每次相会,都会去那里,不用担心会被人打扰。 听陈令仪提到福康宫,想起今日在后宫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事,林元芳心中也升起一丝兴趣。 御驾还没到京都的时候,天启帝的口谕就先到了,着内廷司的宫人前去打扫福康宫。 宫中人人对此面面相觑,不知道天启帝突然将这座冷宫收拾出来,是要给谁住? 直至今日洛小苒住了进去,整个皇宫,上到主子,下到奴才,这才知晓了这位未来燕王妃的存在。 林元芳咬住陈令仪的耳垂,声音低沉,还带着一点点蛊惑: “燕王的这位未来王妃是什么来头?竟然敢一个人跟着御驾回京! 她不知道燕王这个人在京都……犯忌讳吗?” 林元芳对陈稷的评价,让陈令仪的眼神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怒火,但她攥紧拳头忍住了。 “不过是北境一个小村庄里的黄毛丫头,乡野之辈,真不知道……燕王,怎么会说出迎娶这样一个粗鄙之人的话来!” “哦~~”林元芳心中的趣味更浓了。 “一个乡野村妇,一个北境战神,这俩是怎么勾搭到一起去的?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有趣?” 陈令仪强忍着不让脸上的表情扭曲,她试探性地问道: “如此抹黑皇家颜面的事情,传出去,还不被天下人所耻笑?” 林元芳自是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要紧,就算被耻笑,那也是燕王被耻笑,捎带着皇家被议论,他们林家和这件事又没有任何关系。 “好啦!我们不要谈论这件事情了,还是赶紧重新找个地方,好好叙叙旧吧~~” 第336章 福康宫 这边住进福康宫的洛小苒,看着崭新的宫殿,尤其是那张铺上了新被褥的大床,眼神微妙地抿了抿嘴。 陈稷隐晦地和她提了,陈令仪和林啸天的嫡长子林元芳暗中苟且,他们经常私会的地方,就是福康宫。 所以,她面前的这张大床……应该是被污染过了。 不仅是床,对面的小榻,旁边的桌椅…… 洛小苒摇摇头,第一次有些苦恼于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好在她已经提前让天启帝派人用烈酒将里外进行了消毒…… “王妃,一路上舟车劳顿,还是早些休息吧?” 看着在床边愣神的洛小苒,卫安上前一步,小声提醒道。 洛小苒确实累了,按照她五彩斑斓的联想,这座宫殿就没有干净的地方。 所以,睡哪都一样,还是睡床吧,舒坦! 沐浴洗漱完,真正躺在床上的时候,洛小苒发出了一声喟叹,真舒服啊~~ 早就把心里那点膈应抛诸脑后了,不过,她还是很好奇,陈令仪和林元芳在福康宫私会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 毕竟,他们想私会,这后宫能去的地方多了,为什么偏偏在陈稷从小长大的这个宫殿? 他们是为了侮辱陈稷,还是就单纯只是一个巧合? …… 洛小苒一连在福康宫住了十多日,期间不缺吃,不缺喝,还有卫安陪着玩。 就算没人上门找她,就算现在的状况像是被人故意放在这里晾着,洛小苒也乐得自在。 中间有几日,卫安有些着急,感觉整日无所事事地待在福康宫,心里有些发慌。 洛小苒安慰她,这无人问津的日子越长越好,他们不着急,咱们更不必着急。 半个月后,内廷司送来了专门给她定制的衣服,样式就是普通的宫装,说是让洛小苒换上。 一同前来的,还有专门给洛小苒梳洗打扮的嬷嬷,洛小苒也任由她们折腾,心里却寻思着,应该是有人要见自己了。 “王妃,你好漂亮!” 卫安的惊呼打断了洛小苒的思绪,她抬眸看向铜镜里的自己时,眼中也不免闪过一丝惊讶。 要不说,宫里的嬷嬷手艺就是好呢? 她穿越过来这么长时间,也没这么精致过。 洛小苒一直都知道自己底子不差,但平日里基本就是素颜,心情好的时候,会让秋娘给她化个淡妆。 每当那时候,她就会自我感叹一句:姐真漂亮! 没想到,今日任由这些嬷嬷捯饬一通后,又把她的美貌抬高了一个等级。 洛小苒暗自在心里臭美,等嬷嬷们走后,卫安也兴奋地凑了过来,眉飞色舞道: “王妃,你这上了妆之后,也变的太漂亮了! 怪不得殿下多年来不近女色,最后却倾慕于你呢!” 卫安和洛小苒混熟了之后,骨子里小姑娘的活泼就显露了出来,变的有什么说什么。 洛小苒被她的话逗笑了,她转而逗卫安: “你的意思是,你们的燕王殿下,其实是个英雄难过美人关的主?” 卫安灿烂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真是跟在王妃身边的这些日子,被王妃惯的无法无天了,竟然敢随意置喙殿下! “属下说错话了,请王妃责罚。” 卫安抱拳跪了下去,膝盖还没着地,就被洛小苒扶了起来。 “你能时刻反省自己这很好,但刚刚只是咱们私底下说笑罢了,别这么认真。 待会儿可能有场硬仗要打,先让你放松一下,然后陪我一起奔赴战场。” 卫安一直以来都是作为她的贴身丫鬟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所以,待会儿若是有人召见,卫安肯定是一起去的。 听到洛小苒这么说,卫安心中一暖,想到即将到来的召见,随即正了脸色。 “后宫中,不算皇上,权利最大的就是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和白贵妃。 王妃是皇上带来的,白贵妃顾念皇上,一定不会为难王妃。 但林家这三位,说句不该说的,皇上的皇位都是林家给的,到时候王妃和她们真的对上,皇上不一定能护住王妃。” 洛小苒当然知道其中的凶险,三个林家女中,自然是太皇太后林月宜的地位最高,而她又是一手炮制云妃之死的凶手,是最恨陈稷的人。 那么,对于自己这个未来的燕王妃,林月宜必定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我听说,太皇太后连日来缠绵病榻,这几日是好些了?” 洛小苒住进福康宫,不出门是为了以不变应万变,她又不是被圈禁起来的。 卫安作为她的侍女,自然是自由的,时不时就能出去溜达溜达,打探一些消息。 “太皇太后的病情反反复复,这几日好像一直在卧床休养,连后宫的请安都免了。” 洛小苒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那待会儿召见自己的,应该是太后,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片刻之后,洛小苒看向卫安,神色认真: “咱们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千万不能冲动行事,能做到吗?” “能!” 果不其然,还没等上多久,洛小苒就得到了太后召见的消息。 第337章 太后宫中 与此同时,太后宫中也是人心攒动,热闹非凡。 皇后、白贵妃、庆仪长公主还有许多天启帝的妃子,全都来到了太后宫中,想一睹未来燕王妃的风采。 “庆仪长公主到安若寺为国祈福,想必是和燕王殿下见过的,此次也是和这个洛小苒一起回京的。 趁着她还没来,不若先给我们讲讲,她一个村姑,怎的就入了燕王殿下的眼了?” 说这一番话的人是唐妃,唐家送进宫的嫡女,唐天的妹妹。 天启帝懒得给妃嫔们赐封号,所以后宫嫔妃们的称呼,都是自己的姓氏加上品级。 譬如白贵妃,她的闺名是白芙蓉,位分是贵妃,所以大家都称呼她白贵妃。 唐妃的话一出,白贵妃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顿时变的有些糟糕。 明明她也去了,但唐妃的话,明显就是没将她放在眼里,故意说漏了她。 摸着自己又大了一些的孕肚,白贵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悦。 要说白贵妃最讨厌的事情,那一定是给皇后、太后和太皇太后请安了。 因为每当这个时候,相聚一堂的后宫妃嫔们就会明里暗里地挤兑她,她还因为上面有皇后、太后和太皇太后压着,不能动怒。 作为后宫的第四号人物,除了那三位,其她的人,她都可以训斥惩戒。 所以,这些妃嫔就专门挑在请安的时候,凑在一起讽刺挖苦她,倚仗的就是她不能在皇后、太后和太皇太后跟前造次。 而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自然是在天启帝的所有嫔妃中,白贵妃的家世最低,圣宠却最浓,她早就是后宫其她嫔妃的眼中钉了。 被点名的陈令仪,先是不着痕迹地瞥了白贵妃一眼,暗笑唐妃是逮到机会就要奚落白贵妃。 转念一想到洛小苒,她的心情就不可避免地阴沉了下去,但她面上还不能显露出端倪来。 几息之间,陈令仪就调整好了心态,她掩口一笑,脸上却露出丝丝难色。 “对于这件事,本宫知道的不比唐妃娘娘多。 本宫也很好奇,燕王殿下为什么要上奏娶一个民女为妃,传出去,岂不有损皇家体面?” “庆仪长公主说的在理啊,燕王殿下就算不常在京城,可他毕竟是皇上的皇叔,娶亲怎能如此草率?” 唐妃颇为同意陈令仪的话,只是她一边应和的时候,一边还朝着白贵妃斜睨了过去。 要她说,比起自己五大世家嫡女的出身,白贵妃的出身委实不够看,皇上宠爱她,也有损皇家体面,只是大家都不敢置喙罢了。 看着白贵妃轻柔抚摸孕肚的模样,唐妃不由想到自己长久以来的独守空房,不知怎么的,火气就上来了。 白贵妃现在身子重她惹不起,但这个同样出身低微的洛小苒,现在可还不是燕王妃呢! 自己倒要看看,这一个两个的,是靠什么迷惑的皇室子弟! 恰在此时,陈令仪又幽幽地补充了一句: “本宫倒是与这个洛小苒用过一次晚膳,当时皇上的骑兵护卫打了一头野猪炙烤,洛小苒见状,竟徒手拿起肉块啃咬,那场面……着实有些不雅!” 唐妃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像她这种名门贵女,最是注重礼仪,听了陈令仪所言,心中更加认定洛小苒为人不堪了。 而此刻殿外,传来了洛小苒到了的通传。 第338章 唐妃 “唰——” “唰——” “唰——” 随着太后让洛小苒进来的声音落下,屋内燕环肥瘦的嫔妃们,全都齐齐伸长脖子望向门外。 只见,一位身着杏色宫装的女子缓缓走来,身姿挺拔,面容精致。 虽然能一眼看出其姿态未曾受过世家礼仪教导,但女子长相着实姝丽,周身气质也是难得的清雅。 当即就有几人在心中暗叹,如此风姿,也不怪燕王殿下愿意求娶。 但刚刚陈令仪与唐妃的谈话,显然就是有些看轻洛小苒的意思,她们可不敢显露出任何欣赏洛小苒的心思。 洛小苒进来之后,快速扫了一圈屋内的人,正要行礼,就见陈令仪对面一个身着粉色宫装的妃嫔,抢先开了口: “大胆洛小苒,见到众多贵人,竟然还不行礼!” “民女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其她各位娘娘……庆仪长公主。” 洛小苒并没有因粉色宫装妃嫔的话而不知所措,不动声色地行了一个礼,并将屋子里的女子全数都点一遍,相当于给所有人都行礼了。 之后,洛小苒才不紧不慢地看向粉色宫装妃嫔,声音不卑不亢地解释道: “回这位贵人的话,刚刚太监将我领进来,却并未告知殿内都有何人。 民女是怕行礼的时候,错漏了哪一位,故而行礼的时候,慢了些。” 唐妃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质问,换来的却是洛小苒条理清晰的解释,心中的火气又往上窜了窜。 “还敢狡辩!分明是你对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无礼,要本宫说,今日就应当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洛小苒不明白这个粉色宫装妃嫔为何一上来就针对自己,暗中记了她一笔,正打算让卫安后面查查她的底细。 下一秒,白贵妃的声音就插了进来,也让洛小苒成功知道了此人的身份。 “我说唐妃,咱们今日是为了见一见未来的燕王妃,你开口就是问罪,是不把燕王殿下放在眼里吗?” 白贵妃此话一出,殿内所有人难得一致地缄默了一息,贸然不敢开口。 她们虽身处后宫,但也知道燕王殿下在京都乃至整个大梁,都是很特别的存在。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 燕王殿下让朝廷忌惮,但朝廷不能没有他。 洛小苒看着沉默的众人,眼中若有所思,看来陈稷的名头在这里还挺好使的。 刚刚还对自己咄咄逼人的唐妃,此刻成功化身哑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贵妃的话了。 唐妃此人,洛小苒知道她,只是不知道她的长相,所以一开始并没有认出她来。 自从自己决定要跟随天启帝来京都之后,陈稷不仅口述了一堆京都的局势,还把他这么多年搜集到的京都情报,全都给她看了一遍。 这唐妃是身为吏部尚书的唐家家主的嫡次女,与她那个身为嫡次子的哥哥唐天一样,都是唐尚书的继室所生。 而与自己相识的唐忆如是唐尚书原配所生的女儿,上头原本还有一个哥哥,但是不幸英年早逝,唐尚书的原配也因为伤心过度跟着去了,只剩下唐忆如这个小可怜。 正应了那句“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唐尚书非常宠爱继室和她所出的儿女,最后听信继室的话,为了拉拢姜家,还要把唐忆如嫁给姜彬做填房,这才有了唐忆如的逃婚。 第339章 皇后 心中将唐家的事情过了一遍,洛小苒立刻对唐妃的感观——差到了极点。 很好,唐天是混账,他的妹妹唐妃也是个蠢货,最重要的是,唐家在自己的对立面,这样,以后她对付唐家的人就没有一丝心理负担了。 场面仍旧胶着,作为主人翁的太后,没有一丝要开金口的意味。 身份第二尊贵的皇后,神情淡淡的,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没关系。 最后,还是陈令仪开口打破了微冷的气氛,打起了圆场: “白贵妃这话说的!唐妃只不过是和洛姑娘开个玩笑罢了!唐妃娘娘,您说是吧?” 唐妃红唇抿了抿,事情被白贵妃上升到“蔑视燕王”的程度,这也是她刚刚一时没有想到的。 虽然心中对白贵妃连带洛小苒恼极了,但这个话头可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尤其是不能因为她而继续开展下去。 “本宫确实是想试探一下洛姑娘的胆量,方才一见,洛姑娘果然好胆色、知进退,不愧是燕王殿下上奏求娶之人。” 唐妃干笑着回了一句,洛小苒跟着她笑,“娘娘谬赞了。” 唐妃:“……” 陈令仪心中本来就对唐妃这个出头鸟没抱多大希望,但见这个蠢货因为白贵妃的一句话就溃不成军,还是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废物!” “洛姑娘有所不知,按大梁国制,王爷娶妻,非亲者赐婚不可。 燕王殿下的婚事,需要太皇太后做主。 太皇太后看重燕王,对于燕王的亲事十分关心。 只是她身有小恙,故而令太后娘娘先行召你来与我等见面。 待太皇太后身体安康,再正式召见你。” 陈令仪的意思很明显,燕王的婚事太皇太后不点头那是不作数的。 但太皇太后现在连召见洛小苒的意思都没有,所以洛小苒这个“未来燕王妃”的名头——虚的很! 想通了这一点,刚刚还有点小害怕的唐妃,一下子就安心了不少,重新开始端起对洛小苒的恶意,只是没有再贸然开口罢了。 “多谢庆仪长公主,民女知道了。” 就这?洛小苒还以为陈令仪准备了什么大招要放在自己身上,结果就是不咸不淡地宣布自己“未来燕王妃”的名头未经太皇太后认证便不作数…… 洛小苒的表现太过平静,好似嫁不成燕王,也没什么打紧的,倒弄的殿内众人的心思转了一圈又一圈。 就连神情一直淡淡的皇后,也忍不住突然开口,有些好奇地问洛小苒: “你难道是……不想嫁给燕王?” 洛小苒由此看向从始至终存在感都很低的皇后,她身着象征尊贵的黄色宫装,头戴镶嵌东珠的凤簪,周身打扮雍容华贵,很符合一国之母的风范。 但是,皇后的年纪不大,如此厚重的打扮,给洛小苒一种小孩子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回皇后娘娘,燕王殿下身份尊贵,骁勇善战,莫说是民女,想必任何一位适龄女子,都会仰慕其风姿。” 洛小苒化身夸夸团团长,将陈稷夸了一遍,最重要的是,她讲出的溢美之词都是百姓们公认的。 “既然如此,你就不担心太皇太后不应允燕王与你的婚事?”皇后接着问道。 洛小苒垂下眼眸,还真就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对陈稷的感觉。 说实话,有一些心动,但不是非嫁不可。 毕竟,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快乐地过一辈子,尽可能地按照自己的意愿享受人生这个过程就好。 恩怨已了的时候,如果她还活着,那就努力成为一个快乐的少女,二十年后努力成为一个快乐的阿姨,四十年后努力成为一个快乐的奶奶。 大庭广众之下,面对这一屋子心怀鬼胎的女人,洛小苒肯定不能将心里话说出去,只好继续按照“被王爷看中的民女”之人设,继续往下演。 “若能得以嫁给燕王殿下,是民女天大的荣幸,若无这个福气,民女也祝愿燕王殿下日后能寻得佳缘。” 听了洛小苒的这个回答,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闻的阴霾,随后像是败了兴致,没有再开口了。 第340章 太后 “你倒是知进退!” 皇后沉默后,坐在上首的太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皇后一眼,随后朝着洛小苒开了金口。 “多谢太后娘娘,民女愧不敢当。” 洛小苒表现的很得体,太后朝她说了话,她也可以趁机看向了被众多美人簇拥在中间的太后。 细看之下,洛小苒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原来古人在保养方面,竟然可以做到这么厉害。 太后脸部的皮肤没有大幅松弛,眼角的皱纹也不显夸张,本就上乘的容貌加上妆容的修饰,整个人像是比实际年龄小上十几岁! 或许是洛小苒的眼神太过炙热,太后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忍不住皱眉问道: “你盯着哀家做什么?” 听到太后语气中的不悦,洛小苒装作惶恐地垂下脑袋,缓缓回答道: “民女第一次得见太后娘娘凤颜,惊为天人,一时沉醉,还请娘娘见谅。” 太后没想到洛小苒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一句话,委实有些惊诧,转而就是……欢喜。 朱颜易老,身为女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容颜能永久保持下去? 太后自是不例外,她宫里宫外搜罗了这么多美容养颜的方子,为的就是减缓衰老的速度,永远保持姝颜的生机。 “不仅知进退,小嘴也甜,怪不得燕王不顾门第也要娶你!” 平复好心情,太后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陈令仪的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别人以为太后还是在阴阳怪气洛小苒,只有她知道,太后最是重视容颜,洛小苒公然拍马屁的话,实际上真真正正地说进了太后的心坎里去了。 而低着头的洛小苒,想起陈稷用“老孔雀”来形容太后,差点没憋住笑。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太后这么在意自己的容貌,那她就夸太后的容貌,这总没错吧? 不知怎么的,原本觉得燕王婚事一定会遭到反对的陈令仪,此刻心里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太后的声音再次响起,而她所说之事,恰是陈令仪最不想听到的。 “虽说你身份实在不堪匹配燕王妃,但燕王对你一往情深,太皇太后与哀家看重燕王,又念在他正是应该册立王妃的年纪,故而同意了这门婚事。 太皇太后已经决定不日为你们赐婚,着礼部主理相关事宜,待燕王回京后,择佳期让你们完婚。” 太后此话一出,殿内立刻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这么轻易同意了这桩婚事。 陈令仪握紧了拳头,不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同意洛小苒这么低贱的人嫁给自己的小叔叔。 唐妃和陈令仪想一样,一想到身为村姑的洛小苒竟然能嫁给大梁最有名的王爷,唐妃哪哪都不得劲! 皇后沉寂的眸底微微波动,她原本以为太皇太后会拆散这一对,就像当年拆散自己和他一样,没想到这次竟然是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白贵妃心里很高兴,她知道皇上想撮合这桩婚事,知道这件事办成了后,一定很开心,皇上开心,她就开心。 作为事件主角的洛小苒,只惊讶了片刻,但很快就想通了各中缘由。 来之前,洛小苒以为这是一场鸿门宴,所以也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 好在,除了唐妃与陈令仪言语带刺,别的什么花招也没使出来。 至于太后所说的内容,太皇太后同意为她和陈稷赐婚,无非是因为自己身份普通,嫁给陈稷后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助力。 若是真的指婚世家女成燕王妃,陈稷便与世家联合在了一起,本就强劲的力量会进一步加强,这是皇家和林家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第341章 谈话 从太后宫中出来后,各位后宫的妃嫔娘娘,或多或少地都围凑在洛小苒的身边,叽叽喳喳说上两句。 出于礼节打个招呼也好,近距离打量洛小苒也好,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位是太皇太后同意的未来的燕王妃! 洛小苒一边应付着环绕在身边的珠翠,一边不着痕迹地瞥向刚刚走出的宫门,陈令仪和皇后留下了。 皇后是被太后留下的,陈令仪则是自己留下的。 而陈令仪之所以主动留下来,当然是为了在太后处探听刚刚太后宣布的事情。 此时的她已经顾不上皇后在场,急切地对着太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母后,洛小苒身份低贱,若任凭燕王的喜好就让她嫁入我们皇家,那简直是脏了皇室血脉! 您上次不也说,此事若成,传出去就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陈令仪虽然极力掩饰了脸上的愤慨,可迫切的语气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寻常。 况且,她在太后面前一向谨小慎微,从来没有如此直白地询问过太后,这一点让太后成功变了脸色。 “太皇太后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过问了?” 陈令仪当然听得出太后语气带着不悦,可她此时顾不上这么多,于是接着又道: “皇祖母这些日子一直在床上将养,保不齐一时迷了心智,母后,现在主理后宫的是您,您可不能坐等洛小苒这样的低贱之人嫁入皇室啊!” “越说越没有规矩了,竟敢在哀家面前议论太皇太后,庆仪,你可治罪?” “母后……” “下去!” 陈令仪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太后已经沉下脸来赶人了,眼中是对陈令仪毫不掩饰的厌恶。 唇瓣张合了几下,红色蔻丹的指甲因为握拳而陷入掌心,陈令仪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心中的屈辱,行礼后退了下去。 皇后免费看了一出好戏,眼中是和太后一样的对陈令仪的厌恶,看着陈令仪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嘲笑道: “姑母,您还真是疼爱大哥,为了他,连陈令仪这样的货色,也愿意收作养女。” 外人也许不知道,他们林家人各个都清楚,当初陈令仪自甘下贱勾引早有家室的林元芳,借着林元芳才走进了太后的视线,然后百般讨好,想让太后收养他们姐弟。 太后看不上陈令仪和陈玄睿的出身,本来没有这个打算,还是林元芳说服了太后,这才让陈令仪和陈玄睿姐弟成了太后的养子养女,名义上的嫡出。 既然抚养了陈玄睿,林家就不会让霍家的外孙陈玄礼成为下一代皇位继承人,朝中也是各种暗流涌动。 再后来,惠宗先太子陈玄礼突然薨逝,陈玄睿成功成为太子,现在更是九五之尊的皇上,而陈令仪也姐凭弟贵,从一个不受宠的小可怜,成为现在权倾天下的长公主。 当然,陈令仪能行使权力的范围,可不包括他们林家! 太后并没有理会皇后对陈令仪的嘲讽,或许在她的心中,陈令仪根本不是她需要费口舌谈论的人。 她精致的黛眉微微蹙起,有些责怪地说道: “这里是皇宫,你是皇上的皇后,要同他一样称呼哀家‘母后’!” 第342章 忘不掉 这皇后又不是我想当的,是你们非把我架到了这个位置上,也不管我愿不愿意! 皇后垂下眼眸,掩饰掉自己眼中闪过的阴郁,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 “儿臣知错,不知母后留儿臣下来,所为何事?” 太后很满意皇后乖巧的模样,身为林家的女儿,成为国母为林家延续荣光是她们的使命,可眼前这个自己从小养大的侄女,却不懂得这个道理。 “皇后,你自小被哀家接进宫抚养,吃穿用度……莫说公主,就连皇子都比不上你。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让你过惯了皇宫的生活,总觉得宫外的日子自由。 哀家今日便告诉你,你所认为的‘自由’是虚空一片,真正的‘自由’是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利,是拥有生杀予夺的资格! 做皇后有什么不好?既是天下女子之首,又光耀母家的门楣! 哀家没有生下流着林家血脉的孩子,但你也是林家女,一朝诞下皇嗣,那便如惠宗一般,体内流淌着皇家和林家的血,何其荣耀!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哀家的苦心?” 太后未曾生下一儿半女,于是便将哥哥林啸天的孩子时不时接进宫作伴。 其中进宫次数最多的,当属林啸天和林灼华。 后面,太后更是留林灼华在皇宫常住,将其视若亲女,最后将其扶上皇后宝座。 面对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太后心中总是多了几分心软,严厉的劝导后,她放软了声音,苦口婆心道: “姑母知道你喜欢霍家那位,但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女儿,你不入宫为后,难不成要让林家旁支的女儿入宫为后,从此地位压在你头上?” 皇后的瞳孔微缩,显然,太后的这句话说进了她的心坎。 太皇太后与太后都是他们林家的嫡出女子,她是如今林家家主唯一的嫡女,身份贵重,从小高高在上,绝对不允许其她贵女踩到她头上去! 如今,她成了皇后,继续着她的高高在上,但她心中怎么都忘不掉霍青云! 她的姑母是惠宗的皇后,霍青云的姑母是惠宗的淑妃,他们都因为姑母的缘故,从小就不少出入后宫。 惠宗子嗣凋零,所以见到她和霍青云这样的小辈进宫,就喜欢把他们聚在一起瞧个热闹。 最后,惠宗更是下旨,让他们去尚书房和皇子们一起读书。 她从小就知道,霍青云读书很厉害,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抢皇子的风头,所以一直在藏拙。 从发现霍青云这个秘密的时刻,她就喜欢上了霍青云,那是一种如深林隐秘而又如山泉甘甜的感觉。 后来,先太子陈玄礼薨逝,霍青云进宫在殿前司当差,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 霍青云堂堂霍家嫡孙,未来的霍家家主,竟然自甘堕落来做一个侍卫! 可偏偏……霍青云做侍卫也能做到最好,短短两年时间,就升了殿前司副指挥使,又过两年,他就成了大梁建朝以来最年轻的殿前司指挥使。 原来,霍青云不止才学出众,武艺也十分了得! 她内心的悸动,更加澎湃了…… 第343章 失去兴趣 太后看着沉默不语的皇后,以为自己的话皇后已经听进去了,欣慰地含笑点头,却不知—— 皇后正因为她话中的“霍家那位”,而陷入了过去的记忆,眼神都有些发散。 见惯了霍青云穿月白长衫的模样,第一次见他穿殿前司指挥使的黑色官服,她愣了好久。 她想主动同霍青云说说话,霍青云却以有公务在身为由,匆匆离开了。 那段时间,惠宗的身体越发不好,陈玄睿和陈玄景的太子之争也到了最激烈的时候,而她对霍青云的心思,也被当时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察觉。 太皇太后直接找到了父亲,言语间尽是戏谑。 总结起来就是,下一任皇后只能出自林家,如果自己不想当,她还有其她的侄孙女。 父亲怎么会容忍皇后之位落入旁支?所以便将她关了起来,一关就是两年! 惠宗驾崩,陈玄睿登基成为天启帝的时候,她才被放了出来。 父亲给了她两个选择,一个是入宫为后,另一个则是嫁给唐天,把林、唐两家本就紧密的关系变的更为牢靠。 她问父亲,自己能不能嫁给霍青云?这也是拉拢了霍家! 父亲勃然大怒,为着先太子之死和霍老家主中风之事,她们林家与霍家已经势同水火,怎可结为姻亲? 最后,她选择了做皇后,既然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获得至高无上的地位,也很好。 可笑的是,就因为自己以前轻视过陈令仪和陈玄睿姐弟,陈玄睿这个靠他们林家扶上皇位的皇上,从不肯亲近她这个林家出来的皇后。 不管太皇太后、太后和父亲如何施压,陈玄睿却全然不在意,仍旧一意孤行,把身为第一世家嫡女的皇后晒在一边,日日与白贵妃那个七品县令的女儿厮混。 这些行径落在眼中,她只觉得好笑,陈玄睿是以这种方式来对抗林家吗? 自己的姐姐都把身体出卖给他们林家了,陈玄睿却不愿意宠幸林家的女儿。 心中虽然生气,但她并不十分在意这件事。 只要他们林家还在朝中屹立不倒,就算陈玄睿一辈子都不踏进她的殿门,也没关系。 反正,陈玄睿的其中一个孩子以后会如他一般,成为林家皇后的养子,然后成为新的皇上。 存着这样的心思,她在后宫中静静待着,慢慢熬着,没有人敢不长眼地挑衅她,有的只是巴结和奉承。 渐渐的,她变的以一个看客的身份对待后宫中发生的一切,对任何人和任何事都变的淡淡的,直到今日—— 后宫的女人齐聚一堂,一起来看一看被燕王选中做王妃的乡野村姑,到底是什么模样。 她本来是不感兴趣的,可陈令仪明晃晃地告知洛小苒她和燕王的婚事没有太皇太后点头并不作数后,洛小苒却表现的很平静,这让她心中微动。 她和霍青云是因为家族仇恨,而没有在一起。 洛小苒和燕王之间也存在着身份的悬殊……所以她想知道,若有了太皇太后这个外力的干扰,洛小苒是否还会坚持嫁给燕王。 没想到,洛小苒的言语之间,也没有表现出坚持与心爱之人厮守的意思,和她当初放弃霍青云的选择一样。 洛小苒的表现让她有些失望,顿时对此人也失去了兴趣。 第344章 洛小苒当燕王妃,姐弟俩的反应 福康宫。 洛小苒坐在桌边托着下巴,好长时间都一动不动,看的旁边的卫安大气都不敢出,就怕耽误她想事情。 洛小苒确实在梳理一些事情,陈稷告诉她的信息错综复杂,她虽然已经记在了心里,但在真正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她还需要做出自己的判断。 良久,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卫安也跟着放下心来。 “王妃,太皇太后同意为殿下和您赐婚的消息,我已经往北境传信,殿下知道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洛小苒颔首。 “我也开心啊!顶着‘未来燕王妃’的名头,肯定比用一个平民百姓的形象在这皇宫大院里好行走。” 卫安微微扬起的嘴角一凝,恨铁不成钢地在心中暗道:王妃你是油盐不进啊! 我说的是你俩能顺利成婚,结发为夫妻,你却满脑子都是在皇宫里搞事情,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怪不得殿下倾心与你呢! 两人正聊着,外面传来了小兴子给陈令仪行礼,并要进来通传的声音。 “啪!” 陈令仪脸色铁青,她一巴掌将阻拦她的小兴子扇倒在地,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道: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拦本公主? 她洛小苒攀上燕王的高枝,但现在还只是一个出身卑贱的村姑,竟也摆上燕王妃的款了?” “吱呀——” 洛小苒推开房门,看到捂脸跪在地上的小兴子,眼中闪过冷意。 回京都的路上都是小兴子给洛小苒驾车的,天启帝后来把小兴子还有几个宫人都指到福康宫,帮着照顾洛小苒。 她和卫安初来乍到,吃吃喝喝的事情都是小兴子出面帮她们安排的,算是帮了她们不少忙。 按照皇宫里的规矩,有人来访,小兴子是要进来通传一下的,做法并无半点错漏,是陈令仪在无理取闹。 收回目光,洛小苒先给陈令仪行了一礼,免得她又给自己安上“不懂规矩”的帽子。 “长公主说的对,民女现在还不是燕王妃,对皇宫的规矩难免有疏漏,不比长公主自小在皇宫‘金尊玉贵’地长大。 福康宫的宫人都是皇上指派过来的,想必也都是懂规矩的,一言一行想必也是领了皇上的圣谕,长公主您说是吧?” 陈令仪又不是蠢人,一下子就听出了洛小苒是在讽刺自己的出身。 说真正不懂规矩的,不是小兴子,更不是洛小苒,而是她自己! 还搬出天启帝狐假虎威…… 陈令仪在太后那受了气,刚才实际上就是在拿小兴子撒气,根本没有考虑这么多。 洛小苒夹枪带棒的话一出,她失去的理智也渐渐回归,眼神冰冷地盯着她从没有放进眼里的人,也是抢走她的小叔叔的人。 ——然后,勾起了红唇。 …… 乾清宫。 太后前脚宣布太皇太后同意洛小苒为燕王妃的消息,白贵妃后脚就派人告知了天启帝。 天启帝知道之后,也有一丝诧异,但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和洛小苒一样,天启帝也明白太皇太后是不想燕王娶到世家女而扩大势力,洛小苒这样一个没有丝毫助力的燕王妃才是太皇太后最想看到的。 只是……林家的势力越发强盛,唐家与林家也是一丘之貉,这两家放在一起,就算是反了大梁也未尝不可。 所以,他才会利用这次中秋祈福的机会,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让燕王回京,替他打压林家。 没想到还真让他有所收获,多年不近女色的燕王,竟然有了心仪之人,更是直言要让她做燕王妃。 他其实有怀疑过,洛小苒是燕王故意抛出来的软肋,但通过观察,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燕王是真心喜欢洛小苒的,而他正好可以借着燕王与洛小苒大婚的事宜,让燕王回到京都。 届时,再激化燕王与林家本就存在的无法化解之矛盾,让燕王这把锋利的刀,好好削一削林家的锐气! 第345章 千秋节 福康宫内,卫安和小兴子都被打发了下去,殿内唯余洛小苒和陈令仪两相对立。 “洛姑娘即将要成为燕王妃,也就是本宫的……皇婶,本宫前来祝贺,那奴才竟敢阻拦,实在不成体统!” 陈令仪睁着眼睛说瞎话,洛小苒也不惯着,淡淡回道: “我在殿内听着,小兴子只是让长公主稍等片刻,他进来通传,长公主是不是记错了?” 已经冷静下来的陈令仪并没有因为洛小苒的回怼而动怒,甚至,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本宫来的急,或许真的有了误会,那此事便算了吧!” “长公主宽和大度,名不虚传。”洛小苒也端起虚假的笑脸。 刚刚找事的是你,现在翻篇的也是你,还真是够善变的! 陈令仪的笑意一凝,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莞尔道: “过几日就是千秋节,这可是宫里的热闹事,你也在受邀之列。 到时候,内廷司也会为你准备好相应的宫装,至于贺礼…… 念在你现在在宫里出不去,手里应该也没有多少积蓄,本宫会在自己的私库里挑一件贺礼送过来,到时候就当作是你自己准备的贺礼。 你现在顶着‘未来燕王妃’的头衔,你丢了颜面,就是燕王丢了颜面,你可知晓?” 千秋节是皇后的寿辰,没想到让她撞上了,还挺巧。 最重要的是,陈令仪会好心帮她准备贺礼? 这贴心的举动,让洛小苒不知道陈令仪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 第二日,陈令仪就把帮洛小苒准备的贺礼送了过来,是一株大珊瑚,红的滴血,大的放在桌上当摆件都扎眼。 “陈令仪出手还挺阔绰,这种品相的珊瑚,她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 洛小苒围着桌上的大珊瑚绕圈圈,啧啧道。 一旁的卫安满脸严肃,“王妃,庆仪长公主恐怕没那么好心。” 洛小苒点头,完全同意卫安的话。 “不管她是不是好心,东西到我手里,就得找人验一验。 你去趟太医院,就说我得了风寒,把张太医请来,让他验查一下这株珊瑚。” 张太医是前太医院左院判杜延年的徒弟,而杜延年的独子就是杜空青的爹杜时暮,杜时暮现在正在为陈稷做事。 陈稷告诉洛小苒,在太医院里,唯有张太医可以信任。 …… 卫安很快就把张太医请了过来,张太医认认真真帮洛小苒检查了珊瑚,并未发现任何蹊跷之处。 “我会为姑娘开具一副风寒的药方,并着人送过来,为了掩人耳目,还请姑娘让人煎了,假装服用后再将药渣倒掉。” “张太医考虑周到。” 张太医离开后,洛小苒又绕着这株硕大红润的珊瑚看了好几圈,卫安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 “珊瑚没问题的话,卫安,你说陈令仪此举何为?” 卫安也琢磨不透,“也许就是为了不让王妃您丢脸呢?” 洛小苒停下了脚步,卫安差点撞到她背上。 “你说的没错,她是为了保住燕王殿下的面子。” 陈稷不在京都,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关乎他的颜面。 陈令仪一直对陈稷就有一种非同寻常的热情,洛小苒可以确定陈稷在陈令仪心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她来维护陈稷的体面,也很合理。 …… 千秋节很快来临,收拾妥当的洛小苒即将出发,她身后的卫安却看着那株大珊瑚,犹豫不决。 “王妃,属下另外准备了贺礼,不然我们还是将珊瑚还给庆仪长公主吧?” 洛小苒挑眉,“白白送到手上的东西,为什么不要?拿上,咱们去搂皇宫的席喽!” …… 白日是繁杂的受庆贺礼环节,皇室宗族、后宫嫔妃、前朝官员轮番给皇后祝寿。 洛小苒无官无职,全程待在人群的最末尾,被迫当了一天的观众。 当然,洛小苒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的。 宫人唱名的时候,献礼之人会单独出来为皇后说一些祝祷之词,洛小苒也借此认了皇室、后宫和朝中不少人的脸,其中就包括五大世家各自的家主。 而且,洛小苒还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祝靖行。 知府的品级为四品,按制只有三品以上的大员及命妇才有资格参加皇后的寿宴。 宫人唱名后,洛小苒才知道祝靖行已经从昌州调至京都,官职也升至刑部侍郎。 两年不到的时间,如此光速的升职,恐怖如斯! 洛小苒虽然被邀请参加了千秋节,但她的身份还是一个平民百姓,所以宫人唱名的单册里没有她的名字,因此祝靖行并不知道洛小苒也在庆典之中。 庆典哄哄闹闹到了傍晚才结束,而宫宴在晚上才正式开始。 洛小苒这次的待遇倒是很好,被安排坐在了殿内,虽然也是在末席,那也比在殿外就坐的文武百官好多了。 目光一扫,洛小苒把在场之人尽收眼底。 整个大殿内,除了皇后这个主角,以及天启帝外,就是后宫一些位分比较高的妃子,还有就是影响力比较大的宗室,比如齐王陈玄景。 陈玄景作为皇位之争的失败者,仍旧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皇室的重要宫宴上,说明他确实是有实力的。 而他倚仗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姜彬,想到这,盯着他的洛小苒,心头微微一紧。 正在这时候,齐王的目光好死不死也投了过来,正好与洛小苒的目光不期而遇。 齐王身着赤色金线云纹蟒袍,在如此盛大的皇家宴会上,表情一直不咸不淡,姿态始终云淡风轻。 在与洛小苒对视之后,齐王的脸上才闪现出一丝感兴趣的意味,但很快就不动声色地偏开了脑袋。 陈令仪和齐王同样坐在靠前的位置,她一直关注着洛小苒,洛小苒也察觉着她的注视。 红珊瑚交上去之后,反正目前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出来,洛小苒省了一笔贺礼钱,还是陈令仪帮她出的,何乐而不为? “听闻,洛姑娘向皇后娘娘进献了一株红珊瑚,很是稀有。” 一袭盛装的唐妃突然开了口,把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到了洛小苒的身上。 彼时的洛小苒,正眼巴巴看着满桌的佳肴美酒流口水。 她筷子都没动一下,所以饿的发慌,满脑子想着宴会啥时候能结束,她好回去补一顿。 来之前,洛小苒虽然嘴上说着是搂席来了,但这些没经过检验的东西,她也不敢随便吃啊! 每日送进富康宫的饭菜,她和卫安都会找只鸟喂一口,鸟没死,两人才敢吃,主打一个小心谨慎。 现在是大庭广众,没有鸟帮着试毒,洛小苒干脆不吃,只过一下眼瘾罢了。 唐妃的突然点名,让洛小苒有些小吃惊,定定心神后,倒也不那么意外了。 毕竟,唐妃挺爱找她的茬的。 “唐妃娘娘有所不知,这株红珊瑚是庆仪长公主赠予民女的。 民女见此珊瑚通体红润,极为稀有,便借花献佛进献给皇后娘娘。” 唐妃一噎,她本想拿此事嘲笑一下洛小苒,没想到洛小苒如此落落大方地将红珊瑚的来历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没有丝毫的羞耻。 “皇后娘娘的千秋节,那是举国欢庆的大日子,洛姑娘借花献佛,是否有些许的诚意不够啊?”唐妃继续道。 白贵妃最不喜欢的就是唐妃那副高高在上用言语刁难别人的样子,她扶了扶头上的凤凰牡丹簪子,这是皇上知道太皇太后同意洛小苒为燕王妃后赏给她的。 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唐妃这话说的,庆仪长公主将红珊瑚送给了洛姑娘,那就是洛姑娘的物件了,洛姑娘拿自己的物件进献给皇后娘娘,有何不可?” 白贵妃话音一落,天启帝就瞥去了赞赏的一眼,笑道: “爱妃此言有理。” 唐妃本就不得天启帝宠爱,时日久了,便也有些灰心。 左右她是唐家嫡女,她哥哥犯了那样的错,还不是出去流放些时日便又回来了,天启帝也拿他无可奈何。 想到这,唐妃的心中便多了几分胆气,又见今晚天启帝在宫宴上袒护白贵妃,公然打自己的脸,唐妃那股斤斤计较的劲儿,便又上来了。 “送礼贵在有心,洛小苒打着‘红珊瑚稀有’的名头,想也不想就将长公主送的礼物转赠给了皇后娘娘,竟是半分心思也不肯花费。 我瞧着,洛小苒既对皇后娘娘心有不诚,又不珍惜庆仪长公主的心意,不知是不是因为即将成为燕王妃,便仗着以后在宗室的辈分高,才敢有此行径!” 此话一出,天启帝本来还笑意盈盈的脸,立刻冷了下去。 洛小苒冷眼看着唐妃对自己的控诉,不明白陈令仪许了她什么好处,让她一次两次地来当这个出头鸟。 要是洛小苒知道,陈令仪只是把自己好心“替”洛小苒准备千秋节贺礼的事情,告知了唐妃。 而唐妃因为心中的意气之争,就迫不及待跳出来对她发难,估计会对唐妃的愚蠢程度,有一个更深的认知。 想到唐妃的贺礼,缓缓收回目光后,洛小苒勾唇一笑,对着唐妃恭维道: “民女听说唐妃娘娘给皇后娘娘进献的是一柄玉如意,质地细腻,触感温润,色泽纯净,堪称佳品中的佳品,可见唐妃娘娘对皇后娘娘的用心之诚。” 唐妃还以为自己对洛小苒的训诫有了效果,所以她才会出言谄媚,心下就有了些许的得意。 “那是自然!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皇后娘娘的生辰,臣妾自当精心准备贺礼。” “那不知……这柄堪称珍宝的玉如意,唐妃娘娘是如何得到的? 是娘娘自己在民间寻得的?还是唐尚书替娘娘搜罗的? 总归……这柄玉如意之前不是唐妃娘娘的物件,唐妃娘娘不也是从别人手里得到,又转送给了皇后娘娘,与民女的红珊瑚又有何区别?” “你这是强词夺理!玉如意是本宫买来的,红珊瑚却是长公主送给你的,两者怎可混为一谈!”唐妃怒道。 “正如白贵妃娘娘所说,庆仪长公主将红珊瑚送给民女,那便是民女的物件,民女自有处置的权利。 与娘娘购得玉如意后,玉如意便是您的物件,您可以自行处置……是一个道理。 更何况——娘娘所得的玉如意如此华贵,所费之资必不在少数。 不知是娘娘这么多年攒下月例,才能购得此玉如意? 还是唐尚书倾尽家资,帮娘娘买入? 亦或是这柄玉如意的原主人,仰慕唐尚书身为吏部尚书的风采,主动献上的啊?” 能做出逼迫唐忆如这个嫡长女嫁老头子,还教养出了唐天和唐妃这样的儿女,唐尚书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洛小苒就不相信,他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没干点什么卖爵鬻官的事! 她也是被唐妃连续两次的刁难惹怒了,这次不再忍气吞声,而是重拳出击。 反正这殿内有人想杀她,也有人想保她,局面乱的很,她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站在洛小苒身后的卫安,被她的一番话惊的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交代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王妃吗? 您现在的行为,可没有委曲求全的意思,您这就和战场上与敌人正面交锋有什么区别啊? “你!” 玉如意的价值不下万金,以唐妃的月银和唐尚书的俸禄,怕是倾家荡产也买不起~~ 唐妃为人再蠢,也知道洛小苒这是在说这柄玉如意来源不正,要么是他们父女用贪污的银钱买来的,要么是利用她父亲的强权夺来的。 你找茬我红珊瑚的来源,我也攻击你玉如意的出处。 这气洛小苒还真不受了,咱就是说: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洛小苒也想开了,反正家人朋友托付给陈稷了,卫安轻功好,能跑掉,大不了她就先干掉陈令仪和唐妃,最后就算噶了也不吃亏。 唯一对不起的,可能就是陈稷,毕竟顶着他未来王妃的名头进来的,难免会影响到他。 “你这是污蔑本宫和本宫的父亲,罪不容诛!” “够了!” 第346章 幽会 唐妃和天启帝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的脸,一个比一个黑,怒气都浮在了明面上。 “今日是皇后的生辰,你在这撒什么野!还不快下去,闭门思过!”天启帝厉声呵斥。 “皇上让你禁足,你还不快快退下!” 唐妃指着洛小苒得意地说完之后,才发现殿内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小脸顿时变的煞白,无需多言,她已经明白被呵斥的……是自己! 燥热在脸颊迅速蔓延,强烈的羞愤难以言齿,唐妃浑身颤栗,极力压制心中的怒火。 “……臣妾,告退。” 唐妃就这样当着殿内所有后宫嫔妃和皇室宗亲的面,被天启帝赶了出去,还得了禁足的惩罚,简直丢面子大了! 而作为刚刚还与唐妃争锋相对的洛小苒,则成了唐妃离开后,所有人关注的对象。 天启帝为了袒护洛小苒,唐妃这样出身世家的妃子也是说训斥就训斥,实在不得不令人深思啊~~ “千秋节佳宴的美酒醇香,唐妃娘娘怕是喝醉了,皇上不要辜负了佳酿,庆仪敬您!” 陈令仪一介女流,偏偏她在皇室和世家都混得开,人们往往会给她几分薄面,所以造就了她“打圆场一把好手”的形象。 天启帝似笑非笑地看了陈令仪一眼,最后还是单手端起金杯,给了他的皇姐一个面子。 美酒饮尽,身后的朱颜又将金杯满上,陈令仪复又端起。 “这一杯,本宫要敬远道而来的洛姑娘,本宫念着洛姑娘来者是客,故而赠红珊瑚以示欢迎。 没想到却在皇后娘娘的生辰上闹出这番热闹,追根溯源,倒是本宫的错了。” 这时,洛小苒旁边侍候的宫人主动上前,给洛小苒倒了满满一杯酒,卫安伸出手想阻拦,但好像……没有理由。 洛小苒也给了她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卫安只好讪讪地收回手,神色紧张地盯着那杯酒。 杯中美酒摇曳,酒中有没有被动手脚,洛小苒还真不好说。 来京都的路上,洛小苒手下的人多,陈令仪身边可用之人少,所以洛小苒占优势。 她提前让暗卫盯着陈令仪的一举一动,因此能提前洞察陈令仪对她的筷子投毒,以及青州行宫的刺客暗杀。 可是进了皇宫这个人多眼杂的地界后,洛小苒在回京路上的优势,便不复存在。 对于陈令仪这个名满天下的长公主,洛小苒身边的暗卫,根本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地盯着。 正如陈稷曾经告诉洛小苒的,陈令仪有时出现在皇宫,有时待在长公主府闭门不出,外出的时候也是明面暗里数十个侍卫随从,很难接近监视。 所以,身处皇宫的洛小苒无法做到洞察先机,暂且能做到的是谨慎行事,见机而作。 显然,现在就到了见机行事的时刻。 众目睽睽之下,洛小苒举起了满满一杯的酒,与陈令仪遥遥相望,试图从陈令仪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很遗憾,陈令仪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端倪。 “承蒙庆仪长公主美意,民女先干为敬。” 说罢,洛小苒抬袖遮脸将酒全数倒进了另一只袖子中,连杯子的杯壁都没沾染。 洛小苒这身宫装的袖子宽大,吸附一小杯酒水,绰绰有余。 见洛小苒如此爽快地饮下酒水,陈令仪也紧随其后。 洛小苒气质清爽却夹杂些许神秘,陈令仪气度华贵却交织些许妩媚,两个给人感觉完全不同的美人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遥遥对酌,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此时的林元芳正侍守在天启帝身边,这幅美景落在他眼里,真是让他有种难言的悸动。 真没想到,这个北境来的村姑,不仅口齿伶俐,外貌气质竟也能与陈令仪比肩。 心中暗自感慨一番,又想到与陈令仪的约定,林元芳烦闷了一晚上的心情,便有了一丝欢愉。 自从做了侍卫司指挥使,凡是皇家举行重大庆典或者宫宴,他就得跟在天启帝的屁股后面,毕竟,侍卫司是天子亲卫。 但他堂堂林家嫡长子,这些事情怎配让他亲力亲为? 要不是为了更好的监视天启帝,以及和陈令仪厮混,他才不会放下身段做这个劳什子的近卫司指挥使! 宫宴进行到一半,陈令仪就以醒酒为由退了下去,没过多久,林元芳也以到殿外巡察为由出去了。 看着林元芳远去的步伐,天启帝握着金杯的手,手背青筋暴起。 …… 文兴阁是皇宫中专门存放书籍的地方,分为上中下三层,是皇宫中少有的僻静去处。 林元芳到的时候,陈令仪已经衣衫半解地独酌起来。 她的面前只点起一只蜡烛,微黄灯火下,藕臂、香肩裸露,美人面更是比白日幽魅数倍。 林元芳的呼吸当即紧促了起来。 “你来了?”陈令仪听得出林元芳的脚步声。 “你的约,我自是要赴的。”林元芳道。 “本宫还以为,你会忌惮今日这个特殊的日子,不敢来了~~” 陈令仪又饮下一杯,半是嗔怪,半是激将道。 林元芳哈哈大笑,丝毫不怕惊动其他人。 他上前一把将陈令仪拥入怀中,玉指手中的瓷杯掉落摔作碎片,更刺激了林元芳的兴致。 他深深嗅了一口陈令仪的发香,这是他与陈令仪每次私会时,惯有的一个动作。 “你庆仪长公主相邀,无论何时何地,我林元芳必定奉陪!” 说罢,就要去解陈令仪的腰带,却被陈令仪按住了手。 “宴席之间,你的目光数次流连在洛小苒的身上,怎么,对我未来的皇婶,你也感兴趣?” 陈令仪的话像是一盆凉水浇在了林元芳的头上,他原本痴缠的眼神瞬间清明,但很快就又软了下去,更是收紧了抱着陈令仪的手。 “吃醋了? 我爱美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这张脸,令多少女人嫉妒,就令我多爱怜! 我只是有些惊讶,这个村姑打扮起来,竟也能与你称得上对手。 不过,你是迷惑世人的妖精,而她是不沾尘埃的雪莲,你们是完全不同的……” 林元芳还没说完的话仿若一记重重的巴掌,在陈令仪毫不设防的时候,甩在了她脸上。 “砰!” 吸入陈令仪发间迷药的林元芳摔在了地上,陈令仪不敢置信地望着陷入昏迷的林元芳,妖艳面庞瞬间狰狞。 “洛小苒那个贱人怎可与本宫放在一起比较?林元芳你的眼睛是瞎了吗? 你在暗讽本宫身体脏,却说洛小苒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雪莲,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本宫本来只想让你毁了那个贱人的清白,但现在,本宫改主意了!” …… 殿内歌舞升平,洛小苒虽然饿着肚子了,但在文艺方面还是受到了熏陶,这趟也不算白来。 除了要忍受殿内之人时不时投射过来的探究目光,洛小苒对此次千秋节宫宴之行,还是比较满意的。 宫宴结束后,洛小苒和卫安这对饥肠辘辘的主仆,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福康宫赶去。 小兴子现在算是福康宫的首领太监,看到洛小苒回来后,连忙迎了上来。 “洛姑娘,你回来了!” 他呲牙笑着,洛小苒早早让卫安到太医院拿了药,所以小兴子脸上被陈令仪打的巴掌印,没几日就消散了。 “小兴子,今晚你守夜?” “是奴才。” “你不用守在廊下,回屋睡吧!” “这……洛姑娘,这不合规矩。” “没事,只要我不说,谁也不知道。” “谢洛姑娘!” 小兴子退下后,洛小苒和卫安进了寝殿,殿门关闭后,甲二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王妃,泉雅阁的幕后东家找到了,是唐家主母。” “泉雅阁?那不是妓馆吗?” 卫安好奇地插了一嘴,泉雅阁在京都的名气不小,所以连她也知道这个地方。 “一年前的水灾,导致大批灾民涌入京都,一些姿色上乘的女子,就被掳入了泉雅阁。 因为是灾民,这些女子身边大都没有亲人,或者丢失了户籍信息,进入泉雅阁后便踪迹难寻。 另外,唐家主母还纵容家奴在外放印子钱,利钱很高,逼得不少百姓典儿卖女还债。” 甲二继续说着查到的信息,然后又回到了暗处。 没有洛小苒的主动召唤,他是不会轻易出来的。 这次主动出来,是因为洛小苒一早就吩咐了,东方驿站和旭日轩有消息传来,就立刻告诉她。 东方商队及其下的东方驿站和旭日轩都是陈稷的产业,不仅可以为他赚钱,还能打听消息。 赚到的钱可以充作军饷,毕竟朝廷三五不时就扣发北境军的军饷,陈稷若不想办法搞钱搞物资,这么多年根本就养不起二十万北境军。 至于打听消息,那更是重中之重。 尤其是旭日轩,不仅在大梁各大府城均有分店,部分县城也开设分店,是陈稷最重要的谍报暗网。 洛小苒来京都之前,陈稷把旭日轩和东风驿站京都分号,全都交给了她。 而洛小苒首次给这些分号的两个任务,一个是探查陈令仪在宫外的行迹,另一个就是打探泉雅阁的消息。 “又是唐家!”洛小苒的眉头紧紧蹙成一团。 “开妓馆,放印子钱,整个唐家就是掉钱窝里面了,搜罗来如此珍贵的玉如意,想必也是小事一桩!” “王妃,唐家这是搜刮民脂民膏! 我们北境的军士连粮饷都得自己想办法,唐家在京都里享着清福不说,还欺压百姓,实在是可恶!” 卫安一脸义愤填膺,虽然她也知道这些世家大族的德性,但一听到有关他们的事情,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她也就跟着忍不住生气。 “卫安,你说的对!不止可恶,而且不公。 钱财都被这些世家门阀搜刮了,老百姓们有些甚至连基本的温饱都保证不了,也是悲哀啊! 长此以往,大梁必生大乱!” 洛小苒的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讽刺笑容,高高在上的统治阶层始终不明白“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国家应建立起公正的分配制度,确保所有人都能根据自己的劳动贡献获得相应的物资回报,避免财富和机会的过度集中或极度不平等。 不过,分配不均的社会状态在现代都时有可能发生,更何况她现在身处的封建朝代。 卫安没想到,洛小苒会当着她的面说出“大梁必生大乱”的悖逆之语,这是完全信任自己的表现,开心! “哥哥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他不让我往外说。 王妃,你也不要在外面谈论,要是被心怀不轨的人听到了,就成了把柄。” “我知道啦~~小卫安!”洛小苒揪了揪卫安的脸,“赶紧把咱们之前存的饭菜拿来,饿了一晚上了,赶紧填补点肚子。” 福康宫没有小厨房,一日三餐都得依靠御膳房,这种靠别人吃饭的感觉,说实话,让洛小苒有点没有安全感…… 今日千秋节的宫宴,洛小苒一早就打算不碰席间的任何东西,所以把昨日御膳房送来的饭菜留了一些,等着宫宴结束回来吃。 现在的天气一日日转凉,饭菜放在阴凉处一日,不会馊掉的。 吃之前,洛小苒还想试一下饭菜,虽然昨日已经试过毒了。 但现在月当空,鸟归巢,怕是不好捉一只来试毒。 想到这,卫安嗫嚅了一句: “王妃,甲二一直守在寝殿内,这些饭菜没人动过,咱们放心吃吧?” 也对! 洛小苒也疑心自己是不是有些谨慎过头了,毕竟小兴子他们这些宫人都不被允许进入她住的寝殿。 她不在寝殿的时候,甲二会替她守在这,想害她的人,应该找不到机会下手。 那就——大快朵颐吧! 洛小苒和卫安实在是有些饿,对着昨日的剩菜,也吃的津津有味。 吃饱喝足之后,当然是美美睡一觉啦! 繁冗恢弘的千秋节,终于过去了。 陈稷,你什么时候能到京都呢? 这是洛小苒睡着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347章 林元芳之死 千秋节第二日,本该继续当值的林元芳却没有出现在皇宫,瞬间引起了同样在当日轮值的霍青云的警惕。 林元芳做这个侍卫司指挥使虽然不是那么情愿,但从未玩忽职守过,轮到当值的日子,他从未缺席过。 发现林元芳没来皇宫后,霍青云的第一个念头,是林家出了什么事,使得林元芳有事走不开。 但是没过多久,天启帝就将霍青云传召了过去,他的脸色很是阴沉。 “霍青云,朕命你将前朝翻个底朝天,务必要将林元芳找出来!” 林元芳……失踪了? 霍青云瞳孔微缩,但很快就回过神,回禀天启帝后就退了出去。 皇宫分为前朝和后宫,侍卫是不允许进入后宫的。 后宫的搜寻,正在太后身边的首领太监王德发的带领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 一夜无梦,睁开眼的洛小苒感觉有些奇怪,她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沉的觉了。 “卫安!卫安!” 卫安端着洗漱用具推门进来,看着睡成鸡窝头的洛小苒,偷笑道: “王妃你醒了?” 洛小苒转了转睡的有些僵硬的脖子,有些纳闷地问卫安: “我睡了多久?你没叫我吗?” “王妃,你只比平日多睡了半个时辰而已,属下见你睡的沉,就没叫你。 左右王妃又不像后宫里的那些妃子,每日都得向皇后请安,不必日日早起的。” 卫安一边说,一边把洗漱的东西一一摆放好,等着洛小苒来净面、刷牙。 洛小苒伸了个懒腰,眼睛还有些惺忪,她强打起精神洗漱。 “可能是因为昨晚吃的太晚了,所以睡的有些沉。 千秋节总算是安安稳稳地过去了,唐妃禁足后,估计后宫的这些女人应该明确知道天启帝在庇护我,应该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了。” 卫安想起唐妃昨日蠢态百出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嫌弃,赶紧看了自家王妃两眼洗洗眼睛。 “哥哥传信过来,说殿下已经动身来京都了。 过不了多久,王妃就能和殿下相聚了,咱们也不必住在皇宫束手束脚,能回到燕王府了!” 洛小苒洗漱的动作一顿,没有及时接过卫安递过来的汗巾,任由水珠自上而下流到下巴而不知。 昨晚她还在念叨这件事,没想到,今日消息就传来了。 “把咱们这些日子查到的东西,以及在皇宫里的经历,也全数告知燕王殿下,做到消息的互通有无。” “是!” 洛小苒洗漱完用了早膳没多久,小兴子求见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 卫安给他开了门,小兴子弓腰进来,低头道: “洛姑娘,太后身边的王公公来了,说是太后宫里丢了东西,正挨个宫的搜呢!” 洛小苒一愣,整个人都警觉了起来,侧头和卫安对视一眼,看到卫安点点头,知道这东西不会出现在自己的寝殿,便放心了些。 “说丢了什么东西吗?” “是太后最喜欢的翡翠龙头簪。” 洛小苒的问题,小兴子对答如流,但他身上隐隐传过来的铁锈味,或者说血腥味,让洛小苒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小兴子,你清晨去了什么地方,衣服上好似沾染了……奇怪的味道。” 小兴子的腰更躬,头也更低了,最后干脆跪了下来。 “回洛姑娘,奴才清晨去了一趟天牢,想必是在那沾染了血腥味,熏到姑娘了,奴才该死!” 洛小苒美目微微闪烁,“你去天牢做什么?那不是关押犯错宫人的去处吗?” “回洛姑娘,奴才的哥哥被关押在天牢,天气转凉了,奴才是买通了关系,给他送些厚衣服。” 小兴子的话闷闷的,像是强忍着伤心。 洛小苒本想继续问下去,可把小兴子口中的王公公晾在外面,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王德发一见洛小苒出来,便十分上道地给她行了礼,笑道: “打扰洛姑娘了,奴才是奉太后娘娘懿旨挨个搜宫的,包括正在禁足的唐妃娘娘宫中都搜过了,您这是最后一处。” 其他宫殿都没搜到,就差自己这里了,洛小苒怎么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呢…… 但阻拦搜宫,那肯定是不可取的。 “太后娘娘懿旨,我自当遵从,公公请便!” 随后,王德发一个手势,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便弯腰走进了洛小苒的寝殿,开始翻查起来。 另有几个小太监,朝着福康宫伺候的宫人所住的配房,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进了洛小苒寝殿的小太监们便走了出来,对着王德发摇摇头。 王德发对于这个结果,那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林指挥使不在洛姑娘这,她便是清清白白的。 昨晚宫宴那一出,唐妃娘娘和洛姑娘顶着干,都被皇上禁足了,这就是皇上想告诉所有人的: 洛小苒,他庇护着!谁找洛小苒的不痛快,就是找他的不痛快! 自己可不想找皇上的不痛快。 忧的是,林指挥使您到底去哪了?要是找不回来您,太后娘娘怪罪下来,可够自己喝一壶的! 既然寝殿都没搜出来,宫人住的配房就更不可能,想到这,王德发已经扬起笑脸,准备和洛小苒告辞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从一间配房出来了,嘴里喊着: “死人了!这间屋子里有死人!” 刹那间,在场所有人都往小太监滚爬出来的那间配房看去,脸上都带着慌张。 而等洛小苒看清是哪一间的时候,她从早晨起来就隐隐存在的奇怪感觉,顿时落到了实处! 那是小兴子的房间啊! 洛小苒猛地看向小兴子,正好望见他朝着自己看来,眼中分明有深沉的愧疚! …… 太后宫中,皇后坐立难安。 “姑母,你说大哥……” 皇后话还没说完,妆容精致的太后就淡淡瞥了她一眼,威严中带着警告的一眼。 皇后抿抿嘴,压下心中的急切,徐徐说道: “母后,每年儿臣生辰的第二日清晨,林指挥使都会来看望儿臣,这么多年从未缺席,可今早……他却没有来。 宫门当值的禁卫军已经查实,林指挥使昨日并未离开皇宫,林家传来的消息,也侧面证实了他昨晚没回林家。 奇怪的是,交班的值房里也没有人见到他。 母后,儿臣担心林指挥使出了什么岔子!” 太后对皇后心中的担心,感到莫名其妙。 “皇后越说越不成体统了!林指挥使这么大个人了,孩子都好几个了,还会丢了不成!” “姑母!!!”皇后再也顾不上所谓的“称呼”了。 “从小大哥最疼我,他一定不会失约的,我有预感,他一定出了什么事情,您怎么就不相信灼华的话呢!” “啪!” 太后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皇后,哀家是不是平日里太过纵着你了,还是昨日盛大的千秋节让你的心膨胀了不少,竟敢和哀家如此说话!” 顿了顿,看到皇后脸上焦急的神情,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灼华,你大哥可是咱们林家未来的家主,什么人敢动他? 你知道的,你大哥不是很想做这个近卫司指挥使,你爹是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磨磨他的性子,不然,将来如何对他委以重任? 千秋节你大哥可是忙了好一阵,说不定昨晚宫宴结束后,躲在哪个宫殿饮酒休憩到现在还没睡醒呢! 现在,前朝和后宫都在找他,马上就会有消息传来的。 你是皇后,若是遇到点风吹草动就如此失态,将来如何做到统领后宫、母仪天下?” 恰在此时,王德发走了进来。 他长的白胖,因为差事的原因,差不多将后宫找遍了,所以额间挂着豆大的汗珠。 “奴才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林指挥使找到了!”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骄矜,她说什么来着,这不就找到了! 皇后本来就因为担心林元芳而方寸大乱,加之刚刚被太后训诫了一顿,心中更堵了。 听到王德发的话,本应该放松下来的心,不知为何却提到了嗓子眼。 “林指挥使在哪?” 听到皇后的问话,回来路上被恐惧填满的王德发不仅整个里衣都湿透了,连额间的汗珠都不敢擦拭。 一大早,皇后娘娘来了之后没多久,太后就命他以搜寻翡翠龙头簪的名头,把林指挥使找到,没想到…… 王德发浑身颤抖,顶着太后和皇后威严的目光,他咬牙回禀道: “林指挥使他……他去了! 尸体在福康宫一个小太监的房里,搜了出来!” “胡说!”皇后不顾身份地叫了出来,“胆敢欺骗本宫,你这奴才是不想活了吗?” 王德发被皇后一嗓子吼的,直接跪在了地上,他跪着爬到太后身边。 “太后娘娘,奴才跟了您这么多年,万万不敢说瞎话骗您啊!” 王德发从太后当年入宫的时候,就跟着她了。 太后当然知道王德发对自己的忠心,因此从未怀疑他的话,故而陷入了震惊。 怎么会呢?元芳怎么会死在宫里呢?他可是林家的下一任家主啊! 精心养护的指甲宛若利箭指向王德发,“说!到底怎么回事!” 恐惧缠身的王德发给太后和皇后挨个磕了一个响头,这才迅速回道: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按照您的意思将后宫的宫殿都搜了一遍,连冷宫也没有放过,最后只剩下福康宫……” “再废话,本宫拔了你的舌头!” 对着太后宫里的首领太监喊打喊杀,此时的皇后哪里还有往常人淡如菊的模样? 太后在悲悸于林元芳之死的同时,不禁怀疑自己非让林灼华做这个皇后的决定,是对,还是不对? 王德发被皇后的嘶吼,再次吓了一跳。 凭借这么多年在宫里当差的经验,他迅速回过神,立刻组织语言,将搜宫搜到福康宫,最后在小兴子房间内发现林元芳尸体的事情,一口气说了出来。 皇后听完后,仍旧一脸不相信,立刻就想前往福康宫亲眼看看,却被太后喝止。 “站住!” 皇后的脚步只停了一下,便要继续往外走。 这个时候的王德发凭借多年对太后心思的了解,赶忙从地上站起来,将皇后拦了下来。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的口谕,您不能违背。” 皇后现在满脑子都是林元芳死了的事情,整个人又悲又痛又怒,见到王德发拦路,想也没想就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王德发“哎呦”着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是疼的,但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太后常年被太皇太后压制,虽然面上表现的乐意做一个不管后宫杂事的太后,但心里对权力的追求,从未消失。 自从太皇太后抱恙,太后掌管后宫事宜以来,她的气色就变的越来越好,这都是权力滋润的效果啊! 所以,太后绝对不允许皇后对她有所违背,而自己阻拦皇后的行为,正是拥护太后权威,对太后忠心耿耿的体现。 看在自己这个动作的份上,太后关于林指挥使之死的迁怒,应该不会发泄在自己身上了。 “皇后,掌掴本宫身边的首领太监,你成何体统!” “姑母,大哥死了,你却和灼华在这提‘体统’?” 皇后转身继续顶撞太后,却见太后的一双凤眸微微赤红,于是不假思索地问道: “姑母,你红了的眼睛,是为大哥的死而悲伤,还是因为我的顶撞而愤怒? 大哥死了,你最疼爱的侄儿死了,为什么你还要讲究这些规矩呢?” “反了!” “反了!” “反了!” 太后气的连拍了三次桌子,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她扭曲的表情。 “王德发,传令下去! 皇后得了急症,即日起待在坤宁宫养病,免了后宫嫔妃到她那的拜见! 皇后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再从坤宁宫出来!” 太后这是要把皇后拘起来? 连王德发都震惊于太后的命令,更不用说皇后了。 她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王德发赶忙上前拦着她: “皇后娘娘,请吧!” 皇后不愿意走,王德发心中叫苦连天,只得继续道: “皇后娘娘,林指挥使的事情,太后娘娘的悲怒一定不比您少,但太后娘娘要强打起精神找出杀害林指挥使的凶手。 太后娘娘让您在宫中休养,是怕您在冲动之下,做出会让自己日后后悔的事情。 您要明白太后娘娘的良苦用心啊!” 第348章 污蔑 可能是把王德发的话听进去了,皇后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不甘愿地回了自己的坤宁宫。 太后虽然为了给皇后保存颜面,只说养病不提禁足,但还是派了身边得力的嬷嬷守在了皇后身边,看着她。 皇后走后,太后闭目不语好一会儿,才复又睁开眼睛。 “福康宫,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王德发仍旧一脸惶恐,但说出的话还是很有条理的: “奴才赶着向娘娘回禀此事,暂时派人将整个福康宫都封锁了起来。 林指挥使的尸首,奴才不敢擅动,派人守着。 小兴子对于林指挥使的尸首出现在他房间的事情,闭口不谈,奴才派人绑了他。 一切,静听娘娘您的定夺。” 王德发不愧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几项安排,都很妥帖。 “皇上知道这事了吗?”太后继续问道。 “福康宫被奴才派人围的死死的,短时间……不会有消息传出。”王德发道。 太后再次沉默了片刻,最后对着王德发吩咐道: “太皇太后身体一直不见好,这件事暂时不要去叨扰她。 你现在去将此事禀告皇上,让他和哀家一同前往福康宫。 另外,再叫上张太医。” “是。” …… 霍青云带着禁卫军,很快就将前朝搜了一遍,并未发现林元芳的身影。 带着这个消息回禀天启帝的时候,正巧碰到王德发一脸焦急地求见。 看到霍青云也在,王德发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谨慎地说道: “皇上,太后娘娘请您去一趟福康宫。” 一大清早,太后就派王德发过来,说是林元芳昨晚护卫千秋节宫宴之后失踪了,让天启帝派人在前朝寻找。 天启帝的脑海里一时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最后还是将霍青云叫来,让他带人去找林元芳。 太后自己则派人以找翡翠龙头簪的名义,在后宫找人。 听了王德发的话,天启帝的目光在霍青云和王德发之间流转。 既然霍青云没有找到林元芳,而此时太后派王德发召他去福康宫,是不是说明林元芳此时就在福康宫?他竟然去了后宫! 片刻之间,天启帝觉得自己头上的绿帽子又多了一顶,他脑门上的青筋暴起! 但很快,天启帝就又想到,福康宫住着的人是洛小苒…… 滔天的愤怒中,陡然生出一丝紧张。 霍青云听到太后召天启帝去福康宫,立刻也联想到自己找了一上午的林元芳,此时应该正处在福康宫内。 但他怎么会去那?洛小苒住在福康宫林元芳不会不知道! 想到林元芳的贪色秉性,霍青云拳头一紧。 恰在此时,天启帝不再胡乱猜想,而是直接问王德发: “林元芳是不是在福康宫?” 这…… 王德发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霍青云,林指挥使确实在福康宫,但外男擅闯后宫是大罪,怎好让霍家人知道! 更何况,林指挥使还死在了福康宫! “你看霍青云做什么!回答朕!” 王德发眼见瞒不下去,只好回了一个“是!” 一时之间,天启帝和霍青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们都是了解林元芳的人,狂妄、好色,他去福康宫,一定不是去做什么好事的! 天启帝的脸阴沉的马上就能滴出水来,霍青云更是脱口而出道: “皇上,可否允臣一同前往?” 见天启帝好似不愿,霍青云开口补充: “臣身为禁卫军统领,有护卫皇宫之责。 如今有外男擅闯后宫,是臣护卫不利,恳请皇上让臣带领禁卫军,前去捉拿林元芳。” 此话一出,王德发整个人都麻了。 林指挥使死在福康宫现在还是一个没有传出来的秘密,太后只让他将皇上召去,没让自己告知此事,自己要不要多嘴呢? 这个念头在心里转了几圈,王德发还是闭上了嘴,反正等皇上到了福康宫,就知晓了。 天启帝最终还是同意了霍青云的请求,在王德发的带领下,和霍青云率领禁卫军的护送下,天启帝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福康宫。 …… 福康宫内,所有人都被押在院中。 小兴子手脚被绑着,还堵了嘴。 其他宫人们缩坐在一团,恐惧地迎接未知的风暴。 洛小苒的待遇要好一些,还能有把椅子坐,卫安站在她身后怒视着装死的小兴子,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要不是洛小苒嘱咐她在王公公回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她现在一定上前去把小兴子给撕了! 从小兴子愧疚的表情上,洛小苒和卫安都能看出来,林元芳的尸首在他房间里,小兴子一早便是知道的,并不是“不知情”。 想到待会儿太后过来,小兴子就会一口咬定林元芳是自己杀死的,洛小苒就忍不住地浑身散发煞气。 太后是先到的,一进福康宫,她就直奔林元芳的尸首而去。 小兴子房间里,床上、地面都是血,可不能让太后娘娘踩到。 于是宫人将林元芳的尸首抬了出来,还贴心地在上面盖了一层白布。 亲眼见到林元芳确实死的透透的了,太后顿感腿脚发软,差点没站住。 贴身嬷嬷赶忙差人搬来椅子,太后坐下后,仍旧感到心悸。 因为,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一具尸体对人的冲击力来的大,更何况这具尸体还是她最疼爱的侄子。 她没有孩子,对自己哥哥的几个孩子视如己出,没想到,如今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仇恨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太后精准锁定了洛小苒,声音好似能结出冰来: “洛小苒,告诉哀家,林指挥使为什么会死在你居住的福康宫?” 洛小苒眼中闪过阴霾,面对现在情绪上头的太后,她选择——同样情绪上头,无缝衔接了一个眼角含泪的悲痛表情。 “太后娘娘节哀,林指挥使的事情,民女深感天妒英才。 但请太后娘娘明鉴,民女是和来搜宫的王公公一同发现林指挥使的。 且民女昨日晚宴因为饮了酒,睡的比较沉,因此并不知道林指挥使是如何出现在福康宫的。 民女也很想知道是谁害了林指挥使,使我大梁少了一位栋梁之材,求太后娘娘务必彻查出凶手,告慰林指挥使的在天之灵!” 天启帝和霍青云刚到福康宫门外,就听到了洛小苒掷地有声的话语,当即心中一震又一震! 什么!林元芳死了!还是死在了福康宫! 天启帝当即赏给王德发一个怒瞪,怪他没有提前禀告此事,王德发回以一张苦笑的脸。 霍青云则是被洛小苒带着哭腔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觉得是太后的逼迫使得洛小苒陷入惊惧。 但一琢磨洛小苒的话,便又忍不住勾起嘴角。 什么时候……洛小苒会为林元芳打抱不平了? 她应该和林元芳都未说过话吧? 所以,她刚刚的伤心忧惧一定是演的! 院中洛小苒的表情有些过于真挚,太后也被闪了一下眼,整个人都愣了。 这个洛小苒应该和元芳不认识吧?她怎么还表现的……挺伤心的?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时,洛小苒对太后容颜的惊叹,让太后心中虽鄙夷洛小苒的出身,但也觉得这女子嘴够甜,因此对洛小苒的印象不算差。 加上洛小苒做燕王妃无法助长燕王势力,对于他们林家和皇家来说,都是好事。 至此,太后对洛小苒这个人不再排斥。 此前听到王德发禀告元芳死在了福康宫,太后从未怀疑这件事是洛小苒做的,而是有人栽赃陷害。 而她作为元芳的姑母,必须拿出严厉的态度来对待洛小苒,毕竟元芳死在了她住的宫殿。 但她又不能轻易处置了洛小苒这个燕王的心上人,燕王虽然人在北境,但奏折几乎是五日一封地送过来,写的全都是对洛小苒的看重。 天启帝把这些奏折拿给了她,她看完之后不禁要怀疑,若是洛小苒在京都有了什么闪失,燕王的大军可能就会来京郊练兵。 思量再三,她让王德发也把皇上叫来这福康宫。 如果自己注定要唱白脸,那皇上为了保护洛小苒一定会唱红脸,务必不让真正杀害元芳的凶手达成陷害的目的! “哀家自会找出杀害林指挥使的凶手,但他的尸体是在你的福康宫发现的,你难辞其咎!” “母后说的有理!” 天启帝带着禁卫军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快速将院中场景扫视一圈后,见到不可一世的林元芳静静躺在地上,天启帝的眼眸中闪过无数纷繁复杂的情绪。 但很快,他就收敛了这些情绪。 “林元芳是怎么死的?” 王德发回禀道:“林指挥使的尸体是在福康宫太监小兴子的房间发现的,奴才已经奉太后娘娘懿旨,派人去请张太医了。” 天启帝给了霍青云一个眼神,霍青云便在太监的指引下,去到了小兴子的房间。 恰在此时,张太医姗姗来迟,向太后和天启帝行礼后,就在两人的催促下,去查探了林元芳的尸体。 “回禀太后娘娘、皇上,林指挥使是被人迷晕之后,用利刃割破喉咙失血过多而亡。” 将小兴子房间探查一遍的霍青云,接着张太医的话说道: “小兴子的房间应该就是林指挥使遇害的地方,并非是从别处搬运过来的。” 有了霍青云和张太医的话,天启帝心里也有了底,决定快刀斩乱麻让这事翻篇,反正不能惹得洛小苒一身骚。 “那还等什么? 尸体既然是在那奴才房间发现的,林元芳又是在那房间被杀的,把那奴才拖到天牢拷问一番,问出行刺的缘由,然后处死即可!” 谁知天启帝的话音刚落,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兴子,突然大喊大叫道: “太后娘娘、皇上,林指挥使昨日深夜闯入福康宫,欲对洛姑娘行不轨之事。 洛姑娘用迷药将林指挥使迷晕后,让奴才把他拖到奴才的房中。 后来,洛姑娘更是一气之下,当着奴才的面,命令她手下的卫安将林指挥使杀死! 一切都是洛姑娘和卫安做的,与奴才无关,求太后娘娘、皇上,明察秋毫!” 小兴子的声音极大,凭借一己之力,震的在场所有人脑袋嗡嗡的。 这脏水,还是被他泼出来了! 卫安简直气炸了,她也顾不上现在身处皇宫了,对着小兴子破口大骂道: “你胡说!王妃和我昨晚回来后,没过多久就睡了,根本就没见过林指挥使! 小兴子,从北境来京都的一路上,你给我们王妃驾车,王妃住进福康宫后,也是你在跟前当差。 王妃一直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么污蔑王妃!” 在卫安的厉声控诉下,刚刚还一脸镇定的小兴子,眼中闪过愧疚,但还是继续说道: “奴才没有撒谎!卫安昨日杀死林指挥使时,鲜血溅了一身。 今日王公公搜宫来的早,想必卫安还没来得及将血衣处理,太后娘娘,您派人去卫安的房间一搜便知!” 小兴子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太后一开始笃定林元芳之死与洛小苒无关的念头,还真有了些动摇。 元芳好色的德性,她是知道的。 若真是元芳闯进了福康宫犯糊涂,洛小苒为了自保,或者说保住自己的名节,而杀了元芳,这也是有可能的。 思及至此,太后瞥了一眼王德发,王德发立刻带人去搜了卫安的房间。 不多时,竟还真搜出了血衣! 血衣在太后和天启帝跟前展示了一圈,太后气的不顾忌讳,直接伸手拿过血衣狠狠投掷在地上。 “洛小苒,这血衣你怎么解释!” 洛小苒身上的煞气更重了,没想到,对方不仅准备了小兴子这个人证,还准备了物证。 她发现自从来了京都,自己的耐心好像变成了一次性的。 每当遇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一开始她还能饶有兴趣地演演戏、服服软,第二次再遇上,就变的很暴躁。 对于唐妃的刁难,太后宫中她忍了,千秋节宫宴上便不想忍下去。 而对于太后的质问,刚刚她还能提起兴趣演出悲痛、惋惜的样子。 但现在,她不想了。 第349章 问询 “太后娘娘,卫安是近身伺候民女的,她的衣服也是宫中统一的宫女服饰,很容易从别处找来一身。 卫安在寝殿伺候民女的时候,有人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血衣藏进她房间,这也是不无可能的。” 顿了顿,洛小苒继续按照自己的思绪说道: “幕后凶手想将林指挥使之死栽赃到民女身上,不仅收买了小兴子,还提前准备了这件血衣作为物证。 按照幕后凶手的缜密心思,民女猜测这件血衣的大小……卫安穿上一定合身!” 说罢,洛小苒蹲下身子捡起被太后扔在地上的血衣,拿到卫安跟前比划了一下,不大不小刚刚好。 “民女甚至怀疑,这件衣服原本就是卫安的,是幕后凶手从浣衣局偷来的! 杀害林指挥使的时候,把衣服穿上或者挡在身前,这样就能制造是卫安穿着这件衣服杀了林指挥使的假象。” 洛小苒的语气已经不复之前对太后的恭谨和软甜,太后听到耳朵里,心下有些不悦,于是阴阳怪气道: “果然是能言巧辩,哀家听说昨日宫宴上,你伶牙俐齿地顶撞了唐妃,害的她被皇上禁足。 哀家本来还不信,现在算是见识到了。” “咳咳,母后,洛姑娘所言,也……不无道理。” 天启帝被洛小苒硬刚太后的操作震惊了片刻,回过神来后,就为她说起了好话。 看在天启帝的面子上,太后往下压了压怒火,她指着五花大绑的小兴子接续问道: “血衣的事情还有待细查,可你们主仆杀害林指挥使的事情,是你宫中的小太监主动告发的! 若你们不是凶手,他有几个胆子敢以奴告主?” “既然小兴子说民女是凶手,民女恳请太后娘娘和皇上,允许民女问小兴子几个问题。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民女不能被小兴子红口白牙地污蔑,要与他对峙!” “朕允了。”太后还没表态,天启帝抢先说道。 看押小兴子的宫人都是太后长宁宫里的,太后没发话,他们甚至连堵着小兴子嘴的白布都不拿掉。 天启帝静静看向太后,没有说话,两人之间有一股不可摆在台面上的对抗,洛小苒和霍青云都是这对母子当众较劲的见证者。 最终,太后微微点了点头,宫人将小兴子的堵嘴布拿掉,洛小苒走了过去。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洛小苒,小兴子心中陷入深深的挣扎。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坚定了下来。 洛小苒将小兴子脸上由心虚、愧疚到坚定的表情,尽收眼底。 是啊,自己对他不薄,若不是有什么东西被人捏在手里威胁,小兴子干嘛要害自己呢! 不过,他既已经做出了这事,那便是自己的敌人,自己对待敌人可从不会手软! “你说昨晚林指挥使闯入福康宫,欲对我行不轨之事,有人可以证明吗?” 谁主张,谁举证,洛小苒问的没毛病。 小兴子回道:“林指挥使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宫里其他人都睡着了,奴才因为在廊下守夜,所以发现了他。” “也就是说,这句让林指挥使担负起‘外男私闯后宫’罪名的话,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小兴子:“……” “入夜之后,宫门都是上了锁的,林指挥使是如何进来的?”洛小苒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小兴子嗫嚅:“这个……奴才也不知,奴才发现动静的时候,林指挥使已经在院中了。” 洛小苒冷嗤一声,“这依旧是你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 若仅凭一个人的胡言乱语就可以给另一个人定罪的话,我也可以说,林指挥使是被你杀死的!” “我没有!”小兴子极力反驳道。 “你被人收买,深夜悄悄打开福康宫的大门,幕后之人给你带来了已经被迷晕的林指挥使,和一件卫安穿着合身的宫女衣服。 你将林指挥使拖到自己的房间里,然后把卫安的衣服挡在身前,最后割了林指挥使的脖子!” “我没有!!!” 昨晚的一些片段随着洛小苒的讲述在脑海翻涌,小兴子一夜未睡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他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奴才,活到现在,伺候的最好的、愿意把他当人看的主子就是洛小苒,而他现在……却在害洛小苒! 不仅如此,他还得在太后、皇上跟前,唱好“以奴告主”的戏码,这使得他整个人的体力和精神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小兴子不住地摇头,嘴里重复着“我没有”三个字,洛小苒却视而不见,继续她的问询: “你说我将林指挥使迷晕了,卫安动手杀的他,我是从哪拿的药?卫安又是用什么姿势杀的林指挥使?凶器是什么? 既然你说卫安来不及处理血衣,想必凶器也都来不及处理,凶器现在放哪了?” “……” 小兴子连“我没有”也不说了,他愣愣地看着洛小苒,因紧张、恐惧、愧疚而出的汗水,使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般。 良久,他低下头,无声地苦笑着。 再抬起头的时候,小兴子的整张脸已经苍白如纸。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洛小苒,无声地说了一句“对不住”,然后朝着太后和天启帝大叫道: “奴才说的都是真的,林指挥使闯入福康宫欲对洛姑娘行不轨之事,洛姑娘便从袖中撒出迷药将他迷晕,然后指使卫安将他杀害! 洛姑娘昨日的宫装还未送去浣衣局,她的寝殿从不让我们进,外人无从对宫装做手脚,上面一定会有迷药的残留! 杀害林指挥使的事情,奴才虽然没有参与其中,却也属于袖手旁观,奴才愿意用自己的贱命赎罪!” 说罢,浑身上下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小兴子,竟然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迅速跑到花坛边,一头撞了上去! “砰!” 一声脆响。 花坛这种东西能有多高? 小兴子为了用自己的死污蔑洛小苒,不惜跪在花坛前,决绝地用脑袋与建造花坛的汉白玉对撞,当场表演了一个自己给自己开瓢。 太后都惊着了,虽然在后宫多年,手里也有人命,但那都是她下了命令,下头的奴才去执行的,根本不会让她见到这血腥的场面。 太后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到,幸亏刚刚看了一眼林元芳的尸首,让她对这种带血之事有了一定的准备。 若一开始就让她看到小兴子脑袋上红白混合的浆液,她怕是会吓出病来。 天启帝见到的血腥场面也不多,但他终究是男子,还是大梁之主,就算心里有些许害怕,面上也没有任何的表现。 相对于以上两人,洛小苒和霍青云则淡定的多。 蜷缩在地上的小兴子,挣扎了片刻后,便彻底没了气息。 王德发心中不由暗骂小兴子是个祸害,惹出一堆是非后,自己撞撞脑袋死了,留下一堆烂摊子还得他收拾! 看到太后紧绷着的脸,王德发赶紧吩咐两个小太监把小兴子的尸体抬走,只是花坛与地上的血迹,现在不好当着贵人的面打水冲洗,只好先放任在那。 缓了缓片刻,太后再次对洛小苒发难,语气变的十分凛寒: “洛小苒,若你真与林指挥使之死无关,那个奴才会以死揭发你吗?” 小兴子的尸体被抬走的时候,洛小苒细细打量了几眼,他的身躯真的很瘦弱。 在皇宫中,与王德发这种主子跟前的心腹奴才相比,以小兴子为代表的底层宫人生活的比较苦。 这种困苦不是指物资上的匮乏,而是绝大部分的底层宫人都有过尊严践踏、精神虐待、同类霸凌的经历…… 洛小苒几乎没见过小兴子直起腰的时候,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封建制度下,皇宫底层太监的形象,卑贱、软弱、为了活着而活着…… 但就是这样一个被许多人骂“没根”的奴才,最后却选择用这么决绝的方式,咬了她一口! 洛小苒对于小兴子之死,只唏嘘了片刻,很快眼中的复杂就变为冰冷。 “太后娘娘,若用一条奴才的命,就能换来林指挥使的命,还能让民女这个未来的燕王妃背负嫌疑。 民女若是小兴子背后指使之人,也会觉得此事……无比划算!” 此话一出,院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唯余刚刚饮了血的汉白玉花坛中的绿菊,不被人间事物缠扰,浑然不知地摇曳着。 洛小苒的话太过直白,算是将此事全然挑明了,因此使得院中的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对于林元芳的死,霍青云是乐见其成的。 霍家早就因为先太子之死、惠宗淑妃郁郁而终、霍老家主中风等一系列事件,将林家视作死敌。 林家得意了三朝,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闹心事,霍青云乐得看戏。 他唯一担心的,是洛小苒深陷其中,不知能否成功脱身。 天启帝亲眼看到林远芳的尸首后,内心的情绪虽然很复杂,但还是高兴占据了大头。 在自己还未被太后收养的时候,林元芳便仗着自己林家嫡长子的身份,根本没把自己这个皇子放在眼里。 后来自己成了惠宗名义上的嫡子,林元芳表面对自己尊敬有加,背地里还是瞧不起自己的出身。 即便在登基为帝后,自己也能感受到林元芳的狂妄与自大! 天启帝高兴了片刻,就开始迅速思考起来,杀害林元芳的凶手是谁? 好几个名字在心中一一划过,天启帝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他只希望,凶手不是他想的那人便好。 太后仍旧悲痛,但她自持身份贵重,不能在大庭广众下一再失态,因此一直强忍着。 如果说,太后一开始认为这件事是有人做局陷害洛小苒,那么在小兴子用性命告发洛小苒后,太后便更加认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这太像一个局了,一个专门针对洛小苒的局。 倒不是太后看不起洛小苒,而是在她眼中,洛小苒不过就是一个出身低微的村姑农女,因着容貌姣好、伶牙俐齿,一朝得上天眷顾入了燕王的眼。 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的女流之辈,如何敢随意在皇宫大院内,杀害林家的嫡长子? 可万一呢?太后犹疑着…… 万一小兴子说的是真的,元芳真就是被洛小苒迷晕后杀死的呢? 想到小兴子临死之前提到的迷药,太后看向了王德发,催促道: “去!把洛小苒昨日的宫装搜出来,让张太医查查里面有无迷药!” 王德发领命去了洛小苒的寝殿,很快就将宫装带了出来,交给了张太医。 张太医按照小兴子所说的,着重检查了宫装的袖子,皱着眉头看了洛小苒一眼,他将自己的检查结果,如实禀报: “回太后娘娘,回皇上,宫装的左袖之中……确实有迷药的残留! 且这种迷药药性十分猛烈,不需要吞服,只要闻到,或者皮肤上有接触,就能使人昏迷。” 张太医的话使得太后心中的天平,又向“洛小苒是凶手”那边,倾斜了一些。 她冷着脸没有开口,明显在等着洛小苒的解释。 你不是能言善辩吗?哀家倒要看你如何解释迷药的存在! 洛小苒一点也不惊讶于迷药真的存在,既然小兴子敢说出来,就一定是做了手脚的。 但自己没杀林元芳,那就不会背这口锅,她决不能让背后那人得逞! “民女穿的宫装是内廷司送来的,一路上要经多少人的手? 裁剪宫装的御衣司,每日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在一件宫装上动手脚,想必也是不难的。 就算这件宫装上面有迷药的残留,谁能证明,这是民女藏迷药时留下的? 民女和卫安入宫时,可是被搜过身的,并未携带任何违禁之物。” 洛小苒还奇怪自己昨晚为什么睡的那么熟呢? 原来是穿的宫装被人动了手脚,迷药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她。 大意了,入口的东西注意了,身上穿的却没有提防。 第350章 太皇太后 身为陈稷派来保护洛小苒的人,卫安也有些懊恼于自己的不够周全,这才让洛小苒遭了道,被这么一大口锅扣在头上。 “我们王妃心地良善、举止娴雅,在皇宫的这些日子,从来都是规规矩矩、谨言慎行的,怎么会指使我杀害林指挥使呢?还请太后娘娘和皇上明鉴!” “洛小苒还没嫁与燕王呢?你一口一个‘王妃’的叫,是不是太早了?”太后皱眉。 卫安垂眉道:“我等燕王手下之人,私底下都称呼洛姑娘为王妃,殿下知道后,并未有任何的不悦。” 洛小苒不自在地眨眨眼睛,心跳突然有些快……是肿么回事? 太后一噎,燕王果真是在北境待的久了,手下之人如此胡闹,竟也不约束! 卫安的话,让太后和皇上心中,更加明白了陈稷对洛小苒的看重。 因此,对于如何处置洛小苒,他们都斟酌着不好下结论,最后还是天启帝开了口: “林元芳之死事发突然,虽有小兴子的指证,但现在还无确凿的证据证明洛小苒是凶手。 依朕看,在事情还没查明之前,就先将洛小苒囚禁在福康宫。 一切等水落石出后,再行定夺。 母后,您意下如何?” 太后只思考了片刻,就微微点了点头。 “那就照皇上的意思办吧!” 洛小苒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只能说,太后和天启帝是真的忌惮陈稷,所以不敢轻易动自己。 当然,自己的据理力争,也起了一定的效果,但根本原因还在陈稷。 洛小苒清楚的知道,就算自己是一个穿越女,就算自己见识过末世的残酷,就算自己在末世磨炼出一般女子没有的身手,但自己终究只是一个人,一个没有超能力的人。 若老天爷送她过来的时候,还给了她动辄就能使千万人灰飞烟灭的能力,那她面对所谓皇权,根本不带怂的! 但她不是一介凡人嘛!凡人就得接受自己身上的局限性。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无论是和平世道还是末世危机,双拳都难敌四手。 在末世受到伤害后,她才对人失去了信任,选择独自一人流浪。 来到古代后,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很多朋友,她封闭的心一点点敞开,于是不再像一头孤狼般寂寥地游走世间。 洛小苒从来没有觉得,穿越而来的自己是什么天命之女,是什么能搅乱风云的人物。 从穿越过来开始,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只是大梁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而在这样一个等级分明的朝代,搅进权力的斗争是找死的最快路线。 所以,她选择找一个小山村躺平,奈何一系列的事情却把她推进了现在这个境地,她只能迎难而上! 这趟来京都,她不只是为自己来的,也是为陈稷来的,所以她借助陈稷的权势,毫无心理负担。 话说回来,洛小苒清楚的知道没有权势,就有被权势打压的可能,但她没想过自己建立什么势力。 一则,称王称霸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这与她躺平的理想背道而驰了。 二来,她的基础也不牢靠啊,一无人,二无财,干嘛折腾呢? 当然,若有一日天下大乱,陈稷想折腾折腾,自己能帮上忙的,她一定帮! …… 太后和天启帝离开后,禁卫军围死了福康宫。 之所以不用太监,也是怕太监里有做怪的人。 而禁卫军是霍青云的人,天启帝正是知道林霍两家的仇怨,因此,霍青云来保护杀害林元芳的疑犯,他再放心不过。 当然,霍青云身为禁卫军统领,不可能像个侍卫一样守在福康宫的门前,与手下交代了守好福康宫,并且保证宫内之人安全之后,他便回到了前朝。 霍青云打算向天启帝请命调查此事,他答应过燕王,要照顾好洛小苒的。 正当霍青云打算离开的时候,太皇太后身边的客嬷嬷来了,还带着太皇太后的口谕。 “太皇太后口谕,将福康宫所有人等押入天牢,静候拷问!” 霍青云眉头一紧,没有说话。 他身后守在紧锁的福康宫门前的禁卫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没有动作。 客嬷嬷见状,不由横眉道: “大胆!太皇太后的口谕,霍统领你要违背吗?” 霍青云声音淡淡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我等奉皇上之命看守洛小苒一干人等,太皇太后口谕要把他们发送天牢,不知皇上可否知晓?” 天启帝前脚刚走,后脚太皇太后的人就杀到了,这完美的错过,他明显不知情呀! 霍青云当然知道天启帝不知晓此事,他是故意这么问的。 客嬷嬷若是仗着太皇太后的势,连皇上的命令也可以视若无睹,那便可以激发天启帝与太皇太后之间的矛盾。 而他是禁卫军统领,他需要效忠的人是天启帝,自不会让客嬷嬷把人带走。 若客嬷嬷忌惮皇上,便一时带不走洛小苒,还得到皇上跟前去请旨。 皇上顾念洛小苒,就算最后向太皇太后妥协了,也一定不会让洛小苒在天牢里受刑吃苦。 客嬷嬷显然没想到霍青云的态度如此强硬,若守卫福康宫的是后宫的太监,那她还要费什么事? 后宫——从来都是太皇太后做主的! 可偏偏皇上让禁卫军守在这,而禁卫军统领是霍家的,霍家与林家可是不对付! “霍统领执法严明,奴婢佩服。” 客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撂下这句话后,就回了长宁宫,欲向太皇太后禀报此事。 …… 长宁宫内,太皇太后倚坐在床头,床边正跪着一人侍候她喝药。 “皇祖母,良药苦口,快些用了吧!” 陈令仪左手举着药碗,鲜红的指甲与霁蓝瓷碗形成鲜明对比,右手拿着盛满黑稠药汁的汤勺,恭谨地递送到太皇太后嘴边。 太皇太后已经是七十二岁的高龄,头发全然花白,脸上的皮肤松松垮垮,与面前陈令仪光滑白皙的手,再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太皇太后已经衰老的容颜不难看出,她年轻时的姿色并不出色,她也总以为是容貌普通的缘故,所以才不得太宗喜爱。 因此,她讨厌后宫那些长的漂亮的女人,不管是妖娆妩媚的美,还是端庄娴雅的美,她通通不喜欢! 很不巧,陈令仪就是一个耀眼的美人,因此撞上了太皇太后的雷区。 要说陈令仪也够倒霉的,太皇太后不喜欢长的漂亮的女人,太后不喜欢出身卑贱的人,两样她都占了! 所以,不管她如何挖空心思,这两个皇宫中最最贵的女人,一点都不喜欢她! 至于第三尊贵的皇后,陈令仪从没入过皇后的眼。 皇后把自己定位成被困在皇宫的看客,后宫的争宠都是她爱看的戏码,她是高高在上的,从来不屑于掺和到后宫的事情里面去。 太皇太后发福的圆脸十分威严,她眼神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 “这些药日日都喝,也不见什么效果,你先放下吧,哀家想喝的时候,再让他们重新熬制一碗。” “是。” 陈令仪乖巧地放下药碗,自有宫人接过拿下去。 “哀家不过病了几个月,太后就越发不像话了,如今还发生了外男私闯后宫,死在后宫的事情,她竟还想瞒着哀家,简直糊涂!” 陈令仪仍旧跪着,“庆仪也是无意撞到了此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将此事告知皇祖母,母后瞒着皇祖母,一定是怕您病中忧思,想让您好好养病!” “嗯!还好你有孝心。 话说回来,庆仪,你就不怕太后知道你将此事告知哀家,会不高兴吗?” 太皇太后难得来了兴致,想逗一逗陈令仪。 陈令仪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道:“母后瞒着皇祖母,是她的孝心,庆仪告知皇祖母,是庆仪的孝心。 庆仪和母后都是为了孝顺皇祖母,母后不会怪庆仪的。” 陈令仪的这番话听的太皇太后挺舒心的,她难得对陈令仪有了些许改观,便让她赶紧站起来,还赐了座。 陈令仪心中微动,坐下之后,陪着太皇太后又聊了一会儿,然后就等到了铩羽而归的客嬷嬷。 客嬷嬷将自己在福康宫前的遭遇如实禀告给了太皇太后,长宁宫内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瞬间凝固住了。 “霍青云是皇上的禁卫军统领,如此作为,也不算违逆哀家。 那你便去前朝一趟,问问皇上,哀家能不能做主把福康宫一干人等送去天牢!” 刚刚回到长宁宫的客嬷嬷,再次离开了,太皇太后发现陈令仪的脸色变的有些差。 果不其然,就听她道: “皇祖母,皇上年纪尚轻,都是霍青云自作主张回了客嬷嬷,皇上对您可从来都是尊敬的。” 太皇太后一听陈令仪担心的是这个,愣了几息,苍老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 果然是谨小慎微着长大的,就算给了如今至高无上的权位,骨头还是软的。 “庆仪啊,哀家是你们的皇祖母,你们体内留着哀家的血!” …… 乾清宫。 客嬷嬷从长宁宫出来后,立刻面见天启帝,将太皇太后的口谕带到。 天启帝没想到太皇太后这么快就知晓了此事,他开口询问: “皇祖母正在养病,今日有什么人前去叨扰吗?” 客嬷嬷如实回禀,“庆仪长公主过来侍候太皇太后用药,奴婢从福康宫回来的时候,太皇太后的脸上好似带着笑意。” 天启帝的太阳穴跳了一下,他沉吟片刻后,对着客嬷嬷说道: “既然皇祖母想要严查福康宫一干人等,朕自是不会违背她的心意。 只是洛小苒身份特殊,朕会派禁卫军到天牢中保护她,希望皇祖母她老人家不要多心。” “奴婢这就去回禀太皇太后。” 客嬷嬷走后,天启帝叫来了霍青云,让他挑选几个机灵稳重的人,跟去天牢保护洛小苒。 霍青云这才得知太后要将福康宫所有人都关进天牢的消息,几不可察地抿抿嘴,他开口说道: “皇上,臣已经查出浣衣局确实少了一件卫安的衣服,很有可能是真正杀害林指挥使的凶手,偷走了卫安的衣服,然后栽赃给洛小苒、卫安主仆。” 天启帝眸光沉静,他何尝不知道洛小苒是冤枉的,她没有理由杀林元芳! 但现在是太皇太后出手要让洛小苒进天牢,又不是他,就算将来燕王记恨,那也是把这笔账算在太皇太后身上,与自己无关! “朕知晓了,你继续往下查,你早日查出真正的凶手,洛小苒就能早日从天牢出来。” “……是!” …… 于是乎,本以为自己只需要被禁足的洛小苒,现在喜提“铁窗泪套餐”。 听了霍青云讲的来龙去脉,洛小苒有些搞不明白……太皇太后这是个什么意思。 林元芳是太后的亲侄子,太后都没说把她弄牢里去,太皇太后和林元芳在血缘上讲,要比太后和林元芳远一辈呢,她这出的什么头啊! “皇上让禁卫军跟着过去,你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更不必担心会被严刑拷打。” “多谢皇上,也多谢霍大人!” 洛小苒摆摆手,表示自己还扛着住这个“噩耗”。 “燕王殿下说,如果我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找你,霍大人?” 霍青云没想到燕王连与自己的隐秘结盟,也毫不避讳地告知了洛小苒,他是真的很喜欢洛小苒啊! 喉咙突然变的有些干涩,看着洛小苒期待的眼神,霍青云郑重道:“自然!” 就算不是燕王,他也愿意的,霍青云想。 “霍水也会被派到天牢中,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和她讲。” 洛小苒的记性一向不错,立刻想起霍水是她杀林山后被堵在京都城门出不去,给她搜身的那个姑娘。 从霍青云外出办事都要带着她来看,这个霍水也算是霍青云比较得力的手下,没想到霍青云竟然愿意派她来保护自己,也是很够意思了! “霍大人的这份人情,我记住了!” 第351章 天牢 天牢是关押犯错宫人的处所,因为其间时常动用刑罚,因此不设立在皇宫中,而是在皇宫外面的皇城一角。 皇宫是皇帝居住、办公的场所,皇城则是以皇宫为中心,向外扩张的一个区域。 普通老百姓禁止居住在皇城,因为皇城之中设置着宫廷的服务机构、仓库、官衙以及宗庙、园林等专门为皇宫提供各种服务的设施。 达官显贵也不允许住在皇城,他们住在内城,内城则在皇城的外围,内城再往外是外城,那里才是普通老百姓居住的场所。 整个京都便以皇宫为中心,依次向外修建了皇城、内城和外城,居住在内的人的身份贵贱也依次递减,阶级十分明显。 掌管天牢的,是一位姓孙的太监,人很消瘦。 此时,他正跟前来押送洛小苒等人的长宁宫太监交接,听到林元芳死在了福康宫,孙公公的脑袋炸了一半。 又听到这位站在最前面的貌美疑犯,便是宫中传了很久的未来燕王妃,孙公公另一半的脑袋也炸了。 等太后派来的太监们都走后,孙公公望着正在打量天牢大门的洛小苒,心中叫苦连天。 这位的身份如此特殊,他要如何对待啊? 尤其是,押送太监们走了,霍青云派来的禁卫军还留在这,美其名曰帮着天牢看守犯人。 这场景落在孙公公眼里,更让他心中仿若吞了一只苍蝇,不上不下的难受。 搁以往,凡是送到他这的人,基本上就没有出去的,他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哪里需要如此小心翼翼地考虑。 可这位是未来的燕王妃,同时又是杀害林指挥使的疑犯,真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啊! 他给笑脸,那是得罪林家。 他给冷脸,那是得罪燕王。 左右为难! 心里盘算再多,终究还得面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孙公公打算……不卑不亢。 “太皇太后发话了,要奴才配合禁卫军一同查办此案。 奴才会尽快和霍统领派来的禁卫军梳理好案情,逐一审问,待真相大白之日,也好让洛姑娘早点出去。 请吧!” 孙公公放完话,他身后常年守卫天牢的太监们就一拥而上,一对一地站在洛小苒等人的身侧,陆续把他们带进天牢的大门。 守卫天牢的太监们,都是有功夫在身的,当然,他们最厉害的功夫,是审问犯人的技术功夫。 据说天牢有三十六道刑罚,自大梁建朝以来,就没人能完整地受过这三十六道刑罚,往往没被拷打多久,就会早早招供的。 穿过狭窄曲幽的小道,腥味混着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把洛小苒熏的够呛! 再往里面走,隐隐便可听见拷问犯人的声音,鞭子抽打在人身体上的声音,犯人痛苦哀嚎的声音…… 通往牢房的路上,要先经过刑房,随着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洛小苒等人离刑房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这时,孙公公叫来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 “去!让刑房消停些,别吵到洛姑娘。” 洛小苒似笑非笑,不想吵到自己,早让刑房停手了,用得着让她听了一路,这时才让人停手。 自己初来乍到,孙公公作为东道主,想立威,洛小苒也理解。 就是这个行为,让洛小苒感觉他这人……有点装。 洛小苒的眼神太过直白,仿佛能穿破所有人的小心思,孙公公尴尬地笑了一声,接着带着众人往里走。 终于来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空气中的血腥味达到了顶峰,原来,刑房已到。 刑房两边都是走道,他们刚刚走的是从天牢大门的来时路,对面的走道则是通往牢房的路。 刑房的整个空间被分割成五处,中间放置着各种刑具和供天牢太监们休息的桌椅,东南西北四处,各自放了铁笼和两根立在地面上的木头。 两根木头上面系着粗绳,能够把犯人的两手绑上,整个人吊在两根木头中间,方便施刑。 铁笼则用来关押疑犯,让他们可以近距离地观摩施刑过程,达到恐吓效果,以便疑犯尽快招供。 因为洛小苒等人的到来,刚刚正在遭受鞭刑的犯人,得到了稍许的喘息之机。 他仍旧被吊在两根木头之间,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抽打成细条,血迹从破碎的布料渗透出来,染红了衣衫。 福康宫一干人等也有近十人,加上太监、禁卫军,三十几人陆续来到刑房,那人却仍旧耷拉着脑袋,没有丝毫反应,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见洛小苒多看了犯人几眼,孙公公开口向她介绍道: “这个奴才前几日冲撞了唐妃娘娘,犯了大不敬之罪,所以就被送到奴才这了。” “唐妃?”洛小苒来了兴致,“他是如何冲撞了唐妃的?” 看着犯人半死不活的样子,孙公公无奈地摇了摇头。 奴才命贱,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送他来的太监只说,这个奴才把唐妃娘娘的宫装弄坏了。 那原本是唐妃娘娘要在千秋节宫宴穿的,再做新的怕是来不及了,故而唐妃娘娘大发雷霆。” 听到这的时候,洛小苒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猛地看向孙公公。 “孙公公执掌天牢,想必对每个犯人的底细都了如指掌,这个犯人是否有亲人也在宫里当差啊?” 孙公公细细回想了一下,便有些惊讶地看向洛小苒,如实回道: “还真叫洛姑娘说准了,这个犯人的弟弟也在宫里当差,前几日,他还送了厚衣服进来,怕哥哥在天牢冻着 要奴才说,天牢是什么地方? 进了这里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他弟弟费这个心干嘛?还不是做无用功……” 说着说着,孙公公顿感有些不对劲,他这么说不就默认了洛小苒出不去吗? 他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连忙解释道: “进了天牢的人,查实确有过错,那就得受罚。 若查出是清白的,自然就能出去,奴才刚刚失言了。” 孙公公话说完,洛小苒却没接茬。 她移步走向那个血淋淋的犯人,伸手揪着他的头发,把他低垂的脑袋扬起正对自己,也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别说,和小兴子倒是有几分相像。 洛小苒转头看向霍水,“保护好他!” …… 在洛小苒的强烈要求下,卫安和她关在了一个牢房之中,毕竟她的牢房算是所有牢房中最干爽的一间。 卫安的那间牢房又潮又脏,混着尿骚味和饭菜的馊味,还有老鼠、臭虫在里面爬。 虽然卫安不嫌弃,但洛小苒有些看不下去,所以试探性地问了一下孙公公,没想到孙公公立刻就同意了。 能和洛小苒待在一起,卫安很开心,开心之后,回想起刑房那一遭,她已然明白了什么。 “王妃,原来小兴子的那句话没有撒谎,他的哥哥真的被关押在天牢,就是刑房的那个犯人! 属下之前还不明白,您对小兴子不薄,他为什么要忘恩负义污蔑您! 现在看来,小兴子之所以豁出性命也要把您栽赃成杀害林元芳的凶手,恐怕就是因为有人拿他哥哥的性命威胁了他!” “还有吗?”洛小苒让卫安接着往下分析。 “小兴子的哥哥是因为冲撞了唐妃才被发送到了天牢,难不成,唐妃就是那个幕后之人? 在宫宴之上,她也是故意与王妃起冲突,最后被皇上禁足的。 她与王妃结怨,有陷害王妃的动机。 被禁足之后,所有人都会以为她在闭门思过,这件事便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卫安的分析不无道理,但洛小苒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是我去查这件案子,一定会去查小兴子的家人,看是否有人以家人作要挟,让小兴子来诬陷我,这样不就一下子查到唐妃了?” 说到这,洛小苒停顿了一下,目光与卫安恰好对视上。 “唐妃会这么蠢吗?” 卫安嘴角一抽,关于唐妃,她着实有些一言难尽。 “王妃,唐妃好像真的挺蠢的,不是装出来的那种蠢!” 洛小苒:“……”这倒也是! “就算这个不是疑点,唐家和林家交好,唐妃为什么要杀林元芳? 她想报复我,做什么不行,非得制造出这么一件轰动的大事来? 况且,如果她蠢到连小兴子的哥哥都能暴露,她会那么细心,周详地制作血衣和炮制我宫装上的迷药残留吗? 还有,我们刚进天牢就遇上小兴子的哥哥小高子,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我更倾向于唐妃只是幕后之人放出来的烟雾弹,或者必要之时的替罪羊,而策划了这件事的……另有其人!” 卫安觉得洛小苒的分析十分有道理,唐妃确实太浮于表面了,真就是被推在前面的一个靶子。 如果真是唐妃杀了林元芳,还把自己暴露的这么彻底,卫安觉得唐妃都算不得蠢,简直是有病,有大病! 卫安还在琢磨这件事情,她聪慧的王妃已经开始了下一步的布置了。 洛小苒叫来了霍水,让她帮自己给霍青云带一句话。 …… “小兴子以奴告主,实在胆大妄为,臣不得不怀疑他是受到了威胁利诱。 巧的是,他的哥哥小高子在御衣司当差。 三日前,小高子被派去给唐妃娘娘送千秋节宫宴穿的宫装。 后来,唐妃娘娘发现宫装有损坏,一气之下就把小高子发送到了天牢。 更巧的是,给唐妃娘娘和洛姑娘裁剪宫装的,是同一位御衣司的宫女。 而这名宫女,在千秋节当晚,离奇暴毙。” 御书房内,霍青云将这两日查到的消息,如实禀告给了天启帝。 嗯,有选择地禀告。 还有一些并非是他瞒着天启帝,而是很难去查问。 比如,凶器。 当日他一眼便看出凶器是一把匕首,可在偌大的皇宫,想找一把匕首,难于登天。 再比如,御衣司的所有宫女都有可能接触到洛小苒的宫装,全抓起来审,甚至用刑,根本行不通。 因为,御衣司一直在为太皇太后制作绣有佛经的金丝锦被,据说是要在太皇太后崩逝后,盖在她的尸身上面的。 大肆审问御衣司的人,就是无形减慢了金丝锦被的缝制速度,就是对太皇太后不敬。 “你的意思是,唐妃是指使小兴子谋害林元芳,并栽赃嫁祸给洛小苒的人?”天启帝冷冷地问霍青云。 “与小兴子口中的洛姑娘谋害林指挥使一样,并无实证。” 霍青云回道,语气和刚刚一样,仿若没有察觉到天启帝的不悦。 “下去吧!” 霍青云离开后,天启帝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背影,眼中多了几分思考。 少时在尚书房读书的时候,霍青云表现的很普通,与不受宠的自己一样。 但霍青云是先太子的表弟,先太子对他极为照顾,这就让自己这个当时不受宠的皇子心中,有些羡慕。 明明自己才是先太子的亲弟弟,可先太子却更亲近霍青云这个表弟。 后来,先太子意外薨逝,霍青云放弃科举入仕,进入殿前司当差。 而自己彼时已经是惠宗名义上的嫡子,与霍青云在身份上,有着云泥之别。 按道理,少时对霍青云的那一点点艳羡,应该荡然无存了。 但不知为何,每次见到霍青云,自己心中总有些许芥蒂。 登基之后,碍于心中的芥蒂,更碍于林霍两家的关系,自己始终冷着霍青云,这个皇上应该器重的禁卫军统领。 让他去灾民群里去找白贵妃的弟妹,林元芳去不了的中秋祈福才轮得到他去…… 自己从霍青云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受到折辱的反应,他总是表情淡淡的,两相对比之下,自己的小心思就显的无比的幼稚。 可自己也就只能幼稚地发发小脾气,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很好掌控。 因为自己是林家扶持上来的傀儡,在林家人面前不配有一国之君的威严! 但是,福康宫外霍青云拒绝太皇太后口谕的行为,维护了自己这个一国之君的威严。 若是换作旁人,怕是得洛小苒押到天牢后,自己才能知晓这件事。 毕竟,在这偌大的皇宫,老太婆积年的威压,不是随便一个人可以承受的。 但霍青云还是那样做了! 或许……自己应该收起心中的恣肆,重新审视霍青云。 毕竟,京都局势的风云变幻,霍青云也是深陷其中的一人啊! 第352章 林家 内城,林家。 乍闻噩耗的林家主母,强撑着等前来通传的太监离开后,才失态地差点瘫软在地。 还好旁边的林啸天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并让下人将她扶回房间休息。 “不!我不走!老爷,妾身要知道是谁害了元芳,妾身要让他血债血偿!” 林家主母双手死死攥着林啸天的袖子,双目赤红,顾不上平日的端庄得体,声嘶力竭地咆哮。 林啸天威严的面庞也染上悲痛,他将林家主母扶到椅子上坐下,眉间的竖纹仿佛又深了些。 “如今事发才一日,大内查明真相,需要时间!” 林家主母毕竟是一位母亲,听到自己的儿子死了,感觉天都塌了一半,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大内又能查出什么!老爷,死的是你我的儿子,他们不会尽心的,还是得靠我们自己查!” 林啸天当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 “能在皇宫中把元芳杀害,此人一定手眼通天! 不过夫人你放心,无论此人有多厉害,身份有多尊贵,一旦查明他是杀死元芳的凶手,我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林家主母并没有被林啸天的承诺安抚到,她现在急需做些什么,来发泄自己的丧子之痛。 “老爷,妾身也不相信洛小苒一介村姑敢杀害元芳,可元芳毕竟是死在了她居住的福康宫,加上她宫里的太监以死告发,她身上有嫌疑! 若真另有幕后凶手陷害污蔑洛小苒,或者幕后凶手只是随意选择了福康宫作为杀害元芳之地,那便说明福康宫克我的元芳,妾身便要福康宫所有人为我的元芳陪葬! 妾身这就去面见皇后,让皇后杀了洛小苒和身边伺候的宫人,为元芳报仇!” 虽然不赞成林家主母即刻进宫,但林啸天不得不承认,洛小苒……得死! 他们林家历经四朝,从未有过嫡长子英年早逝的情况,可洛小苒一来,他的嫡长子便被杀害了,洛小苒克我林家! “皇后自幼与元芳感情最好,元芳出事,她必定十分着急。 可夫人你看,刚刚来传信的……是太皇太后宫里的太监,皇后没有往家里送信,她想必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那我就去找太皇太后与太后,顺便问一问,皇后在忙些什么?连自己的大哥死在后宫,都不能给母家传个信!” “夫人莫要再说这些赌气的话!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刚刚太皇太后身边的太监也说了,皇上原本只是将洛小苒禁足福康宫,还是太皇太后下旨,把洛小苒发送天牢送审。” 林啸天是在告诉林家主母,洛小苒此人……不好动! “呵!” 林家主母冷笑了一声,她可管不了君臣尊卑了,心中都是林元芳遇害的消息,她早已方寸大乱! “皇上也太偏心了,若不是太皇太后,洛小苒竟然只需禁足福康宫,简直不把我们林家放在眼里! 不过,妾身明白皇上偏心的原因。 太皇太后同意燕王回京后,就让燕王和洛小苒完婚,洛小苒是未来的燕王妃,身份特殊! 而且她是被皇上从北境带回京都的,她若是出了什么事,皇上与燕王之间就会产生隔阂,所以,皇上要保护洛小苒。 可是老爷,燕王皇上惹不起,咱们林家皇上就可以轻视吗?” 林啸天眼神微微一颤,像是想起什么,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 “可若杀害元芳的,就是皇上呢?” 第353章 冲喜 皇城,天牢。 “得知长公主您要来,奴才提前让人把各处都打扫了一遍,就怕冲撞了您。” 孙公公噙着一抹讨好的笑容,在前面为陈令仪带路,朱颜是三人里走在最后面的那个。 孙公公所言非虚,为了迎接陈令仪的到来,就连刑房积年的血垢都被洒扫的一尘不染。 看到如此洁净的刑房,陈令仪不仅没有孙公公预期中的受用,反而神色莫名。 “刑房就是为了拷问被抓进天牢的奴才,不必保持如此整洁,越是血腥恐怖,越是能让那些奴才心生恐惧,最后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老老实实地交代出来!” 孙公公的马屁拍到马蹄子上,讪笑两下,连连称是,将陈令仪带到洛小苒的牢房后,就识趣地退了出去。 洛小苒对于陈令仪的到来,不甚意外。 倒是她身边的卫安见到陈令仪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洛小苒对自我认知非常清晰,她现在是个疑犯,这种身份最适合破罐子破摔,就不讲皇宫里的那些虚礼了,只隔着栅栏静静地与陈令仪对望。 陈令仪见洛小苒进了天牢,衣服仍旧整洁,表现出来的外在模样也是闲庭信步般的悠然,一时没有说话。 毕竟,眼前的场景和她想象之中的,不一样。 在她的想象中,洛小苒应该已经受了天牢好几道刑罚,成了半个残废,如同破布般被扔在阴暗潮湿的天牢之中,慢慢等死。 而洛小苒现在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隔着一道木头栅栏与自己默默对视,连行礼都忘了。 洛小苒见陈令仪迟迟不说话,于是主动开口打招呼,像是在家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一般。 “长公主第一句话,不会也是问责我不行礼吧?”就像……太后宫中的唐妃。 陈令仪:“……” 洛小苒的声音,有些许刺耳,陈令仪心中闪过一丝烦躁。 “杀了林元芳还能表现的如此淡然,洛小苒,你是真不怕死啊!” “长公主慎言!皇上都没定我的罪,长公主现在就给我安了这么一项罪名,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洛小苒挑眉。 “哈哈哈!” 陈令仪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的眼角都噙上了泪花。 “洛小苒啊洛小苒,你果然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只有你这样出身低贱的人,才会傻傻相信‘清白’二字。 你要知道,林元芳是死在福康宫,而你现在鸠占鹊巢地住着福康宫,这件事你就永远脱不了关系,林家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洛小苒忍不住嘴角一抽,陈令仪一定不知道,自己早就和林家结下梁子了,他们家流落在外的二小姐林浅浅之死,也和自己有关系呢! 自己根本就不怕得罪林家,怕的话,这京都她就不来了! “他们要杀,那便来杀吧,我等着!” 洛小苒无所畏惧的态度,成功激怒了陈令仪,她眼中厉色一闪,呼吸急促了不少。 “还真是不知死活!别以为太皇太后同意你和小叔叔的婚事,你就能安安稳稳地成为燕王妃了。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正想在宗室里办几场喜事冲喜呢!你不过是运气好赶上了 !” 第354章 气气她 “长公主,运气好也是一种实力,老天眷顾我,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洛小苒歪着脑袋,脸上摆出一副“单纯中透着得意”的表情。 莫说别人,就连卫安都能看出她是故意的,陈令仪的手握紧了拳头,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条被激怒的美女蛇。 “洛小苒,你不就仗着小叔叔喜欢你,有他做靠山,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吗? 等小叔叔知道你差点被林元芳毁了清白,还在一气之下杀了林元芳,你说,在你和林家,在国法和私情之间,他会选择什么呢?” 洛小苒一点不慌,她伸手将耳后的头发拢了拢,茶里茶气地开口: “燕王殿下心悦于我,必定会保护我,他一定会查出真正杀害林元芳的人,还我清白,然后风风光光地迎娶我做燕王妃!” 现在杀不了陈令仪,气气她也挺好。 陈令仪的呼吸更加激烈,她恨不得现在就冲进牢房给洛小苒一巴掌,所以转头对着外面咆哮道: “孙公公!孙公公!” 这间牢房是孙公公特意选的最里面的一间,旁边的牢房都空着,为的就是怕闲杂人等打搅到洛小苒。 因而,刚刚把孙公公打发下去的陈令仪,需得扯着嗓子大喊,才能将他叫过来。 “长公主,奴才来了,有什么您吩咐!” 孙公公很快就摇着他竹竿般的身子来了,洛小苒觉得他应该和王德发王公公均衡一下,这样两人的身材就都正常了。 “太皇太后的口谕,将福康宫所有人等押入天牢,静候拷问,洛小苒为什么一点油皮都没破? 他是杀害林指挥使的疑犯,不受刑,怎么会吐露杀害林指挥使的行径!” 孙公公要是知道陈令仪叫他过来是发这个疯,刚刚就应该躲出去,事后被叱骂也比现在撞上这件事强。 沉默了两息,孙公公咬牙回道: “回长公主,洛小苒身份特殊,皇上特意派了禁卫军到天牢看护。” “皇上派了禁卫军,你就敢违抗太皇太后的旨意了?” 陈令仪的质问声,让孙公公的腰弯的更低了。 “长公主,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违抗太皇太后的旨意。 只是,太皇太后的旨意为‘静候拷问’,所以奴才在等霍统领的调查结果。 若霍统领那边迟迟没有结果,奴才再向太皇太后、皇上请旨,对福康宫一干人等严刑拷问。” 太皇太后确实说的是“静候”而非“立刻”,加上陈令仪今日来探狱,完全是自己要来的,并非太皇太后或者皇上的授意。 虽然不知道陈令仪为什么大发雷霆,还想要洛小苒受刑,权衡之下,孙公公深觉不能轻易动洛小苒只好如此回复。 “把钥匙留下,然后,滚!” 这……孙公公还在犹豫,朱颜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伸出了手。 刚刚的话已经得罪了庆仪长公主,如今她只是要牢房的钥匙,总不至于是把洛小苒放出来,或者进去给洛小苒用刑吧! 这么想着,孙公公在朱颜凉凉的目光中,谨慎地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刚想解下洛小苒牢房的那把,就被朱颜整串夺了过去。 孙公公望着朱颜手中的钥匙,这一串钥匙对应牢房,关的都是福康宫人。 因为林指挥使之死事关重大,所以相关疑犯的钥匙,都是他自己亲自保管的。 刚想说些什么,朱颜已经开口赶人了。 第355章 贼喊捉贼 “公主要继续审问洛小苒为皇上分忧,孙公公还是先退下吧!” 孙公公离开的同时,朱颜在陈令仪的示意下打开了房门。 不大不小的牢房内,两对主仆相对而立。 牢房的主人不动声色,牢房的客人满腔怒火。 “朱颜,去给本宫好好问候一下洛小苒!” 陈令仪的命令一出,朱颜就直奔洛小苒而去,速度极快。 可迎接她的不是纹丝不动的洛小苒,而是立刻挡在洛小苒前面的卫安。 为了各自的主子,两人过起招来。 那边打她们的,洛小苒看着近在咫尺的陈令仪,脸上的表情变的诡异起来。 孙公公被陈令仪打发了,这个牢房在天牢的最里面,近乎是一个密闭空间,最重要的是,现在只有她们四个人在。 朱颜被卫安绊住没法护着陈令仪,现在几乎是最好的时机,杀了陈令仪为牛蛋和李叔报仇的时机! 可杀了她之后呢?自己和卫安能逃出去吗? 天牢要是这么好逃狱,那也太打脸设立这座监狱的皇家了。 就算侥幸逃了出去,这里仍旧是皇城,而自己杀了他们皇家的长公主…… 洛小苒的目光太过炽热,陈令仪的心中无端升起一抹不安,她下意识地叫道: “朱颜回来!” 听到命令后,朱颜立刻从卫安身边抽身,回到了陈令仪身边。 洛小苒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自己就犹豫了这么一小会儿,时机就错过了。 其实,跟着天启帝来北境的一路上,洛小苒都有在认真思考怎么杀死陈令仪。 明着杀不太好,自己大概率会搭一条命不说,还会影响陈稷。 暗地里杀不好操作,陈令仪是长公主,身边手下众多,自己得搭上多少人的性命才能杀到陈令仪的面前? 所以,最好的方法好像是借刀杀人,或者让陈令仪先失去她最倚仗的皇权,这样,杀死一个沦为庶人的陈令仪,好像就不那么难了。 “其实长公主是贼喊捉贼吧!林元芳是你杀的,却偏偏要栽赃到我头上。” 洛小苒此话一出,在场四个人中除了她自己的其她三个,全都心中一惊。 被点名的陈令仪,下意识觉得洛小苒在诈她,因此面上的表情不变。 她身边的朱颜是最慌张的,已经在复局自己的行动了,看是否留下了蛛丝马迹。 卫安则震惊地看向洛小苒,要不是现在不方便,她一定要问问王妃是怎么知道庆仪长公主是幕后凶手的。 “洛小苒,你刚刚是对本宫不敬!现在更是直接污蔑本宫,当真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看着陈令仪死鸭子嘴硬的样子,洛小苒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又把陈令仪气的够呛! “敬人者人恒敬之,长公主都要用这么肮脏的手段置我于死地了,我为何还要敬你呢? 长公主总是拿身份压我,但我与燕王殿下成亲之后,我就是长公主的皇婶了,到时候应该轮到长公主给我行礼,想想那感觉应该不错吧!” 第356章 分析 朱颜双眼瞪的老大,不敢置信地看向大放厥词之后,笑成一朵花的洛小苒。 除了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这三位林家女,她从未见过有其他女子敢这么对公主说话的。 就连白贵妃也只是怀了身孕之后,才敢在公主面前瞎蹦哒,公主念在她怀着皇上唯一的子嗣,这才一再容忍。 当然,在公主眼中,白贵妃腹中的皇嗣比不上太后的命令,所以公主才设计白贵妃出事,没想到被洛小苒阴差阳错地破坏了。 加之洛小苒抚养了先太子的遗腹子,还占了燕王妃的位置,公主早就想将洛小苒除之而后快。 洛小苒也许是不了解公主吧,公主想杀的人,没有能苟活下去的,所以她才敢如此不知死活地正面挑衅公主。 卫安起先也是震惊,毕竟洛小苒从一开始对待所有人的态度,都很能屈能伸。 她从来没见过洛小苒这么直白地将敌意释放出来,不禁在心里猜想,这个庆仪长公主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她家好脾气的王妃如此针锋相对呢? 震惊之后,卫安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爽快! 她非常讨厌这个看着端庄,实则跋扈恶毒的庆仪长公主,见到她被自己喜欢的王妃奚落了一顿,扬起的嘴角都有点难压了。 但卫安没想到的是,洛小苒对陈令仪的阴阳怪气,还没有停止。 “我与燕王殿下两情相悦,不知怎么就碍了长公主的眼,非要拆散这桩姻缘,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京中谁人不知,长公主与林指挥使……交好,长公主如何忍心下此毒手啊?” 洛小苒的言辞恳切,但字里行间充满讽刺,成功让陈令仪气到浑身发抖。 她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正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住即将喷发而出的怒火。 她要杀了洛小苒!她一定会杀了洛小苒! …… 陈令仪最终也没在天牢中占到便宜,她抱着一颗看热闹的心而来,最后带着满腔怒火离去。 陈令仪前脚刚走,卫安后脚就迫不及待地追问洛小苒,如何知道杀死林元芳的凶手是陈令仪的。 其实,从洛小苒看到林元芳尸体的那一刻,她就觉得林元芳脖子上的伤口很眼熟,特别像……安禄海脖子上的那一刀! 陈稷告诉过她,安禄海是被陈令仪的侍女朱颜灭口的,那与他致命伤相像的林元芳,很有可能也是陈令仪命令朱颜杀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洛小苒自己的主观臆测,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但陈令仪有陷害自己的动机,她一直想杀自己。 千秋节宫宴上,洛小苒注意到陈令仪和林元芳先后离席。 虽然她不想造次地推测两人是在这么一个重大的日子偷欢去了,但两人如果当晚真的在一起,这确实是陈令仪迷晕林元芳的便利。 另外,陈令仪从小在皇宫长大,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了解这里的各色人物。 找到僻静的地方把林元芳迷晕,打通守卫把林元芳弄到福康宫,设计小高子进天牢以此威胁小兴子,制作卫安的血衣,在自己的宫装上做出迷药残留的样子,提前设计唐妃做挡箭牌…… 凡此种种,陈令仪都有能力办成。 尤其是自己宫装上的迷药,陈令仪知道自己嗅觉灵敏,所以没有提前在宫装上动手脚,而自己的寝殿平日也不进人。 所以,她最有可能动手脚的时间,便是在宫宴上。 迷药就下在那杯酒里,陈令仪知道自己对她有戒备,不会喝下她敬自己的酒,最有可能偷偷将酒倒进袖子里。 这样,迷药便隐藏在酒香之中,成功残留在宫装的袖子里,成了陈令仪污蔑自己的一件物证。 自己刚刚冷不丁地指出陈令仪是凶手,为的就是看一看她们主仆的反应。 陈令仪的表情还算镇定,但她身边的朱颜其脸上闪过慌张的神情。 至此,自己可以确定,杀害林元芳的人,就是陈令仪! 只要确定幕后凶手是陈令仪,那便按照这个方向去查,一定可以查到证据! 听完洛小苒的分析,卫安恍然大悟之后,便有些怅然若失。 王妃这么厉害,这么聪明,自己这个护卫还有用武之地吗? “王妃,既然你早就怀疑凶手是庆仪长公主,为什么还给霍统领带话,让他着重去查唐妃? 还把咱们查到的关于唐家的事情,也一并告诉了他?”卫安还有一个问题。 洛小苒叹了一口气。 “林元芳死了,总得查出一个凶手,好给林家交代! 我不当这个冤大头,因为有咱们的燕王殿下做靠山。 陈令仪是皇上的亲姐姐,他是不会眼睁睁看着陈令仪给林元芳偿命的。 好在陈令仪早就自己找了替罪羊,只好让唐妃来背这口锅了!” 第357章 唐家 御书房。 “连日来,林啸天称病不上早朝,上奏因为丧子之痛引发剿匪时留下的旧疾。 现在,朝堂上都在为林元芳之死的事情,争论不休。 此事在京都也传的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知道了,当年跟随林啸天下江南剿匪的林元芳,惨死在朕的皇宫,而凶手至今没有抓到。 霍青云,你还没有查出真相吗?” 面对天启帝略带怒意的问询,霍青云眉眼沉着,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 “回皇上,臣已经查到了幕后凶手,只是此人身份特殊,臣再三求证后,才敢回禀。” 听到“身份特殊”四个字的时候,天启帝的瞳孔猛地一缩,沉默良久,他淡淡问道: “如何特殊?” “此人与皇上血脉相连。” “你是说……齐王?” “……” 看着自欺欺人的天启帝,霍青云罕见的沉默了。 在京都,与天启帝血脉相连的也就太皇太后、庆仪长公主和齐王了,如果白贵妃肚子里的皇嗣也算的话,便是第四个。 太皇太后是林家人,杀害下一代林家家主,不太可能。 齐王身为宗室王爷,在皇宫里安插几个眼线是可以办到的,但是能做到将林元芳掳到后宫杀害的几率,微乎其微。 白贵妃肚子里的皇嗣……还没生出来。 那么,就只剩下庆仪长公主了,而庆仪长公主与林元芳在千秋节宫宴一前一后离席,想必也被不少人看见了。 此前,洛小苒让霍水带话给霍青云,说是一句话,实际只有两个词,“伤口”和“唐妃”。 经过洛小苒的提醒,霍青云猛然想起林元芳的死法,和当初安若寺被灭口的安禄海很像。 而安禄海是被庆仪长公主派人杀死的,洛小苒是想提醒霍青云,注意陈令仪。 照着这个方向查,霍青云果然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也能判断出一手炮制这件凶案的人就是庆仪长公主陈令仪。 但对于从小经常出入皇宫的霍青云而言,他明白庆仪长公主在天启帝心中的重要性,天启帝大约不会为了给林家一个交代就轻易动她的。 如果天启帝执意要包庇庆仪长公主,那么洛小苒就有可能被坐实杀害林元芳的罪名,这是霍青云不愿意看到的! 至此,霍青云明白了洛小苒传来“唐妃”二字的含义,这是一个目前来讲,最好的方法了。 天启帝说出“齐王”这个答案,看到霍青云不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起先还有些心虚,后面逐渐变为恼羞成怒。 正当他要呵斥霍青云为何不回答的时候,霍青云淡定地吐出了四个字: “不是齐王。” 随后,不给天启帝反应的机会,霍青云继续道: “臣另有一事,启奏陛下。 今年夏初,兵马司在追捕京都一名盗贼时,那盗贼竟然跳进内城的广代湖中,意欲凫水逃跑。 兵马司追捕的小卒也随之跳下湖,擒获盗贼的时候,竟有一具尸体无端浮上湖面。 那小卒精通凫水,当时又觉得此事甚为奇怪,便潜到湖下查看,发现湖中密密麻麻沉了数十具女尸。 因涉及人命,此案按律呈报京兆府,臣也就没有再过多查问。 日前,镇抚司上报了一件事,似乎与这些女尸有关,其中又牵扯到了朝廷大员的亲眷。 镇抚司无意间查到,京都一家名为泉雅阁的妓馆,是不少纨绔子弟平日爱去的场所。 这些纨绔子弟中的一些人兴趣独特,狎妓时下手没轻没重,致使泉雅阁中的不少妓女香消玉殒,最后成了广代湖里的幽魂。” 霍青云说完了,天启帝动怒了。 “女尸、妓馆、朝廷大员的亲眷,霍青云,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天启帝的心思还在林元芳的案子上,霍青云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这么一大通,他当然会生气。 “皇上,臣查出泉雅阁的幕后东家——便是吏部唐尚书的夫人! 唐夫人利用泉雅阁收敛钱财,并从去泉雅阁玩乐的高官富商之子口中,探听消息。 除此之外,唐夫人还纵容家奴在外放印子钱,逼得不少百姓典儿卖女还债,这些被卖掉的孩子中,姿色上乘的便会被带进泉雅阁。 一年前的水灾,大批涌入京都的灾民之中,也有不少女子被掳入了泉雅阁,最后沉尸湖底。 这些女子本就因为水灾而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本以为到了天子脚下,有皇上龙威庇护,没想到却落得如此下场! 皇上,唐夫人草菅人命,大肆聚敛不义之财,实乃大罪!” 天启帝的双眼微微眯起,他已然明了,霍青云这是想让自己动唐家! 第358章 反击 皇城,天牢。 “皇上已经查明,林指挥使之死的幕后凶手……是唐妃。 人证物证俱在,过不了几日,你就可以出去了。” 得到天启帝指令的霍青云,忍不住动身来到天牢,亲自把这个消息告知洛小苒。 “太好了!霍大人,这次多亏有你,不然我就是跳进广代湖里,也洗不清这一身冤屈了。” 洛小苒虽然也算半个宅女,在洛宅的时候,也能一连半个月都不出门。 但那时的她,可以在家里研究美食,看看话本,和秋娘聊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关在牢里,什么都做不了,无聊透顶! 看着洛小苒脸上少有的明媚笑意,霍青云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勾起,总算是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要不是洛小姐给的提示,皇上也不会让此事如此这般的‘真相大白’。” 洛小苒笑,“毕竟皇上就这么一个亲姐姐,难不成,皇上还会杀她吗?” “可死的毕竟是林家嫡长子,洛小姐怎么就能确定,皇上一定会保庆仪长公主呢?”霍青云意味深长地问道。 “霍大人叫我洛小苒就好!” 洛小苒此时已经把霍青云当作了朋友,不仅是因为陈稷说可以信任他,更多的是源自于与霍青云的交往之中,洛小苒能感受到霍青云的善意。 所以,回答霍青云的问题,洛小苒便也没有许多的忌讳。 “我不确定皇上会不会保庆仪长公主,我只是亲眼看到,庆仪长公主要谋害皇嗣,皇上也不愿意深究啊!” 这话着实直白,霍青云有些惊讶,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洛小苒身后的卫安。 “卫安是燕王殿下的人,现在暂时是我的人,没关系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洛小苒的原则,就算最后被辜负,她也认! “当初白贵妃从银杏树上差点跌下去,若不是我无意间救了她,她肚中的孩子一定保不住。 不知道,白贵妃现在有没有查出是谁在害她,要是有好心人愿意告诉她就好了! 霍大人,您说是吧?” 霍青云的瞳孔微缩,洛小苒这是要开始反击了? 不仅是白贵妃,之前陈令仪来,听说在洛小苒这吃了好大的瘪,回头找到皇上那,两人再因为洛小苒一言不合争论起来,姐弟情分不就又被消耗了? 思及至此,霍青云不得不深深感慨: “洛小苒,世间鲜有比你聪慧的女子了吧?” “哪里哪里!霍大人别夸我,我会骄傲的!” 洛小苒摆手,嘴角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住。 霍青云的嘴角,也压不住了。 三人之中,唯余搞不清楚情况的卫安,看着相视而笑的洛小苒和霍青云,皱眉挠头。 …… 皇宫,御书房外。 “长公主,皇上正在批奏折,您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吧!” 天启帝身边的首领太监郑天宝,按照天启帝的意思,正在打发陈令仪。 陈令仪本就阴沉的脸,这下,更黑了。 “劳烦郑公公,本宫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上奏皇上,还请公公再帮本宫通传一下。” “这……” 御书房里的皇上,龙心不悦,眼前的庆仪长公主,凤脸带怒,两人要是碰一起了,那还能有好吗? 郑天宝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再劝劝陈令仪,让她先回去,等改日再来。 正巧白贵妃从御书房出来,她的小腹凸起的更明显了,眼圈红红的,似是哭过。 见到陈令仪,白贵妃的杏眼瞪的提溜圆,眼中的厌恶和憎恨,几乎化作实质! 第359章 御书房里的两个女人 御书房内,前来通传的郑天宝按照天启帝的意思,躬身退出去打发陈令仪了。 郑天宝刚刚退下,白贵妃便不顾自己身怀有孕,重重跪了下去。 “含玉临死之前,亲自向臣妾揭发—— 安若寺中,是庆仪长公主身边的朱颜找到她,威胁利诱,让她在臣妾的衣物上涂了特殊草药,这才吸引了银杏树上的那条竹叶青。 皇上,原来是庆仪长公主想要害您与臣妾的孩子,您要为皇嗣做主啊!” 白贵妃得知此事后,不顾贴身宫女银川的阻拦,执意要找天启帝,检举陈令仪。 可到了御书房后,想起银川劝解她的话,白贵妃犹豫了。 “奴婢入宫多年,皇上与庆仪长公主一母同胞,感情甚笃,不会听信您的一面之词的!” 但偏偏陈令仪这个时候在御书房外出现了,白贵妃觉得这是天意,正当御书房内的自己怯懦退缩的时候,陈令仪送上门来。 这不是老天爷在告诉她,在皇上面前将陈令仪的恶行揭露出来,让皇上立刻对门外的陈令仪进行惩处吗? 于是,白贵妃慎重地跪在地上,指控陈令仪在安若寺想要谋害皇嗣的罪行。 坐在书桌后的天启帝闻言,起身将大着肚子跪在地上的白贵妃,扶了起来。 “爱妃,你现在身子重,当务之急就是养好身子,替朕把麟儿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至于别的事……就先不要多思多想,对你和腹中的麟儿都不好。” 天启帝的神情很温柔,他长的本就俊美,如此便多了两分温润的味道,竟让白贵妃一时忘了刚刚哭诉的内容,看呆了片刻。 很快,回过神的白贵妃立刻明白了天启帝的意思,脸色煞白。 皇上果真不想追究陈令仪,可陈令仪要害的是皇上的麟儿啊! 巨大的悲痛在心中翻涌,白贵妃第一次决定违逆天启帝的心思,她重重磕头,再次恳求道: “皇上,臣妾倾慕您,臣妾想为您生下皇子,求您严惩庆仪长公主!” 天启帝放开了搭在白贵妃手上的手,任由白贵妃大着肚子跪在地上,自己回到书桌后,又坐了下去。 “含玉控告庆仪长公主,可有证据? 你既没有带来,想必是没有的。 无凭无据,朕如何严惩?” 白贵妃抬眼,不敢置信地望着天启帝,天启帝的脸和语气一般阴冷。 白贵妃没有想到,皇上为了包庇陈令仪,竟会如此漠视她和皇嗣。 她知道,皇上喜欢自己的顺从,喜欢自己以他为天,因此自己刚刚的违逆会令皇上不高兴。 但当亲眼看到皇上的态度从温润变为冷漠后,她还是那么的震惊,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很蠢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 陈令仪会害她的孩子,无非就是因为自己与她不睦已久,可自己正是因为陈令仪行为不检点,害的皇上颜面有失,所以才不喜陈令仪的啊! 在自己与陈令仪的对弈中,皇上始终站在自己这一边,让自己错以为皇上对自己珍重,对陈令仪厌恶。 到头来,在皇上心中,陈令仪原来比他的血脉子嗣还重要! 那自己为了皇上而得罪陈令仪的行为,岂不全都成了笑话! 白贵妃痴痴地看着天启帝,巨大的寒意与荒谬之感升至心头,让她久久不能平息。 天启帝望着地上那个怀着他孩子的女子,心中虽仍有怒气,但终究于心不忍。 “爱妃,下去吧,记住朕的话,养好身子,切勿多思多想,更不要胡乱攀扯,丢了皇家的颜面。” “臣妾……遵旨。” 御书房外,因为天启帝不愿见自己的陈令仪,看到白贵妃一脸狼狈的出来,原本阴郁的心情,瞬间美丽了不少。 “白贵妃这是怎么了?哭哭啼啼地从御书房出来,有些……举止无状吧?” 白贵妃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她红着眼瞪向陈令仪,毫不掩饰对陈令仪的厌恶和憎恨。 “本宫是否举止无状,自有皇上定夺,不需要庆仪长公主操心。 长公主有空,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毕竟善恶有报,亏心事做多了,报应也就不远了!” 说完,不等陈令仪有任何反应,白贵妃转身就走。 白贵妃这一走不要紧,旁边见证了她怼陈令仪的郑天宝,就有些尴尬了。 主子们之间斗嘴,让他这个做奴才的碰上了,是大忌! 郑天宝偷偷瞥了一眼脸色不虞的陈令仪,心中叫苦连天,眼见陈令仪阴沉的脸色并无任何缓解的迹象,也没有就此离开的打算,郑天宝只好退了一步说道: “既然长公主有要事上奏皇上,奴才就再为长公主通传一下,还请长公主稍等。” …… 第二次通传成功了,陈令仪被叫到了御书房。 “参见皇上!” 天启帝没有说话。 “庆仪,参见皇上!” 天启帝依旧没有说话。 陈令仪不知道天启帝为何缄默,咬咬牙,她跪了下来。 “庆仪有事关林指挥使之死的消息,想当面上奏陛下!” 天启帝眼皮跳了一下,“起来吧!” 陈令仪起身抬头,一眼便看到天启帝正坐在书桌后,冷冷地看着自己,心中不觉一紧。 缓了缓,她将心中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向天启帝吐露道: “对于林指挥使之死,庆仪已在各方探听了一番,特此回禀。 皇上和母后将洛小苒禁足福康宫后,皇祖母之所以要将她关进天牢,主要还是以防林家觉得处罚过轻,认为皇家有偏袒未来燕王妃之嫌。 至于皇后,在得知林指挥使之死后,于寿康宫大闹了一番,被母后以养病之名,行禁足之实,暂时不会放出坤宁宫。 宫外的林家主母想进宫,被皇祖母和母后拒了,母后让林家安心等着大内查出凶手,皇祖母也是这个意思。 但……林家又把话递到了庆仪跟前,说是不管洛小苒是不是凶手,林家……都不会放过她。” 听到这,天启帝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呈现出大的变化来。 那是一个,讥笑! 第360章 震翻天的消息 “所以,皇姐是想告诉朕—— 洛小苒,非死不可?” 天启帝的阴阳怪气太过明显,陈令仪想假装没有看到,也是不行了。 “想必林家是这个意思。” “是林家的意思,还是皇姐你的意思?” 陈令仪话音刚刚落下,天启帝的问题就接踵而至,冷冽的语调像是一盆冷水,直直浇在陈令仪的头上。 陈令仪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表面看起来很荒唐,实际上非常聪明,自己做的事瞒不过他…… 陈令仪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他会把话挑明了说。 “是!庆仪想让洛小苒死!” 见陈令仪这么爽快地承认了,一脑门怒气的天启帝,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勾勾薄唇,来了兴致。 “为什么?” 陈令仪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随即深深吐出一口气。 最后,为难转变为委屈。 “皇上还不知道吧,我们的好大哥,人人称赞的先太子,当年下扬州巡查盐务时,留下了一个孽种!” 天启帝瞳孔一缩,此事他当然不知道,他的手脚被捆绑着,耳目被堵塞着,自然没有渠道得知这个重要的消息。 而他的皇姐,自小就深谙谍报之事,现在,想必就连林家的消息都没有她灵通吧! “那孽种的消息传到我手上时,我立刻派人去处理,没想到却被他逃了。 后来,这个孽种竟然遇上了洛小苒,被洛小苒认作弟弟带在身边养着。 皇上,洛小苒养了那孽种一年多,想必也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故而,庆仪不允许她活着!” 天启帝若有所思地看着陈令仪,“所以,皇姐就杀了林元芳,栽赃到了洛小苒头上。” “是!” 陈令仪愈发理直气壮了。 “洛小苒牵扯到林元芳之死中,林家必定不会放过她,而她……又是未来的燕王妃,林家与燕王对上,二者都会消耗自身的势力,皇上您便可以坐山观虎斗。 再者,林元芳做这个侍卫司指挥使,也是林家放在您身边的耳目,他既已身死,皇上便可借机把自己信任的人放在这个位置上。 林家肆意妄为多年,嫡长子惨死只是给他们的一个小小教训,日后,庆仪会帮着皇上将朝政大权尽收于手,让这些世家全都明白做臣子应有的本分!” 天启帝越听眼睛越亮,他忍不住问道: “皇姐以为,谁能接替林元芳成为侍卫司指挥使?” 天启帝已经将自己的话全然听了进去,意识到这一点,陈令仪周身的气场都松弛了下来。 “自是皇上亲近信任之人,庆仪不敢随意置喙。” 陈令仪的回答,天启帝很满意,他挥手让陈令仪退下后,就把霍青云召了回来。 …… 第二日,杀害侍卫司指挥使林元芳的凶手是唐妃,洛小苒被无罪释放的消息,便传遍了朝野上下! 以至于,很多人都忽略了第二条消息。 天启帝直接裁撤了侍卫司,由他多年来亲自挑选人员而组成的骑兵护卫队,成了代替侍卫司的存在,堪称雷霆手段! 陈令仪得知洛小苒安然无恙地从天牢出来后,美目中满是难以置信! “皇上昨日明明已经被本宫说服,为何又会放过洛小苒那个贱人?” 陈令仪想不通,她觉得遇到洛小苒之后,很多事情都变的坎坷,她的心意也一再被违背。 这洛小苒,怎么这么难杀!她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 碎了一屋子的名贵瓷器还不解气,陈令仪又寻衅打死了几个奴婢! 一时之间,整个长公主府,人人自危。 “公主,唐妃原本就是我们安排的替罪羊,如今有了这样的结果,咱们也算是摘干净了。 至于洛小苒……皇上圣心独裁,想必还是看重燕王,公主不必挂怀。” 夜里一共抬出去八具侍女尸体,如此动静,想必也是瞒不过京都里的有心人。 朱颜倒也不是可惜那些人命,而是怕被人发现这些尸体,都与洛小苒长相相似,尽管她已经毁了那些尸体的面容。 朱颜身为陈令仪身边最得力的人之一,知道陈稷在陈令仪心中的地位很高,却不知道是超然的高。 她不提陈稷还好,一提陈稷,那反而是在提醒陈令仪,洛小苒是如何仗着陈稷的势,在整个京都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甚至在林家嫡长子之死的漩涡中,也能抽身! 陈令仪的暴怒没人在意,因为在她和天启帝在御书房谈话后的第三日,整个京都又被一个消息震翻了天。 京兆尹府接到了一纸诉状,一个由数十位京都百姓共同状告唐家的诉状—— 唐家纵容家奴滥放印子钱,并串通泉雅阁,逼良为娼,草菅人命,抛尸广代湖,令人发指,天怒人怨! 消息传到朝堂之上,巧的是,一直称病的林啸天竟然病愈上朝了! 更巧的是,像约定好的一般,姜家、云家、霍家接连出来弹劾唐家—— “唐家嫡次子按律并不在此前大赦之列,却私自回京!” “唐家主母私自收受钱财良田,为献上贿赂的举子在六部疏通关系,安排门路,以便于明年春闱,一举中第!” “唐尚书上任吏部尚书以来,徇私舞弊,通过收受贿赂来操纵官员的选拔任免!” “……” 天启帝大怒,下令督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务必将京都百姓所诉之唐家家奴案清查的水落石出! 至于朝上那些对唐家的弹劾,更要一一查明,誓要澄清吏治,荡涤朝堂! 林啸天之所以愿意“病愈”上朝,自然是因为听说了唐家家奴案,想着在朝堂上为唐家周旋。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唐家家奴案只是引子,姜家、云家、霍家联合起来弹劾唐家,才是重头戏。 若只是家奴案,一番操作,完全可以把罪责全都推给犯下罪行的家奴,唐家最多得一个约束不力之罪。 但如今……那三家参的可是唐家的主子们,而且据他所知,这些都是确有其事! 若此案只是京兆府来办,也许还有一丝可转圜的余地,毕竟京兆尹是他的门徒。 可如今,天启帝下诏让三司会审……这就不好办了。 虽说刑部多是他门下,但督察院的那些老顽固向来看他不顺眼,大理寺也没多少他的人…… 第361章 唐家主母 林啸天这个大梁第一权臣,于朝堂上将唐家的事情细细碾碎,周详思量后,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唐家,不能救! 虽说,以他的影响力,只要他开口,朝中必定有不少人出来附和,为唐家说情。 可此案绝妙之处就在于,它是在大内宣布林元芳死于唐妃之手后,爆出来的! 若此时他出面维护唐家,那就是在维护杀子仇人! 世间岂有此等道理! 在林啸天的心中,他一点都不相信唐妃敢杀林元芳,但此事已然在朝野传开! 但凡他在明面上做出任何帮助唐家的举动,那不仅是在公然告诉所有人,他不相信大内查出的凶手,更是把林唐两家的结党营私,摆在了台面上! 林啸天忍不住抬眼看向天启帝,他从未想过这个林家一手扶持的小皇帝,竟然会有这样的手段! 迎着林啸天的目光,天启帝神色如往常。 他像被拆了浑身骨头,瘫软在龙椅上,好似刚刚龙威震怒的,不是他一般。 身形略显臃肿的唐尚书,频频向林啸天投去求救的目光。 杀害林元芳的凶手是唐妃的消息传出后,唐尚书第一时间赶去林家,赌咒发誓绝对没有此事。 直到看到林啸天松口,唐尚书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心中自以为和林家的关系还能和以前一样紧密。 毕竟,这么多年,唐家为林家鞍前马后,心甘情愿成为林家的附庸,付出了很多。 但唐尚书万万没想到,今日上朝后,一场针对他,针对唐家的围猎,竟然这么突然的发生了! 唐尚书被打的措手不及,但他本就是林家扶持出来的,甚至他门下的许多人也都是冲着林啸天才会拜师投诚。 所以,在今日半个朝堂都在弹劾他的险境之中,他没有自保之力。 在确定林啸天不会出手相救后,唐尚书只好心灰意冷地接受了天启帝令他闭门思过,全家接受调查的旨意。 …… 禁卫军很快就将唐家围了个水泄不通,尚不知道发生何事的唐家主母,向为首的禁卫军,塞了一张银票。 ——这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在京都各大钱庄,均可兑换。 “敢问这位军爷,可是因为唐妃娘娘之事而来?” 唐妃杀害林元芳一事,大内虽然一锤定音,但尚未对唐妃进行处罚,这一点让唐家主母乍闻这一消息时的惊恐,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女儿根本不可能是杀害林元芳的凶手。 唐妃没那个胆量,更没那个手段。 唐家主母一边催促唐尚书去林家解释此事,一边派人往皇宫递话,向她那位太后表姐探听消息,寻求帮助。 林家同唐家一样,深觉此事纯粹就是子虚乌有,这让唐尚书和唐家主母悬着的心,落了地。 只要林家不追究,这件事——就不是个事! 本以为,最坏的结果就是死个女儿,唐尚书再担一个教女无方的罪名,罚几个月的俸禄,最后却等来了禁卫军。 这下,唐家主母不淡定了,难不成是要监禁? 早朝还没散,没有消息传来。 唐家主母惊疑一番也思索不出结果,这才亲自出来打探一番。 为首的禁卫军,脸晒的很黑。 他扫了一眼唐家主母给的银票,没有说话,这让唐家主母误以为对方是嫌少,于是又拿出了两张。 “都是心照不宣的规矩,军爷不必忌讳。” 霍青云御下极严,黑脸禁卫军不卑不亢,“禁卫军没有这个规矩。” 唐家主母笑的脸都酸了,却被一个小小军头直截了当地回绝,心中已然有了恼意,当下将此人样貌记下,想着回头让唐尚书想办法整治一番。 恰在此时,跛着双脚的唐天想去泉雅阁消磨时光,却在大门外被禁卫军拦了回来,于是便找来唐家主母这告状。 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娘!这些禁卫军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围了我们唐府! 你快找人把他们赶走,我要出去!” 唐天本就是个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仗着家世出众,心中对于法度的敬畏——那是没有的。 不然,他也不会作出在皇宫轻薄天启帝的钱才人一事。 后面流放垂矿,虽然根本没有做什么苦力,但在这位从小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心中,已是受了极大的劳苦了。 再加上回京的时候,被人挑断了脚筋,唐天的心中已经渐渐扭曲。 广代湖里新添的几具女尸,全都是他的手笔。 见唐天一脸不耐,唐家主母赶忙上前,十分温柔地出言安抚她这唯一的宝贝儿子: “天儿,禁卫军也是奉命行事,你今日就不要出去了,娘多叫几个丫鬟去你院里,可好?” 谁知唐天却一把甩开唐家主母的手,青黑浮肿的眼圈上,双眼满是怒火。 “那些丫鬟一板一眼,哪有泉雅阁的妓女花样多?我就要出去! 娘,你不帮我?好!我自己出去!” 说罢,唐天一瘸一拐地走到黑脸禁卫军的跟前,与他面对面而立。 “宫里还没处置唐妃,你们来围我们唐府做什么?霍青云胆肥了? 赶紧给你手下人说,让本公子出去,不然等此事过去,不仅你要遭殃,霍青云也跑不了!” 霍青云作为世家贵公子,别出心裁入了禁卫军后,对待军中之人,不论家世,全都以手足相交,因此很得禁卫军众多人心。 黑脸禁卫军本不想理会唐天,但听到他言辞中对霍青云不敬,当即黑了脸,虽然旁人并不能从他那张本就黝黑的脸上看出来。 “禁卫军围唐府,是皇上的旨意,唐公子是要抗旨吗? 我劝唐公子还是安生些,现在还能在府里待着,总比下了刑部大牢要好! 那时候,别说是今日出不去,怕是往后都出不去了!” 黑脸禁卫军是行伍中人,生的魁梧,哪里是唐天这种被酒色掏空身子的,能对上的? 他只不过是嗓音略洪亮了些,唐天就被震的往后退了一步,又因为两脚都被挑断脚筋后,没有及时医治导致的跛脚,致使身子一个不稳,直接跌了一跤。 “天儿!” 唐家主母见状,一声惊呼,紧接着亲自上前想将唐天扶起,却被负气的唐天再次一把甩开! 第362章 全速赶往京都 在天牢住了几日,重新回到福康宫,洛小苒极其想念那张柔软的大床,当即躺上去打了好几个滚。 ——和初来福康宫时,对这张床的诸多嫌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卫安,你说今日朝堂上,是不是非常热闹啊!” 洛小苒的眼中有些许揶揄,卫安也不禁跟着偷笑。 “唐尚书爬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不足两年,想动他还是有可能的,前提是林尚书不帮他。 不过,他们之间现在隔着血亲之仇,林尚书……还怎么帮唐尚书啊!” “啧!”洛小苒挑眉,“卫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损人的样子……这么可爱!” “王妃讨厌!” 卫安罕见的娇羞了一下,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因为她想到了陈令仪。 “王妃,你说庆仪长公主知道她杀了林元芳,会间接促成今日众多朝臣对唐家的弹劾吗?” “我能肯定的是,林元芳的死就是陈令仪想陷害我,让我与林家结下死仇,毕竟她之前已经多次想杀死我了。” 洛小苒伸出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至于这件事被利用,成为皇上问罪唐家的工具,陈令仪应该是没有预想到的。 她借着唐妃的手把小高子送进天牢,应该只是留下一个后手,万一陷害我不成,也方便日后把她自己摘出去。 因为她清楚皇上会保她,但她不知道皇上会不会保我,万一皇上出手保我,那最后总得拿出一个凶手给林家交代啊! 她自己总不能跳出来承认林元芳是她杀的,只好提前留下痕迹,让唐妃做替罪羊。 她留下的痕迹,加上霍青云在皇上授意下制作的证据,足够唐妃坐实这个罪名了。 问罪唐家这件事,纯粹是皇上的……顺势而为。 陈令仪充其量就是一个包藏私心,冲动行事,却无意制作了导火索的角色。” 卫安重重点头,小脸上满是不忿。 “庆仪长公主也真是恶毒,她杀了林元芳,却把这样的罪行嫁祸给王妃。 好在王妃您临危不乱,当庭对峙,让小兴子那些污蔑的话不攻自破。 身处天牢,也能想出这样的妙计,和霍大人一起帮着皇上问罪唐家,同时也压制了林家。” 面对卫安崇拜的小眼神,和一番恭维,洛小苒可不敢照单全收。 她给了卫安一个“弹脑壳”,听见卫安小声的惨叫后,这才故作严厉道: “你可别胡说啊!这件事完全是皇上自己想做、要做、做了的。 霍青云身为禁卫军统领,自然要听从皇上的旨意行事。 我嘛~~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救,也是看不惯唐家诸多恶行。 最重要的是,能让皇上下定决心动唐家,想必是他知道你家燕王殿下已经在来京都的路上了。 唐家做了这么多恶事,殿下为了那些冤死的百姓,必定会站在皇上这边,一切……都刚刚好。 咱们这位皇上,很是聪明,也很果断,最重要的是,他敢于迈出这一步!” 天启帝干脆利落整治唐家的行为,着实让洛小苒对这个登基不过两年的小皇帝,有了几分欣赏。 原本以为天启帝只是一个在权臣桎梏下,自暴自弃的叛逆傀儡。 但他今日的所作所为,让洛小苒清晰认识到,他放荡不羁的外表下,藏着一国之君的骄傲和魄力! 只是,洛小苒又忍不住在心中,为这位初露锋芒的年轻帝王,小小的担心一下。 唐家虽是五大世家之末,但终归是世家,若这么容易就被倾覆,也不会一日日坐大至此。 为天启帝担心完,洛小苒更为自己的处境,深深忧虑着。 她现在看似安安全全的从地牢出来了,实则卷入了君权与臣权的博弈中,面对的局面更复杂了! 卫安知道自己刚刚失言了,她明白王妃的顾虑,在这个风云变幻的京都,没有绝对的实力,最好的自保手段就是韬光养晦。 但她就是为自家王妃鸣不平,不明白庆仪长公主为什么非要害他们家王妃! 好在,殿下就快到了,以后有了殿下的撑腰,王妃再也不用受这些乱七八糟的闲气了! 想到这,卫安小心地觑了一眼洛小苒。 从天牢出来后,王妃第一时间让自己向殿下传信,把林元芳之死的始末告知殿下。 她瞒着王妃,把庆仪长公主让小兴子捏造林指挥使夜闯福康宫,欲对王妃行不轨之事的鬼话,向殿下着重解释了一通。 自己整日和王妃待在一起,王妃压根都没见过林指挥使,庆仪长公主这种毁王妃清白的做法,简直太恶毒了! …… 北境前往京都的官道上,数匹高大矫健的战马风驰而过,如同一群流星划破黑夜的幕布,唯余一闪而过的残影。 震耳的马蹄声与呼啸的风声交织在一起,将马背上的身影,衬托的更加隐晦。 陈稷的身影在无尽的夜色中,坚韧而挺拔。 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他却置若罔闻。 他的眼神中透露着急切,为了早日见到心中的那人,不惜日夜兼程。 “殿下,卫安传信。” 卫临话音刚落,陈稷便毫不犹豫提绳勒马,他身后的众人也随之拉紧了缰绳。 数匹战马几乎同时扬起前蹄,发出嘶鸣,这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这支队伍是陈稷的亲卫,里面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陈稷伸手接过卫临手中的纸条,快速扫过,又递给了卫临。 这个动作表示,卫临可以查看纸条内容,只是他没有想到,纸条上的消息竟然如此劲爆! “殿下,林元芳之死,影响甚广,王妃卷入其中,现在看似已经无碍,实则险象环生。” 连卫临都能看出来洛小苒的处境,陈稷的心,早在看完纸条的一瞬间,提了起来! 他下达了两条命令。 “传令定州守备军,即刻开拔,徐徐行进,行至京都二十里外驻扎。” “亲卫随我全速赶往京都!” 第363章 林、唐心思 林府。 林家主母给林啸天递上一盏茶,半晌后,她斟酌着问道: “老爷,这次真的不帮唐家?” 林啸天转了转右手大拇指上的翡翠包金扳指,漫不经心道: “扶持唐家入主吏部,原本也是看在两家多有姻亲的份上。 这场风波,唐家若不能抽身,那就是自己没用,我还不如另外扶持别家。 第五世家可以随时换,只要第一世家始终是我林家,就好! 再说……他女儿杀了我儿子,这忙,我如何帮?” 林家主母知道林啸天从未相信大内查出的所谓唐妃是凶手的结果,可她将此事托付给太后查探,至今也没有音讯。 皇后被禁足,太皇太后又抱恙,现在她在宫中能倚仗的,只有太后。 太后一日没递消息出来,她心中便煎熬一日! 几日的功夫,林家主母已经消瘦了不少,神情也颇为恍惚。 蓦然想起宫中派来太监通传那日,林啸天的话,林家主母鬼使神差道: “皇上利用元芳的案子,阻止老爷插手唐家的案子,莫不是真让老爷说中了,杀害元芳的凶手……是皇上?” 林啸天转动扳指的动作一顿,虎目中闪过一丝阴郁。 他并没有回答林家主母的问题,而是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还是先从迷药查起吧!” 林家主母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太医说迷倒元芳的迷药,药性十分猛烈,其中夹杂着精炼提纯后的醉藤,且所费醉藤之数不少。 而整个天下,只有西疆的深山之中,才长有醉藤! 大梁与西疆的分界处,遍布天险,这也致使大梁与西疆几乎断绝往来。 朝廷只在天险的各个关口,派遣专门的边军戍守,那些关口也是大梁到西疆的必经之路。 想要从西疆带出数量不少的醉藤,各处关口,一定会留下痕迹!” 林家主母知道林啸天既已向自己提起迷药,便肯定早就派人去了西疆边界,心中当即燃起了希望。 “老爷,你一定要将真正杀害元芳的凶手活捉,带到妾身跟前,妾身倒要问问他,为何要害我的元芳!” …… 唐家。 “老爷!天儿这几日出不去,都快憋疯了,您快想想办法啊!” 娇小的唐家主母腻歪在臃肿的唐尚书身上,手指在其胸膛之中不停画圈,极尽挑逗。 唐尚书肥胖的圆脸上,半是享受,半是为难。 “闭门思过是皇上的旨意,我是做臣子的,有什么办法?” 唐家主母一听这话,当即冷了那张风韵犹存的脸,挣扎着想从唐尚书怀里退出来。 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她屡试不爽,果然—— 不舍温香软玉在怀的唐尚书,立刻伸手,稍稍一拦,就把唐家主母再次压到怀里。 唐尚书虽然是个胖子,但他是个……灵活的胖子。 唐家主母甚至未曾真正离开唐尚书野猪一样宽大的胸膛,就又被重新抱住。 “那现在该怎么办?皇上这样对待唐家,就不怕寒了你这个做臣子的心吗?” 唐家主母吊着眼尾,嗔怪着瞥向唐尚书,玉指轻轻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唐尚书哈哈一笑,像是弥勒佛。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我身为吏部尚书,吏部——那是六部之首! 林啸天若是没有辅国公的爵位,上朝时,他得站我后边! 咳咳咳!扯远了! 换句话说,我约莫是个百官之首,若我带头忤逆皇上的旨意,龙威何在? 夫人,你放心,朝堂上弹劾我的那些罪名,都未经查实。 朝廷想定我的罪,恐怕还不能够!” 唐家主母这几日被困在家里的唐天折腾的够呛,因此看不惯唐尚书这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故意抬杠: “之前是没查实,现在不是三司会审吗?万一查出些什么……” 唐尚书又哈哈一笑,更像弥勒佛了。 “他们弹劾我的罪名,根本就不存在! 咱们天儿是当初太后保下的人,皇上要大赦,更要孝顺,咱们天儿怎么就不能回来了? 至于污蔑你收受钱财,为那些举子找门路…… 夫人啊,你是惜才,所以不忍这些大梁的人才明珠蒙尘,出于善意将他们介绍给朝中有识人之能的大人。 就凭这些,还有尚未开始的春闱,就能参我徇私舞弊?真真是笑话! 是那些举子会认罪,还是他们刚刚拜下的座师会认罪? 如此一来,我们唐家自然是清白的! 还有什么来着……哦!还弹劾我收受贿赂,操纵官员的选拔任免! 这就更不必担心了。 历代吏部尚书,谁不是如此行事的? 上行下效,一脉相承罢了! 这里面的水很深,大家伙同气连枝,都在一条船上,谁起内讧,就会被丢下船,然后活活淹死!” “太好了!剩下一个家奴案,让那些家奴自己认罪伏法去,还妾身一个清白!” 唐家主母媚笑着,听完唐尚书的话,她是一点都不担心了。 “这是自然!夫人是命妇,更是唐家的主母,还是太后的表妹,怎么能让这些污糟事脏了夫人的名声! 夫人还是快快将心稳稳放进肚子里,用不了多久,府外那些禁卫军就会撤了!” 唐尚书笑眯眯地拍了拍唐家主母的心口,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说起府外那些禁卫军,为首的那个黑脸,来咱们唐府的第一日,就出言顶撞天儿,着实可恶! 老爷,你要帮天儿出口气啊!” “竟有这样的事?” 第364章 诱导 寿康宫。 已经解了禁足的皇后和庆仪长公主陈令仪,一左一右坐在太后下首,陪着她老人家品茗聊天。 正说着,太后眉头忽的微微一敛,状似无意道: “既然已经查明凶手,皇上还不尽快处置了唐妃,省得她在宫中整日喊冤,扰的人不得清净。” 太后这话,看似在向陈令仪发牢骚,实则是发号施令。 太后总喜欢在陈令仪来寿康宫给她请安的时候,两人说闲话、唠家常的间隙,冷不丁地抛出“命令”。 那种随意的语气,带着三分轻飘飘的优越感,像是在吩咐贴身的嬷嬷——能即刻读懂她心意的那种积年老仆。 陈令仪美目闪过一丝恼意,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皇后,笑着回应道: “母后说的是,杀人偿命,唯有此举,才能让逝者安息。” 皇后的眼皮跳了跳,她抿了抿嘴,终究没有说什么。 她之前困在坤宁宫出不来,不就是因为在太后跟前失言? 后面,三人默契地没有提及任何其他涉及林元芳之死的事情,只是按照以往公式化的流程继续往下进行—— 小辈向长辈问安、卖乖,长辈向小辈训诫、夸奖。 小辈给长辈献上搜罗来的新鲜玩意,长辈赐予小辈金银首饰…… 太后这些日子因为林元芳的事情,操劳了不少心神,流程走了没多长时间就有些疲乏,于是挥手让皇后和陈令仪离开了。 皇后面无表情地上了凤辇,还没走多远,就被陈令仪叫住。 “皇后娘娘,御花园新移栽了绿菊,听说和福康宫汉白玉花坛中的,是同一品种。 皇后娘娘,可有兴致前去赏花?” 福康宫?皇后低垂的眼帘微微抬起,缓缓迎向陈令仪意味深长的目光。 到了御花园,皇后遣散了跟随的宫人,然后等陈令仪开口。 陈令仪也是开门见山,她采下一朵绿菊,指向唐妃宫殿的方向。 “皇后娘娘真的相信……唐妃是杀害林指挥使的凶手吗?” 皇后多看了两眼陈令仪手上的绿菊,听说,当日告发洛小苒的那个太监,就是撞死在开满绿菊的汉白玉花坛上。 “不信!” 唐妃为人鲁莽浅薄,是个恃强凌弱之辈,多借她一个胆子,她也不敢杀大哥! 陈令仪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正想接着娓娓而谈下去,却听皇后又道: “我也不觉得洛小苒是凶手。” 陈令仪想好的措辞,被皇后这句话,生生噎了回去。 缓了缓,她继续说道: “庆仪也是同样的想法,她们都是女流之辈,而林指挥使可是堂堂侍卫司之首,武艺高强,怎么会被女子杀害!” “所以,庆仪长公主找本宫来,就是为了表明,你并不认同你那个皇上弟弟查出的凶手,让林家不要迁怒于你?” 在皇后的认知里,陈令仪和陈玄睿姐弟,不管现在的身份多么尊贵,他们俩始终是靠着讨好林家才有了如今的一切,他们最狼狈的样子,皇后记得很清楚。 皇后理所应当地认为天启帝是因为查不出来杀害林元芳的凶手,为了给林家一个交代,这才把罪名安在唐妃身上,顺带离间他们林家与唐家的关系,仅此而已。 而陈令仪今日的行为,只是怕林家不喜天启帝的敷衍和离间,进而把不满的情绪牵连到她身上,所以才来解释一番。 陈令仪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又是这样一副眼高于顶的姿态! 难道是因为自己这些年在林家面前,表现的过于谨小慎微,这才让太后和皇后都如此轻贱她? 陈令仪的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想到自己今日把皇后约来御花园的目的,还是把这口气,忍了! “皇上下令霍统领调查此案,霍统领为人方正,最后能查出唐妃,一定不是无的放矢,肯定是查到了证据。” 皇后一愣,“你的意思是,幕后凶手故意栽赃陷害唐妃。” 陈令仪严肃地颔首,“唐妃平日里行事张狂,碰巧得罪了杀害林指挥使的凶手,也是有可能的。” 皇后顺势想到,最近与唐妃结怨的人,不就是洛小苒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皇后已然明白,陈令仪的话语中,带着诱导。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沉下脸直接问了出来。 陈令仪故作为难地犹疑了片刻,随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破釜沉舟道: “小兴子的以死告发,这种手笔很像凶手做局陷害洛小苒。 但近日与唐妃结怨的,只有洛小苒,林指挥使偏偏在洛小苒进京后遇害! 正所谓‘反其道而行之’! 反过来想,洛小苒未尝不可杀了林指挥使,然后通过让小兴子以奴告主的行为,撇清自己的嫌疑。” 皇后有些意动,但也只是“有些”。 “若真像你推测的一般,为何霍统领没有查出洛小苒? 方才你也说了,霍统领为人方正,他不会包庇犯了命案的人。” “这个……”陈令仪开始吞吞吐吐。 “快说!”皇后有些不耐烦了。 “皇后有所不知,此前在安若寺中秋祈福的时候,霍统领和洛小苒就已经相熟。 庆仪刚刚的犹豫,是怕此事说出来,有碍燕王的颜面。” “长公主慎言!” 皇后的声音拔的有些高,显然因为陈令仪的这句话,产生了极大的精神波动。 “我知道皇后与林指挥使兄妹之情甚笃,所以冒险将此事告知你,也算是为你查寻真凶,提供微薄的帮助。 但燕王的名声,不能轻易折辱,此事皇后还是只让自己知晓为好。”陈令仪继续道。 皇后呼吸急促了片刻,随后双眸微微眯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她将此事按下不提,转而冷笑着问陈令仪: “庆仪长公主今日和本宫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本宫去查洛小苒。 本宫有些疑惑,庆仪长公主既然怀疑洛小苒,为什么不自己去查? 难道,庆仪长公主与林指挥使往日的情谊,都不能促使你为他奔走,查找真凶吗?” 又来了!这些年,因着自己和林元芳的关系,皇后没少给自己脸色看。 不过自己也不恼,自己确实利用着林元芳,最后还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自己本也不想这么做的。 谁让他眼瞎嘴贱,非要拿洛小苒那个村姑贱民和自己相提并论呢? “皇后娘娘以为,皇上为何当初连把洛小苒关进天牢都不肯?” 皇后冷笑,“自是因为燕王。” “皇上顾虑如此,庆仪只是一宗室女,有心却无力。 而皇后你不一样,你背后有林家,这便是你的倚仗,是天下所有女子都羡慕的家世。” 第365章 二进宫 “公主,皇后去找了霍统领。” 朱颜向陈令仪汇报道。 “哦?说了些什么?” 陈令仪这次没有挥手摒退给她按脚的阿乔,毫不避讳地询问朱颜。 朱颜面露难色,“距离太远,并未听清,但皇后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陈令仪“噗嗤”一声,笑了。 “皇后喜欢霍青云,这件事极少人知道,本宫也是偶然撞见她拉着霍青云说话。” 朱颜眼中闪过诧异,此前,她从未听公主提过此事。 陈令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 “皇后那时还不是皇后,神女有意,襄王无心,霍青云根本对她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想法! 本宫故意在皇后面前,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让她怀疑洛小苒和霍青云之间有什么。 皇后为人虽看起来对什么都淡淡的,提不起兴趣,实则骨子里和她那个大哥一样,骄横至极! 霍青云不接受她,却与洛小苒不清不楚的,皇后能咽下这口气吗?” 原来如此,朱颜恍然大悟,接着陈令仪的话道: “以皇后不可一世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接受霍统领弃她而择洛小苒这个村姑。 公主还将林指挥使之死这件事往洛小苒身上引导,两件事一起发作,皇后不去找洛小苒的麻烦才怪!” “咱们等着看戏吧!” 陈令仪笑的得意极了。 ……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洛小苒但求安生,所以老老实实地窝在福康宫,但麻烦还是找上了她。 皇后的宫人怒气冲冲地围了福康宫,说是她在千秋节进献的红珊瑚上,被涂了精炼的麝香,会妨碍女子有孕。 太医院的张太医已经承认,庆仪长公主把红珊瑚送给洛小苒的当天,他就替洛小苒细细查验过,红珊瑚并无问题。 所以,能在红珊瑚上动手脚,就是从红珊瑚进入福康宫一直到红珊瑚进入坤宁宫的这段时间。 因着红珊瑚自从进了福康宫,一直都放在洛小苒的寝殿,且寝殿只有洛小苒和卫安两人能够进出,所以现在要拿两人到天牢审问。 “皇后娘娘非常喜欢洛姑娘的这株红珊瑚,因此将其放置在寝殿,日日观赏。 幸亏今日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发现了异常,若时日一久,那就真真伤了皇后凤体,更伤了我大梁的根基! 其他能接触红珊瑚的人,全都押送至天牢,还请洛姑娘先委屈一下,待查明真相后,自然会将洛姑娘从天牢放出来。” 说话的是皇后身边最得脸的侍女清欢,清欢也是林府的丫鬟,从小跟着皇后林灼华一起长大,又陪着一起进宫的。 洛小苒抬头望了望天,深觉自己还是太乐观了,她这才出来几天啊? 本来还期待着陈稷快到了,那时就不用窝在福康宫了,现在也算实现了这个愿望——不用窝在福康宫,去天牢窝着了! 她这是喜提第二套“铁窗泪套餐”,传说中的“二进宫”啊! 皇后直接派人来“请”她去天牢配合调查,也是十分神速,洛小苒想去搬救兵都没机会。 “洛姑娘,皇后娘娘相信您是清白的,只是这株红珊瑚毕竟是从您手中送出去的,数百名宫人都被送去了天牢,请您去天牢走一趟,也是为了证明您的清白。” 清欢的态度很客气,讲出的话也有道理,洛小苒甚至无从反驳。 毕竟,皇后想把一个平民百姓送进天牢,本不需要向这位平民百姓解释这么多。 “那我……就随你走一趟!” 洛小苒心里骂娘,面上还得保持礼貌,话中隐去了卫安。 清欢果然很严谨,“卫安姑娘也是能进入洛姑娘寝殿的人,劳烦卫安姑娘一同前去,也能帮着照应洛姑娘。” 得!让卫安去请救兵这条路,也行不通了。 话说回来,清欢连卫安是唯一能进她寝殿的人都知道,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皇宫里,真是没一个简单的人。 …… 天牢前,再次见到孙公公,洛小苒十分熟稔地打起了招呼。 “又见面了孙公公,看起来,你比前几日……更消瘦了。” “洛姑娘说笑了,奴才生的古怪,吃再多的饭,就是胖不起来。” 孙公公笑意盈盈地迎向洛小苒,心中跳脚骂娘。 他可不得瘦吗?这才几日啊?这尊大佛怎么又进来了! 叫苦连天,也得干活! 孙公公摆出一个“请”的手势,打算将洛小苒引进她之前住的牢房。 洛小苒得知住的还是那一间,于是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看情形,倒像她在前面给孙公公带路。 “孙公公,你这干吃不胖的体质,说出去,不知要招多少小姑娘羡慕!” “洛姑娘愈发爱开玩笑,奴才是阉人,怎么配和外面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相提并论呢?” “阉人也是人,成为阉人必有苦衷,但挨这一刀都不怕,那就更不应该自轻自贱。” 洛小苒的话音一落,孙公公始终勾起的嘴角,微微凝滞起来。 他直起常年微躬的腰,一抬头,见到的就是洛小苒的后脑勺。 洛小苒梳的是宫里最常见的样式,衣服是御衣司制作的普通宫装,若不是通身气质不俗,倒像是一个犄角旮旯拉出来的、不受宠的嫔妃。 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泯然于后宫中,在皇上驾崩后,殉葬皇陵。 但与洛小苒有缘二次相聚的孙公公知道,这是一位注定会在皇宫乃至京都,掀起风浪的女子。 因为,凭她一个平头老百姓的出身,别说做燕王妃,就算进宫做宫女,也许都会因为没给办差事的宫人塞银子,而落选。 可她偏偏即将成为大梁建朝以来,第一位嫁入皇家的平民,由此可见,她会是多么特殊的女子。 故而,当洛小苒说出刚刚那番“阉人更不应该自轻自贱”的话后,孙公公惊诧了片刻,很快就缓过神来。 洛小苒的话是她作为一个现代人“人权平等”思维的体现,就是一嘴瓢就说了,并没在意,也就更无从知晓孙公公听到那话时,心中的震撼。 她只是隐约感觉到,这次来天牢,孙公公的态度,真诚了许多,没有上次那么……做作了。 第366章 参观天牢 皇后搞出的动静不小,洛小苒“二进宫”的消息,很快就在后宫传开,继而传到了前朝。 霍青云得知后,第一时间向天启帝请旨,想要像上次一样,派禁卫军入天牢,保护洛小苒。 看着如此神速而来的霍青云,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天启帝撑着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霍青云,你好像……挺关心洛小苒的。” 霍青云神色未变,袖中的右手却不自觉地握紧,复又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 “洛姑娘毕竟是未来的燕王妃,而燕王已经在来京都的路上。 若是他刚到京都,就发现自己未来的王妃身陷牢狱,恐怕心中会生出误会。” “误会?”天启帝换了一只手撑着下巴,“误会什么?” 霍青云温和地说道:“误会宫中,有人故意阻拦燕王娶亲。” “那这误会可真够大的!” 天启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在霍青云以为他将同意派遣禁卫军的时候,缓缓吐出两个字: “不准!” 天启帝对于洛小苒安危的态度,前后似有偏差,霍青云有些看不懂。 他发现,自北境回来后,这位年轻帝王身上就有些云雾缭绕了。 顿了顿,霍青云继续说道: “臣另有一事,禀告皇上。 奉命围守唐家的禁卫军校尉白直,被发现暴毙家中。” “白直?” “陛下曾御口言他脸黑,姓氏却为‘白’,十分有趣。” “朕想起来了,在宫里见过。 死者为大,多给一些抚恤金吧!” 天启帝明白,霍青云这是又在告唐家的状。 只是,现在还不是动唐家……最好的时候。 “臣替白直谢主隆恩,不过,抚恤金怕是能给户部省下了。” 霍青云的声音依旧和煦如风,但这风中夹杂着丝丝寒冷,像是气温骤降的前兆。 “白直暴毙第二日,其住所起火,全家遇难。” 天启帝玩世不恭的笑意浅了些,眸光微微闪动。 “那便用这笔抚恤金,给他们全家厚葬了吧!” …… 大梁建朝以来,能从天牢完好无损出去的,洛小苒是第一人。 出去没几日,又回到天牢的,洛小苒也是第一人。 俗话说的好,一回生,二回熟。 洛小苒的名气也算在天牢传开了,三五不时就有当差的小太监过来瞅瞅,洛小苒顿时体验了一把被当作猴子观赏的感觉。 最后还是孙公公得知了消息,亲自把这群小太监赶走,并训斥了一顿。 “洛姑娘不必理这些个奴才,他们平日被我惯坏了,也没个规矩。 午膳时间到了,洛姑娘还请一用。” 孙公公提了一个食盒,进来牢房后,先是为那些小太监解释了一番,而后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取出,摆在桌子上。 洛小苒眨眨眼,很丰盛啊! “瞧着这伙食规格,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孙公公,你费心了!” 孙公公脸上的笑意不似作假,“上次、这次,不都是洛姑娘您吗?我自得好好照应着。” 洛小苒但笑不语,卫安接过话: “可上次,有禁卫军入天牢保护,这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事关皇后,不知道要折腾多久,才能了事?” 孙公公完全明白这种顾虑,他压低声音道: “这次的案件,所涉人员全部都在加紧审问之中,务必会尽快查出真凶,不会让洛姑娘身陷天牢太久。” “那就有劳孙公公了。” 孙公公走后,卫安先用银簪试了一下桌上的饭菜,并无不妥。 她看向洛小苒,犹疑道: “王妃,这饭菜,咱们吃吗?” 洛小苒笑,“有些毒,银簪试不出来。” “那小心起见,咱们还是不吃了。”卫安接着道。 “可一直不吃,咱们怕是还没出天牢,就得被饿死吧?”洛小苒逗她。 卫安都快哭了,“那王妃,咱们到底应不应该吃啊?” 洛小苒没有回答卫安的问题,而是也从头上拔出一根簪子,然后摸向木头栅栏外的锁,开始捣鼓起来。 这天牢的锁可比抚远县城大牢的,难开许多。 而且,当时劫狱救杜空青,是在外面开锁,十分顺手,现在却是反着来……好在还是打开了。 “去其他牢房逛逛?”洛小苒扬了扬手中那把纯黑的大锁,朝着卫安道。 卫安目瞪口呆了一瞬,然后连忙点头。 临走之时,还把桌上的饭菜装进食盒带上了。 不巧的是,两人刚走出来,迎面就撞上端着一盘水果的孙公公。 四目相对之际,孙公公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钥匙,没丢啊! “水果,给我的?” 洛小苒的话成功惊醒了浑身一僵的孙公公,他往四周打探了一番,发现再无其他人在场,这才干笑着把水果往前一递。 “洛姑娘,这里毕竟是皇城天牢,您……别让奴才难做,成吗?” “孙公公说笑了,让别人知道我能开这天牢的锁,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孙公公用空着的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连连称是。 “那洛姑娘……请?” “不急!” 洛小苒摆手,她亮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 “能否参观一下其他犯人,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 说罢,洛小苒东张西望地打量着她身边诸多空置的牢房,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孙公公见她这架势,敢说一句不方便吗? 天牢的锁,那都是请京都最具盛名的能工巧匠打造的,洛姑娘连这都能开,就算他再换一把锁,想必也是无济于事的! 倒不如就先依着这小姑奶奶来,反正按照这两次接触,他也能看出洛姑娘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 孙公公左右张望,不知把手里的水果往哪放,还是卫安接了过来,一并放在了食盒里。 “多谢卫安姑娘!洛姑娘,咱这就走起?” “走!” 孙公公在前面带路,洛小苒跟在后面,卫安提着食盒走在最后面,三人就这么慢悠悠地在天牢逛了起来。 拐了两个弯,通道两边的牢房里,终于有了犯人。 男女都有,全都像是一摊烂肉似的卧在黑暗幽禁的牢房之中,悄无声息,宛如死去。 伤口腐烂的味道,一阵阵从牢房传出,卫安下意识地将食盒挡在身后,好似这样就能不让牢房里的味道,附着在食物上。 洛小苒嗅觉灵敏,这些味道对她的刺激更大。 下意识的生理刺激后,是一种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描述的愤怒和无力感。 “这进了天牢,短时间内恐怕都出不去,孙公公,你把他们打成这样,还一直关着,不嫌麻烦吗?” 洛小苒听到自己冷冷地问。 第367章 又是毒! “哪能啊!” 孙公公赔着笑,他指着这一圈犯人,云淡风轻道: “这些犯人一旦认罪画押,那都是死罪,咱们天牢直接就给处置了,不用一直关着。” “那他们都犯的什么罪啊?这么巧,都是死罪,还需要大刑加身?” 洛小苒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孙公公,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眼睛里却略过一道冷锋。 孙公公是个人精,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位洛姑娘的心中,似乎有着些许不忿。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洛小苒,孙公公斟酌着开口: “这些都是宫里的奴才,但凡让主子有什么不高兴的,就会被打发到天牢来,这么多年,皆是如此。” 洛小苒停下了脚步。 是啊!她心中早该清楚的,又何必再问一遭呢? “就没什么,真正犯了死罪的?” 孙公公一愣,这些不都是犯了死罪的吗? 冲撞主子,以下犯上…… “杀人、奸淫、霸凌……这种没有吗?” 看到洛小苒脸上的好奇不似作假,孙公公心中更稀奇了。 “洛姑娘所言,能做出这些事的,那必定是宫中颇有些手段的奴才,也是有倚仗的奴才。 那样的奴才,是不需要来天牢的。” “也对!是我……欠考虑了。” 洛小苒回头看了一眼卫安,“咱们回去吧!” 卫安扬了扬手里的食盒,面露难色,还没找到人试毒呢,怎么就走了? 孙公公看着这情形,忽然福至心灵。 洛姑娘是个小心谨慎的主,她开锁出来,不会是怀疑饭菜有问题,想找人试毒吧? “洛姑娘,这些奴才命贱,您要是想赏他们一口饭吃,那是在帮他们在黄泉路上不做饿死鬼。” 说罢,孙公公就近指着身边的几个牢房,给洛小苒介绍道: “这个奴才,打碎了李良人的手镯,当日就被发送到了天牢。 那个小宫女,给陈婕妤梳头的时候,扯掉了陈婕妤几根秀发。 还有这个小太监,不知道逢年过节孝敬上面的总管太监,这总管太监一生气,就给送到我这了……” 听着孙公公的介绍,他嘴里那些“天大的罪名”,真让洛小苒感到离谱又荒诞。 “毕竟都是经过层层选拔,选进皇宫的,就这么轻易死在天牢,真的没关系吗?” 孙公公没有回答洛小苒,再次扬起他招牌的赔笑,沉默了。 洛小苒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她明白,这一切的存在,于这座皇宫之中,都是合理的。 这是一个等级分明的朝代,上位者杀死下位者,犹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从一开始穿越过来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不是吗? 所以只想找个小山村平淡度日,不想卷入任何的权利纷争中,可如今还是来到了皇宫…… 腐朽、血腥的味道不断冲击着洛小苒的鼻腔,她怔了一会儿,顿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于是转身朝着自己那间牢房走去。 身后的卫安瞪了一眼孙公公,一把将食盒塞到他怀中,也走了。 孙公公哑然目送两位姑娘的离去,不知如何处置怀里的饭菜。 想了想,他打开了牢房的大门,将食盒里的饭菜,包括后面他特意给洛小苒准备的水果,全都摆了出来。 “吃吧!吃完好好睡一觉! 什么时候送你们来的人松口了,我才能把你们送走! ……下辈子别进宫了!” …… “王妃,军营里的兵士,一旦触犯军规,也会受到惩罚的。 殿下府中的守府士兵,哥哥手下的暗卫,他们犯了错,也是要领罚的。 这些宫人,确实服侍不周,虽说这样的惩罚过于严厉,但若他们不犯错,也不必来天牢了。” 卫安斟酌着小声开口,最后还是过不了良心那关,补充了一句: “惩罚确实太过严厉了……” 洛小苒捏了捏卫安的脸,惊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接着就听到自家王妃道: “我确实觉得他们下场过于凄惨了,可造成他们凄惨结局的,又不是我! 我只是出于一个善良之人的本能,对于饱受折磨的同类,在刚刚那片刻的时间中,散发出怜悯之心罢了。 所以啊~~小卫安,你不用这么干巴巴地安慰我。” 卫安:“……” 她还以为王妃为那些宫人伤心到吃不下饭了,都把食盒给出去了。 “那王妃,咱们接下来做些什么?” 洛小苒揉了揉肚子,这种不能按时进餐的感觉,还真是容易蚕食她本就不多的安全感。 “继续给你讲故事吧!上次讲的是白雪王子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这次我们讲小美男鱼的故事。” “好啊好啊!上次出了天牢,王妃就不愿意讲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白雪王子为什么被邻国的公主亲了一下,就醒了,他明明被恶毒继父的苹果毒死了啊!” 洛小苒干笑两声,因为这是所谓“真爱”的力量…… 在心中组织好了语言,刚要侃侃而谈时,洛小苒就看到,卫安那张满是期待的脸后,隔着木头栅栏,孙公公一脸严肃的面庞显现了出来。 “孙公公,你这脚步都没声的吗?” 气氛一秒从童话频道切换到具有“闪现场景”的恐怖频道,饶是洛小苒这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小心脏也有些受不了。 卫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很喜欢听王妃讲的故事,好不容易王妃愿意主动给她讲故事,却又被打搅了。 孙公公自是不知道,这主仆俩刚刚在玩“大人给小朋友讲性转版童话故事”的小游戏,他只是遇到了突发状况,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找上洛小苒。 “洛姑娘,刚刚,卫安姑娘将您的餐食交给了奴才。 奴才看得出您对那些个宫人心存怜悯,便自作主张将饭菜给了他们。 但是,他们吃过饭菜后,全都暴毙了!” 哇哦! 洛小苒和卫安对视一眼,表情皆是不可名状。 良久,洛小苒开口问道: “为什么来告诉我这些?” 孙公公哭丧着脸,“洛姑娘,你身份特殊,如果在天牢出事,还是被毒杀,那奴才的命也就没了。” “皇上这次没有派禁卫军来,孙公公还能如此重视,也是让我受宠若惊。” 洛小苒这话一出,孙公公真的要哭了。 “哎呀我的洛姑娘,您就别试探我了! 奴才发誓,此事与天牢无关!” “红珊瑚的案子,你怎么看?”洛小苒又问。 “原先看不懂,现在一看,怕是奴才将那些宫人全都用上大刑,怕也审问不出真正的凶手。”孙公公沉吟答道。 “孙公公是聪明人,既然知道这案子是冲我来的,你一个听旨办差的,应该知道怎么做!” 第368章 禀报 “皇上,天牢的孙大全求见。” 郑天宝进来通报。 天启帝批阅奏折的手一顿,朱墨顺着象牙狼毫的笔尖滑落,在不知哪位倒霉大臣的奏折上,晕染开一抹圆晕。 “宣。” “皇上,奴才有事禀报。” “何事?” “洛姑娘的饭食中,发现投毒。” 天启帝握笔的手一紧,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若洛小苒真的出了事,孙大全此时就不是“禀报”,而是“请罪”了。 “如何发现的?” “洛姑娘心善,将饭食分给天牢的其他犯人享用,结果那些犯人吃下后,没过多久全都暴毙,怪的是,饭菜中查不出毒药。” 孙公公如实回禀。 “此事……还有谁知道?”天启帝忽然问了一句。 跪在地上的孙公公,忍不住颤了一下身子,稳稳心神,他连忙回道: “并无其他人知晓,此事干系重大,故而奴才斗胆前来禀报皇上。” “很好。” 天启帝手中的狼毫一直握着,没有放下。 “你现在回去天牢,务必将红珊瑚一案,尽快查清。” 说罢,天启帝又对郑天宝吩咐道: “去找霍青云,让他带着张太医再去把那些饭菜查验一番。 另外告诉霍青云,朕允他派人入天牢,与孙大全一同查明此案,给皇后一个交代。” 两位公公都退了出去后,天启帝继续批阅奏折。 等到把手中的奏折批阅完,象牙狼毫也被顺势放到了青玉笔架上,天启帝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往后一躺,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了下来,整个人瘫软在龙椅上,又恢复了往常放荡不羁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天启帝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冷嗤一声。 “妨碍女子有孕?滑天下之大稽!” …… 霍青云亲自带着张太医和霍水来了天牢,彼时的洛小苒,正在给卫安讲故事。 孙公公带着张太医去查验洛小苒的饭菜,霍青云则在霍水的带领下,去找洛小苒。 还没走到跟前,远远就能听见她的声音,婉转低沉。 “……小美男鱼不忍心伤害公主,所以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毅然决然地跳下大海,最终化作泡沫,永远的消失了。” 听完故事的卫安有些怅然若失,相比于白雪王子的圆满结局,这个故事的结局确实有些悲剧。 洛小苒讲的口干舌燥,但她的饭食已经被投了毒,所以水什么的,她也不太敢喝。 心里正郁闷的时候,霍青云和霍水就到了她跟前,洛小苒眼前一亮。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你不来,这天牢的东西,我是真真不敢入口。” 霍青云的瞳孔中倒映着洛小苒的灿然笑容,不同于京都贵女的笑不露齿,洛小苒笑的露出了一排上层牙齿。 霍青云知道,这在外人看来称得上不雅的笑,却是洛小苒真情流露的笑意。 身后的霍水十分有眼力地将牢房门打开,并把带来的饭菜和水,都摆放在桌子上。 “我一直不来,你难不成要一直饿着肚子?”霍青云问洛小苒。 洛小苒此时已经坐下来,麻溜地开动了。 她先灌了一口水,然后就往嘴里扒米饭,豪迈的吃相,看的霍水眉头轻微的皱了皱。 “饿死和毒死,两者选一个的话,我选择先饿着,等到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再把那份下了毒的饭菜吃了,总之不做饿死鬼!” 腹中有食物下肚,洛小苒的心情立刻好了许多,见卫安还在一旁傻傻站着,赶忙招呼她来一起吃。 霍青云也坐了下来,但他没有再次开口,只是静静地坐着,等洛小苒吃好了,才道: “红珊瑚经手的人太多,一时半会儿,怕是查不清楚其中的蹊跷。” 洛小苒发出一声吃饱饭的幸福喟叹,对于这件事,她看的比较开。 “不是我自恋,我总觉得红珊瑚这件事,也是冲着我来的。 天牢下毒这步棋,不是顺水推舟,而是早有预谋。 至于幕后黑手是谁,好像也很明显哈!” 闻言,霍青云静静地注视着洛小苒的眼眸,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 “正有此意,这件事的指向,太明显了。” 洛小苒很服气,“你说,她怎么敢利用完一个林家人,又利用下一个的?” 陈稷告诉她的是,陈令仪靠着林家才上位的啊! 怎么她现在感觉,陈令仪根本就不忌惮林家啊! 霍青云眼神暗了暗,“不仅如此,皇上好像也有意放纵,此前还不愿意让禁卫军入天牢,投毒的事情被孙大全上报后,皇上才松了口。” 洛小苒也有些迷惑了,难不成她之前的认知都错了? 天启帝和陈令仪的感情坚定如铁,就算陈令仪再怎么闹,天启帝也纵着? 若真是如此,事情就不好办了…… 不一会儿,洛小苒突然想起了什么,“刚刚怎么不是孙公公领你们来的?” 霍青云回道:“孙公公带着张太医前去查验你的饭食,毕竟银针没有查出毒药,人吃了之后,却立刻丧命,也是有些诡异。” 洛小苒叹了一口气,“下毒这种阴狠的手段,确实防不胜防。 很多毒,银针是查验不出来的,所以还得有人试毒。 另有一些下毒的手法,是把不同的药分别下在几盘菜里,这些菜单独吃都没事,全吃了,药混在一起,就形成了毒……以此类推,不胜枚举。” “不同的药!” 霍青云一把抓住洛小苒的手腕,力气之大,洛小苒就算不看,也知道自己的手腕一定已经青了。 “霍统领,你快放下我家王妃。” 卫安在一旁干着急,说话说的好好的,霍统领怎么还动上手了? 洛小苒知道霍青云不是这么无礼的人,霎时之间如此失态,一定是有什么缘由,因此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用力将手腕抽出。 霍青云也因着洛小苒的动作,从刚刚的激动中恢复了过来。 他歉意地看了洛小苒一眼,随即自嘲的笑了笑。 “实在对不住,刚刚……我突然想起一位兄长,他也是暴毙去世的。 转瞬一想,就算药下在不同的饭菜中,试毒的人也是全部都吃一遍的。 试毒之人没事,想必,我兄长的突然逝世,应该不是中毒所致。” 第369章 过敏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描述一下你兄长……去世前的情形吗?” 洛小苒没猜错的话,霍青云口中的兄长,应该就是天启帝和陈令仪的长兄,先太子陈玄礼。 出发之前,陈稷为了吓唬她,不让她来京都,告诉她先太子突然薨逝的事,言语中意指是林家的手笔。 但此事至今被定义为意外,先太子之死若真是人为,凶手又是如何办到的呢? 霍青云挥手遣散了霍水,洛小苒见他如此谨慎,也跟着让卫安出去,和霍水到外面逛一逛,一会儿再回来。 “兄长用过晚膳后,忽然咳嗽不止,紧接着就喘不过气,说不了话,浑身发红,很快就没了气息。” 霍青云没有亲眼见到先太子的死状,但先太子当时正在陪母妃用膳。 因此先太子的母妃,霍青云的姑母,惠宗的淑妃,亲眼见证了先太子薨逝的全过程,这也是导致她最后抑郁而终的原因。 淑妃将那时的情形详细地告知了霍青云的祖父,霍青云便是从祖父嘴里知道此事的。 “浑身发红……”洛小苒皱眉呢喃着,“电视剧上的中毒,都是吐一口毒血,然后死掉,什么毒会让人浑身发红而死啊?” 想了好一会儿,洛小苒抬头问霍青云,“你确定是中毒吗?” 那桌饭菜被翻来覆去查验,宫里的太医,宫外的大夫,所有人都没查出任何毒药的影子。 但霍青云不相信是意外,他不相信先太子死于不愿放手盐务的当口,是一个意外。 既然,扬州都能安排刺杀先太子,京都又未尝不可啊! “不确定,但我不相信兄长的死是意外。”霍青云回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说的兄长就是先太子陈玄礼,对吗?” 洛小苒的神情突然变的十分严肃,一件事刚刚在她的脑海里跳了出来,让她有了一个寒毛乍起的猜想。 “是!”霍青云没有丝毫犹豫地回道。 洛小苒觉得自己现在盘旋在脑海里的那个想法,有些离谱,但又不失为靠谱…… 她应该说出来,让霍青云以及后面会到京都的陈稷,共同去查验。 “你知道辰儿的存在吗?”洛小苒先是问了霍青云这个问题。 霍青云点头,“燕王殿下已经告知我此事,我会拼尽所有,保护他!” 洛小苒很高兴又有一个人能保护陈星辰,但一想到自己的那个猜想,她刚刚愉悦的心情,立刻就被一股荒谬的不真实感替代。 “我和辰儿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我发现,有一样东西,辰儿不能吃,吃了会过敏。” “何为‘过敏’?”霍青云不解。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你可以把‘过敏’理解成,如果你对什么东西过敏,就不要接触它。 最严重的过敏,就会出现你刚刚描述的,先太子临死之前出现的种种状态。 辰儿就对花生过敏,他不能吃花生,只要吃上一点点,身上就会长红疹,所以我不会让任何带有花生的东西,入了他的口。 据我所知,过敏好像是可以遗传的。 如果辰儿花生过敏,那么,我可以合理推测先太子也花生过敏。 万一他当时的膳食被混进了花生,那么因为过敏而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呼——” 将心中的猜测说完,洛小苒长长舒了一口气,却不知道她的话在霍青云的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滔天巨浪! 霍青云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洛姑娘,我是否可以如此认为,这个“过敏”,便是对别人无毒的东西,对过敏者有毒。” “你这么理解……也不错!”洛小苒惊讶于霍青云的理解力。 “如此便说通了!” 霍青云再次握紧了洛小苒的手腕,瘦削的脸上的表情,是洛小苒从未见过的失态。 “试毒太监对花生不过敏,先太子对花生过敏,幕后黑手只需将花生混进膳食中,先太子就会因为过敏……而亡!” 说到最后,霍青云的脸上已然变为完全的冷漠,他的眼神微微颤抖,像是想起什么,冷意又骤然变为一抹浓烈的悲愤。 恰在此时,洛小苒十分严肃的话,响了起来。 “今日的谈话,我也会转达给殿下。 你们若想查出先太子之死的隐情,姜彬可能会是一个突破口。 但你要记住,‘过敏’这个词,不能传出去,更不能让姜彬知道。 最重要的是,先太子是有可能吃了花生导致过敏而死的推论,是我告诉你的这件事,不能让姜彬知道。” 霍青云愣愣地看着洛小苒,“为何?” 为何要小心姜彬? 为何不能传出“过敏”二字? 为何瞒着姜彬? 看着霍青云浓黑眼睛里的深深疑惑,洛小苒只能苦笑。 若她的推论是真的,先太子真的是因为花生过敏而死。 那么能用“过敏”这个思路来杀人的人,应该大概率是现代人吧? 这个世界穿越而来的现代人,目前为止,只有仨。 她、慧能和姜彬。 首先,先太子不是她杀的。 其次,慧能人已经噶掉了,他噶了之前也没有交代这件事儿,所以此事大概率与他无关。 那就只剩下姜彬了,而且那时的姜彬,是有理由杀太子的——帮助齐王夺嫡! 穿越的事情,肯定是不好和霍青云讲的,洛小苒只好绕着说: “在我没告诉你‘过敏’之前,你是不是未曾听过这个词?” “是。” “那我告诉你,不仅我知道这个词,姜彬也知道,而且他也有害先太子的理由,所以我才会让你和殿下去查姜彬。” 姜彬害先太子的理由,霍青云自是知晓,但姜彬和洛小苒会联系到一起,而且他们两个都知道“过敏”,这件事让霍青云感到十分不解。 “我知道你会好奇,为什么我和姜彬会知道这个词,这个我现在没法回答你。 但是霍青云,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就为我保密,不要让姜彬知道这件事。” 第370章 那顶紫檀轿 “听说是饭菜里有不干净的东西,皇上派了霍统领过去,彻查此事。” 坤宁宫内,侍女清欢按照皇后的吩咐,把打听到的消息,轻声回禀。 皇后凤眸一凛,她前脚刚把洛小苒送进天牢,后脚就有不干净的东西进了洛小苒的饭菜,这也太巧了! “清欢,你说我是不是被利用了?” 皇后的声音夹杂着丝丝的危险意味,清欢眨眨眼,谨慎回道: “现在想来,当日庆仪长公主主动上来搭话,确实痕迹过重。” 皇后的呼吸急促了些,她闭上眼睛,仔细回想那日陈令仪的话。 良久,复又睁开的眼睛中,疑窦丛生。 “我不在乎陈令仪是不是在利用我对付洛小苒,左右她在我眼中,就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娼妓! 我只想知道,杀害大哥的真凶,到底是谁! 爹娘要我保全自身,不要再思虑此事,可大哥最疼我,我怎能置身事外! 或许,我应该先和洛小苒见一面……” …… 天牢。 霍青云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掌,他定定地看着洛小苒,神情真挚且庄重。 “我霍青云在此起誓,一定不将‘过敏’二字外传,更不会将你洛小苒今日关于先太子之死的推论,让姜彬知晓。 如违此誓,神魂俱灭!” 看着霍青云指天发誓的样子,洛小苒似是想到了什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霍青云人都懵了,他现在的样子……很好笑吗? 默默将举起的手掌放下,霍青云的眼神逐渐从懵逼走向幽怨,洛小苒觉得自己确实笑的不合时宜,她努力收住笑,眼睛亮亮的。 “我只是突然想到,当初你在兵马司府衙内,用诏狱吓唬我,害的我也是指天发誓,把自己的几个名字胡编乱造解释一番。” 像是回想起洛小苒当时的耍宝模样,霍青云双眸之中,闪过一缕暖意。 “所以,你那时……真的是在说瞎话。” 洛小苒摆摆手,一副“往日自不必再提”的表情。 “那时候还不熟嘛,肯定不能说真话,全说假话也不可靠,所以就得半真半假的说!”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很熟了? 霍青云眼中的暖意更甚,他们已经是真正的君子之交了,他想。 忽然想到,那日洛小苒之所以会被捉进兵马司,就是因为林啸天遇刺,下令封闭城门,对出城的人员进行搜查,这才查出了路引不符的洛小苒。 林啸天遇刺一事,最后也没查出什么结果。 或许是因为洛小苒刚刚于先太子之死一事上,给了霍青云莫大的启发。 又或许,随着与洛小苒相处的逐步加深,霍青云愈发觉得洛小苒总能给人以意想不到的惊喜—— 不知怎么的,霍青云忍不住将洛小苒和林啸天遇刺,联系到了一起。 毕竟,如今的他知道,洛小苒身上是有功夫的。 想到了,霍青云就问了,没有迟疑,没有过多其他的想法。 然后霍青云就看到,洛小苒那张明媚灵动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一抹心虚。 洛小苒像是吃了一颗极酸的杏子,整张小脸五官乱飞。 在此期间,霍青云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我没行刺林啸天,但他轿子上的那把火,确实是我放的。” 洛小苒的话音落下后,这次五官乱飞的——换成霍青云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时的洛小苒真的还只是一个村姑,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平民百姓。 洛小苒那时唯一的奇特之处,便是燕王知道她的名字,她也因此出了诏狱。 故而,那时的她,怎么有胆子去烧堂堂林家家主的轿子?她有什么理由去烧林家家主的轿子? 那顶紫檀轿可是林啸天最得意的一顶轿子,京都之人皆知,见轿如见人。 每当那顶紫檀轿在京都的街道上招摇过市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用敬慕的目光追随着,因为他们知道里面坐着的人,是林家家主。 “别问我为什么那么做!又会牵扯到别的事情,有些复杂,我不想说!” 这件事要是解释起来,都能串到杀林浅浅上面去,情况太复杂了,拒绝聊此事! 话说,慧能已经把自己杀林浅浅的事情,告诉了林啸天,可林啸天怎么迟迟没有来找自己算账呢? 难不成,憋着什么大招呢? 洛小苒可不知道,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霍青云的心中,正在被她烧紫檀轿的“壮举”惊诧了一遍又一遍。 不过,洛小苒既然不让霍青云继续问下去,霍青云不会违逆她的心意也就是了。 另一边,卫安一边想着小美男鱼的悲伤结局,一边跟着霍水往外面走。 一个没留神,竟然撞在了前面忽然停下脚步的霍水身上。 “对不住,我刚刚在想事情,没看到你停脚了。” 卫安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致歉。 霍水仍旧背对着她,声音冷冷的,“你是在怪我……突然停下脚步?” 卫安一愣,她虽年纪小,但能听得懂好赖话,更能听出霍水故意刁难的语气。 但一想到,未来在天牢的日子里,还是要靠霍水帮她和洛小苒带吃食,保护她们的安全,卫安默默地隐忍了。 “绝无此意,是我眼神不好,是我的错,霍水姐姐原谅我吧!” 卫安的软话成功让霍水转过身来,只是她算作清秀的脸上,仍旧带着冷意。 “我不原谅,又如何?” 卫安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这是她在面对难题时,惯有的一个动作。 但也只呆愣了两息,卫安就迅速反应过来,并且再次扬起散发善意的笑脸。 “那我做什么,霍水姐姐才能原谅我呢?” “果然如同你的主子一样,端的一副奴颜媚骨,奉承讨好的嘴脸! 我承认你家主子有几分聪明,或许通过什么手段,勾搭上了燕王殿下。 但我家霍大人,那是京都赫赫有名、文武双绝的好儿郎,不是你家主子这种乡野出身之人,可以攀附的! 像今日这种情形,若是传到燕王的耳里,让他知道他未来的王妃与一男子单独共处一室。 你家主子豁出去脸不要,可我家大人的名声有损,该怎么算?” 霍水并不知道,卫安是陈稷派到洛小苒身边,贴身保护她的侍从。 她以为,卫安是洛小苒从村里带出来的丫鬟,刚刚两人相似的豪迈吃相,让霍水认定了这一点。 所以,她才敢对卫安,大胆开麦。 第371章 霍水 霍水是霍家的家奴,和霍青云的贴身侍卫霍林一样,都是霍青云从霍家挑选出来,亲自带进禁卫军的。 作为霍家人,霍水如同被洛小苒亲自斩杀的林山一样,都有一种把所在世家当成自己家世的优越感。 霍水在众多女家奴中被选拔出来,自认为万里挑一,这种自负更加重了她的优越感。 霍青云也是个不热衷于男女之事的,至今还是童子鸡一枚。 作为霍家这一辈唯一的嫡出男子,他的婚姻大事,让霍老太太操碎了心。 当初把霍水选出来的时候,霍老太太真是高兴的一夜没睡着,错以为自家好大孙对霍水有意,都已经打算让霍青云把霍水收进房中了! 先做通房丫头,等后面主母进门,再抬为妾室。 谁知这事刚提出来,霍水一脸娇羞,霍青云一脸错愕。 霍青云冷着一张脸再三向霍老太太解释,挑选霍水,只为公事,并无私情。 霍老太太见孙子心意坚决,这才歇了让霍水进霍青云房的心思。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家好大孙为人实在是洁身自好,所以私底下又把霍水叫了过去,云了一番,又曰了一番,搞的霍水心潮澎湃。 霍老太太的意思,无非就是这么多年,霍青云身边的女子只有霍水一人,让霍水多努努力,再加把劲—— 要是真让霍青云看到眼里了,霍水就会成为霍青云的第一个女人,地位也和他以后的那些女人不一样,巴拉巴拉…… 老人家都有催婚、传宗接代、害怕子孙不喜欢女人、害怕子嗣不能延绵等种种想法,故而霍老太太给霍水画了这么一张大饼,也情有可原。 但从霍水的角度讲,这完全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是她唯一一次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 霍青云,那是霍家的长子嫡孙,霍家这一辈里唯一的男丁,也是板上钉钉的未来霍家家主! 要是能成为他的女人,不仅有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更是能依靠上一个位高权重、文武双全、英俊不凡的男人啊! 故而,霍水便如同霍老太太期待的那样,努力办差,渐渐被霍青云赏识,一步一步成长为霍青云的得力手下,也成了霍青云身边唯一一个女子。 但令霍老太太和霍水都没想到的是,霍青云一直忙于公务,始终对于男女之情这一块,十分的不上心! 霍水这样一个姿色尚可的女子整日在身边晃悠,他硬是没有一丝异样的想法! 霍老太太日日长吁短叹,就怕他们霍家绝了后。 霍水的心态倒是比霍老太太好些,左右霍青云身边的女子只有她一个,她就像守着一箱带锁的财宝—— 虽然现在没有钥匙打不开箱子,取不出宝藏。 但她相信,总有一日,她能找到打开霍青云心门的钥匙,走进他的心,与他水乳交融。 基于以上背景,当洛小苒与霍青云的交往频率变的越来越频繁的时候,霍水敏感地认为,她的宝藏——被觊觎了! 她不明白,洛小苒一个村姑,勾的燕王做出娶她为妃的荒唐决定还不算,竟然也能引得不近女色的霍青云,不顾礼法,与她单独共处一室! 行!你洛小苒是未来燕王妃,我惹不得,但你的侍女不过是个奴婢,我也惹不得? 卫安可不知晓霍水一直是以倾慕的态度潜伏在霍青云的身边,并且是因为吃醋,所以才对她和洛小苒口出恶语的。 她只是很突然地遭受到了霍水的恶意,本以为的退一步海阔天空,没想到迎来了更大的恶意。 如果只是对她说一些难听的话,卫安看在霍水是霍青云派来保护她和自家王妃的份上,也就装傻充愣,撒娇卖乖了。 可现在,霍水竟然对她最喜欢的王妃口吐污秽! 这个,卫安忍不了! “霍水姐姐慎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刚是霍统领先摒退下属的,我们王妃也是为了配合他,这才一并将我遣了出来。 另外,霍水姐姐说,我们王妃会污了霍统领的名声。 要是霍水姐姐眼睛没瞎的话,刚刚应该亲眼目睹了,霍统领不知为何,突然抓住我们王妃的手腕,我们王妃还没有计较霍统领的失礼呢! 再说了,我们燕王殿下对王妃情深义重,你污蔑我家王妃,就是在质疑殿下挑选妻子的眼光! 回头我禀告了殿下,小心殿下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喂狗吃! 殿下到了京都后,不久就会与王妃完婚,夫妇一体,你言语中对王妃有所不敬,那就是对燕王殿下不敬。 让殿下知道了,小心殿下把你的舌头拔下来,再喂给狗吃!” 卫安的眼睛瞪的又圆又鼓,一口气喷了霍水这么多,还有些意犹未尽。 霍水没想到,卫安一个身子矮矮的小姑娘,竟然这么牙尖嘴利,一时被压制的哑口无言。 等反应回来后,冲天的羞恼瞬间窜满全身! 自从被选拔到禁卫军,霍水还没听到过这么重的话,她简直气炸了! “你竟然如此无礼,你不要忘了,我可是在天牢保护你们的人!” 这也是霍水敢有恃无恐讥讽卫安的理由,毕竟,卫安不敢主动向霍青云提出换一个人来。 换人的缘由呢? 卫安敢把霍水刚刚说的那些,“奴颜媚骨,奉承讨好”“勾搭”“攀附”“共处一室”……当着洛小苒和霍青云的面说出来吗? 这些语句说了出来,置洛小苒和霍青云于何地? 就算卫安敢豁出去,把这些话都讲出来,霍青云就一定会相信吗? 我跟在大人身边多年,大人怎么会相信一个外人的侍女,而怀疑我呢? 看到卫安脸上不出所料的为难神情,霍水自信地想着。 第372章 无人招供 霍水和卫安的争执,最终还是以卫安的隐忍,而告一段落。 霍青云已经离开,洛小苒发现卫安回来后,就有些闷闷不乐的,于是开口询问: “你怎么了?”明明刚刚还好好的。 卫安有些欲言又止,虽然与洛小苒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对她的为人,卫安是十分认可和喜欢的。 因此在霍水说出那些中伤之语后,她才会忍不住反击,她不允许有人诋毁自家王妃。 但这件事……还是不要让王妃知道了,简直污了王妃的耳朵。 至于霍水最后带着威胁意味的话……她来天牢,不仅是霍统领的命令,更是皇上的旨意,她还敢阳奉阴违不成! 想通这一点,卫安默默按下刚刚那股想告状的冲动,微微摇了摇头。 “就是……吃撑了!” “噗嗤!”洛小苒笑喷了,“真的假的?真没事?” “真的!”卫安重重点头,然后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王妃,你说咱们这次,要几日才能出去啊?” 洛小苒耸肩,“不知道哇,幸运的话,咱们主动被放出去,不然,就只能让你们的燕王殿下来相救了。” 提到陈稷,卫安心中对于霍水剩余的一点担忧,也慢慢消散了。 “对呀!算算日子,殿下没几日就能到京都了,到时候就没人敢欺负王妃了!” 而霍水接下来几日没有丝毫小动作的表现,也彻底让卫安不再纠结两人那日的斗嘴,时不时还缠着洛小苒继续给她讲故事。 “讲故事可以,但你必须牢记的一点是什么?”洛小苒再次给卫安强调。 “这些故事只让我自己知道,不给别人说,不然会给王妃带来麻烦,卫安一直牢记着,王妃放心!” “行!”洛小苒宠溺地捏了捏卫安的鼻子,“既然我们小卫安这么想听,我们今天讲一个卖火柴的小男孩的故事!” “王妃,什么是火柴啊?”卫安不解。 “咳咳!火柴类似于咱们用的打火石,轻轻一摩擦,就能升出火来。” “嗷~~那王妃赶紧讲吧!” “这个故事讲的是,有一年的除夕,下了很大的风雪,一个穷困的小男孩,为了生计,不得不在集市上卖火柴……” 故事很快讲完了,卫安的眼圈也跟着红了。 额,洛小苒眨眨眼,有些无措。 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好像确实也觉得主人公很可怜。 但是也就有个两三秒的低沉情绪,然后就愉快地出去,和幼儿园同学们跳皮筋去了。 “王妃,卖火柴的小男孩,也太可怜了!” 卫安声音有些哑。 “我原以为,只有我和哥哥这样父母双亡的孩子,才会被迫在外流浪。 没想到,有的孩子就算亲爹尚在,竟还会惨死街头!” 原来是这样,洛小苒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听卫安提起过,他和卫临都是陈稷在来北境的路上捡的,想必他们兄妹在没遇到陈稷之前,已经失去了父母的照拂,也吃了不少苦头。 没想到,自己讲的这个故事,倒是勾起了卫安的伤心事。 “主人公的爹是个酒鬼,整日和酒最亲,把家里喝的越来越穷,也许喝醉了还会打孩子。 主人公卖不出火柴,没有赚到钱,所以不敢回家去,最后冻死在街头,也是一种必然的结果。” 洛小苒先是给卫安分析了卖火柴的小男孩悲剧结尾的合理性,接着,她揉了揉卫安额前的刘海,语重心长道: “世上绝大多数的父母都是爱护孩子的,也有少数因为自身都立不起来,自己内里已经不把自己当作人来看了,也就无暇将别人当作人来看,即便这个‘别人’是自己的孩子。” 卫安刚刚也只是一时的情绪汹涌,在洛小苒话音落下后,她就整理好了情绪。 事实上,她已经算是犯错了。 他们做暗卫的,第一堂课,就是学会剥离自己的感情,情绪外露是大忌。 只是,这些日子和洛小苒的相处,让卫安时常忘记自己以前是个暗卫。 只要在洛小苒的身边,她就觉得自己像是寒夜里的人,找到了一个很大的篝火,光明和温暖也随之而来。 在卫安的心中,她已经不知不觉把洛小苒当成人生中,第三重要的人。 第一和第二,分别是卫临和陈稷。 “王妃,我刚刚……只是觉得卖火柴的小男孩特别可怜。 回过头想想,他临死之前,看到了最疼爱他的爷爷,这对于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你这么想就对了,如果死亡不可避免,那就尽量让自己死的幸福一点!” 洛小苒说完这话,自己都愣了。 何为死的幸福呢? 白发长寿? 子孙环绕? 功成名就? 大仇得报? 谁知道呢? 管他呢! “但死亡可以避免的话,那就坚信好死不如赖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想起初次见面,卫安说要用生命保护自己的话,洛小苒又紧急补充了一句。 …… 坤宁宫。 “此次抓进天牢的一干人等,除了洛小苒和卫安主仆,全都用刑审了一遍。 但……无人招供!” 清欢将天牢传过来的消息,上报给皇后。 皇后表情淡淡的,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样子。 “倒是难为他们了,无妄之灾啊!” 这麝香本就是皇后让清欢弄到红珊瑚上面的,为的就是把洛小苒关进天牢。 至于那些一同进去的宫人,若是别的罪名,那还有屈打成招的可能。 但妨碍皇后有孕是大罪,若真的认了,下场就是灭九族。 因此,那些宫人就算一头撞死在天牢的狱墙之上,也不会承认的。 皇后自生下来就是大富大贵、花团锦簇的命,她就算消耗所有的想象力,恐怕也想象不出那副惨烈的景象。 故而,自觉矜贵的皇后,也不会因为这些宫人受刑丧命,而感到愧疚伤心。 她此时的关注点,全都在洛小苒身上。 “孙大全这奴才,不敢对洛小苒动刑,却敢得罪本宫?” 看到皇后脸上罕见的怒意,清欢低垂眉眼,同仇敌忾道: “借孙大全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违逆皇后娘娘,现在毕竟有禁卫军一同办案,想必他也有掣肘。” “掣肘什么?霍青云护着洛小苒,不让孙大全用刑的吗?” 皇后声音突然拔高,清欢吓的立刻下跪求饶,暗恼自己说错了话: “奴婢绝无此意,奴婢只是觉得,洛小苒纵然是未来的燕王妃,但她现在毕竟还只是一个民女,实在不配孙大全对她免除刑罚!” 作为皇后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清欢当然知道皇后因为霍青云而被林啸天关了两年的事,也知道皇后的逆鳞便是霍青云。 这么多年,霍青云没有娶妻,房中也没有女人,这一点让皇后十分满意。 皇后得不到的男人,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别的女人得到。 “清欢,你说的对!” 皇后笑了,自从被迫与霍青云分开,而后入宫,她已经很久没笑了。 “洛小苒凭借什么身份能免除刑罚呢? 现在可是有人在害本宫,难道天牢和禁卫军不应该对所有疑犯严加拷问吗?” 皇上下旨禁卫军一同办案后,霍青云就巴巴地去了天牢,还一待就是大半个时辰。 皇后原先还以为陈令仪故意诓骗,如今看来,霍青云和洛小苒……相交不浅啊! “清欢,你亲自去一趟天牢,亲眼看着洛小苒受刑! 本宫要知道,她送给本宫的红珊瑚上的麝香,是不是她涂上的!” “是!” 第373章 即将受刑 清欢得到命令后,便马不停蹄地来到天牢,要求孙公公立刻大刑审问洛小苒。 孙公公的额头上,这会儿是真的流下不少虚汗。 虽说除了洛小苒和卫安主仆之外所有的宫人,没人承认动了那株红珊瑚,但这也不能说明下手之人就是这对主仆啊! 见到孙公公的双脚就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清欢忍不住皱起眉头。 “孙大全,皇后娘娘的旨意,你要违背吗?” 孙公公当然不敢违背,但洛小苒……他也实在不敢施加大刑啊! 于是,孙公公侧了一下他竹竿般的身体,求救般地看向霍水。 如果可以,霍水确实希望看到洛小苒皮开肉绽的模样。 但霍水清醒的知道,霍青云之所以把她派来,为的就是保证洛小苒的毫发无伤。 若是有霍水在场,洛小苒仍旧被施以刑罚,霍水虽可以把一切都推到皇后头上,但霍青云以后,将不会再交给霍水任何重要的差事。 想通了这一点,霍水立刻摆出强硬的姿态。 “皇上爱护皇后娘娘,故而派禁卫军与天牢一道查明此案,给皇后一个交代。 此前,我已经盘问过洛小苒,基本可以判定她与红珊瑚一案无关 鉴于她的身份特殊,禁卫军决定不予用刑拷问。” 清欢作为皇后身边的第一得力之人,除了皇宫里的主子们,下边还没有哪个人敢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这个霍水,她也认识,能在禁卫军挂职的女子,确实有自傲的资本。 但她真的不喜欢霍水冷冰冰的语气,嗯,不喜欢! “是吗?我怎么听说洛小苒的饭食被人投了毒,这难道不是一种杀人灭口? 由此可见,洛小苒还是有疑点在身上的。 禁卫军竟然判定她与红珊瑚一案无关,真是太草率了。” 霍水眉头微蹙,“禁卫军只听命于皇上,皇上让查案,禁卫军便会不惜一切代价查出真凶。” 拿皇上压我?清欢心中冷笑。 “皇上可有旨意言明不准对洛小苒动刑?想必是没有吧! 既如此,皇后娘娘懿旨,让奴婢亲眼看着洛小苒受刑,直到她说出有关红珊瑚一案的实话为止。 霍水,孙大全,你们要抗旨吗?” …… 霍水和孙大全扛不动违抗皇后旨意的罪名,所以洛小苒被带了出来。 “孙公公,皇后的旨意是要我受刑,没说卫安吧?” 出来之前,洛小苒问了一句。 孙公公惯常扬起的嘴角,此刻耷拉的厉害,看向洛小苒的眼中,竟有些许的心虚。 “清欢姑娘确实没提卫安姑娘。” “那我跟你们走就是了,孙公公最好也别在清欢面前提起卫安才好。” “自然自然。” 卫安却不干了,她死死拽着洛小苒的袖子。 “王妃,我是殿下派来保护你的,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你受刑呢?” 说罢,卫安气呼呼地指向孙公公。 “你!我们王妃要是被动了一根手指头,等燕王殿下进京,你就等着被活埋吧!” 孙公公笑了,活埋倒是一种轻松的死法。 “你还笑!”卫安更气了。 孙公公收敛笑意,他只能再解释一遍: “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来的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清欢姑娘,抗旨的话,奴才的脑袋现在就得掉。 卫安姑娘,洛姑娘是想保全你,你就不要再闹了,回头把清欢姑娘招来,你也跑不了。” 孙公公的话,提醒了卫安,她急中生智道: “就是让我受刑,先审我,这个间隙,你派人出去找霍统领,找皇上,总之,不能对王妃动手!” “好了卫安!”洛小苒打断了她,“其实我真的挺怕疼的,但皇后是冲我来的,我不能让你替我承受!” 洛小苒说完,就把卫安强行锁进牢房,还拔了卫安头上所有的簪子。 此前卫安惊叹于洛小苒的开锁技术,缠着洛小苒教她。 洛小苒拔卫安的簪子,是怕她自己偷偷开锁跑出来。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孙公公,不动声色地走到洛小苒的前面,轻轻说了一个“请”字。 等洛小苒抬脚离开,孙公公又深深看了卫安一眼,这才跟了上去。 …… 刑房东南西北四处拷问犯人的地方,全都空了。 洛小苒一走进来,就看到刑房中间放置的各种血迹斑斑的刑具,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 刚刚喝止卫安的时候,洛小苒还是很义正言辞的。 但真正到了刑房,她的大腿还是有些不争气地轻微抖动起来。 毕竟,待会儿真的可能是她的肉体凡胎,硬刚天牢的骨鞭铁勾啊…… 第374章 一鞭也是刑啊 天牢,刑房。 四位代表不同立场之人全数到场,天牢孙大全,禁卫军霍水,坤宁宫清欢……以及犯人洛小苒。 洛小苒乖乖地从牢房来了这,三个要审问她的人,却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他们不开口,洛小苒自然也同样保持缄默,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啊! 她又不傻,难不成要主动上前,束手就擒。 “哎呀你们好,我来了!快快蹂躏我吧!” 洛小苒被自己脑海里的小剧场,弄的有些恶心,倒是阴差阳错冲淡了刚刚看到那些刑具的恐惧。 终于,清欢还是耐不住性子,率先打破了刑房寂静无言的尴尬场面。 “既然洛小苒已被带到,那就请天牢和禁卫军 遵循皇后懿旨,开始用刑审问吧!” 洛小苒听罢,很配合地走到了铁笼和立木旁边,甚至还有闲心细细观摩了一番。 白皙的手指在立木上蹭了蹭,成功揩下一抹血污,放到鼻下一嗅,洛小苒差点被熏晕。 “还特意为我腾空了刑房,孙公公有心了! 我记得,上次庆仪长公主来的时候,孙公公不是差人把刑房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吗? 这才过去多久,这么快又染上浓厚的血污了?” 孙公公先是瞥了一眼清欢,见她脸上并无不悦的表情,这才干笑道: “这不是又出了红珊瑚这桩大案,审问的犯人多了些,血也就浓稠了些。” 洛小苒连连点头,随后状似无意地问道: “此案涉及皇后凤体,确实罪无可恕,一共抓了多少人啊?” “一共……一百三十六人。”孙公公躬身回道。 “这一路走来,好像也没看到这么多人啊?” “好些没受住,已经往生了。” 洛小苒没继续问了,感觉胸口有些闷。 若红珊瑚案真是针对自己的局,这些宫人,便都是因她而死的伯仁。 但是!她不会内耗,更不会以为这是自己的错。 错的是背后的那个推手! 错的是天牢的酷刑! 错的是这个为奴者命贱如草芥的时代! “劳烦清欢姑娘再次宣读皇后口谕。” 调整好状态的洛小苒,直面清欢。 刚刚在洛小苒的牢房前,孙公公只是大致讲了一遍清欢为何而来,整个人支支吾吾的。 但洛小苒从来都是喜欢当面锣、对面鼓,清欢想凭借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她乖乖被绑挨打——这不能够! 清欢愣了一下,虽感觉洛小苒磨磨唧唧的,但还是很有耐心地做出了回应: “皇后娘娘口谕,要奴婢亲眼看着洛姑娘受刑! 皇后娘娘想知道,那株红珊瑚上的麝香,是不是您涂上的? 毕竟,红珊瑚是洛姑娘……您送的。” 就这? 洛小苒果断从一堆刑具里,挑出那根血迹斑斑的皮鞭,一把塞到了孙公公手里。 然后,十分自觉且配合地站到两根立木中间,只是没用头上的粗绳,把自己吊起来。 双手失去自由的话,那就太被动了。 “开始吧,孙公公!” 孙公公目瞪口呆地望着手中的鞭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上赶子受刑的,真是稀奇! 清欢也被洛小苒的操作吓了一跳,她顾不上皇后身边第一大宫女的端庄,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 ——深觉洛小苒这人……身上透着一股邪乎劲儿。 霍水同样觉得洛小苒疯了,她难道不知道那根皮鞭是用盐水浸染过的,一鞭下去,皮开肉绽,盐水顺着伤口流过,会成倍加重伤痛之感。 “快呀!” 看到孙公公握着皮鞭发愣,洛小苒忍不住催促道。 孙公公这才像是大梦初醒,他看了一眼清欢和卫安,又看了一眼眉目间透露不耐的洛小苒,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扬起了手。 “住手!” 临门一脚,卫安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只身挡在洛小苒前面,现场之人都被吓了一跳。 孙公公见状,赶忙收起手上的长鞭,不着痕迹地露出劫后余生的长叹。 皇后娘娘的旨意,他不能违背,可对洛小苒用刑,他也没这个胆子。 唯一的办法,就是像卫安之前说的那样,先让卫安受刑,借此拖延时间,看看此事能否还有转机。 清欢来了之后,孙公公便打发人去找天启帝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御书房门口了。 若天启帝派人阻止,那么,即便是皇后的旨意,也起不了作用。 所以,孙公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拖延时间。 为此,去牢房把洛小苒带出来的时候,孙公公特意走在洛小苒的后面,把那间牢房的钥匙,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而卫安也没有辜负孙公公的心意,关键时刻,出现了! “我家王妃初来京都,却三番两次被连累关进天牢,如今竟还想对王妃用刑,你们是不把燕王殿下放在眼里吗?” 卫安双目赤红,小小的身影却爆发出大大的能量,像是一堵可以依靠的墙,稳稳挡在洛小苒的前面,让她心中一暖。 “你跑出来干什么?不过是一鞭子的事,我就当放放血,驱驱这段日子的晦气。” “一鞭子?” 卫安还没说什么,清欢却忍不住惊叫出声,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洛小苒微微歪了一下脑袋,笑容带着些许邪气。 “一鞭子也是用刑啊! 皇后的口谕不就两点内容吗? 第一,用刑。 第二,问询。 既然用刑出了一点小插曲,那我先回答皇后娘娘的问题,也行啊! 你听好了,红珊瑚上的精炼麝香不是我涂的,更不是我吩咐手下涂的,这件事压根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皇后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我不仅可以发誓,我还可以诅咒。 我诅咒涂麝香的那人,早早被抓到,然后把天牢的三十六道大刑一一尝遍,最后才能下去找他那些被连累而死的九族。 不过他见到九族后,应该也不会团聚太久。 毕竟九族都是被连累的可怜人,包括那些天牢死去的宫人,这都是涂麝香那人作下的罪孽! 其他人等着投胎再世为人,涂麝香那人得下十八层地狱再受一遍刑罚,最后投入畜生道,轮回几世,也许才有当人的机会。 就算成了人,因为这辈子的罪孽,还是会连累家人,比如生孩子没屁眼什么的……” 洛小苒的嘴像是开了倍速特效,一口气都不带喘的,对涂麝香之人进行诅咒。 一边说,还一边死死盯着清欢,见到她果然神色越来越难看,心中的猜想,越发变的翔实。 原本,洛小苒以为是陈令仪派人在那株红珊瑚上动了手脚,以此达到利用皇后对付自己的目的。 现在看来,她之前的思路,可能错了。 第375章 不再信任张太医 洛小苒记的很清楚,清欢带人到福康宫抓自己的时候,话中提到了张太医。 有意思的是,清欢透露是张太医主动承认,陈令仪送红珊瑚的那天,他就替自己查验过红珊瑚,且红珊瑚那时并无任何问题。 从这件事开始,自己就把张太医从自己的信任名单中,剔除了。 因为他此举实在是既奇怪又突兀,但他的话,却恰恰能把陈令仪从红珊瑚案摘出来。 并且,张太医作为接触过红珊瑚的人,也是具备作案条件的,但他却没有被抓进天牢。 自己据此有理由怀疑,上面有人保他,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陈令仪。 京都与北境相距甚远,陈稷口中自己可以相信的张太医,大概率已经变节。 那么,红珊瑚有可能一开始就被涂上了麝香,经过张太医的掩护,让自己毫无防备的送到了坤宁宫,直至事发。 以上,全都是洛小苒的胡说八道。 张太医投靠陈令仪一事的推测,不是胡说,咳咳! 麝香味重,洛小苒的嗅觉这么灵敏,她敢肯定自己送出去的红珊瑚上,绝对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千秋节那日,洛小苒可是亲自把红珊瑚交给坤宁宫的管事,再由管事将红珊瑚和其他人送的礼品一起收至坤宁宫的库房。 所以,红珊瑚被动手脚,最大可能是在坤宁宫。 在坤宁宫搞小动作,谁最容易? 当然是皇后自己啦! 但陈令仪一直想致自己于死地,而且陈令仪身为庆仪长公主,在皇宫必定有不少内应,她想在坤宁宫做些手脚,也未尝不能。 脑袋里飘着陈令仪和皇后两个名字,洛小苒左右衡量,最后还是觉得陈令仪的嫌疑比较大。 霍青云也赞同陈令仪与红珊瑚案、投毒案,脱不了关系。 但有一点洛小苒想不通,从她与皇后的几次接触下来,她觉得皇后就是一个“超脱众人之外”的人。 也许是因为出身高,如今的地位更是尊贵,所以皇后不屑于沾染任何杂事。 ——因为她已经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而自己除了怼了唐妃几句,平日都窝在福康宫,兢兢业业扮演一个“初入京都的乡野女子”形象。 皇后但凡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不管是上次的林元芳之死,还是这次的红珊瑚涂麝香事件,都不是自己所为。 那她为什么还要特意派清欢来天牢,为难自己呢? 皇后应该自持身份,十分不屑于在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身上……泄愤吧? 除了一种可能,有人在皇后面前挑拨,让她成功盯上了自己。 那么,她随手弄出一个红珊瑚案,把自己再扔进天牢,就很说得通了。 洛小苒知道大梁之人信奉鬼神之说,对于诸如发誓、诅咒等行为,更是深信不疑。 所以,她刚刚才在清欢面前,刻意诅咒涂麝香之人,果然见到清欢脸色有变—— 这就变相承认了,红珊瑚被涂抹精炼麝香一事,她是知情者。 脑海里快速把这些信息整合完毕,洛小苒心中宛若有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真的好气啊! 就为了心中的那一点猜疑,把她弄进天牢不说,还搭进去这么多宫人的性命。 这一国之母当的嘿! 心中再气,洛小苒也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她冷冷望着清欢,嘴角却咧开了,笑着迎接接下来的事情。 “问询结束,现在用刑。” 卫安仍旧固执地挡在洛小苒的身前,被洛小苒强硬地推到一边,让出空隙。 “孙公公,皇后的旨意,我们不可违背啊!” 洛小苒嘴上是恭敬皇后的话,但语气中带着讽刺的意味,听的清欢来了火气。 她一把夺过孙公公手上的皮鞭,快步上前,就要朝洛小苒身上抽去。 “啪!” 猝不及防的,暗红长鞭,就此划破昏暗的刑房。 一声脆响后,毫发无伤的洛小苒,用手拽住了迎面而来的鞭尾。 于是,这根在人体上制造了无数血痕的长鞭,就这么诡异地横亘在了她与清欢之间,于半空中拉起一条直线。 “皇后懿旨,是要天牢和禁卫军用刑审问,清欢姑娘的所作所为,不是在抗旨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洛小苒暗中用力,清欢便感到手掌一阵刺痛,鞭柄直接脱手,整根皮鞭就都到了洛小苒的手上。 “孙公公,你现在是出息了,坤宁宫的侍女,都抢着帮你办差呢!” 洛小苒掂了一下手中的皮鞭,似笑非笑地看向孙公公,见他这次倒十分爽快地从自己手中接过皮鞭,心中也是暗道: 来吧,一鞭子下去,这场闹剧就能结束了。 孙公公的鞭子抽出去了,洛小苒没感觉疼。 嗯,卫安给她挡了…… 刚刚说错了,洛小苒还是有一些疼的,头疼。 看着卫安后背上那道触目惊心的鞭痕,洛小苒的无奈,很快被心疼替代,她耐着性子对卫安道: “卫安,皇后要对我用刑,你挡在我前面,除了把自己弄受伤之外,改变不了什么。” 卫安笑的很灿烂,“但我可以和王妃一起疼啊!” 洛小苒眸光微动,这小屁孩,还挺会煽情的。 洛小苒原本想着待会儿鞭子过来的时候,用手臂挡一下,伤在手臂上,比伤在其他地方,方便擦药养伤。 最后,为了卫安口中的“一起疼”,洛小苒选择也在后背挨了一鞭。 “嘶!” 辛辣刺痛之感,非常强烈,不比一刀砍在身上松快多少。 刚刚卫安竟然一声不吭,还真是挺能忍的! “如此,清欢姑娘也算是完成任务了,那就好走不送!” 在外人面前龇牙咧嘴,露出痛苦之色,那是不可能的。 转过身的洛小苒,神情高冷,以主人的姿态开始赶人。 犯人也是天牢的主人啊! 清欢看着右手手心被磨出的一道红痕,心中暗暗记了洛小苒一笔,又看到孙公公和霍水也没有留她的意思,最后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天牢。 第376章 送衣裳 孙公公派出去的小太监,名叫小夏子,他并不知道天牢的战争已经告一段落。 按照孙公公的叮嘱,小夏子拿着孙公公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地寻到了御书房。 郑天宝一听事关洛小苒,也是没有丝毫犹豫,十分主动地向天启帝汇报了此事。 天启帝闻言,沉吟了片刻,便让郑天宝出去打发了小夏子。 郑天宝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但还是立刻反应过来,遵旨办差。 在清欢来的时候,霍水同样派出一名禁卫军同僚,前去告知霍青云此事。 霍青云闻言,立刻就要动身去找天启帝请旨,让他阻止皇后的行为。 正巧在御书房外不远的地方,见到了孙公公派出的小夏子。 而霍青云,恰好在天牢见过他。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小夏子?”霍青云问他 …… “放肆!洛小苒她敢!” 清欢回到坤宁宫向皇后复命后,自是把天牢一行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皇后听过,勃然大怒。 “另外,奴婢刚刚得到消息,主母之前往宫里递消息,让太后娘娘帮着寻找真正杀害大公子的凶手,却没有音讯。 此事,是太皇太后传话给太后,让太后不要插手,说是皇上毕竟是皇上,御口已开,明面上杀害大公子的凶手,只能是唐妃。” 清欢又在皇后的怒火上,浇了一桶油。 “皇祖母为何要这样做?大哥可是林家的下任家主,是她的侄孙!” 清欢指尖扫过掌心的红痕。 “皇上让唐妃做凶手,是为了把洛小苒摘出来。 大公子是太皇太后的侄孙,但皇上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子,太皇太后……这是亲疏有别吧!” 清欢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皇后用金玉珠宝铸就的假面之上,隐约有把皇后的高傲化为齑粉的趋势。 在皇后的观念里,林家已经是超越皇家的存在,林家一连出的三个皇后,也是一心向着林家,共同把林家推向更高的权威。 尤其是她的这位皇祖母,或者说,姑祖母,她更是林家能有今日权势的第一大功臣。 别的不说,就说天启帝的皇位,惠宗的皇位,不都是这位太皇太后一手推动的? 可今日清欢的一番话,彻底打开了皇后的另一个思路。 是啊! 太皇太后再怎么优待林家,但不管是惠宗还是天启帝,这都是她的血脉。 自己的血脉和自己的母家,她会怎么选? 爹娘怕是对太皇太后的态度,早就有所察觉,所以才让自己不再思虑此事,但大哥死在后宫,爹娘在宫外又怎能轻易查出凶手呢? 亲自去见洛小苒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在皇后自持身份,不想踏入天牢那等腌臜之地后。 “摆驾,天牢!” …… 天牢内,洛小苒和卫安正在互相给对方的后背上金疮药。 药是孙公公拿给他们的,说是天牢的常备药。 用孙公公的原话来说,那就是—— “万一犯人在用刑过程中不行了,案子还没审清楚,那是万万不能就此往生的。 故而,天牢常备各种金疮药,有些小太监也颇通医理,只是比不上太医院的太医们就是了。 洛姑娘和卫安姑娘先行用药吧! 奴才下去,给两位姑娘找一身新衣裳。” 说罢,孙公公的脚步却没有移动,而是踌躇片刻,讨好地对洛小苒道: “洛姑娘,刚刚这一鞭子,实在是皇后娘娘的旨意不能违抗,您别往心里去。” “我没那么小气!” 洛小苒等着他下去,然后和卫安一起上药呢! 孙公公刚把新衣裳找来,打算给洛小苒送去,正好碰见了回来的小夏子。 “你怎么才回来!” 小夏子神色有些闪躲,却被着急的孙公公追问: “见到皇上了吗?皇上有旨意吗?” 在孙公公满含期待的目光中,小夏子艰难地摇摇头。 “郑公公进去通报了,可他出来后,却说皇上在批奏折,谁也不见。” 一听这话,孙公公的血,凉了半截。 怪不得! 从洛姑娘第二次进天牢,他就觉得不对劲。 第一次来的时候,禁卫军可是一开始就跟着的。 第二次,是等出了饭食投毒案,皇上才派了禁卫军。 皇上,似乎对洛姑娘,越来越不上心了。 小夏子显然也听说了他走后,天牢发生的事情,他看着孙公公手中盛着衣服的托盘,小声问道: “孙公公,那这衣裳,咱还送吗?” 孙公公瞪了小夏子一眼,“什么时候轮到你问东问西了?去去去!赶紧下去!” 小夏子屁滚尿流地走了,孙公公看着手中精致的衣裳,思考了两秒钟,还是抬脚往洛小苒的牢房走去。 就算皇上对洛姑娘的态度有所变化,可洛姑娘始终是未来的燕王妃,此时得罪她,绝对不是明智之选。 孙公公这么想着,步履也就更流畅起来。 其实,他们这些在宫里做奴才的,做的最自然的事情,就是拜高踩低那一套。 孙公公愿意把自己使银子找来的衣裳赶紧给洛小苒送去,还有一个他自己不会宣之于口的原因,那就是—— 他觉得洛小苒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不是奴才,不是阉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孙公公在皇宫多年,最后能混到天牢总管太监的位置,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舔了多少人的脚指头,又沾染了多少人命,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他见过很多的人,这些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一方是金尊玉贵的主子,一方是低贱卑微的宫人,但两方却活在同一个皇城之中。 主子们从来不把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当人,他们只是伺候主子们的工具,但凡主子一个不高兴,就会把他们“换掉”,反正这座皇城最不缺的就是奴才。 但洛小苒和这些主子不一样,她不歧视自己的阉人身份,她对待侍女卫安如同亲妹,她会为红珊瑚案枉死的宫人愤怒…… 而且,她会为给她送衣裳的自己,说一句“多谢”。 第377章 皇后驾到 孙公公给洛小苒送衣裳的时候,果不其然,收获了洛小苒的一句“多谢”。 这俩字,让预判了这个结果的孙公公,很是满意。 久违的心情愉悦,孙公公迈着轻快的步伐出来后,又遇上了小夏子。 “孙公公,有一件事,奴才刚刚忘记上报了。” “什么事?” “奴才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霍统领,看样子,他也是往御书房去的。” “就这?” “霍统领听到奴才求见皇上不成后,说了一句话。 奴才细细一想,觉得他是在提点奴才。” “到底说了什么!” 孙公公被小夏子勾起了好奇,但更不耐于他的吞吞吐吐。 小夏子抖了抖肩膀,他忐忑地看着孙公公,低声道: “霍统领说,燕王殿下已经在进京的路上。 洛姑娘身份特殊,久居天牢,也是咱们天牢的麻烦。 他已经吩咐禁卫军全力配合天牢,要是能早一点抓住皇后想要的犯人,就好了。” 孙公公眼中闪过一抹沉思,霍统领……这是在催自己尽快结案呢! “那你刚刚遇见本公公的时候,怎么不说?” 小夏子的肩膀又抖了抖,声音更低了。 “奴才刚回来的时候,听到公公您真的对洛姑娘用了刑,摸不准您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后面见您真的给洛姑娘送去了衣裳,奴才这才敢把霍统领的话告知您。” 孙公公气笑了。 “行啊!抖机灵抖到我头上了! 今日的晚饭不准吃,滚!” 小夏子如释重负的走了,孙公公看着他年轻瘦削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头。 全天牢,再也找不到一个比小夏子更机灵的,不然,自己也不会找他去报信。 随后,孙公公嘴角的弧度,消失了。 他开始在脑海里搜寻,这批抓进来的宫人里,有哪些已无亲人、亲族在世的。 孤身一人好啊!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因为,没有家人。 ——一个人犯罪,连累不到九族,因为,没有九族。 正当孙公公反复斟酌着最后的名字时,皇后驾到的通传声,自天牢门口传了进来。 孙公公的心口一紧,不知是为洛小苒紧张的,还是为了自己。 但他此刻已经无暇思考太多,他现在必须尽快去见凤驾。 “奴才孙大全,参见皇后娘娘。” “小人霍水,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 皇后甚至没有开口,是身边的清欢,帮她应了一句。 此时的皇后,正在打量着她只在别人口中听到过的天牢。 皇后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来到这等下作污秽的地方。 但既然来了,她就不能空着手回去! 想到这,皇后瞪了孙公公和霍水一眼。 “孙大全,霍水,你们好大的胆子!” 两人一听这话,立刻下跪,他们身后跟着的天牢太监、禁卫军侍卫,也跟着跪了一地。 “皇后娘娘息怒!” “本宫如何息怒!你们就是这样联合起来欺瞒本宫,对本宫的旨意阳奉阴违的?” 孙公公的额头又双叒叕沁上一层冷汗,他用余光瞥了一眼霍水,霍水在装死,不肯开口。 孙公公暗骂一句,眼一闭,心一横,也只能装傻了。 “皇后娘娘息怒!通过天牢和禁卫军的共同审问调查,洛小苒确实没有嫌疑。 即便如此,为遵娘娘口谕,我等仍旧对洛小苒施以鞭刑,以示惩戒。” “一鞭子也是用刑?好好好!孙大全,你敢如此糊弄本宫,从今日起,你这位天牢的总管太监,便做到头了!至于你——” 皇后指向霍水,美目喷火。 “禁卫军不在本宫管辖之列,不过本宫一定回了皇上,免去你们的职务,逐出宫去!” 霍水瞳孔一缩,她毕生的希望都系于霍青云一身,若是被逐出禁卫军,便失去了近距离接触霍青云的机会,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皇后娘娘开恩,禁卫军只是奉命协同查案,用刑之权,还在天牢,禁卫军也无从插手啊!” 一旁刚被免职的孙公公:“……” 曾遭到霍水明确阻拦的清欢:“……” 不知道为何要把此等见风使舵之人招收到禁卫军的皇后:“……” 威风耍够了,心中的气也消散了些。 皇后没有忘记今日来的目的,她冷冷看向孙公公。 “本宫要见洛小苒,带路!” 孙公公真想顶一句,“奴才已经不是天牢的主管太监了,娘娘您还是另找他人带路吧!” 可为了自己的小命,他果断沉默了,乖乖地把皇后带去了洛小苒的牢房。 皇后身后跟着一队侍卫,全都是专门戍守坤宁宫的,算是皇后的亲卫。 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到了洛小苒牢房的时候,洛小苒和卫安已经擦好了药,也换下了被抽出一道口子还沾染血色的衣服。 两人白着脸给皇后行了个礼,然后失去血色的小脸,巴巴地望着她,等着她开口。 皇后一路走来,忍受着难闻的气味,见到了刑房血迹斑斑的刑具,一不小心就会瞄见各个牢房中生死不明的犯人,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厌烦。 这洛小苒的牢房怎么这样深,要她走这样久! 洛小苒虽然知道皇后这次来,一准没好事。 但皇后二话不说就让亲卫把她和卫安拖到刑房,这可出乎了她的预料。 “不必了,我们自己走!” 洛小苒甩开侍卫的手,这本是一个不算友好的行为,偏偏脸上对皇后还是恭谨的,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再次来到刑房,洛小苒的脸色阴沉的吓人。 来个清欢,自己可以随便把她打发走。 来个皇后,这该如何应对呢? 果不其然,下一秒,皇后就发出了命令。 “把她们主仆两个,绑到立木上。” 天牢的太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在孙公公身后——没有动。 禁卫军们以霍水为首,霍水握紧了拳头,也站在了原地,其他人照做。 皇后暂时忍下了对装聋作哑的孙、霍两人的怒气,等审完洛小苒,她再收拾这两个! 清欢抬手给了皇后亲卫一个信号,亲卫们便从皇后身后出来,向着洛小苒靠近。 一如既往的,卫安挡在了洛小苒的前面,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清欢。 “皇后娘娘容禀,王妃已经按照娘娘的旨意受刑,还请娘娘不要听信谗言,对王妃有所误会。” 第378章 我自己绑! 皇后来势汹汹,二话不说就要绑人。 卫安维护洛小苒心切,未经思考便站了出来,却正好犯了皇后的忌讳。 “谗言?你是在说本宫……是非不分吗?” 皇后皱眉,洛小苒身边的侍女,竟敢当面暗讽她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成何体统? “卫安不是这个意思,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是天下女子之表率,民女和卫安对娘娘只有敬仰。” 洛小苒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卫安挡在身后,露出一副真挚的表情。 双方关系中处于劣势的时候,话语上争高低,很没有必要。 “洛小苒,你自己谦卑有何用?你的侍女如此僭越,我若是你,便会就地将她处死,以免她的莽撞连累了你!” 皇后话中冷意森然,听的洛小苒眼皮一跳,她当然不会杀卫安,也不会让皇后杀卫安。 “皇后娘娘误会了,民女出身乡野,平日里身边并无伺候的侍女。 卫安是燕王殿下的手下,这次民女跟随皇上御驾回京,殿下便派了她陪着民女。 卫安跟随燕王殿下多年,习的是腿脚功夫,故而在礼节上不甚了解,有时难免心直口快了些,还请皇后娘娘念在她年少无知的份上,宽恕她吧!” 洛小苒的话,既挑明卫安是燕王的人,不能轻易动,又示弱卫安年纪小,不懂宫中礼节,不知者无罪。 但皇后直接忽略了洛小苒的示弱,满脑子都是洛小苒拿燕王压她,直接怒极反笑。 好好好! 你们主仆俩,一个是燕王未来的王妃,一个是燕王多年的手下,这是逼着本宫看在燕王的面上,碰不得你们! 燕王只是一个王爷,本宫可是大梁的皇后,母家更是第一世家的林家! 燕王手上有兵权,军队却远在北境,而我林家家主是兵部尚书,统管全国上下的军务! 洛小苒,你是如何笃定,本宫不敢碰你的! “所有人听令!立刻将洛小苒、卫安主仆拿下,违者斩立决!” 皇后的命令一出,就连她身边的清欢都被吓了一跳,因为她从未见过皇后如此失态的模样,除了被迫放弃霍青云那次。 洛小苒握紧了拳头,皇后的突然发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看今日皇后的状态,要是她和卫安真的被绑了,一顿大刑肯定是在所难免的。 最先出手的,仍旧是皇后的亲卫。 亲卫也是侍卫,原本是不能进入后宫的,可凡事都有例外。 后宫的事情,一向由太皇太后做主。 林元芳求得了太皇太后的同意,特意从侍卫司挑出来一批好手,交到皇后手中。 既是保护皇后的安全,又能在必要时听从皇后调遣,简直给皇后增加了一个超大的助力。 十几柄大刀齐齐出鞘,折射的刀锋,宛若十几道天雷,响彻整个刑房。 至此,孙公公和霍水也明白了,皇后这是动真格的了。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脸色均很难看,但还是十分默契地给手下做了进攻的手势。 霎时间,刑房乌泱泱的人群,宛如泄洪的江水,全都朝着洛小苒、卫安所在的缺口涌去,波涛汹涌! “皇后娘娘!” 洛小苒双手上举,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 “我等真的没有任何恶意,民女这就将卫安和自己绑到立木上,任凭娘娘审问。” 说罢,洛小苒便给了卫安一个严厉警告的眼神,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见到洛小苒麻溜地将卫安两手绑在立木垂下来的两根绳子上,皇后凤眼微眯,随后便挥手遣散了刚刚摩拳擦掌的亲卫,以及被迫出手的天牢太监和禁卫军。 洛小苒绑完卫安后,又用左手把右手绑好,剩下的左手,没法自己绑。 “皇后娘娘,民女自己只能绑一只手,剩下的这只,您看您是派个人过来绑一下,还是娘娘善待民女,就留下民女这只手的自由?” 其实,就算洛小苒和卫安没有被绑起来,皇后也没有任何的忌惮。 她的身边多是有功夫的好手,而对面只是两个女子,完全不足为惧。 转念又想,待会儿的审问内容,事涉机密,刑房不能留人,所以皇后便让亲卫首领林承把洛小苒的左手,也吊了起来。 随后,皇后遣散了所有的闲杂人等,整个刑房内最后只剩下五个人。 皇后、清欢、林承,以及双手被吊在立木上,像是两个火柴人的洛小苒和卫安。 “赏她们一人二十鞭,让她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鞭刑!” 皇后温柔的嗓音发出了寒冷的命令,洛小苒瞳孔微缩,自己都让到这份上了,皇后还没疯够呢? 眼见林承已经精准地从一堆刑具中,找到了那把血迹斑驳的皮鞭,洛小苒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之前挨的一鞭子,仍旧刺痛明显。 现在一次来二十鞭,这不要人老命吗? “皇后娘娘,民女和卫安身子骨都不太好,二十鞭下去,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我们受刑不要紧,耽误您的审问,这可就不太好了。 皇后娘娘,民女发誓,但凡您想知道的,但凡民女知道的,民女一定如实相告,绝不欺瞒。” 皇后并没有因为洛小苒的软话,而叫停林承,她讽刺道: “到了此时此刻,洛小苒你还想欺瞒本宫! 刚刚不还说你出身乡野,乡野之人都要做农活,怎么会身子骨不好? 你话中更提及卫安习腿脚功夫,想必她也是身体康健。 故而,你们挨上几鞭子,是不会有事的! 林承,一人四十鞭,这是洛小苒还在妄图欺瞒本宫的惩罚!” “是!” 林承握着皮鞭,一步一步逼近,洛小苒咬紧了后槽牙。 像是预感到卫安又要开口替她扛雷,洛小苒抢先一步道: “杀死林指挥使的真凶——民女知晓!” 卫安的话被憋进了肚子里,同时,皇后叫停了林承。 “……是谁?” “庆仪长公主,陈令仪。” 寂静,落针可听的寂静。 “你有何证据?” “民女自事发就被关进天牢,刚出天牢,就又因红珊瑚一案,再次进了天牢,根本没时间去找证据。”洛小苒苦笑道。 “那本宫如何相信你的话?” 皇后往前两步,靠近了洛小苒些。 “难不成是霍青云查到了什么,然后告诉了你?” 第379章 聊一波 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后,洛小苒脑袋里的齿轮,疯狂运转,都快磨出火星子了。 桥豆麻袋! 在皇后的认知中,霍青云为什么会把查到的真凶,告诉她洛小苒啊? 霍青云在天启帝的授意下,将真凶的名号扣在了唐妃的头上,这是他们君臣之间的小秘密。 霍青云是在怎样的心态下,才会把另外查到的真凶,告诉外人? 除非这个外人是霍青云十分相熟,并且可以托付的人,不然,霍青云怎么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将消息外露呢? 综上所述,在皇后的眼中,自己是霍青云非常信任的人—— 她从哪得出的这个结论? 从林元芳案到红珊瑚案,自己一直在进天牢,霍青云也确实一直为了把自己放出天牢而奔走。 但这在外人看来,应该都会认为霍青云是因为职责所在,或者因为顾忌燕王殿下,所以才对自己有所照顾。 问题又绕了回去,皇后为什么会觉得霍青云会告诉自己,陈令仪是真正杀死林元芳的人? 上次,自己反推出也许是有人在皇后面前挑拨,这才让她盯上了自己。 自己当时以为是陈令仪利用林元芳之死引导皇后,让皇后相信自己是凶手,所以皇后才会搞出红珊瑚案,把自己再次关进天牢。 现在想想,刚刚自己说出杀死林元芳的人是陈令仪时,一直处于愤怒状态的皇后,第一反应不是反驳凶手是自己,而是问自己要证据。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在皇后心中,她并不相信自己是凶手! 这还可以说明,陈令仪不是利用林元芳之死混淆视听,让皇后盯上自己的。 那么问题来了,皇后是因为什么原因,非要把自己关进天牢,甚至大刑加身? 大脑一下子转了这么多圈,洛小苒人都麻了。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判断皇后的动机,现在的线索太少了。 “民女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霍统领怎么会把查到的消息……告诉民女?” 皇后睫毛上下翻飞了两下,片刻后,她恼羞成怒般低吼道: “没有证据,本宫如何相信你说的?你指认的可是当朝长公主!” 转移话题? 洛小苒眨眨眼,一种怪异的感觉转瞬即逝,让她来不及抓住。 “民女有庆仪长公主杀害林指挥使的动机,至于证据,皇后娘娘可以自行查找。 既然做过,就一定会留有痕迹,若没有痕迹,那也是一种痕迹。” “别啰嗦了!说说你所谓的动机!”皇后不耐烦道。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庆仪长公主似乎对民女成为燕王妃一事,特别不满。 从益州来京都的路上,庆仪长公主就曾派刺客暗杀民女,幸亏霍统领打退了刺客,民女才得以保全一条命。”洛小苒先卖个惨。 “这么说来,霍青云对你有救命之恩?”皇后插了一句。 洛小苒抿嘴,皇后连这个都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和霍青云交情不浅啊!!! “霍统领身负保卫整个御驾之责,民女好歹担着一个‘未来燕王妃’的名头,若是出了事,霍统领也是要被问罪的。” 皇后似乎对洛小苒的回答,还算满意。 “你继续说。” “庆仪长公主想杀民女,可能是因为觉得民女不配嫁给燕王殿下,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但民女可以确定的是,她对民女的杀意很深。 比如……民女刚进天牢时,饭食中被下的毒药,这举动是那样的迫不及待! 让小兴子诬告民女杀了林指挥使,也是杀民女的手段,这就是庆仪长公主杀害林指挥使的原因。” “可笑!”皇后瞪大了眼睛,“陈令仪想杀你,什么手段不行,非得拉上林指挥使的命?” 洛小苒也纳闷啊! “虽然民女也不知道庆仪长公主为何杀林指挥使,然后嫁祸给民女,但庆仪长公主确实是最接近凶手的人。 林指挥使是被迷药迷晕后,搬到福康宫小兴子的房间,在脖子上划了一刀,流血过多而死。 请娘娘想一想,宫中各类东西,在进出皇宫的时候,均会登记在册。 民女和庆仪长公主,谁比较有可能将迷药夹带进宫呢? 再者,您的大哥任侍卫司指挥使多年,少年时还跟随林大人下江南剿匪。 这样一个身经百战,武功高强的人,会轻易被迷药迷倒吗? 能迷倒林指挥使的,难道不应该是他很信任、不会设防的人吗? 庆仪长公主与林指挥使的关系……密切,这个娘娘您应该知道的吧?” 其实,洛小苒的这段话,说的有些危险。 毕竟,若按照她的思路推测下去,那便是陈令仪和林元芳在千秋节那晚私会,随后陈令仪杀了林元芳。 自己的大哥在自己寿辰那日,还与人出去私会,洛小苒要是皇后,一定会生气的。 但话赶话已经到这了,洛小苒也收不住了,就这样吧! 皇后确实生气了,因为她猛然想起来,千秋节宴会上,陈令仪和大哥,确实一前一后出去了。 皇后浑身颤抖,这是她亲眼所见…… “洛小苒,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花言巧语,你没有证据就敢指认庆仪长公主,乃是大不敬之罪! 就算最后查出红珊瑚一案与你没有关系,大不敬之罪也足够让你继续在天牢待下去了!” 皇后用对洛小苒的指责,来掩盖内心对于千秋节那晚林元芳去向的无尽猜测。 皇后此刻真有些恨上了洛小苒,她恨洛小苒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为什么要让自己对疼爱自己的已故大哥,生出那样不好的猜想! “林承!八十鞭!抽洛小苒八十鞭!” 洛小苒:“……” mmp,皇后不仅是非不分,还油盐不进啊! 聊啥! 早知道就不聊了! 越聊,鞭子越多!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洛小苒简直欲哭无泪。 第380章 怒火,不减反增 皇后的胸脯因为愤怒,上下起伏。 林承遵命,扬起了手上的鞭子。 清欢的眼中,带着犹豫和隐忧。 卫安咬牙,握紧了拳头。 洛小苒在思考,是硬扛等等看皇后会不会叫停,还是直接逃出去。 开玩笑,八十鞭,八鞭她都嫌多! “啪!” 时机,转瞬即逝。 洛小苒犹豫的一瞬间,林承的鞭子已经落下,却被卫安再次挡住。 洛小苒给卫安和自己右手绑的是活扣,只要用力向下挣脱,就能从束缚中出来。 眼见林承已经锁定了洛小苒,卫安已然顾不上其他,本能地奋力挣开绳索,于千钧一发之际给洛小苒当了肉盾。 林承是习武之人,力气本就大,加之之前孙公公有意手下留情,卫安承受的第二鞭,要比第一鞭疼痛数倍,当即闷哼了一声,小脸失去血色。 洛小苒见状,怒火中烧。 她挣脱了绳结活扣里的右手,从腰间取出匕首,快速割开绑着左手的绳子。 等皇后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洛小苒和卫安已经从火柴人,变成了自由人。 卫安后背处,崭新的衣服上重新出现了一道鞭痕。 衣料破碎的地方,之前包扎第一道鞭伤的绷带,也被撕裂,两道狰狞的伤口便同时鲜血淋漓,看的洛小苒心口一滞。 她凑近卫安的耳边,恨铁不成钢道: “我之前给你说的话都忘了? 我不需要你为我挡刀!挡剑!替罪!替死! 真到了绝境,我不会轻功,跑不掉! 如果我死了,还要靠你逃出去,让殿下给我报仇呢!” 卫安抿着发青的嘴唇,有些无措地看着洛小苒,就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正在接受训斥。 洛小苒看在心里,眼眶隐隐发热,说到底,小卫安也只是想保护她罢了! “哼!你们两个倒是主仆情深!” 洛小苒的一顿操作,顿时让皇后明白了她刚刚的“自缚”,纯粹是做戏! “果然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乡野村妇,这种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宫面前戏耍!” “就是!”清欢连忙接话,“就算没了绳子的捆绑,天牢里里外外都是人,你们还想逃出去不成?” “皇后若不杀我们,我们又何必要逃?” 洛小苒的声音,淬了寒冰。 皇后觉得莫名其妙,“本宫何时说……要杀你?” “本宫只是要将你原本就该受的鞭刑,让你老老实实受了!” “嗤!” 洛小苒毫不掩饰脸上的讽刺,“八十鞭下去,人若不死,那真是稀罕了!” 皇后不说话了,她看了一眼林承。 林承已经甩出了一鞭子,心中对其大概有了一些了解,估量一番后,他朝皇后点了点头。 皇后想动洛小苒,但没想杀她。 八十鞭,完全是因为皇后没有常识,而造成的乌龙。 但皇后毕竟是皇后,作为大梁最尊贵的女子之一,她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道歉、说软话。 “本宫就算要杀你,你也不能逃。” 所以? 洛小苒静静等着皇后的下文。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皇后真的蠢到要杀自己,自己就先挟持了她,然后带着卫安从天牢杀出去,大不了以后成为大梁通缉犯呗! 洛小苒的沉默不语,倒显得装逼放下狠话的皇后,于气势上,无端矮了三分。 皇后心头的怒火,不减反增。 第381章 越狱?不曾看见 “臣参见皇后娘娘。” 熟悉的声音,犹如天降甘霖,一把将皇后的怒火,全数浇灭。 皇后久居后宫,能见到霍青云的机会不多。 但每次相见,皇后都会忍不住心旌摇荡,乱了分寸。 “霍统领来天牢做什么?”皇后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禁卫军奉命与天牢一同调查红珊瑚案,听闻已经确定了几个疑犯,臣过来瞧瞧。 不知娘娘亲临天牢,所为何事?” 霍青云声音温润疏朗,这是他一贯的语气,但皇后却以为这是她独有的待遇。 “你来的正好,洛小苒、卫安主仆,对本宫不敬,本宫要你即刻将她们拿下!” “回娘娘,”霍青云低垂的眼帘微微抬起,“此二人已身处天牢。” 所以,何来“拿下”一说? 第一时间领会霍青云话中意思的洛小苒,嘴角抽了抽,想笑但忍住了。 霍青云来的及时,胶着的局面得以缓解,洛小苒心中绷着的那根弦也松垮了些。 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不在她们身上的时候,洛小苒掏出刚刚没用完的金疮药,见缝插针地给卫安包扎起后背的伤口来。 卫安实在没想到洛小苒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做这个,瞪着一双大眼睛扭头看洛小苒,却被洛小苒将头又扭了回去,强制避开她那张瞠目结舌的小脸。 皇后被霍青云的话噎了一下。 “难道看不出来,她们两个正要越狱吗?” “……不曾看见。” “……” “皇后有所不知,此前在安若寺中秋祈福的时候,霍统领和洛小苒就已经相熟。 庆仪刚刚的犹豫,是怕此事说出来,有碍燕王的颜面。” 不知怎么的,皇后脑海突然闪过陈令仪的话,俏脸微冷,直言不讳道: “霍青云,你是在袒护洛小苒吗?” 霍青云神色未变。 “回娘娘,洛小苒身份特殊,更是太皇太后亲口承认的未来燕王妃。 若是她有任何闪失,不仅燕王殿下会震怒,恐怕太皇太后也会过问。 臣食君之禄,自当为君解忧。” “你竟然拿太皇太后压我?你知不知道,当年若不是她!我……” “娘娘!” 皇后真情流露,连“本宫”的自称也扔了。 一旁的清欢目眦欲裂,她顾不上尊卑,立刻出声打断了皇后,就怕皇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当年为着小姐心仪霍青云的事情,老爷将小姐院里所有奴仆都换了遍! 唯有她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全家老小也都在林家为奴,绝不可能背叛小姐,这才有幸捡回一条小命。 清欢知道,此事若走漏了风声,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甚至小命也到头了。 皇后的话戛然而止,清欢的提醒让她的理智稍稍回归,但她心里难过。 若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皇后肯定会把刚刚的话说完,她已经忍的太久了,她需要和霍青云倾诉一番。 在皇后的心中,她不相信霍青云对自己没有半分在意,不然为何霍青云至今未娶? 皇后自认为与霍青云青梅竹马,霍青云若是有了意中人,那只能是她! 如此这般意淫一番,皇后心情大好。 “好!本宫不让你为难,今日便不计较洛小苒的大不敬之罪。 但本宫的怒火需要鲜血扑灭,那便把她身边的卫安,赐死吧!” 洛小苒给卫安绑绷带的手一顿,然后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叮嘱卫安: “我不会让她杀你,但我也许护不住你,所以——你得跑!” 卫安瞳孔微缩,“我跑了,王妃怎么办?” 洛小苒不慌不忙的把绷带的末尾,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蝴蝶雪白的翅膀随着卫安战栗的身体,摇摇颤颤,仿若下一秒就要展翅飞舞。 “我可是燕王殿下心爱的女子,是太皇太后亲自承认的未来燕王妃,即将成为皇后的皇婶,她敢杀我?” 卫安眼中闪过一丝内疚,王妃说的对,皇后或许敢对王妃用刑,但她不敢真的杀了王妃。 反而是王妃为了维护自己,不得已一再与皇后对上,都是自己连累了王妃! 霍青云墨眉微蹙,他可以找理由保护洛小苒,但卫安只是一个侍女。 皇后今日已经动了大怒,她不再追究洛小苒,已经退让了一步。 现在若连一个侍女都不能杀,怕是会再次震怒,到时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所以,在林承听令拔刀走向卫安的时候,霍青云并没有出言阻止。 第382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与此同时,洛小苒走到卫安的身前,再次确认道: “我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 想想你哥哥,他身边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而且……如果你死了,我会很伤心。” 想起卫临,卫安忍不住鼻尖一酸。 又回想起这些日子与洛小苒的相处,卫安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对于放在心中的那些人,也许只有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才会更显眷恋吧! 卫安抬眼看向洛小苒,“王妃你放心,卫安会用尽全力活下去,为了哥哥,也为了您!” 洛小苒露出了欣慰的笑,她转身迎向林承,目带锋芒。 “别再往前了!” 林承没有停下脚步,他冷峻而严格地执行着皇后的命令。 下一秒,林承手中的刀就被踢飞了出去,心口也被一把匕首顶住了。 然后,被处决的对象——卫安,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捡起了林承的刀。 “……”林承停下了脚步。 高壮的亲卫首领失去了武器,她面前的两个“弱女子”却人手一把刀,场面陡然变的异常滑稽。 其实,从洛小苒拿出匕首把捆着手的绳子割断时,林承心中就十分纳闷—— 洛小苒进天牢前,都不用循例上交利器的吗? 如今看她使起来如此顺手,林承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轻敌。 洛小苒右手执匕首,左手牵卫安,一步一步压制着林承向着皇后那边退去。 “林承,还不赶快将卫安拿下!” 皇后看不出洛小苒身手的好坏,但她知道林承功夫高强,见他此刻被洛小苒逼的节节败退,不禁皱眉出言催促。 背对着皇后的林承,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在皇后看不到的地方,洛小苒的匕首已经刺破林承的衣料,插进了他的心口,只是颇有分寸,并未伤及心脉。 一旦林承有任何的轻举妄动,洛小苒只需一个用力,林承就能拥有一个在当差时英勇牺牲的壮烈结局。 霍青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挡在了皇后的面前,希望待会儿洛小苒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等看到插在林承心口上的那把匕首时,霍青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皇后的亲卫首领,洛小苒也敢说动手就动手,行事作风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霍青云的心,跳的更快了。 “皇后娘娘,民女若是当着您的面杀了清欢,想必您也是不忍心的,所以您应该能理解民女此刻的所作所为,请您收回刚刚的口谕吧!” 洛小苒的态度很端正,言辞很绵软,表情很恳切,就是匕首还插在林承的心口上,不肯拔出来。 她身侧的卫安,也举着林承的那柄大刀,造型招摇,表情无措。 “你你你!你大胆!” 皇后长到这么大,还真没见过什么血腥的场面。 刚刚卫安被抽是一次,但那是皇后自己下的命令,伤口还是在后背这等不明显的地方,皇后只皱了皱眉头。 现在林承被插又是一次,但这是洛小苒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举动,且闪烁寒光的匕首小半截都在林承的心口上,这视觉冲击对于皇后来说,简直太大了。 精致妆容都遮不住皇后白了几分的俏脸,她向洛小苒投去惊诧的一瞥,已经默默后悔把亲卫、天牢和禁卫军的人赶出刑房了。 好在…… 皇后的眼神突然柔和下来,她的面前站立着一个挺拔宽阔的脊背,是让她安心的所在。 回应皇后呵斥的,是林承再也忍不住疼痛的闷哼声,因为洛小苒手里的匕首,又往下移动了些。 霍青云从未见过,原来洛小苒的瞳孔会变的这般浓稠抹黑,宛若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随时准备将误闯进来的人,溺死其中。 “如果今日卫安会死,那么我保证,她不会是第一个死的人。” 皇后咆哮,“你是在威胁本宫吗?” “民女不敢。” “……” 皇后气炸了,此刻,她真的很想杀了洛小苒! “霍青云,你就看着她在本宫面前如此放肆!?” 被点名的霍青云:“……” 刑房的光线灰暗,霍青云又站在前面,以至于皇后错过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 第383章 美男计 “林承护卫娘娘多年,是娘娘身边最得力的侍卫。 娘娘是最念旧情的人,想必不愿让身边的老人有任何闪失。” 霍青云沉着开口,尝试安抚暴怒的皇后。 皇后瞳孔微缩,霍青云怎么知道林承是自己用惯的老人? 林承明面上是去年从侍卫司选拔出来戍守坤宁宫的,到皇后身边也就一年多时间。 实际上,林承和清欢一样都是林家的家奴,在林家的时候,林承就是皇后的侍卫首领,救过皇后的性命。 霍青云的话,让皇后不由猜想,霍青云探听过关于她的消息。 男子主动探听女子的消息,甚至连她身边的侍卫有谁都知道,这难道不是因为男子心悦女子,便不由自主地想了解她吗? 可霍青云为何从未向自己表明过心意呢? ……是因为林、霍两家的关系吧! 若两家关系如同林、唐两家,那他们两个…… 皇后不断变化的神色,被洛小苒全数收入眼里。 霍青云一开口,皇后脸上的怒气就少了大半,皇后这是……喜欢听霍青云说话? 话说回来,霍青云的声音确实挺好听的,温润平稳,让洛小苒无端想起书桌上摆放的白玉镇纸。 但此刻的皇后就像一只炸毛猫,只因为霍青云的声音好听就被安抚到了,这理由——太扯淡了! 洛小苒摇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她隐约觉得皇后和霍青云之间,气氛怪怪的。 皇后的心情因为霍青云的话,忽然好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即便本宫顾忌林承的性命,但洛小苒和卫安实在胆大妄为,本宫若不严惩,何以维护一国之母的尊严!” 霍青云的视线落在了洛小苒紧紧牵着卫安的手上,眼神闪烁,片刻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微微侧了身子,使得自己英挺的面庞,完全暴露在皇后眼前。 一向淡漠的眼神,此时仿若万年寒冰裂开缝隙,冰块融化,水纹波荡,倒映出皇后妆容精致的脸。 声音也特意压低了,一贯温润舒朗的语气,竟然染上一丝蛊惑的意味。 “皇后娘娘凤仪万千,群臣爱戴,万民朝拜,没人能践踏娘娘的尊严,又何谈‘维护’二字?” “臣爱戴”三个字,霍青云咬字特别重,皇后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我去—— 洛小苒美目圆瞪,眼神在霍青云和皇后之间,来回扫射。 是她想象的那样吗? 如果是,这也太炸裂了! 霍、林两家势同水火,霍青云和皇后是古代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吗? 怪不得皇后把所有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霍青云擅自进来,皇后提都不提怪罪的事。 原来,她和霍青云之间,有不能说出口的三俩事啊! 洛小苒转着俩锃亮大眼睛八卦的时候,霍青云已经开始继续游说皇后了。 “燕王回京后,便会与洛姑娘成婚。 到那时,皇后娘娘免不了和皇上在太平行宫时一样,称呼洛姑娘一句‘皇婶’。 洛姑娘今日确实行为乖张,但臣恳请娘娘,为了后宫安定,也为了敬重长辈,留下卫安在天牢侍候洛姑娘吧!” 第384章 即将抵京 “啪!” 夜光杯与地面亲密接触后,也和被带去北境的那只夜光杯一样,落得了粉身碎骨的下场。 两只夜光杯原本是一对,一只碎在北境的太平行宫,一只碎在京都的长公主府 陈令仪满脸不敢置信,“霍青云进去没多久,皇后就出来了?”她的声音尖细。 朱颜敛眉,“正是,而且,除去清欢去时受的一鞭,洛小苒再无新伤。” 陈令仪的秀眉拧成了波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 “想不到,皇后还是个痴情种子,霍青云一出现,她就神魂颠倒,什么也顾不上了!” “皇后一路走来,可谓顺风顺水,唯在男女之事上,情意难平,故而成了执念。”朱颜顺着陈令仪的话说道。 “是啊!”陈令仪忽而有些心绪难平,“明明只是臣子的女儿,却能从小住在皇宫里,过的比皇上的女儿还奢靡,确实顺风顺水,以至于她都忘了,这是一种……僭越!” 听到这话,朱颜目光微凝。 林家僭越的地方多了去了,关键……没人敢提啊! 最后,朱颜说了一个陈令仪最关心的消息,或者说,整个朝廷最关心的消息。 “燕王殿下,还有半日,便可抵京。” “这么快?小叔叔是什么时候出发的?怎么没有消息传来?” 朱颜下跪请罪道:“北境探子确实没有将消息传出来,奴婢猜测是谍报暗网中,出了纰漏,已经派人去查了。” 陈令仪目光狠绝,“不是重新布置了谍报暗网?这才过去多久?” 此时的庆仪长公主当然不知道,她在青州行宫安排的那场刺杀,被洛小苒反向拿捏,派卫安找到了青州据点的所在。 北境七州的各个暗探据点,彼此之间都有联络,用以相互策应,以及交叉验证所探消息的真伪。 因而,知道一个据点的位置,那么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其他据点的位置便可以一一拔出来。 陈令仪的上一批据点,就是因为她轻信了慧能那个大忽悠,给出了一份探子名单,便使得她在北境的整个暗探布局,全部暴露在陈稷眼前。 后面如若不是重新布置了新的据点,加之慧能派人一路掩护接应,陈令仪也不可能突然出现在安若寺外陈稷的面前,而未被陈稷察觉。 虽然陈令仪现在的谍报暗网更新了,但青州据点的暴露足以成为查出其他据点的基石,而陈稷手里陈令仪那些残留探子的名单,则会大大加快这个进程。 朱颜清楚的知道,公主最得意的事情,便是在大梁各处建有谍报暗网,凭借探子们传来的信息,来在朝中各种布局谋划。 北境的信息,公主最为在意,所以必定会动怒,她必须先认错! “奴婢该死!” “算了!”陈令仪按了按鬓角,嘴角竟诡异地往上一挑,“我的谍报还是跟小叔叔学的,比不上他也不奇怪。” 朱颜暗自松了一口气,就听陈令仪道:“这个消息,现在可曾在京都传开?” “不曾,燕王殿下离京都的距离不近,应该还没多少人知道这个消息。 只是一行人策马疾驰,速度很快,因此探子估测半日就能抵达京都,不过应该赶不上宵禁,只能在城外暂住一晚。” “很好!你现在去帮本宫办一件事……” 第385章 连累 霍青云送走皇后,回到刑房的时候,洛小苒和卫安还在原地等他。 “刚刚……多谢你。” 从洛小苒惊疑、惊喜、惊愕混杂的神情中,霍青云敏锐地察觉到,洛小苒也许发现了一些端倪。 “能单独一叙吗?” 霍青云目光闪烁,他从内心深处不想让洛小苒发现那件事。 但偏偏洛小苒又是一个极其聪慧敏感之人,让他忍不住会猜疑洛小苒是否看出了什么。 洛小苒微微点头,“当然!” 洛小苒和霍青云来到洛小苒的牢房,因为这是天牢里私密性比较良好的一个地方,卫安没有跟进来。 斟酌了一会儿,霍青云缓缓开口,表情十分严肃: “刚刚皇后若不离开,而是与你继续僵持不下,你当如何?” 洛小苒对待朋友,一向真诚,从不欺骗。 “自然是求饶啊!” 霍青云:“……”你看我信不信吧! “好吧!我约莫会制造一些混乱,让卫安逃出去,若卫安逃不出去,我就劫持了皇后,和卫安一起逃出去。” 霍青云一个深呼吸,“突袭皇后的亲卫首领,也是你制造混乱的手段?” 洛小苒:“???”不然呢? 见洛小苒似乎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霍青云再次一个深呼吸。 “皇后不会将林承的安危放在心上,她在乎的是你打了她的脸面,她甚至不会想到你敢挟持她,这简直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念头。” “我明白,正因为皇后想不到,我才能出奇制胜,不是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洛小苒沉默了,她的眼睛突然飘忽起来,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回忆。 良久,霍青云听到她讲: “凡事都有代价,挨鞭子是卫安想保护我的代价,背负挟持皇后的罪名,则是我想保护卫安的代价,仅此而已。” “即使你们不一定能逃出去?即使你们脱身后也会成为通缉犯?即使燕王殿下会被连累?” 洛小苒笑的洒脱极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刚刚那种情形,我只想保住卫安的性命。” 话音落下,洛小苒上扬的嘴角忽然顿住,有些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坏了!皇后刚才只是一时迷糊,所以暂时退让。 我捅了她的亲卫首领,等她回过神来继续找我麻烦,甚至要杀卫安,我那时可没有一位近在眼前的皇后能挟持了。” 霍青云:“……”第三个深呼吸。 “你们在天牢的日子,实在是……不安生。 事不宜迟,我今日就会将红珊瑚一案的犯人找出来,然后请旨把你们放出去。 皇上若应允,出去之后,还是让卫安躲到皇宫外吧! 你身份特殊,皇后就算秋后算账,也一时奈何不了你。 可你的侍女卫安……若还有下次,怕是难再救她了。” 洛小苒凝眉,“犯人是查找出来?还是随便栽到谁身上?” 霍青云明白洛小苒这么问的原因,她为了自己的侍女连皇后都敢劫持,对于人命的看重,不可谓不深。 “你放心,这批被抓的宫人里,有个老太监仗着自己资历老,常年作威作福,造了不少孽,手里的人命也不止两三条。 且他如今已无亲族在世,不会因为担了这罪名,而连累无辜。” 听霍青云这么一讲,洛小苒放心了些,她不希望有更多无辜的宫人因为这件事丧命了。 老太监:……谢谢哦! “按照幕后黑手是庆仪长公主的假设,你有没有查出蛛丝马迹?” 想到自己此前的一些猜测,洛小苒问道。 霍青云目光微凝,“并无,此事……好像和她无关,不过,事发的前一日,庆仪长公主曾邀皇后到御花园赏花,期间两人谈论了什么,并无人知晓。” 洛小苒挑眉,如此说来,那便又对上了一个线索。 “霍大人,红珊瑚案若不是庆仪长公主做的,谁最有可能?” “坤宁宫一向密不透风,且皇后的地位摆在这,与人结怨也少,后宫中敢出手或者有动机谋害皇后的……应该不多。 从现有条件看,问题出在皇后自己宫中的可能性——最大。 若真是皇后,她为何要自导自演这一出戏?” 霍青云不愧是做到禁卫军统领的人,一个方向查不出来,三言两语,就分析出了另一条探查路线。 “这出戏导致的结果,不就是我又被关进天牢了吗?”洛小苒意有所指道。 霍青云皱眉,“你是说,皇后不相信唐妃是杀死林元芳的人,她还在怀疑你,所以才把你送的红珊瑚上涂了麝香,以此陷害你,让你再次身陷牢狱?” “陈令仪是搅屎棍,她一定在御花园里和皇后说了什么,导致皇后盯上了我。 一方面,从和清欢的接触中,我几乎可以确定,红珊瑚案是皇后自己弄出来的。 另一方面,我能感受到皇后并不相信我是杀害林元芳的凶手,那她为何要找我的麻烦? 最重要的是,皇后气势汹汹而来,为了自保,也存了报复陈令仪的心思,我在皇后面前直言陈令仪才是杀死林元芳的人。 你猜皇后是什么反应?” 这个霍青云真猜不着,而这时,洛小苒已经迫不及待地告诉了他。 “皇后向我要证据,我说没有,你猜怎么着? 皇后突然冒出了一句:‘难不成是霍青云查到了什么,然后告诉了你?’” 霍青云的瞳孔骤然一缩,电光石火间,他已然明白了洛小苒将此事讲述给自己的原因。 皇后能不假思索地问出这句话,便是认定他和洛小苒之间关系匪浅…… 而洛小苒……察觉到了这一点! “刚刚皇后这么配合地离开了,我不得不更加相信了心中的一些猜想……” 洛小苒没有说下去,霍青云也没有接话。 一些事情,点到为止就好,没必要全都说出来,不然只会徒增尴尬。 霍青云定定地看着洛小苒,眼中是疯狂压抑着的复杂和酸涩。 皇后喜欢他,霍青云是知道的。 但他从未对皇后动过心,以前、现在、将来,都不会! 更何况,悠悠二十载,能在他心中留下痕迹的女子,只有眼前的洛小苒一人。 但霍青云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虽未外露,却已经被有心人利用来陷害洛小苒了。 心中难言的情愫,日后更是一点不能泄露出去,霍青云握紧拳头暗道。 “洛小苒,你猜的没错,皇后确实存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你这次……说到底,是被我连累了。” 洛小苒瞪大了双眼,她没想到霍青云会这么直白地讲了出来,反而搞的她有些尴尬。 “不是你连累的,肯定是陈令仪那根搅屎棍在皇后面前瞎讲一通,这才让皇后吃……最后引发了这场贼喊捉贼的闹剧。” “醋”字,洛小苒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能看出来,皇后是一厢情愿。 作为天启帝的正妻,皇后心中存有这样的心思,这不是把霍青云往绝境上逼吗? 霍青云刚刚为了给她解围,竟然对皇后使用了美男计,保不齐就会让皇后心中燃起什么不该燃起的小火苗,最后要是再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殃及霍青云,她可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第386章 即刻进城! 霍青云一脸复杂地离开了,洛小苒吃到了他和皇后之间的大瓜,有些心神不宁。 恰逢孙公公刚被“革职”,天牢群龙无首,一应事物便全都交由霍青云调度。 霍青云以雷霆手段迅速把红珊瑚一案的犯人审问的明明白白,然后便动身向天启帝汇报。 而洛小苒和卫安,就在自个的牢房静静等待着,最早……明日就能恢复自由身了。 用完晚膳,洛小苒满足地揉揉充实的肚子,感觉很安心。 在天牢的夜晚,洛小苒和卫安都是轮流守夜,绝对不敢两人同时睡着的。 今晚洛小苒提出守上半夜,让受了新伤的卫安先睡,并告诉她夜半时会叫醒她,实则心中已经打算守一整夜,让卫安好好休息一下。 卫安十分听话地先睡了,洛小苒也熄了蜡烛,闭目养神。 子时三刻,有些困的受不住的洛小苒,从床铺上站起,伸了个懒腰醒醒神,却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突然,一丝不属于天牢的气味飘了进来,洛小苒鼻子一皱。 她快步走到牢房门前,又细细嗅了嗅,随即脸色沉了下来。 “卫安,醒醒!” 暗卫出身,卫安的睡眠是极浅的。 洛小苒的声音不大,在她耳边响起的一瞬,卫安便醒了过来。 卫安原以为洛小苒把她叫醒是守下半夜,却见对方手中端着烛台,看到她醒后,就起身往牢门走去。 卫安寻着洛小苒的身影看过去,发现牢门的锁已经打开了,有些不明所以。 “王妃,我们这么晚出去做什么?” 洛小苒也有些不确定,但她从不吝啬以最坏的结果,推测自己正在或即将面临的处境。 “我好像闻到了……火油的味道。” “火油?!” 卫安大惊,下意识就想上前熄了洛小苒手中的蜡烛,又见自家王妃十分冷静,她自个儿便也跟着镇定下来。 卫安用力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没有闻到洛小苒口中的火油,心中更加松了一口气。 “王妃,会不会是你闻错了?” “不知道。” 离开床铺,乍一出来,周身微凉。 洛小苒顺着火油传来的位置,慢慢踱步。 “天牢整体布局严密,且只有一个出口,若是走水,守卫天牢的太监也许还能逃出生天,像咱们这种被锁在牢房里的疑犯,怕是会死路一条。” “所以咱们先开锁出来,万一真的走水,也占的一个先机,好逃出去。” 卫安明白了洛小苒的意思,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犹疑道: “王妃,其他牢房的疑犯,咱们要不要帮他们也把牢门打开?” 洛小苒脚步一顿,沉默了一会儿,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火还没烧呢,万一是我多心了呢?” 卫安就这样跟着洛小苒在黑暗中摸索着,一灯如豆,照亮了两个前后交错的倩影。 很快,洛小苒就找到了火油,在通往天牢出口的通道上,湿淋淋浇了一地。 卫安刚刚就闻到了洛小苒口中的火油,如今更是亲眼见到,心中当即一沉。 “王妃,通道上被浇了这么多火油,是有人要火烧天牢,把所有人都烧死在里面!” …… 日夜兼程,陈稷终于带领一众亲卫,于京郊,勒马修整。 已是深夜,京都城门早已关闭,整座都城的人都已陷入沉眠之中。 “殿下,京都早已宵禁,且天色太晚,只好明日再进城了。”卫临道。 此时的陈稷已然知晓,继因林元芳之死进天牢又出来之后,洛小苒又卷入坤宁宫红珊瑚麝香案,第二次进了天牢。 原本一行人最早明日午时才能到达京郊,因着这个消息,硬生生提前到今日,但还是到了子时才赶到。 陈稷治军严明,身为皇族,却能和军中将士同饮同食,更是从未利用皇族身份做过越矩之事。 因此,按照往常,陈稷不会利用自己王爷的身份,强行闯门。 但为了尽早赶到京都,一路上跑死了数匹马,这一点完全颠覆了卫临对于陈稷爱马的认知。 故而,卫临是真怕陈稷会夜闯京都,只为立刻见到洛小苒。 好在,陈稷的理智还在,扫了一眼疲乏的人马,他让卫临吩咐下去,就地修整,明日城门一开,即刻进城。 卫临松了一口气,下去张罗了。 众人修整之地,是京郊的一处大坡,正好可以俯瞰整个京都。 陈稷的身影隐匿在夜幕的黑暗中,只有一双深邃的墨眸,一眨不眨地向京都眺望。 既然京都已在眼前,她,便在眼前。 陈稷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激荡,连日来赶路的疲惫,一扫而光! 亲卫们席地修整,有的已经睡下了,陈稷却还定定站着,遥望京都。 这一幕落在卫临眼中,真是让他感慨万千。 他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殿下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简直变的有些不像原本的殿下了。 正当心中无限感慨之际,陈稷猛然转过身,如同一阵疾风从卫临身侧掠过。 “即刻进城!” 对于陈稷的命令,卫临向来都是没有丝毫犹豫地执行,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立刻将亲卫们召集起来,纵身上马,跟随已经奔驰而走的陈稷而去。 卫临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京都一片黑暗之中,橘红色的火光骤然出现,照亮了半边天空。 看方位,那是皇城,是天牢! 第387章 秘密 时辰不详,若真要计较,那便是子时至子时三刻之间。 地点明确,庆仪长公主府,主人卧房。 朱颜隔着明黄色的床幔,向凤床上的陈令仪禀报: “公主,按照您的吩咐,消息已经传到天牢了。” “很好!” 陈令仪斜枕在一个赤裸的胸膛之上,慵懒地把玩着背后之人的墨发,神情有些倦怠。 子时相当于现代的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对于天黑就睡的古人来说,已经是很晚的时辰了。 京都这位赫赫有名的庆仪长公主,为了等待陈稷抵京,可是熬了好长的夜,最后索性和面首阿乔共赴了一场巫山云雨,用来打发这场漫长的等待。 陈稷一行人到达京郊后,陈令仪的探子便将消息传到了长公主府。 随后,又有一个消息,传到了皇城天牢。 朱颜目光闪烁,人都是血肉之躯,万不可能会抵挡住火烧。 修长玉指顺着肌理分明的白皙胸膛缓缓而上,毫不留恋两颗红豆,略过喉结分明的颈部,直取阿乔的侧脸。 望着近在眼前的玉面,陈令仪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本宫要确保小叔叔能看到火烧天牢! 本宫就是要当着小叔叔的面,烧死洛小苒那个贱人!” 陈令仪的声音透着狠绝,床边的朱颜忍不住摇晃了一下身子。 洛小苒早已成了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而自己多次出手,都未成功,公主的耐心已经耗尽。 这一次,公主不惜牺牲早前安插在天牢的那颗棋子,更是把兰铮也派了出去。 由此可见,公主杀洛小苒之心——十分坚决! “从京郊到天牢,要过京城和皇城,城门卫就算碍于燕王殿下的身份,放他入京都,但天牢可是在皇城之内,燕王殿下还是进不去。 洛小苒,必死无疑!” 朱颜的话,大大取悦了陈令仪,她忍不住彻底瘫软了下去。 恰在此时,背后的阿乔俯首,袭击了陈令仪的耳垂,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嘤咛。 朱颜见状,连忙告退。 不巧,开门的一瞬间,狂风大作。 强劲的风力,命运般地吹开了明黄的床幔,露出了里面衣着清凉的二人,又很快合上。 只一眼,朱颜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她逃命般地关上房门,拼命告诉自己刚刚见到的一切都是幻觉,最终,却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阿乔的面容,全天下只有公主一人知晓。 刚刚的刹那,她只窥见一侧颜,但仍旧觉得头皮发麻。 只因,阿乔的面容,和她知道的一人,十分相似! 又想起陈令仪对阿乔的宠爱,完全盛于府中其他面首。 可以说,自从陈令仪得了阿乔,便再也没召过其他面首。 至此,朱颜便知道了陈令仪为什么非要置洛小苒于死地! 这样的秘密竟在今夜这个特殊的时间被她偶然知晓,朱颜抬头望了望漫天繁星,只觉得荒唐、可笑又无助。 以后心中揣着这样大的一个秘密,她在公主身边当差,还真是……无以言表啊! 第388章 小太监 “王妃,通道上被浇了这么多火油,是有人要火烧天牢,把所有人都烧死在里面!” 卫安的话音刚落,熊熊烈火便从天牢的门外燃起,橘红的火光,霎时冲破了寂静的黑夜,点亮一方天地。 门外的大火很快就蔓延至门内,顺着火油,整个通往天牢外的通道顿时被大火占据,不容人通行。 高温炙烤逼的洛小苒和卫安连忙向后退去,两人的动作够快,但也因为吸入浓烟,而咳嗽不止。 “咳咳!王妃,唯一的出口被大火阻拦,咱们怎么办?” 洛小苒被烟熏的泪流满面,二话不说,拉着卫安就往刑房跑。 洛小苒记得,刑房那里有一口大水缸,专门用来泼醒那些昏死过去的受刑疑犯。 “咱们得赶紧出去,等到整座天牢都烧起来,真是插翅难飞了。” 刑房离天牢大门有一段距离,浓烟还没传到这里,洛小苒打算直接跳进缸里把衣服弄湿。 谁知,掀起缸盖的刹那,一柄刀毫无防备地刺了出来! “王妃小心!” 在卫安的惊呼声中,洛小苒侧身闪躲,避开了大刀,然后朝着那人看去。 很眼熟。 是天牢的一个小太监。 “是谁派你来的?” 小太监咧嘴,“外面起了这么大的火,洛姑娘还有闲心和奴才聊天,当真是心大。” 说罢,便再次举起手中的利刃,全力劈砍而来。 洛小苒凭借灵活的走位,成功躲过,同时给了卫安一个眼神。 卫安心领神会,快速跳进缸中,将浑身浸透凉水,然后出来,替洛小苒牵制小太监。 洛小苒则趁卫安阻拦小太监的空隙,也用大缸里的水将自己的衣服弄湿,之后迅速加入了战场。 小太监身手很是不俗,洛小苒和卫安两个人与他对打,他都能硬扛,死咬着两人不放。 浓烟已经飘到了刑房,洛小苒和卫安不约而同地用湿透的袖子捂住口鼻,小太监却像不要命一般,继续攻击着二人,招式中透露出焦灼。 他以为,凭借提前躲藏在水缸的先机,可以一举砍杀洛小苒,完成任务。 但他不仅低估了洛小苒的身手,连卫安的实力也了解的不清楚,因而被两人压着打。 “砰!” 很快,小太监被洛小苒一脚踹飞,倒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见他一时起不来,洛小苒果断转身往天牢大门跑去,卫安紧随其后。 浓烟源源不断地飘涌进来,再耗下去,都得死在这! 小太监顾不上擦拭嘴角的鲜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朝着两人追了过去。 他还有家人,完不成任务,家人的命也就没了。 火势越来越大,洛小苒脱下外衣将头发和脸包裹着,咬牙冲向天牢的大门。 火苗被隔离在湿润的布料之外,洛小苒除了要忍受灼烫感之外,暂时未被烧伤。 用力一踹,果然被锁住了。 好在,也许是对于天牢巡逻力量的绝对自信,天牢的大门是木制的,被大火一通烧,已经有摇摇欲坠之势。 洛小苒忍着周围的高温,再次用力踹门。 卫安本想上前一起帮忙,结果刚刚的小太监也追了过来,只好先去阻拦他。 第389章 冷箭 洛小苒觉得小太监的行为,很荒谬。 身处火场,不想着如何逃命,却一心想杀她们。 ——简直脑壳有包! 怒气值飙升,洛小苒脚下的动作愈发用力。 在怒气值加成下踹出的几脚,威力更大。 砰砰声混着火花炸裂的声音,于细节处,挑动着洛小苒紧绷的神经。 终于,在洛小苒的脚踹麻之前,天牢的大门,轰然倒塌! “卫安,走!” 卫安一个人对付小太监,还是有些吃力的,但她也有她的优点,那就是身法轻盈。 小太监的目标是洛小苒,但卫安总是能挡在小太监的身前,阻挡他向前的脚步。 又在他出手的时候,退至一边,不被打到,然后再次上前…… 犹如一张织罗的密网,牢牢束缚着小太监,不让他接近洛小苒。 听到洛小苒的喊声,卫安立刻发动轻功,犹如一只云雀从小太监身边飞走。 小太监此前被打的吐血,现在又被卫安的流氓打法气的不轻,调理好紊乱的气息,他再次追了过去。 远处已经有人群嚷嚷着“走水”的声音,想必已经有人在来救火的路上了,洛小苒松了一口气。 但是,她的这口气,不幸松早了。 天牢旁的一座阁楼上,一支冷箭,悄无声息地搭了出来。 兰铮的嘴角微微扬起,本以为公主派他来是多此一举,现在看来,完全是有先见之明啊! 大火都困不住她,这个洛小苒……还真是命大啊! 兰铮双眼微微眯起,就不知道这一次,她能否躲过这一箭! “嗖——” 冷箭瞄准洛小苒的胸膛而去,兰铮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 恰在此时,追出来的小太监也向着洛小苒发动了攻击。 洛小苒迎向小太监的时候,冷箭正好与她擦肩而过! 洛小苒:有埋伏!(ノ?Д?ノ)!!! 卫安:王妃有危险!(`?Д?′)!! 小太监:啊??(°?°)? 兰铮:她运气这么好?0Дq?? 时间仿若停滞,但也只停滞了片刻,卫安便如先前一般对上小太监。 摆脱小太监纠缠的洛小苒,快速锁定冷箭射过来的方位,疾步赶去。 “嗖嗖——” 兰铮又向洛小苒射了两箭,却全都因为她的灵活走位,而落了空。 等意识到已经错过射杀的最佳时机,洛小苒已经到了阁楼之下,但却并未上来。 兰铮踮着脚尖从楼梯往下望去,并未看到洛小苒的人影。 不远处,宫人和禁卫军们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装满水的水桶,乌泱泱赶来。 天牢门前,卫安和小太监打的难舍难分。 自己现在与洛小苒以楼梯为界,一上一下,对峙着。 兰铮明白,此刻,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已经调换! 于是,他决定: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任务没完成就没完成,他没必要折在这。 收起弩箭,兰铮下定决心,打算待会儿趁乱混进救火的人群中,然后伺机逃走。 不过,要完成逃跑大计的第一步,他要先摆脱楼下洛小苒的封锁。 想到这,兰铮当机立断,打算爬到屋顶上,再从另外一个方向下去。 如此一来,既能甩开洛小苒,又能毫不显眼地混进马上就要来到这里的人群里。 第390章 擒兰铮 打定主意后,兰铮放轻脚步,借着一根朱红立柱为掩体,迅速攀爬上屋顶。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被他视作逃生之路的阁楼屋顶,会用一把匕首来迎接他。 洛小苒追到阁楼下面后,没有丝毫犹豫地找了个距离放箭之人最远的方位,轻手轻脚地往上爬。 本来打算的是,先悄悄爬上阁楼屋顶,再从上面跳到阁楼里,给放箭之人来个突然袭击。 谁知,放箭之人也想爬上来,虽然是为了逃跑,但在“爬屋顶”这件事上,他和洛小苒心有灵犀了嘿! 第一只扒上屋顶红瓦片的手,是右手,手腕处空空如也,洛小苒没有发作。 左手也扒上来,且脑袋没有探上来的时候,洛小苒迅速将匕首插入放箭之人的左手,顺便将他右手的手腕也折断了。 “嘶!” 兰铮想大叫,但是忍住了,闷哼一声显得很能扛痛,但脑门上的青筋暴起骗不了人。 洛小苒的动作太快,匕首锋利,直接贯穿了他的左手手掌,将他钉在了阁楼屋檐侧边。 随后,洛小苒开始解兰铮左手手腕上的——弩。 至此,兰铮才明白,为什么被匕首贯穿的是左手,原来,洛小苒要抢他的弩!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不仅提前猜到自己会上屋顶,下手也稳准狠,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收缴他的武器! 救火的宫人和禁卫军终于到了近前,兰铮这样一个挂在阁楼上的人,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霍青云在得知天牢着火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此刻处于人群的最前面。 看到阁楼屋顶上那个熟悉的人影,他不由松了一口气。 随后,便安排两路禁卫军,一路去捉和卫安对打的小太监,一路同其他宫人一起给走水的天牢灭火。 兰铮也是个狠人,意识到情形对自己越来越不利后,他硬生生从洛小苒的匕首中,将左手拿掉,然后迅速跳进阁楼,往下逃窜。 洛小苒眨眨眼,这么一搞,那人整个左手手掌得断裂一半啊~~ 不过,关她什么事? 收起小弩,洛小苒继续追赶那人。 霍青云一直紧盯着洛小苒的动向,见她去追那个逃下去的太监,便立刻亲自赶去帮忙。 兰铮很狡猾,擅于伪装和逃窜,但他的两只手都废了,想在一群太监里找到他,简直易如反掌。 与卫安对打的小太监,在被禁卫军捉到前,就挥刀自尽了。 至于兰铮……他是个惜命的,选择乖乖束手就擒。 “你为什么不自杀?像那个天牢的小太监一样!” 洛小苒给新得的弩,上了一支箭,然后瞄准了跪在地上,被禁卫军反剪双臂的兰铮。 周围闹哄哄的,天牢的大火还未扑灭,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天牢,对于角落里的这场交锋……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禁卫军统领陪着未来燕王妃审问刺客,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能过问的吗? 兰铮眼角的肌肉抽了抽,提醒洛小苒: “箭上有毒,还请小心。” “如果你不能告诉我,是谁派你来杀我的,那么你对于我来说,便没有价值,我也就没有保你的必要了。” 洛小苒把兰铮口中有毒的箭,往前一递,蓄势待发。 第391章 扑灭 浸染毒药的箭头,距离兰铮的眼球,只有一寸之遥。 兰铮喉结滚了一下,很轻微,但没有逃过洛小苒的眼睛。 “你是个做杀手的,却如此惜命,有趣!” 洛小苒的声音像是各大影视作品里的大反派,还用了“有趣”二字结尾,就差发出“桀桀桀”的笑声了。 兰铮笑了。 “杀手也是人,也只有一条命,得珍惜。” “知道珍惜就好,只要你交代出背后之人,我就放了你,绝不食言!” 兰铮又笑。 “洛姑娘的承诺,我自是相信的,但您放了我又有什么用? 我背叛了主子,小命还是保不住!” 见到对方故作镇定的模样,以及掩藏在镇定之下强烈的求生欲,洛小苒眼中的趣味更盛。 她下移了手中的弩箭,用箭头挑起兰铮的下巴。 “你说的也有道理,所以,我刚刚是骗你的,我不会放了你。 相反,我会好好地将你保护起来做人证,让我告庆仪长公主一状!” 要真论起来,洛小苒现在还不是燕王妃。 撇开陈稷借给她的虎威,长公主杀一个平头老百姓,又有什么要紧呢? 洛小苒还没天真到,相信“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但天牢地处皇城之内,陈令仪火烧天牢,就是挑衅皇权! 今日陈令仪为了杀她,敢烧天牢,来日她想杀皇宫里的其他人,是不是就敢烧宫殿啊? 洛小苒就是要让天启帝,一点一点失去对陈令仪的耐心,一点一点增加对陈令仪的猜忌。 兰铮终于有了比较大的面部表情,不同于日日侍奉在陈令仪身侧的朱颜,兰铮的身份很隐秘,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庆仪长公主的人。 而如今,洛小苒却一口点明他的主子,这让兰铮十分诧异。 “你是不是很疑惑,我是如何知道你乃庆仪长公主门下的?因为这本应该是很隐秘的事情。” 兰铮死死盯着洛小苒,内心有什么东西,仿佛在一点点崩塌。 “为了杀我而火烧天牢,这是死罪! 她是指使者,你是实施者,按理说都逃不了。 但人家是长公主,皇上的亲姐姐,你就是个杀手,替罪的羔羊而已,和她怎么比?” 洛小苒继续使用离间计,使劲忽悠着兰铮,让他心中产生各种胡思乱想。 直到天牢之火被扑灭,有禁卫军前来报告情况,兰铮都还一言不发。 “大人,天牢大火,已经扑灭。 经查,是有人在天牢大门和里面的通道上,泼了火油,然后点火烧牢。” “天牢里的人都怎么样了?”全程围观洛小苒忽悠兰铮的霍青云,问道。 “大火燃起时,天牢太监、派驻在此的禁卫军、牢房里的犯人,全都处于昏死状态。 离起火点比较近的人,全数被烟呛死,距离远的人运气较好,捡回了一条命。” 听到此话的卫安,恍惚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她之前问王妃要不要帮其他牢房的疑犯打开牢门,王妃当时不置可否。 现在想来,她们从牢房出来一路寻找火油,一个轮值的天牢太监都没看到,以霍水为首的那些禁卫军也没了踪影。 最诡异的是,今夜的天牢很安静。 往常夜间,牢房里的疑犯会有各种动静。 已经睡着的,有些会打呼噜。 没睡着的,多数会因为身上的伤口而痛呼哼唧。 可今夜,这些动静全都消失了…… 原来,那个时候,这些人已经都陷入昏死状态了。 卫安抬头看向洛小苒,心中的敬佩,简直无以复加。 王妃那时应该就看出诸多端倪了吧?自己还傻傻地问出来,简直是在闹笑话! 第392章 共同的仇人 “那个自杀的小太监,在天牢是做什么的?” 洛小苒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问前来报告情况的禁卫军。 禁卫军先看了一眼霍青云,见他没有瞒着洛小苒的意思,便回道: “负责饭食,今夜天牢里所有人都昏死过去,应该是他在饭食中动的手脚。” “去查证你的推测。”霍青云吩咐道,随后看向洛小苒,“若查实,你此前饭食被下毒,可能也与这个小太监有关。” “看来他是陈令仪埋在天牢的暗桩,”洛小苒点头,随后好奇地问霍青云,“他为什么不给我下迷药啊?” 霍青云思索了片刻,“也许是他上次费尽心思给你下毒,都被你躲了过去,所以灰心丧志了?” 洛小苒没想到霍青云还有这么冷幽默的一面,当即有些忍俊不禁,最后干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霍青云也跟着勾起嘴角,在赶来天牢路上的慌悸,此刻,终于消失殆尽。 他一边极致担心洛小苒会在构造封闭的天牢出事,一边又在心中安慰自己,洛小苒不是寻常女子,她一定可以想到办法保护自己。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洛小苒不仅没有被困火场,还和前来作乱的刺客对上了。 两个刺客,一个自杀,一个活捉。 洛小苒随即又对着被活捉的这人审问起来,这是一个刚刚火场脱困之人,能干出来的事? 她就一点不害怕? 霍青云疑惑、惊讶,但又忍不住欣赏。 这世上,可能再也没有比洛小苒更奇特的女子了,他想。 “话说回来,那小太监是躲在刑房水缸里的,我去取水的时候,差点被他偷袭成功。 如果,他怕迷药被我发现,又恰好知道我会开锁,所以故意没给我下迷药。 而是让我自己发现这场火灾,然后提前埋伏在水缸里,以便偷袭前去取水的我…… 那他可真是个聪明人,只可惜畏罪自杀了,死无对证,所以—— 你对于我来说,至关重要啊!” 洛小苒收起了手中的箭弩,目光灼灼地盯着兰铮。 “只要你帮我指认陈令仪,替身、假死什么的都好商量,我会保下你的命!” 兰铮有些意动,思索了片刻,他缓缓开口: “洛姑娘毕竟现在还不是燕王妃,燕王如今也还未到京都,你看起来并不能保护我。” “若是我的承诺呢?” 霍青云清朗的声音响起,洛小苒和兰铮同时抬头看向他。 “若是我保证你的命会留下呢?” 洛小苒皱眉,“霍大人,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无需牵扯进来。” 霍青云温和地看着她,“除去朋友的关系,我们还有共同的仇人,早就‘志同道合’了。” …… 几日前,霍家。 霍老家主中风卧床已有六年,匆匆光阴下,口斜眼歪的老头,再也无法和“儒雅方正”四字挂上钩。 但在霍青云心中,以前那个睿智风趣的祖父,永远都在。 霍老家主中风后,霍老夫人便信奉起佛祖,日日抄经念佛,祈愿祝祷,一日有大半日的时间都在佛堂。 霍青云挥手遣散给霍老家主念书的奴仆,待屋内只剩下祖孙二人时,便如儿时般跪坐在霍老家主栖身的床边。 见到霍青云到来,霍老家主歪斜的眼睛都比平日亮了些。 “你……来……了!”他吃力地说道,还企图伸出右手,抚摸霍青云的头顶。 因瘦瘪而凸现青筋的手腕上,带着一串开过光的佛珠,正是霍老夫人让霍青云在安若寺带回来的。 霍青云没有像少时般躲过祖父的手,反而主动把头往祖父不停颤抖的手靠去,还蹭了几下。 少时的霍青云坚定地认为,被别人抚摸头顶,是很拂读书人面子的行为,即使这个抚摸他头顶的人是他最敬爱的祖父。 现在的霍青云坚定地认为,只有在祖父抚摸他头顶的时候,他那颗因为放弃科举而空洞了六年的心,才能感觉有什么东西填充了进去。 “祖父,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那个姑娘吗? 她说我的手应该握笔,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只不过见了两面。” 头发上的那只不停颤抖的手,突然颤抖的更厉害了。 “读……书……科……举。” 霍青云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疲倦,他苦笑道: “祖父,我既然选择了弃文从武,统领禁卫军,便不会回头。 皇上需要刀,燕王殿下是攘外之刀,我便是那柄安内之刀,这一切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注定的,逃不掉。 自太祖之后的君臣权力博弈中,臣权一直占据上风,从太宗、惠宗到如今的天启帝,便一门心思要整治世家。 林家势大,唐家与林家沆瀣一气,都不能用。 姜家势力一日日变大,且之前一直与林家来往密切,左右逢源,也不能用。 云家是燕王殿下的外祖家,若执掌禁卫军,便与燕王殿下呈里应外合之势,惠宗决不允许出现此等局面。 所以,只剩下霍家,也只能是霍家。 若表哥没有薨逝,待他登基后,我便是他最趁手的刀,帮他监察百官,帮他对抗林家。 那时,林霍两家的势力此消彼长,五大世家的格局也会相应变化,至少能改变林家一家独大的局面。 第393章 太子之死,不再是个谜团 想到薨逝的先太子陈玄礼,那个霍氏全族仰仗的外孙,霍老家主歪斜的双眼中,蓦然闪过浓烈的悲伤,随后又爆发出深重的仇恨。 感受到头顶那只手越发剧烈的颤抖,霍青云继续倾吐道: “表哥薨逝后,尽管预料到林家扶持的皇子会在未来成为新皇上,我还是决定进入殿前司,因为—— 当时的林家已经掌握着禁卫军和侍卫司……这两支皇上身边的近卫,我不能让林家将新皇上重重封锁在皇宫中! 惠宗早就想整治林家,就算失去了表哥这个让他寄予厚望的太子,就算他日后也许会被迫立林家扶持的陈玄睿为太子,他也不会打消这个念头。 于是,我代替林元芳成为了禁卫军统领。 表哥薨逝、姑姑含恨而终、您陡然中风,我们霍家遭受了接二连三的打击,终于因为我成了安内之刀,而能在朝中安稳下来。” 霍老家主的手,不再抖动的那么剧烈了,渐渐恢复了平日因为中风而抖动的微小幅度。 “你……受……苦……了!” 霍青云静静地看着霍老家主,眼中有片刻孩童般的懵懂无助,但很快就恢复清明,变的坚毅执着。 “祖父,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想告诉您……事关表哥之死!” 头顶的手,颤抖的幅度又变大了,霍青云深吸一口气道: “我从小不能吃花生,一吃花生,身上就会长红疹,这您是知道的。 那次,府里新来的厨子不知此事,给我带进宫的糕点里,掺了花生粉。 我吃过之后,不仅长了红疹,还吐了表哥一身。 慌乱中,表哥的手无意间接触到了那糕点,竟然也立刻长了一小片红疹。 表哥告诉我,他从小就是这样,碰不得带花生的东西,更不能吃带花生的吃食。 表哥怕他因我长红疹的事情传出去后,我会受到责罚,也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短处,便叮嘱我隐瞒此事,决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近日我偶然得知,状若表哥这样,接触花生之后身体反应很大,于这样的人而言,花生就是毒药,试毒太监是发现不了的。 若表哥吃了含有大量花生的食物,就有可能出现咳嗽不止,喘不过气,浑身发红,最终丧命的情景!” “太……子……淑……妃!” 霍老家主陡然发出的悲鸣化作一支无形的利箭,狠狠插进霍青云的胸膛,让他痛的无以复加。 表哥可是人人称赞的太子啊!竟然死在了这样低劣的手段之下,不为世人所知晓。 痛苦愤怒中夹杂着仇恨,仇恨渐渐占据上风,很快就在全身蔓延开来。 霍青云记得很清楚,他因糕点呕吐那日,庆仪长公主陈令仪也在场。 彼时的她,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所以很喜欢往表哥身边凑,用以彰显她和太子“亲近”,借此威慑身边那些踩高捧低的宫人。 所以,陈令仪很有可能看出了什么,猜到表哥不能碰花生! 至于姜彬与此事的关联,他并没有查到什么,但洛小苒既然提到了姜彬,他相信她不是无的放矢。 表哥之死,陈令仪、林家、姜家,都脱不了干系! 第394章 皇上驾到 别说兰铮不知霍青云为何要保他的命,就连洛小苒也被霍青云这句“共同的仇人”,弄的有些懵。 她的仇人是陈令仪,霍青云的意思是,他也要找陈令仪报仇吗? 对于霍家的事情,洛小苒不算了解,但陈稷和她讲过先太子之死—— 直接导致了霍家的动荡。 间接化解了林家在盐务之事上的困局。 长远角度来看,使得林飞燕的养子陈玄睿最后登基为帝。 所以,霍青云最大的仇人应当是林家,至于陈令仪……难不成,陈令仪与先太子之死有关? 可那时的她还不是权势滔天的长公主,是如何入局的呢? 洛小苒心中思索着,想问些什么,但在现在这个人多眼杂的地方,是万万不能问出口的。 恰在此时,兰铮的声音响了起来。 “霍大人的威名,我早有耳闻。 若是霍大人愿意出手,想必我这条小命,还是能保住的。” “那便说定了。” 霍青云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云淡风轻,好似保下一个火烧天牢的凶犯,如同呼吸一样简单。 “被他装到了!”不知怎么的,洛小苒心中冒出了这句。 正当霍青云打算派人先将兰铮押进诏狱,严加看管,同样也是严加保护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之人的到来,打乱了他和洛小苒的计划。 “皇上驾到——” 不远处,天启帝龙辇周围的灯火,正一寸寸照亮灰暗的青石路面,朝着天牢而来。 “参见皇上!” 天启帝的龙辇停了下来,乌泱泱的人,跪了一地。 “自打建朝以来,皇城就没出过走水的意外,霍青云,你这个禁卫军统领……当的好啊!” 洛小苒有些担心霍青云,护卫皇城正是禁卫军最重要的职责,天牢起火,霍青云作为禁卫军统领被问罪……也是不可避免的。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霍青云干脆利落道:“臣知罪!” “哼!” 天启帝双眸微微眯起,扫了一眼被烧的黢黑的天牢大门,问道: “怎么回事?说说吧!” 霍青云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兰铮,沉声将事情汇报了一遍。 “哦?”天启帝来了兴致,“还有人利用此次天牢大火,意欲刺杀朕未来的皇婶?” 洛小苒头顶发麻,忙道:“皇上抬爱,民女惶恐。” 上一次天启帝称呼她“皇婶”,还是陈稷答应自己跟随御驾回京的时候。 自己当时被天启帝的这声称呼,雷的外焦里嫩,深深觉得这位年轻的帝王,性子怎的如此跳脱。 别说现在她还没嫁给陈稷,就算日后成亲了,天启帝也只需称呼“燕王妃”即可,不必如此亲切地称呼“皇婶”。 身为当事人的洛小苒都如此震惊,外加诚惶诚恐了,听到天启帝这声“皇婶”的在场其他人,那更是吃惊到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霍青云的眼神有些复杂,天启帝在益州戏称洛小苒为“皇婶”的事情,他早有耳闻。 但那毕竟是只有天启帝、燕王和洛小苒三个人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可如今,天启帝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称呼,再一次让霍青云对其行径感到惊讶。 第395章 直接处死 霍青云自小在尚书房与皇子们一同读书,也算是对他们有所了解。 天启帝陈玄睿此人,是众皇子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 成为太子后,他平日依旧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一言一行都透露着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直至登基为帝,九五之尊的地位让陈玄睿终于不再谨小慎微,开始愿意说出自己的想法,施展自己的拳脚。 但林家要的,只是一个傀儡,又怎么会允许傀儡发出自己的声音呢? 打压、束缚、温柔刀……接二连三地到来。 霍青云就这样看着踌躇满志的天启帝,慢慢变成一只困兽,脾气越发古怪……见证了他的转变。 天启帝的目光投向兰铮,感受到兰铮的身躯微微一抖,他眼中闪过一丝暗芒,脸上玩世不恭的神情,却无任何变化。 “敢烧朕的天牢,最重要的是,刺杀未来的燕王妃,我看此人也不用审了,直接处死吧!” 兰铮的身体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皇上……” “皇上,此人为了杀民女而纵火,害死了天牢这么多人,轻易处死真是便宜他了! 民女恳请皇上将此人交给霍大人,严刑审问,务必让他指认背后之人。” 霍青云微愣,他的话,被洛小苒打断了。 霍青云现今已经背负上护卫皇城不利的罪名,洛小苒不会让他再出言顶撞天启帝,故而自己率先开口。 天启帝眉头一挑,这个洛小苒知不知道什么叫金口玉言? 他说出去的话,那就是圣旨,圣旨哪有收回去的? 洛小苒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自己,从严而论,可算死罪! 皇叔难不成是看她胆子大,所以才想娶她的吗? “皇婶说的有道理,不过,胆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此人必定是死士,审问是审问不出的,还是赐死吧!” 洛小苒咬牙,两个刺客死了一个,这个独苗宝宝是唯一能指认陈令仪的人,若是也死了,下一个机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皇上三思!此人被捕之前没有像另一个刺客一般自尽,说明他是惜命之人,只要手段得当,一定能审问出一些东西。” 天启帝神色依旧玩味,但没有再接洛小苒的话了。 气氛,凝固。 众人,屏息。 就在这时,有两个太监一前一后来报: “皇上,燕王殿下率众进京,城门卫被迫开门,如今燕王殿下正在皇城外,说是要……见驾。” “皇上,太皇太后惊闻天牢起火之事,大怒!又听说燕王殿下夜闯皇城,大发雷霆!” 洛小苒闻言,瞳孔一缩。 陈稷这么快就到京都了? 他为何要夜闯城门?现在还要进宫! 难不成是知道了天牢起火的事? 他是为了救自己,所以才深夜闯宫的! 虽然这么想有些自恋,但洛小苒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事情,能让陈稷这么不管不顾而来了。 但此举,大逆不道哇! 洛小苒的心顿时揪成一团,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抬眸看向几乎同时到达现场的两个太监,心中已然明白了什么。 天启帝过来,就是为了灭口人证的,为的……想必是保护陈令仪。 而这两个小太监的作用,就是告诉她,陈稷犯事了,看你交人还是不交吧! 第396章 闯皇城 皇城城门外。 陈稷率领一众亲卫,与守卫皇城的禁卫军,相对而立。 禁卫军为首的校尉,心中此时,叫苦连天。 他这是什么运气!轮值的时候撞上燕王回京,还要进宫! 不过,一想到在京都城门轮值的城门卫校尉,他的心中就稍稍好受了些。 同是天涯沦落人! 那校尉宵禁期间将燕王放进京都,肯定是要吃瓜落了。 虽说京中也有一些达官显贵会在宵禁时进出京都,但这都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可今日燕王殿下的动静这么大,这不等着有心之人参一本吗? 更何况,深夜子时,强行进宫,无异于谋反! 想到自己现在正在拦着这位胆大包天的燕王殿下,校尉心中,想死的心都有了! 拦!他得罪了燕王这个杀神,还不知道前路会如何! 不拦!那是擅离职守,他的脑袋,便可搬家了! 但他也看的明白,有谁谋反会只带这些人的? 燕王殿下一定是有急事,不然不会闯宫的。 思及至此,校尉小心翼翼地上前,抱拳道: “燕王殿下,您今夜归京,想必是有要事,卑职已经着人前去禀报皇上,还请您等上一等。” 陈稷如何能等! 自看到天牢起火的刹那,他的心就悬在高处,宛若与天牢一般被烈火焚烧! 他深知以他王爷的身份,京都城门可进,但皇城城门,硬闯……便是谋反! 但他耽搁一刻,洛小苒的危险便多了一分,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本王要进宫,事后皇上追究,所有罪责,本王一力承担!” 陈稷说完,身后的亲卫便齐齐拔刀,对准了禁卫军。 校尉见状,赶忙命令手下也拔出刀刃……至少做出抵抗的姿态。 “殿下,您别为难卑职,卑职若将您放进皇城,卑职与手下的这些兄弟,脑袋也就保不住了。” 陈稷沉默了,他是战场厮杀的人,最明白人命的脆弱,也最认同人命的珍贵。 今夜硬闯,这些禁卫军,将全数被连累。 卫临趁机劝解道:“殿下,王妃身手了得,睿智机警,身边又有您给的暗卫,一定会没事的。” 见陈稷没有反应,卫临咬牙继续道: “从发现天牢起火,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刻钟了。 王妃若是出了事,就算您进去皇城,也已经……” 陈稷的目光猛然变的冰冷,“于事无补”四个字,卫临是怎么也不敢说出来了。 他的亲妹妹卫安也在天牢啊! 他也想现在就冲到天牢里,看看卫安有没有出事,但他不能! 他绝对不能看着殿下做出夜闯皇城的悖逆之事! 朝廷里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殿下,任何的行差踏错,都会成为他们口诛笔伐的理由,更何况是如今的情况! 陈稷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反复两次,眼神,最终坚定! “拖住所有禁卫军,本王此刻要进皇城!” “是!” 所有亲卫接到命令后,立刻持刀向禁卫军冲去。 校尉见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那开打吧! 继天牢大火惊动皇城后,兵刃相接的声音,再次惊动皇城! 第397章 挟持 天牢外。 “皇上明鉴,燕王殿下一定是在城外见到天牢起火,担心有贼人潜入皇宫,欲对皇上不轨,情急之下才会如此行事。”洛小苒一身正气道。 霍青云嘴角抽了抽,虽然知道现在的情况复杂,实乃困局,不应生出松快之感。 但看到洛小苒一脸真诚,嘴里却说出如此忽悠之语时,他还是莫名想笑。 洛小苒脸上的笃定表情,也成功取悦了天启帝,对方哑然失笑,嘴咧的老大。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闯宫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在洛小苒的嘴里,成了“救驾”了! 见天启帝龙颜大悦,却没有开口回话,洛小苒毫不犹豫地接着说道: “民女恳请皇上告知燕王,作乱的刺客已被抓住,静等伏诛!” 天启帝撇嘴,刚刚还和他“抢人”呢,现在就要“诛杀”了。 女人心,海底针啊~~ 天启帝的表情太过玩味,洛小苒尴尬地笑笑,在搞陈令仪和救陈稷之间,她肯定选择救陈稷啊! 搞陈令仪什么时候都能搞,不救陈稷的话,陈稷就有大麻烦了。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的狡辩,天启帝能不能笑纳,但她愿意用刺客换取天启帝对陈稷的不追究,真的非常情愿! 话说回来,天启帝被世家压制,只有陈稷这个握有兵权的皇叔才能助他压制世家。 天启帝除非是疯了,不然不会轻易去找陈稷麻烦的,她只是帮着找一个借口,让天启帝有梯子下来罢了。 “没听到皇婶说的吗?还愣着做什么?” 闻言, 霍青云挥手示意手下将兰铮拖下去,直接乱刀砍死。 兰铮急了,他这么多年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为的就是刀口不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眼看自己小命就要没了,强烈的求生欲下,他竟直接挣脱了身后两个禁卫军的束缚,还抢了一人的刀,朝着洛小苒扑来。 洛小苒没想到兰铮最后还要垂死挣扎一下,一个不察,竟真被他挟持了去! 兰铮抓到洛小苒后,迅速退至一面墙前,保证后背无人能偷袭。 他用手掌断裂了一半的左手持刀,压在洛小苒的脖子上,右手手腕被折断了,就用整个右手手臂锢着洛小苒,把她挡在自己身前。 “大胆!快快放开洛小苒,朕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天启帝见状,也不戏称洛小苒为“皇婶”了,态度明显严肃了起来。 霍青云反应极快地抽刀护在天启帝面前,实则十分紧张地观察兰铮的动作,伺机救下洛小苒。 当中最不着急的,竟然是洛小苒,这个脖子已经被兰铮划开一道口子的人质。 “你还真是怕死的要紧,一听要被处死了,竟然还能搞出这样大的动静。” 兰铮手下的动作又紧了些,洛小苒脖子上的伤口,更深了。 “洛姑娘,你不必嘲讽我。 我同你一般,生于乡野,长于乡野。 只是你的命好,出落的貌美,运道更是无人能及,竟然以平民之身被燕王看上,娶你做王妃! 我却是个运道差的,阴差阳错做了人家的仆人,还被逼着练武,练杀人的招式,最后被当作礼物送来送去。 从小到大,我都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 可我不杀他们,我就不能活! 为了自己的命,手上染了这么多血,我为什么不珍惜这条命呢!” 听了兰铮的字字泣血,洛小苒叹了一口气,确实是个苦命人。 “你说的有道理,人人都有一条命,都该珍惜。” 兰铮眼中的狰狞消解了一瞬,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只有相同出身的人,才能相互理解! 在那些达官显贵、皇亲国戚眼中,我们这样低贱出身的人,就算死一万次,也不及他们的鞋头上沾染了一滴血! 洛姑娘,我无意杀你,刚刚是,现在亦是。 刚刚是受命于人,现在是为了自保,望你理解。” 说罢,兰铮便看向天启帝,声音不卑不亢: “小人也曾去过北境,知道燕王对于洛姑娘的看重,更知道皇上促成这对佳偶的美意。 皇上龙心宽广,请皇上宽宥小人的造次,小人只是想赌一把,用未来燕王妃的命,换自己的命!” 看着兰铮声嘶力竭的模样,天启帝眯起双眼,复又睁开,忍不住在心中道一句“有趣!” 蝼蚁尚且偷生,为人何不惜命? 但这场面闹到他跟前了,他要是妥协了,岂不是龙威大损? …… 皇城之下。 陈稷命令下达后,亲卫们便与禁卫军打了起来。 陈稷只想进皇城,因此只是让亲卫拖住禁卫军,不得伤及性命。 虽说亲卫们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但因为陈稷的命令,出手时全都留有余地。 再加上长途奔袭,神伤体疲,因此对上禁卫军的时候,并不占上风。 况且,能被选拔守卫皇城的士兵,其武力乃是禁卫军三司中的翘楚,不容小觑! 两支队伍一碰上,就打的难解难分,场面十分胶着。 陈稷趁机直奔早已下钥的宫门,正想抽调一部分亲卫前来破门,不曾想,宫门竟在此时从里面打开了。 “传皇上口谕,宣燕王觐见——” …… 天牢外,就在兰铮之前藏身的阁楼之上,禁卫军的弓箭手已经悄悄上来了,并且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或许是太想活命了,兰铮此时的大脑思绪飞速流转,第六感也强到了极点。 他猛然抬头看向阁楼,隔着这么远,竟隐约察觉到了冷箭! “霍大人,你还是叫麾下的弓箭手撤下吧!只要你们的箭不能一击致命,我保证,一定会在临死之前,带走美丽的燕王妃,黄泉路上不寂寞!” 看着已经把整个身体都缩到洛小苒后面的兰铮,霍青云犹豫片刻,还是挥手遣散了弓箭手。 或许是为了分散兰铮的注意力,也或许是真的想问这个问题,洛小苒十分平静地开口了: “你说你去过北境?燕王府的血案,和你有关系吗?” 洛小苒也没别的意思,既然陈令仪为了杀她,连火烧天牢这种逆天的事都干的出来,那她派来的人,大小应该是个心腹吧? 恰好,这个疑似陈令仪心腹的人,也去过北境…… 所以,她开口问了。 但她心中,期盼着…… 期盼着能从兰铮口中,得到否定的回答。 第398章 结实的怀抱 兰铮没有说话,洛小苒又问了一遍: “燕王府的血案,和你有关系吗?” 陈星辰跟着洛小苒生活过一年,两人以姐弟相称,这个兰铮是知道的,想必两人之间有感情。 但他在燕王府没杀成陈星辰,他后来被派去灭门洛家,也失败了。 故而,兰铮自以为和洛小苒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受命前去,但我杀的不是你弟弟,洛姑娘,我们之间没有仇恨!” 洛小苒的心,霎时坠入冰窖! 耳鸣声…… “我杀的不是你弟弟!” “我杀的不是你弟弟!” “我杀的不是你弟弟!” 洛小苒用力地摇了摇头,驱赶走自耳朵蔓延至大脑的不真实感,恢复她刚刚一触即溃的神智。 原来,她片刻前还理解其行为动机,感叹其命运悲苦之人,就是杀害牛蛋的凶手啊? 血腥味充斥着洛小苒的鼻腔,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色漫天的水榭,影影绰绰间,一大一小两具尸体静静躺在那。 “菜菜!我要喝鸡汤!” “姐姐,明年我过生辰的时候,也有生日蛋糕?” 鼻腔的酸楚刺激到泪腺,豆大的泪珠须臾间滑落,滴在兰铮压在洛小苒脖子的刀刃上,发出近乎于无声的声响。 霍青云嘴唇紧紧抿着,燕王府血案的事情,他并不知晓。 但洛小苒的弟弟,不就是陈星辰吗? 想到这,他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但冷静下来后,他立刻想到兰铮说他杀的不是洛小苒的弟弟,那么死的人便不是陈星辰!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如陈星辰出了事,燕王殿下一定会告知他的! 既然没有告知,那便是没有出事! 天启帝则眯起双眼,想起了陈令仪口中“先太子留下孽种”的事情。 ……如此说来,皇姐是派这个人前去燕王府杀自己那个流落在外的好侄儿,但这个人阳奉阴违了。 牛蛋躺在地上,胸膛没了起伏,双腿短了一截,脚趾全都被斩掉了,脖子上是和李叔一样的剑伤,血肉狰狞…… 洛小苒的视线越发有些模糊,怎么回事?难不成她也被下了迷药,只是延迟到现在才发作? 眼睛的晕眩带着洛小苒整个人都在往前倾,她身后的兰铮不得不再使些力气,才能扶住这个人肉盾牌。 可他的注意力太过置前了,所以不曾察觉,在他身后的那堵墙上,卫安已经宛如幽灵一般站定了。 霍青云不敢让自己的视线太长停留在卫安的身上,就怕风声鹤唳的兰铮,会发现什么。 卫安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结在手上,她死死握住手上的刀,想立刻下去劈砍兰铮的后背,趁机救出洛小苒,却怕自己的动作不够快,导致洛小苒陷入险境。 直到看到洛小苒浑身瘫软,身体开始前倾,兰铮不得不加大力度拖住她的时候。 卫安出手了! 她从红墙朱瓦上一跃而下,借势将手中闪着冷光的大刀,狠狠劈砍在兰铮的左臂上! 兰铮左臂受伤,吃痛一声,自然而然松开了左手的利器。 强烈的愧疚和自责席卷全身,额头青筋暴起的洛小苒,此时似乎暂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朝着前面,重重摔去! 迎接她的,不是冰冷潮湿的地面,而是一个结实的怀抱! 洛小苒抬眸,是熟悉的脸庞。 当日,也是这个脸庞,陪着绝望的自己…… “陈稷,”洛小苒第一次喊出燕王的名讳,她抓紧了他的衣襟再次喊道:“陈稷!” 陈稷冷毅的脸庞上,平日风平浪静的眸底,此时闪过一抹掩饰不住的焦急。 “小苒,我来找你了。” 光芒从洛小苒浑浊的双眸中,透过陈稷凿开的缝隙,透了出来。 洛小苒失去的理智,神奇的一点点回到了她的身上,大脑一片清明。 梳理清楚现在的情境后,她飞快在陈稷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道: “今夜天牢起火,挟持我的那人便是陈令仪派来杀我的。 我欲留他做证,指认陈令仪,可皇上坚持将他赐死,故而他伺机挟持我,想要求一条生路。 交谈中得知,他就是当初陈令仪派去血洗燕王府之人。 还有,他刚刚喊出了在燕王府所杀之人不是我弟弟,我怕皇上会察觉到什么。” 陈稷细细将洛小苒的话听完,看向兰铮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还有,刚刚我在皇上面前替你狡辩,说你闯宫门,是在城外见到天牢起火,担心有贼人潜入皇宫,欲对皇上不轨,情急之下才会如此行事。” 洛小苒差点忘了陈稷闯宫门的事,赶忙补充道。 陈稷心中一暖,洛小苒为了替他开脱,连这样的理由也编的出,还真是很担心他。 见陈稷愣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洛小苒拽了一下他的衣襟,让他把被公主抱的自己放下来。 这场面确实不是叙旧谈心的地方,陈稷犹豫了片刻,还是松开了手里的温香软玉。 “参见皇上!” 陈稷见驾的第一件事不是行礼,而是和洛小苒咬耳朵,这件事传出去,又是一个被参的素材! 天启帝倒是好脾气,被自己闯宫的皇叔冷落了,竟还能带着笑意,和陈稷打招呼。 “朕早就说过,无论皇叔什么时候抵达京都,都可以直接进宫面圣,皇叔何须大动干戈?” 陈稷瞳孔微缩,这句话,皇上可从未说过,这是在为他闯宫之事开脱? 自己今夜之举确实僭越,皇上不仅不生气,还主动替自己找理由…… “臣知罪!” 陈稷没有继续想下去,他低垂眉眼,沉声认错。 天启帝先是定定看着陈稷好几眼,而后眼神又在他和洛小苒之间转了几圈,最后还赏给苟延残喘的兰铮一个目光。 “今夜太折腾了,朕累了,皇后宫中红珊瑚一案,既然查清了与洛小苒无关,你便回福康宫歇息吧! 天色太晚了,皇叔今夜歇在乾清宫吧! 霍青云连夜把天牢的事,处理了。 至于这人……先不杀了,朕带走他!” 第399章 燕王被参 第二日,清晨。 洛小苒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夜未眠。 直到卫安行色匆匆地回到福康宫,洛小苒才从床上下来,给自己和卫安倒了一杯水。 卫安饮完后,抹了一下嘴,急切道: “今日朝上,果真有大批朝臣参殿下和霍统领,为首的是刑部右侍郎祝靖行和督察院御史程以文。 此二人率先上奏,参殿下强闯城门,夜袭皇宫,惊扰圣驾…… 参霍统领护卫皇城不利,不堪为禁卫军统领,应当重重责罚……” 洛小苒干涩的眼球动了动,祝靖行?程以文?还都是熟人啊! “皇上是什么态度?” “皇上严厉斥责了参殿下的人,说他们连殿下昨夜进宫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怎么没打听到他金口玉言已经给过殿下口谕,无论何时抵京,都可以直接进宫面圣?” “皇上这是铁了心要保殿下了,那霍大人呢?” “霍大人护卫皇城不利,罚俸三年。” “我知道了,你后背该换药了,我来帮你换上吧!” 一大早,卫安出去打探消息之前,就给洛小苒后背的鞭伤换了药,洛小苒也给她换了药。 只是卫安在外面跑了一圈,后背出的汗,又会刺激到伤口。 卫安乖乖坐下,解开衣服,让洛小苒给她敷药。 “王妃,你对卫安真好!” “昨夜你神兵天降,从墙上跳下来救了我,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对你的好,可没有这份恩情厚重。” 洛小苒手下的动作很轻柔,卫安背后的两鞭都是替她挨的,她可不能让卫安小小年纪就在后背留两道丑陋的疤痕。 上完药的卫安,穿好衣服后,看到洛小苒神情恍惚,眼睛下乌青一片,不禁问道: “王妃,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你放心,殿下进京了,咱们再也不会被欺负了!” 看着心中雀跃不已的卫安,洛小苒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也跟着勾起一个浅笑,但很快整个人又消沉了下去。 良久,她沉闷开口问道:“卫安,你昨夜砍在那刺客后背上的一刀,重不重?致命吗?” 虽然不知道洛小苒为什么会关心一个刺客的安危,卫安还是老实回道: “王妃,我砍的是他的左臂,并未伤及要害。” 洛小苒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好好养伤!” …… 卫安离开没多久,陈稷也来到了福康宫。 昨夜他被天启帝安置在乾清宫的偏殿休息,一大清早,又去上朝,到现在才得了空来找洛小苒。 此时的陈稷早已不复昨夜风尘仆仆的模样,他身着紫色银线祥纹蟒袍,头戴金冠,腰佩玉带,是洛小苒从未见过的矜贵模样。 看到帅哥美女眼前一亮是正常人都会有的反应,洛小苒也不例外,她毫不掩饰自己欣赏的目光,细细打量了陈稷一圈,才停下脚步。 “好久不见!” 望着一脸憔悴的洛小苒,昨夜心中那股“失而复得”的强烈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陈稷暂时抛开了一直以来害怕吓到洛小苒的顾虑,忍不住伸展双臂,将洛小苒拥入怀中,特意轻柔地避开了她背部的伤口。 洛小苒一脸懵逼,但还是伸出双臂拍了拍陈稷的后背,给予回应。 两人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陈稷放开洛小苒,洛小苒才再次开口: “听说今日早朝,有很多人参你?” 陈稷还沉浸在与洛小苒相拥的幸福中,被洛小苒这么一问,神智瞬间回到了现实。 他无奈地看了洛小苒一眼,也深知现在不是谈论儿女情长的时候,于是回答道: “我每次回京,朝堂上都会有人找到理由参我。 在北境的时候,亦是如此,所以,不必担心。” 洛小苒眉头微微蹙起,苍白憔悴的小脸上,露出一抹“不赞同”的神色。 “可这次你确实行事冲动了,你……你是不是知道天牢着火,所以想来救我?” 犹豫了片刻,洛小苒还是问出了口。 陈稷心间一动,迎上洛小苒的目光,赤诚、直率,没有丝毫杂质。 他点了点头,近乎迷失在洛小苒的眼睛里。 “哎~~” 洛小苒长长叹了一口气,“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除了感谢,暂时也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但这份情谊,我会深深记在心里。” “你心中不必有所负担,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心甘情愿的。”陈稷道。 洛小苒却笑了,“就算你心甘情愿为我做下此等危险之事,但我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用自己的危险换来的好处啊!” 说罢,怕是陈稷多想,洛小苒又道: “在我看来,两个人相处,必当相互扶持,不能一味地由一方依赖另一方,时间长了,那便不是两个人的交往,而是一方附庸一方罢了!” 陈稷微怔,随后眼中闪过浓浓的欣赏,不由问道: “在你们那个时代,女子并不是男子的附庸,对吗?” “是呀,”洛小苒点头,“在我们那,女子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做出一番事业……” 洛小苒本还想再多说一些,但现在还有一件特别紧急的事情,需要和陈稷商量,所以她打住了这个话题,转而道: “昨夜那个刺客被皇上带走了,辰儿还活着的消息,很有可能瞒不住了。” 陈稷闻言陷入沉思,回过神后,他郑重地向洛小苒保证,辰儿的安全一定没有问题。 在洛小苒心中,陈稷是一个特别靠谱的人,他既然这么说了,洛小苒心中的这块石头,就可以落下了。 紧接着,仇恨的滋味,又从心底蔓延开来。 “我真没想到,昨夜的那个刺客竟然刚好是杀死牛蛋的人!李叔也许也死在他的手上!我真后悔没有在捉到他的第一时间,就杀了他!” 陈稷已经知道了昨夜之事的全部,他安慰洛小苒道: “那人叫兰铮,你刚抓到他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便是杀死牛蛋之人,你的打算是让他指认陈令仪,不是吗?” 话虽这么说,但……洛小苒苦笑。 真不知道老天爷在最后关头让她知道那人的身份,是在提醒她?还是在捉弄她? 第400章 交流信息 接下来的时间里,洛小苒和陈稷将两人分开这段时间的经历,互相交流了一下。 虽说平日里也传信,将重大事项告知,但其中的细枝末节还是要好好说道一番的。 洛小苒先是把她从益州出发,一路上先后被陈令仪投毒、刺杀的事情讲了一下。 而后就是住进皇宫后,太皇太后竟然没有为难她,直接同意了陈稷与她的婚事。 再之后,就是千秋节第二日,林元芳被发现死在福康宫,宫中太监小兴子诬告她是凶手,她因此进了天牢,最后和霍青云联手推唐妃出去当替罪羊的事情。 刚从天牢出来,紧接着,又因为红珊瑚案再次进去,当晚就被投毒,皇后还来找茬,昨夜又差点被烧死…… 除此之外,洛小苒还提出了对张太医的怀疑,觉得此人已经不可再信任。 最后一件事,是先太子之死,她和霍青云的交谈中,福至心灵地推测出先太子死于过敏,姜彬也许与此有关…… 洛小苒一口气讲了很多,好在陈稷之前经过洛小苒现代知识的大量输入后,已经习惯了洛小苒这种“狂风暴雨”般的输出。 上次,陈稷人麻了。 这次,他人没有麻。 在脑海中将洛小苒讲述的事情全都梳理一遍后,陈稷也把互市已经运作良好的事情,告知了洛小苒。 另外,曾有刺客前去洛宅的事情,陈稷为了不让洛小苒担心,那时候没有告知她。 他深知洛小苒最在乎自己的家人朋友,现在正好一并说出来。 “……我已经把洛宅的人接到了益州,和辰儿一起生活。” 洛小苒的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幸亏她临行前请陈稷派人在河西村偷偷保护,不然,秋娘、祥叔、吉婶和如意,就会受她连累而丧命了。 “‘谢’字我已经不想再多说了,当初请你派人去河西村,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没有底线,简直恶毒!” 陈稷当然知道洛小苒口中的“她”是谁,对于那人,他同样不想宣之于口! 提到秋娘,洛小苒突然想起在朝堂上参了陈稷的程以文,于是开口说道: “今日在朝堂上参你的程以文,他是秋娘已故相公妹妹陆珠儿的夫婿。 我曾听秋娘讲,程以文去年考中进士,入了翰林院,按流程他应该在翰林院庶常馆学习三年,散馆考试后再授予官职,怎么才一年就成了督察院御史了?” 程以文只是个小角色,陈稷还真没有放在心上,但既然洛小苒提了,他便打算找人去查一查。 “还有祝靖行?他为何会参你?”洛小苒百思不得其解。 祝靖行的事情,陈稷倒是清楚的很,毕竟这位可是朝廷中,为数不多的出身寒门,还能晋升如此之快的朝臣。 “祝靖行明面上与林家三子林元轩交好,实则应是拥护皇权的纯臣,这次出面弹劾我,只是做给林家看罢了。” 不知为何,洛小苒松了一口气,她对陈稷如实说道: “祝靖行毕竟是我这副身体的哥哥,我不希望,有一天,和他站在对立面上。” …… 御书房外,郑天宝守在门口,心中暗自好奇。 但也只限于心中,面上不曾显露分毫。 今个儿一大早,还没上朝的时候,皇上就着人去宣庆仪长公主进宫,说是一下朝就要见到人。 等庆仪长公主来到御书房外了,刚刚下朝的皇上却改道去看望白贵妃去了。 庆仪长公主在御书房门前等了两个时辰,吃了午膳的皇上才姗姗来迟,将站的大腿直发抖的庆仪长公主,宣了进去。 御书房内,天启帝并未坐于书桌后,而是绕着书桌散步,用以消食。 一圈、两圈、三圈…… 不知道多少圈后,陈令仪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问道: “皇上,不知今日宣庆仪过来,所为何事?” 天启帝的脚步,停住了。 “无事就不能宣皇姐了?” “皇上误会了,庆仪不是这个意思。” 皇上为何会宣自己前来,陈令仪心中约莫已经知道其中缘由,兰铮竟然落在了皇上手中! 多年来,兰铮为自己杀了不少人,若他的嘴被撬开,那自己的很多秘密就保不住了! 但是比起兰铮落入天启帝手中,洛小苒竟然从天牢的大火中活了下来这件事,更让陈令仪在意! 昨夜她一直在等洛小苒被烧成黑炭的消息,结果等来的,却是小叔叔为了救洛小苒不惜闯宫,最后洛小苒安然无恙的消息! 她气的砸了一屋子的珍玩宝物,又杀了几个长相酷似洛小苒的侍女,但心中的狂怒,没有一丝一毫的缓解! 这个洛小苒是有天神庇佑吗?为什么不管她怎么做,都杀不死她! 现在小叔叔进京了,他为了洛小苒竟然能做出闯宫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一定会保护洛小苒的! 自己错过了容易杀死洛小苒的最后时机! 看着在御书房还敢走神的陈令仪,天启帝心中的冷意,直接浮现在了脸上。 等陈令仪收回思绪,抬头看向天启帝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冰冷到极致的眼睛,吓的她心中一激灵! 在那股冷意之下,陈令仪的身子竟忍不住瘫软了下去,狼狈地跌坐在御书房的地面上! “皇上……”她忍不住呢喃。 天启帝望着地上的狼狈身影,心中既怒、又恨、且酸,各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在他那颗帝王之心中,横冲直撞! “京都的燕王府,工部已经修缮完毕,朕不日就会到太皇太后跟前讨一份赐婚懿旨,让皇叔和洛小苒尽快完婚。” 良久,天启帝的心境平稳了些,他强迫自己对着陈令仪温和说道。 但陈令仪显然没有天启帝这般冷静,她一听到“完婚”二字,整个人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皇上!洛小苒身份卑微,还抚养过先太子的遗腹子陈星辰,这样一个人,怎能让她嫁给燕王? 就算你不在意洛小苒的卑贱身份会玷污了皇家的尊荣,但你不怕燕王手中有了那个叫陈星辰的孩子,便有了筹码,此后朝堂的格局,又会发生变化吗?” 第401章 往事(1) 听到陈令仪的一番话,天启帝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瞬间掀起波澜! 他忍不住伸手指向陈令仪,眼中冰冷,恨铁不成钢道: “你真是无可救药!” 陈令仪心中充满委屈,她不明白天启帝为何要责骂她! “弟弟!” 陈令仪跪着爬行到天启帝跟前,伸手抓着天启帝龙袍的下摆,像是小时候般叫他。 “姐姐求你,别让小叔叔娶洛小苒,好不好?” 回复陈令仪的,是一片死亡般的寂静,以及,天启帝既麻木又痛心的眼神。 “皇姐,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在天启帝的质问声中,陈令仪的手缓缓松开龙袍,垂到地上。 她的头也低了下去,不说话了。 在陈令仪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根点翠凤簪,红宝石点缀的凤眼似乎在跟随主人的情绪,闪烁点点泪光。 天启帝的眼中,瞬时翻涌出浓烈的痛苦和挣扎,头疼欲裂。 …… 七年前。 天启帝还是一个默默无闻,平日里甚至还会被宫人欺负的皇子。 十三岁的陈令仪已经出落的花朵一般,含苞待放,但她却像属苍蝇一般,整日想方设法围着几位受宠的皇子转悠,却很少能见到。 林元芳时任禁卫军统领,当时的侍卫司指挥使是林家门下,他在宫中当差见到同一品阶的林元芳时,竟公然以下臣之礼相待。 某天夜里,再次被克扣了饮食后,气不过的陈令仪打算狠狠责罚一番作乱的宫人。 但她所住宫殿偏远,与冷宫无异。 零星的几个宫人狼狈为奸,对伺候他们这对天家血脉的差事,日渐懈怠,有恃无恐。 宫人顶了几句嘴,说了几句酸话,陈令仪被拂了面子,脸上挂不住,一气之下跑了出去。 除了自己居住的宫殿,以及已经空置的福康宫,陈令仪并无其他处所可去。 …… 七岁的时候,陈令仪就被一个嬷嬷告知,在福康宫里同样住着一位被遗忘在众人视线中的皇家血脉,如同他们姐弟俩一般。 那个嬷嬷还告诉她,如果她去接近那位住在福康宫的皇家血脉,暗中把他每日所做之事告知给嬷嬷,她的弟弟就能到尚书房读书了。 弟弟陈玄睿到现在还没开蒙,陈令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那位嬷嬷。 于是,福康宫就成了陈令仪每日都要去的地方,被拒之门外也要去,死皮赖脸地去! 终于,福康宫的大门对她敞开了,有时,她也会把陈玄睿一并带过去。 渐渐的,她发现住在福康宫的人,竟然是大梁的燕王,她的小叔叔! 小叔叔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虽然他没去尚书房读书,但他识字,一有空就拿着书本研读,读累了,还打拳练武,强身健体。 小叔叔身上没有潜龙卧滩的不忿与忧惧,这是让陈令仪觉得很奇怪的地方,因为拥有同样遭遇的她,满心都是怨与恨。 小叔叔年纪尚轻,就被封王,却又被遗忘在深宫中,有时还要遭受身边宫人的欺凌,这是让陈令仪觉得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陈令仪觉得她的小叔叔身上藏着好多谜团,但那又怎么样?她喜欢和小叔叔在一起! 因为,小叔叔会教她读书识字,会拿糕点给她和弟弟吃,会帮她教训欺负她的宫人…… 就这样,陈令仪来到了十岁的时候。 三年里,她的弟弟在尚书房用心读书,她也可以跟在自己的小叔叔身边,读书认字,一同从书中学习本领。 尽管她还过着冷宫一般的生活,但有弟弟和小叔叔陪在身边,她觉得自己度过了出生以来,最幸福的三年时光。 她的幸福,却在皇祖父驾崩,她那位病弱的父王登基后,戛然而止。 因为她的小叔叔走了,去了遥远的北境,去和北夷人打仗,去戍守边关,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刚得知自己的父王登基为帝的时候,陈令仪是十分欣喜的,因为她的身份从皇孙变为了皇女。 不仅是身份变的更加尊贵了,她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皇宫中,能随时去找自己的小叔叔。 原本按照礼制,他们这些孩子应该跟随父王,住在宫外的太子府。 但皇祖母膝下只有父王一子,父王又体弱多病,皇祖母担心父王亲自教养膝下的孩子们会耗费心力,索性便将孩子们全都留在了皇宫中。 没遇到小叔叔之前,陈令仪日日祈祷父王能将她和弟弟接出宫,皇宫是吃人的地方,里面的人都是妖怪! 遇到小叔叔后,她改变了主意。 父王厌恶他们的娘,因此不会重视他们,就算回到太子府,过的日子也不会比在皇宫中好上多少。 而在皇宫中,她可以日日与小叔叔待在一起,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但是现在,陈稷离开了,成了公主的陈令仪如同三年前一般,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 十三岁的陈令仪负气从自己的宫殿跑出去后,径直来到了那个她想去、也只能去的福康宫。 “吱呀——” 推开福康宫的大门,霜白月光下,陈令仪走了进去。 陈稷走后,这里彻底沦为废弃的冷宫,平日里不会有人来这,这也让陈令仪有了一个可以独自舔舐伤口的地方。 她朝着自己的秘密基地走去,那是陈稷的寝殿。 陈稷在的时候,从不让陈令仪进他的寝殿。 陈稷走后,陈令仪报复式的常来这里闲逛。 比较矛盾的一点是,好像因为违逆了陈稷的意思,怀揣报复心理的陈令仪心中忐忑,所以在这走路时总踮起脚。 像往常一样,幽灵般游荡到寝殿,刚要推开寝殿的朱门,陈令仪抬起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里面……是什么声音? 呻吟、低喘…… 陈令仪虽还未及笄,但不代表她不知道里面的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 惊愕之后,陈令仪的心中升起浓浓怒火。 是哪个宫的宫人竟敢在小叔叔的寝殿里乱搞?简直胆大妄为! 被怒气冲昏头脑的她,直接用力推开了寝殿大门,朝着屋内呵斥道: “哪个宫的宫人竟然在此淫乱后宫,不要命了吗?” 床帐内的两人立刻没了动静,陈令仪气的胸脯剧烈起伏,静静等待着床上的一对狗男女滚下来。 但她万万没想到,最先下来的,不是走着下来的,而是被扔下床的。 那是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 第402章 往事(2) 赤裸女子容貌姣好,梳着宫女的发髻,美目圆瞪,脖子上赫然是一道新鲜热乎的掐痕! 陈令仪心中一沉,定睛一看,疑似宫女的赤裸女子胸前,已经没了起伏。 紧接着,一个全身赤裸的男子,毫不避讳地从床帐之内走了出来。 陈令仪已经被女尸吓的失声,听到动静,她抬眸看向男子,盈满泪花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狗男女中的奸夫,竟是禁卫军统领——林元芳! “这不是……公主殿下吗?” 彼时的陈令仪虽是皇家公主,却还没有封号,林元芳却是整个大梁最耀眼的青年才俊之一,另一个自然是太子陈玄礼。 身为太后最疼爱的侄子,林元芳从小就能自由进出皇宫,及冠后,又做了禁卫军统领,仍旧能光明正大的出入皇宫。 但陈令仪没想到的是,林元芳竟敢在皇宫中与宫女通奸。 在被她撞见后,还狠心杀害了刚刚与之水乳交融的宫女! “本宫今夜失眠,无意间走到这里,不曾想打扰了小林大人的好事。” 心中虽惊惧不已,但陈令仪毕竟从小就见过各种阴暗的东西,又在心智坚韧的陈稷跟前耳濡目染,心性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拟的。 出落成如此娇艳模样的陈令仪,在此等情境之下,还能保持泰然自若,林元芳不禁对这个卑贱的公主,产生了几分兴趣。 体内的欲火刚刚被地上的贱婢勾起,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公主就闯了进来,林元芳邪魅一笑,这难道不是天赐的良缘吗? “公主打搅了我的兴致,打算如何陪我?” 陈令仪脸色微白,林元芳的眼神过于炽热,他话中的意思,是“赔”还是“陪”? 不会的!她可是公主!林元芳再怎么荒唐,也不敢动公主! 陈令仪心中这么想着为自己壮胆,可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地上那个死不瞑目的宫女,一阵胆寒。 “本宫今日就当没遇到过小林大人,如何?”她强打起精神道。 林元芳依旧没有要披上一件衣裳的意思,他直勾勾地盯着陈令仪,半晌没有说话。 陈令仪看懂了他眼中的欲望,心中羞愤交加,却又无可奈何。 她只能让自己挺直腰板,好似这样就能维护自己身为皇家公主的尊严,然后就要向外走去,却听他道: “我姑母膝下无子,所以太子之位才会落到淑妃儿子头上。 但姑母若择一皇子抚养,这位皇子便有了嫡出之名,未来,谁能坐上皇位……也未可知啊!” 陈令仪的脚步顿住了,须臾之间,便思索完毕,然后转身。 她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用自以为平淡的语气问道: “小林大人愿意助我皇弟,成为皇后娘娘的养子吗?” 问出这句话时,陈令仪已经在心中做出了决定。 她这开门见山,毫不掩饰的做派,再次取悦了林元芳。 “你们是姐弟,到时自然会一同归入皇后娘娘名下,成为嫡出的皇子、公主。” “那么……”陈令仪往前走了两步,隔着地上那具女尸,与林元芳相对而立。 她轻轻解开腰带,褪去外衣,露出白色雪莲肚兜。 “小林大人,请帮帮我们姐弟吧!” 年纪尚小,却已初具规模的山峦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林元芳目露精光,如痴如醉地欣赏着,近距离地观摩着,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陈令仪的眼神开始迷乱,她用藕臂圈着林元芳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呻吟,如同方才的宫女一般。 想到地上死去的宫女,陈令仪瞬间恢复清明。 在这座皇宫大院之中,不受宠的公主……连宫女也不如! 但她不会像地上的宫女一般,落得一个连死都死的悄无声息的下场! 她会利用身上这个男人,获得权势! 她再也不要当一个任谁都可以欺凌的公主! 陈令仪的声音越发甜腻,带着魅惑,又有着初尝禁果的青涩,真是把林元芳迷的神魂颠倒。 两人是在宫女身旁运动的,一曲终了,林元芳嗅了一下陈令仪的乌发,沉醉地呢喃: “真想做你的驸马,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地拥有你了!” 初经人事的陈令仪,双眸中却难掩媚态,她轻轻咬住林元芳的耳垂道: “小林大人去年才娶了娇妻,还敢肖想本公主,真是放肆!” 陈令仪话里是威胁之语,语气却近乎撒娇施魅,立刻又勾起了林元芳的兴致。 林元芳一把将陈令仪横抱起来,走向床榻,轻轻将她放了上去。 光洁的后背接触到被衾,陈令仪忍不住心中一颤。 她真的要在小叔叔的床上,接纳林元芳吗? 没等她多想,林元芳已经欺身而下,呵护着她。 陈令仪忍不住抓住林元芳的头发,本能地低吟出声,巨大的情欲如海潮般涌来,将她带去远航的大船。 只是,醉生梦死的陈令仪不会想到,此时正有一个瘦削的人影,站在寝殿半开的门外,宛若一尊不能动弹的石像。 陈令仪也不知道,在她负气跑出宫殿后,她身后那个常年沉默寡言的弟弟陈玄睿,立刻担心地追了出去,却已经找不到她的身影。 夜晚的皇宫,诡异森然,陈玄睿心中害怕,但仍旧壮着胆子摸索寻找。 直到来到福康宫,不经意间,撞见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自那晚之后,陈令仪的头上便多了一根点翠凤簪,她日日戴着,仿佛爱不释手。 那根凤簪跟随她走进了寿康宫,她成为了嫡出公主,有了自己的封号“庆仪”。 后来,她的同胞弟弟成了太子,又成了皇上,那根凤簪也跟随她走进了豪华奢侈的长公主府。 第403章 失望 头痛带来的晕眩感缓解后,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在点翠凤簪的红宝石眼睛上,天启帝仿若刚做了一场噩梦。 陈令仪仍旧垂头,沉默不语,像是枯萎了一般。 天启帝往后退了一步,远离陈令仪,最后干脆走到书桌后面坐下。 “皇姐,你和朕都清楚,皇叔从小就是执着的个性。 只要是他认定的人或者事,就不会改变! 皇叔珍爱洛小苒,若非如此,他不会娶她,更不会做出昨夜那等冲动之事。 皇叔与洛小苒的婚事,整个京都都乐见其成。 朕是真不明白,为何你偏偏要阻拦这门亲事,甚至不惜三番两次加害洛小苒! 朕叫你来,就是最后警告你一遍,不要再去找洛小苒的麻烦,不然,朕也不能保证能从皇叔手下护住你!” “呵呵!” 陈令仪终于抬起头来,往日顾盼生辉的美目此时已经充满了偏执。 “皇上如何肯定,小叔叔会为了洛小苒而杀我? 我是和小叔叔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一起度过了深宫中那段难熬的日子,我们是共同经历过患难的! 他怎么会为了洛小苒那个贱人杀我?” 天启帝重重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陈令仪此时状若疯魔的样子,他冷声道: “皇姐,回你的封地去吧!此生……再也不要回京都!” 陈令仪的瞳孔蓦然一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书桌前,俯身,死死盯着天启帝的眼睛。 “皇上,庆仪何罪之有,以至于您要将庆仪赶去封地,永不回京?” 质问的话刚说出口,陈令仪眸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昨夜,你和小叔叔在乾清宫说了些什么? 皇上,小叔叔虽与我们有小时候的情谊,但他毕竟是太宗之子,还握有兵权,现在手里更是有先太子唯一的血脉,是个比世家还要危险的人物,你怎么能相信他呢?” “燕王不能信任,庆仪长公主就可以信任吗?”天启帝睁开眼睛,凌厉问道。 陈令仪心中慌了一瞬,因为她想到了还在天启帝手中的兰铮,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只要她不承认兰铮是自己的人,那么兰铮所招供的一切,就都和她无关。 “皇上当然可以信任庆仪,庆仪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 都是为了庆仪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都是为了把娘亲的牌位送进太庙!” 闻言,天启帝摇了摇头,看向陈令仪的时候已经没有一丝温度。 “皇姐,朕相信一开始你是利用林家,朕也相信以前的你是真心帮助朕,所以朕才一再容忍你的胆大妄为。 你做的那些事,若是深究起来,一条命都不够杀的! 朕现在让你去封地,已经是念在你我的血脉了。 扬州富庶安康,你可以尽情地豢养男宠,寻欢作乐。 只是,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 朕言尽于此,你退下吧!” “皇上!” “退下!!!” 天启帝一巴掌拍在书桌上,对陈令仪彻底失望。 …… 第二日,庆仪长公主即刻迁居封地的旨意,便传遍了朝野上下。 洛小苒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她感到有些疑惑。 前日夜里天牢起火的时候,天启帝还想杀了兰铮替陈令仪遮掩,怎么又会突然改变主意逐她出京都呢? 这一救一逐,完全是两个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 正巧陈稷过来找她,洛小苒便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面对洛小苒,陈稷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前日夜里,天启帝审了兰铮一夜,想必得知了很多关于陈令仪的事情。” “这就对上了!应该是陈令仪背着天启帝做了很多不应该做的事,天启帝终于对这个姐姐失去了耐心,这才下了这道圣旨。”洛小苒道。 “陈令仪的封地在扬州,在那她有两万的兵士作为护卫。”陈稷又道。 洛小苒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语气中满是迫不及待: “你的意思是,若我想报仇,最好是在她去扬州的路上动手?” 陈稷摇摇头,成功让洛小苒激动的心情立刻平复了下来,她忙问:“什么意思?” “天启帝派霍青云亲自率领一千禁卫军,全程保护陈令仪的安全,若她出了事,霍青云昨日朝上只被罚俸三年的惩处,恐怕要变了。” 洛小苒愣了一下,随后为自己的天真,感到可笑。 陈令仪曾经当着天启帝的面谋害白贵妃腹中的皇嗣,天启帝都不愿处置她,看来是铁了心要保护她的。 “我低估了陈令仪在天启帝心中的地位,就算她被逐出京都这个权利的中心,天启帝却仍要保证她的安全,想杀她……我目前还做不到!” 自从知道兰铮便是杀死牛蛋的凶手,洛小苒这两日几乎都没合过眼,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唐。 看到洛小苒挂在脸上的苦笑,陈稷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但一想到陈令仪数次对洛小苒的暗杀和燕王府的鲜血,他还是开口了: “我可以派人……” “不妥!” 陈稷话还没说完,洛小苒就摇头否定了他的提议。 “陈令仪血洗燕王府,罪大恶极,你我都应该替冤死的人报仇。 但是只要有行动,就会有痕迹,天启帝想查就一定会查到你头上。 你为了救我闯城、闯宫,满朝文武都在盯着你,要不是天启帝替你打掩护,昨日朝堂上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若你此时出手杀陈令仪这个天启帝誓要保护的亲姐姐,在他看来,无异于过河拆桥,他一定会对你心生隔阂。 从我跟随天启帝回京都开始,天启帝一直对我礼遇有加,这都是看重你的缘故。 在对付林家、姜家、唐家上,你们处在同一条战线上,你不能和天启帝生出嫌隙。 更何况,这次负责护卫的还是霍青云,我们不能为了杀陈令仪而连累他。” 洛小苒的话,陈稷……无法反驳,这也是他刚刚犹豫的原因。 牛蛋的死对洛小苒产生了巨大的打击,但她在面对仇人时,尚能如此理智。 对于身上背负着很多东西的陈稷来说,他更不能肆意行事! “我已经想清楚了,陈令仪当然要杀,不过时机未到,就先让她多活一段时日吧!” 洛小苒心中沮丧,但她决不能让陈稷此时派人截杀陈令仪。 就算抛开其他的都不谈,陈令仪的前面还有一千禁卫军,为了杀她,要打死打伤这么多人,洛小苒想想都觉得不可行! 揉了揉又酸又木的脸,洛小苒转移了话题:“对了,兰铮呢?” 陈稷面对洛小苒时才有的温和面庞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天启帝有意在审完之后就杀了他,被我阻止了,我想……你应该还想见他一面。” 第404章 察觉慧能的谎言 洛小苒见到兰铮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个血人,用千疮百孔来形容都不为过。 “兰铮!” 洛小苒轻声叫他。 兰铮头颅低垂,呼吸微不可察。 于是,洛小苒“温柔”地给他脑袋上泼了一盆水。 “咳咳咳!” 刚刚还在昏迷的兰铮瞬间醒来,抬起头,露出青紫肿胀眼皮下眯出一条缝的眼睛。 “洛姑娘,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洛小苒以为自己会很愤怒,很激动,但真正见到兰铮的时候,她内心变的很平静。 看着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兰铮,这比一刀杀了他,还让洛小苒解气! “你杀了我弟弟,我不来送你最后一程……会很遗憾的!” “哈哈哈!” 兰铮咧开嘴角,流出被血液浸染的牙齿,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像是呛到了。 “杀那孩子之前,慧能告诉我,他不是洛姑娘你的弟弟陈星辰。 是他骗了我?还是洛姑娘你搞错了?” 闻言,洛小苒如遭雷击,她和陈稷对视一眼,心中均升起疑惑。 洛小苒记的很清楚,慧能告诉她和陈稷的是: 正逢陈令仪的杀手在燕王府没有找到陈星辰的时候,她手下的一个探子扛着装着牛蛋尸体的麻袋找到慧能,让慧能把牛蛋的尸体和待会儿陈星辰的尸体放在一处。 慧能杀了探子,并把所有看到这一幕的陈令仪手下都杀了,做出他们是与燕王府暗卫厮杀而亡的假象。 最后,慧能把牛蛋的尸体伪装成陈星辰的尸体,以此打消陈令仪对陈星辰的追杀。 现在,兰铮话中的意思却是:他是当着慧能的面……杀的牛蛋。 洛小苒的喉咙滚了又滚,她强行压下心中的震动,问兰铮: “慧能既然告诉你那孩子不是陈星辰,你为什么还要杀他?” 兰铮挣扎着想睁大眼睛,但因为伤势实在是重,最后只能勉强眯着,倒显得整个人多了几分阴鸷。 “整座燕王府都翻遍了也找不到陈星辰,但我的任务要完成呀,所以只好杀了慧能身旁的那个孩子,把他伪装成陈星辰。 当时慧能不知道抽什么风,还和他那个眼角有白色伤痕的手下一起阻拦我,简直莫名其妙! 若是要保护那孩子,慧能为什么把他带来燕王府?” “你说什么?你说你杀死的那个孩子,是慧能带到燕王府的?”洛小苒再也不能维持脸上的平静,脱口而出道。 “我为什么要骗你?” 兰铮对洛小苒的印象不错,事到如今,他已落入这般田地,还有什么不能直言相告的呢?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毕竟你是因为我的原因才被抓的。” 洛小苒双手握拳,她还要再确认一遍兰铮所言的真实性。 兰铮倒是豁达,他不记恨洛小苒,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出身不好,运道不好。 “我落到这个地步,全因出身乡野,为人奴仆,和你有什么关系? 就算我去杀别人,也有被抓的风险,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我的身份卑贱! 若我出身皇家,拥有显贵的身份,别说烧天牢,就是烧皇宫也不一定会下大狱、受酷刑!” 洛小苒的直觉告诉她,她可以相信兰铮的话。 因为牵扯在牛蛋身上的这些细节,在兰铮看来,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根本没必要扯谎骗自己。 所以,扯谎的人,是慧能! 洛小苒猛地抓住陈稷的手,美目中充斥着浓浓的费解和愤怒。 “牛蛋在燕王府的时候还活着,然后才被兰铮杀死,根本不是慧能所说的探子把他的尸体带到了燕王府! 牛蛋是在活着的时候,被慧能带到燕王府的! 他为什么要骗我们? 他临死之前讲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耍我们玩吗?” 陈稷脸色冷峻,感觉自己也已经陷入重重迷雾之中,好像不认识慧能了。 慧能临死之前讲述了太多的东西,燕王府血案,穿越者,他母妃的死亡…… 难道这些,都是慧能死前的戏弄吗? 回想这十年,陈稷虽一直对慧能保留最后一分警惕,但心中俨然已经将他当作重要之人。 可现在,陈稷好像不得不再次审视起慧能这个与他而言,亦师亦友的人了…… 尽管陈稷心中也是凌乱不堪,但他还是决定先安抚一下洛小苒。 他将手覆在洛小苒的手上,微微收力握住,坚定而温和地说道: “有什么事情,我们出去再说。” 洛小苒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跟着陈稷往外走。 兰铮见状,急忙叫道: “洛姑娘,杀了我吧!看在我刚刚告诉你那些话的份上!我实在受不了了!” 洛小苒被兰铮的一嗓子喊的回了神,她顿住脚步,转身又往回走。 陈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牢狱的墙面上映射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莫名的和谐。 看着去而复返的洛小苒,兰铮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眼缝中顿时迸发出一道精光。 洛小苒定定瞧了他一会儿,直到兰铮眼中的希望之光全都熄灭后,才缓缓道: “你杀的那个孩子的确不是陈星辰,但他也的确是我的弟弟,除陈星辰之外的另一个弟弟。 我和他是在逃荒路上遇到的,他叫牛蛋,和你一样出身乡野。 他爹死在了逃荒路上,他娘为了救我,死在了如同你一般的权贵奴仆手上。 你苦于自己出身低微,时运不济,但却可以毫无怜悯之心地随手杀掉一个同你有着相近命运轨迹的孩子。 兰铮,我不能杀你,因为你是被皇上囚禁的人,只有皇上能决定你什么时候死。 在那之前,你就继续迎接身体上的酷刑,和良心上的谴责吧! ——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 第405章 林元轩 “杀了我吧!洛姑娘!” “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杀了我!” “给我个痛快!” “求求你们!” “……” 兰铮拼尽全力地呼喊,却只能留下一串串嘶哑、带着粗喘的声音,而没有任何的回应。 他那双睁不开的眼睛中,洛小苒的身影渐行渐远,没有丝毫的停留。 兰铮心中见到洛小苒后燃起的希望,又在此刻,被洛小苒的离去狠狠浇灭,让他重新陷入深深的绝望。 他忽的怨恨上了洛小苒,仍旧不是因自己刺杀洛小苒而被捕的怨恨,而是因洛小苒突然出现又无情离去的怨恨。 他太痛了! 在受刑的过程中,他早就想放弃自己最为珍惜的小命了,可这些大人物为什么还是不肯成全! 他只是一个杀人工具而已! 为什么要折磨他! “噗!” 洛小苒和陈稷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的时候,兰铮的一口浊血喷涌而出,心中戾气横生。 旋即,在两人消失的地方,一个兰铮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那是折磨了他一夜的人。 他的呼吸一滞。 接下来的时间里,兰铮心中的戾气马上就被身上的各种伤痛,即刻抚平了。 他已经没有神智去思考任何问题,意识最深处,他只想求死,太痛了,求死不得…… …… 回到福康宫,摒退左右后,洛小苒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陈稷。 “殿下,你还记得我从燕王府带走牛蛋尸体时,问您的那个问题吗?” 陈稷当然记得,那时的洛小苒嘴边还残留着悲怒吐血后的血渍,眼神一片死寂,整个人憔悴地仿若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 她亲手把牛蛋的尸体抱上马车,轻轻安置好,然后转身问他: “殿下,去找慧能之前,您告诉过我,陈令仪不会把牛蛋牵扯进来, 但慧能却说,是陈令仪手下的探子将牛蛋的尸体,带到了燕王府。 您的推论基于对陈令仪的了解,慧能的说辞则立足于陈令仪对我的报复,您说我该相信谁呢?” 陈稷目光微凝,按照对陈令仪的了解,当时的他确实认定陈令仪不会把牛蛋牵扯进来,这对她刺杀辰儿,完全是节外生枝的手笔。 但慧能却一口咬定,是陈令仪的探子带来了牛蛋的尸体,这一度让他陷入困惑之中。 “我当时觉得慧能的话更能取信于人,不仅因为自己内心的愧疚,更因为那是慧能的临终之言。” 洛小苒的话,打断了正在思索的陈稷,她又接着道: “可是,我是个天生多疑的人,心里总忍不住去想,若牛蛋不是陈令仪牵扯进来的呢?那又是谁把牛蛋带去燕王府的? ——几乎是慧能! 而刚刚兰铮话中的意思,牛蛋是在活着的时候,被慧能带到燕王府的!” “兰铮没有说谎,一切都对应上了,是慧能做的。”陈稷目光深沉。 “我会尽快将白雪找到,也许她会知道慧能为什么会这样做。” 说罢,陈稷想伸出双手握住洛小苒的肩膀,给予她安抚。 转念一想,担心洛小苒觉得他的举止有些唐突,因此没有将手伸出去,只是神情严肃地叮嘱洛小苒: “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躺到床上,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 洛小苒苦笑着摇摇头,“我也想睡啊,可这件事情一直在我脑海里翻腾,我睡不着啊!” 陈稷没再说什么,他吩咐卫安给洛小苒熬制一碗浓浓的安神汤,见洛小苒喝过后终于闭眼睡去,这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坐在床边静静守着,洛小苒的睡颜很乖巧,平日里表现出的锋芒和强硬,在此时全都消失不见。 陈稷用深邃的目光细细描绘着洛小苒的容颜,心中涌起无言的暖意。 因为他深刻地知晓,洛小苒这样一个心墙高筑之人,愿意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睡去,那便代表着,她早已完全信任了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稷,心跳和呼吸都变的有些急促,他只好移开目光,竭力平复心中的悸动。 卫安就是这时候进来的,她敏锐地发现了陈稷的异样,然后不动声色地递上一张纸条。 “殿下,卫临来报。” 陈稷看过后,就将纸条交给了卫安,吩咐道: “等王妃醒来后,将纸条交给她。” “是。” 卫安正要退下去,陈稷却突然叫住了她。 “天牢起火那日,为何没有暗卫在外保护?” 卫安心中一凛,知道殿下是在怪罪他们没有保护好王妃,转过来一想,又为殿下如此关心王妃而高兴。 “回殿下,王妃将身边暗卫全数派了出去,为的是搜罗唐家的罪证。” 陈稷脸色阴沉了下去,想到卫安替洛小苒挡的两鞭,最后还是没有出言申斥。 “罢了!你们跟在王妃身边,便是她的人了,从此只需听命于她一人,本王也不能越过王妃来指手画脚。” 陈稷回头看了一眼洛小苒,见她的睡颜很不安稳,一丝阴霾笼罩上了他寒潭般深邃的眸底。 …… 林家,清风苑。 一袭青衫的祝靖行负手而立,静候约他来此之人。 很快,林家三公子林元轩的声音,便从院外传了进来。 “祝兄,我约你小聚,自己却姗姗来迟,待会儿必当自罚一杯!” 清风苑是林元轩在林家的住所,往日他约祝靖行饮酒,都是在内城一家名叫东风醉的酒楼。 把人约到家里,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祝靖行与林元轩各自抱拳行礼,腰间的古朴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偏移,但很快又因为主人的站定而垂落一侧。 “不知林兄约我前来,所为何事?” 这是祝靖行第二次踏足林府,第一次来,为的是用林浅浅的身世交换如何辨别借尸还魂之人的方法。 他给林家送了一个庶女,整个林家除了林啸天,所有人都对他心生不满。 他原本与林元轩的关系尚可,但自那之后,林元轩就再未主动给身在昌州的他写过信。 就算他如今调至京都为官,林元轩也不曾主动提出一同到东风醉喝酒,但也没有刻意冷脸相对,总之面子上都还过得去。 至于林元轩这次为何一反常态请自己上门,祝靖行的心中,如明镜一般。 其一,他在朝堂上公然弹劾林家的死对头燕王,在所有人眼中,这是一个向林家示好的举止。 其二,刑部尚书一职常年空缺,刑部的实际权力是掌握在左侍郎林元轩手中的,?京都中各大刑案的审判都由他负责。 可这次关于唐家的案子,天启帝却绕过林元轩,点名让他这个主要负责外省刑案的右侍郎代表刑部,同大理寺、御史台进行三司会审。 加之林家在督察院和大理寺并没有多少影响力,故而林家想要知道唐家案的进展,甚至于在案件审理中做些什么手脚…… 拉拢他,是最好的选择。 面对祝靖行的问题,林元轩勾唇温和地笑笑,并不回答,反而是把祝靖行引进堂中,拉着他喝了好一会儿酒。 酒过三巡,祝靖行的双眼开始飘忽,坐在他对面的林元轩这才进入正题。 他举起酒杯,眼神陡然变的犀利,身上的威压也毫不留情地压向祝靖行。 “祝兄,我今日邀你前来的目的,想必你心中也有猜测,我就不兜圈子,开门见山了。 此次由你代表刑部与督察院、大理寺共同审理唐家的案子,此案现今进展如何?” 第406章 眉目 祝靖行浑身散发着酒气,闻言有些反应不过来,眨了眨眼,随后挥挥手。 “林兄,此案难办啊!” “哦?”林元轩直接放下酒杯,身体往前倾了倾,“愿闻其详。” 美酒入口,似有困意袭来,祝靖行仍旧耐心回道: “别的不说,就说唐家家奴在外放印子钱,并逼迫还不上钱的百姓卖儿卖女,这都是有实证的,账本都找到了。 还有那泉雅阁,随便拉出一人,都能认领广代湖里数十具女尸中的故人。 阁中还有一些女子,是去年进京的灾民,被强行掳入泉雅阁后,悄无声息地没了性命。 而泉雅阁的东家,正是唐家主母身边得力之人的远亲……” 林元轩挑了挑眉,“京都中,不乏有一些不听话的权贵奴仆,仗着主家的威势,在外做些不正当的生意。 既已查明,唐家家奴定个死罪,唐家最多是一个约束家奴不利的罪责,如此便清楚了,祝兄又为何愁上眉梢?” 祝靖行不知道林元轩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知情,稍稍思索片刻,才斟酌着开了口: “林兄也知道,以唐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京都百姓敢联名状告,背后没有人指使……是不可能的。 朝堂上,姜、云、霍三家接连以各种罪名弹劾唐家的场景,你我都历历在目。 皇上震怒,下旨三司会审,就是要严查唐家的案子。” 林元轩心中闪过一丝烦躁,祝靖行此言不就是想说,现在是皇上和那三家都想颠覆唐家吗? 这些明眼人能看出来,还需他特意告知! 正当林元轩以为会没有任何收获的时候,祝靖行接下来的话,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但林兄不知道的是,今日皇上召我与赵御史、孙大人入御书房,狠狠申斥了我等查判唐家案的进度。 当时燕王也在,他主动向皇上请旨监理唐家案,皇上应允了。” “燕王?”林元轩忍不住低吟了一句,他实在是有些惊讶。 毕竟在京都众权贵心中,皆认为燕王从不参与世家斗争,只喜欢龟缩北境做一个行伍粗人。 “那以祝兄高见,燕王监理唐家案,是燕王的主意?还是皇上的意思?” 祝靖行摇头,“我们三个进去的时候,燕王已经在里面一段时间了。 故而实在不知燕王是临时起意,还是早与皇上商议了此事。” 林元轩原本也没打算从祝靖行口中问出多少有用的消息,能得知燕王监理唐家案的事情,已是意外之喜。 见到祝靖行已经醉的提不起精神,林元轩便说了些客套话,就遣人送客。 祝靖行走后,林元轩在清风苑稍作停留,就去主院寻了林啸天。 与此同时,林府门外,被祝春搀扶着上了马车的祝靖行,原本醉意朦胧的眼睛,瞬间变的无比清明! …… 林家,主院。 林元轩将从祝靖行那得到的消息,如实禀报给了林啸天。 “……父亲一早打算不助唐家,实乃先见之明。” 林啸天闻言,虎目一瞪,声音中染上冷意。 “大内早已明旨,杀害你大哥的凶手是唐妃,为父若相助唐家,朝廷上下会如何看待为父?” 不能明着相助,暗地里未尝不能帮着运作,林元轩没有点破林啸天话中的漏洞。 对于林啸天突然的怒气,他早已习以为常,立刻敛下眉眼认错。 “大哥英年早逝,孩儿悲痛不已。 正因为悲痛,所以才要找出杀害大哥的真凶。 唐妃为人蛮横愚蠢,孩儿不相信她敢杀害大哥,就算唐家借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 “哦?”林啸天眉间的竖纹淡了些,“那你查出了些什么?” 林元轩双拳紧握,低垂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暗芒。 “父亲让孩儿派人去往西疆边界,孩儿的手下细细问询了各个关口的戍守边军,皆无大量醉藤被带入大梁的记录,而后又走访了附近居民,同样一无所获。 孩儿推断,要么带出这些醉藤之人有通天本领,让关口守军在我林家面前也敢行欺骗之事,为其守口如瓶。 要么,是有人在大梁境内培育了醉藤,并利用醉藤制作出药性极其猛烈的迷药,连大哥这种武艺高强之人,也能被迷倒。” “为父不要听猜测,说出你的结论!”林啸天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精光,随即冷哼一声道。 林元轩拧起眉峰。 “孩儿找了京都最有名的三个药农询问,皆言若是投入大量钱财和心血,未尝不可在京都培育繁殖醉藤。” “这么说,你找到培育醉藤的人了?” 第407章 盐税的账本和书信 “这正是孩儿最想向父亲禀报的,孩儿经过重重探查,终于在京郊的一处闲置庄子里,发现了大量醉藤。 而那处闲置庄子,正是云家的!” 林元轩此刻终于敢抬起眼眸,直视林啸天,却没从父亲的脸上看出任何嘉奖的神色。 “你的意思是……云家的人杀了你大哥?” 再次听到林啸天的质问,林元轩的心中,忽的升起一丝愤怒。 从小到大,父亲对他和二哥都没有好脸色,能让他展开笑颜的,除了母亲,就只剩下大哥。 他不明白,大哥为人嚣张跋扈,好色滥情,文比不上自己,武比不上二哥,为什么父亲却如此宠爱他! 就连小妹这个林家唯一的女儿,父亲对其也是温和不足,严苛有余,远比不上大哥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哦不,他怎么忘了,小妹已经不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了,他们还有一个庶妹流落在外呢! 那个令母亲哭了三日的野种! 可惜那野种天生不是富贵命,还没被寻回林家,就死了! 他也因为那野种的事情,对前来告知此事的祝靖行,有了芥蒂。 虽不像大哥、二哥一般对其恶语相向,但也决定不再与此人深交。 此次,若不是祝靖行对林家示好,公然在朝堂之上参了燕王一本,他也不会将其请过来喝酒,还因此有了意外的收获。 可他万万没想到,当自己将这个收获告知父亲时,换来的不是父亲的夸奖,而是一句又一句的质问! 心中翻涌着愤怒,林元轩的面上却不露一丝对林啸天的不满,他回道: “云家本就与我林家不睦,其庄子里又种植了醉藤,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因此孩儿认为,大哥之死,与云家脱不了关系!” 林啸天静静看着林元轩脸上的笃定神情,心中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年轻啊~~ “你既已查到庄子是云家的,为何不继续查下去,查实醉藤是云家何人所种? 这些醉藤是否真的是用于制作迷药? 制作迷药的药师为何人? 迷药是交由谁人带入宫中,杀害了你的大哥?” 随着林啸天掷地有声地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林元轩的脸色开始逐渐变白,到最后已经称得上是“惨白”。 “父亲,自大哥出事后,宫中和朝堂的变故一波接着一波,孩儿还未来得及往更细处探查……” “那就是你不用心!” 林元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啸天打断了。 “孩儿知错。”林元轩再次敛眉服软。 “罢了!你今日带来的消息,还算有用。”林啸天忽然话锋一转道。 紧接着,他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祝靖行此人,如何?” 林元轩还没从突然获得林啸天肯定的惊诧中回过神来,乍一听到这个问题,脸上受宠若惊的表情,压根收不住。 顿了顿,整理好心情,林元轩缓缓回答道: “此人出身寒门,却能年幼中榜,被惠宗钦点为探花郎,天启帝对他也颇为重用,前途不可限量!” 林啸天点头,在他看来,祝靖行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为人勤奋,又有天赋,堪称才貌双绝。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寒门仕子所自持的清高孤傲,愿意背负“攀附权贵”的骂名,与世家子弟结交。 林啸天真正开始欣赏祝靖行源于一件事,一件实在令他印象深刻的事。 去年,祝靖行刚从北境巡查回来,到京述职后,竟然开始多方打听云妃的事情。 这件事从来都是禁忌一般的存在,祝靖行自然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谁知,没过几日,祝靖行竟然找上林家,要用一个秘密换另一个秘密…… “唐家覆灭后,五大世家变成了四大世家,各自为政,互有嫌隙,朝堂的时局,不知会变成什么样?”林啸天沉声道。 林元轩眨了眨眼睛,这还是他认识的父亲吗?父亲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自大梁建朝以来,我林家就是第一世家,除了建朝时的皇后,其余皇后也都出自我林家,可以说,皇亲国戚中有一半都流淌着我林家的血。 父亲……何出此言啊?” “哼!” 见林元轩也是一样的无半点居安思危之心,林啸天的脸再次黑了下去。 他悬立在眉间的竖纹,形似尖针,锐利严苛,有些恨铁不成钢道: “愚蠢!下去吧!” 林元轩委屈巴巴地出去了,林家祖母面带忧色地从内室走出来了。 戴着玉镯的手,递上了一盏茶。 “老爷,元轩他还年轻,需要历练。” 林啸天摇了摇头,却十分自然地抬手接过茶盏,咂了一口。 “元轩总自以为是三兄弟中最聪慧之人,认为习武的元芳、元昊莽撞无脑,比不上读圣贤书的他,还会暗中埋怨我偏爱元芳。 元芳是有些狂妄,于女色上也稍稍放纵,但这都不是什么大毛病。 我让他去宫中历练,他虽不乐意,但为了不让我失望,还是去了。 元芳是长子,未来的林家家主,我自当对他倾力培养,元轩对此有何可以置喙的? 元昊性子确实鲁莽,但他习得了高强的武艺,江南剿匪的时候,救过我的性命。 况且他还领着京都守备的差事,这对林家有多重要,夫人不会不知道!” “老爷说的这些,妾身全都明白。” 林家主母接过林啸天喝完的茶盏,没有顺手放在桌子上,而是紧紧握在手中,神情中的忧虑丝毫不减。 “妾身也相信,日后元轩定然会明白老爷的苦心,妾身现在担心的是唐家。 唐庭派人递话来,用当年盐税的账本和书信威胁,要我们出手相助,这可如何是好?” 林家主母不提这事还好,林啸天一想起这件事,虎目中就忍不住涌现出熊熊怒火。 “当年我因先太子之死,被迫下江南剿匪,从而避开惠宗龙威,故而吩咐唐庭设法去东宫的档案库房将那些证据销毁,没想到他却给我留了这么一道后手!” “是呀!”林家主母也气恼极了,“咱们林家对唐家可是一路扶持过来的,他们现今竟敢恩将仇报!” 林啸天将林家主母手中的茶盏拿出,放在桌子上,带着她坐了下来。 “马上九族都不在了,唐庭也顾不上什么了,只能破釜沉舟。” 手上没了握着的物件,林家主母又去把玩手腕上的玉镯,沉思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 “老爷是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第408章 几家 “唐庭在外城的东城区有一个外室,生了一个儿子,今年刚满三岁。 此事极为隐秘,唐庭恐怕认为除了他之外,无人知晓。” 林啸天的话幽幽响起,林家主母听后眼前一亮。 如此……唐庭为了保住自己最后一丝血脉,必定会乖乖交出那些证据! 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落下了一块,林家主母立刻想起悬着的另外一块大石头,她急切地问道: “老爷,元芳真的是被云家所害吗? 刚刚太后传了消息来,说是唐妃今日就会自缢身亡。 太后叮嘱,唐妃就是杀害元芳的凶手,让我不要再追究下去。 太后还说……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林啸天的手开始不自觉地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半晌都没有说话,林家主母从未见过他思考问题这么久,整颗心也不自觉地提了起来。 但她不敢出声打扰林啸天,只能死死盯着陷入沉思的林啸天,期待他赶紧回过神来。 良久,又或是片刻的时间,林啸天的声音凉凉响起: “夫人,太皇太后已经做出了选择,她选择了皇家,舍弃了林家,那么林家也自不必以她为首了!” 林家主母的嘴不自觉地张大,半晌没有合上,各种念头在心中一一闪过,要不是刚刚被林啸天带到椅子处坐下来,此刻她已经顾不得体面,整个身子瘫软了下去。 “老爷,杀害元芳的凶手……不会真是皇上吧? 太皇太后为了保护她的亲孙子,为了替她的亲孙子遮掩,所以要我们默认唐妃是凶手?” 林啸天的神情很是凝重,他虽是林家家主,但太皇太后作为如今林家辈分最高的人,且一手扶持了惠宗和天启帝登基,身份、权势和声望都远超于他! 他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优势,便是年岁比太皇太后小,寿数要比太皇太后晚几十年才会用尽。 现在,他最明智的做法,似乎是静静等待身体不好的太皇太后薨逝,然后接手她所有的势力! 一旁的林家主母,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原本大内派人告知元芳死讯那日,她听到老爷怀疑凶手是皇上,还担心祸从口出,再三规劝老爷可不能在外人面前失言。 后来,她几次往宫中传信,太后却迟迟没有递消息出来,自己心中也起了疑。 今日太后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让林家认定唐妃是凶手,这似乎更加坐实了这个猜想。 林家主母眼中遍布红血丝,她的身体不住颤抖,最后干脆直接抓住林啸天的手,乞求道: “老爷,关于杀害元芳的凶手,你到底查出了些什么?别瞒着妾身! 妾身日日夜不安枕,华发丛生,实在煎熬的很啊!” 林啸天瞳孔赫然收紧,面对日渐憔悴的林家主母,他黑铁一般的面孔上,也忍不住露出怜惜之色。 “云家那处庄子的庄头是西疆人,在他的屋子里搜出了医书,和制药所用的器具。 可惜我还未开始审问,他就服毒自尽了!” 林家主母的眼中爆发出一抹精光,“本来只是可疑,但庄头的自尽恰恰坐实了疑点!” 林啸天点点头,“我还拿醉藤试探过云天影,他的反应像是并不知晓此事,我心中……云家的嫌疑很小。” “为什么?”林家主母不解。 林啸天只回了一句,这一句话便让林家主母哑口无言。 “云家后宫无人!” 是了!论起在后宫的影响力,他们林家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鉴于太皇太后在后宫的经营,使得他们林家在很多事情上都能占得先机,林家便更加注重在后宫的经营—— 尤其是不能让云家和霍家的人进宫! 林家是让太宗的云妃和惠宗的淑妃搞怕了! 以至于后宫凡是出自云家和霍家的妃嫔,包括太妃,全都接二连三地暴毙。 连各宫的太监、宫女也要每年过一遍筛子,以防这两家安插人手进宫。 “后宫最尊贵的三位,全都是林家女,若云家还能在后宫杀我林家子,林家也算是在我手中败了!”林啸天冷哼一声道。 “可排除了云家,最有可能做下此事的,便只剩下霍家、姜家、唐家和……皇家。” 林家主母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的几不可闻。 林啸天忍不住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煞气外露。 “是啊!除了这几家,整个大梁怕是也无人敢杀我儿!” 林家主母见多了林啸天狠厉的样子,自是没有被吓到,反而顺着话茬分析道: “这些年,姜家虽与我林家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私下却早已不再归附,姜彬怕是忘了他是怎么从一个庶子爬上姜家家主之位的! 虽说姜彬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但他最喜欢的还是财色,突然对元芳出手,妾身是不太相信的。 唐庭一直依附着我们,尽管敢背着我林家,偷偷与姜家也有往来,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很隐秘,熟不知早就被老爷你发现了! 但背叛林家,甚至谋害林家嫡子,我想他是不敢做的。 霍青云是禁卫军统领,要说在宫中做手脚,是有不少便利之处,但也仅限于前朝,元芳的尸体可是在后宫发现的。 至于皇家,就有诸多的不可言说了……” “所以夫人还是更怀疑凶手是皇上?”林啸天突兀地问道。 林夫人心口一跳,尽管已经提了不止一次,但她深知这是大逆不道的推测。 只是,丧子之痛已经让她顾不上内心的恐惧了,她看着林啸天,郑重地点了点头。 林啸天静静地注视着林家主母,没再说话了。 他的目光越过黄花梨的门框,投射到晴朗的碧空中。 一朵硕大的云彩正从太阳前面慢慢移动,悠闲地往着天空更加广阔的地带飘去,好似没有任何烦恼。 也许是皇家。 但有一人比皇上的嫌疑更大。 庆仪长公主不是突然离京了吗? 第409章 交易 一碗安神汤下肚,洛小苒睡了一天一夜。 睁开双眼的时候,洛小苒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 如同一根绷紧的弦,不知怎么地就卸了力气。 但很快,她的心中就闪过一丝诧异。 自己竟然就这么喝下那碗安神汤,然后沉沉睡过去了? 不知不觉,自己对陈稷的信任,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 正当洛小苒若有所思的时候,卫安走了过来,按照陈稷的命令,将卫临传递消息的纸条,递给了她。 “王妃,这是卫临查到的消息,王爷让您过目一下。” 洛小苒接过纸条,一扫而过后,问道:“殿下已经看过了?” “是的。” “那你把纸条烧掉,再给我弄些吃的来。” “是!” 卫安走后,洛小苒赤脚下床,活动活动四肢,然后洗漱。 洗漱完,正好卫安端了吃食进来。 诱人的香味不住往洛小苒鼻子里钻,她忍不住坐下,大快朵颐了一顿。 对洛小苒来说,饱腹感就是幸福感。 吃饱饭的洛小苒,自然而然愉悦起来的心情,在回想起纸条上的内容后,忍不住变的微妙起来。 陈稷留给洛小苒的,是关于程以文的消息。 程以文之所以用一年的时间,就从一名庶吉士摇身一变成了督察院御史,皆因他拜在了吏部尚书唐庭门下,且深得唐庭看重。 唐庭运用手中的权力,让程以文破格授官,洛小苒深感讽刺却并不惊讶,权利的一次小小“任性”嘛~~ 她惊讶的是,自己只是和陈稷稍稍提了一嘴,然后一觉醒来,这件事就被查了个明明白白! 这效率也是有点高! “碗筷你叫人进来收拾就好,你身上还有伤呢!”洛小苒抬眸看向卫安,接着又问:“殿下去哪里了?” 卫安闻言心中一暖,遂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道: “殿下向皇上请旨,监理唐家案,现在唐家的人都下了刑部大牢,殿下应该正在那里审问呢!” 洛小苒一愣,说你效率高,你效率竟然这么高! 先前,天启帝下令三司会审,结果也只是先让禁卫军封了唐家。 听说为首的禁卫军校尉后面还不明不白地死了全家,说不是唐家干的,三岁小孩也不相信吧! 现在陈稷一接手案件,竟然直接拿捏,分分钟把唐家人抓了起来,实在是……太给力了! “把咱们查到的证据,都交给殿下,也能让他省一些功夫。” 卫安应下后,想起陈稷的问询,嘴巴张合了三次,最后心一横,闭着眼睛嗫嚅道: “天牢起火的时候,要是外面有暗卫守着,便不会那么艰险了。” 洛小苒此时还没听出卫安话中的深意,她连连点头,反省道: “这件事确实是我疏忽了,至少应该留一个暗卫在身边策应,我们俩就不会陷入这么被动的局面。” 卫安见洛小苒没有领会她“含蓄”的表达,内心挣扎了片刻,再次说道: “殿下不知王妃已经把所有暗卫都派了出去,应认为王妃身边有暗卫相护,却还要闯宫相救,是真真把王妃的安危放在了心上。” 清风透过竹帘闯入寝殿,拨动了洛小苒垂落在耳侧的发丝,一同拨动的,还有她原本静稳如石的心海。 洛小苒未尝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她下意识将这个认知藏进了潜意识里,不愿意细想。 她无奈地瞥了一眼卫安,没有说话,而是打发她下去休息。 …… 林元轩虽然被排除在唐家案的调查、审理、判决之外,但他身为刑部左侍郎,进入刑部大牢,还是不难办到的。 牢房内,被单独关押的唐庭已经伤痕累累,很明显受到了刑罚。 他本是世家子弟,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走的都是坦途,从未想过有一日会锒铛入狱,大刑加身! 见到林元轩现身,唐庭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威胁,奏效了! 他的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但紧接着就竭力抑制住内心的狂喜,压低声音问道: “辅国公可是答应了?” 林元轩冷冷看着唐庭这个笑面虎,细细欣赏着笑面虎成了落水狗后的窘态,直到将唐庭盯的浑身发毛才罢休。 “父亲愿意与你做一笔交易,但不是你提出的那笔!” 唐庭上扬的嘴角一滞,心中无端升起不祥的预感,他一把上前抓住木栅栏,激动道: “什么意思?” 林元轩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奇异的快感,那是见证一位高高在上的权臣,即将跌落泥潭、粉身碎骨的快感。 于是,他忍不住开口讽刺道: “世人皆以为吏部唐尚书对继室极尽宠爱,有求必应。 就连继室薄待原配以及妾室们所生的子女,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加以阻拦。 孰不知,唐尚书瞒着自己貌美的继室,养了一个外室,还生了个外室子。” 此话一出,唐庭的脸色猛然阴沉了下去,青紫肿胀的双眼射出两道寒光。 “林家身为世家之首,不想救我唐家,也没必要编出这种故事来推辞吧! 当年盐税的账本和书信,林家不要,想要的人多的是! 咱们大不了鱼死网破!” 落水狗……狗急跳墙了! 林元轩勾动唇角,扮上一副读书人温文尔雅的模样,吐出的话却阴毒无比: “唐尚书似乎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更忘了小侄官居何位! 刑部大牢每日都会有犯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掉,唐家人来到这,也成了容易死掉的犯人啊!”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就这么水灵灵地摆在了台面。 “你就不怕老夫的人将当年盐税的账本和书信,捅出去?”唐庭反击道。 林元轩却表现的置若罔闻,他淡定地犹如不是来谈判,而是来游玩的。 “交出账本和书信,你还能有一丝血脉,能留存于世。 否则,你唐家必定满门不存,而我林家树大根深,自有方法摆脱麻烦!” 唐庭眼中闪过一抹不敢置信,自己手中的这张王牌,在林家看来,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或者,林家只是在虚张声势? 第410章 暗房谈话 “那些书信上,皆有你父亲的印鉴,他耍赖不得!” 唐庭强打起精神,为着自己,也为了全族,孤注一掷,换来的却是林元轩的一声叹息。 “唐尚书,你怎么还不明白! 所有的证据,在绝对的权势面前,都是废纸! 所有的证人,在无上的高位面前,都是攀蔑! 大梁有多少皇亲国戚身上都流着我林家的血,他们会坐视林家有难而不管吗? 你所谓的书信与账本,能不能送到皇上的案台上,都是个大问题啊!” “砰——” 在林元轩充满讥讽的目光中,唐庭臃肿的身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心里明白,林元轩所说的都是事实,可他……不甘心啊! 皇上、燕王、霍家、姜家、云家,甚至林家,都想要他死,都想除掉唐家! 唐家,堂堂五大世家之一的唐家,竟然就要在他的手中覆灭了! 可他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 天要亡他,他能争得过人,他能争得过天吗? “好!”良久,地上的唐庭,闭上了眼睛。 “用废纸换我唐家最后一丝血脉,老夫不亏! 你去霄云楼,找一个名叫段三的伙计,他自会将东西交给你。” 交易完成,林元轩满意地离开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唐庭猛地睁开了眼睛! “来人!老夫要认罪!快来人!” 唐庭招供的消息,刑部大牢的狱卒自然要第一时间上报,而上报对象也必定是此案的监理以及审理人。 陈稷、祝靖行、赵御史和孙大人四人中,一直派人紧密盯着刑部大牢的陈稷,是第一个见到唐庭的人。 见到来人,唐庭肥肿青紫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老夫本来还想赌一把,若第一个来的人不是燕王殿下,老夫还有一条更好的路能走。” 只要来的不是燕王陈稷,祝、赵、孙随便哪一个,他都能用其把柄施以威胁,让他们提前将自己那个孩子藏起来。 可惜啊…… 陈稷并没有回应,他静静看着一身狼狈的唐庭,深邃的眸底闪过一抹沉思。 来的路上他就在想,唐庭和林元轩见面后,为什么就突然要招供了? 现在看来,唐庭会自己讲与他听的。 见陈稷一言不发,唐庭果然沉不住气了,他没时间了! “世家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燕王殿下甘做皇上手中的一把刀,锋指世家,可有做好被世家反扑的准备?” 满脸的伤痕遮挡不住唐庭的焦灼之色,可他还是意气用事,忍不住刺了陈稷一句。 “唐大人身陷囹圄,自身难保,还如此关心本王,本王在此多谢了!” 真损啊! 唐庭嘴里的讽刺,让陈稷这么一说,倒成了“关心”,关心个屁! 谁会关心一个带兵闯进他家里,二话不说把他一大家子都抓进大牢,还对他大刑伺候的人啊!!! 唐庭被陈稷这么一噎,顿感血气翻涌,两眼一黑,差点就此厥过去! 他是真不想将事情托付给陈稷啊,可他已经没了别的选择! 这个时候,林家应该正在全速赶往霄云楼,找段三拿账本和书信了。 唐庭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迎着陈稷探究的目光,快速说道: “老夫愿意将六年前先太子在扬州巡查盐务带回京的账本,以及当时的扬州太守祖通与林家家主林啸天的往来书信交出来。 这些证据就在老夫外室柳娘手中,她和小儿现今就在外城西城区霄云楼对面的平安客栈里,求殿下保住他们的性命。” 陈稷没有丝毫犹豫,“卫临,将人和证据全都带回来。” “是!” “林元轩来见你,为的就是用这个孩子的性命,威胁你交出证据?” 卫临领命下去后,唐庭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对于陈稷的问题,也并无隐瞒之意。 “没错,但老夫知晓以林家的手段,就算拿到证据,他们也不会留下小儿。 所以,老夫只能假意答应,拖延时间,再另寻他助。” 陈稷眼中浮现一抹恍然之色,这就是唐庭突然招供的原因,只是…… “若第一个来的人不是本王,唐大人要用什么方法,说服孙大人、赵大人亦或者朝廷新贵祝大人来帮你?” 唐庭肥大的身体抖了一下,心中暗叹陈稷的机敏,但没打算开口。 陈稷见状,不慌不忙地扫了一眼唐庭身处的牢房,神色晦暗不明。 这间牢房是刑部大牢赫赫有名的暗房,只用于关押朝廷最为重要的钦犯。 暗房守备十分森严,陈稷接手后,便将大部分狱卒都换成了自己的手下。 余下一部分狱卒没有更换,自然是为了让那些想见唐庭的人,有机可乘。 今日若不是陈稷有意放水,任凭林元轩在刑部浸淫多年,已经成为刑部实权第一人,在如今的情境下,穷尽手段也见不到唐庭。 “唐大人可要想清楚了,皇上这次决意覆灭唐家,并不是一时意气。 别的不说,就凭唐天在宫中做的那件事,足够皇上把你们唐家九族屠个干净! 本王监理唐家案的消息一出,你的那些门生故旧便纷纷送来了有关唐家的罪证,企图撇清关系,撇不清关系的,则希望能用这些证据求一个戴罪立功。” 唐庭瞳孔猛地一缩,他宠爱继室,爱屋及乌对唐天纵容无度,这才让唐天犯下欺辱后妃的混账行径!, 将心比心,他要是皇上,任凭太后如何调停,也一定会提刀杀了唐天! 他真是后悔啊! 后悔将儿子教养成了祸害全家的灾星! 更后悔狂妄自大,自以为凭借权势能让唐家立于不败之地,却忘了唐家的权势也是皇上给的,更忘了“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道理! 正当唐庭心中被无尽的苦涩填满时,陈稷勾起了一抹冷笑,继续说道: “好在唐大人自愿招供,主动承认罪行,本王愿意向皇上陈情,或许能保下一些人。 比如,一直被你忽视的庶子唐昊。” 清冷低沉的嗓音幽幽弥散在阴暗潮湿的暗房之中,给唐庭本就死寂的小心脏又浇了一盆水。 这盆水,是一盆冰水。 唐昊虽与唐庭不亲近,但毕竟是唐家成年的子嗣,且与霍家的下任家主霍青云交好。 若能保下唐昊,不仅保留了唐家的血脉,更是为唐家的未来挣下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而唐庭刚刚,又何必用费尽心机藏住的证据,去换外室子的安危呢? 燕王陈稷,是在诛心! 第411章 齐王的人 “燕王殿下,你……真的能保下唐昊?” 良久,唐庭的话,颤巍巍地在暗房响起。 陈稷垂眸看过去,见他臃肿的身子不住的抖,表情从怒极渐渐变为欣喜,便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马上就会从唐庭嘴里说出来了。 “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 唐昊自小被忽视,过的连个下人都不如,他能做到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靠的是自己,你的权势财富丝毫没有惠泽在他身上。 如今,唐昊受唐家连累没了官职,下了大狱,若是连性命都丢了,也是太冤了。” 陈稷言罢,唐庭眸光一闪。 若燕王将这番话拿到皇上面前说,或许真的能保下唐昊的性命。 那些把柄,与其带去地下,不如交给燕王…… 于是,陈稷就得到了来自前吏部尚书搜集到的,正在审理他的三位主审官的把柄。 其中,有关赵御史和孙大人的部分,与陈稷的谍报暗网搜集到的信息有大段的重叠,可以暂且相信。 余下一部分相悖以及陈稷手下谍报暗网未探查到的部分,则需要另行甄别。 令陈稷感到诧异的是祝靖行,因为唐庭告诉他,祝靖行明着亲近世家,暗中为皇上做事,但最深层的身份是齐王门下! 陈稷剑眉微微皱起,若这个消息属实,祝靖行说不定与姜家也有牵连。 …… 位于京都外城西城区的霄云楼,外观简朴,内饰却很清雅,菜品种类繁多,因此日日都有不少客人前来。 这是一座三层的酒楼,一楼散座,二楼雅座,三楼说是住宿,实则是方便一些醉酒的客人休息,真正前来投宿的人不多,因为霄云楼的对面就有一家客栈,价格公道,百姓们大多都去那里过夜。 此时的霄云楼内,不管是人声鼎沸的一楼,还是相对清幽的二楼都无人知晓,三楼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里,一位中年男子正躺在地上,脸色狰狞捂着脖子。 大片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被割断的喉咙让他无从大声呼救,只能就此饮恨西北。 就在中年男子的旁边,站立着两个容貌极其普通的男子,一人着灰衣,一人着黑衣。 灰衣男子正将一些类似书信和账本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塞进怀中,然后垂眸,静静等待地上的中年男子咽气。 黑衣男子将染血的匕首在中年男子身上擦了擦,站起身催促道: “有必要这么谨慎吗?他必死无疑,咱们还得赶去东城区把那母子俩灭口,就别在这耽误工夫了。” 说话间,中年男子渐渐没了声息,灰衣男子见状点点头,与黑衣男子一同出了霄云楼,快速往东城区赶去。 因为走的太快,所以没有看见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正牵着一个手中握着拨浪鼓的男童,有说有笑地走进了霄云楼对面的平安客栈里。 不久后,卫临带着手下来到平安客栈,悄无声息地接走了这对母子。 一同带走的,还有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册厚账本,几封陈年旧信。 第412章 唐家的处置 后背有鞭伤,洛小苒这几日都是侧着身子睡的。 伤口处的褐色结痂开始脱落的时候,唐家的处置下来了。 唐家家奴案人证与物证齐全,姜家、云家、霍家对唐家的弹劾,也全都得到证实。 另外,前吏部尚书唐庭指使手下刺杀奉命围守唐家的禁卫军校尉白直,炮制白家灭门惨案一事,更是引起朝野哗然。 禁卫军历来是皇家亲卫,唐家连皇家亲卫都敢杀,下一步是不是就敢谋反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唐家这次免不了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时,天启帝对唐家的处置,却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温和”。 最终,唐家被罚没全部财产,唐庭、唐天父子喜得凌迟的极刑,唐家主母还是天启帝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得到的待遇好一些,被留了全尸。 值得注意的是,天启帝特意吩咐了,唐天所挨三千刀的第一刀,要在子孙根上。 唐家其余人,凡涉案者皆按律惩处。 未涉案者,七岁以上男子流放垂矿,用余生为大梁的烧灰事业发光发热。 七岁以下男童与所有女眷贬为官奴,从被人伺候的变成伺候人的,给他们一个体会不一样人生的机会。 其中,唐庭的庶子唐昊被特批从流放垂矿,变为充军北境。 兵马司指挥使的军官指定不能当了,唐昊此生若还想有所建树,只能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拼杀,用血水与汗水重新铺就一条艰难的仕途。 不过,被家族所累的唐昊会在北境军见到他失踪已久的妹妹唐忆如,这个在唐家唯一没有欺凌过他的人。 而唐忆如也不会想到自己当初的离家出走之举,阴差阳错下,令唐家匆匆给她安了一个暴毙的结局,因此躲过了被贬为奴的劫难。 另有涉及唐家案的六部官员,也是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该砍头的砍头…… 自古以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在满朝文武看来,唐家没有被举家处死,就是天恩。 如此宽厚的处置下来后,林啸天当即不顾以往与唐家的情谊,义正言辞地上奏天启帝从严惩处唐家,却被压了下去。 众臣不知道林啸天与唐庭背后的交易,更不知林啸天发现自己被唐庭戏耍后的滔天震怒,只当林啸天是为报杀子之仇。 而他们的皇上不愿意采纳林啸天的进谏,当然是天子金口玉言,朝令不可夕改。 而这些消息,也通过各个渠道,传到了八卦小能手洛小苒的耳中。 “唐家案是天启帝登基以来办的第一个大案,若是处置过于严厉,甚至安上谋逆的罪名,不仅会引得其他世家忌惮,对他的名声也是不好的。 他才登基两年,就有朝臣谋反,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他无法收服这些老臣吗?” 陈稷闻言,垂眸看向同坐一桌正在干饭的洛小苒,眸光微动。 只见她微微低着头,神情很专注,时不时用手中的筷子戳戳下巴,显得活泼又灵动。 或许是没收到陈稷的回话,洛小苒疑惑地抬起头看了过去,正巧错过他仓促移开的目光。 瞧瞧,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燕王,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竟也有做出躲闪姿态的时候~~ “话说回来,只要将唐家的累累罪行大肆宣扬出去,天启帝就算将其满门抄斩,天下人也只会拍掌叫好,不会思虑更深层次的东西。 说到底,天启帝还是对唐家手下留情了,殿下觉得呢?” “咳!” 迎上洛小苒清亮的目光,陈稷颔首掩饰心中的悸动,直到耳尖不再灼热,这才缓缓开口: “小苒分析的对。” 得到陈稷的肯定后,洛小苒的眼睛亮了亮,但很快眉头微皱,下意识地用筷子在碗里戳了两下,香软白腻的米饭上就此留下一对孔洞。 “我觉得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殿下开口为唐昊求情。 咱们这个皇上心思深沉,他不知你和唐庭之间的约定,见你堂堂燕王殿下竟然亲自为唐家一个庶子求情,免不了又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陈稷闻言轻轻扬起嘴角,修长的大手不自觉地摩挲着锦袍下摆,只觉胸膛里那颗心跳的又欢快又急促。 小苒这是在担心他? 下一秒,像是为了回应陈稷的心声一般,洛小苒略显担忧地开口道: “殿下本就被各路人马所忌惮,听说御史台现在还揪着你夜闯宫门的事情不放,要是天启帝再对你起了其他心思,那就不妙了……” 说罢,洛小苒低头扒了一口饭,细细咀嚼着,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良久,她放下碗筷,轻声问陈稷:“唐庭交出来的账本和书信,殿下打算怎么用?” 陈稷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静默片刻后,他低沉慎重的声音在殿内响了起来。 “这些证据还不足以撼动根基深厚、颇负盛名的大梁第一世家,所以要等合适的时机拿出来,务必一击即中!” 第413章 长宁宫内 晨光绮丽,长宁宫几株刚刚绽放的寒梅上,不知何时飞来一只喜鹊叫个不停。 客嬷嬷正在服侍刚刚起身的太皇太后梳头,听到外面的喜鹊叫声,不由笑道: “就连喜鹊都知道太皇太后椿龄无尽、福泽绵长,一大清早就来报喜呢!” 太皇太后林月宜如今已是七十二岁高龄,自去年入冬后,身体就断断续续大病小疾不断,谁知病体拖了一年后竟然有所好转了! 听到客嬷嬷讨巧的话,太皇太后布满皱纹的脸上并无丝毫表情波动,似乎久病初愈这件事并未给她带来多少欢愉。 客嬷嬷见状,手上梳头的动作不停,只是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 很快,太皇太后花白的头发便被一丝不苟地束了起来,戴上象征身份的凤冠后,一股威严贵气便自绛紫色的凤袍上乍然外泄,与她苍老身躯中挥之不去的腐朽气息交织在一起,和谐又诡异。 “林家最近消停了?” 太皇太后虽然病着,但对权力的掌控却没有松懈,因此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消息传到长宁宫。 客嬷嬷扶着太皇太后在用膳的桌子前落座,正要回话时,余光瞥见一道明黄身影走了进来,便立即噤了声。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太皇太后掀起眼皮扫了一眼身形微躬的天启帝,很快又收回目光,语气不咸不淡: “皇上今日怎么过来了?” 天启帝直起身子就看到桌上琳琅满目的佳肴,见太皇太后没有叫自己一同用膳的意思,倒也不恼。 只在原地稍稍停顿了几息,他身后的郑天宝就心领神会的上前将太皇太后对面的椅子抽了出来,好让天启帝坐下。 “朕是天下之主,也是太皇太后的皇孙,给太皇太后请安不是应当的吗?” 天启帝的语气轻快,只是将刚刚的“皇祖母”流利地换成了“太皇太后”,熟悉他的人知道,天启帝已经生气了。 郑天宝闻言心中一紧,顿时阴沉着脸扬起拂尘,转身朝着在外侍候的粗使宫女骂道: “糊涂奴才,瞎了你的狗眼!还不快给皇上添副碗筷!” 小宫女吓的花容失色,急匆匆退下后,郑天宝转过身来却又换上另一副面孔,对着太皇太后笑的谄媚: “启禀太皇太后,皇上刚起身就过来给您请安了,说是要陪您一道用膳,聊天解闷。” 刚刚被斥责的小宫女是今年被林家送进来的,说是为了尽孝心,实则不过是在长宁宫安插一个耳目。 太皇太后一直病着,根本想不起来这号人,客嬷嬷怕卧床的太皇太后多思多虑,因此也没有特意提起,只打发了小宫女在殿外伺候。 今日郑天宝这一吼,倒是让太皇太后记起了“林家的孝心”,她额角微跳,一时没有言语。 良久,只听太皇太后沉沉开口,矛头直指天启帝: “哀家的奴才,没有皇上的奴才教的好啊!” 郑天宝一个做奴才的,竟然敢在太皇太后面前教训长宁宫的宫女,他要不是天启帝的贴身大太监,早就被拖出去杖毙了。 第414章 重新考虑 天启帝佯装没听见太皇太后的阴阳怪气,待小宫女拿来碗筷后,伸手夹了一片五香干放在眼前端详着,倏地又放回盘中,这才横眉道: “郑天宝,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个奴才大声喧哗!就算你是朕的奴才,也不行!掌嘴!” “奴才遵旨!” 郑天宝没有丝毫犹豫地跪了下来,力道之大,甚至让在场众人都听到了清晰的一声“咚”,而后就是连绵不绝的耳光声。 周围霎时寂静的可怕,只留“啪啪”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震的人心头发紧。 “好了!”望着双颊肿胀、嘴角流血的郑天宝,太皇太后紧蹙凤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皇上要教训奴才回自个儿宫中去,哀家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腌臜场面。” 太皇太后语毕,郑天宝却仿若没听到一般,掌掴自己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直到天启帝摆摆手,让他下去治伤,郑天宝这才顶着一颗猪头出去了。 殿内复又陷入一片沉寂,天启帝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再次移向那盘五香干,神色晦暗。 老太婆到底是年纪大了,都开始吃素了。 罢了,闹也闹了,开始说正事吧! “太皇太后慈心恺恻,上天一定会保佑您老人家长命百岁的。” 天启帝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随后不等太皇太后回应,紧接着立刻又道: “朕今日来除了给太皇太后请安,另外还有一事要和您商量。 皇叔为保我大梁安宁,镇守北境十年,功勋卓着,他的婚姻大事朕万分看重。 如今,燕王府已修缮完毕,朕今日特来向太皇太后讨一份赐婚懿旨,让皇叔和洛小苒尽早完婚。” 听到天启帝提及陈稷,太皇太后波澜不惊的面容终于有了些许波动,而这……正是天启帝想看到的! 老太婆历经四朝,虽隐于深宫,但暗桩爪牙遍布大梁,权势、地位更是堪称大梁之最,也只有手握重兵的燕王才能使其色变。 况且……这二人之间隔着血仇,合该是天生的宿敌,注定要彼此制衡! 天启帝正想着,就听太皇太后冷哼一声,低沉开口道: “皇上看重燕王,哀家亦如此,因此之前才会不顾洛小苒的低微身份,选择成全燕王的一片真心。 但如今,洛小苒入京不过月余,却已几次在皇宫掀起波澜,连天牢都进去过两回,更是在天牢起火那夜引得燕王犯下强闯皇城的罪过,简直成何体统!” 太皇太后的声音越发严厉,以往一贯的雍容消失不见,苍老的面庞上平添了几分怒色,最后竟忍不住摇晃了几下身子,像是被狠狠气到一般。 “发生了这么多事,哀家实在不得不重新考虑这门亲事,想必燕王会懂得哀家的苦心。” “这……” 天启帝面上显露出一丝为难的意味,他放下筷子,语重心长道: “可是朕已经着礼部主理燕王大婚的相关事宜,太皇太后的赐婚懿旨迟迟不下,朝臣们怕是诸多猜忌,到时朝野议论纷纷,恐有失皇家体面。” 第415章 长进 天启帝的语速控制的很慢,似乎在照顾太皇太后因年迈而退化的听力,言至“皇家体面”时,更是着重咬住字眼。 了解太皇太后林月宜的人都知道,这个女人终其一生追求的除了权利,便是“体面”二字。 当年太宗宠爱云妃,让林月宜自认为失去了身为皇后应有的体面,刺伤了她从来都高高在上的那颗心,自此便如附骨之疽,再难消除,以至于当权后,便格外注重。 太皇太后爬满褶皱的眼角上挑,苍老浑浊的眼睛陡然迸发出一丝寒芒,她轻蔑地望向天启帝,眼中似怒非怒,心中冷笑。 自己这个皇孙,生母出身低贱,走了天大的运气登上皇位,装了一段时日的孝子贤孙,终于是装不下去了! 又是让手底下的奴才狐假虎威,又是对她绵里藏针,言语带刺,不断试探她的底线,当真可恶! 感受到太皇太后怒意的天启帝,此刻不偏不倚迎向其轻蔑的眼神,面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吊儿郎当,心中却涌起一股诡异的畅快。 他甚至在期待着什么,也许是期待着面前这位始终“高贵体面”的皇祖母,会亲手揭下戴了一辈子的面具,于这座内敛奢华的长宁宫内将自己这个大梁皇上痛斥一顿。 “太皇太后,您该喝药了。” 客嬷嬷温敦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祖孙间的对峙,“太医说了,您的药在用膳前进了最为相宜。” 说罢便朝着身后刚刚熬好药的宫女挥了挥手,待其走近,立刻从托盘上端起一碗酱黑浓稠的中药,递到了太皇太后跟前。 太皇太后的怒气瞬时转移到了客嬷嬷身上,她凉凉剜了客嬷嬷一眼,刚想出声斥责,猛然间又惊觉自己若是真的这样做了,那不就和皇上刚刚在她面前惩治郑天宝一样吗? ——敲山震虎的拙劣把戏罢了。 太皇太后不屑于那样做,所以收敛了怒气,平稳心神后轻轻接过药碗和药勺,慢条斯理地用了调养身体的汤药,有意将天启帝晾在一边。 看到太皇太后的怒火没有被拱起来,天启帝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刚刚燃起的兴趣一下子消散了,他端正了身子,静待太皇太后的回应。 苦涩麻口的汤药一下肚,太皇太后的心情变的更加郁烦,头脑却是越发的清晰了。 只是略微思索,她已经明白皇上一大早来长宁宫为燕王请旨赐婚的用意,可以说,这是一步进退得宜的棋。 若自己拒绝赐婚,便是激化以她为代表的林家和燕王的矛盾,皇上自是愿意坐山观虎斗,乐收渔翁之利。 若自己不出手阻拦赐婚,那么抱得美人归的燕王不会感激与他早有龃龉的自己,心中只会记得皇上的成人之美,搭桥之意。 思及至此,太皇太后突感她养病的这段时间,以前从未放在眼里的小皇帝长进了不少,沉吟片刻后,太皇太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哀家还未见过洛小苒,过两日就是立冬,宫里免不了一番热闹,让燕王带着洛小苒一起吧!” 第416章 故人相见 北境,益州前往垂矿的官道上,一辆毫不起眼的青蓬平顶马车正在不急不缓地行驶着。 驾车的是两个年轻女子,马车后面稍远的地方另有两名身着黑衣的轻装男子骑马相随,看样子像是保护前面这辆马车的。 两女子中身着紫色软毛披风的那位手执缰绳,一双美目直视前方,淡然中带着丝丝锐利,于凛冽的寒风中更显几分英气。 另一位则穿着一件青绿色披风,面容稚嫩,鼻尖冻的发红,却没有丝毫抱怨。 此二人正是秋娘与洛宅丫鬟如意。 “如意,你还是到车厢里去吧,不用陪我在外面受着冷风,万一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如意闻言摇了摇头,坚持不肯挪动屁股,“哪有表小姐在外面冻着,当丫鬟的反而在马车里坐着的!” 这已经是秋娘一路上第三次让如意进到车厢里却被拒绝了,她只好无奈地摇摇头,暗叹如意也是随了她爹娘的性子——倔,只要认准的事情,就一定要遵循。 小苒将他们一家子买来,用心对待,祥叔一家子对小苒可谓是死心塌地,爱屋及乌之下,对她这个与小苒以“表姐表妹”相称的表小姐,也是十分尊敬。 寒意阵阵裹挟而来,如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窘迫地看了一眼秋娘,见其没有看过来再次让自己回到车厢里去,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没有小姐,他们一家不知会被谁买了去,但有一点她十分清楚,任谁买了他们,也不会同小姐对待他们这样的好。 如今小姐不在,他们一家要好好照顾表小姐和辰儿少爷,不让小姐在外面还要担心家里的事情。 想起辰儿少爷,如意稚嫩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凝重,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段晦暗的日子,心中一团乱麻,悲伤和惊诧交织在一起,久久理不出头绪。 她记得很清楚,先是村长嫁女那日,家里的两位小少爷无故失踪,小姐出去寻找,却只带回来牛蛋少爷,还告诉他们辰儿少爷并非小姐的亲弟弟,现今已被亲人接走了。 再后来……如意鼻尖倏地一酸,眼眶隐隐发热,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 再后来牛蛋少爷夜里发了急症,没有救回来! 表小姐乍闻噩耗晕了过去,洛宅又是一出慌乱,小姐处理好一切后,没过几日也离开了,没有留下归期。 一阵冷风突然灌进如意的脖子,冷的她忍不住瑟缩了两下,斗篷下的双手下意识交叉在胸前抱住自己,好像这个动作可以缓解她心中油然而生的恐慌。 这丝恐慌在洛小苒离开后,便如同破土而出的蔓草,从未在如意心中消除。 因为洛小苒已然成为如意安全感的来源,在如意心中,洛小苒是救赎,是避风港,是……亲人! 余光瞥见如意小动作的秋娘,长睫微闪,自小苒离开后,他们这些人的心就悬在半空中,没有落下过。 那夜血雨腥风之后,她推开卧室房门,静静站在已经被冲洗的干干净净的院落里,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她站了好久,却没有感到丝毫疲累,只觉心中空了一大片,浑身提不起力气。 正当她打算回到屋子里和衣而卧,睁眼到天明的时候,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人翻墙进到院中,直奔她而来。 她毫不畏惧地看向那人,开口问道: “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救我的?” 那人避而不答,只是问她为了安全,愿不愿意搬去益州和辰儿住在一起。 她霎时就明白了,这人应是之前与杀手缠斗,救了她和祥叔一家的势力。 而能预测到洛宅众人有危险,并提前做好安排的人,也只可能是小苒了。 她迫不及待地发问:“是小苒让你来的吗?” 可那人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又重复了刚刚的问题,似乎得不到她的答案便不肯罢休一般。 她几乎没有过多考虑就点了头,小苒既然留了后手,说明在小苒心中洛宅已经不是安全的地方,她和祥叔一家离开这里,小苒就能少在他们身上费些心。 最重要的是,小苒离开之前已经预想过他们离开洛宅的场景,并留下了安排。 所以跟随黑衣人离开之前,她便按照小苒的安排将农田、果林和鸡群交付给河西村打理,由村长主理一切事宜,每年的收益分为三份。 一份用于朝阳私塾,不求孩子们能读书入仕,但求少一人目不识丁。 一份用于益康医馆,希望囊中羞涩者也能求医问药,挣扎出一线生机。 最后一份用来补助村中的鳏、寡、孤、独、废疾者,饥时买粮,寒时买衣,能助一人便助一人。 安排好一切,她和祥叔一家就被接到了一处山庄,那山庄隐匿在深山中,鲜有人迹。 在那里,她见到了几月未见的辰儿,只一眼,却让她觉得辰儿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辰儿一袭白衣,满脸肃穆,静静站在山庄门口,小小的身躯在地上投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好似……一夕之间就长成了大人。 “表小姐,”如意的声音打断了秋娘的回忆,“云公子突然让您去垂矿,说是可以故人相见,不知是要见何人?” 第417章 见面 听如意提到云胡,秋娘收敛了心神,自从搬到山庄,她心中便有了诸多猜测。 当初小苒只说李叔将辰儿接走,祖孙俩住在益州故人处,有机会就带她去见他们。 但她在山庄多日都未见到李叔,且辰儿整日身着素衣,她便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又不想贸然开口相问,以免刺激到辰儿。 这个时候的辰儿与任何人之间都隔着一层,身上没有孩童的依赖,仿佛一夕之间长成了大人。 直到在山庄遇到云公子后,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起了李叔的事情。 云公子据实以告,得知李叔死讯,她忍不住大哭一场,被辰儿撞见后,这段时间如木头人一般的小人,终于扑进她怀里同她一起泪流不止。 自那之后,她明显感受到辰儿对她的态度不再那么的疏离,开始慢慢向她展示作为孩童的一面,但她知道,以前那个天真活泼的辰儿永远都回不来了。 云公子能够随意进出这个隐秘的山庄,且对辰儿的态度十分恭敬,最重要的一点,云公子追随的人是燕王殿下,那么小苒口中李叔和辰儿的故人应该就是燕王殿下了…… “表小姐?” 见秋娘迟迟没有回答,如意再次开口叫她,甚至心中有了一个令自己心潮雀跃的猜测。 “你说,这个‘故人’……会不会是小姐?” 秋娘虽然很想肯定如意的猜测,但她当时直接便问了云胡相同的问题,得到的答复是否定的。 “不是小苒。” 看到笑脸立刻垮下去的如意,秋娘摇头苦笑,自己从云公子处得知“故人”不是小苒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沮丧。 正要接着追问云公子,他却一脸神秘,不愿再透露半分,只是吩咐两个手下一路护送,这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本来为了赶路,她也是要骑马的,谁知如意不放心,一定要跟着她,她便改换了马车,想着让不会骑马的如意待在车厢里,谁知这小姑娘说什么都要和她一起在外面,冻的小脸通红也不愿进去。 云公子的手下见换了马车,想来驾车。 她想着少一人在马车上,速度就能快些,便决定自己驾车,让他们骑马跟随。 她不是暖阁里的花朵,她会骑马,能驾车,小苒教给她的技能,她不会忘记的。 她记得小苒曾经告诉她,这世道女子生存艰难,故更应该学习诸多知识与技能,万一在哪个紧要的关口就会用到呢? 思及至此,秋娘缓缓将目光移向抽吸着鼻涕的如意,突然开口: “我来教你驾车。” 如意蓦然瞪大眼睛,疑心自己听错了,自己一个小丫鬟,竟也有机会学习驾马车? 当初爹负责洛宅外出采买的差事后,学了驾马车,因此得意了好久,自己现在也能像爹那样了吗? “回去还得学骑马。”秋娘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如意这下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心中顿时激荡出阵阵热流,亢奋的气血一下子冲到脸上,都不觉得身上冷了。 “来,用力握住缰绳……” 一路上,如意在秋娘的指导下就这么水灵灵地学会了驾马车。 并且,由于如意是初学者,好几次都因没掌握好分寸将马鞭抽的重了些,导致马儿四蹄狂奔,最后到达垂矿的时间比预计的还要早,禀报到矿监那的时候,矿监黝黑的面孔上罕见地闪过一丝惊诧。 上面是递消息来,说今日垂矿会来两位姑娘,让他带着去见见新流放的一批犯人,只是他没想到两位姑娘竟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半个时辰。 “将人带进来吧!” 再次踏入垂矿,秋娘心中多了一丝感慨。 上一次来垂矿虽是被迫服徭役而来,但在这里,小苒带着她狠狠教训了唐天一众人,还让她到东风驿站筹措材料用以制作火药,帮助河西、河东两个村子完成修石灰路的徭役,他们一起采石、烧灰……桩桩件件都是她此生难以忘却的回忆。 跟着前来迎接的差役,秋娘很快就见到了垂矿矿监,那个黑脸中年男子。 “跟我走吧!” 上面打招呼要来的人竟然是之前来过垂矿的河西村人,矿监心中惊诧,但面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 秋娘带着如意跟在矿监身后,朝着山上走去,她记得那里是开采石料的区域,心中疑惑更甚,她实在不知自己有什么认识的人现在会在垂矿采石,于是开口问道: “敢问矿监大人是要带我面见何人?” 矿监闻言瞬间眉头微挑,合着上面把人送来却没告知要见何人,既如此他也不必提前泄露了消息,只将人领到地方便是。 “姑娘既然不畏严寒来了垂矿,还等不得这片刻吗?” 这番话更是将秋娘的好奇心勾到了极点,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希望早点见到云公子口中的“故人”。 秋娘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对各处地形也算熟悉,自不必说停留时间最长的采石区了。 若不是顾及着矿监的面子,也怕如意在这崎岖山路上跟不上她,秋娘感觉自己都能走到矿监的前面去,成为领路的那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几人便来到了采石区,一群身穿囚服的流放犯人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们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竹篓,里面装的是刚从山上采下的石灰岩石块,行动稍有迟缓,就会遭到监工的鞭笞。 矿监那双死鱼眼在四周扫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目标,然后带着秋娘走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映入秋娘眼中的是两道身着单薄囚衣的身影,因为背对着她,且竹篓遮盖了两人的身形,秋娘还是无法确定其身份,直到—— 矿监从腰间解开他那根团成一团的大长鞭,猛地甩向两人! “啊!” 只听两声尖叫同时响起,能明显辨别是,两道声音一男一女,充满恐慌。 因为受到鞭打,那两人身子本能地摇晃了一下,致使后背竹篓里满满当当的石头不受控制地滑落了几块,继而又把自己身体的平衡打破,最后就那样十分狼狈地摔倒在了碎石嶙峋的地上。 这一摔是被身后竹篓里石块的重量缀着仰面摔在了地面上,所以秋娘即刻便看清了两人的容貌,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荒谬之感,但很快又被地上两人的求饶声冲散了。 第418章 质问 “差爷饶命!我们这就起来,这就起来干活!” 两人一边拱手一边求饶,若不是被身后一竹篓的石块坠着起不来身,怕是会直接下跪以头抢地呢! 看着蓬头垢面的两人,秋娘朱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垂矿见到他们! “闭嘴!” 矿监怒喝出声,厌恶地瞪着地上两人,随即一个眼神给到身旁的监工。 监工走上前恶狠狠地将两人从地上拽起来,还贴心地把他们的竹篓卸了下来,以防两人再次摔倒。 “听着,今日有贵客要见你们,便宜你们少运一趟石料!” 两人的注意力此刻全都放在矿监身上,根本没注意到他身后的秋娘,闻言猛地一惊。 贵客?有贵客要见他们?难不成有人来救他们了? 两人不愧是夫妻,默契地想到一块去了,相互对视一眼后皆从彼此瞳孔中看到了抑制不住的狂喜。 秋娘就是这时候上前一步,走到了两人的面前,那样明晃晃地撞进他们的视线之中。 “大嫂!你就是要见我和相公的贵客?” 陆珠儿差点以为自己因为吃不饱饭而饿的出现了幻觉,打死她也想不到矿监口中的贵客,竟会是自己的大嫂! 刹那间,巨大的喜悦与兴奋淹没了陆珠儿的理智,以至于让她忘记了自己脚上还带着镣铐。 下一刻,她竟像个自由人似的朝着秋娘跑来,却因步子迈的太大使得两脚间的铁链一下子绷直,桎梏了脚步,再次狠狠摔在了地上。 陆珠儿第二次痛呼出声,但她一时没有爬起来,心里想着秋娘那样一个善良到懦弱的人,定会来扶她。 可她等了几息的时间,想象中温柔的搀扶没有等到,反而又被监工粗鲁地从地上拽了起来。 监工的手劲已经在无数次鞭打犯人的动作中练出来了,宛若铁钳禁锢着陆珠儿的胳膊,疼的她当即大喊大叫道: “你拽疼我了!大嫂救我!救我!” 望着此刻朝自己求救的陆珠儿,秋娘忍不住勾起唇角,心中只觉万分可笑。 当初自己走过漫长的逃荒之路上门寻亲时,被陆珠儿无情地拒之门外,间接害的她被掳到泉雅阁,受尽凌辱,这笔账自己还没和她算呢…… 如今,陆珠儿有什么脸求自己救她! 更何况,她和程以文必定是犯下罪行,这才被流放垂矿,有罪之人怎能不接受惩罚? 想到这,秋娘开口询问:“不知这两人因何到了垂矿?劳烦矿监大人为我解惑。” 正在把玩手中长鞭的矿监乜了秋娘一眼,以为她真是来寻亲的,便好心提醒道: “他们这批人犯都是涉及唐家的案子被发配过来的,姑娘身后虽是云公子,但想将这二人接出去,怕也不能够。” “唐家的案子?”秋娘黛眉微蹙,随后像是想到什么,急忙追问道:“可是京都五大世家之一的唐家?” 矿监奇怪地看了秋娘一眼,“除了这个唐家还有哪个唐家?” “唐家现如今怎样了?唐天呢?他又来垂矿了吗?” 秋娘紧接着的三连问,不由使得矿监越发感到奇怪,不是来见这两个犯人的吗?怎么又扯到唐家去了。 还有,这姑娘突然这么激动做什么? 心里疑惑,矿监面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他耐着性子回答了秋娘的所有问题。 得知唐天被凌迟处死,秋娘突然有种老天待她不薄的感慨,长久以来积聚在心中的郁气也因着这个消息纾缓了大半。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程以文突然开了口: “唐家案牵连甚广,很多官员只是因为参加过唐府举办的宴会就惨遭殃及,我也是其中一条池鱼。” 他虽不知道往日那个空有美貌,内里懦弱不堪的秋娘为什么会成了垂矿矿监口中的贵客,但他实在是受够了在这里日日被磋磨的日子,他要抓住这个机会,让秋娘想办法救他出去! 下一秒,现实的打击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落在了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程以文脸上。 “胡说!还敢狡辩!” 矿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了他一鞭,阴恻恻道: “唐家的案子可是燕王殿下亲自监理办成的铁案,定不会冤枉你们其中任何一个!若本官日后再看到你信口开河,可就不是挨一鞭子这么简单的事了!” 火辣辣的鞭伤在身,程以文不为所动,既已开口,他便是下了天大的决心。 他十分清楚,如果秋娘不能把他救出去,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累死饿死在这个寒冷的矿场。 秋娘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大嫂,我和陆兄同窗多年,我的品性他最了解,你也了解。 他的亲妹妹如今同我一起在垂矿饱受折磨,就算看在已故陆兄的份上,求大嫂救救我们夫妇二人吧!” 此话一出,陆珠儿也顾不得埋怨刚刚秋娘没来扶她的事情,而是醍醐灌顶道: “对呀大嫂,我哥已经死了,我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忍心看着我被关在这个鬼地方受苦吗?” “你不配在我面前提你大哥!” 听到陆珠儿提起自己过世的相公,秋娘心中的怒火“噌”的一下蹿了上来,白皙的面颊上登时乍现了两团红晕。 “相公惨死在逃荒路上,我历经千辛万苦到京都投奔你,你是如何说的? 你说你已嫁入程家,便是程家妇,管不了寡嫂的生计,更是无情地将我拒之门外!” “还有你!”秋娘锐利的目光射向程以文,语气冰冷: “你既已知晓相公已逝,陆珠儿想必是将我前去投靠的事情告知于你了,你可曾念在与相公的同窗之谊去寻我啊?” “程以文,你一心想走仕途,却苦于家境贫寒,连先生的束修都付不起,是我相公不忍你壮志难酬,十年如一日地资助于你,你方能有登科中榜的那日。” “陆珠儿,我自嫁到陆家,上侍公婆,下掌中馈,对待你这个小姑子更是尽心尽力,无有不应的。 “公婆去世后,我对你越发上心,你突发高热那次,正逢相公在外游学,是我请遍了全城的大夫,衣不解带地贴身照顾,这才救回你一条小命。” “我夫对你程以文有资助之泽,我杜念秋对你陆珠儿有救命之恩!” “可你程以文是怎么对待自己恩人的遗孀的?你陆珠儿是怎样对待于自己有着救命之恩的亲嫂子的?” 第419章 回山庄 秋娘的一声声质问如同一支支钢铁铸就的利箭,迅疾而无情地插在程以文和陆珠儿的心口上,似在诛心。 可她忘了,无耻之人最擅长的便是掩盖自己的错误,甚至不惜通过泼脏水的方式颠倒黑白,以达到让自己处于道德制高点的目的,并以此为自己谋利。 故而她的话音刚落下,陆珠儿先是一愣,随后便仰头大笑起来,然后便开始了言语攻讦。 只是可能因为长期没有喝水的缘故,陆珠儿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老妇。 “杜念秋,你终于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你这次来根本就不是为了救我,而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当初我就不赞成让你做我嫂子,可你仗着自己有副好皮囊,讨了我哥的喜欢,心心念念把你娶进我们陆家。” “但我哥不会想到,你是个丧门星!” “你嫁进我家才三年,我爹娘就相继去世,就连我也差点因为高热而死,后来我哥更是死在了逃荒路上!” “你说!你是不是专门克我们陆家的丧门星?!你说啊!” 北境的寒风皲裂了这位前御史夫人娇嫩的皮肤,此刻她红肿起皮的面庞扭曲着,薄唇快速张合,用尽全身力气咆哮着指责面前美貌依旧的秋娘,内心的嫉妒与憎恨快速堆叠。 “你胡说什么!”如意上前一步,大声呵斥。 她跟在秋娘身后听了一圈,总算搞明白了云公子让她们来垂矿见的人是谁了。 这两人是表小姐夫家的妹妹和妹婿,却曾经将逃荒前去投奔的表小姐拒之门外。 如意全家都是逃过荒的,她深知逃荒路上有多苦,活下来有多难。 历经千辛万苦的表小姐本以为能和亲人团聚了,却毫无预兆地吃了一碗闭门羹,若她是那时的表小姐,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在如意心中,表小姐不仅为人美丽温柔,还会绣精致的手帕,会骑高大的骏马,是个十分优秀的女子,怎么能让面前这个疯女人诋毁表小姐呢! “你个有罪之人,污蔑我家表小姐,还不快住嘴!” 看到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站出来维护秋娘,陆珠儿心中的不平衡感愈发浓重,也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我说的都是实话,不然你家表小姐为何一言不发?为何不为自己辩解?” “你家表小姐不只克夫家,只要是她身边的人,全都会因她而染上霉运!” “她娘因生她难产而死,她爹更是在她嫁进我们陆家三个月后就撒手人寰,这么多年她未曾给我们陆家添丁进口,这难道不是她在克自己的孩子吗?” “你强词夺理!” 见陆珠儿嘴上越发没有把门的,如意撸起袖子就想上前教训她,却被秋娘拉住了。 秋娘脸上因怒气染上的两坨红晕已经消散,此刻她小脸煞白一片,脑中浮现出熟悉的轰鸣声,她整个人都忍不住晃了晃,却强撑着站定了。 “杜念秋,你这样一个天煞孤星千里迢迢来京都打秋风,我避你都来不及,又怎会让你进家门?” “扪心自问,我只是怕你再来克我,说不定还会克到程家,我有什么错?” “我告诉你杜念秋,我让你把我和相公救出去是给你机会赎罪,你克死了这么多人,难道心中没有一丝愧疚吗?” “杜念秋,若你还有一点良心,那就快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啊!啊!啊……” 陆珠儿说的心中畅快极了,但迎接她的,则是让她畅快不了一点的鞭子。 这次出手的并非一直跟在陆珠儿夫妇身边的监工,而是秋娘身旁的矿监,长鞭密集而落,很快就在陆珠儿身上落下纵横交织的伤痕,他却并无停手的打算。 眼看陆珠儿的叫声开始变小,回过神来的秋娘赶忙叫停了矿监,她神情有着些许的恍惚,但出口的话却很有章法: “大人,若是将她打死了,不就少一人运送石料了吗?” 矿监本就是为秋娘出气,如今正主都不生气,他就更没必要浪费自己的力气了。 “姑娘说的有道理,来人,将这罪妇拖下去,熬到明日还没死,就拉起来接着干活!” 矿监在垂矿拥有绝对的权威,一声令下,守候在旁的两个差役便将陆珠儿拖了下去。 “至于这个……”矿监手拿鞭子指着程以文,“让他接着干,对了,晚饭也给他免了。” 眼见生死未卜的陆珠儿被拖了下去,而秋娘却没有丝毫反应,程以文不禁在心中将陆珠儿狠狠骂了一顿。 这个蠢妇!也不看看现在到了何等绝境,竟然还敢得罪当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砰——” 赶在监工上前拿人前,程以文水灵灵地向着秋娘跪了下去,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什么“读书人的气节”,这些他全都不要了! “大嫂,我是知晓你曾寻到京都,可我那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吉士,每日往返于住处和庶常馆学习,没有精力也没有人脉能去寻你。” “没能找到你,是我不对,我愧对陆兄和大嫂您,但不论我和珠儿有何过错,我们都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忍心不管我们吗?” “大嫂,您看看珠儿,她从小身体就娇弱,来到垂矿的这些日子,身体已经开始吃不消了,加上刚刚这顿鞭子,拖到明早怕是连小命都没了!” “大嫂,我求求你,看在陆兄的份上,想办法救救我们吧!” 言罢,程以文毫无尊严地给秋娘磕起头来。 秋娘侧身闪躲,虽按照辈分她是程以文的大嫂,但论年龄程以文比她大十岁,比她已故的相公还要大八岁,这礼……她不想受。 更何况,她从未想过也没有能力将此二人带离这里。 心中有了决断,秋娘不想再耽搁下去,与矿监打了招呼就离开了垂矿,没有回头看苦苦哀求的程以文一眼。 回去的路上,如意以练习驾车为由,让秋娘坐到车厢里,秋娘刚好想一个人静静,就没有拒绝。 到了山庄,早有专人等候在门口好将马车牵下去,可车厢中却迟迟没有动静,如意稚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色。 表姑娘怕是还在为垂矿那个疯女人所说的话而伤心着,什么“扫把星”!什么“天煞孤星”!要不是表小姐拦着,她要上去撕烂那女人的嘴! 如意抿了抿嘴,在山庄门口僵着可不是办法,正要开口唤秋娘时,车帘就被掀开了。 秋娘面无表情地走下马车,她先是给了如意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便不疾不徐地向山庄内袅袅走去。 第420章 等你 是夜,久违的月明星稀。 秋娘罕见的向厨房要了一壶酒,独自一人在暖阁小酌。 她的酒量一向不好,不敢多饮,两杯美酒下肚,已感到飘飘然的醉意,于是干脆撑头小憩起来。 仿佛睡了很久,但又像是刚刚入眠,敲门声起。 “秋娘。” “进来吧。” 云胡依言推开门,见到暖阁中只有秋娘一人,不由一愣,往日为了避嫌秋娘都会让如意跟在身旁,怎的今日…… 心中泛起一丝异样,正疑惑间,云胡便听到秋娘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知你今晚会来,所以没叫如意。” 刚伸出的脚步一顿,云胡迅速将已经跨进门槛的脚缩回门外,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秋娘今晚的行为有些反常,莫不是因今日垂矿发生的事,在埋怨他吗? 他只是想让秋娘亲眼看到背弃她之人如今的下场,让她解气,没成想好心办了坏事。 那陆珠儿的胡言乱语已经有人报于他,他深知秋娘是个敏感多疑的性子,故而立刻赶了过来。 “秋娘,陆珠儿的话纯属无稽之谈,你千万不要因她几句疯言疯语而胡思乱想。” 云胡的情报来源很多,关于秋娘的事情,他比洛小苒知道的还多、还清楚。 门外站立着的高大男子,身上穿着初遇时被秋娘借用的黑色披风,周身风尘仆仆,脸上挂着对秋娘毫不掩饰的担心之色。 秋娘看着看着,倏地轻笑出声,成功再次让云胡摸不着头脑。 “外头冷,先进来吧。” 秋娘自桌边起身,想要将云胡迎进来,却因为微然醉意,没走两步路身子就软了下去。 本以为会跌落到地上,下一秒却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一张在梦中多次出现的面庞近在咫尺…… 秋娘觉得自己真是醉了,竟然鬼迷心窍地伸手摸上了云公子的鼻梁。 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秋娘立刻移开了自己的手指,并从云胡怀中挣开,坐回桌边,又灌了自己一杯。 另一边的云胡,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幸福来得太突然,云胡疑心自己在做梦,他刚刚是被秋娘……轻薄了吗? 美酒入喉,秋娘脸上的热意不减反增,抬头见到云胡呆若木鸡地立在那,心中的羞恼更甚,她怎么能如此越矩! 好在云胡率先反应过来,好不容易有了和秋娘单独相处的机会,场面这样僵持下去可不行。 他解下披风,利落地在桌边坐下,这才发现桌上放置了一壶酒,秋娘的身上也弥散着酒香。 云胡心中苦笑,他还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回应,没想到刚刚只是秋娘的醉酒之举罢了。 “天寒,喝些酒暖身也好,我去叫人扶你下去歇息。” 云胡言罢便要起身,却被秋娘叫住: “别走,我知道你今日会来,再晚都会来,所以特地等着你。” 云胡不敢置信地看向秋娘,一颗心怦怦直跳,秋娘知道他会来,他俩真是心意相通啊! 他可没忘记自己这趟来的目的,赶忙说道: “秋娘,当时杜、陆两家的老人皆身染重病,你嫁到陆家是为了完成两家老人看到儿女成家的心愿,怎么能将他们的死怪在你头上!” “你没有身孕,据我所知是你那位亡夫的问题,他死在逃荒路上也完全是意外,怎么能把脏水泼到你身上!” “陆珠儿不念亲情,闭门不纳,致使你吃了不少苦……” “我得知她被流放垂矿,以为你见到她能化解一些心中的苦楚,我真没想到她会如此卑劣,口不择言污蔑于你……” 尤其是洛小苒不在,没人能劝解的情况下,云胡唯恐秋娘郁结于心,于是喋喋不休地解释着,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着实让秋娘移不开眼睛。 “你不渴吗?” 眼见云胡絮叨了好久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秋娘忍不住打断了他。 云胡得到消息后,一路快马加鞭来到山庄,一口水都没喝就来找秋娘,刚刚又说了那么多话,现在倍感喉咙干涩。 经过秋娘的提醒,他赶忙倒了杯酒,一饮而下。 酒杯放下后,云胡后知后觉,桌子上只有一个酒杯,所以他刚刚用的……是秋娘用过的酒杯。 意识到这一点的云胡,脸唰的一下红了个彻底,因着皮肤白净,显得十分明显。 要是洛小苒在现场,一定会啧啧感叹,云胡统领着东风商队,免不了时常在外奔波,一张脸怎么还如此白净? 是有什么护肤秘籍?还是单纯基因好? 他要是和秋娘这个公认的美人成就了姻缘,两人以后的孩子得多么可爱啊? 秋娘借着醉意目光直直地落在云胡脸上,自然不会忽视他突然的害羞,也明白他为何脸红。 原本遇到这种情况,她应该是更加羞燥的那人。 但今日,她却表现的从容不迫,果然是美酒壮人胆吗? “我在垂矿见到他们二人的时候便明白了你的心意,云公子,我很解气,多谢!” 云胡一愣,今晚的秋娘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让他都有些无所适从了。 “不、不客气,秋娘你能心里舒坦一些就好。” 秋娘笑了,她可不心里舒坦吗? 她在矿监那里问清楚了,程以文依附唐家后做了不少混账事,督察院很多想要上奏弹劾唐家的御史都是因为他的告密,提前被唐家处理了。 陆珠儿学着唐家的做法在外放印子钱,坑害了不少穷苦百姓,这两人落得如今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唐家被清算,唐天这个人渣也死了,泉雅阁那个囚禁了大量良家女的地方也被查封了,秋娘真真觉得压在自己心中的一块巨石卸下了。 但她心中同时又有了很多疑惑,而这些疑惑,恐怕只有云公子能帮他解答了。 “可是云公子,陆珠儿的话也许没错,我就是天煞孤星,我身边的人都会遭遇灾厄。” 秋娘话音刚落,云胡瞬间急了,秋娘这是没把他刚刚的话听进去啊! “你爹和你公婆……” 云胡还欲再解释一遍,秋娘却打断了他,面露哀戚道: “就算他们不是被我克死的,可我在北境的这个家呢?” “牛蛋死了,李叔也死了,辰儿变的性情孤僻,小苒离家至今不知去向,不知归期……这些难道还不能证明我是陆珠儿口中的天煞孤星吗?” 第421章 套话 “这些事情都和你无关!” “那和谁有关?” “我不能说。” “所以,牛蛋和李叔的死另有隐情,辰儿的身世大有文章,小苒离开河西村是有着不得不走的理由?” 秋娘眼中闪过一缕精光,目不转睛地盯着云胡,表情依旧哀怨愁楚。 可云胡一颗心都扑在秋娘身上,他并没有忽略秋娘异样的神情,不禁起了疑心。 秋娘分明是在套他的话,难道……这才是秋娘今晚单独见他的原因? 场面一时寂静了下来,橘黄的烛火在暖阁中摇曳,光影在墙上不安地跳动着,云胡的半张脸被阴影包裹,避开了秋娘的视线。 良久,屋内响起一声长长的喟叹,带着浓浓的无可奈何。 “事在庙堂,不在江湖,洛小苒瞒着你是想保护你,秋娘你确定自己想知道吗?” 云胡的话成功让秋娘心头一震,但对此她早有猜想,不是吗? “辰儿是燕王殿下的孩子?”她平静地问道。 “咳咳咳!” 云胡着实没想到,秋娘今晚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套他的话,最后却脱口而出这样一个问题。 他垂下眼眸,不再看秋娘,心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说道: “辰儿少爷不是殿下的孩子,但确实身份贵重。” “他的身世牵扯着多方朝堂势力,牛蛋和……李叔就是在一场针对辰儿少爷的刺杀中,不幸去世的。” “至于洛小苒,她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到京都去,在那里,她可以帮到燕王殿下,也许还能找到机会为牛蛋和李叔报仇。” 殿下将秋娘接来和辰儿少爷同住,便代表着信任秋娘,辰儿少爷也确实在秋娘来了之后,变的活泼了些。 眼见秋娘猜到了一些事情,且有刨根问底的意思,自己虽不能将全部实情和盘托出,但透露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像“李太傅”这三个字就不能说,不然秋娘很容易就能把辰儿少爷和太子联想到一起。 秋娘愣住了,她虽没猜对辰儿的身份,但辰儿身份贵重这件事,她预料的不错。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牛蛋不是突发急症而死,而是被人害死的! 怪不得李叔的死因云胡迟迟不肯告诉她,怪不得小苒在埋葬了牛蛋后就要离开,她一定是为牛蛋和李叔报仇去了! “小苒呢?她去京都是去报仇了,对吗?” “我只能告诉你,或许过段时间,我们该称呼她为燕王妃了。” …… 云胡走后,秋娘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事实上,陆珠儿那些口不择言的话,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每次经历身边之人的离世确实让她痛不欲生,但她若真是陆珠儿口中的“天煞孤星”,上天又怎会让她在北境重新拥有一个家呢? 小苒离开快两个月了,她心中实在有太多疑惑,今日的事,恰好是个机会。 她知道云胡会因为陆珠儿的那些话而放心不下,定会来看她,她便可以趁机向云胡问个明白。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们这些小人物竟然已经卷入了这个朝代最有权力的那些人的斗争中去了。 她心里很清楚,小苒瞒着她,是为了保护她,所以她不会生出任何不满的心思。 云公子告诉她,空青和孙夫子也要启程去京都了,他们也许能帮上小苒的忙。 那么自己呢?秋娘不由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她不像空青会医术,不像孙夫子读过很多书,但她可以好好陪在辰儿身边。 照顾好辰儿,也许就是她现在唯一能为小苒做的了。 第422章 立冬 天启二年,立冬。 宜:迁坟、纳畜、安葬。 忌:成亲、乔迁、栽种。 一大清早,天启帝就带着百官出郊迎冬去了。 迎冬仪式上,天启帝上要祭祀神灵,以表对天地万物的敬畏和感恩,下要赐群臣冬衣,颁布矜恤孤寡之制,以此体现天子的仁德和威严。 听到天启帝寅时就起床,接着要按照礼部的安排做这么多的事情后,同样一大清早就被卫安从暖呼呼的被窝薅起来的洛小苒,心里终于平衡了。 她明白,冬至这个大日子,皇上都要起个大早去上班,她如果赖在床上睡懒觉,让外面的人知道了,又多了一个可以攻击她的把柄。 但洛小苒真的不想起床啊,在她心中,火盆、手炉、汤婆子这些取暖工具,都比不上她暖了一夜的被窝。 ——以上想法仅限于洛小苒没起床之前。 起床后,洛小苒瞬间端正态度,深刻检讨了自己妄图赖床的不正确行为,并惩罚自己早餐少喝一碗青菜粥,杜绝以后还有思想滑坡,人格堕落的表现! 天启帝从京郊回来后,接着就是马不停蹄的祭祖仪式,等到晚上还要宴饮百官,虽说也劳神费力,但比起白日的迎冬和祭祖,已经算是休息了。 太皇太后让燕王携洛小苒出席冬至晚宴的消息,早就在宫内传开了,御衣司早早送来了宫装,与御衣司同属内廷司的御物司,也送来了钗环首饰。 等到陈稷祭祖完毕来到福康宫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身穿盛装、妆容考究的洛小苒。 宫里规矩多,女子需上妆。 洛小苒每日都让卫安给她化上淡妆,只是略施粉黛,就已经让在北境时鲜少看到洛小苒上妆的陈稷惊艳了,今日的妆容可比平日里精致的多。 只见她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精密的剪裁很好地展现出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身,在日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上身搭配的花缎织彩百花飞蝶袄,领口处缀有防寒的白绒毛领,衬的洛小苒小脸肤如凝脂。 发髻是以前从未梳过的飞天髻,钗环都是宫中的制式并无甚出彩之处,但洛小苒让卫安在她脑后绑了两条纯白发带,长及腰身。 发带随着脚步移动时的空间流转,时而上下翻飞,时而左右翻飞,洛小苒整个人顿时多了一股飘逸灵动之感。 总之,陈稷当场就走不动道了,还是洛小苒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灿然笑问道: “怎么样?我今日不会给燕王殿下丢脸吧?” 天启帝是非常乐意给太皇太后穿小鞋的,前几日从长宁宫出来后,就“不经意间”把太皇太后不愿意赐婚的事情告诉了陈稷,还附带赠送了几个理由。 别的理由先不管,单说她在天牢起火那夜引得燕王犯下强闯皇城的罪过,这和明说她是红颜祸水又有什么区别? 既如此,她今日偏要打扮的花枝招展,亮瞎席间所有人眼,让他们知晓她洛小苒不论内涵,单凭外表也有让燕王殿下对她情有独钟的资本! 陈稷轻笑了一声,双眼定定看着洛小苒,眸中闪过丝丝宠溺,而后夹杂着一缕无奈。 “小苒,今日宫宴……你恐怕要艳压群芳了。” 得到陈稷的肯定,洛小苒表示很高兴,不枉她结合了秋娘最擅长的桃花妆和自己的现代化妆技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有了现在的效果。 陈稷投向自己的眼神过于炽热,洛小苒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转而打量起对方。 今日的陈稷身穿代表王爷身份的金丝蟒袍,与往日一身玄衣打扮相比,少了分冷峻,多了些天家之人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威严。 如墨的长发用金冠高高束起,身姿修长挺拔,面若冠玉,与她站在一处,任谁不说一句神仙眷侣? 脑海中冒出“神仙眷侣”四个字后,洛小苒没出息的红了脸。 容她狡辩一句,看帅哥脸红,不丢人。 第423章 金帘后的谈话 偌大的宫殿被璀璨灯火照映如白昼,正中间的舞台上,一群舞姬正在献艺。 托陈稷的福,皇后千秋节宫宴上还在末席坐着的洛小苒,一下子坐上了首席。 她对面坐着的是有着一面之缘的齐王,往下是五大世家,哦不,是四大世家的家主,再往下则是按照职位高低依次落座的其他大臣们。 天启帝高坐于龙椅之上,头戴皇冠,身披龙袍,威严庄重。 身旁一左一右是皇后和白贵妃,身后则有一个用金珠串就的帘子隔开的空间,里面坐着太皇太后和太后,可谓上上座。 “确实是个美人。” 太皇太后玩味的眼神从洛小苒进殿后,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没有离开过。 “此女相貌不俗,若能嫁入皇家,是她的造化,若不能,也只能怪她出身太过卑微,这一切都由您老人家做主。”太后应和道。 虽不知太皇太后关于赐婚一事为何想法有变,但太后与太皇太后的相处之道就是顺从,一味的顺从,永远的顺从。 只要顺从,太后就能一直得到太皇太后的庇护,轻轻松松做她大梁第二尊贵的女子,何乐而不为呢? 失去庇护的时候,也就是太皇太后驾崩之日,那时太后便成了大梁第一尊贵的女子,底下更没有人敢忤逆她。 “若你是哀家,会成全这对姻缘吗?”太皇太后又问。 太后美目中闪过一丝茫然,不明白太皇太后此举何意,她抚了抚鬓角,小心翼翼地开口: “燕王一介武夫,京都文弱的世家小姐嫁过去,是有不妥。” “洛小苒农女出身,听说还是逃荒去的北境,配燕王最是合适不过了!” 太皇太后闻言终于把目光从洛小苒身上收回,她瞥了诚惶诚恐的太后一眼,似笑非笑道: “你倒是不必因为哀家厌恶燕王,便故意贬低他来讨好哀家。” “燕王再不济也是太宗子嗣,且手握大梁一半军权,他就是想造反做皇帝,也未必会失败,嫁给燕王的好处不就显现出来了吗?” 此话一出,在旁伺候的客嬷嬷和王德发恨不得自己当场变成聋子,最不济原地挖个洞钻进去,总之是让自己什么也听不到。 太后也惊着了,疑心太皇太后的病怕是没好利索,不然好端端地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 燕王是有大梁一半的兵权,可这些士兵被北夷人牵制着,燕王若率领他们南下,就算造反成功,等待他的不是黄袍加身,而是北夷人的趁虚而入。 到那时,燕王就会成为整个大梁的罪人,他敢造反吗?他能造反吗? 更何况,这些年朝廷对北境军的控制越来越严,粮草军饷也是能拖则拖,能省则省。 朝廷不需要兵强马壮的北境军,朝廷只需要一个能与北夷军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的北境军。 心中想法百转千回,于现实也就几息时间,太后很快就调整好神态,温声回道: “母后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朝廷握有大梁另一半的兵权,且燕王并无任何起兵谋反的理由,北夷人的连年滋扰就够让他头疼的了,他岂敢犯下谋逆大罪!” 太皇太后闻言,奇怪地看了一眼太后。 “哀家是说嫁给燕王的好处多,谁问你造反的事情了?” 太后:…… 客嬷嬷:…… 王德发:…… “罢了,每年立冬都是这些花样,哀家年纪大了,这宫宴还是留给年轻人玩闹吧!” 太皇太后似是乏了,客嬷嬷扶着离开后,太后也想早点回去睡养颜觉, 殿内丝竹之声悠扬动听,与舞姬们的优美舞姿相得益彰,太皇太后和太后的一场谈话,除了帘中的几人,离她们最近的天启帝也未曾听到。 …… 太皇太后和太后一前一后离开宫宴的行为,倒是让余下之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尤其是天启帝,深感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老太婆不是要见洛小苒吗?怎么才待一会儿就要走? 她也是老眼昏花的年纪了,两人离的不算近,还隔着一道金帘,老太婆能看清楚洛小苒吗? 他可是第一次替人保媒,不会就此黄了吧? 除天启帝外,殿内最疑惑的当然是洛小苒本人了。 她如此费心的打扮,就是想惊艳太皇太后一把,怎么连个见面的机会都不给啊? 至于其他人,太皇太后要在立冬晚宴上见一见洛小苒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提早离席的举动,是不是代表不满意洛小苒做燕王妃啊? 洛小苒正因为太皇太后的离去而郁闷,下一秒碗里就多了一个水晶肘子,正是陈稷夹给她的。 “看你都没怎么吃,是宫宴上的饭菜不合胃口?” 洛小苒摇头,“那倒也不是,我不是想着太皇太后要见我,若是吃的满嘴流油,怕啊是不妥。” “呵呵~~”陈稷没忍住,轻笑出声。 “她现在走了,你可以敞开肚皮吃了。” 洛小苒见陈稷不忧反乐,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异样感,她别别扭扭地开口: “太皇太后半路离席,想必是对我不满意,殿下的燕王妃怕是得让别人去做了。” 陈稷闻言又笑了,喉结滚动,眉眼舒展,往日严肃的面孔上平添了一股子温润之意。 他猛地凑近洛小苒,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把洛小苒刻进心底。 “我的燕王妃永远是你,只能是你洛小苒。” 郑重的模样,低沉的嗓音,洛小苒忽感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小心脏也怦怦跳快了不少,脸颊热气腾腾。 “说话就说话,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她伸手推开陈稷,有些不敢面对地垂下眼眸,片刻后又抬起眼帘,毫不避讳地回盯过去。 “我的相公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人,要是你哪天想纳个侧妃、小妾什么的,提前和我说,咱们好聚好散。” 陈稷闻言一把握住洛小苒的手,眼中似有怒火闪过,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声音中满是沮丧: “小苒你明明知道,你与我之间,我才是那个患得患失的人!” 洛小苒眸光微闪,在北境时,陈稷也说过怕来自未来的自己会嫌弃这个时代的他…… 看着陈稷面上隐隐的委屈,洛小苒觉得自己刚刚的那句话,确实有些突兀了。 陈稷已经二十三岁了,在大梁都是当爹的年纪了,可他身边别说是女人,连母马他都不骑,其洁身自好的程度在别的男子看来都算是奇葩了。 这样的陈稷,要么就有感情洁癖,爱上一个人便会与其厮守一辈子。 要么……就是有龙阳之癖。 不过据她观察,陈稷是个直的。 “咳咳,这水晶肘子看起来就不错,我尝尝。” 略显心虚的洛小苒赶忙低头大快朵颐起来,继而忽略了刚刚还在委屈巴巴的某人,此刻嘴角已经勾起一道弧度。 没错,腹黑的燕王殿下正在偷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