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即将黑化》 第1页 [穿越重生] 《表兄即将黑化》作者:萝蔔蛋【完结】 文案: 程昔幼年丧母,刚及笄时丧父,无可奈何之下,寄居在了外祖母家中。 寄人篱下的第一要则,就是讨巧卖乖。程昔掏出小本本开始记:不能招惹表哥。 只是没人告诉她,要是表哥主动过来招惹她,该不该把他打死。(●—●) 人美嘴甜装憨卖傻小表妹x偏执腹黑坏得外焦里嫩大表哥 护妹狂魔在线撩人!表妹又奶又甜,关键是有钱! 顾轻言【咬牙】:是谁小时候哭得死去活来,非要趴我身上跟我勾手指,说长大之后要嫁给我的! 程昔【惊慌】:我不是,我没有,别冤枉我! 内容标籤: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昔/顾轻言 ┃ 配角:都是俊男美女 ┃ 其它:表哥,表妹 一句话简介:表妹又奶又萌。 ============== 第1章 表哥表妹 时维初春,乍暖还寒,天气还料峭得紧。萧瑟的风一吹,树上落叶簌簌往下飘落,尽数落在青石地砖上。一大清早的,裹着一身棉袍的小厮扛着大扫帚出来清扫。 「扫干净点,把门口里里外外清整干净了,半点灰尘都不许见着。」管家站在门槛处,对着左右的小厮、丫头们,吩咐道:「还有你们,手脚都麻熘着点,今个程家姑娘就要过来了,老夫人心里正高兴着呢!一个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谁要是敢惊扰了程姑娘的贵驾,仔细你们身上的皮!」 下人们连忙垂首应是,纷纷忙活开来。将顾府门口里里外外仔细清扫一遍,连青砖缝儿里的落叶都扫得干干净净。被小厮用一个很大的背篓装得满满的。 待太阳出来后,阳光倾泻而下,两个流光璀璨的大字雕刻在质地上乘的门匾上,更显得顾家极有尊荣。整个街道渐渐有了人声,人来人往的京中百姓见顾家门前热闹,不勉多瞧了几眼。 「程姑娘的马车怎么还没有到?派人去接了没有?老太太那里已经催了好几遍了,确定是今个到么,可别弄错了时辰!」从角门边走出来一位穿着墨兰色缎面长袄,年纪稍长的嬷嬷。 「没弄错,哪里敢劳烦老夫人亲自派人来催,早就派人去渡口迎接去了,请嬷嬷稍待。」管家一擦脑门上的虚汗,毕恭毕敬道。 话音才落,就听远远的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众人寻声望去,待看清马车上挂着的,印有顾家字样的灯笼后,登时喜上眉梢。 丫鬟小厮们见状,赶忙一熘的站成两排,一左一右在府门口恭候着。先前那位嬷嬷上前一步,问道:「敢问,马车上坐着的,可是程家姑娘?」 「是程家姑娘没错。」从马车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将轿帘挑开,随即从里面拱出一个穿着淡紫色小袄的丫鬟,垂着头,伸手小心翼翼的将轿中的女子扶了出来。 这女子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衣裳,更显得腰若束素,身姿纤细。因着天气寒凉,还披着一件同样素白的大氅,雪白色的兔毛卷翘松软,几乎掩着女子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更显得她皮肤白皙如凝脂浇灌,眉如远山,眸似点漆,雪肤琼貌,姿容艷妍,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风流姿态。身上并无多戴首饰,唯有发间斜插着一支腻白的玉簪,镌着几朵梨花。光看色泽便知价格不菲。 这位程姑娘似乎精神不甚好,由丫鬟扶着,微垂着头,鸦青色的睫毛下,倒映出两团阴影。 「程姑娘好,奴婢是老夫人跟前的桂嬷嬷,老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还请姑娘随奴婢们进去。」桂嬷嬷在京城待了半辈子了,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顾家女儿美貌的名声更是享誉京城。可眼前这位程姑娘打扮的虽素净,可论姿色已经隐隐压了顾家姑娘们一筹。不由让众人眼前一亮。 「有劳桂嬷嬷引路了。」 程昔声音柔柔的,带着几分刚哭过的鼻音,没由来的让人心生几分怜惜。 「程姑娘折煞奴婢了,程姑娘请这边来。」桂嬷嬷在前面引路,身后数十位丫鬟簇拥着程昔。先是穿过一道拱形小门,又沿着庑廊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峥嵘俊轩,一样不缺一样不少。 再往前走几步,一座四方院掩着大大小小十几间房,院角植着几株红梅,凌霜傲然。桂嬷嬷率先踏过院门槛,侧过身子,恭声道:「程姑娘,请小心脚下,这里就是老夫人住的院子了。请姑娘随奴婢进来。」 程昔点了点头,算是应了。顾家虽比程家门第要高,可观府中亭台楼阁,还是按着京城的风格建造。多了几分贵气,少了几分汴州的风味。 已经有几年未见外祖母了,如今父亲骤然去世,程昔又是家中独女,昼夕之间便成了孤女。父母双亡,父族人丁单薄,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从汴州千里迢迢赶来京城投奔外祖母家。 程昔正想的出神,已经由丫鬟扶至门外。打里面立马走出来两个穿嫩绿色长袄的丫鬟,一左一右将厚重的门帘拉开,对着程昔曲膝行了一礼:「奴婢见过程姑娘,请程姑娘安。」 顾家在京城是名门望族,府中规矩自然不会少。程昔轻移莲步,才跨过门槛,还未来得及走进里间。珠帘微动,一位白髮苍苍的老妇人便在众多丫鬟的簇拥下急步行来。
第2页 「昔儿,祖母的宝贝外孙女儿,总算把你给盼来了啊!」 老夫人一见程昔那张酷似其母的脸,登时老泪纵横,一把将程昔抱在怀里,「我可怜的女儿啊,你年纪轻轻就去了,留下我这个老母亲,你不孝啊!现如今昔儿没了母亲,又没有了父亲,你可让她怎么活啊!」 「……外祖母。」程昔方才来府时,才刚刚止住的眼泪,登时又冒了出来,伏在老夫人肩头哽咽道:「母亲去世后,昔儿便跟着父亲去了汴州,一晃十年过去了,我终于又见到外祖母了。昔儿在这个世界上总算又找到亲人了。」 老夫人听着这话,再看看程昔的脸,忍不住悲从中来。程昔的母亲原是顾家嫡女,闺字梦晚。昔日艷绝京城,多少青年才俊,簪缨世族托媒人上门,几乎将顾家的门槛都踏平了,就为了求娶顾梦晚。 谁知顾梦晚最终居然嫁给了程昔的父亲程知敬,一个没有什么家世背景,仕途也才刚刚起步的六品小官员。顾家对顾梦晚百般娇宠,哪里能容忍她在外吃苦受罪。可顾梦晚自小就有主意,顾家二老疼女儿,原是说什么都不肯,后来程知敬昼夕之间得了圣上的亲眼,火速升了官职。 顾家这才勉强答应将顾梦晚许配给了程知敬。夫妻二人那会儿也是举案齐眉,夫妻恩爱,程知敬甚至连一房妾室都没有。在当时的京城还是一段佳话。可后来好景不长,顾梦晚身子骨本来就弱,生下程昔之后没两年就香消玉损,撒手人寰了。 再后来圣上封程知敬为正二品宣政使,远调汴州。哪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一个多月前,程知敬思念爱妻多年,终于思郁成疾,撇下才刚及笄的女儿便撒手人寰了。 立在一旁的秦氏便笑道:「老夫人,今个昔儿大老远的从汴州赶过来,那可是天大的喜事。您看看,怎么话都没说两句,就先哭上了。」 老夫人一听,登时收了眼泪。丫鬟们赶忙簇拥过来扶着,顺势将程昔披着的大氅拿了下去。因着守孝的缘故,程昔穿着打扮都十分素净,丫鬟们各个面露奇色,纷纷望了过去。 由着丫鬟们搀扶着重新落座,老夫人拉着程昔的手半点没放,径直将人拉在自己身边坐着。大手拍了拍程昔的手背,和蔼可亲道: 「我的宝贝外孙女儿啊,你在汴州这么多年,受苦了。往后你就住在顾家,外祖母照顾你。」 程昔垂着头,眼眶还红红的,闻言点头,乖巧的应了声是,道:「有外祖母庇佑,昔儿日后哪里也不去,就伺候在外祖母的左右。外祖母不要嫌弃我无趣便好。」 秦氏坐在下首,闻言便笑:「昔儿,你可记得我了?我是你舅母,小时候你来玩,我还抱过你呢!」 「自然记得,程昔给舅母问安。」 程昔说着,起身做了个万福。她身形娇弱,纤细,说话声音又软又甜,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说什么都讨喜。 秦氏看着心里头喜欢,又笑道:「这下可好了,昨儿个明潇还说,自己在院里待着太无趣,几个妹妹们又都是胆小的。现在可好了,昔儿能过去陪着。我可是记得的,明潇打小就喜欢昔儿,还成天要带着她出去买糖人。」 说到小辈们,老夫人便发问道:「明潇她们姐妹几个哪里去了?表妹过来了,也不知道过来问安。」 桂嬷嬷便从旁道:「回老夫人的话,姑娘们还有半个时辰才下学呢!」 「是了,瞧我这记性,那其他的人呢?」老夫人问。 这回是秦氏答话:「老夫人,您忘记了?子阑染了风寒,早便派人回过话了,说是怕传了病气给您。这才说晚些时候再来请安。」 老夫人微微不悦起来,攥紧了程昔的手,忽而又问:「二房的姑且不论,那轻言去哪儿了?他一没上学,二没染风寒。怎么也不知道过来看看表妹?」 「这个……」秦氏面色迟疑,刚要开口解释,忽听外头有脚步声传来,门外的丫鬟们低唤着「大公子」。 屋里的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珠帘微动,丫鬟将珠帘挑开,一道月牙白的颀长身影阔步走来。这少年模样生得极好,俊逸不凡,气宇轩昂。一身箭袖常服还未来得及换下,人还未至跟前,清朗的嗓音已经传开: 「祖母冤枉我,我这不是过来瞧表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用收藏和评论砸死我这只小萝蔔罢!!! 啊,啊,啊!万水千山总是情,给个收藏行不行! 第2章 明艷动人 顾轻言冲着老夫人和秦氏拱手,算是见过礼,他穿着一身月牙白的箭袖常服,头束镂空的白玉发冠,剑眉星目,面庞虽温润,可却暗隐着两分凌厉。周围立着的丫鬟们纷纷把目光投了过去,俏脸染上几分颜色。 秦氏佯装责怪道:「一大清早的跑哪儿风流快活去了?你程家表妹大老远的从汴州赶来,你不说带人去迎接便罢了,怎么还要我们一大家子等你。」 程昔早先在汴州便听闻,顾家原有两房。长房老爷顾斐乃当今礼部尚书,官居一品,甚得顾家老夫人器重。而二房老爷体弱多病,早就病逝只留下孤儿怨妻。秦氏膝下一子一女,顾轻言又是顾家长房长孙,因此很得老夫人的疼宠。 眼下秦氏如此说,哪里就真是责怪顾轻言不识礼数,恐怕是打趣居多,程昔心里跟明镜似的,只微微垂首作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第3页 「在外头都玩野了心了,你爹唤你几次去翰林院同那些太子侍读多接触,你也不肯去。现在来迟了,还不快见过你程家表妹。」 顾老夫人年纪虽高可保养得宜,看起来红光满面,精神甚好。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绛纹四喜如意云纹锦缎,花白的头髮梳得一丝不苟,额间带着一副金丝滚边的菊纹抹额。此时正拍了拍程昔的手背,笑吟吟道。 顾轻言也不再多言,只侧过身来,对着程昔拱手,勾唇轻笑道:「表妹。」 程昔赶忙从位上起身,垂着眸对着顾轻言行了个万福,柔声道:「表哥。」 这一声表哥唤的柔情似水,顾轻言心神微微一晃,恰好程昔抬起了脸,他一眼便将眼前的女子模样尽收眼底。 水盈盈的杏眼,下巴尖尖的,两颊没什么肉,身形纤瘦娇弱,眸似点漆,姿容艷妍。虽是素面朝天,穿着打扮也极其素净,可却隐隐透着两分妩媚。顾轻言生来就是勛贵人家,簪缨世族,从小到大什么绝色美人没见过,远的不说就自家的几个妹妹各个姿色不俗。可同程昔一比,不由就落了下乘。小小年纪就生得这么勾人心魄,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要如何风华绝代。 顾轻言微微看的痴了,目光一直落在程昔身上。老夫人和秦氏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就连周围的丫鬟婆子都红了脸,捏着手帕捂住嘴角偷笑。 程昔咬唇,心里正暗暗恼恨,可巧门外头有丫鬟高宣:「老夫人,夫人,姑娘们下学回来了!」 顾轻言这才收敛心神,不自然的轻咳一声。抬腿寻了个位置坐下了。 自外面依次走进来三位姑娘,身后都有丫鬟随侍。走在最前面的一位生得最好。面容明丽,光彩照人,上身穿着对襟羽纱撒花衣裳,下身穿着牡丹花褶皱缎裙。梳着京城最时兴的髮饰,头上戴着牡丹绒花,娇艷欲滴,同衣角上的牡丹花相互唿应。 一进门就沖向程昔面前,一把拽着她的手,满脸欣喜道:「小奶昔,你总算是来了,可让我想得紧啊!」 程昔幼时生得粉雕玉琢小脸圆圆的,十分讨喜。起先是其母疼宠她才唤她「小奶昔」,后来久而久之,大家都唤了起来,只当作乳名。如今,程昔才刚及笈,年龄也不算小了,就这么被人当众喊乳名,一时面色微红。只低声唤了一句:「大表姐。」 顾明潇一听,立马乐了,拉着程昔的手往老夫人面前凑,笑道:「祖母,你快看看啊,小奶昔现在大了,都知道害臊了。我唤她小奶昔,她反而不高兴了呢!」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其余二位姑娘这才上前来,一左一右挽着程昔的手臂,仔细打量。 「程昔,我是你二表姐顾明漓,这么多年没见过了。你越来越漂亮了,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顾明漓不比顾明潇是嫡女,穿戴方面自然不敢越过她。穿着浅绯色的烟云蝴蝶裙,外罩撒花轻纱。说起话来温声细语,又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还有我,程昔,我叫明涟,你可能没印象了,我是你二舅舅家的女儿。我还有个哥哥叫子阑,你可还记得?」顾明涟是二房嫡出女儿,又比顾明漓身份高些,穿着打扮也只比顾明潇稍逊一分。 「姐姐们好,程昔初来乍到,不懂府里的规矩,还请姐姐们照扶。」程昔道,端得上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闻言,顾明漓便道:「别的不敢说,表妹在顾家跟嫡出的孙女能差多少。咱们老太太从前疼宠姑母,往后就能疼爱表妹。」 老夫人面色不由放慈祥些许,伸手冲着程昔招了招手。程昔会意,人还未至老夫人身前就被一把揽在怀里。 「程昔年纪小,又是你们的表妹,你们姐妹几个要好生照顾她,不许出了半点差错。」 顾明潇道:「怎须祖母吩咐?往后谁要是敢欺负表妹,我头一个不愿意。」 秦氏一听,顺势将顾明潇拉至身边,笑着伸手点她的额头:「你啊,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可别总是冒冒失失的,再怠慢了你表妹,回头看你祖母怪不怪你。」 顾明潇摇头道:「我才不怕,祖母最疼爱的便是我了。」她侧首望了一眼程昔,又紧接着补了一句,「当然,祖母疼宠表妹也是理所应当,谁让表妹这么招人稀罕。」 此话一出,场上气氛登时活络起来,顾明漓插不上话,只好退至一旁,抿唇默然。 「对了,子阑的身体怎么样了,可要紧?要不要再请个大夫过来看看。」老夫人虽偏宠长房不假,可二房人丁单薄,难免就多照扶着些。 「回祖母的话,我哥哥前几日贪凉,在廊下读书多吹了些风,染了风寒。想来再喝几贴药便好利索了。回头再来给祖母请安。」顾明涟回道。 老夫人这才点了点头,又侧首交代了秦氏几句,秦氏一一应承下来。 顾明漓轻声笑道:「表妹同我们姐妹几个年纪相仿,我大姐姐课业最好也最得女先生器重。只是不知表妹在家都读什么书啊,可有上过学?」 众人纷纷把目光又投向了程昔,就连一直在边上吃茶的顾轻言都凝眸望了过去。 程昔心知寄人篱下,最是忌讳乱出风头和譁众取宠。顾明漓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她若是回答读过,难免会被拿来跟顾明潇比较。要是回答没读过,程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岂不是让人觉得程家没有教养。
第4页 不过片刻,程昔心思便转了八百十回,只轻声道:「读过的,我爹请了汴州有名的女先生上门来教。只是我自幼身子不好,难免懈怠了课业。自然不能同各位姐姐比。」 老夫人一听,暗暗责怪顾明漓哪壶不开提哪壶,非得让程昔想起伤心事。一时冷眼瞥过去一眼,攥着程昔的手温声安抚。 秦氏笑了笑,低头抿了口茶水。倒是顾明潇笑吟吟道:「姑姑年轻时最是冰雪聪明,姑父又是朝中重臣,想来表妹也差不到哪里去。我这个当表姐的,定是要从旁教导她的。只不过有些人啊,自己不聪明,还喜欢乱出风头,最后只会是譁众取宠。」 在场的人哪有听不明白的,顾明漓是顾家庶出,其母原是京中有名的歌妓,因模样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又有两分心计,这才入了顾家长房老爷的眼。 而场上几位小姐中,就数这位顾明漓身份最低,连程昔这种父母双亡的孤女都比不得。 老夫人只作没听见,侧首同顾明潇道:「明潇你年纪大些,往后就让昔儿同你们一处上学,你可得有个姐姐的样子。」 顾明潇赶忙应是,余光瞥见顾轻言,想了想,又拉着程昔,笑道:「我同小奶昔自小感情就好。你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没事就跑我院里玩儿,我种了许多牡丹花,你肯定会喜欢的。只有一条,别在我哥哥面前晃荡,他啊,可是出了名的不懂怜香惜玉!」 顾轻言听得有人提他名字,原本心里对这种场合抱有三分不耐。眼下见程昔也转过脸来望他,清丽动人的脸上,还挂着几分迷茫。心头一时麻酥酥的痒了起来。只笑道:「随你们如何说罢,我不反驳便是了。」 秦氏微微诧异,偏头望了一眼顾轻言,道:「奇了,往常时候,明潇这般说你,你定然是不肯的,怎么偏生今个就转了性了。难不成是见你表妹来了,也知道稍作收敛了。」 一屋子人全部笑开了,几个丫鬟们偷偷瞧着顾轻言,不由自主就红了脸。他出身高,长得好,年纪轻轻就有功勋在身,还是个少年将军。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闺秀对其芳心暗许。 顾轻言也不恼,微微挑起一边的眉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跟默认了一样。程昔少不得又心里暗暗憋火。 待众人散了去,程昔被留下来陪着老夫人说话。待她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丫鬟们打着灯在前面引路,程昔由着紫晴扶着。桂嬷嬷边走边笑着道:「程姑娘初来乍到肯定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缺什么短了什么,想家了或者是跟府上姑娘们闹矛盾了,尽管过来告诉老夫人,让她给姑娘作主。」 程昔一一点头,夜色渐渐压了下来,顾府后院仅仅点了几条长灯。引路的丫鬟一左一右在前面探路,时不时的小声提醒一句当心脚下。 穿过一条深廊,又走过一道半圆形的拱门,忽见前头闪着几丝灯火。丫鬟们正迟疑间,却见小厮挑着灯笼迎面走来,正中间的不是顾轻言又是谁。 「奴婢见过大公子。」 提灯丫鬟们曲膝行了一礼,这才垂首立在一旁。 顾轻言换了身衣服,似乎是要出门去。鎏金的宽袖下单手束在背后。腰间还繫着一条镶宝石的腰带,竟然别有一番风流滋味。 「桂嬷嬷这是哪里去?」 桂嬷嬷恭声道:「回大公子的话,老夫人吩咐奴婢将表小姐送到墨兰院去。」 墨兰院在顾家的西北角,离老夫人居住的院子近,避免了一些尴尬。可想而知,老夫人有多重视程昔这个外孙女了。 桂嬷嬷识趣的带着丫鬟退开,顾轻言抬腿走上前一步,微垂着头,刚好能看见程昔秀气的鼻尖。 「小奶昔,你如今同表兄很是生分啊,你难道忘记了,你四岁那年,非得扯着我的袖子,说长大了一定要嫁给我的事?」 第3章 天生丽质 早些年程知敬留任京城,因为十分疼宠髮妻,遂所住的府邸离顾家很近。顾家老夫人视顾梦晚如命,隔三差五就让人请她过来谈心叙话。因此,程昔幼时经常上顾家做客,除却顾明潇之外,也就是同顾轻言走得最近了。 顾轻言自小就沉静稳重,酷爱习武,深得顾家老夫人的偏宠,因此家中的丫鬟婆子最是敬畏他。生怕一个伺候不好再惹了老夫人不快。 程昔初来乍到,又是寄人篱下,心里自然打着一千二百个小心,生怕一言一行稍微有所偏颇,都要惹人背后生厌。对这位表兄疏远,从而敬畏远多过亲腻,即使他们小时候常在一起玩乐。 「表兄哪里的话,多年未见,虽然有所生疏,可表兄终究是表兄,我在汴州之时,时常念着外祖母,舅舅、舅母,还有几位表姐。」程昔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少女特有的甜腻尾音,同空气里的花香渐渐渗透到一起。鸦青色的睫毛轻颤,仅仅是略施粉黛,便已然清丽灵秀,出尘如仙,可偏生又透着两分妩媚,勾得人心荡漾。 「哦,你想外祖母,想舅舅舅母,想你几位表姐…」顾轻言单手束在背后,鎏金的宽袖下,食指轻轻摩挲着通体碧绿的玉扳指。抬腿上前一步,周身的压迫感越发强了。 「唯独不想我,嗯?」 程昔朱唇微张,眼角渗着几分诧异,她下意识的抬起脸来,正好同顾轻言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少年肆意,年少轻狂,对待女子总是不经意间带着两分挑逗意味。实在是坏得紧。
第5页 「表兄哪里的话,天色不早了,我先下去休息了。」程昔对着顾轻言行了个万福,这才垂着头逃也似的往前走。身后的丫鬟婆子们见状,立马纷纷跟了上前。手里提熘的灯笼不知何时熄了。 顾轻言唇角微勾,不动声色的侧首瞧了程昔一眼,心满意足的望着她含羞带怯,又有两分娇憨的样子。末了,他轻轻抬起下巴,对着左右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们会意,立马打着灯笼跟了上去。 月明星稀,凉风习习。 桂嬷嬷将程昔安置在墨兰院里,这才福了福身,笑着道:「程姑娘暂且在墨兰院住着,这里离老夫人的院子近。老夫人又疼您,往后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缺什么短什么,姑娘可莫要难为情,只管过来找老夫人。一家人可不说两家话的。」 程昔由着丫鬟们搀扶落座,闻言笑着应了一声,侧首对着紫晴使了个眼色。紫晴自小就伺候程昔,做事周道又细心,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当下就盈盈走上前来,自袖中掏出一只绣着芙蕖的荷包递了过去。嘴里还笑着:「多谢嬷嬷,日后墨兰院有事,少不得请您帮忙。这个是奴婢自个绣的,您可别嫌弃才是。」 桂嬷嬷捏着鼓鼓囊囊的荷包,暗暗称嘆程家富贵,这才将荷包收了起来。千恩万谢之后心满意足的回去復命去了。 时维初春,夜里还冷着。顾家乃是勛贵人家,时至今日还烧着地龙,屋里里暖洋洋的,旁边还安置着一副工艺凳。一副山水屏风将里间隔开。东边两扇半月牙形状的月洞窗,其中镶嵌着五颜六色的菱形玻璃。正外间安置了一张紫檀木的案几,上面摆着银制镂空的香炉。彩釉的花瓶里斜插着两支娇艷欲滴的红腊梅。 再往里间走去,入眼一张牙床,上头悬挂着浅粉色的帷帐,顶上绣着一整副蝶恋花图。床角还垂着同色的穗子。正是勛贵人家小姐的闺房。同程昔在汴州的闺房,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姑娘舟车劳顿好几日,肯定累坏了,奴婢伺候姑娘梳洗罢。」紫晴扶着程昔坐在贵妃塌上温声细语道。 程昔着实有些乏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由着两个丫鬟替她宽衣解带,脱鞋去袜。 「姑娘生得可真漂亮,怪不得老夫人这么疼宠您呢,每日都念叨着,可算是把姑娘给盼来了。」顾老夫人见程昔带的丫鬟少,特意从自己身边拨了一个二等丫鬟过来伺候着。小丫鬟年岁不大,也是府中的家生子,白白净净的圆脸,穿着嫩黄色的小袄,说话总是笑眯眯的。 程昔单手按了按绞痛的额角,懒懒道:「表姐们生得都各有姿色,外祖母是哪一个都疼。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赶忙将手边的活儿停下,面向程昔行了一礼,笑嘻嘻道:「回表姑娘的话,奴婢名叫芷婷,原是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奴婢还有个姐姐叫芷兰,也在老夫人跟前伺候。」 程昔点了点头,心里暗暗有了一番计较,只按住不说。芷婷机灵,见程昔面色倦怠,赶忙出去端了热水进来。而紫晴则是贴身伺候。 待芷婷端了热水进来时,程昔正扶着紫晴的手,换了身衣裳。对襟藕丝琵琶衿上衣,下着羽纱绣花裙。她生得又美,无论穿什么都好看。紫晴抬手小心翼翼的将那支白玉髮簪取下,一头青丝如同上好的锦缎,一泻千里。更显得程昔皮肤如凝脂浇灌,雪颜冰肌,美艷动人。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伺候着姑娘洗漱?」紫晴见惯了程昔的美貌,自然不会像旁人那样看痴迷了。 芷婷面色一红,赶忙将热水递了上前,这才立在一旁,一眼都不敢再瞧了。新来的表小姐年纪小小就生得这副好颜色,日后还不知要如何风华绝代。怕是要硬生生的把其他几位小姐比下去了。 待洗漱完毕后,程昔由着紫晴伺候着她躺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外祖母家生疏不少,表哥表姐们人数又多,除了顾明潇之外,只怕没有几个是好相与的。 尤其是那位大表哥,看着沉静稳重,可骨子里透着几分凌厉,程昔未免心生畏惧,可偏生又不好得罪,只好日后躲远着,也算是图个清净。 程昔素来眠浅,又十分认床,一晚上胡思乱想竟然不成睡熟。第二日天色尚昏就坐起身来。紫晴抱着被子就睡在隔间,闻到动静立马就起了身。 她合着一身雪白的里衣,外头还罩着一件青褂袄子,手里提着小油灯凑近身来,见程昔眼底浮现着一层淡淡的青,黑料想她定然是睡得不安稳。斟酌着用词,小声道:「姑娘,天色还早,要不再睡一会儿?到了时辰,奴婢再唤你起来。」 「不了,我须得早些起来给外祖母请安。」程昔按了按昏沉的额角,执意要起来。 紫晴嘆气,只得将屋里的蜡烛点燃。自从程家的夫人和老爷相继离世之后,自家小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爱说爱闹,还总爱在老爷跟前撒娇卖痴。可现如今硬生生的被现实逼成了这副冷淡样子,做什么事都处事不惊。紫晴心里暗暗怜惜程昔,可身为丫鬟又不好逾越了规矩。只得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 「姑娘穿那件缕金牡丹云缎裙罢,总是穿得那么素,看着气色也不甚好。」紫晴从橱柜里取出裙子从旁道。 「不必,换那件素色绣梨花的罢。」程昔坐在梳妆檯前,手里握着一面花稜镜,仔细打量自己的眉眼,末了,取出一盒颜色较淡的水粉,往面上细细涂抹。总算是显得素净一些。
第6页 也不是说非得打扮的素净,用以彰显自己孝顺。只不过程昔记得,昨日顾明潇穿的衣裳上就绣着牡丹,而且院里还种,可见其对牡丹情有独钟。程昔不想抢风头,遂极力低调。 紫晴暗暗嘆气将衣裳又塞了回去,这才取出那件月白纱撒梨花的裙子出来。伺候着程昔换衣,待收拾的差不多了。这才扶着她的手往老夫人的院子里去。 第4章 越大越笨 程昔去的时候老夫人才刚刚起身,丫鬟婆子里里外外围了一圈,她在房门口脱掉身上素色的兔毛软披风,露出里面同样素净的衣裙。紫晴顺手将披风接了过去,搀扶着程昔径直走进内室请安。 早有丫鬟跑进去通传,一屋子莺莺燕燕看着十分热闹。老夫人才起身,斜靠在金丝楠木圆枕上,穿着一身绛紫色的衣裳,上面绣着四喜如意的花纹。面色红润,看着精神尚好,中气十足。 「给外祖母请安。」程昔敛眸,在距离老夫人几步之遥,盈盈施了一礼。 「来,好孩子,外祖母就知道你最有孝心,跟你母亲以前一样!」老夫人平生最是疼爱程昔的母亲,爱屋及乌自然也疼宠其膝下唯一的女儿。连连对着程昔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程昔垂首,走上前去,早有丫鬟递了圆枕过去,如此,她便同老夫人坐得十分近了。 「好孩子,昨晚睡得可还好?丫鬟婆子若是不乖顺,或者伺候的不好,跟你舅母说一声,让她从外头再买几个好的进来。回头等你二舅母来了,你也好见一见,一家人总不能生分了。」 顾老夫人住的院子,同顾家夫妇住的有些距离。顾老夫人年纪大了,早就将执掌中馈的权力放给了秦氏。二房主母姓宋,自从二房老爷去世之后,一直体弱多病,终年汤药不离口。素日里没什么要紧事鲜少来老夫人这儿。 对此,老夫人也不怪罪,对待几个孙女,孙子也算是一视同仁。 程昔一一点头应是,丫鬟从旁捧了朱漆小茶几过来奉茶,茶杯里泡的正是今年新进的碧螺春。 「老夫人,大小姐和二小姐过来了。」 随着丫鬟的宣传声,两道纤细的身形先后走了进来。顾明潇今日穿得极其娇俏,千叶牡丹绢丝上衣,下身穿着曳地撒花长裙。发间斜插着鎏金牡丹嵌红宝石步摇。手腕上还戴着珊瑚手串,身姿飘逸,很是好看。 而反观顾明漓则打扮的温婉些许,穿着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发间戴着缠枝钗。落后顾明潇一步,低眉顺眼显得十分温顺。 「给祖母请安。」 「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笑道:「好好好,都是好孩子。来,都过来坐吧,芷兰,给小姐们上茶,再上两样点心来。」 顾明潇选了老夫人的侧首坐,闻言笑道:「太好了,我们有口福了,我最喜欢吃祖母这里的点心了!」 顾明漓抿唇,只好坐至了外侧,闻言,也跟着笑道:「我也喜欢,祖母这里的点心好吃,往后我们几个日日都来讨点心吃。祖母可别嫌我们烦才是。」 老夫人笑得越发开怀,一手抓着程昔的手,一手抓过顾明潇的手,将二人的手放在一起,拍了拍,满脸笑意道:「你们俩个从小关系就好,日后可得多来祖母这,陪陪我这个老人家啊!」 顾明潇道:「祖母说的哪里的话,孙女恨不得日日都跑来缠着祖母。只不过怕扰了祖母休息。现在可好了,小奶昔也来了,往后我若是想来祖母这,就先跑去撺掇小奶昔。这样祖母就是觉得烦,也万万不会发作。」 「你啊,就你嘴巴会说,像极了你娘!」老夫人隔空点了点顾明潇的鼻尖,十足宠溺的笑道,她又把目光投向程昔,忍不住嘆道:「昔儿今年也十五岁了,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待祖母同你母亲先给你议了亲,接下来就该你表妹了。」 顾明潇一听,登时红了面皮,拉着老夫人的手臂,嗔怪道:「祖母说什么呢!怪让人害臊的,我还想在祖母身边多侍奉几年,祖母居然就日夜盼着想让我嫁出去。我不理祖母了!」 老夫人又是大笑起来,场上一时十分热络。只有顾明漓悄悄的攥紧拳头。暗暗瞥了程昔一眼。若按年龄来算,顾明潇今年十六岁,而顾明漓和顾明涟十五岁,程昔又比二人小一些。真要议亲,自然是先紧着顾明潇来,可没曾想,下一个居然就轮到了程昔! 顾明漓庶出的身份一直都是心里的痛根,眼下对程昔也暗生了两分怨怼。可也只按住不发作。 老夫人问道:「明潇丫头,我和你娘的意思是,门当户对自然是好,可也得你钟意才是。你跟祖母说一说,看上谁家的少年了?」 「祖母!」顾明潇俏脸一红,满脸羞赧道:「哪有这样问人家的,妹妹们都在呢!」 程昔低头抿了口茶水,闻言,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顾明潇见状,脸上一恼,上手掐住程昔的脸蛋,佯怒道:「好啊你,小奶昔,表姐白疼了你!居然只顾着看戏,回头再也不给你买糖人了。」 顾明潇自小就喜欢同程昔一块儿玩,最常干的事就是给她买糖人吃。以至于程昔后来去了汴州,念了许久京中的糖人。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真有点想念当初的味道。 「好表姐,我错了还不成吗?我的脸难不成是面团捏的,倒是让你这么捏着玩了。」程昔连忙讨饶。
第7页 顾明潇噗嗤一声笑开了,伸手一戳程昔的脑门笑着道:「小奶昔,你太好玩了,回头我大哥要是敢欺负你,我头一个不愿意。」 一提到顾轻言,老夫人笑得就更加开心了,「轻言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年纪轻轻就是三品昭勇将军,前途无量。我看啊,以后要比你爹更有出息。」 顾家长房老爷顾斐乃当今一品官员,掌管礼部,其下还有各级侍郎。虽比顾轻言官位高,可顾轻言胜在年纪轻,往后还有无限可能。老夫人对顾轻言真可谓是疼爱有加,不许任何人说他半点不是。 「好好好,祖母偏宠大哥哥,回头我定要跟大哥哥好生说道说道,让他尽早娶妻生子,也好让祖母早日抱上重孙。」顾明潇笑着打趣道。一屋子的人都笑开了。 忽听门外传来一声清朗的男音:「谁又在背后说我?」 珠帘微动,顾轻言自门外走了进来,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衫,腰间配着玉佩香囊。身后还跟着一位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身形较为清瘦,穿着一身青衫,手里攥着把泥金真丝消麋竹扇。没打开,只是在手里攥着把玩。面容清俊温润,同顾轻言站在一处儿,说不出来的好看。顾明漓看得痴了,就连顾明潇都悄悄的红了面皮。 「请祖母安。」 「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见到二人,显得格外高兴,连忙招唿着二人落坐。笑着同那青衫少年道:「青舟,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你母亲身体可好些了?」 沈青舟温声回道:「多谢老夫人关心,我娘身子好多了,青莲在府中照料着,一切都好。」 沈家祖上出了一位帝师,风光过很长一段时间,还受了皇帝的封赏。可自沈青舟父亲那辈,渐渐没落了。直至沈青舟这辈才稍微好些。顾轻言是武将,沈青舟乃翰林院编制,乃是文官。可交情却好。顾家和沈家也时常有往来。 顾轻言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老夫人身侧,乖得跟只猫儿似的程昔,忍不住唇角往上一勾,笑着同沈青舟道:「我的几个妹妹,你都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是我程家的表妹,名唤程昔,性格就跟猫儿似的。」 沈青舟闻言,顺着顾轻言的目光望了过去,在看清程昔的模样后,眼睛不由微微一亮。起身对着她拱手笑道:「在下沈青舟,见过程小姐。」 程昔没料到顾轻言居然会如此介绍她,当下抿紧唇角,起身回了沈青舟一礼,柔声道:「沈公子好。」 顾明潇绞着手帕,望着沈青舟问道:「沈公子,过几日我想办个赏花宴,想邀请青莲过来玩。可否请沈公子代为转达一下?」 沈青舟这才把目光从程昔身上移开,道:「自然,青莲这几日在家待着闷,正好可以出来解个闷,倒是要多谢你了。」 顾明潇当即就红了面皮,復坐回了位置上。 老夫人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顾明潇和沈青舟,又望了望程昔,心里一时有了几分计较。开口却道:「既然是赏花宴那须得多下些帖子,人多才热闹。届时青舟也一起过来罢。」 如此正中顾明潇和顾明漓的下怀,二人脸上皆是一喜。沈青舟只得点头应是。好在顾轻言和沈青舟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这才先行一步。 沈青舟一走,顾明潇二人登时跟失了魂儿似的,又说谈了几句这才散了。顾明漓走在最前头,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斗篷就回了院子。 程昔小心翼翼的走下台阶,这天气还冷着,台阶上都是水,人走在上面难免会摔一跤。从丫鬟手里接过暖手炉,顾明潇回头望了程昔一眼,笑着打趣道:「你看看你,怎么这般胆小!」 「路滑,我怕摔了。」程昔也不恼,由着紫晴给她系好披风。几人顺道一起往回走,谁料前头台阶上有一滩积水,谁也不曾留意。程昔正侧着头同顾明潇说话,一脚就踩了上去。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往后倾倒下去。 紫晴吓得脸色一白,伸手就要去搀扶。可身后的一双手更快,一把将程昔揽在怀中,原地绕了一圈,平稳的落在地面。 「走路都走不好,你怎么越大越笨?」 第5章 互送东西 程昔身材娇小,仅仅才到顾轻言的肩膀处。此时被他半揽在怀里,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羞的,心脏跳动的厉害。顺势微微仰头,恰好能看清顾轻言清俊英气的面容。 顾轻言瞧她不说话,心里暗想约莫是吓着了,低头耐心询问道:「怎么不说话?崴脚了?」 程昔这才回过神来,见大家都看着,赶忙从顾轻言怀里出来。低眉顺眼,作出一副胆小文静的模样,嘴唇动了许久,才吶吶的吐出两个字:「表哥。」 顾轻言见程昔一副受了惊的模样,清俊的面容不由染上两分不悦,手指着地面的积水,冷声道:「府里的下人都死了吗?地上有积水,为何不知道擦干净?」 立马有小厮跪地,将额头贴在地面,战战兢兢道:「大公子恕罪!奴才这就擦干净。」 「哼。」顾轻言乃是武将,素日在军队里御下极其严格,说一不二,鲜少有人敢同他对着干。因此,只要他发怒,整个顾府的下人,没有哪一个是不畏惧的。 「大哥哥就会摆着冷脸,沈公子还在呢!」 顾明潇上前两步,挽着程昔的胳膊,望了沈青舟一眼。恰好沈青舟也往她这里望来,当时就粉了俏脸。
第8页 沈青舟凝眸望了程昔两眼,见她垂着眉眼,身披着兔毛斗篷,柔软酥松的捲毛,几乎遮住她半张脸。更显得小脸雪润可爱,一双眼睛尤其传神,似乎会说话一般,看着就讨人喜欢。 在场的都是顾家女眷,外男在场终归是不好的。沈青舟今日不光是为了给顾老夫人请安,而是同顾轻言有些事情商议。当下便顺势笑道:「程姑娘无事便好,以后走路可要小心些。」 程昔闻言,抬眼看了一眼沈青舟,见他面容温润雅致,说话温声细语的,远比一些世家公子行事作风端正。心里不免暗生两分好感。遂点头算是应了。 「明潇,你带人送表妹先回去罢,女儿家身子骨柔弱,你回头找个大夫给她瞧瞧,可别真崴脚了。到时候祖母又该心疼了。」顾轻言笑着道,话里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当然,也是说给在场的下人们听的,算是变相的替程昔在府里立威罢了。 顾明潇点头应是,这才领着丫鬟们,将程昔先送回墨兰院里去。 「小奶昔,你倒是跟小时候不一样了。」顾明潇将程昔扶坐好,这才顺势坐至一边,笑意吟吟道。 程昔微微一愣,道:「哪里不一样了?」她垂首,将隐隐作痛的脚抬在凳子上,紫晴跪在地上,替程昔脱了绣鞋。只见原本白皙的脚腕红肿一片,紫晴惊了一声,暗暗想着她家姑娘方才是怎么忍着疼,自己走回来的。 顾明潇哪里还有旁的什么心思,眼睛全然被程昔的脚腕勾了过去。抬起手来,没敢真去摸,只一连声的让人去请大夫过来。 「表姐,不用让人请大夫来了,小伤而已。」程昔将丝绸裤子放了下来,将脚腕遮掩了去。 「那怎么能行!碧蓝,碧蓝!」顾明潇起身,唤着她跟前大丫鬟的名字。程昔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摇头道:「真的不用了,回头让人送两颗煮熟的鸡蛋来,热敷一下就好了。免得让外祖母和舅母知道了,再连累她们为我忧心。」 程昔寄人篱下,最是怕给外祖母家惹麻烦,添乱子。因此,尽可能的行事低调,不抢风头。 顾明潇听了,又是气又是笑,伸手一戳程昔的脑门,嗔怪道:「你啊,就你最孝顺了!怪不得祖母这么疼你,要是我啊,我也得疼宠着你。」 程昔浅浅一笑,不可置否。紫晴打小厨房里取了熟鸡蛋来,一手攥着程昔的脚腕,一手轻轻替她揉搓。 顾明潇闲来无事,左右逡巡了一遭,见房中摆设和装饰,同她房里也差不了多少。心里又暗暗觉得老夫人着实偏宠程昔,可又一想起程昔年纪小小的,父母双亡,也是极其可怜的。遂心里并没有如何嫉妒反而生了几分怜惜。 「二小姐过来了。」碧蓝从外头走了进来,对着二人曲膝,通传道。 「快请进来。」程昔没想到这个时候顾明漓也会过来,对着紫晴使了个眼色。紫晴立马会意,替程昔将鞋袜穿好,这才退至一旁候着。 「这个时候过来,没打扰到表妹休息吧?」顾明漓笑着走了进来,身后的丫鬟碧桃手里还捧着一副画。她见顾明潇居然也在,神色微微一凝,可也很快就恢復了笑容。 「大姐姐也在啊,那正巧了,妹妹新作了一副画。听说表妹喜欢青山绿水图,这才要送来给表妹。大姐姐在正好,替妹妹品评一二。」 「好说。」顾明潇笑着应下,侧首瞧了程昔一眼。 「打开罢。」顾明漓对着身后的碧桃吩咐了一声。碧桃会意,同紫晴两个人将画卷打开。 顾家是勛贵人家,即使是府中庶出小姐,也可以同嫡出小姐一起上学。就连月银也是一样。老夫人和秦氏在这种方面,向来主张着一视同仁。毕竟顾家的家世摆在那里,京中不知有多少富家贵公子想要迎娶顾家的女儿。即便是庶出,日后也能许个好人家。 因此,顾明漓凡事都力求和顾明潇一模一样,甚至是想超越她。遂在琴棋书画上苦下了一番功夫。尤其是擅长丹青。 「二妹妹的丹青越发传神了,这青山绿水图,连细节处都栩栩如生。要不是知道是妹妹画的,我还以为你是请哪位名家替你画的呢!」 顾明漓一听,脸上掩饰不住喜色,却仍然谦虚道:「大姐姐寥贊了。妹妹腹中草莽,比不得大姐姐秀外慧中。京城谁不知道大姐姐心思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有多少勛贵公子背后暗暗倾慕于大姐姐。」 「可不敢这么说的,这话要是传扬出去,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恨嫁。」顾明潇淡淡一笑,早就将顾明漓的心思瞧得一清二楚。恐怕送画是假,拉拢程昔才是真。毕竟顾家谁人不知,顾老夫人对程昔的偏宠。 而顾明漓仅仅是个庶出身份,远的不说,就拿几日后的赏花宴来说。届时请的定然是京城勛贵人家的小姐,女眷,顾明漓这庶出的身份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索性就拉着程昔一起,也算是给自己脸上贴层金。 程昔眨了眨眼睛,哪里会不明白顾明漓的小心思,可她也不点破。只笑着道谢:「多谢二表姐了。」抬眼示意紫晴将画收起来。 「表妹客气了,你我虽是表姐妹,可归根结底还是一家人。日后在府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尽管过来找我谈谈心,说道说道。」顾明漓坐至程昔的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忽见隔间有一架长约三丈的山水屏风,边上还有一架镶嵌着宝石的落地窗,心里微微一酸,抿紧了唇角。
第9页 程昔将顾明漓的小表情尽收眼底,笑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从汴州来京时,带了一些汴州特色的珠钗,原是想着等表姐们都在一处儿时,再拿出来给大家挑一挑。眼下就先紧着二位表姐挑吧。」 紫晴立马会意,抬腿走进了里间,不一会儿捧着个镶宝石的精緻银匣子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桌面上,顺势将银匣子打了开来。 顾明潇乃是顾家嫡出千金,什么宝贝没见过,就是宫里头的髮饰都能弄来,寻常东西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可听程昔说是具有汴州特色,少不得起了几分好奇,往里头望了一眼。 只见里头珠翠玉钗,整整齐齐的摆了一匣子。观款式和花样,的确是京城买不到的。别有两分风味。顾明潇眼睛忽然一亮,从里头捏了一支珠钗出来。这珠钗乃是镂空银质的,款式简单精緻,尾端攒着几朵娇艷欲滴的牡丹花。同顾明潇极衬。 顾明漓抿唇,在银匣子里挑了一支水晶步摇,蔚蓝色的水晶呈菱形。若是站在阳光下面,还能折射处五颜六色的光,很是漂亮。 「表妹送了我东西,我这个做表姐的,总不好空手套白狼。回头我将我娘送我的那套红宝石头面送来给你。你生得俏,戴着肯定很好看。」顾明潇笑着,伸手轻轻点了点程昔的鼻尖。 既然是秦氏所送的头面,自然都是极其上等的东西。由此可见,顾明潇对程昔出手很是阔绰。 如此一来反倒是显得顾明漓送的东西寒酸,有点小家子气。她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中步摇,勉强笑道:「多谢表妹了,原是我要送你东西,现在反倒是我们互相送了。」 「二表姐哪里的话,你喜欢就好。回头我再挑一支送到三表姐那里,否则三表姐可是要埋怨我了。」程昔一吐舌头,颇为俏皮的说了一句。 眼看着要到午时了,老夫人院里的丫鬟过来传饭,说是请表小姐一道用膳。顾明潇和顾明漓这才告辞,各回各院。 第6章 拦路 在老夫人那里用膳,规矩也颇多,除却食不言寝不语之外,例如什么时候执箸,每样菜能吃几口,漱几次口都很讲究。老夫人也不让人传姨娘们过来伺候,就同程昔两个人坐在一处用膳。 程昔定睛一瞧,见桌面摆着的菜餚,基本都是汴州的菜系。下意识的抬眼望着老夫人,惊问道:「外祖母,这是?」 「你初来京城,想来吃不惯京城的菜系,外祖母便让人请了汴州的厨子过来,特意给你做了这些。」老夫人将程昔的手放在自己手掌心里,须臾,嘆气道:「外祖母就你娘一个女儿,从前是如珠如宝的娇宠着,未曾想居然白髮人送黑髮人。昔儿,外祖母不是外人,能多宠明潇和轻言,就能多宠你。你不能因为常年不在外祖母身边,就跟我这个老人家生分了。」 这一席话说得感人肺腑,终于消除了程昔内心的疏远隔阂,她微微抿紧唇角,眼眶渐渐红了起来。老夫人顺势将人揽在怀里,心肝宝贝喊了一通,真真是把程昔当个嫡亲的孙女儿宠着。 「外祖母,日后昔儿哪里也不去了,就一直待在外祖母身边伺候着。我娘没能尽的孝道,日后就由昔儿来尽。」程昔趴在老夫人怀里,喉头哽咽道。 「好孩子,外祖母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从明个起,你也跟明潇她们一同上学,她们有的,你都有。只要有外祖母在,谁都不能轻贱了你去!」 程昔鼻尖酸涩,初来乍到的不安和拘谨,终于舒缓不少。老夫人又宠她,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全部都抛到九霄云外,只要外孙女儿喜欢,就是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那也在所不惜。 待程昔从老夫人那里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偌大的庭院里,早早就点了长灯。路遇早上那处台阶时,干干净净的,哪里还有半分积水。料想是下人们不敢违背顾轻言的吩咐,遂格外上心些。 「姑娘快把披风繫上,仔细不要着了凉。」紫晴细心的将披风给程昔系好,搀扶着她的手臂往墨兰院里去。结果才穿过一道拱形小门,就被一道人影拦住。 「呀!」紫晴吓了一跳,连忙挑起灯笼。昏黄色的火光照在顾轻言脸上,更显得他英气勃勃,俊朗不凡。 「表哥。」 程昔曲膝行了一礼,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同顾轻言拉开了一段距离。虽说顾轻言是自家表哥,不是外男,可自古以来,男女七岁不同席,即使是表兄妹,也得约束着些。 可顾轻言显然就不顾及这个,他瞥了紫晴一眼,示意她退开。这才抬步走至了程昔身前。他比程昔高不少,宽肩窄腰,身形颀长。鎏金织锦的宽袖垂感极好,更显得他气质如兰,英气逼人。 「小奶昔,多年不见,你同我着实生分了。」顾轻言垂首,盯着程昔局促不安的小手,轻轻笑了一声。 程昔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许是顾轻言同沈青舟在外头喝了酒的缘故,身上隐隐有两分酒味。可却并不难闻,离得近了,熏得程昔微微有了醉意。 她实在是不胜酒力,光是闻着就觉得头脑开始发昏了。 「也罢。」顾轻言蹙眉摇头,似乎是打算放了程昔离开,须臾,又接着道:「你小时候是多么爱笑的女孩子,现如今变得如此沉静恬淡。让人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惆怅。」 程昔回道:「人总是要长大的。」
第10页 「可我还是更喜欢你小时候的样子。」 程昔不接他话,只道:「表哥同小时候也很不相同。现如今年纪轻轻就是小将军,前途不可限量。日后还得承蒙表哥关照着。」 顾轻言哑然失笑,下意识的抬手,轻轻点了点程昔的额头,语气颇为宠腻的笑道:「你也会说场面话了。行,行,远得不说,日后你同明潇她们一处儿上学。教他们的女先生为人最是严厉刻板。你怕不怕?」 程昔摇头,坦然道:「严师出高徒,只要先生说的是对的,我听着便是。」 「小丫头片子,你若是再唤声表哥,哄得我高兴了。回头课业上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教你,也省得女先生教训你。回头还要哭鼻子。」 程昔这回是彻底恼了,她早就不是当初的三岁小孩了。父母双亲相继离世,父族人丁单薄,亲戚甚少。她一个人就这么挺过来了,怎会轻易哭鼻子。 再者,顾轻言分明就是在戏弄于她,还把她当成三岁小孩。用些小招数哄她就范。偏生程昔最不肯招惹的就是顾轻言,索性垂首要告退。 顾轻言抬腿往边上一拦,将程昔的路尽数堵住。如同猫捉老鼠一般,笑吟吟的盯着程昔看。就想看她俏脸微红,带着两分恼怒和娇憨的可爱模样。 果不其然,程昔只要一生气,小脸立马就红了起来,如同天边的霞光,凭添了几分妩媚。顾轻言在外头喝了酒,脑袋也不甚灵光,只觉得程昔生得着实艷丽。小小年纪就生成这副样子,日后不知得迷倒京城多少世家贵公子。 远的不说,今个沈青舟都未能克制住,不动声色的瞧了程昔好几眼。顾轻言想到此处,眉头不由压下两分,对着程昔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逗你了。赶紧回去罢,天色暗,让丫鬟们在前头打着灯,可别再摔着了。」 程昔大松口气,逃也似的离开了。顾轻言深深凝望着程昔纤弱的背影,一时微微有些跑神。待迴转过神时,小厮在边上已经喊了他好几遍了。 「大公子,老爷吩咐了,让大公子回来后去书房一趟,有重要的事要同大公子说。」 顾轻言颌首,调了个方向大步朝前行去。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在京城,但凡有些背景的家世都会允许府中姑娘们上学读书。只有男子才被允许去学堂,一般来说勛贵人家都会特意请了教书先生上门教学。 顾家在京城也是有声望的世家,自然也请了京城中最有名气的女先生上门。顾明潇姐妹几个自小就熟读《女德》、《女则》和《女训》,琴棋书画不敢说是样样精通。可总有一两样是拿得出手的。 程昔从前在汴州时,其父开明,又宠她入骨,凡事都紧着她的喜好来,从不逼迫。因此,程昔虽也是大家闺秀,可又比京城的小姐们多了几分自由。可现如今寄人篱下,这几分自由也得无奈隐了去。 一大清早的,紫晴就起了身,穿了身淡紫色的小袄,见程昔已经醒了,这才凑近身来,小声道:「姑娘醒了,时辰也不早了,老夫人那里传了话,说是让姑娘们先过去一趟,再去东阁上学。」 顾家分东阁和西阁,女眷一般都住在西阁,而学堂就设在东阁,有时候顾轻言朝中无事,还会过去探望几个妹妹。 程昔由着紫晴将她扶起身来,单手按了按绞痛的额头。她昨晚睡得不甚踏实,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顾轻言的影子。着实让人暗暗咬牙恼恨。 丫鬟们伺候着程昔洗漱,芷婷穿着黄缎小袄,立在梳妆檯前,手里捏着一把腻白的象牙梳子,小心翼翼的梳着那黑顺如瀑布般的秀髮。 程昔仅着一身雪白的里衣,脚下没有穿鞋,就这么踩在枣红色的柔软地毯上。每一根脚趾都玉雪可爱,仿佛美玉精雕细琢而成。她皮肤白皙如雪,掩在秀髮中,更显得面庞艷丽。右手缓缓伸了出来,纤细优雅,自侧边簪上一支宝蓝点翠珠钗。 「姑娘生得可真好看。」芷婷由衷的赞美道,自匣子里取了蓝宝石珍珠耳环,献在程昔面前,笑道:「姑娘,再配上这个罢。」 程昔随意瞥过去一眼,见这耳环上的蓝宝石颜色十分明艷,再缀着圆润的珍珠,未免显得太招摇。紫晴最是了解程昔的心思,赶忙又挑了一副白玉耳坠。 「就这个罢。」程昔淡淡开口,又吩咐紫晴从橱柜里将那件素绒绣花袄拿了出来。 芷婷从旁看着,不解道:「姑娘怎生打扮的这么素净?穿得鲜艷一点,难道不好吗?」 穿得鲜艷一点自然很好,可程昔要的就是尽量不出风头,不惹表姐们嫉妒,遂打扮的格外素净,连口脂都没抹。 「我喜欢素净的衣裳,再说了,第一天去上学,打扮的素净点也好,看着也稳重。」程昔随口胡诌道,示意紫晴替她更衣。 待一切都准备妥帖时,才披上兔毛斗篷,扶着丫鬟的手往老夫人院里去。今日格外冷些,程昔又十分畏寒,不由自主的将脸往毛茸茸的斗篷里缩。离得老远就瞧见顾家的三位姑娘在凉亭里站着,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姑娘。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锦缎小袄,生得十分标志,正捏着帕子抿嘴笑着。 「表妹来了,快些过来,我介绍位姐姐给你认识。」顾明潇一见程昔过来,赶忙上前拉她,将她往那女子身边一引,笑道:「这位是沈家的嫡出小姐,比你大两岁。这位是我程家的表妹,单字一个昔,乳名叫小奶昔。」
第11页 程昔微微一愣,既然是沈家小姐,那想必就是沈青舟的妹妹了。如此想来,程昔垂首见礼,「见过沈家姐姐。」 沈青莲侧首去瞧程昔,眼睛忽然一亮,赶忙将人扶住,笑意吟吟道:「程姑娘客气了,我比你虚长两岁,你若是不嫌弃,往后我便将你看成亲妹子了。」 闻言,顾明潇抿唇轻笑,佯装生气道:「那可不行,平日左请右请你总是不来。今个好容易过来了,怎么上来就抢我表妹。我可不依你,回头定要同你哥哥说道说道。」 沈青莲早就知晓顾明潇心悦她家哥哥,一听这话,立马打趣道:「那敢情好啊,回头你来找我哥哥,我必然不肯再放你回来了。」 这话隐隐有承认顾明潇这位未来嫂子的意味,顾明潇当下俏脸一红,佯装动怒上手掐了沈青莲一下。顾明涟还从旁打趣道:「哎呀,你们快瞧瞧,大姐姐脸都红了呢!」 顾明漓神色微微发白,攥紧拳头缓缓道:「大姐姐何必着急,过几日开个赏花宴,想必全京城的贵公子都会前来。大姐姐可别挑花了眼才是。」 程昔一听,敢情办赏花宴是假,变了法的相人罢了。 第7章 临江仙 原本是要先去老夫人请安的,只是听顾明潇说老夫人腿疾犯了还未起身。老年人身子骨比不得年轻人。稍微天气转凉一点腰酸腿疼总是少不了的。顾老夫人虽说保养得宜,面色红润人也精神,但毕竟上了年纪了。 程昔心里暗暗担忧不已,可又不好耽搁了姐姐们时间,只好暂且去东阁上课,预备着回头再去给外祖母请安。 东阁比西阁建筑得更为华贵些,一侧弯曲绵延的长廊深处,栽着数棵梅树,眼下早就过了隆冬时节,可红梅开得甚好。众人踏着清冽的香气往前走。程昔这才知晓原来沈青莲从前并不同顾明潇等人在一处上学。只不过顾老夫人觉得,程昔初来乍到,人又怕生,多来几个姐姐妹妹也好陪着她一块耍。 其实,可以再往深处想,沈家从前门第风光无限,虽说现如今逐渐没落了。可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青舟年纪轻轻就坐到了五品翰林院编制的位置,焉知他日后不是第二个程知敬。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宽阔起来,一座琉璃四角亭,四周挂着碧青色的竹蓆,其上还坠着风铃,微风一吹满院子都是风铃响。 程昔随着众人踏上台阶,就见高高的桌案后面立着一道纤细的影子。穿着一身极其朴素的湛蓝色长袍,玉带束髮。顾明潇率先唤了一声「先生。」这人应声回头,一张标志又带着几分严厉的脸,落在了众人眼中。 「魏先生好,这位就是我的表妹程昔,往后要劳烦先生费心教导了。」顾明潇将程昔引至女先生面前,女先生生得很是高挑,又作一副男子打扮,目光颇为凌厉。 程昔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柔声道:「魏先生有礼。」 顾明潇生怕程昔拘谨,得了魏先生的允许后,这才拉着程昔坐在了位置上。正好同她自己就隔着一条过道。 姑娘们上课,按规矩是不准丫鬟们进来伺候的。再者说,这位魏先生虽是女儿身,可严厉的名声可是响遍整个京城的。 程昔暗暗吐了口气,正巧今个是练习写字。手边上笔墨纸砚摆放得整整齐齐。顾明潇等人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的,纷纷将宣纸铺平后,就开始写。 魏先生束着手,见程昔攥着羊羔毛笔只是不动,眉头微微一皱,正欲上前询问,却见程昔已经开始落笔了。这才停下了脚步,不再看她。 顾家的姑娘们每日只须上两个时辰的课,若是光练习写字,也的确无聊乏味了些。顾明潇等人写完两张大字后,只觉得手腕酸疼不已,纷纷放下了笔。只有程昔还在聚精会神,一笔一划的写着。 魏先生不动声色的瞧了程昔一眼,心里暗暗点了点头。旁的姑且不论,这小姑娘的定性和耐力的确比在场的其他姑娘们要好。只是不知才学如何。 想到此处,魏先生抬腿往前走了一步,弯着腰将程昔手底下的宣纸扯了出来。只见雪白的宣纸上,默了一首《临江仙》。词是好词,可字却不是好字,不免让人暗唿可惜。 顾明漓顺势站起身来,瞧了一眼,登时抿唇娇笑着:「小表妹生得那般漂亮,怎么写的字却差强人意。可见上苍都是公平的,总不好什么好处都让一个人占了。」 这话说的,初听没觉得有什么,可细细回想,却是暗讽程昔徒有一张明艷动人的皮囊,肚子里却没有半分墨水,是个不折不扣的花瓶。 闻言,顾明潇头一个皱起了眉头,同沈青莲一同起身,纷纷望了过来。见程昔的字迹虽不说如何漂亮,可看着转锋藏锋都还过得去。当然,跟在座的其他人比,的确是差强人意了。 「让先生和姐姐们见笑了,我的字写得的确不好。」程昔镇定自若,也是故意为之。在场的人中,就属她年纪最小,而且还是在汴州那种偏远的地方长大。若是头一天来,就压了姐姐们的风头,反而不好。 顾明潇嘆了口气,安抚她道:「小奶昔别难过,没关系的。字写的不好看,只要勤下功夫,会越写越好的。可人品就不一样了——」 她话风一转,挽着程昔的胳膊,侧过首,状若无意的瞥了顾明漓一眼,接着道:「得意时莫嚣张,失意时莫颓丧。不过是字写得不好,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错。自家姐妹,何至于如此。」
第12页 顾明漓脸色登时一白,攥紧了拳头。须臾,才缓了脸色,勉强道:「大姐姐教训的是。」 沈青莲见状,连忙上前打着圆场道:「算了算了,再说程昔可要被说哭了,我哥哥在翰林院当职,写得一手好字。回头我央他过来教一教程昔。」 程昔尚且没应声,却觉得胳膊勐然一紧,她侧首瞧过去,见顾明潇眼睛一亮对着她使劲眨眼睛。正是一副期盼她答应的表情。 如此,程昔哪里还会不答应,遂同沈青莲道:「沈姐姐美意,妹妹就却之不恭了。」 沈青莲笑道:「顾家同沈家本就亲厚,说谢谢太客气了。」 也正巧,魏先生见时辰也差不多了,遂放了众人回去。顾明漓还在生着闷气,领着丫鬟走在了最前面。顾明涟身子不爽利,也先行一步了。 对此,顾明潇用胳膊肘轻轻捣了捣程昔的胳膊,冷哼一声道:「瞧瞧,有的人真拿自个当嫡出了。前两日我路过菡萏院,就听见白姨娘骂人,她可是大气没敢出。这会儿倒是有脾气了。」 程昔抿唇,顾家长房太太秦氏性格温厚,多多少少也给顾尚书纳过妾室。顾明漓的母亲就是其中唯一一个生下孩子的姨娘,在顾家地位较其他妾室要高出不少。 沈青莲在家也是嫡出,遂很是贊同顾明潇的话,可也不好在背后说旁人坏话。只捏着帕子抿了抿唇,没吭声。 一众人走至半路,正巧遇见了顾轻言,他似乎才从外面回来,穿着一身玄色的箭袖常服,玉带束髮,很是英气逼人。见到程昔几人后,脚步微微一顿,立在原地等着几人过来。 「大哥哥今日回来好早啊,巡防营里没什么要紧事?」 顾轻言乃皇上亲封的昭勇将军,掌管巡防营,日常是在外操练士兵,或者是处理旁的事物。寻常时候总见不着人。 「我听说祖母腿疾犯了,这才赶着回来探望。怎么,你们下学了?青莲也在啊。」顾轻言望了众人一眼,目光不偏不倚的投在了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往后退的程昔身上。 「表妹在府上住得可还习惯?去学堂上课,魏先生可有刁难于你?」 想来魏先生爱刁难人的名声,整个顾家都知道。程昔摇头,坦诚道:「多谢表哥关系,一切都好。」 顾轻言这才点了点头,略一沉吟,同沈青莲道:「青莲,你回去给你哥哥带句话,就说我有要紧事找他商议,邀他晚上在老地方见。」 程昔暗暗猜想,这两人肯定又要一同出去喝酒。可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只悄悄的往顾明潇身后躲了躲。 可顾轻言偏偏就盯上她了,上前一步,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抬手曲着二指,不轻不重的往程昔脑门上一敲,磨着后槽牙道:「奇了怪了,你这个小丫头躲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 第8章 标志 待众人去老夫人院里的时候,里面早就立满了一圈的人。顾尚书这几日朝中公务繁忙,时常昼出夜伏,早出晚归。别说是见一见远道而来的外甥女了,就连给老夫人请安都顾不上了。 老夫人最为器重长房,虽心里有两分埋怨,可到底是仕途重要。好在秦氏和府里几位姑娘陪着,如今程昔也来了,就顾不上那点埋怨了。 程昔瞧着屋里乌泱泱的一群人,除了秦氏之外,二舅母,二表哥以及各房的妾室全部来齐了。她踏进前厅在门口略一迟疑,悄悄伸手揉了揉额头,试图将那红印揉开。可哪知不揉还好,越揉越红。她皮肤白,显得这红印越发明显。 顾轻言从她身边经过,轻轻笑了一声,戏嚯道:「揉什么揉,跟我欺负了你似的。眼下大家都在,你该不会是心里憋着坏,等着告我一状?」 苍天在上,程昔真的没有那种想法。她在顾家纵然再受宠,可终究是外姓,如何能越了分寸。她今个若真是在人前告了顾轻言一状,老夫人定然会为她作主,可往后秦氏和顾明潇怕是要怨她了。 顾轻言最是喜欢瞧着程昔咬唇暗怒的模样,一时心情大好。在丫鬟的通告声中入了内室。 程昔稍微晚他一步跟了进去,原本热闹的内室渐渐熄了声,纷纷把目光投在了刚进来的顾轻言身上。 「轻言怎么也过来了?」老夫人斜靠在软榻上,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织锦袍子,身上还盖着狐狸毛锦被。一左一右跪着两个丫鬟替她揉腿。见顾轻言笑着走进来,不免微微诧异。 顾斐一身官服都未来得及换,正坐在下首,见顾轻言进来,放在茶杯冷笑一声,「顾小将军好大的架子,今个怎么知道回来了。」 顾轻言也不恼,心里就跟明镜似的。这两年宁王府并不安生,有意扶持着二皇子上位。可东宫早已经确立太子,如此一来,自然又是一场权力之争。而顾斐素来执中立,从不肯轻意摆明立场。同顾轻言正好截然相反。以至于,顾斐多次劝解无效,怎么看自家长子就怎么不顺眼。 「好了,你一回来就这样,往后谁还敢往你身边挨?」老夫人照例是维护着顾轻言,环顾一周,问道:「轻言,你表妹哪里去了?」 顾轻言一笑,抬步错开身来,众人这才瞧见了程昔,以及她额头上的一块红印。 「呀,昔儿快来外祖母这,额头怎么红了,这是怎么弄的?」顾老夫人连声唤程昔过去,将之一把拽至怀中,满脸心疼。末了,她把脸一板,对着左右道:「都是怎么看护的!在府里也能让表小姐伤着!」
第13页 屋里登时跪了一片丫鬟婆子,紫晴跪在最前面,只垂首认错,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外祖母,不关旁人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一点都不疼的。」程昔说话温声细语,又带着几分甜甜的软糯,很是讨喜。 顾老夫人抱着她心肝宝贝的唤上一通,又道:「你啊,就是心肠软,和你娘一模一样。丫鬟婆子伺候不周,你得告诉外祖母,免得她们欺负你性子好,再爬到你的头上了。」 程昔垂眉顺眼,看着十分乖巧懂事。却听旁边坐着的顾明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祖母,你这回可是冤枉人了。小奶昔头上这红印,可是咱们顾大公子亲自印上去的!」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顾轻言身上,却见他神色如常,甚至嘴边还带着些许笑意,半开玩笑道:「我是想着表妹是自家人,又生得这般标志。回头再让旁人觊觎了去,我得给她先盖个章,好让人知道这可是我们顾家的表小姐。任谁也不能欺辱了她去。」 顾明潇笑得更大声了,一手指着顾轻言,一手拉着程昔的胳膊,咯咯笑个不住:「小奶昔,你听一听,我大哥哥说的是什么话。敢情他还是怕你会长翅膀自己飞了。」 秦氏听顾轻言这番话,生怕惹得老夫人不高兴,遂赶忙轻斥道:「轻言,不得无礼,昔儿面皮薄,可不敢这么逗她的。」 顾轻言不可置否,瞧了程昔两眼,见她依偎在顾老夫人身边,乖巧柔弱的像只兔子。如此,他立马又起了两分逗她的心思,但只按捺住,生怕把兔子惹急了,她再咬人。 「好了,大家瞧也瞧了,看了看了,我这把老骨头三天两头出点小毛病,也不好耽误你们,都散了吧。」老夫人面露倦意,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顾轻言拱手才刚要走,老夫人立马将他唤住,说是还有话要吩咐。如此,程昔也不好多逗留,这才随着顾明潇一同走,却听身后隐隐传来老夫人的声音。 「轻言啊,我已经让人下了拜贴,请京城适合年龄的贵公子和小姐们前来参加赏花会。回头记得把青舟叫上,可别忘了。」 再多的,也听不真切了。想来顾老夫人也是相中了沈青舟,这才耳提面命让顾轻言一定拉人过来。只是程昔那日见过沈青舟一面,并未瞧出他对顾明潇有那方面的心思,恐怕是要让大家失望了。 既然是赏花宴,自然少不得一些名贵的花花草草,以及满京城的莺莺燕燕。顾家嫡出大小姐亲自下的帖子,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争抢着要过来。其实还有一方面原因,顾老夫人提前放出了消息,说是要替顾家几位小姐相个亲事。因此,自然少不了一些朝廷命妇,或者是老太太们带着自家适龄的儿子或者是孙儿们过来,也有一些带女儿,孙女儿来,也不过是想趁机挑挑人,万一互相看对眼了,缘分这种事情可不好说。 秦氏派人过来请,说是有事情要吩咐,就连顾明涟也给请来了。程昔心里想着,该是交代明日赏花宴的事宜,不曾想才一进门,就瞧见桌上摆放着十几样首饰。随便望过去一眼,流光璀璨很是漂亮。 秦氏坐在首位低头品着茶水,见大家都到齐了,这才放下茶杯笑着道:「明个赏花宴,来的人多,你们几个都是顾家的姑娘,好生打扮打扮,可别让人家看了笑话。」 说着,抬下巴指了指桌面上摆着的首饰,「都去挑一挑吧,看看都喜欢什么。」 顾明潇一听,居然是要送她们首饰,当即就笑着道:「还是娘想的周到,那我们可就挑了。」 说着,拉着程昔就率先去挑。顾明漓抿唇立在后面没敢跟着过去,她是庶出,姨娘从前还是个歌姬,很是上不得台面,连带着她地位都低。哪里能像秦氏那般,时不时的拿出点好东西分给她们几个。 当然,秦氏毕竟也是当人娘亲的,极好的东西自然是私下里留给顾明潇,表面还是得作出一副一视同仁的样子。 顾明潇最是喜爱艷丽的髮饰,寻常穿的衣裳也多是鲜艷,尤其爱牡丹花。眼下正执起一支鎏金牡丹珠花,细细把玩着,很是爱不释手。 秦氏见了微微一笑,这鎏金牡丹珠花自然是里头最名贵的,因为知晓自家女儿喜欢牡丹花,遂特意从库里提了出来。她见程昔站在一旁不动,便招唿道:「昔儿也选一个吧,你素日里穿得太素净了。十多岁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应该打扮得鲜亮些,看着也精神。」 程昔便笑道:「多谢舅母,我就是很喜欢简单素净的东西。要不,让表姐们一起选吧,这么多东西,我一时看花眼了,不知道该选哪一个才好。」 她这么一说,顾明漓和顾明涟暗暗松了口气,各自都有相中的,生怕被程昔给抢了去。 顾明潇伸手一点程昔的鼻尖,笑骂道:「你啊,就是个小傻子,挑个首饰都不会。来,表姐给你挑,你颜色好,戴什么都好看。」 说着,顾明潇就上手仔细替程昔挑选,也是巧了,正好同顾明漓看中了同一支簪子。这簪子十分精緻,乃是嵌了珠子的珊瑚簪子。乍看之下并不惊艷,可若是放在阳光下面,就会呈现颜色,十分好看。 「大姐姐。」顾明漓咬唇,攥着簪子的一端,不肯松手,「这是我先相中的。」 顾明潇挑起一边的眉头,略有些不快道:「什么叫你先相中的?明明是我先拿起来的。」
第14页 秦氏见二人一副要吵起来的样子,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不悦的唤了一声:「明潇,怎么回事?」 程昔秉承着谁也不得罪的心态,打圆场道:「没什么,只是一支簪子而已,二表姐若是喜欢,就让给二表姐吧。这个珊瑚颜色太亮了,我喜欢素净一些的。」 顾明潇侧首道:「小奶昔,你说什么呢?我特意为你挑的,你不喜欢?」 程昔苦笑,她这个大表姐人不坏,就是有时候有些作为京城贵女的霸道,不甚看得惯庶出。平日里顾明漓又不甚老实,遂不怎么讨人喜欢。可眼下秦氏也在,总不好让秦氏觉得是她惹得顾家姐妹离了心。 如此,只好随意挑了一支垂珠却月簪,同顾明潇道:「大表姐挑的我自然是喜欢,可我更喜欢这个,大表姐就依了我罢。」 顾明潇心肠软,见程昔奶声奶气的,一时连最后半丝火气都消了。伸手点了点程昔的鼻尖,吓唬她道:「就该把你送到我大哥哥那里整治整治,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我话了。」 第9章 赏花宴 秦氏见程昔三言两语就阻止了一场姐妹之间的争执,不免多瞧了她几眼,暗暗点了点头,也是真的喜欢程昔这种不争不抢的性子。 顾明漓得了喜欢的簪子,心里也稍微喜悦一些。余光瞥见顾明涟挑了一副金镶红宝石耳坠,不免暗暗骂她俗气。 秦氏见几人挑好了首饰,令人将东西收拾好,这才打发了众人下去,单单就留下了顾明潇。不用猜,众人也知道定然是秦氏留了什么好东西,可都心照不宣,一齐下去了。 顾明漓方才受了程昔的情,眼下挽着她的胳膊笑意吟吟道:「表妹颜色好,戴什么都漂亮。现在想来,你最后挑的那支垂珠却月簪,才真真精緻小巧,很适合你。」 程家虽比不得顾家富贵,可在汴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程父又极其娇宠女儿,什么好东西都第一时间捧在女儿眼前。程昔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哪里会想着抢一支簪子。眼下便笑着道:「表姐们生得都很标志哪里像我,还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戴不得那些鲜亮的首饰。」 顾明漓抿唇就笑,就连一旁的顾明涟也道:「怪不得祖母喜欢你,你这张小嘴比蜜罐还甜。」 程昔甜甜的笑了笑,走至半路同二人分开,扶着紫晴的手往墨兰院里走。穿过一道小门,眼前突然冒出来一道影子。 「呀!奴婢见过大公子!」 紫晴待看清来人是谁后,赶忙曲膝行了一礼。 顾轻言一只手背在身后,对着紫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下去。待人走远了,这才一把攥着程昔的手腕,往一处墙角拉。 他是习武之人,手劲儿自然远非寻常人能比。程昔也不敢挣扎,由着顾轻言将她拉至了无人处。 「小奶昔,我有这么可怕吗?怎么见着我就跑?」顾轻言垂眸,笑着问道。 程昔抿唇,总不好说是怕得罪表哥,日后在府里过不安生。只好摇头,小声道:「没有的事,我就是有点怕生。」 「怕生?」顾轻言挑起一边的眉头,「你的意思是,我是外人?」 程昔勐然抬头望他,见他满脸戏嚯,又赶紧垂下头来,连连摇头,「可不敢这么说的。」 「可你就是这个意思。」顾轻言指出来,又嘆了口气,「也罢,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同我生分了也是常理。来,这个你拿去。」 他将一直藏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见程昔不接,只好攥着她的一只手,不由分说的放了上去。 「我可是第一次送姑娘家东西,你可不许拒绝我,否则传扬出去,我这个小将军会很没有面子。」 程昔哪里管什么面子里子,这手心里的东西就像个烫手的山芋。关键她真的不想要,可偏偏表哥就是要给她…… 许是顾轻言还有正事要办,伸出大手揉了揉程昔的脑袋,嘱咐道:「明日别戴,明天人多,你打扮的随意一点便可。」 明日乃是赏花宴,秦氏和老夫人老早就交代要打扮得庄重些,偏偏这位表兄同她们反着来。 程昔没吭声,低头瞧了一眼脚下穿的双面银纹绣鞋,顾轻言顺着她的目光也望了过去,只见素色的裙摆里,藏着小巧精緻的双足。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里娇宠着。 待程昔回了院子,心脏还是在砰砰乱跳。顾轻言胆子也忒大了些,青天白日就拉她手腕,送她东西。她暗暗恼恨,垂首将手心打开,就见手心里躺着一副珊瑚手钏。光看成色便知定然不是凡品。 她这不仅是明日不戴,后日,大后日,往后一直都不会戴。省得旁人瞧见了,再传出什么胡言乱语来。 转眼到了第二日,一大清早的紫晴就蹑手蹑脚的过来唤程昔起床。今个府上来人都是非富即贵,大多都是同龄人。紫晴自然希望自家小姐能在赏花宴上寻觅个良人,日后嫁到京城,有顾家庇护着,何人敢怠慢了她。 可偏生程昔不这么想,她虽及笈了,可年纪也不算大,上头还有表哥,表姐们,如何能越过他们去。再者说,今个表面打着赏花的幌子,实则就是邀请了众人过来物色亲事的。从中再相个最好的,订给顾明潇。 程昔心里跟明镜似的,她生来就是一副不争不抢的恬淡性子,无论何时也不愿意抢了谁的风头。因此,当紫晴从橱柜里把那件水红色的百花曳地裙拿出来时,当场就被程昔果断拒绝了。
第15页 「姑娘,这件颜色是鲜亮了些,可款式简单,小姐皮肤白,穿红色最是好看。」紫晴锲而不捨的劝道:「再者说了,老夫人早就交代下来,让姑娘今个穿得鲜亮些的。」 程昔自顾自的走至橱柜跟前翻找,好容易才从压箱底里,将那件梨花纹苏绣锦衫找了出来。 紫晴一见,微微提了声音诧异道:「小姐!你这件也太素净了些!」 「就是素净了才好,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反而显得不够庄重。」程昔一本正经的胡诌道,「来,替我更衣罢。」 紫晴无法,横竖也说不动程昔,只得细心周道地替她将衣裳换上。这才折回身,取了那支垂珠却月簪戴上。同身上这衣裳反倒是显得极为相衬。 程昔素手执了一面花稜镜,左瞧右瞧,这张脸生得太好了,无论怎么拾掇都很好看。她不由暗暗嘆了口气,伸手将紫晴才给她抹上的口脂擦了去。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这才挽着手往老夫人的院子里去。 这赏花宴明面上是由顾明潇下的贴子,地点也是设在了牡丹院里。周围有假山流水,五六处八角琉璃亭,中间绿树夹道,隔着一条绿荫。一来能将男女宾客分隔开来,二来还可借着绿荫互相对望,总会有能看得上眼的。 程昔心里琢磨着牡丹院里莺莺燕燕的,姑娘们肯定很多。她也不想去凑那个热闹,索性就去老夫人房里请个安。待前头人差不多散了,她再去露个脸,也就算了事了。 紫晴抬手将珠帘挑开,程昔在丫鬟们的通传声中步入内室。却不曾想屋里竟然如此热闹,早就挤满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鲜艷夺目,真真是赏花宴。 众人原是在说笑着,见有人进来,渐渐就熄了声,一屋子的人皆往程昔这里望来。程昔微微一迟疑,也不显得畏手畏脚,直接走上前去。在距离老夫人五步之遥,盈盈行了一礼。 「请外祖母安。」 「好孩子,快过来吧。」老夫人今个穿得喜气,面色红润,看着精神也很好。见程昔过来了,面上一喜,可待瞧清她的穿着后,神色微微一凝。只猜想程昔是为父守孝,这才打扮得这样素净,不免又多生几分怜惜。 「来,这位是你二舅母,你小时候见过的。」老夫人指着秦氏身边坐着的温婉妇人,笑道。 「见过二舅母。」程昔垂眉,作了个万福。 这位二舅母姓蒋身子骨弱,在顾家并不掌家,寻常时候汤药不离口,性子却十分好。 果不其然,蒋氏一见程昔的面,立马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末了,拍了拍手,身后的丫鬟立马会意,捧出一方托盘来,上面摆放着一整副翡翠头面。 「二舅母没什么好东西送你,就这一副翡翠头面,还是当年我嫁入顾家的嫁妆。现在年纪也大了,就权当见面礼送你,你尽管戴着玩。」 程昔一听,居然是蒋氏的嫁妆,料想蒋氏手头也不甚宽裕,有点闲钱还要贴补自己的一对子女。遂赶忙道:「使不得的,二舅母送得太贵重了。」 哪知蒋氏却执意要送,程昔若是再拒绝,到显得不近人情了。遂规规矩矩的应了声是。 顾老夫人见状,不由笑道:「老二家的身子骨不好,回头去库里提人参出来,好生补一补气血。还有子阑,再过一阵子就要参加科考了,回头让轻言请几位门生回来,帮忙看看文章。」 蒋氏赶忙起身应了声是,脸上也带了喜色。 程昔瞭然,敢情是为了讨好老夫人,这才对她如此上心。毕竟是当人母亲的,何时何地都要替子女们考虑,也无可厚非罢。 余光一瞥,却见有道火辣辣的目光扫了过来,程昔微微一愣,却见是一位穿着堇色衣裙,容貌姣好,可却微微有些严厉的妇人。 顾老夫人便道:「昔儿,这位是你沈家姐姐的母亲宋夫人。」 程昔一愣,心想这严厉妇人居然是沈青莲的母亲,观面容反而不太相像。毕竟沈青舟和沈青莲都是温润性子,半点也不似其母的严厉。 「见过宋夫人。」程昔盈盈见了一礼,即使不抬头也能感觉得到,宋夫人火辣辣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审视。 末了,宋夫人才缓缓道:「程姑娘倒是生得酷似其母,同她父亲倒是没有几分相像。」 第10章 艷压群芳 程昔蹙眉,总觉得宋夫人意有所指,可她们不过才第一次见面,从前也没什么交集,不知宋夫人对她到底哪里来的偏见。 秦氏见状,赶忙打圆场道:「像母亲没什么不好的,梦晚生得那般国色芳华,昔儿像她母亲,自然生得不俗。」 宋夫人不可置否,毕竟程昔的母亲当年可是艷绝京城的大美人,何人不知。料想她们从前也是认识的罢。 老夫人又接连介绍了几位夫人,程昔一一见了礼,这才要落座,忽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寻着声音望了过去,就见顾明潇领着丫鬟们,从门外进来。 秦氏一见,立马便笑着同各位夫人道:「我家那疯丫头过来了,自小就没什么礼数,让大家见笑了。」 这话说的不真,顾明潇虽说性格张扬了些,可大家闺秀的作派那是一等一的,放眼整个京城的大家小姐们,那都能名列前茅。容貌和身段更是不必说了。 宋夫人显然更喜欢顾明潇一些,一见她过来,原本显得严厉的面容都微微放缓了些。还笑着应声:「秦夫人说的哪里的话,明潇若是个疯丫头,那我家青莲可不得羞死。」
第16页 顾明潇对着宋夫人盈盈施了一礼,落落大方的回道:「哪有的事,青莲的女红做得最好。回头我必得上门讨教,宋夫人不嫌我烦才好。」 宋夫人一听,脸上笑开了,连说了三声好。如此,顾明潇又侧过身子,一把拽着程昔,嗔怪道:「小奶昔,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来参加我的赏花宴?怎么着跑老夫人这里来了。快些随我去,姐姐妹妹们都等着你呢!」 程昔就是不想往人群里挨,可奈何顾明潇执意坚持。老夫人便出声道:「昔儿,你往外祖母身边来。」 程昔应声走了上前,右手就被顾老夫人执了起来。垂眼就见顾老夫人至自己手腕上,取下了一副嵌宝石莲花纹金镯,不由分说的套在了程昔腕上。 「外祖母……」 「去吧,听你大表姐的话,年轻人就该在一处儿玩闹。总跟我这个老人家在一起,性子都沉闷了。」老夫人拍了拍程昔的手背,温声道。 如此,程昔这才同顾明潇一同下去了。 顾明潇所住的院子名为牡丹院,她平生最是喜欢牡丹花,遂让府里的花匠精心侍弄了不少。这个时节也能看到牡丹花,让人眼前一亮。其实不光有牡丹花,像什么红梅,月季,君子兰,等等,争奇斗艳,芳香扑鼻。 还别出心裁的叫人都抬到花室里,一来,可避免花受冻。二来,也可邀请姑娘们进室内游玩观赏。 顾明潇今个打扮得尤其艷丽,她本就生得明艷动人,穿着一身青烟紫绣曳地长裙。裙裾上还点绣着大片大片的牡丹花。发间斜簪了一支镂空牡丹花钗,站在人群里,艷压群芳,尤其惹眼。 众人见顾明潇领着一位姑娘过来,纷纷凑近身来,嬉笑着打声招唿。见这姑娘虽然打扮得素净,可仅仅是略施粉黛,便有两分妩媚姿态,身段更是纤盈飘逸。同身边的顾明潇站在一处,各有各的独特颜色。众人不免暗暗吃了一惊。 「姐妹们不必拘谨,来我这儿就放松泛些。喜欢赏花的,便可自行去观赏,遇见喜欢的,只须告诉我一声便可。另外还设了酒席,回头咱们一道温酒赏梅。」顾明潇出手向来阔绰,送人东西毫不吝啬,在京城贵女圈很有声望。 程昔瞧了一圈,没瞧见顾明漓的人,料想她定然是先行领着相熟的小姐,一同赏花去了。 眼下人多,莺莺燕燕挤满了一屋,姑娘们身上的脂粉味,在暖阁里渐渐浸润在空气中,甜腻得勾人心魄。说话声音跟百灵鸟似的,听着就热闹。 程昔陪了片刻,忽听有人道,沈公子过来了。一群姑娘们纷纷起身,往凉亭处走去,隔着一道绿荫,却见前头有几道人影。其中有两道尤其清俊挺拔。 「小奶昔,你快瞧瞧,有没有喜欢的,回头跟老夫人说一说。」顾明潇用胳膊肘轻轻捣了捣程昔的胳膊,笑意吟吟道,可一双美目一瞬不眨的望着沈青舟。 「表姐说笑了,我哪里有那种心思。」程昔抿唇笑,瞧了一眼沈青舟的背影,见他似乎是在同顾轻言讨论什么,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袍,更显得温润如玉,气质如兰。 不知是谁惊唿了一声,对面的男席听见声响,纷纷站起身,往这里望来。羞得姑娘们扭身闪躲。程昔被人群挤得险些撞到假山上。恍惚间只觉得有人在看她。 程昔抬首,隔着花涧,却见顾轻言的目光不偏不倚的投了过来。他本就生得俊,今日换了一身湛蓝色对襟长袍,显得身姿格外英挺。边上已经有好几位姑娘在偷偷议论,字里行间全然是对顾轻言的仰慕之情。 也难怪,毕竟顾轻言和沈青舟都是京城鼎鼎有名的清贵公子,招人惦记也合情合理。程昔却不敢再同顾轻言对望,赶紧顺着人流往边上挪了挪。 她一挪,顾轻言也跟着挪,半分目光都不曾错开。程昔暗暗恼怒,只得往假山后面一藏,这才将顾轻言逼人的目光彻底阻断开来。 「顾兄,你怎么了?」沈青舟微微蹙眉,顺着顾轻言的目光望了过去,正正好瞧见了顾明潇的背影。他一笑,道:「明潇生得越□□亮了,也就你这个当哥哥的护得紧,否则就以宁王府世子的脾气,恐怕早就求了恩典,迎明潇入府了。」 宁王府世子倾慕顾明潇,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沈青舟如此说,也有几分打趣的意思。毕竟顾轻言护妹的名声,在京城也是声名远播的,谁人不知顾家几位姑娘金贵。 果不其然,顾轻言嗤笑了一声,淡漠道:「明潇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旁的不敢说,她的婚姻大事,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是插得上话的。宁王世子要求娶我的妹妹,那也得问过我同不同意。」 沈青舟不可置否,轻轻笑了笑,刚好有下人回禀,说是请他去后花园一趟。如此,这才对着顾轻言轻轻颌首,随着那下人去了。 「小丫头,跑得还挺快!」顾轻言暗暗道,目光在左右逡巡一遭,没瞧见程昔的人影,反倒是惹来了不少大家闺秀的目光。他向来不甚喜欢同京中贵女们打情骂俏,眼下更是一心一意想把程昔逮住,好好教训教训不听话的表妹。 他方才看得真切,小丫头虽然穿得素净,可雪润的面庞,娇媚的容颜,无论如何也遮不住。引来了不少男子的仰慕目光,不由让人暗暗不悦。只想把人藏起来,不许任何人染指一分。 程昔深知顾轻言不是个好打发的人,见顾明潇忙着招唿客人,遂趁乱自己先跑开了。顾府亭台楼阁甚多,五步一亭,十步一景,贵气十足。她也没有那种观赏心思,又怕遇见了外男,只得一路寻着阡陌小道。
第17页 哪知手才扶到假山石壁上,忽闻身后传来几声踏碎枯叶的声音。程昔浑身一凛,勐然回首,却见顾轻言从假山后面绕了出来,嘴边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嚯笑意。 「小奶昔,你总是躲我做什么?」 这话顾轻言已经问过许多遍了,程昔一直不肯正面回答,只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可身后就是假山,若是被嶙峋的石壁磕碰上,少不得要擦破皮。 顾轻言眉梢微微一挑,抬腿上前一大步,伸手一揽程昔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拉至自己怀里。 这假山后面原本就是偏僻无人,地方又狭窄,程昔被顾轻言这么一抱,显得周围气氛更加压迫,一颗心几乎飞了出去。偏生骂不得,打不得,怒不得。一时间竟然硬生生的憋红了眼眶,更像兔子了。 「我弄疼你了?」顾轻言垂眸瞥见程昔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还未来得及收声,却见怀里的小白兔被惹急了,上来就咬住了他的手腕。 「嘶……」 程昔这么一咬,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随后将顾轻言一把推开,收拢了衣裳往边上躲。 顾轻言低头瞧了一眼手腕,忍俊不禁道:「你是属兔子的吗?逼急了还咬人?」 程昔暗恼,回敬道:「你是属狐狸的吗?要不然怎么老追着我不放!」 顾轻言一听,当下就乐了:「小奶昔,你要知道,兔子和狐狸天生就是一对。」 第11章 来日方长 程昔从前只知顾轻言在京城名声极好,年纪轻轻就是昭勇将军,很得皇上的器重。身边的朋友,也都是沈青舟一流,基本都是清贵公子和朝中官员。却不曾想,清俊贵公子的皮囊都是做给外人瞧的,顾轻言背后居然这么爱戏弄人。 她心里恼恨,可又时时谨记不可得罪表兄,否则在顾家早晚要惹人生厌。遂咬牙勉强道:「表哥惯会戏弄我,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我虽是表兄妹,可论规矩不该如此!」 顾轻言跟程昔装傻,抬腿上前一步,将人往死胡同里逼,一本正经的问她:「不该如何?嗯?」 「你自己心里清楚!」程昔忍无可忍,提了个音调,这里原本就清净,声音稍微一大,就显得格外招人耳目。 顾轻言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角,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奶昔,你小声些,当心引了人来。你面皮薄,不肯让人抓了错处,可我跟你不一样,我脸皮厚。」 程昔几乎要被顾轻言给气笑了,恨不得抬手捶他两拳。可转念一眼,又觉得分外像是在调.情。赶忙收敛心神,转身要走。 若是真让她随随便便走了,那顾轻言也就不叫顾轻言了,他一早见到程昔,心里就跟被猫儿挠过似的。脑海中一直惦记着她,想着她,念着她。眼下就想在一处儿说会儿话,可这个表妹半分好脸都不给。同小时候软糯可爱的模样截然相反。 「表妹莫恼,我不逗你了。」顾轻言出手拦她,目光仔仔细细的在她身上打量一遭,这才露出一白牙笑道:「你惯会装憨卖傻,明明在老太太跟前乖得跟猫儿似的,偏生在我面前像只小刺猬。我寻思着,我也没招你惹你啊,你沖我笑一笑,不成么?」 人就是这样,若是寻常人上杆子跑来倒贴,反倒是不招人稀罕。程昔长得又美又甜,性子不争不抢很是讨人喜欢。顾轻言不免就对她另眼相待了些,好奇心使然罢了。 程昔便道:「彼此彼此,表哥在外也很能装。我只当你是个正人君子,不曾想背后居然如此风流放浪,就当是我看走了眼罢!」 顾轻言听到此处,也不生气,还煞有其事的摸了摸程昔的头,摇头嘆息:「那倒是挺可惜的,看来我给你留下的印象并不好。也罢,来日方长,你跟我相处久了,总能发现我的好。」 程昔歪头避开顾轻言的手,正好听见远处传来说话声,定睛一看,却是顾明潇领着丫鬟们过来。 「去吧。」顾轻言示意程昔先走,自己却往假山后面躲了躲。料想也是怕被旁人瞧见他们在一处,惹人非议,落人口舌。 程昔这才大松口气,提裙往边上躲了躲,这才装作一副迷了路的模样出现在顾明潇面前。 「小奶昔?你怎么在这?」 「表姐。」程昔攥拳揉了揉眼眶,委满脸委屈道:「我迷路了。」 「迷路了?怎么迷路了,丫鬟婆子们都去哪儿了,怎么能让表小姐迷路了!」顾明潇一听,扬起好看的眉头对着左右的丫鬟们斥责道,这才转过身来,牵着程昔的手,放软了语气道:「小傻子,在自己家都能迷路。白长了一副聪明模样了。」 程昔没吭声,余光瞥见顾明潇身后的丫鬟婆子们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疑惑不解道:「表姐,你要带人做什么去?」 顾明潇咬牙,拉着程昔往前走,「你就别多问了,跟我去便是。」 程昔见她满脸怒容,猜想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也不敢多问,走出一段距离后,鬼使神差的回眼望去。却见顾轻言就立在阡陌小道上,微风扬起他的衣角,鎏金的宽袖轻轻摇曳。他也在望着她,专注的,一眼不眨,似乎早就猜到她一定会回头。遂嘴边始终噙着一丝笑意,就等着笑给她看。 不敢再多看,程昔赶忙转过头去,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若不是顾明潇一直牵着她的手,几乎要忘记了往前行走的动作。
第18页 众人行至顾府的后花园,见前头立着两道人影,顾明潇赶忙示意丫鬟们躲起来,自己则是牵着程昔的手,往前面悄悄挪了挪。 「沈公子,我听说你经常要去翰林院藏书楼编纂文献,想来很是辛苦。我自己亲手做了一个香囊,里面放了许多提神醒目的药材,最是适合春日配戴。针角粗露还请沈公子莫要嫌弃才好。」 顾明漓的声音缓缓传来,自袖中掏出了一个黛色香囊,因为离得远,只能瞧见香囊尾端坠了两排鲜红色的穗子。 按理说,沈青舟即使跟顾家来往再亲密,说到底还是外男。顾明漓虽不是嫡出小姐,可出身勛贵人家,怎么能不知晓礼数。 程昔微感诧异,心道顾家两姐妹居然同时喜欢上了沈青舟,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缘分。一旁的顾明潇早就咬紧可牙关,一副随时随地都要冲出去的架势。 第12章 心意 却见沈青舟并不伸手接,反而委婉的拒绝道:「顾二小姐的厚意,我心领了。只不过前几日青莲才给我新做了一个。你知道的,她素来爱拈酸吃醋,回头定然要同我恼的。」 顾明漓一听,目光顺着沈青舟所指,果然瞧见了一个碧色香囊。她不甘心,又接着道:「青莲最是识大体了,怎会为了这个拈酸吃醋?沈公子拒绝人的理由,都这么敷衍吗?」 这回还不待沈青舟开口,顾明潇已经小声啐了一口,「呸,不要脸!」 程昔生怕她跑出去棒打野鸭,赶忙拉住她,小声道:「大表姐不可,你现在若是出去了,难免落人口实。你是顾家嫡出小姐,怎能为了这种事情自贬身份。」 顾明潇道:「她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了,还不准我去教训教训?明明知道祖母要把我订给沈家,她还偏偏跟我争!歌姬的女儿就是低贱!」 程昔忙道:「大表姐先别动怒,看看再说,我想沈公子是正人君子,肯定能处理好的。」 顾明潇这才平静些许,同程昔躲在假山后面继续偷听。 却听沈青舟道:「顾二小姐蕙质兰心,即使我不说,你也该明白我的意思。前面还有些事,在下先行告辞了。」说着,沈青舟二话不说抬腿就走。 顾明潇脸上才见了喜色,忽见顾明漓追上前去,从后面一把环住沈青舟的腰,哽咽道:「沈公子为何对我这般绝情?我自知自己只是庶出,比不得大姐姐。可放眼京城,我也不算差。再者说,宁王府世子一直钟意我大姐姐,沈公子虽当朝为官不假,可哪里能争得过皇亲国戚。你还不明白吗,你我才最为般配!」 沈青舟眉头一皱,一把将顾明漓挣脱开来,敛眸斥责道:「请顾二小姐自重!在下对小姐从来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何来的绝情一说?在下有事,先行一步,告辞!」 顾明漓追不上去,脚下一软扑倒在地。沈青舟却是一步都不曾停过。 「下贱蹄子,丢尽了顾家的脸面!」顾明潇怒骂一句,提裙就要出来,却被程昔硬拽了回去。 「小奶昔,你做什么?快放开我,我今个就要好好教训教训顾明漓,让她知道什么东西不该惦记!」 「表姐,冷静!」程昔将人拽往一边,招唿着丫鬟婆子们赶紧散了,回眼见顾明潇满脸怒容,遂低声劝道:「大表姐,不是我要拦你。关键捉.奸在床,讲究的是证据。二表姐虽然倾慕沈公子,可到底是隔着一层关系。你若是不管不顾的闹了起来,毁了二表姐的名声不说,还连累了沈公子!」 顾明潇一听,便道:「我如何会连累了沈公子?我巴不得他好!」 程昔:「大表姐,你想啊。二表姐居然敢在这种时候邀沈公子私会,难保不是想让人撞见。届时传扬出去,没有的事也说成有了。沈公子自然是冤枉的,可也没人会信。如此一来,老太太为了顾及两家的交情和顾家女儿们的声誉,必然会将二表姐许给沈家。」 顾明潇大怒:「她想得美!区区庶出,纵是如愿以偿嫁到沈家,也是妾室!」 程昔道:「妾室不妾室尚且不好定论,可若是大表姐今生非沈公子不嫁。即便是外祖母和舅母肯让你嫁,可你每日和二表姐朝夕相对,怎能不心生怨怼?」 顾明潇暗暗思索,觉得程昔说的很有道理。可她又不甘心,跺脚恼道:「难不成就这么饶了她?那她日后若是再去纠缠沈公子该如何是好!」 程昔笑道:「那好办,回头表姐只须得在舅母面前稍微提上只言片语便可。只是不要同外祖母提。」 秦氏疼宠女儿,自然忍不得旁人染指顾明潇的心上人。可老夫人却不同,既然宁王世子倾慕顾明潇许久,难保老夫人不会为了顾轻言的前程,而将顾明潇许配给宁王世子。 届时,为了顾沈两家关系,再将顾明漓嫁入沈家,岂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顾明潇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赏花的心思。转个头就去找秦氏了。程昔也觉得乏了,懒得同那些小姐们客套,干脆回墨兰院休息,眼不见为净。 第13章 掩耳盗铃 不知顾明潇具体是怎么同秦氏说的,反正第二日秦氏就随便找了个由头,让顾明漓跪祠堂罚抄《女德》十遍。要知道《女德》讲的是约束女子的行为,秦氏此举不仅暗讽了顾明漓行为不检点,还连带着狠狠整治了她一番。 如此,顾明漓便派人来学堂请了一日的假,魏先生也没多说什么。只带着众人学了一篇新课文,这才走至程昔跟前,看着她写字。
第19页 程昔原是假意写得不好,可若是装过头了,难免让人心里不耻。只得越写越工整,越写越漂亮,魏先生连夸她有悟性,这才不那么紧盯着了。 眼下春日天色正好,亭内四处通风,花香鸟语,馥郁的清香几乎要同砚台里的墨汁容为一体,连写出的字迹都是香的。 程昔被春风吹得微熏,两扇眼皮老是打架。她又不好在课堂上睡觉,只得攥着笔勉强收敛心神。 可越是挣扎着想要打起精神,眼皮就越来越重。忽然,脑袋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程昔骤然清醒过来,左右环顾一周,见魏先生正立在讲台上翻看书卷。而顾明潇等人也都在聚精会神的练字。 程昔心里暗暗疑惑,只当方才是错觉,又要合眼继续小憩。结果脑袋立马又被砸了一下,这一下感觉真真切切,她寻了一圈,在地上找到了一个小纸团。打开一瞧,上面画着一只兔子。虽然只有寥寥几笔,可勾勒得栩栩如生。 定然是顾轻言,除了他,没别人! 程昔暗恼,见魏先生没看过来,悄悄地环顾四周,只见和煦的微风将竹蓆吹得轻轻摇曳,连带着上面坠着的风铃都响成一片。她没瞧见人,以为顾轻言只是戏耍她一下就走了。 刚要松一口气,头顶忽然一暗,程昔心惊,抬首却见魏先生已经走至了她的桌前。 「字也不写,东张西望什么呢?」 魏先生照例是打扮成书生模样,面容严厉,可说出来的话却很是温和。想来也是不想吓着程昔。 「我……」程昔抿唇,悄悄地将纸团藏了起来,装作一副苦恼的模样,抬脸问道:「我只是在想《吕氏春秋.自知》里面有一个典故,叫做掩耳盗铃,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魏先生道:「有得钟者,欲负而走,则钟大不可负,以椎毁之。钟况然有音,恐人闻之而夺己也,遽掩其耳。」 程昔笑道:「就是这个,多谢先生指教。」 如此,魏先生又看了程昔两眼,这才抬腿走开。 顾轻言侧着身子,隐在柱子后面,听到二人对话,不由微微一笑。她果然猜得出来,还暗暗讽刺他这是「掩耳盗铃却不自知」。 这个表妹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好容易挨到下学,顾明涟提议想出府买些胭脂水粉回来,立马就得到了顾明潇的首肯,拉着沈青莲和程昔要一道儿去。 程昔原是不想出府,可顾明潇却道:「那可不成,我娘很少应允我出府,我若是去求,她定然不肯同意。可你不一样,祖母这般宠你,定然会准了的。」 原来顾明潇还打着这种小算盘,程昔哭笑不得,又不忍拂了姐姐们的兴头,遂答应一同去。 老夫人一听程昔居然想出府去买胭脂水粉,当下就允了,还刻意交代顾明潇好生看护着程昔,莫让她在外头受了委屈。 顾明潇自然是满口答应,立马就拉着妹妹们一同出府去。早有下人将马车备好。顾家的马车自然非比寻常,前头还挂着印有顾家标志的灯笼。四人坐进去也不觉得拥挤,一路笑闹着往街中央行去。 顾明潇许久未出府,忍不住挑起一边的车帘,见外头小贩在叫卖着糖人,遂同程昔道:「表妹快看,有卖糖人的。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糖人了。因为姑母怕你吃多了糖会牙疼,总不许我们给你多买。你便常常去缠着我大哥哥要糖吃。」 一提到顾轻言,程昔立马抿了抿唇,也不再去看糖人,只小声道:「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表姐怎么还记得。」 顾明潇道:「哪里能忘?你若是当初没有跟姑父回汴州,我们姐妹几个一起长大,不知道有多热闹!」 沈青莲一听,抿唇笑道:「明潇以往对旁人可不这样,看来还真是喜欢程家妹妹。」 几人都笑,正热闹时,马车忽然震了一下,顾明潇没坐稳,一下歪在了程昔怀里。 却听外头马车夫惊慌道:「姑娘,不好了。马车被人撞了一下!」 顾明潇脾气大,一听居然有人敢当街撞顾家的马车,立马来了脾气。一把扯开车帘往外一瞧,嘴里念着:「我倒是要瞧瞧,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撞我顾家的马车!」 「大表姐!」程昔没拉住,也跟着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来,却见不远处停着几匹马,为首的白马上坐着一位锦袍少年。生得张扬俊秀,玉冠束髮,腰系玉带,鎏金的衣袖,脚下还踩着一双玄色的靴子。整个人贵气十足,正攥着马缰绳往这里看来。 程昔不知这人是何等身份,余光瞥见顾明潇的脸色登时白了,也是吓了一跳,赶忙唤道:「表姐!」 第14章 狭路相逢 俊秀少爷见到顾明潇露面,脸上的喜色几乎毫不掩饰,手里攥着条马鞭,微抬着下巴,笑道:「顾大小姐好久不见,真是越发.漂亮了。我离得老远就瞅见了顾家的马车,还以为里头坐着的是谁,原来是你啊。怎么着,不躲我了?」 这少爷虽然长得俊秀,可说话却有些轻挑。比不得顾轻言沉稳腹黑,也比不得沈青舟温润如玉。反倒是有一种高人一等的傲气。 「大姐姐快别同宁王世子置气,我们还是赶紧回去罢。」顾明涟自然认得眼前少年是谁,赶紧拉着顾明潇坐回车内。 哪料,那宁王世子不肯善罢甘休,「哎,你可别走啊。好不容易出来了,我带你去京郊骑马罢。」
第20页 京中贵女能有几个喜欢去京郊骑马的,宁王世子又如此高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顾家大小姐很是熟识。围观的百姓认得宁王世子,心知不好惹,纷纷后退。 「宁王世子!请注意你的言行!纵然你是皇亲国戚又怎么样,这条路又不是你们宁王府的,凭什么你上来就撞我们家的马车!」顾明潇憋不住火,想来以前也没少受到宁王世子的痴缠,遂也不肯给他好脸色。 哪知宁王世子见顾明潇终于肯同他说话了,脸上立马一喜,丝毫也不在意顾明潇的冷脸。继续锲而不捨的邀请道:「今个天气好,你妹妹们都在,一起带上吧。我在京郊令人建了马场,里面可热闹了。还能骑马放风筝,一起来吧。」 程昔偏头见顾明潇都快气哭了,赶忙拉着她的手臂往车内钻。宁王世子不乐意,紧追着上前一步,马鞭指着程昔嚷道:「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没瞧见本世子同顾大小姐说话。谁给你的胆子动手扯她的!」 顾明潇原本不欲再同宁王世子说话,听他居然蹬鼻子上脸,骂程昔了。立马就火上眉梢,满脸怒容道:「你才大胆!她可是程大人膝下独女,乃是朝廷栋樑之后。你敢如此辱没于她,我定要回府告诉我大哥哥!」 宁王世子微微一愣,竟然不曾想哪家的大家闺秀居然打扮得这般素净。可他素来都张扬惯了,又是在顾明潇面前,怎会轻易服软。只扯着嗓子道:「来啊,你这就回去告诉你大哥哥,看他能拿我怎样!」 「要告诉我什么?」 一道清亮的男音传来,众人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却见顾轻言穿着一身玄色的箭袖常服,正骑马而来。 顾明潇一见顾轻言来了,脸色立马一喜,话还未说出口,鼻尖先酸了。 「怎么回事?」顾轻言骑马行至跟前,瞧了一眼程昔,见她毫髮无损,这才松了口气,把目光转向顾明潇。 「大哥哥,是宁王世子!他无缘无故让人撞了我们的马车,公然羞辱于我。还大声斥责表妹!」 顾轻言一听,下意识的侧首去望程昔,见她面色恬淡,不见恼色。可即使这般,宁王世子也不该当街欺辱他的妹妹们。 「顾轻言,你来的正好,我还没找你事。上回是不是你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这才害得我被父王打发出京三月。连过年都没让我回来!」宁王世子今个才一回京,便在街上遇见了顾家马车。也是出于报復的心理,这才让手下骑马去撞。竟不曾想,里面坐着的却是他日思夜想的顾明潇。 顾轻言冷哼一声,毫不客气道:「宁王雄才伟略,御下有方。竟不曾想宁王世子居然是孟浪公子,既然如此,那我便替宁王好好教训教训世子!」 说着,顾轻言抬手一拍马背,跃然而起。一脚将宁王世子跨.下的马踢倒。马儿吃不住痛,轰然倒地,宁王世子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甩着马鞭往顾轻言身上抽。 可他自幼被娇宠长大,哪里是顾轻言的对手,当下就被夺了马鞭,胸口处还被踹了一脚,连连退后好几步。 「滚!」顾轻言将马鞭掷于地上,冷眼睨着宁王世子。 宁王世子哪里吃过这种亏,当下气得脸色胀红。可偏生又打不过顾轻言。见大家都在看着,索性撂了两句狠话,扭身就走。身后的随从连忙跟了过去。 顾明潇这才出了口恶气,可又立马忧心起来,问道:「哥,你打了宁王世子,真的没有关系吗?会不会有麻烦?」 宁王在朝中素有威望,又是王爷,自然不是顾家能够比得上的。 顾轻言轻笑,伸手摸了摸顾明潇的头,「怕什么,大不了回头被父亲教训一顿罢了。敢欺负我妹妹,也不看看我顾轻言是谁。」 他余光瞥见程昔向她望来,心里一痒。略一思量,又拉过顾明涟揉了揉头,这才笑着将程昔扯了过来。大手附在她的头上,重重地揉了一下。 「有哥哥护着你们,有什么好害怕的。」 程昔没防备,被顾轻言狠狠揉了几下脑袋,连头髮都揉乱了,心知顾轻言定然是有意为之。还是顾明潇心疼她,赶忙将顾轻言手打开,嗔怪道:「哥!你弄疼小奶昔了!」 顾轻言这才收回手,见沈青莲也在,索性带着几个姑娘,逛了几间胭脂水粉铺子。他是个男人,自然不会替她们几个挑,只站在后面掏银子。 顾明潇招唿着大家不要客气,待月上柳梢头时,才打道回府,顺便将沈青莲也送了回去。 第15章 调头就走 纸包不住火,再者顾轻言根本也没打算瞒着。人才一踏进府门,小厮就赶忙唤了他过去。说是老爷找他有事儿。这还能有什么正经事儿,可不就是他当街打了宁王世子。 宁王世子也是够可以的,告状的本领那可是一绝,估摸着他那智商也是一脉相传。因此,顾轻言微微一抬下巴,示意程昔她们回去。毕竟被自家老子戳着脑门教训这种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 待众人都散了,顾轻言才松了口气,也没觉得有多理亏,大步朝书房去。却见院子里灯火通明的,顾斐面色阴沉,老早就站在廊下等着了。 顾轻言余光瞥见小厮去锁院门,心里暗暗嗤笑,回眼见他爹正黑沉着脸,生怕他再气出毛病来了。只得拱手老老实实的唤了一声「父亲」。 顾斐冷哼一声,单手背在身后,目光里带着点审视意味,冷冷瞥了顾轻言一眼,「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父亲!你给我跪下!」
第21页 顾轻言应声提袍跪下,不卑不亢的望着他爹,只道:「父亲为何这般大动肝火?」 顾斐道:「我为何大动肝火,你自己心里清楚!宁王世子是什么人,你也敢去招惹?宁王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你捏死了,旁人都避之不及,偏生你要上杆子去招惹。我看顾家早晚要毁在你的手上!」 顾轻言道:「父亲何出此言?宁王世子对明潇百般痴缠,您又不是不知。今日他又当街辱没我几个妹妹,我打的就是他!」 顿了顿,又紧接着补了一句,「我还觉得打轻了,要不然他早就不敢了。」 「呵,小将军好大的口气!」顾斐气得吹鬍子瞪眼,偏生他这个长子自小就有主意,说什么都不肯听。只怕他早就想对宁王世子动手了,如今不过是打着保护妹妹的幌子,往宁王府脸上泼脏水罢了。 当然,即使是问了顾轻言,他也决计不会说的,从小到大都这样。 「好,既然小将军如此硬气,那就承了这罪责罢。宁王府的人早你一步上门了,说是要替宁王世子讨说法。」 顾轻言早就算到会如此,也并不觉得惊讶。横竖这两日巡防营没甚大事,他去不去都一样。正好藉此机会在府修养两日,带妹妹们出去散散心。 既然打定了主意,顾轻言也不多废话,跪着转了个身,背对着顾斐,这才对着左右的小厮道:「打就打罢,打重点,否则你们老爷消不了气。」 顾斐一听,气得越发狠了,对着左右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打,狠狠的打!院门都给我锁好了,谁要敢去通知老夫人,我打断他的腿!」 小厮们面面相觑,一左一右立着,手里各执一根棍子,闻言,低声说了句「大公子,得罪了」,这才招唿起来。 …… 程昔原是换了衣裳准备就寝,忽听外头传来吵闹声,紫晴端着银盆打外头进来,惊慌道:「姑娘,不好了。前院闹起来了,老爷动手打了大公子,还惊动了夫人和老太太。现在都在前院聚着呢,您要不要跟着过去瞧瞧?」 「什么!」程昔一惊,勐然站起身来,想起今个白日里顾轻言说的话,一时间面色颇为复杂。也顾不得夜深露重,披了件斗篷,扶着紫晴的手就急沖沖的往前院去。 离得老远就瞧见前头人影憧憧,丫鬟婆子们跪了一地。顾老夫人在前面捶着胸口哭:「你打轻言做什么?他可是我的心肝肉啊,你打他可不就是要了我的老命!」 秦氏在一旁捏着帕子也跟着哭道:「宁王世子素来霸道,又不是轻言先去招惹的。他为了护着几个妹妹,有什么不对的。」 程昔凑近身来,才瞧见顾轻言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由丫鬟们扶着。他今个穿了一身玄衣,即使流了再多的血,也轻易瞧不出来。可观他面色,可见伤得不轻,远比宁王世子伤得重多了。 「爹,你冤枉大哥哥了,都是明潇不好,是明潇执意要带妹妹们出去玩的。否则就不会遇见宁王世子了,大哥哥也就不会跟宁王世子动手了。」顾明潇满脸是泪,扑在顾斐面前求道。 顾斐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可若是不做做样子,惩处一下顾轻言,恐怕宁王府不会善罢甘休。毕竟宁王世子出身高贵,又比不得顾轻言从小习武。万一被打出个好歹了,才真是灭顶之灾。 「罢了,找人送他回去罢。」顾斐做了退步,又安抚了顾老夫人几句,这才转身回了书房。 顾轻言这一受伤,满府上下都是战战兢兢的。程昔见前头人多,只得乖巧的站在后面等着。丫鬟们从屋里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屋里的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顾明潇打屋里出来,眼眶红红的,见程昔立在外头。遂上前一把抱住程昔就开始哭。 「都怪我,没事出什么府。否则大哥哥也就用不着受这个罪了!宁王世子简直可恶,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他说半句话了!」 程昔拍了拍顾明潇的后背,温声安抚道:「不关表姐的事,谁能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大表哥身强体壮,不会有什么事的。想来修养几日便好了。」 话说如此说,可程昔心里也没有底,毕竟那一盆盆的血水看着分外恐怖。 却听屋里有人唤她进去,程昔微微一愣,这才抬腿进了内室。 就瞧见顾轻言苍白着脸,伏在榻上向她招了招手。 程昔调头就走。 第16章 撩拨 「别走,我大哥哥叫你呢!」 顾明潇拦她。 无法,程昔只好硬着头皮进去,屋里的哭声就渐渐沉了下来。顾老夫人上了年纪,身子受不了,由着秦氏搀扶着走了过来。 「昔儿啊,你表哥说疼得睡不着,想同你说一会话。你最听话,就依了他罢。」 程昔一愣,转过脸去看了一眼顾轻言,见他仅着一身雪白的里衣,卧在柔软的锦被里。脸色极白,可嘴角却噙着一丝笑。 秦氏见程昔不应,以为她在顾及男女之妨。虽说是表兄妹,但到底隔着一层关系,深更半夜的确不适合独处一室。可又不忍心驳了顾轻言的意思,只好道:「昔儿,你莫要多想,轻言是你表哥,跟亲哥哥没甚么分别。舅母让明潇也留下来陪你。」 程昔忙道:「舅母说哪里的话,我自然也当表哥是亲哥哥。他既然想同我说些话,那我便陪一会儿便是。」
第22页 秦氏点头,暗暗将程昔的好记在心里,这才扶着顾老夫人往外走。末了,吩咐了顾明潇留下来陪着。 众人一散,屋里登时安静起来。顾明潇在外头忙着督促下人煎药。如此,就只有程昔候在一旁。 「过来。」顾轻言半卧在榻上,身后虚虚盖着一层鹅绒的锦被,对着程昔招了招手。 程昔略一迟疑,脚下并不动。 顾轻言嘆气:「我为了替你出气,回来就被我爹按在地上教训了一顿。你心里就没点愧疚感?」 原本是有的,可顾轻言这么一说,登时就没了。程昔道:「表哥身上有伤,快些躺好罢。否则再撕裂了伤口,回头又得惊动满府的人。」 顾轻言一听,敢情程昔不是怕他疼,而是担忧累着旁人了。他板着一张脸,拍着床板道:「快过来,我没力气去抓你!」 程昔不仅不听,还往后退了一步。 顾轻言道:「小奶昔,你个小白眼狼。你忘记了你小时候,是谁天天偷偷给你买糖吃的。是谁带你去放风筝,带你去骑小马,除夕夜是谁抱着你挂纸灯笼的。」 程昔那时还小,哪里能记得清楚这么多事。遂不肯应声。哪知顾轻言突然就咳嗽起来,一声还比一声高,大有一副要将心肝都咳出来的架势。 「表哥,你……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喊大夫过来?」 顾轻言摆手,可咳嗽仍然不止,只是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意思再明显不过。 程昔会意,赶忙走了过去,倒了杯茶递在顾轻言手边。岂料他跟只狐狸似的狡猾,一把攥着她的手腕往身边一拉。 茶水就顺势泼在了顾轻言的……脸上。 「表哥,我不是故意的……」 顾轻言俊脸一拉,眉头皱成「川」字,连带着眉心都一跳一跳的,很显然是生气了。他也不多废话,就只有三个字:「擦干净!」 程昔闻声,赶忙将茶杯放到床边的小茶几上,从怀里掏出一方素色的手帕。稍微犹豫了一下,这才替顾轻言擦脸。 顾轻言只觉得心就跟被猫儿挠过似的,又痒又麻。自家表妹又奶又甜还特别讨喜,即使有再大的火气,也对她发作不出来。 可为了能痛快地使唤表妹干这干那,顾轻言还是得装出一副生了气的样子。又伸手一指茶壶,冷哼道:「茶!」 程昔抿唇,当真去给他重新倒了一杯。结果顾轻言难缠得紧,伏在榻上,毫不客气道:「我身上疼!」 「可你又不是手疼。」程昔终于是反击回去了。 顾轻言又道:「手也疼,连带着的,现在全身都很疼,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我又没开口求你替我出气。你自己脾气上来了,同宁王世子打架,反倒是来怨我。这是什么道理。」 话虽如此说,可程昔还是餵了顾轻言一杯水,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嘆气道:「表哥,虽然我不懂什么朝中大事。可想来宁王府不是好惹的。我听说宁王世子倾慕大表姐已久,长此以往,我还真怕他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 「他敢!」顾轻言冷笑,「他若是敢碰明潇一根头髮丝,我纵是不做这小将军了,也要让他好看。」他又瞥了程昔一眼,见她低眉顺眼的,烛光将她的侧脸渲染得极其温婉,心神微微一动,想要伸手去掐一下她的脸。 就想瞧见她敢怒不敢言,含羞带怯,又有几分懵懂憨傻的可爱模样。 只不过顾轻言还未来得及动手,珠帘微动,顾明潇打外头进来,身后的丫鬟手里还捧着碗乌漆麻黑的汤药。 「大哥哥,喝药了。喝完了再睡罢。」 顾轻言的脸登时就黑了。 第17章 女孩子都是小仙女 顾轻言这么一受伤,惊动了整个顾家,老夫人素来疼宠得狠,又生了好大一回气。顾斐心里跟明镜似的,虽对顾轻言颇有微词,可生为人子,少不得要在老夫人面前陪个不是。因此,顾轻言索性就打着养伤的旗号,早朝也不上了,巡防营也不去了,天天就在顾府修养。 若是他自己待在院子里修养便罢了,关键顾轻言有点闲不住,他一闲不住,顾家上上下下都得陪着他一起闹腾。 比如说,顾轻言觉得在院子里待着太闷,时常变着花样的找藉口去看妹妹们读书。尤其最爱找程昔的事。 早几天沈青莲说好了要请沈青舟过来教程昔写字,程昔只当是给顾明潇提供机会,没曾想沈青舟是个直性子的人,果真就来了。 程昔暗暗叫苦不迭,这沈青舟可是大表姐放在心尖尖上的少年郎,她可半点都不想同他亲近,生怕惹出什么事端。 这不,一大清早的沈家兄妹就乘车过来了,翰林院当职的官员平日调休,大多都会和同朝为官的朝臣一道出去喝酒。沈青舟从不好这种交际场所,也是得知顾轻言和宁王世子的事,索性就应了自家妹妹的请求,一道过来了。 顾家几个姑娘一听沈青舟过来了,除了程昔之外,各个精心打扮了一番。顾明潇本来就生得明艷,稍微一打扮整个人艷丽无芳,在一众小姐丫鬟里,招眼得很。 「小奶昔,你看我穿的这衣裳配我这髮簪好看吗?」 顾明潇爱慕沈青舟,自然时时刻刻都想在沈青舟面前保持着最美的一面。 程昔顺着顾明潇的目光望了下去,见她今个穿了芙蓉色的裙子,外罩一层碧色的烟萝纱衣,说不出来的娇俏。腰肢不足盈盈一握,更显得身形玲珑有致。发上斜插着云脚珍珠卷鬚簪,同衣裳十分相衬。
第23页 「很好看呢!」程昔抿唇浅浅一笑,凑近顾明潇耳畔小声道:「大表姐生得漂亮,怎么打扮都很好看,跟沈公子站在一块儿,跟一对璧人似的。」 「你可别胡说,我何时说过喜欢他了。」顾明潇俏脸一红,伸手轻轻掐了程昔脸蛋一下,嗔道:「就你会说话,怪不得我大哥哥那样喜欢你,你这张小嘴简直比蜜罐还要甜!」 程昔现在最听不得旁人在她面前提顾轻言,一提她就下意识的头皮发麻。天知道她那位性情古怪的大表哥,为什么这么爱作弄她。简直岂有此理。 「小姐,沈公子到了,正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呢!」碧蓝从旁提醒道。 顾明潇问:「在凉亭里做什么?」 碧蓝:「回大小姐的话,大公子在前头陪着呢,二小姐和沈大姑娘也在。」 顾明潇一听顾明漓居然也在,登时好看的眉头一皱,道:「怎么到哪儿都有她的事?她兴奋个什么劲儿,有她什么事!才一放她出来,就开始兴风作浪!」 顾明漓虽是庶出,可处处都好强,各方面都想跟顾明潇争出个高下来。连看男人的眼光都一样。当然,主要是沈青舟的确优秀,京城不少大家闺秀都暗暗倾慕于他。 程昔见顾明潇气势汹汹的领着丫鬟走,微微一愣,生怕回头两姐妹打起来了。顾明潇性子直,恐怕得吃亏。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一众人踏过一条青黛小路,穿过花涧,来到了后花园,见众人都在凉亭里坐着,只是没瞧见顾轻言的人影。 一问才知居然是被老夫人找去了,程昔大松口气,脸上立马见了喜色。 顾明潇从旁笑骂,「我大哥哥要是知道你这么不待见他,估计心里该难过死了。」 有这么明显? 程昔赶忙敛眸摇头。 沈青舟大老远的从沈府过来就是为了指导程昔写字,遂刻意将人领了去。恰好前头老夫人找顾轻言有事儿,只好先行一趟。 沈青舟坐在石桌前,左右被三位漂亮姑娘围着,微微觉得不太自在。顾明潇早就吩咐丫鬟置备笔墨纸砚,每人面前都放了上好的澄心纸。 「程姑娘的字迹很是清秀隽永,以前是在汴州读书么?」沈青舟微微侧首轻声问她。 「学过几年,只是资质不好,比不得几位表姐冰雪聪明,也比不得沈姐姐有长兄教导。」程昔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不动声色的把所有人夸了个遍。 沈青舟心里暗暗一乐,只觉得眼前这位程家姑娘很有意思。他也是世家贵公子,从小到大接触的全然都是富家子弟。因此也算是知晓京中贵女们的作派。要么就是拼命彰显自己聪慧,要么就是刻意贬低旁人。总之从没见过程昔这种不争不抢,又长得十分讨喜的姑娘。 没来由就让人心生好感。 顾明潇便笑道:「沈公子,你是不知道。我这个表妹同别人家的姑娘们很是不同。她呀,从小就不喜欢琴棋书画,就喜欢养养小动物,伺弄伺弄花草,也是个极特别的姑娘。」 沈青舟笑:「哦?喜欢养小动物,那都养什么?」 众人也来了兴趣,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程昔面庞微微一红,咬唇轻唤,「大表姐。」 顾明潇笑道:「养的那多了去了。养最多的就是猫儿啊,还有小兔子。我姑母在世时,有一回我大哥哥从外头带回来一窝小兔子,大家都喜欢得紧,可偏偏大哥哥谁也不给,单单给了小奶昔。旁人想要一只都不行。」 「这事我也记得。」顾明漓接口道:「我当时也想要一只呢,结果大哥哥说什么都不肯给。表妹那会儿喜欢的不行,吃饭睡觉都要看着那窝兔子。只不过后来,下面的丫鬟没照顾好,让兔子死了,表妹眼睛哭得比兔子眼睛还红。可把祖母心疼的,打那以后再也不让人买兔子了。」 说着,几个人都跟着笑了起来,程昔那会儿年幼,倒是不记得养兔子这么一回事了。 沈青莲道:「巧了,我也有我家哥哥的一桩趣事要说给你们听听,也是关于兔子的!」 顾明潇一听是关于沈青舟的,登时来了兴致,催促道:「什么趣事?你快些说!」 沈青莲望了沈青舟一眼,见他并无不快,便道:「我母亲平生最讨厌生禽,遂从不肯让我们养。府里也都是不准养的。我哥哥小时候不知道抽哪里的邪风,也是从外头弄回来一窝兔子。后来被我母亲发现了,就勒令他赶紧把兔子丢出去。结果我家哥哥说什么都不肯,一问才知居然是要送人的。」 「送人?送给谁啊?」顾明潇眼睛一睁,攥着沈青莲的胳膊询问道。 「我也不知,我母亲无论怎么责骂,他都不肯说的。」沈青莲摇头,指着沈青舟道:「我哥哥就在这儿呢,要不你们问问他?」 众人一听,不约而同的望着沈青舟。 沈青舟无奈的笑了一声,道:「太长时间了,我也记不得了。」 其实并非是记不得了,只是他突然想起来这么一回事。顾沈两家走得向来很近,沈青舟小时候也常来顾家,有一回就在假山后面遇见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那小丫头生得可爱极了,说话软糯软糯的,看起来玉雪可爱就像是小兔子。 年幼的沈青舟这才偷偷从外头买了一窝小兔子,想要下次送给她。只是后来到底没送成,无可奈何之下才转送给了顾轻言。眼下听顾家姑娘们一提,竟不曾想居然还有这番渊源。
第24页 只可惜,好不容易准备的礼物,竟然给别人做了嫁衣。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打算为后文黑化做铺垫的,既然大宝贝们觉得男主这样太幼稚,那就算辣。 那这样的话,女主的性格就会活泼一点,男主就正经一点。 有啥情节人设或者是别的方面的问题,可以留评论说,我都会认真看的,就这样,啾咪 第18章 恃宠而骄 顾明潇哪里肯信这一番说辞,只当是沈青舟要送给表姐表妹之类的,横竖都过去这么久了,也没太在意。 谈话暂且告一段落,顾明潇和顾明漓两个人争着想要沈青舟教她们写字,一来二去两个人都动了气,眼看着又要吵起来。 沈青舟苦笑着站在两人中间,不知该如何劝解,沈青莲是一会儿拉拉这个,一会儿劝劝另外一个。结果顾明漓争执不过,当场就抹着眼泪哭诉道:「大姐姐到底是何意?为何总同妹妹过不去。我只是想求沈公子教我一教,也碍着你事儿了?前两日无缘无故在母亲面前告我一状便罢了。我想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怎生现在还排挤我了,是不是?我虽是庶出,可也是顾家的女儿呀!」 「我何时排挤你了?我可没有在母亲面前告状,你自己做了什么腌臜事儿,你心里清楚!」顾明潇也来了火气,说话也不那么客气。 顾明漓哭得越发大声,楚楚可怜道:「我知大姐姐看不起我是庶出的身份,可我不管是对母亲,还是对大姐姐,都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大姐姐若是实在不喜欢我,那我走便是,不在大姐姐面前碍眼。」 说着,顾明漓就要走。 程昔赶忙去拉她,真要是让她这么无缘无故的走了,传扬出去顾明潇排挤苛待庶妹的罪名那可就坐实了。 「二表姐说哪里的话?都是自家姐妹,哪里就是那种意思了!快别哭了,沈公子和沈姐姐都在呢!」 顾明潇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她性子直爽,从不屑于装可怜博取旁人同情,有时候难免就中了顾明漓的下怀。 「好,我走还不行吗,你就会哭,动不动就哭,怎么每回都跟死了亲娘似的。」 两边都要走,怎么拦都拦不住。沈青舟又是个外男,实在不适合在此久留,可又不好贸然提出告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家两个姑娘闹别扭。 程昔拉不动顾明漓,只好跑去拉顾明潇,压低声音劝她,「大表姐快别这样,沈公子还在呢!」 顾明潇心里也是委屈,偏生对顾明漓打不得,骂不得。否则白姨娘不知要在顾斐跟前吹多少枕头风。一时气得眼眶都红了。 「大姐姐若是真的生气,打我骂我都使得,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顾明漓捏着手帕歪倒在沈青莲肩头哭道:「我也是命苦的,身份低贱,不讨大姐姐欢心,的确是我的不是。」 「你还说!」顾明潇蹭蹭两步走了上前,也顾不得沈青舟还在一旁,怒道:「顾明漓,你说话可不能这么没有良心。顾家上上下下对你不薄,你怎么能这么白眼狼!」 顾明漓哭道:「我怎么就没有良心了?大姐姐倒是说说啊。」她边说边去拉顾明潇的手。 顾明潇对其厌烦至极,直接抬手躲开。 谁知道顾明漓像是站不稳似的,直直地往沈青舟怀里摔去。程昔眼疾手快,赶忙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未曾想没拽稳,同顾明漓双双摔下台阶。 结果……沈青舟只接住了一个。 顾明漓跌下台阶,惨叫了一声,丫鬟们赶紧上前搀扶,却见她抬起手来,手掌心磨破了好大一块皮,咕咕往外冒血。 「呀,二姑娘流血了,来人啊,快去请大夫来,快!」 程昔一听顾明漓居然受伤了,赶紧从沈青舟怀里挣脱出来。垂首致了谢,这才上前查探顾明漓的伤势。 丫鬟婆子们七手八脚的将人扶回了菡萏院,又赶紧请了大夫过来。沈青舟兄妹在此不便,只得告了罪后回了沈府。 菡萏院没一会儿就闹了起来,白姨娘从前是歌妓出身,生得花容月貌,嗓子跟百灵鸟似的,又清又脆,很得顾尚书的喜欢。因此,白姨娘少不得恃宠而骄,见自家女儿被丫鬟们扶了回来,紧张得不得了,一问才知是被顾明潇推的,当即就哭开了。 顾明潇原也没推,不知怎么的顾明漓就摔下了台阶。她又怕又怒,怕的是会给沈青舟留下不好的印象,怒的是顾明漓又在惺惺作态,假装可怜。 程昔见前头人进人出的,她不方便过去,便来宽慰顾明潇,小声道:「大表姐莫怕,外祖母和舅母最是疼爱大表姐,不会有什么事的。」 顾明潇抹了抹眼泪,哭道:「我哪里是怕爹娘责罚我啊,我是忧心这么一闹,要是传扬出去了,我苛待庶妹的名声可不就得坐实了。小奶昔,我真的没有推她,是她自己要往沈公子怀里倒的。」 程昔当时看得清楚,虽心知顾明潇是被陷害的,可事到如今受伤的却是顾明漓。至少在外人眼里,的确是顾明潇的不是。 白姨娘一直等到顾尚书回府才彻底闹开了,她手段高明,不明着说是顾明潇的错,只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错。跪在大厅内抽噎不住。 「都是妾身的不是了,是妾身没能教导好明漓,才让她如此冒失。惊扰了客人不说,还丢了顾家的颜面,明漓自然该受责罚。只不过请夫人还有老爷看在明漓已经受伤的份上,饶了她一遭,让妾身这个做娘亲的替她担了罪责罢。」
第25页 秦氏哪里会不清楚自家女儿是什么脾性,一听便知铁定又是顾明漓玩的好把戏。可偏偏白姨娘什么指责诉委屈的话都不说,单单说是自己的不是。如此一来,顾尚书不仅觉得她这个当家主母平日苛待妾室,苛待庶女,就连明潇也张扬跋扈。 一时气恼,便道:「既然你都觉得是明漓自己的错,那你还来闹什么?」 第19章 白莲花白姨娘 此话一出,程昔少不得多看了她这位大舅母一眼。她这位舅母也是世家出身的大家闺秀,嫁入顾家门当户对。夫妻虽不说如何恩爱,也算是相敬如宾,又没有婆母打压。主持中馈多年,做事也一视同仁面面俱到,膝下一儿一女,日子过得也十分滋润。唯独在白姨娘身上连连吃瘪,想来能说出这番话,定然是懒得同白姨娘做戏。 顾斐听罢,一拍桌面呵斥道:「明潇,你给我跪下!」 顾明潇哪里敢违抗父命,只得委委屈屈的跪了下来。 秦氏心疼女儿,脸上也见了怒色,可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驳了老爷的脸面。只得按捺着。 如此,正中了白姨娘的计,她赶忙上去搀扶顾明潇,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老爷使不得啊,使不得!大小姐这般精贵,怎生能为了我的明漓这般责罚她。」 顾明潇早就对白姨娘的作派厌恶到了极致,赶忙甩着手臂,怒道:「你走开啊,不要碰我!」 白姨娘顺势就跌坐在地,掩面哭了起来。 「你大胆!她怎么说也是你小娘,是你长辈,你如何能这般没有规矩!」顾斐大声斥责道,又唤了婆子上家法。 顾明潇一听居然要动家法打她,忍不住就哭了起来,她一哭,秦氏的心都要碎了,赶忙转过头劝道:「老爷,明潇还是个孩子她能懂什么?谁知道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才让我们明潇生了气。她也是在老爷跟前长大的,她什么脾气,老爷还不知吗?」 顾斐从婆子手里接过一块紫檀木的板子,闻言便怒道:「好好的孩子都被你教坏了,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她,否则日后还不得反了天了。手伸出来!」 「爹!」顾明潇将两手背在身后,哭道:「您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是顾明漓自己倒下去的,当时表妹还要拉她,结果她自己没站稳的。」 顾斐斥道:「你别扯你表妹,快把手伸出来!」 程昔见舅父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也心生胆怯,可又不忍见顾明潇受罚。只得一併跪了过去,将两只白嫩嫩的手掌摊平,道:「舅舅打我吧,是我不好。二表姐柔弱没站稳,我应该把她拉住的。」 「小奶昔。」顾明潇心生感动,这个时候素来胆小的程昔居然敢站出来替她受罚,一时咬了咬牙,将手挡在程昔手上,「打罢,要打就打我!」 顾斐二话不说,使劲打了一下。声音登时响彻整间屋子。秦氏心疼的直捂胸口,可又拦不住人。白姨娘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老爷使不得啊,大小姐精贵,不比我的明漓身份低贱,打坏了怎么了得。」 顾斐一听,下手就更重了,冷声道:「我打的就是她!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歹毒,居然连长辈都敢推,反了天了,这个家到底有没有规矩了!」 顾明潇才挨了两下就受不住疼了,两手攥在一起,哭得满脸是泪,怎么都不愿意伸手了。结果被顾斐硬生生的攥过手去,还要继续打。把她吓得脸色都白了。 「舅舅不要,舅舅!」 程昔赶忙去抱顾斐的腿,昂着小脸哭求,「舅舅不要打,大表姐已经知道错了,求舅舅饶了她这一次罢!」 顾斐打人的手顿了顿,也是真的怕误伤到了程昔。毕竟程昔是自家妹妹唯一的骨肉,又这么得老太太的宠爱,回头要是伤到了,老太太指不定要如何埋怨于他。 「昔儿,你退下,不关你的事!」 程昔不肯松手,她这个舅舅下手非常狠,从上回痛打顾轻言便能瞧出一二。再者,顾明潇身体娇弱,根本不禁他这么打。只得哭着继续求,「舅舅不要,舅舅不要,舅舅……」 顾斐被程昔这几声带着哭腔的「舅舅」喊的,心立马就软了下来。垂眸见她面容酷似自家香消玉损的妹妹,少不得悲从中来,哪里还下得了手。 秦氏趁机赶忙让丫鬟婆子将顾明潇扶到了一边,这才凑上前挽着顾斐的手臂,求道:「老爷,打几下就算了,明潇是个女儿家,怎能那么打她。」 「都让你给宠坏了!轻言是这样,明潇也是这样,依我看啊,这个家早晚得败在你们手上!」顾斐一把掷了板子,甩着衣袖扬长而去。 「还跪着做什么?老爷都走了,你还装给谁看?」 秦氏暗暗记了白姨娘一笔,说话也不肯多废口舌。 白姨娘这才由着丫鬟们将她扶了起来,边抹着眼泪,边道:「多谢夫人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明漓这一回。回头等明漓伤好了,妾身定然亲自带她过来,给夫人还有大小姐赔个不是。」 什么好处都让白姨娘占了,偏生还要再噁心人一回,让人心生厌恶。秦氏连连摆手让她退下,一眼都不想再瞧她。 顾斐让人传了吩咐,罚顾明潇跪一晚小祠堂。顾明潇纵然是再委屈再不愿意,到底也不敢违背了父命。又是大哭了一场。 程昔在一旁安慰她道:「表姐快别哭了,你一哭,舅母也得跟着心疼了。」
第26页 「小奶昔,还是你对我好。顾明漓那个小贱人就会装可怜,我定然不会饶了她的!」 秦氏感激程昔方才替顾明潇求情,攥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道:「昔儿,你是个好孩子,大舅母没白疼你。以后在府里有什么委屈,尽管过来跟大舅母说一说,大舅母跟你娘是一样的。」 程昔只管点头应是,前院老太太使唤了身边的丫鬟过来领人,说是请她过去一趟。秦氏心知老夫人是担心程昔也会受到牵连,这不,赶忙庇护来了。 如此,程昔这便先同丫鬟们去了,谁料走半路刚好遇见了才从老夫人房里出来的顾轻言。 「怎么样,我爹他打你了?」 顾轻言眉头皱得紧紧的,上前一步拉着程昔的双手仔细查看,见白嫩嫩的,没有任何伤势,这才大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我爹向来手重,你人这么小,回头挨两下,那可了不得。」 程昔赶紧将手缩了回来,不冷不热的回道:「多谢表兄关心,我什么事都没有。倒是大表姐受了伤,还挨了罚,表兄快去瞧瞧她罢。」 顾轻言轻轻摩挲着手指,留恋着程昔指尖的温度,闻言便道:「无事,她比你耐打,放心吧。」 程昔:「……」 「对了,」顾轻言左右望了一圈,丫鬟们立马自觉退后几步垂下头去,他上前一步,离程昔更近了一些,这才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髮,温声笑道:「我那个妹妹性子直,是个大傻子。你虽然比她聪明些,可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傻子。以后要好好保护自己,别让我跟着瞎担心,成么?」 程昔微微一愣,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上心头,末了,只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顾轻言这才收回手去,想了想又笑道:「我改日得好好谢谢沈青舟,要不是他扶了你一下,今个受伤的就是你了。」 程昔道:「沈公子是正人君子。」 顾轻言挑眉,「我也是正人君子。」 程昔又不开口了,顾轻言也不恼,嘱咐了丫鬟们几句,大致就是天黑路滑,当心看护着表小姐之类,这才大步去了牡丹院,去看顾明潇了。 第20章 出去玩呀 老夫人活了一把岁数了,什么事都看得明明白白。自然知晓顾明潇受了委屈,如此就藉口顾明漓受了伤,需要好好静养为由,让她好生在菡萏院修养。变相的罚她禁足罢了。对此,顾明漓和白姨娘暗地里咬碎了一口银牙,可又毫无办法。 秦氏乃是当家主母,想要暗地里惩治谁,简直太容易了。此番顾明潇挨打受罚,可全是顾明漓干的好事。因此,暗地里稍微用了点手段,便让白姨娘叫苦不迭。 当然这种事情不能放在明面上,只能不动声色的做。比如说,白姨娘每日都要服用一碗血燕窝。秦氏就以二房蒋氏的身体不好为由,一半都送到二房去了,其余的都仅着老夫人用,哪里有多余的给白姨娘。 诸如此类的小事多了,白姨娘也受不住,又在顾尚书耳边吹枕头风。可好在顾尚书平日日理万机的,哪里有那么多闲功夫听深府妇人诉苦,一来二去便冷落了白姨娘。 这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作孽不可活。 秦氏这两日对程昔很是上心,又是找人给她裁剪新衣裳,又是送翡翠头面。甚至怕程昔吃得不好,特意吩咐了小厨房给她开小灶。 而顾明潇从前就偏爱程昔,经过这事后,对她越发好了。自己有的东西,一定要给程昔也弄一份。看得顾明涟羡慕极了。 程家也是官宦人家,程昔又是家中独女,什么土地,庄子还有铺子很多,又有娘亲留下的嫁妆,即使不在顾家住了,也能吃喝不愁一辈子。 之所以来顾家,也是因为父亲临终前交代,怕程昔一个柔弱孤女,又有这么多钱,怕遭了外人觊觎。 转眼过了几日,顾轻言果然说话算话,说要带妹妹们一起来京郊放风筝,就一定会带。 原本顾明潇是不肯让顾明漓也一起跟来的,只不过程昔说,如果不带,又给了白姨娘发作的理由,这才不情不愿的同意了。 如今正是三月春光,百花齐放,杨柳依依。天气也渐渐暖了起来。姑娘家又爱美,见天气好纷纷换了轻便的衣裳。 顾明潇偏爱牡丹偏爱到了极致,穿了一身妃色的衣裙,上面绣着成片的牡丹花,外头罩着一层羽蓝色的轻纱。妆容精緻明艷,尤其好看。 这种时候,顾明漓往往是不甘示弱的,特意挑了件蜜合色的衣裙,发间斜插水晶钗,打扮得也美丽动人。 就连沈青莲也特意打扮了一番才出来的,穿着莲青色的苏绣长裙,手腕戴着一条同色水晶手鍊,十分小家碧玉。 而顾明涟没来,说是染了风寒。 可到了程昔这里,打扮得就十分随意了。她本意就是不出风头,遂随便挑了一件月蓝色的裙子,头髮半绾着,仅簪了一支白玉钗。略施粉黛便已然让人过目不忘。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常穿玄色衣裳的顾轻言今个偏偏也穿了月蓝色的锦袍。他身形颀长,宽肩窄腰,极架衣裳。又生得俊逸不凡,总之说不出来的好看。 顾明潇由丫鬟扶着坐上马车,见状,用胳膊肘轻轻捣了捣程昔,笑着道:「你看看,大哥哥坏不坏,偏偏穿了跟你一样颜色的衣裳,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第27页 程昔不言,余光瞥见沈青舟正骑马过来,遂回道:「大表姐快别说我了,沈公子过来了。」 沈青舟今个穿了身墨兰色的锦袍,腰间系了双色丝绦的香囊,又是别有一番风流姿态。立马就迷了顾明潇的眼。 「顾大姑娘,程姑娘,我家妹妹素来坐不惯马车,有劳你们多看照一二。」 沈青舟疼妹妹的名声也大,京城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希望有这么一位温润如玉的长兄。 「沈公子哪里的话,我和表妹自然会照看好青莲的,你放心好了。」顾明潇应道。 「多谢。」沈青舟致了谢,骑马往前行去。程昔正预备放下车帘,不曾想顾轻言刚好从另外一侧骑马经过,她微微一愣,赶忙要放帘子。 结果被顾轻言一手按住了车帘,他笑着:「等一下,有事。」 顾明潇闻声便道:「大哥哥,你好讨厌!你快走吧,我要跟表妹进车里坐着了!」 顾轻言也不生气,不知打哪儿变出来一包点心,笑着递了过去,「才从外头买的,家里吃不着这种味道的。」 顾明潇哼道:「无事献殷勤。」 顾家在京城素来富贵,出行都很是迤逦。京郊地域极大,被一些簪缨世族分割成了几块。顾家在那也有一块地皮,因为顾轻言喜欢跑马,如此便建了一处马场。周边全是山野,如今又是春天,有不少野物出来活动。 马车行至马场便停了下来,天色正好,春风轻柔,吹拂在人面上异常温暖。众人下了马车,早有下人在前头引路。 顾明潇前两日才挨了打,心情正愁闷,眼下见着这么好的春光,什么不高兴的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手拉着程昔,一手拉着沈青莲,低声笑闹着。刻意冷落顾明漓。 顾轻言同沈青舟走在后面说话,可目光若有若无的往程昔身上瞥。也是巧了,不知道顾明潇说了什么趣话,引得程昔抿唇笑了起来。她这么一笑,明眸善睐,顾轻言鬼使神差一般,也跟着笑了起来。 「顾兄?你可有在听我说话?」 沈青舟微微蹙眉提醒,顺着顾轻言的目光望去,也瞧见了程昔,他登时哑然失笑,「想来表妹在前,我说的任何话顾大公子也是听不进去的。也罢。」 顾轻言这才收回目光,单手束在腰后,另一只手指了指程昔,笑道:「沈兄你是不知道,这小丫头有趣得紧。别看她平时闷不吭声的,跟个闷葫芦似的。心思狡黠得很,你莫要被她骗了。」 「是么?我倒是没瞧出来。」沈青舟望了眼程昔,又接着道:「是你自己总想欺负表妹罢,还把藉口找得如此冠冕堂皇。我若是你表妹,我都不肯同你来往。」 顾轻言不可置否,正巧下面的小厮将早就准备好的风筝抬了上来,这才冲着前面的姑娘们招手。 「行了,快别闲聊了,快些过来挑一挑风筝。」 第21章 天生一对 此话一出,几个姑娘哪里还聊什么家常,纷纷凑了过来,对着一大摞风筝挑挑拣拣。 这些风筝是顾轻言特意吩咐工匠做的,每一只都栩栩如生十分好看。 程昔向来不喜欢争抢,由着她们先挑,自己在后面帮衬着挑选。 「咦,你怎么不挑?」顾轻言微微迟疑,很快又瞭然,直接伸臂一拉,将她整个人拽至自己跟前,这才对着下人吩咐道:「挑几个好看的送来给表小姐看看。」 「是,大公子。」 随行的小厮尤其机灵,赶忙抱了几只彩色风筝上前。 「挑罢,我听旁人说,姑娘家就喜欢这种小玩意儿。你看看喜欢哪个,咱们就放哪个。」顾轻言笑着拍了拍程昔的头,示意她选。 他本来生得健壮,比柔弱的程昔高多一个头还要多。伸手揉她头髮,就跟父亲摸女儿一样。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大约就是宠溺罢。 「谢谢表哥。」 程昔小声道了句谢,这才从一大摞的风筝里挑选,挑来挑去,要么就是大红大紫的花蝴蝶,要么就是猫头鹰。 顾明潇自然又选了纹有牡丹花的风筝,顺手给程昔也拽了一只风筝出来。兴沖沖的拿到跟前,道:「小奶昔瞧瞧这个,喜欢吗?」 顾轻言定睛一看,居然是只小蜜蜂图案的。看起来虽不如何漂亮张扬,可却很是憨态可掬。他从来不喜欢这种,直皱眉摆手,「不好看。」 顾明潇嗔怪道:「大哥哥怎么这样?我又不是让你挑,小奶昔喜欢就行了,用不着你喜欢!」 又转过头去问程昔,「你喜欢吗?」 顾轻言:「她肯定不喜欢,去,给她挑个带花儿的来……」 「我喜欢的。」程昔接过风筝,昂着脸道:「我很喜欢,谢谢大表姐。」 顾明潇笑道:「听见了吧,她喜欢呢!就你非说难看,不理你了。」 顾轻言轻咳一声,「嗯,好看。」 程昔:「………」 顾明潇:「………」 「大哥哥,你好烦呀!」 正巧了,沈青舟原也不爱这种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儿,结果被自家妹妹硬塞了一只在手里。顾明潇定睛一看,登时乐了。 沈青舟手里拿的不是别的什么图案,刚刚好是一只小蝴蝶花样的。因大小颜色都跟程昔手里的那只差不多,看起来特别像是一对。 「你也放?」
第28页 顾轻言侧首问沈青舟。 「不吧,我妹妹硬塞给我的。」 沈青舟回道。 「那就好,多谢沈兄。」 顾轻言二话不说径直从沈青舟手里接过风筝,丝毫没觉得有什么。 沈青舟轻轻拽了拽风筝的尾巴,没应声。手里的东西就被顾轻言拿了去,手里空空如也。 顾明潇立马就不高兴了,替沈青舟说话,「大哥哥,你怎么这样啊!做什么抢沈公子的风筝,那里不是还好多吗?」 「敢情你不是我妹子么?这么着急替旁人说话。」顾轻言打趣道,小心翼翼捧着手里的风筝,挪开眼去瞧程昔什么反应。 结果这小妮子根本正眼都不往他这里望来。也罢,表妹向来对他冷淡。 「行了,都跑去放吧,丫鬟们都跟在边上看护好了,可别让小姐们受了伤。」顾轻言没了兴致,只吩咐了下去。 好在,沈青舟也没什么兴致,两个男人就坐在凉亭里头喝茶。今年开春上好的碧螺春,烧开的白水一滚过,茶香味立马四溢。 顾轻言望了一眼前头,见顾明潇正拉着程昔放风筝,这才挪开眼来,笑着道:「沈兄近两日同太子走得很近啊,难不成也是想替东宫效力?」 沈青舟微微一笑,「非也,身为朝臣自然是替皇上效力。」 也是,这话说得没有任何毛病和破绽。 顾轻言低声笑了笑,转了转手里的雨过天晴青釉茶杯,「沈兄不愧是翰林院编制,说话都同那些御史台的大夫似的,拐上十八个弯。也是,你们沈家从来都是保持中立,保命的功夫总是做得十足。」 这话说得不算客气,二人私下交情甚笃,其实也没什么是不能说的。顾轻言性格爽朗,尤其不喜欢繁文缛节那一套。 沈青舟苦笑,他幼年父亲早亡,全靠母亲一人将他们兄妹二人拉扯长大,自然不比顾轻言从小娇宠长大,也比不得他肆意轻狂。 有时候轻狂也是要有资本的,沈青舟没有,顾轻言却有。 程昔陪着顾明潇放了一阵风筝,额角也见了一层细汗。待日头一上来,连风吹在身上都是热的。几人赶紧抛下风筝进了凉亭里歇息。 沈青舟做事最是体贴周道,遂立马吩咐丫鬟们送来凉饮和一些时令蔬果。琳琅满目的摆满了一桌。熟透了的果香和姑娘们身上的脂粉香,通通都融入外头的花香里。整个凉亭都香得腻人。 顾轻言扫了一圈没见着程昔的人,问了顾明潇才知,原来程昔去后头偏房里换衣裳去了。他在这儿待着也无趣,索性就专程在一个地方等着程昔。 程昔身上出了薄薄一层汗,穿着也难受。好在姑娘家出行都会多带几套衣裳,这才挽着紫晴的手换衣服去了。没曾想折身回凉亭时,恰好遇见了顾轻言。 「呀。」 紫晴吓得小声惊叫,见来人是顾轻言,赶忙曲膝行了一礼,「奴婢给大公子请安。」 顾轻言并不瞧她,只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退下。紫晴从小就伺候程昔,哪里肯让顾轻言和程昔独处,立马就上前拦道:「大公子不可,咱们家小姐胆子小,你莫要吓唬她。」 怎么人人都觉得他顾轻言喜欢吓唬程昔。 「你这小丫鬟还挺衷心护主的。」顾轻言也不见恼色,笑道:「我是她表兄,跟嫡亲的兄长差不了多少。你还怕我会把你们家小姐弄丢了不成?」 紫晴为难道:「那也不行的,求大公子体谅奴婢些许。小姐可是奴婢的命,出了半分闪丝都会要了奴婢的命。」 顾轻言挑眉,一把攥住程昔的手腕,同紫晴道:「那我便借你的命用一用,放心,我从不谋财害命。」 第22章 表妹向来高冷 程昔挣不开,又怕紫晴惹怒了顾轻言,索性就对着紫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放心。 顾轻言的手劲儿极大,可待程昔却十分温柔。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多少还是忌讳着男女之妨。因此只是隔着几层衣裳攥着程昔手腕。可即使是这般,男子手指的温度还是透过衣裳传到程昔的皮肤上。 程昔有些羞赧,又觉得暗暗恼火。好像她越是躲着顾轻言,他反而就越来劲儿了。一天不作弄她,心里就跟不痛快似的。 顾轻言对这里可谓是轻车熟路,绕了几个弯道,这才把程昔领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眼前是一片黄澄澄的油菜地。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盛开着。微风一吹,甜腻的香气一股脑的拂过面颊。 「你瞧,这可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从没告诉过旁人。」顾轻言偏过头,见程昔满眼都是欢喜,也忍不住笑道:「油菜花虽然不比牡丹名贵,可得了你的喜欢,便足够了。」 程昔眨了眨眼睛,站在油菜花地里,见花丛中蝴蝶翩飞,好一副春光图。闻言,便道:「表哥好像很懂姑娘家的心思。」 「也不算懂罢。」 顾轻言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是特意向人讨教的。 「你跟小时候很不一样,小时候你想要什么都会明说,现在好像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人总是会变的。」程昔如是回他,想了想,又道:「表哥也变了很多。」 「嗯?比如?」 程昔笑得十分狡黠,隔着一段距离,虚指着顾轻言的面孔,「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变化都挺大的,跟小时候不一样。」
第29页 顾轻言不禁莞尔,「你说得对,说得好极了。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悠悠嘆气,「我只有这里是不变的。只可恨啊,有个人从小就非得钻进来住着,怎么赶都赶不走。偏偏长大之后就不认帐了。你说气不气人。」 程昔揣摩着,觉得顾轻言是在说她。可又不想接着他的话说,只得装傻,「不知道是哪家的姐姐,居然这般好福气,得了表哥的欢心。」 顾轻言挑起一边的眉头,隔着花涧,哼哼,「有没有好福气我不知道,如果她肯愿意,纵然是摘星星摘月亮我也是肯的。」 程昔道:「那就等表哥什么时候把星星和月亮摘下来再说吧。」 如此,顾轻言磨了磨后槽牙,抬步上前,「小丫头牙尖嘴利的,小时候我倒是没瞧出来。怎么越大越不听话了。」 程昔:「……」 顾轻言嘆气,「也罢,相处的时间长了,你便知道我的好了。」 程昔索性就侧过身不再看他,也不回话。顾轻言是顾家长房长孙,又是京中出了名的贵公子。若是程家夫妇尚且在人世,两人倒是极为般配的。只可惜,有缘无分。 「表妹。」 身后顾轻言出声唤她,程昔微微犹豫,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只得躲着些。 没曾想顾轻言径直就绕到了程昔眼前,将手里的一捧油菜花递了过去,露出一口白牙,「给你。」 程昔绞着衣角,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去接。她接的话,有种变相允诺的意思。不接的话,眼下四周没什么人,不知道会不会惹恼了顾轻言。 毕竟顾轻言一拳头下来,她半条命都没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听说姑娘家都喜欢花。」顾轻言略羞赧道。 可偏偏程昔是个佛系好性子,时时刻刻都能保持冷静。 顾轻言索性就拉着程昔的手腕,将花束硬塞她手上。垂眸,嘴角弯出浅笑,「给你的。」 程昔问:「表哥对每一个姑娘都这般体贴入微么?」 「你怎会这般想?」顾轻言反问,又低低一笑,「我对外人从不这样。」 程昔无言。这位表兄的脸皮比城墙还要厚,一刀子戳下去都不见血的。 前头忽然传来喧闹声,顾轻言凝眉仔细听了两声,顿觉不好,立马拉着程昔的手腕往回走。 离得老远就瞧见前头闹了起来,一众人瞧见顾轻言来了,纷纷让开条道。 只见场上站着几个人,为首的又是那位宁王世子。而自家几个妹妹都在,沈青舟捂住胳膊站在一旁,脸色微微发白。 「明潇,怎么回事?」 顾轻言抬腿上前一步,冷眼环顾一圈,这才挡在了顾明潇身前。 「哥!」 顾明潇原本还勉强能忍得住泪,可一看见顾轻言就忍不住了,「我们在这玩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惹恼了宁王世子,他上来就打沈公子,还弄坏了我的风筝。」 程昔一愣,下意识地望了沈青舟一眼,果见他额角冒汗,脸色发白,右手臂处还有一道血痕。而宁王世子手里恰好就攥着一条马鞭,哪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我打的就是他!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制,没落的世家,居然也敢跟本世子争!我今个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宁王世子向来做事极其张扬,又极有身份。京城的贵家子弟惹不起,见他都绕路走。可偏偏宁王世子就是看中了顾明潇,以至于哪个男子同她走得近,都要大发脾气。 虽然,顾明潇很是厌恶宁王世子。 「好大的口气!天子脚下,军机重地,宁王世子居然也敢这么狂妄!」顾轻言武功极好,从不畏惧权贵,又是出了名的护短,哪里肯看着顾明潇受委屈,当场就怒斥,「沈青舟乃是朝廷命官,沈家又出了好几位帝师,乃是勛贵世家,哪里容你随便辱没。」 「怎么,顾小将军还要跟本世子打架?是不是顾尚书没有管教好你?」宁王世子打不过顾轻言,可嘴上不肯饶人。仗着身后有宁王府,向来横行霸道。 顾轻言拍了拍顾明潇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哭了。这才勐地从随从腰间抽出长剑,一剑指着宁王世子。 「你,你想做什么?你大胆!我可是宁王世子,你若是敢伤我分毫,要不了半个时辰,王府的铁骑就会踏平你们顾家!」 「是么,我竟然不知宁王府现在在京城都能一手遮天了。」顾轻言冷笑,反手一剑划向宁王世子。 「啊,护驾,护驾!」宁王世子惊叫一声,狼狈往后退去。众人皆是一惊,只见顾轻言仅仅是把宁王世子的衣衫划破。 宁王世子在人前落了面子,一连在顾轻言手里吃了几回瘪,怒气沖沖道:「好啊你,顾轻言,你有种!算你厉害,连本世子你都敢伤,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顾轻言冷哼,随手把长剑又插回剑鞘,「我也是正人君子,若以礼待我,我必以礼还之。我听说宁王府规矩十分严明,只是不知宁王若是知道世子在外仗势欺人,要作何感想。」 「你休想去我父王那里告状!顾轻言,我可告诉你了,我是宁王世子,你充其量就是个小将军。你今日对我无礼,看我不回王府告你一状!」 顾轻言上前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扭着宁王世子的胳膊,反手扭至后背。这才笑着问他,「什么?我没听清。」
第30页 宁王世子怒道:「顾轻言!你疯了!啊!顾小将军!松手松手,要断了!」 顾轻言这才松开手,淡淡道:「宁王世子如何对我都行,只是不要来招惹我的妹妹们。我顾家虽然不是皇亲国戚,可顾家的女儿们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好,顾轻言,本世子真的很欣赏你,有胆量。」 宁王世子反倒是冷静下来,总也不好闹得太难看,毕竟自己的确不占理。他余光不动声色的去瞥顾明潇,见好端端一个美儿人,眼眶都哭红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又忽然念起,如果自己日后真迎娶了顾明潇,那顾轻言就是自己的大舅子。一家人不能闹得太难看。 索性就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行,算本世子无礼了,顾小将军的话,我记着了,咱们来日方长。」 顾轻言摆手:「废话不必多说,宁王世子快些向沈大人还有我妹妹致歉,这事就算完了。」 宁王世子嚷嚷:「那不行,打都打了,有本事就让沈青舟打回来!」 沈青舟岂会如此,家世低人一等,做事都不可过于明目张胆。他心里也暗恼,略一思忖便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妨赌上一局。若宁王世子赢了,这个打就算是我白挨。若是世子输了,今日必须致歉。」 宁王世子道:「少给我下套,你若是提出来比诗词歌赋,我怎么能及翰林院出身的官员!」 言下之意就是他诗词歌赋比不过沈青舟。 顾明潇一听,小声的啐了一口,「真不要脸!」 第23章 受宠若惊 却见沈青舟摇头,「不比这个。我不胜武力,宁王世子不胜诗书。咱们选个都会的。」 「比如?」宁王世子问。 「比如打马球啊。」顾轻言笑着接口道:「京城贵圈有几个公子不会的。」 京城贵圈风行打马球,世家子弟都很是精通,就连一些大家闺秀也会。简单来说就是骑在马上,持棍打球,也称击鞠。马球则是用质感好的木料制成,只有拳头大小,外涂红漆,彩绘花纹。人骑在马上用鞠杖打球。 「这……」 宁王世子稍微有些犹豫,毕竟谁人不知顾轻言的厉害。 顾明潇便道:「我早知宁王世子不敢。沈公子快别为难他了,咱们今日只当是被狗啃了一口。」 这话十分不客气,狗啃人一口,人自然不能再啃回去,否则就跟狗没有区别了。 宁王世子爱慕顾明潇,怎会在她面前示弱,当场就答应下了。如此,顾轻言立马就吩咐下人们置办,将马具等物通通准备齐全。 也是十足的巧了,今个天气好,京城的公子哥和大家闺秀纷纷相约踏青。得知顾家公子和沈家公子要同宁王世子比赛打马球,立马就吸引了不少的人来。 如此,就是宁王世子输了比赛,想赖帐都不行了,除非他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脸面丢在地上踩。 双方约定,分三场比赛,每场只有一柱香的工夫。双方各派两组人上来,男女皆可。以击鼓为始,哪方率先把球打入对方的球门就算赢了。 顾轻言自然是要亲自上场的,沈青舟虽受了点伤,但也没甚要紧。其余的人便暂且找了手下人顶替。这才下去换了衣裳。 顾明潇担心沈青舟的伤势,少不得在程昔面前絮叨两句,「小奶昔,你说沈公子的伤势要不要紧?还能亲自上场么?」 程昔宽慰道:「放心罢,沈公子既然都如此说了,定然有十足的把握会赢。」顿了顿,她又鬼使神差的补了一句,「再不济,还有表哥在呢!」 「也是。」顾明潇心里稍安。 却不料刚好被顾轻言听见了,他早早换了身红色的箭袖常服,手里攥着一把半月形的鞠杖。闻言笑道:「真是让人受宠若惊,不曾想表妹居然如此信任我。」 程昔扭过头:「并没有。」 待众人上了场后,偌大的看台上已经坐了不少人。除却京中的年轻一辈,还有不少夫人老太太,想来都是图个乐子。 第一场顾轻言和沈青舟领着另外两个随从上场,而宁王世子则是作壁上观,挑选了几位京城富家子弟代战。 顾明潇自然又忍不住啐道:「不要脸。」 程昔抿唇未言,见宁王世子虽不上场,可早早就把牌子挂了起来。还真是挺不要脸的。 伴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击鼓声,双方立马上马,在一片宽敞的空地上驰骋。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一把鞠杖。 早先便说,顾轻言身手极好,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带一丝停顿。鞠杖在他手里挥来舞去,将小小的马球始终控制在自己的鞠杖下。 「小奶昔快看!沈公子!」 顾明潇满脑子都是沈青舟,再也容不下旁人。拉着程昔兴奋的跳起,「你快瞧瞧,沈公子虽然看起来文弱,可精于骑术!」 程昔顺着顾明潇所指,果真瞧见沈青舟。他穿着一身湛蓝色的衣裳,神色从容不迫,丝毫不见慌乱,同顾轻言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 只见顾轻言唇角微微一勾,手下鞠杖一使劲,率先打入了对方的球门。 「好!」 顾明潇蹦起来鼓掌,随即而来的是看台上排山倒海一般的掌声和喝彩声。大多都是年轻的大家小姐。 「小奶昔,你快瞧瞧,我哥哥好厉害!」
第31页 程昔笑着应她,抛开顾轻言古怪的脾气不谈,他的确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少年。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是昭勇将军。京城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相中了他。 想到此处,程昔不由暗暗嘆了口气。 鼓声一敲响,第一场顾家赢了。 宁王世子原本还能心平气和的作壁上观,见第一场就输得这般悽惨。气得当场踹倒好几个人。可他身份贵重,旁人自然不敢招惹。 一来二去,就没有哪位公子想要替宁王世子出赛了。 「哼,仗着自己是宁王世子了不起啊!我这辈子就是嫁鸡嫁狗,我都不会嫁到宁王府。」顾明潇冷哼。 第24章 这主意好啊 场上又击了声鼓,第二场开始了。 因为是三场比试,如果这场宁王世子再输了,也就没有继续比试的意义了。这回宁王世子亲自出场。 顾轻言利索地翻身上马,手里掂了掂鞠杖,心里有了一番计较。 伴随着一声鼓音,双方的人立马举着鞠杖抢球。结果不曾想,宁王世子抢不到球大怒,居然挥舞着鞠杖打人。顾家这边的另外两个人只是随从,哪里敢还手,被宁王世子一鞠杖打落下马,一连滚了十几圈才停下。 「卑鄙!」 顾明潇自己虽没上场,可比她自己上场打球,还要激动许多。站在看台下面,怒气沖沖道:「比不过我们,就开始动手打人!不要脸!」 程昔:「冷静,冷静。」她瞅了一眼场上,见宁王世子那边开始翻盘。三个人护着他一个,趁着顾轻言没留意,一球中的。第二场宁王世子赢。 「气死了!气死了!太不要脸了!」 顾明潇气得眼眶都红了,一想到要是自家输了,定然很丢颜面,回府之后还不知道要被父亲如何责罚。又气又恼之下,眼泪都快出来了。 「表姐别哭,办法总是有的。」程昔低声安抚她。 「还能有什么法子?咱们这边就剩下两个人了,总不能再稀里煳涂找两个下人上吧?那宁王世子手黑着呢,他打不过我大哥哥,又不敢再去打沈家哥哥,就冲着下面的人打,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程昔默然,也是暗暗生气。下人们将场上那两个受伤的随从抬了下来,一看都伤了骨头,铁定不能再上场了。 顾明漓担忧道:「这可怎么办?还有第三场呢!总不好让大哥哥和沈公子两个人去罢。」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还有个不按规则出牌的宁王世子。 顾轻言吩咐了几句,这才回首道:「怕什么,下一场还是我同沈兄上,你们莫担心。」他回头望了程昔一眼,「去,帮你大表姐擦擦眼泪。」 程昔点了头。 结果宁王世子又开始发挥他不要皮脸的作风了,第三场要求派女子上。还点名要顾明潇上场。顾明潇气地跺脚,「他让我上,我就上,他以为自己是谁呀,我偏偏就不上,凭什么!」 顾轻言略一思忖,觉得让女子上也并无不可。总得把宁王世子打得服服帖帖才好。可问题是,他们这边只有四位姑娘,程昔到底会不会打马球还两说。 程昔道:「那如果我们这样都赢了,宁王世子要如何?」 来人挠了挠头,赶紧回去通禀宁王世子。回来便道:「你们想如何?」 众人皆把目光投向程昔,却听她说:「你回去问问宁王世子,若是我们赢了,他可敢脱了衣裳,围绕马场爬一圈?」 顾明潇讶然:「这主意好啊!」 宁王世子一听,登时就坐不住了,半个身子探出高台,冲下面叫嚷,「大言不惭!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要是本世子赢了,你们顾家难不成要把顾大小姐许配给我?」 「呸,你想得倒美!」 顾明潇啐道,用胳膊肘轻轻捣了捣程昔,「别答应他!」 程昔自然不会傻到拿顾明潇的婚姻大事做赌注,闻言便道:「那可不行,我大表姐可是堂堂尚书府嫡出的大小姐,身份贵重,人品矜持。怎生能嫁给无赖。」 「你说我无赖?大胆!」宁王世子气得要跳下高台,可见顾轻言在后面站着,立马又跳了回去,「我不是怕你啊,我是看你是女子!我从来不跟女子一般计较!好!比就比!我这就去找四位姑娘过来,定然要把你们比下去!我倒是要瞧瞧,顾家的小姐们到底有什么能耐!」 有没有能耐自然马场上见分晓。 除却程昔外,其余三人骑术都非常好。不由就让人很是担心。可既然程昔自己都说没有关系,旁人也只得让她也上。 宁王世子果然厉害,轻轻松松就找了几位朝廷官员的女儿上来应战,其中有一位是大理寺少卿的妹妹,名唤江宁,生得绝美。才刚一上场,看台上就掌声雷动。其姐江晚乃是当朝二皇子的侧妃,也是家世出众。 「她怎么也来了。」顾明潇很显然同江宁很不对付,眉头皱得紧紧的。 「大表姐怎么了?她有什么来歷么?」 沈青莲接口道:「程昔你初来京城应该不知道,因为江宁江姑娘同明潇素来不合。平日里京中贵女开花宴,都不敢同时请她们两个过去,生怕再打上一架了。」 「那可不是嘛,宁王世子喜欢我大姐姐,而江姑娘又暗暗倾慕宁王世子。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顾明漓嗤笑道。 「要你多嘴!你可别忘了,我们要是打输了,丢的是顾家的颜面。回头爹爹发怒,挨罚的也有你一个!」
第32页 顾明潇这话说得不假,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纵是顾家两姐妹再如何内斗,遇见外敌总能暂且化干戈为玉帛。 只听一声鼓音,江宁率先骑马奔来,手里的鞠杖对着场中央的马球一勾。 「不好,她要抢球了,快拦住她!」顾明潇惊道。 几人迅速骑马过去,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暗地里使阴招,一鞠杖打到了程昔的马腿上。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翘起,看着分外触目惊心。 「表妹!」 「程姑娘!」 顾轻言和沈青舟同时拍案而起,预备着上去救人。 岂料程昔上半身死死伏在马背上,硬生生的将马控制住。可这马伤了腿,定然是跑不快的。 程昔索性就骑马挤了过去,正正好好同那个出阴招的小姐齐头并骑。这位小姐心思歹毒,见程昔过来了,还要拿鞠杖打马。 「表妹,你小心!」 顾明潇等人被对方困住脱不开身,皆目露担忧的望着程昔。 只见程昔面上丝毫不见慌张,她一把拽住那小姐的衣袖,使劲一拉,便将人拉了过来。 「你快松手!我要掉下去了!」 程昔并不松手,大有一番鱼死网破的架势。这小姐吓得够呛,连忙扯住马缰绳停了下来。怒气沖沖道:「大胆!你到底是哪家的小姐?我可是兵部侍郎家的女儿,你竟敢如此扯我袖子!」 「我是二品宣政史程知敬的女儿,我娘是二品诰命夫人。我舅舅是一品尚书,我表哥是昭勇将军。我外祖母和舅母都有诰命在身,你才大胆!」 这小姐一听,登时脸都白了。程昔并不理她,直接将人拽了下来,骑马就走。 「你干什么!那是我的马呀!」 第25章 逛城隍庙 看台上,众多大家闺秀一看,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这谁家的姑娘啊?这般胆大!」 「听说是尚书府的表小姐,姓程。」 「尚书府的表小姐?那岂不就是顾小将军的表妹了?」 有爱慕顾轻言的小姐一听,立马赞美道:「真有胆量的姑娘,我喜欢她,不愧是顾小将军的表妹。胆识过人,这都是一脉相传的!」 沈青舟听了,忍不住侧首同顾轻言笑道:「你听听,都在夸你表妹有胆量。你这个当表兄的,也觉得有荣光罢?」 「有个鬼!」顾轻言攥紧拳头怒道:「兵部侍郎家的小姐活腻了,居然敢使绊子对付昔儿!当我是死人吗?」 兵部侍郎官位比顾轻言低几品,按理说也是顾轻言的下级官员。若是想公报私仇简直太容易了。因此那兵部侍郎家的小姐才这般惊慌,也是怕给家里惹麻烦。 再看场上,对面只剩下三个人,江宁尤其厉害,同顾明潇不相上下,谁也不肯让谁。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马球在几个鞠杖底下来回穿梭,可总也不会在一个鞠杖下。 顾明潇性子好强,自然不肯输给江宁。一鞠杖将马球打飞出去,不偏不倚落在了程昔的鞠杖下。 「表妹!快打啊!」 看台上的观客们不由自主的屏息凝气,全部被场上的比赛吸引,就连宁王世子都攥紧拳头,死死咬紧牙关瞪着程昔。 程昔两手攥着鞠杖,对准马球使劲一挥。 中了! 场上登时传来比先前更加勐烈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纷纷夸赞顾家女儿们的英姿。 宁王世子脸色阴沉,一脚将矮桌踹倒,抬腿就下了高台。 如此三局两胜,顾家赢。 宁王世子不肯愿赌服输,老早就带着人跑了,惹的场上观客们对其议论纷纷,嗤笑不止。这回连带着宁王府也丢尽了颜面。 顾明潇心情大好,一扫先前的火气,抱着程昔又蹦又跳的,直夸程昔厉害。 程昔谦虚道:「都是姐姐们厉害,要不是大表姐把马球打到我这边,我可没本事上去抢球的。」 闻言,顾轻言轻轻笑了一声,「表妹这就不老实了,厉害就是厉害,谦什么虚?咱们顾家不讲究这一套。」 程昔暗骂顾轻言拆台,可又不能明着说,只得悄悄剜了他一眼。 天色也不算早了,正好旁边有座城隍庙。顾明潇提议大家一起去拜城隍爷。众人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各自上了马车又往城隍庙去。 城隍庙位于京城郊外,周边环着一片黛色青山,左右树林阴翳,又设有热闹的玄武街道。京城许多夫人小姐们都信这个,因此常有许多香客来拜,为保平安顺心罢了。 程昔也是第一次逛京城的城隍庙,见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欢喜。可她又不是个爱抢风头的人,遂一直压着好奇心,跟在众人后面。 因为在场的都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跟着的丫鬟婆子和护卫也很多,走在大街上就引了许多人驻足观望。见围在中间的几位姑娘十分漂亮,少不得又夸耀几句。 顾明潇提议大家分开走,两两一组,这样既能玩得尽兴,又能少些人跟着。她这个意思再明确不过,若是能同沈青舟抽到一处,最好不过。若是不能,私下里同抽中的人换一换也不是不行。 大家同意后,由丫鬟们找来纸笔,画了三种图案,每种各两张,然后再叠起来放在一处,就算是抽籤了。 程昔见顾明潇几个已经抽过,这才上去随便选了一个。竟然不曾想同沈青舟抽到了一起。
第33页 顾明漓一眼就瞧见了,生怕顾明潇要同程昔换,赶忙道:「不准换啊,抽中谁就是谁,换了多没有意思。」 沈青舟笑道:「随便罢,我这上面是个圈,你们谁跟我一处儿?」 程昔面色微微尴尬,攥着纸条没好意思应声。结果顾明漓和沈青莲一对,顾明潇和顾轻言一对,剩下的可不就是她一个人了。 「啊,表妹手气怎么这么好!」 顾明潇愁容满面的小声道,咬唇看了一眼沈青舟,心里更加暗恼,暗暗骂了顾明漓一遭。 「好吧,那就暂且这样分配,一个时辰之后再到这里会合。」 顾轻言都这么发话了,旁人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遂两两一组,带着丫鬟婆子往街道上行去。 程昔甚少同男子单独相处,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再者说了,沈青舟可是顾明潇放在心尖尖喜欢的人,她可半分都不想染指。 「程小姐好像很怕我,是不是在下给你留下过什么不好的印象?」沈青舟侧首,温声问道。 程昔摇头,坦诚道:「没有,我只是有点怕生,让沈公子见笑了。」 街道上行人很多,两个人中间隔着三步距离,也不知是前面有什么热闹,人群拥挤起来,把跟着的丫鬟婆子们都挤散开了。程昔被动随着人群踉跄几步,被前面人挡着,什么也看不清楚。 有一只温热的大手从人群中伸了过来,一把攥着程昔的手往前一拉。程昔尚且没来得及挣扎,抬眼就瞧见沈青舟光洁如玉的下巴。 「这里人太多了,我带你去那边逛逛罢。」 沈青舟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程昔护在怀里,一边往前开路,生怕哪个不长眼的粗野男子再撞到了程昔。 终于,两个人走至了一处桥头,这才摆脱了人群。 「你没事吧?」沈青舟是个正人君子,立马就将手松开了,「方才那里人太多,是我唐突了,请程小姐见谅。」 「没有,是我得谢谢沈公子。」 离得近了,沈青舟才得已仔细打量程昔,见她生得极好,长相十分讨喜,即使是第一眼见她,也不由暗生两分喜欢。 恍惚间又想起来小时候的事,不免暗暗感嘆。 第26章 男人的嘴 也是巧了,路边有卖狗尾巴草编的小兔子,沈青舟便买了一只,递上前道:「先前听说你喜欢小兔子,这个便买给你罢。」 这狗尾巴草编的小兔子看起来毛茸茸的,很是可爱。即使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程昔还是觉得心里喜欢,遂伸手接过,两指捏了捏兔子耳朵。 「这个做得很好看,汴州是没有卖这个的。」 沈青舟笑道:「你喜欢便好,我从前听说汴州地大物博,有许多风味小吃,一直没空去瞧瞧。以后若有时间了,定然是要去的。」 顿了顿,他瞧了一眼桥下的河灯,忽然想起眼前这个笑容恬淡的姑娘父母双亡,一时又心生两分怜悯。总想做些什么事,哄她多笑一笑。 「对了,这个也送给你。」 沈青舟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笑着解释,「我听青莲说,你近些时日写字有进步,连先生都夸你。这个是奖励给你的。」 程昔打开一瞧,见里头是一支极上等的狼毫毛笔,笔桿摸在手上触手生凉,夏日攥在手里冰凉凉的很是舒爽。可她不能收,万一被顾明潇知道了,那不得反了天了。 「多谢沈公子美意,我的字不好看,也用不着这种好东西的。你还是拿回去给沈姐姐用罢,她字写得很好。」 沈青舟并不收回,「怎么,这是我第一回 送姑娘家东西,你连个好的拒绝理由都不肯给么?」 又来一个说是第一次送姑娘家东西的人了,上一个说的是顾轻言。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那这样的话,程昔就更不能收了,只得婉言谢绝。 「好吧。」沈青舟苦笑,又想起什么似的,「顾兄待你很好啊,他从前从不近女色,自从程小姐来了京城,顾兄笑的次数都多了。」 对她好?并没有吧。 程昔嘆气,捏着兔耳朵怅然道:「你同我表哥关系好,当然这么说了。就像我跟大表姐关系好一样,你也不会在我面前说她的不是。」 沈青舟被程昔这种言论逗笑了,单手攥拳轻咳嗽一声,「你大表姐人也很好。沈顾两家关系甚笃,我们都是一同长大的。嗯,我小时候也见过你,你应该不记得了吧。」 「见过我?什么时候的事?」 程昔微愣,搜肠刮肚想了一遭没想起来,只好摊手,「我记性不太好,小时候在京城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这样啊,那从今往后记性可得好一点。」沈青舟难免有些失落,忽见前头有卖糖人的,想起程昔喜欢吃甜的,遂转脸笑道:「你稍等,我去去就来。」 「?」程昔来不及多问,就见沈青舟三步两步走下桥去,没在人群中看不清楚了。 肩膀蓦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一惊,还以为是什么登徒子,下意识往后一缩,整个人险些掉下桥去。 顾轻言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脚尖点地,飞下桥去,直接踩着桥下的船棚,跳入一叶小舟上。 「唿,吓死我了,怎么是你啊?」 程昔拍了拍胸口,有些埋怨。 「是我不好吗?难不成你想跟沈青舟待在一块?」顾轻言脚尖一勾,挑起船桨攥在手里,轻轻一盪,划开了水面。小舟就缓缓行去。
第34页 「你来找我了,大表姐怎么办?」 「放心吧,她跟沈青舟在一块儿不会有事的。」顾轻言顿了顿,又笑:「也就我妹妹那个傻丫头,喜欢文官,怎么,沈青舟跟你在一块儿都聊什么?《史书》还是《春秋》啊?」 程昔哼道:「表哥惯会取笑别人,文官有什么不好的?我爹也是文官。」 顾轻言问:「那你是像姑父多些,还是像姑母多些?」 程昔不假思索道:「长相像我娘多些,性格像我爹多些。问这个做什么?」 顾轻言道:「幸好性子像姑父,省得我还要费尽把你掰回来。文官有什么好的,若是遇见宁王世子那种人,讲道理可是行不通的。所以,女孩子嫁人一定要嫁给武将。」 「比如?」 「比如我啊。」顾轻言笑,眼下天色微昏小舟已经行至了湖中央,周围点了满满一湖的莲花灯,湖水清澈见底,很是漂亮。 程昔伸手划水,闻言哼了一声。 第27章 单相思男人 程昔没应声,伸手轻轻拨了拨水面,微微有些凉意。晚风一吹,整片湖水都荡漾起来,连带着莲花灯都上下起伏,打湿了不少。 她有些心疼,不许顾轻言再划桨。 顾轻言答应得爽快,凑近程昔身侧坐下,「明潇同沈青舟培养感情去了,我想,感情这种事情急不得,慢慢培养着总能培养出来缘分的。」 「大表姐把沈公子放在心尖尖上喜欢,我自然也希望他们能够终成眷属。」程昔回道,低头捏了捏小兔子的耳朵。 「这是?」 程昔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诌道:「这是我的妹妹程小昔,是一只狗尾巴小兔精。」 顾轻言笑,顺着她的话说:「这样啊,你妹妹生得真好看,可许了人家了?」 程昔摇头,「我妹妹年纪还小,不懂这个。」 顾轻言道:「年纪小不妨事,这种事情总得自个儿心里头清楚才是。你是当人家姐姐的,不替她想想?」 程昔索性就藉此拒绝道:「不用,我妹妹心里最有主意的。她若是喜欢一个人,等多久都没有关系。她若是不喜欢一个人,那人等她多久,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顾轻言心里失落,可却仍然笑盈盈地问,「为什么?总得给那人一个机会吧?我瞧着单相思的男人都怪可怜的。」 程昔老气横秋的嘆了口气,「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这么多的为什么。」 「也是,你说的对。」顾轻言噼手将小兔子夺了过来,佯装要丢到水里头,「咱们武将不怎么喜欢讲道理,实际行动往往比磨破嘴皮子有用多了。」 「别!」程昔拦他,「别丢,那是我的!」 「沈青舟送的?」 「嗯。」 「很好,没收了。」顾轻言将草编的兔子塞怀里,伸出一指戳着程昔额头,恨铁不成钢道:「瞧你长得挺聪明的,怎么不长记性。世上男人没几个是好东西,以后再乱收别人东西,打断手!」 程昔怒道:「你有完没完?你又不是我阿爹,这种事情你也要管?快放我回去,我要去找大表姐!」 「你找谁都没用,你大表姐也怕我。」顾轻言刻意板着一张俊脸,冷声道:「手伸出来。」 「干嘛?」 程昔下意识将两手往背后一缩,也是想起那天舅舅打大表姐。毕竟狠劲儿都是一脉相传的,顾轻言只会更手重。 「伸出来!」 顾轻言提了个音,脸色黑得像炭,他本就是小将军,一板着脸,底下兵将没谁是不怕的。程昔吓得微微一缩脖颈,鼻尖开始酸了。 十分缓慢的将手伸了出去,小心翼翼的摊平,露出白嫩嫩的手掌。 哪知顾轻言从怀里摸出支糖人放了上去,笑着道:「我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不过如此。」 程昔:「……」 险些就被这人吓哭了,程昔暗暗咬牙,觉得气得额角都疼。 顾轻言笑话她,「瞧把你吓的,放心吧。我们顾家的男人从来不打女人。」 「上回我还看见舅舅打大表姐了……」 「……」顾轻言单手扶额,「那不一样,我也经常被我爹打,你看我记仇了么?」 程昔回他:「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记不记仇,我怎么知道。当然,你如果说记仇的话,我回去就告诉舅舅。」 「白疼你了,胳膊肘都往别人身上拐!」顾轻言笑骂,想了想,又敛眸嘆气,「说真的,有时候还是挺羡慕你的。姑母和姑父举案齐眉,恩爱有加。不像我爹,纳了一房妾,再纳一房。我在外头虽然风光无限,回家还得挨我爹打,传扬出去还真挺丢颜面的。」 程昔上回可是亲眼瞧见的,虽说事出有因,可舅舅下手也忒重,要不是顾轻言皮糙肉厚,换了沈青舟估摸着没个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舅舅都是为了你好。」 顾轻言笑道:「小滑头,从你嘴里很难听到旁人的不好。不对,我好像从来都没听你夸过我。」 程昔眼观鼻鼻观心,「不是的吧,应该夸过的,表哥记错了吧。」 顾轻言沉思片刻,肃然道:「不对,你真的没夸过。来,给你一个向我示好的机会,夸我两句,回头我就给你买一窝小兔子。」 程昔摇头道:「兔子可爱,我可以自己买。」
第35页 顾轻言嘆气,似乎有些苦恼:「你好似很讨厌我,我也没有惹你生气,你就不能对我稍微温和一些,给个笑脸?」 程昔想了想,露出一口白牙,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笑道:「这样可以了吗?」 顾轻言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可以。」 第28章 情敌 待程昔和顾轻言重返之前约定好的地方时, 见众人已经在那等着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明潇眼眶红红的,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滴熘熘地打转。沈青莲正拉着她小声安抚着。而顾明漓站在边上看戏。 程昔料想是顾明潇和沈青舟吵架了, 这才走至顾明潇身边, 低声询问道:「怎么了?大表姐?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呢?」 沈青莲面露抱歉道:「这都怪我家哥哥,我一直都知道他在姑娘家面前不太会说话。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会说话。这不,惹明潇不高兴了,回头我定会回家同我娘说,让我娘教训教训他。」 她这么一说, 程昔诧异极了, 明明沈青舟在自己面前很会讨女孩子欢心, 又是送狼毫毛笔,又是送草编兔子的。 「大表姐别哭, 我们回去罢?」 程昔攥着顾明潇的手往马车里引, 路遇沈青舟跟前时,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见沈青舟面色难看,忍不住抿了抿唇, 未言。 「你怎么回事?」顾轻言抬腿走至沈青舟跟前, 对着他肩膀不轻不重的推了一下,「明潇可是我最宝贝的妹妹,我都捨不得让她哭, 你说了什么,惹她不高兴了?」 沈青舟苦笑,总不能说是自己心不在顾明潇身上罢。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顾沈两家是故交,两个人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可沈青舟从来都是把顾明潇当妹妹看待,真没有那种心思。今日不过是在她面前挑明了,不料顾明潇就成了方才那个样子。 「顾兄,今日的确是我的不是。顾大小姐人品贵重,仪态万方,可我对她只有兄妹之情。」沈青舟到底是如实说了出来,对着顾轻言拱手致歉。「是我失礼了,改日一定亲自上门赔罪。」 「你不喜欢她?那你不早点说!」顾轻言一把拽紧沈青舟的衣领,往自己跟前一拉,咬牙切齿道:「你现在才说是什么意思?我祖母和母亲已经同你母亲商议,很快就要定下这门亲事了。你现在才说,你把明潇当什么了,你这个混蛋!」 顾轻言上手狠狠打了沈青舟一拳,厉声质问:「你把我们家明潇当什么了,你把她当什么了!」 沈青舟唇角见了血,也来不及擦,只道:「对不起,是我对不起明潇。」他又抬起头来,「可是顾轻言,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你家非让你迎娶嘉清郡主,你会娶么?」 顾轻言蹙眉:「你什么意思?好端端地提什么嘉清郡主!」 「嘉清郡主回来了。」沈青舟缓声道:「她回来了,你近几日在府中养伤,也许并不知情。太后从九华山回来,顺便将嘉清郡主也带回了京城,想必不日就能抵达京师。」 顾轻言一听,脸上情绪难明。嘉清郡主原名李乐宁,乃是晋王膝下独女。因为常常陪伴在太后身边,很得太后的疼宠。满朝文武皆爱嘉清郡主,可偏偏郡主一个也不喜欢,一个也瞧不上,偏偏就看上了顾轻言。 沈青舟瞟了一眼马车,又压低声音道:「顾轻言,你现在能明白我的感受了吧?」 「滚!我跟嘉清郡主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怕什么!」顾轻言板着一张俊脸,面露不愉道。 「最好是罢,我也只是提醒你一句,嘉清郡主身份贵重,又是太后最疼爱的郡主。她要是瞧上谁,谁敢不娶?你敢么?」 顾轻言道:「有何不敢?」他一甩衣袖,「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嘉清郡主纵然再好,可在我心里也比不得那个人重要。回来便回来,我还能怕了她不成。」 「同理,明潇纵然再好,可若是我不喜欢,强行在一起也得不到幸福。」沈青舟如是道。 顾轻言磨着后槽牙,嗤笑一声,「敢情你跟我废这么多的话,还是想扯到明潇身上?行,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对明潇没那种心思,我们顾家的女儿绝对不会厚着脸皮倒贴。可不能由你提出来,否则传扬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妹妹的不是。」 沈青舟拱手致谢:「多谢顾兄体谅,都是我的不是,尽管推到我身上便是。我稍晚一些,必然会亲自登门谢罪。」 顾轻言连连摆手,略不耐烦道:「客套话不必多说,我是明潇长兄,在顾家我还是说的算的。这事你须得回去跟你母亲去说,纵然是谢罪,也得是沈家出面。至于你……」 顿了顿,顾轻言指着沈青舟一字一顿道:「再敢过来招惹我妹妹一下,我打断你的腿!滚!」 沈青舟默然,拱了拱手,这便乘了另外一辆马车先行回了沈家。 顾轻言翻身上马,怎么想心里都不是滋味。一想起嘉清郡主,他脑袋就疼,单手捏了捏额角,暂且按住不发。 马车内。 「大表姐,快别哭了,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程昔捏着帕子给顾明潇擦拭眼泪,宽慰她道。 「还能有什么法子?沈公子的心都不在我身上,还能让我没脸没皮的倒贴上去?那我可做不来!」顾明潇哭着道,显然对这事很是介怀。 谁又能想到,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两个人居然走不到一块儿去。顾家老太太和秦氏,甚至是沈家的当家主母宋氏可都盼着订亲。
第36页 眼下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怕是亲家做不成,反而成了仇家。 顾明潇反攥着程昔的手,哭道:「表妹你说,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人人都道我跟沈青舟是一对儿,自小我就知道。可都到这份上了,怎么说毁婚就毁婚,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程昔道:「大表姐快别哭,强扭的瓜不甜,咱们何必受这种气,你若是心里有怨气,回头就跟舅母和外祖母说,上沈家兴师问罪去!」 顾明潇擦了擦眼泪道:「我才不是觉得丢人现眼,我只是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也问了,沈公子说他心里有人,可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他心里有没有人,我还能不知道?」 程昔心里突然一个咯噔,生怕沈青舟说的是自己。若是真如此,那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一个搞不好,自己在顾家也待不下去了。 「大表姐……」 「表妹,不瞒你说,我绝对不是顾明漓那种人。旁人若是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折了自己的身段倒贴。可你说说,沈青舟现如今连个像样的理由都不给,胡乱编了一条煳弄我。他到底是看不起我顾明潇,还是看不起我顾家!简直气死我了!」 顾明潇越想越气,索性就伏在程昔的肩头低声啜泣,她又时刻保持着自己当人大表姐的威严。还煞有其事的跟程昔说:「你不用安慰我,更不必可怜我。我自个儿哭一哭就好了。有甚么大不了的,既然沈青舟不喜欢我,那我还不喜欢他呢!」 程昔顺着顾明潇的话茬,接话道:「大表姐说得对,感情这种事情要两情相悦才好。咱们没必要委屈自己,若不是真心实意的喜欢,纵是强行嫁了过去,日后也不会快活。日子也就过不舒心,少不得多生了许多怨怼。」 她拍了拍顾明潇的后背,温声安抚道:「我大表姐金枝玉叶,可是京城响噹噹的贵女,在我心里就是九天翱翔的凤凰,谁也不许欺负我大表姐。」 顾明潇一听,立马破涕为笑,起身伸指一刮程昔的鼻尖,「就你嘴巴甜会说话,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你。」 程昔也笑:「大表姐笑了可就不许再哭了,回头舅母知道了要心疼的。」 旁的暂且不论,反正顾家老太太和秦氏这般疼宠顾明潇,定然不肯让她受了这个委屈。想必定然是要找沈家问罪。至于顾轻言怕是早就打了沈青舟一顿给顾明潇出气。 想到这里,程昔鬼使神差一般悄悄掀开车帘,就想瞧瞧顾轻言现在正在做什么。也是十足十的巧了,顾轻言恰好同马车并行,骑在高头大马上,好看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程昔只当他是在为了顾明潇的亲事发愁,也没多往旁的地方想。好容易回了顾府,顾明潇率先扶着碧蓝回了牡丹院。 而顾明漓则是扶着碧桃的手,晃晃悠悠地凑近身来,同程昔道:「看看我们家大姐姐,整的跟很缺男人似的。人家沈公子不喜欢他,还非要死皮赖脸的倒贴。这下可好了,幸亏亲事还没订呢,要不然顾家的脸面往哪里搁?我要是她呀,我就把自己锁屋里,我就是撞柱子,我也不出来丢人现眼。」 程昔从前不知顾明漓居然说话如此尖酸刻薄,今日也算是大开了眼界。当场就拉下脸来,不悦道:「二表姐为何要这般说?大表姐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躲在府里不出门?倒是二表姐你啊,也是顾家的女儿。顾家如果颜面扫地,难不成就没二表姐什么事了?本就是同气连枝,何必落井下石,谁还没有踩空的时候!」 顾明漓也是一时得意忘形,自己得不到的,自然也不希望顾明潇轻而易举的得到。可听程昔如此说,脸面上也不好看,只道:「表妹向来同大姐姐亲厚,明明我们姐妹几个都是一样的,凭什么你次次替她说话?难不成就因为大姐姐是嫡出,你就这么上杆子巴结着她?」 程昔道:「我为何要巴结大表姐?难道我自己不是嫡出么?我是程家嫡出的女儿。我爹也是朝中二品官员,我乃忠臣之后,需要去巴结谁?我说话做事从来唯心而已,二表姐这话当着我的面说便罢了。你若是当着外祖母和舅母的面说,看他们怎么打你嘴巴!」 「你!」顾明漓气得咬紧一口银牙,怒道:「表妹太放肆了!我怎么说也是你二表姐,你怎的可以这么跟我说话?难不成你们程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简直没有规矩!」 「你说谁没有规矩?」 顾轻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吓得顾明漓浑身一个哆嗦,赶紧扶着碧桃的手要走。 「站住!你还有没有半点规矩了?我说话你没听见?」 顾明漓咬紧唇,赶紧转过身来,对着顾轻言微微一福身,小声道:「大哥哥熄怒,明漓就是跟表妹说着玩儿的。都是明漓失了礼数,是明漓的不是。请大哥哥看在明漓是妹妹的份上,不要跟明漓一般见识。」 顾轻言摆手,似乎很是不喜欢顾明漓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样子。他伸手一指程昔,也不多废话,同顾明漓道:「给你表妹赔礼道歉。」 顾明漓哪里敢不从,顾轻言在顾家可是长房长子,全家对他都娇宠得不行。他自己又是武将出身,真发起火来,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的。眼眶立马就含了泪,对着程昔福下身去,「请表妹见谅,都是我的不是,表妹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遭罢。」 程昔抿了抿唇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见顾轻言伸手将她轻轻一拦。程昔就顺势站在了顾轻言的身后。
第37页 「表妹心地善良,心肠又软,她肯饶你,可我却是不行的。」顾轻言凑近顾明漓身前,微垂着头,冷眼盯着她,嗤笑道:「顾明漓,你现在本事大得狠啊。想必白姨娘对你费了很多心血,只可惜庶出就是庶出,纵然我爹疼宠你们,又怎么样。难不成你就是嫡出了?嗯?」 「大哥哥,你怎么责骂我都可以,可你不能这么辱没我娘啊,她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顾明漓用手帕擦拭眼泪,可怜兮兮道。 「长辈?你见过哪个勛贵人家,把姨娘当长辈的?」顾轻言可谓是毫不客气,毫不留情。专门挑顾明漓的弱点戳,每一句都戳她痛点。 可偏生没有一句不对,无论怎么样都挑不出毛病来。 顾明漓又羞又愤,眼泪落得就更凶了,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顾轻言也懒得同她一般见识,可又实在厌烦顾明漓和白姨娘两个人给秦氏添堵,遂道:「再让我知道你陷害我的明潇,看我怎么治你。滚!」 顾明漓这才又福了个身,扶着碧桃的手回了菡萏院。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他们这几个了。顾轻言转过身来,稍一犹豫,似乎是觉得自己在程昔面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可又不想多解释什么,顾明潇是他的底线,谁都不能欺负了他顾轻言的妹妹。 许久,顾轻言才对紫晴道:「将表小姐好生带回去,日后府上再有人敢欺负她,直接来告诉我。我倒是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紫晴福下身来应是,这才搀扶着程昔回了墨兰院。走路上才小声同程昔道:「大公子也真是的,方才为何在顾二小姐的面前,拦了姑娘的话?这样一来,顾二小姐岂不是要暗暗埋怨姑娘了?」 程昔嘆气,紫晴长得聪明伶俐,可看问题还不够透彻。只好解释道:「大表哥这样才是为了我好。」 紫晴疑惑道:「怎么说?奴婢不太明白。」 程昔道:「方才二表姐向我赔礼致歉,心里定然是不情不愿的。可又不敢驳了大表哥的话。只好依言照做。二表姐算准了我性子软,好拿捏,遂知我定然不会为难她的。」 紫晴听了就更加疑惑了,又问道:「可小姐并非是性子软和好欺负的主儿。若是当时并不饶顾二小姐呢?」 程昔淡淡笑道,侧首瞧了紫晴一眼,「这才是大表哥聪明的地方。他既知我在顾府与人为善,从不开罪别人。又知我真实性情并非表现出来的这么软弱。遂直接堵了我的话。这样一来,二表姐非但不会埋怨我,反而会暗暗感激我没有在大表哥的面前胡说。」 紫晴恍然大悟,感嘆道:「真瞧不出来,看大公子平时一副轻狂样子,竟然不曾想心思居然这般多,真是瞧不出来。」 程昔又道:「还不止呢,我什么都未说,二表姐也猜不定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日后怕是还得多敬着我点。」 「大公子对姑娘可真好,从前奴婢还以为他只是爱作弄姑娘呢!想不到还会主动维护姑娘,真让奴婢惊讶。」 程昔笑着摇了摇头,都是深府出来的公子,谁会真的没有半点城府。再者说了,顾轻言如果真的是有勇无谋,如何能年纪轻轻就当了昭勇将军。旁人看他们这些勛贵人家出生的公子小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生活过得有多艰难。 府上那么多人,谁知道到底哪一个人心思骯脏。纵是年少轻狂的顾轻言也有许多难言之隐,可见在勛贵人家出生,也不见得有多令人称羡。 好在,程家就只出了程昔这一个姑娘,自己爹娘又是相敬如宾,恩恩爱爱。府里才不会有这么多腌臜事。不过是瞅着旁人家这种事情出的多,一来二去也就明白了。 待回了墨兰院,已经灯火阑珊。守门的丫鬟一见程昔回来,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先是对着程昔福了身,这才冲着院子里喊。 墨兰院的丫鬟婆子们大多都是才从外头买来的,都知道只有伺候好了表小姐,自个儿的日子才能好过。遂一个个都打着一百二十个小心伺候着,生怕惹得表小姐不高兴。 程昔在外头玩了一天,身上也有些疲累。紫晴素来心细,赶忙让婆子们抬了热水进来。这才半跪下来替程昔脱掉鞋袜。 她们家姑娘生得极好,性子又软又温和,待下人们也都很和气。紫晴又是从小伺候程昔长大,说句不知分寸的话,就是把程昔当自己亲妹子照顾的。生怕旁人碰程昔一根头髮丝。 「姑娘快别睡,待奴婢把姑娘头髮擦干再睡吧,省得明个儿头疼。」紫晴从旁温声道。 程昔现在满脑子就是一个困字,胡乱地点了点头眼皮耷拉着,单手支着额头,没多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转眼到了第二日。 果不其然,顾家老太太得知沈青舟居然想毁婚,当场气得一拍桌案,吓得秦氏和蒋氏纷纷上前安抚。 蒋氏劝慰道:「老太太快别动怒,咱们明潇性子又好,长得又美。放眼整个京城,家世可是一等一的。沈家如今没落了,咱们家看上沈青舟,还不是看在两家从前的情份上。既然他不知好歹,那又何可强求的,总不好教明潇受了这委屈罢。」 蒋氏虽是二房主母,可又不执掌中馈,秦氏又是个很能容人,又十分有气量的当家主母。遂待蒋氏以及二房的两个孩子都很好。因此,关系到顾明潇的婚事,二房的人也比较上心。
第38页 秦氏也道:「是啊,母亲。咱们明潇虽说不是什么公主郡主,可在咱们顾家都是娇宠着长大。什么时候也没受过这种委屈。沈家既然不喜欢我们明潇,那婚事不提也罢。横竖还没订下来,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以后只远着沈家便是。」 老夫人捶胸嘆气道:「咱们顾家从前受过沈家恩惠,原是在梦晚那一辈,就该结个亲家的。可梦晚偏偏瞧上了程知敬。我也是把她宠坏了,又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跟程家的亲事。只盼着下一代能跟沈家结个亲家,谁曾想青舟这孩子素日里看着稳重老实,怎么在这种事上这般煳涂啊!」 顾沈两家关系亲厚,顾家又受过沈家恩惠,想结个亲家也无可厚非。顾轻言素来在顾家都是雷厉风行,旁人也说不动他。再者还隔着个嘉清郡主。谁敢让顾轻言迎娶沈青莲,嘉清郡主还不得闹翻了天。如此,便只有顾明潇和沈青舟最是般配了。 谁曾想居然会闹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出来,怎么不让顾老太太心里烦闷。 白姨娘轻呷了口茶,右手捏着兰花指,闻言,从旁笑道:「咱们顾家又不是只有大小姐一个女儿,这不是还有明涟和明漓?既然大小姐不讨沈家公子的喜欢,那指不定就是缘份未到,这又能怪得了谁。」 秦氏最是厌烦这个白姨娘,偏偏顾斐又喜欢她,平时不与她一般见识罢了。不曾想一个小小的姨娘居然敢如此放肆,当下就冷下脸来,毫不客气道:「沈青舟也是沈家嫡出长子,是勛贵人家出身,又是朝廷新贵。纵然和明潇没那缘份,可若是论般配也是轮到明涟。断然不会让家里庶出的女儿和沈青舟订亲。」 白姨娘脸色一白,咬紧了一口银牙,缓了许久才缓过气来,勉强笑道:「妾身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缘份这种事情强求不得。再说了,大小姐性情高傲,经过这事之后定然再不肯同沈家订亲了。如此,家里不就只剩下了明漓和明涟,总不好将表小姐订给沈家罢。」 老夫人听了,脸色见了怒色,她拍了拍矮桌,斥责道:「说的都是什么胡话!越说越乱,关昔儿什么事!」 秦氏忙道:「母亲熄怒,可别为了这事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也是巧了,外头的丫鬟进来回禀,说是沈家带人过来赔礼。老夫人道:「这会儿才知道来赔礼,早干什么去了?我们明潇什么良人配不得,沈家也太不把我们顾家放在眼里了!」 秦氏自然也暗恼沈青舟,可又顾及两家的关系。况且顾轻言在朝为官,少不得需要同朝为官的官员扶持着,而沈青舟如今正得圣宠,不好开罪。 如此便劝道:「明潇是我的女儿,她受了委屈,我这个做母亲的最是心疼。但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这事单凭老太太做主。」 直接把事甩给老太太,就算后来老太太反悔了,也怪不得旁人身上去。白姨娘翻了个白眼,暗暗骂秦氏狡猾,又插了句话道:「可这事要是传扬出去了,外头的人要怎么看我们顾家?大小姐金贵,求娶她的好人家又多。可苦了我们明漓了,日后还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老夫人一拍矮桌,斥责道:「你闭嘴!就不爱听你说话!现在在讨论明潇和沈青舟的事,你老是提旁人做什么!顾斐护着你,我可不护着你,还不滚下去反省,日后再敢出来招摇,看我饶不饶你!」 白姨娘吓得脸色一白,慌忙跪了下去。战战兢兢的应了声,这才垂着头下去了。谁料刚好同几个姑娘撞了个正着。 程昔先前见过白姨娘,对她还有两分印象。因知她心思多,又爱在顾斐面前煽风点火。于是把顾明潇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远着白姨娘便是。 结果没曾想让白姨娘看了个正着,她不便开口说程昔的不是,毕竟前头还有老太太护着。只好拿自家女儿撒气,一把掐着顾明漓的胳膊,使劲一拧,骂道:「你这个死丫头,让你在院里做女红,你出来晃荡什么?你见过哪家大家闺秀天天出来晃荡,又不是勾栏里头的妓姐儿,还让人挑三拣四的,没得让人害臊!」 这话带着十足十的恶意,拐弯抹角的骂顾明潇不知廉耻。顾明潇气得眼眶发红,上前一步要大声质辩。 程昔赶紧将人拉住,小声劝道:「大表姐别冲动,老太太找我们有事儿呢。」 白姨娘见程昔如此,以为她软和好欺负,嗤笑道:「表小姐也是可怜见的,年纪轻轻就没了父母。不过也不妨事,在顾家就跟自己家是一样的,可千万不要客气。虽然是个外姓,可谁教我们老太太宠着你呢!」 顾明潇这回终于忍不住了,她甩开程昔的手,大步走上前来,伸手一推白姨娘,怒道:「你算什么个东西!表妹跟顾家嫡出的女儿能差多少!歌姬就是歌姬,生出的女儿也低贱!」 白姨娘顺势往柱子上一撞,登时磕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哭嚎。顾明漓吓得放声大哭,「娘,娘!你快起来,你怎么样了?来人啊,快来人啊,大姐姐打人了,快来人啊!」 这里的动静一大,登时惊动了屋里的人,纷纷走了出来。也是十足十的巧合了,顾斐正好有公文落在府里,正折身回来拿。听见有哭声,遂寻了过来,就看见了场上的一幕。 顾明漓哭道:「爹,救命啊,大姐姐要杀了我们,爹!救命啊!」 顾斐惊怒,低头一看,见白姨娘昏了过去。勐然转过身来,抬手就给了顾明潇一耳光。
第39页 「孽障!谁给你的胆子动手伤人!」 顾明潇没防备,直接被一耳光打倒在地。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她跌在地上愣愣地坐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捂着脸哭道:「爹!你又打我,你又打我!你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 顾斐斥责道:「放肆!难道我眼睛是瞎的吗?顾明潇,你胆子越来越大,谁给你的胆子动手打人的!简直太没有规矩!」 众人全部都围了过来,秦氏一见场上情况,哪里会不明白自己的傻女儿又中了旁人的奸计。又是心疼又是恼恨,直哭诉道:「老爷,事情还没有问清楚,你打明潇做什么!纵是真的是明潇的不是,家里不也有家法在,你何必动手打她?丫鬟婆子们都看着呢,你让明潇的脸面往哪里搁!」 顾斐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直冷冷拂袖道:「我打的就是她,年纪小小的,心思居然这般恶毒!打死都不为过!」 程昔赶紧跟丫鬟们一起去扶顾明潇,见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唇角都被打破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小声道:「对不起,大表姐,都是我不好,你原是不必为我出头的……」 顾明潇哽咽道:「我哪里是为你出头,我就是看不惯白姨娘张狂的样子。我推了就推了,我敢推我就敢认。除非阿爹打死我,否则我决不认错!」 谁料最后一句就被顾斐给听见了,当场就暴怒道:「你说什么?你有胆子再敢说一遍!」 顾明潇脾气也硬得狠,还真敢再说,「我说除非阿爹打死我,否则我决不认错!」 顾斐听了,勃然大怒,秦氏上前也没拦住的,被顾斐一把推开,歪倒在了丫鬟婆子们身上。 顾明潇登时脸色惨白,唇角哆嗦着,脚下像是生了根似的,半点动弹不得。只能瞧着她爹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连哭都忘记了。 顾斐高高地扬起了手,不曾想程昔一下子窜到顾明潇身前,伸开双臂拦道:「舅舅不要,舅舅!」 「昔儿,你让开,这里没你的事,回你院子里去!」 程昔不肯让开,哪里肯让顾明潇再为了自己挨打。索性就昂着脸道:「舅舅要打的话,就打我好了。舅舅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已经不是昔儿从前那个舅舅了!」 顾斐眉心一跳一跳的,抑着两分火气,问:「你说什么?」 程昔道:「我说,舅舅已经不是昔儿原来那个舅舅了。我的舅舅是世界上最好,也是最讲道理的舅舅。他会带着我跟大表姐一起出去骑小马,放风筝。可是现在的舅舅连句解释都不肯听。」 顾斐放下手去,深深喘了口气,也是真的对程昔下不去手。毕竟明潇是自己家的,程昔却是妹妹家的,不能随便打。 顾明漓抱着假装昏倒的白姨娘还在一旁大哭,「爹,大姐姐要杀了我娘,爹爹救命呀!」 顾斐听得心里更烦,侧首怒斥道:「你闭嘴!每回都是你最先哭!什么你娘,那是你姨娘!你母亲只有一个,你可不要坏了府里的规矩!」 顾明漓登时就没了声音,只垂头抹着眼泪。 顾斐这才转过身来,两眼紧盯着程昔不放,许久,才又指了指顾明潇,问程昔,「你就这么维护你大表姐?她方才可是动手伤了人的,你没瞧见?」 程昔道:「我瞧见了,就是因为我瞧见了,所以才觉得舅舅不讲道理。」 她眨了眨眼睛,眼眶一下子就红透了,嗫嚅道:「昔儿知道自己是个外人,所以一直在舅舅家很安分守己,从来不敢说些什么。」 「谁说你是外人了?」顾斐不悦道。 「白姨娘就是这么说的。」程昔哽咽道:「大表姐听不惯,就上前评理,不曾想失手误推了白姨娘。舅舅一定要罚的话,就罚昔儿一个人吧,昔儿就是那个外人啊!」 「胡说!你几时是外人了!」顾家男子疼宠妹妹都是一脉相传的,顾斐从前恨不得把顾梦晚捧在手心里,自然连带着对程昔也好。一时气恼白姨娘说话不长脑子,又有些后悔刚才动手打了顾明潇。 如此,顾斐抬起手来,似乎是要去摸摸顾明潇被打过的脸。可顾明潇眼下就是惊弓之鸟,一下子就哭出声来,下意识地大喊,「大哥哥救我!哥!哥!哥哥救我!哥!」 没曾想还真把顾轻言给叫出来了,顾轻言一下子翻过走廊的栏杆。几大步冲上前来,一把攥紧了顾斐的手腕,沉声道:「爹,你想做什么?」 顾明潇一看靠山来了,赶忙躲顾轻言身后,拽着他的衣裳哭求,「哥哥救我,阿爹又打我了,哥哥!阿爹要打死我!」 顾斐拉不下来脸面,挣了几下也没挣开手腕。当场就黑了脸,怒斥,「顾轻言,还不放手?难不成你想忤逆父亲!」 「不敢。」顾轻言这才将手松开,左右环顾一圈,这才把目光落在顾明潇的脸上。他心里一痛,手指着白姨娘,质问顾斐,「爹,您可真让儿子好生敬佩啊。您虽是文官,可在家比儿子这个小将军还要威风,为了一个妾室,几次三番的动手打自己嫡出的女儿,不知道要是传到御史台,那些大夫们会不会参你一本。」 「大胆!我是你爹,你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给我跪下!」 顾轻言笑了笑,没动。他招唿着左右的丫鬟婆子,道:「愣着做什么呢?还不赶紧把人抬下去烧了,再不烧,尸体都该臭了罢。」
第40页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均不敢率先动手。 白姨娘原本就是装的,头上撞出的伤口流出来的血,还没有瓷片割破手腕流得多。一听顾轻言如此说,也不敢继续装了。哎呦一声,醒转过来。 顾轻言便道:「爹,您赶紧瞧瞧啊,这青天白日的,该不会是诈尸了罢?」 顾斐气得脸色发黑,当众被自家儿子这般忤逆,只冷冷一甩衣袖,招唿左右道:「来人啊,去请家法来,打这个小畜生!」 「我看谁敢打!」 老夫人由着蒋氏搀扶着走来,看着一场闹剧,捶胸顿足道:「宠妾灭妻,你可是要气死我啊!」 顾斐连声道:「母亲熄怒,儿子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他赶紧给秦氏使了个眼色。 秦氏假装没看见,跑去照看顾明潇去了。顾明潇这回受了好大的委屈,歪在秦氏怀里直哭,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 她一哭,秦氏也跟着落泪。程昔看了片刻,也红了眼睛。弄到最后。一走廊的人都垂头抹眼泪。 顾斐无法,只得跪在地上求道:「求母亲消气,都是当儿子的不是,母亲可要注意身体啊。」 老夫人抹了两把眼泪,这才道:「你纳妾室是为了顾家开枝散叶,我这个当母亲的自然是贊成的。可你看看你纳的都是什么人,专门在后院兴风作浪。这样,今个要么你就把白姨娘赶出去,要么你就当没我这个母亲!」 顾斐惊慌道:「母亲,使不得啊母亲!」 这要是传了出去,就像是顾轻言说的,御史台的大夫们参本上奏,能活生生毁了他的官途。 白姨娘见事情闹大了,也顾不得装了,拉着顾明漓跪下哭求,「都是妾身的不是,是妾身口不择言,惹了大小姐和表小姐的不痛快。妾身该死,妾身该死。」 说着,白姨娘狠狠给了自己两耳光,嘴巴登时流了鲜血。 顾明漓一愣一愣的,茫然地喊了声,「娘。」 结果被白姨娘一耳光打了回去,怒斥她,「你瞎喊什么!我哪里是你的娘,你的娘只有一位!那就是夫人!还不求老夫人和夫人饶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有红包掉落哦! 后文会虐渣爹的,放心,不要着急。 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29章 惩治白莲花 顾明漓都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满脸呆滞, 许久才反应过来,赶紧爬过去抱着顾老夫人的腿, 哭着求道:「求祖母开恩, 求祖母开恩,不要赶我们出去!」 她见顾老夫人面色冷峻,赶紧又转过去苦求秦氏,一连声的求饶道:「母亲,母亲!明漓知道错了, 以后再也不敢没有规矩了!母亲, 求您饶我姨娘一次, 不要把她赶出去!她可是我的亲娘啊,求求母亲大人大量, 饶过我们罢!」 秦氏冷哼一声, 直接将衣袖震开,没搭理。 反倒是老太太态度坚决,毫不留情道:「明漓, 这里没你什么事。白姨娘是不能留了, 即刻就送走,来人啊!」 立马就有婆子去拉人,白姨娘哭着大叫大嚷, 怎么都不肯走,直接被几个粗使婆子顺着地拖,髮髻散落, 泪水涟涟,连衣裳都滚皱了,好不可怜。 顾明漓扑跪到顾斐腿边,两手死死扒着他的腿,求道:「爹爹不要,爹爹!姨娘纵是犯了再大的错,可也不至于把她赶出去啊。她一个妇人,把她赶出去了,要她怎么活啊!何况姨娘身子又不好,眼下又受了伤,现在把她赶出去,岂不是活活要了她的命!求父亲看在我姨娘伺候您多年的份上,饶她这么一回!父亲!」 顾斐一听,心登时软了下来,又念起往昔白姨娘的好处来,尤其是床上的花招尤其的多。还真有那么点捨不得。可又不能忤逆了自己的母亲,只好退而求其次,开口道:「母亲,您看这样可行?把人发落到庄子里头反省反省,她一个弱质女流,被赶出府去,那不是要了她的命?传扬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顾家欺负一个妾室,名声也不好听啊!」 顾老夫人立马道:「那你动手打明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要了淑兰和我的命啊!一个妾室而已,怎得你这般喜欢!你这是要宠妾灭妻,你可是要气死我这个老母亲啊!」淑兰是秦氏的闺名。 顾斐哑口无言,只垂首默然。 顾老夫人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又严厉的斥责道:「明潇可是咱们顾家嫡出的长女,秦家又是书香门第,真要闹起来,秦家上门说理,你有几条道理?」 顾斐惭愧道:「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子做事冲动了。」他又抬眼去看了一眼顾明潇,微微迟疑。 顾明潇却是不肯看他,头一侧直接躲进了顾老夫人怀里,哭着唤道:「祖母救我!阿爹又要打人了!」 老夫人到底是顾及着顾斐的颜面,也应了他的意思,把白姨娘发落到庄子里。不准带任何丫鬟婆子伺候,也不准带什么细算。白姨娘听闻,又是大哭了一场,被几个丫鬟婆子硬拖了下去。 顾明漓赶紧跑去拦人,结果顾老夫人下令,直接让丫鬟将她关到菡萏院里,不准她随意出院。 如此,程昔扶着顾明潇要回牡丹院,一众人这才要散开。 顾斐见顾轻言要随着众人走,立马出声拦他,「谁让你走的?你给我回来!跪下!」 程昔听了声响,回身望了一眼。顾轻言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到了这种时候,顾轻言还是那个很孝顺的顾家大公子。
第41页 「爹。」 顾轻言掀袍就跪,不卑不亢道:「我是为人子的,您要打要罚,我也没有意见。但求您今后不要再动明潇一根手指头。她是我妹妹,我不许任何人动她,包括您。」 顾斐简直要被顾轻言气笑了,同时又暗暗感慨这个儿子跟自己年轻时真像。一样的倔强脾气,一样的疼宠妹妹。一时间也没甚么火气,可又不想失了大家长的威严,遂冷冷吩咐: 「你不许走,就在这跪一个时辰,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才能起来!」 顾轻言应得十分爽快,「好的爹,我听见了,您快去忙罢。」 如此,顾斐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结果没曾想,他才一走,顾轻言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角上的灰尘。余光瞥见边上站着个下人,遂偏过头去,笑着问:「知道该怎么说罢?」 「知道,知道,大公子请放心!」 这下人立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顾轻言这才满意,扬长而去。 牡丹院。 顾明潇坐在榻上啜泣不止,老夫人那里派了好几回丫鬟问了,连大夫都请了过来。生怕顾明潇真的伤到哪里了。 虽说是被自己亲爹打的,可那么多人都看着,顾明潇向来心高气傲,别提有多委屈了。眼眶都哭肿了,还不许任何人进屋。 秦氏在外头急得团团转,生怕顾明潇想不开再弄伤了自己。可又不好贸然进屋,只怕拉着程昔的手,让她替自己进去瞧瞧。 程昔应了,推门就进。没曾想迎面而来就是一个枕头。正正好好砸她头上去了,虽不是很疼,但还是吓得轻「啊」了一声。 顾明潇还以为是哪个丫鬟婆子,随手就丢了个枕头过去。她虽然心高气傲,又有点京中贵女的娇蛮,可是为人却很真挚善良。若是换了旁人家的小姐,砸的可能就是花瓶了。 「呀,表妹,怎么是你!快,让表姐看看砸疼了没有!」顾明潇立马站起身来,蹭蹭几步走了过去,拉着程昔替她查看。见只是脖颈处微微有点发红之外,这才大松口气。 「大表姐,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你骂我吧,可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程昔柔声道。 顾明潇疼程昔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骂她。心里时时刻刻都记着程昔幼时就没了母亲,遂对她百般偏爱,把能给的爱都给她,生怕她在顾家受半点委屈。当下就拉着程昔的手坐回榻上,只道: 「又不是你的错,我做什么要骂你?难不成在你心里,大表姐就是个蛮不讲理的人?」 程昔摇头,声音又软又糯,「我只是觉得,大表姐为了我受了罪,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大表姐若是心里委屈,只管骂我两句便是。」 顾明潇便道:「我早说了,同你不相干,就是我自己看不惯白姨娘。现在可好了,一耳光换她被送去庄子,我心里开心着呢。」 虽然嘴上如此说,可顾明潇还是落着眼泪,一边好强,一边又很柔弱。明明自己也是需要人保护,可一遇见危险还是能立马站出来保护别人。 这就是顾家的大小姐,正直,真挚,善良,有点娇蛮莽撞,又单纯的可爱。怪不得连宁王世子那样的人都喜欢她。她是个值得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的女子。沈青舟当真是没有眼光。 「我啊,才不要原谅阿爹,他总是如此。谁最先哭了,他便不分青红皂白的相信谁,袒护谁。仿佛我们都不会哭一样。」顾明潇拉着程昔的手,鼻音还是很重,「我也不怕被人笑话,不是他沈青舟不喜欢我,而是我顾明潇不喜欢他了!我不管是家世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做什么要去倒贴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 程昔见顾明潇看得通透,也觉得没有再劝解的道理。强扭的瓜不甜,即使沈青舟再好,可若是一个男人的心不在自己这里。纵是嫁给了他,也不会幸福的。与其两相折磨,不如痛痛快快地放手。 也许再见面时还没有那么尴尬。 「在我心里大表姐永远都是最好的,日后定然会遇见更好的。」程昔从桌上取来熟鸡蛋,轻轻给顾明潇揉了揉脸。 「啊,轻点,好疼。」 顾明潇唿痛,想了想又叮嘱程昔,「你以后可得擦亮眼睛了,宁愿找一个喜欢自己,可自己不喜欢的人。也决计不要找自己喜欢,可不喜欢自己的人。咱们女子就是要好生对待自己,与其奢望天边浮云,不如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谁知道日后嫁的人要纳几房妾室,整日斗来斗去真的没有意思。」 程昔笑着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顾明潇又道:「其实,我觉得我大哥哥跟你挺配的,但是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喜欢他。」 程昔手一顿,神色不甚自然道:「他是我表哥,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顾明潇道:「也是,不过话说回来,你跟我大哥哥应该是不可能的。」 程昔心里一紧,鬼使神差的问道:「为什么?」 「你常年不在京城,也许不知道。晋王膝下有一独女,常年陪伴在太后左右,人称嘉清郡主。这个小郡主很得宠爱,不仅是皇上和太后,就连几个皇子对其也很是宠爱。你说奇怪不奇怪,小郡主那么多人都瞧不上,偏偏瞧上了我大哥哥。早两年就放言道,今生非我大哥哥不要,你说她大不大胆?」 顾明潇道,丝毫没瞧出来程昔的神色变化,又接着道:「这不,太后要从九华山回来了,嘉清郡主肯定也会跟着回来。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了。她虽然是个郡主,可是还挺好相与的,比宁王世子强太多了。她是个极其美丽的姑娘,性子也挺好,你应该会喜欢她的。」
第42页 不知怎么的,听到顾明潇如此说,程昔居然觉得心里一紧,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偷偷熘走一样。她刚开始很烦顾轻言动不动就作弄她,可后来相处久了,又发现顾轻言爱妹如命,是个很重情的人。甚至为了妹妹,可以跟宁王世子作对,也不惜跟自己父亲顶撞,是个很勇敢的人。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可是可以尽力讨她欢心,是个愿意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的人。 最关键是,顾轻言说了,他很喜欢她。 程昔便信了,结果怎么还冒出来一个嘉清郡主。 从顾明潇那里出来后,程昔有些心不在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一下子就失落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习惯了顾轻言的作弄。如果以后顾轻言把作弄她的小伎俩用在旁的姑娘身上,那该怎么办。 如果顾轻言把送给她的髮钗也送给旁的姑娘,那该怎么办。 如果顾轻言也要送给别的姑娘花,程昔该怎么办。 紫晴不明所以,还以为她家姑娘是在担心顾明潇,遂扶着程昔的胳膊,小声宽慰道:「姑娘莫要担心,横竖顾大小姐有老夫人和夫人护着呢。再者说了,大公子那么疼宠顾大小姐,定然不肯再让她受委屈的。姑娘快别自责了,奴婢看着也心疼得紧。」 程昔道:「大表姐这回又是为了我,才挨了舅舅的打。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回头你帮我找找,把我娘留给我的那套蓝宝石头面送到牡丹院去。对了,还有我前个才绣的荷包,也一併送过去。」 闻言,紫晴讶然道:「姑娘!那可是夫人留给你的嫁妆,怎生能送人呢?要不换个别的吧?哪怕是送个古玩字画也好啊。」 程昔摇头,坚持道:「我娘留给了我很多东西,可在我心里,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没甚么打紧的。我只要自己活得开心,过得顺心,就是对我娘在天之灵最大的安慰了。」 顿了顿,她又侧过脸来,笑着同紫晴道:「再者说了,那套蓝宝石头面上头纹了牡丹花,大表姐喜欢呀。她能护我到如此地步,我若是连套头面都不捨得给,那我未免也太薄情寡义了些。」 紫晴听了心里暗暗感慨,她们姑娘自小就很重情义,一旦认准了谁,就会义无反顾的护着谁。不仅如此,待她们这些下人也素来和气,甚少拿架子压她们。因此,底下的人都很敬重程昔,巴不得她过得开开心心。 「是,姑娘。回头奴婢就去送。」 程昔点头,正巧路遇了先前那条走廊。她想起来顾轻言被顾斐留住,想来必然要受些磋磨,有心去瞧一瞧,又觉得不甚合适。正踌躇间,就听紫晴勐然惊道:「对了,早先上房让各院去取月银,奴婢忘记同芷婷说了。也不知道她去了还是没去。」 秦氏对待自己的几个子女素来一视同仁,待程昔也是如此。除却顾轻言之外,几个姑娘每个月有二十两月银,定时派人去上房取。 程昔家境优渥,其实也不指望着这点月银生活,可又不想总是麻烦别人,只好顺着秦氏的吩咐来。如此,便道:「我估计她肯定没去,要不你去看一看罢。」 紫晴福了身,应了句是,这才调头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如此,程昔稍微犹豫片刻,悄悄地往走廊里去。就想瞧瞧顾轻言是不是受了责罚。走廊里静悄悄的,两边栏杆上挂了草编的蓆子,微风一吹,满院子都是花香。她没瞧见人,大松了口气,只当是舅舅饶过了顾轻言,正待要走。 谁曾想手腕一下子被人从身后攥住,隔着一层衣料,火热的温度烫得程昔浑身一凛。她一愣,甩了下手没挣脱开来,反而让自己身形不稳,往后一歪。不偏不倚就歪进了顾轻言怀里。 「表妹今日对我如此主动,果真让我受宠若惊。」 顾轻言戏嚯的声音缓缓从头顶传来,穿着一身月蓝色箭袖常服,腰间繫着一条宽腰带,宽肩窄腰,看起来朝气勃勃。 「我才没有。」 程昔立马否认,试图从顾轻言怀里起来,不曾想他手劲儿居然如此大,一把攥着她的手腕,往长廊深处走了几步。边上有簇花丛,正正好和走廊形成一个死角。如果不是特意经过,根本不会发现有人在这里。 顾轻言将人引来,立马就松开了手,并没有想要冒犯程昔的意思。只面色认真的同她道:「表妹,谢谢你在我爹面前维护明潇。」 程昔不料顾轻言居然会提这个,便回他,「是我该谢谢大表姐,她总是维护我。」 顾轻言笑道:「你是表妹,自然要护着你。我爹那个人不讲道理,看见谁先掉眼泪,就觉得谁可怜。每次啊,都是我那个傻妹妹受委屈。我这个当哥哥的也心疼得紧。这下好了,终于把白姨娘撵到了庄子上,家里总算安宁了。我啊,终于可以安心的去巡防营了。」 「表哥也会有害怕的人吗?」 顾轻言嘆道:「有啊,外面再好,可家人永远都是最宝贵的。我虽然总喜欢跟我爹对着干,可他到底是我爹啊,他要打要罚,我能不受着么?否则御史台那些迂腐的老大夫们,吐沫星子还不得把我淹死?」 他整理了一下衣袖,勾唇笑了笑,「我没战死沙场,回头再死在了风言风语里,岂不是要全天下的人笑话。」 程昔不禁莞尔,觉得顾轻言有时候真挚的可爱。只道:「我以前一直都觉得表哥做事都是随心所欲,从不顾及别人的。现在才知道,原来表哥也会这般束手束脚。」
第43页 顾轻言挑眉,淡淡笑道:「也不全然是罢,愚孝这种事情,我反正是绝对不会做的。我爹要是哪天想不开,脾气上来了,一下把我打死了,那顾家岂不是要绝后了?」 他又垂眸定定地望了程昔片刻,忽而勾起唇角浅浅一笑,「表妹,你和小时候很不一样。你小时候胆子最小了,遇事就会哭鼻子。现在也会护着人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一直都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表妹。」 程昔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了顾明潇先前同自己说的话,一时间如同一盆冷水泼了过来。手心立马就凉了下来,她抿了抿,对着顾轻言微微福了福身,这才道:「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下去了。表哥有空去看一看大表姐罢,她此番受了很大的委屈。」 顾轻言不知程昔为何突然对自己如此冷淡,还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得表妹不高兴了。遂伸手拦道:「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是不是我哪句话说错了?」 「没有。」程昔回道。 顾轻言更加疑惑不解,明明程昔就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他拍了拍后脑勺,不知该如何去讨心爱的姑娘欢心。又不甚会说甜言蜜语。想了想,才嘆道:「表妹,你是有什么心事么?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程昔摇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只不冷不热道:「表哥,虽然我们是表兄妹,可是男女之妨不得不守。以后你还是别私下里找我了,让人瞧见不好。」 顾轻言道:「我定然不叫你名声受损,可我现在就想问问你,到底怎么了?」 程昔不答,转身就走。身后顾轻言唤她,「表妹,表妹!」 她一次都不肯回头,甚至连脚下都不顿一下。造化弄人,明明自己已经慢慢有点喜欢顾轻言了,怎么半路杀出了一个嘉清郡主。 得不到的东西,一开始就不要肖想,以免日后伤心的是自己。 程昔回了院子,没多大一会儿紫晴就打外头进来,随行的还有一个小厮。一见程昔的面,立马跪地道:「问表姑娘安,小的奉大公子的命,给表姑娘送东西来了。」 「我不要,你回去罢。」程昔连看都不看,直接拒绝道。 这小厮无法,回去又不好交差,只得哀求道:「求表姑娘宽容一二,小的就这样回去了,真的没有办法交差啊。小的上有七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七八岁的女儿,真的不能丢了这份差事。表姑娘人美心善,定然不会与奴才们为难。」 程昔道:「能不能交差那是你的事情,收不收是我的事情。你若是因此丢了差事,或者受了责罚,怎生能怪我。不该是你们大公子苛待下人么?」 这小厮被程昔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伸手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战战兢兢道:「表小姐……」 「行了,我倦了,出去罢。」 紫晴一听,立马上去搀扶程昔,见那小厮还是不肯走,遂板着脸斥道:「你怎么回事?我家姑娘让你出去,没听见? 」 这小厮赶紧应是,赶忙下去了。 紫晴将程昔搀扶到内间,见程昔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忍不住轻声问道:「姑娘,您到底是怎么了?可是和大公子吵架了?难不成他欺负你了?不行,奴婢这就去告诉老太太,让老太太给姑娘做主!」 说着,紫晴就要走,程昔赶紧拦住她,轻声道:「没有的事,他哪里就能欺负我了。不过是我自己心情不好罢了。」 紫晴半蹲下来,攥着程昔的手道:「姑娘,说句不知分寸的话,奴婢自小伺候着您长大,一直把您当自己的亲妹子。万万不肯教您受了委屈。您要是有什么委屈,也尽管跟奴婢说一说。奴婢上刀山下火海也会保护姑娘的,定然不教姑娘受半点委屈。」 程昔心里感动,爹娘相继离世之后,父族又没什么宗亲,血缘关系也淡薄。唯有紫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 「我没什么事,你放心好了。」 ※ 沈府派人来了好几回了,说是要亲自登门赔礼。顾老太太最是疼宠顾明潇这个孙女儿,也是顾及顾家的颜面,哪里肯给沈家好脸色。直接让人拒绝了。 一来二去,沈家的当家主母宋氏也受不住,两家从前关系那么好,怎能为了这种事情就生了嫌隙。听说是关起门来狠狠教训了一顿沈青舟,具体怎么样,程昔也不得而知。 顾明潇被顾斐当众打了一个耳光之后,刚开始没什么要紧事。不曾想后半夜就开始发了高烧,换了好几波大夫来,就是退不下热。在床上躺着,满脸大汗,嘴唇都被烧得起了一层白皮。就连梦里也不甚安稳,嘴里一直念着:爹爹不要打我,哥哥救我,哥哥。」 秦氏听得肝肠寸断,早就哭过好几场了。老夫人那里也是死催活催,让管家赶紧再找个医术好的大夫过来,也很是心疼。秦氏怕老夫人身体吃不消,遂让丫鬟婆子们好生伺候着,自己则是守在顾明潇跟前。二房的蒋氏也不好坐视不理,赶紧陪在顾老夫人身边安抚着。 程昔得了消息,自然是要去探望的。她才一踏进门槛,就听见秦氏在低声啜泣。自己这个舅母平时看着很是要强,又是大户人家出身,很是知书达礼。平时从不见她如此模样,想必是心疼顾明潇心疼得狠了。 她不免又想起了自己的亲娘,如果娘还活着的话,不知道现在程家是何光景。
第44页 「昔儿过来了啊。」 秦氏擦了擦眼泪,拉着程昔的手坐下,勉强笑道:「你是个好孩子,平时跟明潇走得又近。那日舅母没来得及谢谢你。」 「舅母言重了,都是大表姐维护我多些。」程昔温声开口,又瞧了床上的顾明潇一眼,问道:「大表姐好些了没有?」 秦氏又落了两行泪,捶胸嘆气,「一直高烧不断,梦里都在念着胡话。我们明潇性子又倔,跟她哥哥一模一样。可怜了每次都是我的明潇受委屈,还不如合离算了,不想再受这个委屈。」 程昔一听,惊了一下,很少听闻勛贵人家有主母主动要求合离的。不过听说秦氏的娘家也是大户人家,想来合离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就可怜了顾轻言和顾明潇以后就没有父亲了。对顾明潇的婚事,以及顾轻言的仕途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舅母快别这样说,舅舅只是受了小人矇骗。眼下白姨娘已经被赶去了庄子,二表姐也不敢再出来兴风作浪了。咱们不如想些法子,赶紧让大表姐好起来。」 秦氏点头,也是一时气恼才提了合离。她是当人母亲的,时时刻刻都会替自己的子女着想,眼看着顾轻言的仕途正起步,而顾明潇也到了议亲的年龄。若真是合离了,恐怕对两个人都有影响。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个人一齐往外瞧去,就见顾轻言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夫。 「娘,我找了御医过来给明潇看病。」 秦氏一听,居然是御医,赶紧给人让了位置。程昔不免多瞧了顾轻言几眼,见他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始终没移开过顾明潇,脸上的心疼几乎要溢了出来。 程昔抿了抿唇,侧过脸去,没再看他。 「王太医,我妹妹的病情怎么样了?」顾轻言见太医起身,连忙凑近身来,急声询问道。 王太医嘆了口气,捋着花白的鬍鬚道:「顾大小姐这是惊吓过度,又染了风寒,这才导致高烧不退。」 「可有法子将热先退下去?」 王太医道:「这样吧,顾小将军,下官先写个药方,定时让人给顾大小姐灌一帖药,如果还是高烧不退,那下官也没有办法了。」 闻言,秦氏又大哭了一场,一下歪倒在床边,抱着顾明潇哭道:「我的明潇啊,怎生就受了这么大的罪,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娘怎么活啊!」 顾轻言听得心里烦躁,忍着火气同王太医道:「那就有劳太医了,不管是什么药材,一定要按照最好的配。只要能救我妹妹,什么我都能答应。」 王太医应是,这才写了一张药方。顾轻言赶紧让下人下去煎药,这才让管家将太医送出府。他一手挑开珠帘,见顾明潇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眼眶一热,赶紧望了望天。 程昔忍不住宽慰他道:「表哥别太担心,大表姐一定会没事的。」 顾轻言没说什么,待丫鬟将药送了过来,亲自抱着顾明潇,一勺一勺吹凉了往她嘴里送。 顾明潇烧得脸色绯红,意识不是特别清晰。只茫然地问:「是哥哥吗?是不是哥哥?」 「是哥哥,明潇别怕,有哥哥在,哥哥保护你。」顾轻言温声哄她,见药汁灌不下去,微微有些急了,像是哄孩子似的,「明潇乖,你最听话了。哥哥餵你喝药,喝了药什么病都好了。没人再敢打你了,哥哥护你。」 秦氏忍不住,直接冲到外间哭了起来。程昔赶忙跑过去安抚她,才安慰了两句,不曾想顾斐大步跨进门槛,急沖沖的往里间走。边走边问: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明潇怎么了?明潇呢?」 秦氏现在看都不想多看顾斐一眼,闻言也不回答直接扭过一边去。 顾斐见没人应他话,径直走进里间,没曾想就被顾轻言一下子拦住了。他眉头一皱,怒斥:「顾轻言,你想做什么?还不赶紧让开!」 顾轻言沉着一张脸,并不肯让,只冷冷质问,「人是你打病的,你现在还来做什么?是想看看明潇被你吓成了什么样子?爹,你有什么气,只管冲着我一个人来,你要打要罚,我顾轻言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明潇不行,我不许你动她!」 顾斐也是听了府上下人禀告,这才知道明潇病了。也管不了衙门里有多少公务,赶忙乘着马车回府。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十万火急的跑来牡丹院,就是想看一看自己的长女怎么了。 可没曾想却被自家儿子拦在外头,还疾言厉色的质问他。当场就来了火气。一耳光抽了过去,冷冷斥责道:「顾轻言,你反了天了!这是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吗?这个家只要有我在一日,就没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给我让开!」 顾轻言脸被打得侧过一边,舔了舔唇角,尝到了一丝腥甜。他也不甚在意这点伤痛,只嘲讽地笑道:「爹在朝廷上向来与世无争,同谁都不起争执,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想不到啊,回了府上居然对自己的亲生儿女又打又骂。爹,您可真让我好生敬佩。」 秦氏生怕父子两个再吵了起来,赶忙去拉顾轻言,「轻言,快别说了,这是你父亲,你怎能同他这般说话?还不快些认错。」 顾轻言道:「我没错,反正父亲看我也不顺眼,不如我就搬出去自立门户罢。」 一句话立马又惹恼了顾斐,父子两个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仇人,一见面就针锋相对。平日里还好,顾轻言人又孝顺,就是骂他几句。他自己也能笑嘻嘻地插科打诨过去。可眼下不行,他就是要给顾明潇讨一个公道。
第45页 秦氏一个人劝不动顾轻言,赶忙唤程昔,「昔儿,你快来,把你表哥带出去。」 顾斐怒声道:「孽子!当初我要是知道他长大了会是这个样子,就应该把他摔死!」 程昔头皮直发麻,赶紧拉顾轻言出去,压低声音道:「表哥,你别再说话了,先出去罢。」 顾轻言面上嘲讽之色更浓,也许是听惯了这种话,并没有觉得特别难过,甚至还能风轻云淡的笑一下。他轻轻将程昔推开,摇了摇头,淡淡道:「你还是留下来陪陪明潇罢。」 说完,抬腿就出了门去。 「逆子!」顾斐气得更狠,冷冷一甩衣袖。可他到底也没忘了自己是做什么来的,赶紧撩起珠帘走进内间,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的顾明潇。心里勐然一抽疼。可他是个男人,又是一家之主,轻易不会表现出来。 见床边的矮桌上还摆着半碗餵剩下的药,赶紧走上前去。连着被子将顾明潇抱在了怀里,亲自餵她。 「明潇,你快醒一醒,是爹爹来了,爹来看你了。」 顾明潇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勉强吞咽了两口药汁,一听这话,喃喃自语道:「我不要爹爹,我要哥哥。哥哥救我,阿爹又打我了,哥哥快来……」 顾斐心里一痛,端碗的手轻轻颤抖着。许久,才温声开口道:「明潇听话,阿爹不打你。你可是爹的长女,爹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打你。喝了药。我们明潇就能好起来了。」 程昔来顾家已有两个多月,也是第一次见顾斐如此温和的一面。素日他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严父面孔,对待自己的几个子女甚少有温和的一面。尤其对顾轻言,那是非打即骂,每次一见面就跟仇人一样。 可是顾轻言应该想不到,顾斐也不全然是个严父,他也会疼惜自己的儿女。只是碍于情面,不太会表达而已。 「昔儿,你表哥脾气硬,我怕他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赶紧出去看看,帮舅母好生劝一劝。」秦氏低声道。 程昔点头,这才提裙踏过门槛。沿路拦了几个丫鬟问,一问才知顾轻言怒气沖沖的去了菡萏院。 这下可坏了,白姨娘虽然被发落到了庄子里反省。可顾明漓还在菡萏院。以顾轻言的行事作风,怕不是要把菡萏院给拆了。到时候事情一闹大,那顾家哪里还有安宁的时候。 离得老远就听见前头传来叫喊声,外头围着一圈的丫鬟婆子,各个战战兢兢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老管家一擦满脑门的虚汗,隔着一道院门沖里头喊:「大公子熄怒啊,大公子!可不能再砸了啊,大公子!」 程昔心觉不好,离得近了才瞧见院里的情形。满院子都乱糟糟的,被顾轻言又摔又砸,闹了好大一通。他脾气大得狠,正愁没地方撒气,一脚将堂屋的门踹飞,吓得丫鬟婆子们纷纷往屋里头躲。 这还不算,连带着屋里的东西也被顾轻言盛怒之下砸了个稀巴烂,顾明漓缩在墙角,哭道:「求大哥哥饶了我吧,不要再砸了,我真的好害怕。」 「你怕?你怕什么?你胆子大得狠,连明潇你都敢动,有什么是你不敢的?」顾轻言冷笑,一脚将博古架踹倒,上头摆放着的瓷器古玩碎了一地。 几个婆子赶忙上去抱着顾轻言的腿,被他两脚踹开了去,怒斥道:「狗奴才!谁准许你们碰我的?都给我滚出去!谁都不许进来!」 几个婆子躺了一地,赶忙爬起身来屁滚尿流的跑了。如此屋里就只剩下顾明漓一个人了。她吓得脸色都白了,连声唤人来救她,可哪里有人敢冲进来。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顾明漓刚要爬起来往外头跑,可顾轻言动作更快,直接抬腿上前一步,硬生生地将人给堵了回去。脸色阴沉地可怕。眉头紧紧皱着,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冷冷笑道:「我看你这次往哪里躲!」 第30章 真心鸭 「大哥哥别打我, 我姨娘已经被发落到庄子里了, 她肯定知道错了。求大哥哥饶我一次罢,明漓求你了。」 顾明漓赶紧跪下来, 两眼哭得跟核桃一样, 不住地用手帕擦拭眼泪。一副快吓出魂儿来的可怜模样。 顾轻言抬腿将椅子踹飞,吓得顾明漓又是一个哆嗦,哭声就更大了。 「闭嘴!」 顾轻言一声厉呵,立马吓得顾明漓闭紧了嘴巴,只敢肩膀一抽一抽的低声啜泣。 「你还有脸哭, 我饶你几回了?我上回怎么警告你的, 谁允许你再碰明潇的!」 顾明漓哭道:「大哥哥, 我真的没有。都是我姨娘一时煳涂,真的不关我的事!」她跪行着去抱顾轻言的腿, 「大哥哥, 我也是你妹妹啊,我也是你妹妹,你怎能这般偏心!」 顾轻言将人震开, 冷声道:「我没有你这种心思歹毒的妹妹, 是不是嫡出不要紧,可一个人如果连心肠都是黑的,那就不配为人!」 顾明漓往一边跌去, 手掌按在了碎瓷片上,登时划破手心,汩汩地往外冒血。她捧着手掌哭道:「明漓自知自己身份低贱, 可我到底也是顾家的女儿。即使是做错了事情,要打要罚也轮不到大哥哥来!再者说了,我姨娘都被发落到了庄子里受苦,大哥哥又何必跑过来兴师问罪。」 「你想得倒美,一个歌姬如今也敢欺负到了明潇身上,简直找死!不要以为我爹护着你们,就可以在顾家为所欲为!我娘是好欺负的,可我不是!」
第46页 顾明漓哭道:「那大哥哥还想怎么着?难不成要把明漓打死么?明漓虽然是个庶出,可总归也是顾家的骨肉!爹都没说什么,大哥哥凭什么对明漓喊打喊杀!」 顾轻言冷笑,他自然不会去动手打女人。可又不肯轻易放过顾明漓,只对着外头的婆子们喊,「来人啊,快来人,去给我取块红木板子来,快!」 下人们面面相觑,均不敢开口应。 如此,顾轻言又道:「怎么,我现在说话都没有人听了?」他一怒,哪里还有人敢不应,立马就有下人取了红木板子来,战战兢兢地双手举过头顶递给了顾轻言。 「我从不打女子。」顾轻言摆了摆手,随便指了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命令道:「你过来,打她二十下板子小惩大诫。」 那婆子不敢不听,可又不敢真的打顾明漓,站在一旁正不知所措。 程昔上前一步道:「表哥别冲动,二表姐纵然有错,上头还有外祖母,舅舅还有舅母罚她,不能由你来罚。」 顾轻言道:「你别说话,没有你的事。」他加重了语气,提了一个音,「怎么,还不打?」 那婆子当即骇了,赶紧攥着板子走上前来。对着顾明漓比划了好几下,到底对着她后背打了一下。 顾明漓当即就大哭出声,「爹,救我!爹爹救我!大哥哥要杀了我,爹!爹!」 「你就是喊破天都没有用!给我打!」顾轻言丝毫不为所动,想来这回是气得狠了,也不管事后顾斐是如何暴怒,眼下就想先替顾明潇出这口恶气。 程昔劝也劝不住,无论说什么顾轻言也不肯听。她见顾明漓挨了没几下,都哭岔音了。生怕再打下去回头不好收场。只得赶紧上前,扯着顾轻言的衣袖求道:「表哥,别打了吧。再打下去,回头舅舅知道了,定然会发怒的。」 顾轻言不听,直接侧过身去。 程昔咬了咬牙,绕到他的正前面,又道:「表哥,我是真的为了你好。这事早就罚过了,一罪不能二罚,你私下来闹已经不合规矩了。如今又让下人责打二表姐,更会落得一个苛待庶妹的名声。你在朝中虽然是个小将军,可御史台的大夫们,不会因为你是小将军就不参本了。而舅舅也不会因为你是小将军就不责罚你了,表哥!」 顾轻言哪里会不明白其中水深,可看见明潇都病成了那个样子,一口气无论如何也忍不得。深深唿了口气,才哑着声道:「我早便说过,明潇是我最珍爱的妹妹,谁都不许动她。顾明漓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明潇。我让人打她二十戒尺都是轻的!」 程昔无可奈何,也不知道天底下的将军是不是都是顾轻言这个样子。一时抿紧唇角,不知到底该说什么才好。 顾轻言轻轻道:「你莫怕,同你不相干,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我既然敢做,我就敢承认。」 他又对着那婆子道:「打,给我狠狠地打!若是敢手下留情,我扒了你的皮!」 这婆子哪里还敢放水,每一下都使劲了全身的力气。生怕打不疼顾明漓。 顾明漓这回才是真正知道了顾轻言的厉害,连声哭求,说自己再也不敢了。见求不动顾轻言又调头去求程昔,哭得脸色脂粉都花了。 顾轻言照例是不肯让程昔落了半点不好听的名声,直接将她轻轻推开,这样一来,无论怎样,肯定扯不到程昔身上去。 都这种时候了,也不知道顾轻言怎么还想着要保全她。 不知谁喊了一句,「老爷来了」。外头人群立马分散开一条小道,顾斐一马当先,大步跨进院子。见整个菡萏院都乱糟糟的。心里登时冒了火气。 顾明漓见救星来了,赶紧将手上血迹往脸上抹了两把,往地上一倒,整个人蜷缩起来。 程昔微微一愣,心都跟着紧了起来。她很怕舅舅和表哥再因为这事起了什么争执,赶紧悄悄去扯顾轻言的衣袖,压低声音道:「表哥,你快跑!快去求外祖母庇护,我在这给你拦着舅舅,快啊!」 谁知顾轻言天生就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他说承认,就绝对会承认。原地不动地站着,就等着顾斐来。 程昔都快哭了,都这种时候了,哪怕父子两个有一个性子软一些的,这事都容易解决。 果不其然,顾斐见顾明漓缩在地上,满脸都是鲜血,还一个婆子举着板子往她身上打,登时看得目眦尽裂,一脚将那婆子踹开,赶忙去扶顾明漓。 顾明漓就像是吓傻了一样,使劲抱着顾斐的胳膊不松手,死死咬紧嘴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凄楚模样。 程昔一看这种情形,心一下子凉了起来,赶紧随手拉了一个丫鬟,打发她去前院请老太太过来。 顾斐手指着顾轻言,怒斥道:「顾轻言,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了!你还有没有半点规矩!明漓可是你妹妹,你怎么能这么打她!」 「我没有打我妹妹,我没有打明潇!」 顾斐一听,气得越发狠了,偏偏顾明漓还添油加醋道:「爹爹,救命啊!我好怕,大哥哥二话不说就闯了进来,他要杀了我,爹爹救我!」 「你别怕,爹在这里!」顾斐拍了拍顾明漓的肩膀以示安抚,这才指着顾轻言怒斥,「孽障!你给我跪下!」 顾轻言低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以跪,但不能跪在菡萏院,因为她们真的不配!」
第47页 「你!」顾斐都快气煳涂了,连说了三个「好」,这才道:「那你现在就滚到外头去跪,今天我要是不打死你这个孽障,我就不是你爹!」 顾轻言二话不说,调头就走。正好即将要和程昔擦肩而过时,脚下顿了顿,他回过头来,冲着程昔笑了笑,「表妹,你就别跟来了,去帮我看看明潇罢。她每次生病了,最怕喝苦药了,记得给她蜜饯吃,回头我再去瞧瞧她。」 「表哥!」 程昔上前一步,眼眶红红的,她两只手死死地拉紧顾轻言的衣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他这么一去,似乎再也回不来了。她心里闷闷地难受,从来都不知道顾轻言原来在家居然过得是这种生活。 「你最听话了,去罢。」 顾轻言抬腿就走,衣角一下子就从程昔手心里抽离。她攥了攥,什么也没有攥住。 顾斐安置好了顾明漓,又让人请了大夫过来。院里院外都乱成了一团,基本都被顾轻言砸了个干干净净。顾斐又是生了好大的气,见菡萏院没甚么要紧事之后,大步流星的往外头走。身后跟着十几个小厮,手里抬着长凳,扛着板子,还找来了一捆绳子。 恐怕是要把顾轻言打个半死。程昔到底没有听顾轻言的话,偷偷地跟了过去。就见前头人群拥挤,顾轻言就跪在花园最中央的石子路上。 也真会给自己找地方。 顾斐对着左右喝命道:「都等什么呢?把这个孽障给我绑起来打!」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许久才咬紧牙关走了上前。却不曾想,顾轻言摆了摆手,随意道:「不必绑我,我不会跑,也不会躲,更不会反抗的。」 其实,就以顾轻言的身手,他若是真想反抗,在场谁能奈何得了他。可他性格执拗,宁折不弯,又偏偏是个孝子,爱妹如命,是个很复杂的人。 顾斐道:「好!那就依了小将军的意。既然你是我顾家的子孙,那就得守我顾家的规矩!你擅自闯入菡萏院,这是坏了规矩。随意惩处自己妹妹,这是苛待庶妹!你还顶撞忤逆我这个父亲,这是大逆不道!你今日本该待在巡防营,可却私自回来,这是玩忽职守!我可有冤枉了你!」 顾轻言回他:「有没有冤枉我,你心里有数。横竖父亲都不会轻饶了我,还罗列这么多罪状做什么?生怕御史台的大夫们不参本上奏?要打就打便是,何必多言。」 顾斐气得脸色铁青,冷冷一挥衣袖,对着左右喝命,「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不论,只当我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小厮为难道:「大公子,这……」 顾轻言待下人向来很和善,也不想过多的为难人。自顾自地站起身来,伏在了长凳上,面无表情道:「打罢。」 程昔一直躲在柱子后面,两手紧紧地捂住耳朵,不忍去听板子打在顾轻言身上,而发出的沉闷声响。可顾轻言脾气又硬,打过一轮,硬是一声都没吭,明明身上都见了血,可还是咬紧牙关,不肯认错。 顾斐便道:「打!打到他认错为止!」 小厮们平时没少受顾轻言的恩惠,眼下见他如此,也是真的下不去重手。又抬起板子狠打了几下,就忍不住跪下求道:「大人,不能再打了,不能打了,大公子受不住的!」 顾斐怒道:「他自己都没求饶,你个奴才求什么情!闪开!」 程昔再也忍不住,直接跑了上来,一把抱住顾斐的腿,哭求道:「舅舅不要,不要再打了,舅舅!」 顾斐沉声道:「没有你的事,你退下!来人啊,把表小姐带回去!」 程昔不肯走,硬拖也要拖到外祖母过来。赶紧抱得更紧了。又因为深知自家舅舅最见不得女子的眼泪,遂赶紧落下两行泪,专门哭给顾斐看。 「舅舅别打了,求求你了舅舅。表哥真的知道错了,求你不要再打他了。」 果不其然,顾斐一见程昔在哭,立马心就软了一半。也只可惜了,顾轻言从不肯轻易掉眼泪,否则顾斐早就下不去手了。 顾轻言脸色煞白,两手死死的扣紧凳脚,他缓缓吐了口气,嘴里冒出一口浓稠的鲜血。顺着唇角落在地面,他自己也不甚在乎,自始至终也没有喊过痛,可眼下却伸手颤颤地拍了拍程昔的肩膀。 「表哥,你再坚持一下,外祖母很快就来了。」 程昔带着哭音小声道,她自然以为顾轻言是疼得狠了,才会来拍自己的肩膀,正要再说几句宽慰他的话。 却听顾轻言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沙哑,他说:「不让你跟过来,你非来,往边上闪闪,衣裳那么干净,可别沾着血了。」 顾轻言总是这样,明明都疼成了这样,可还是时时刻刻想着身边的人。哪怕他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 程昔只觉得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就填满了,顾家兄妹性格一个比一个倔强,可都是对她很好的亲人。 顾斐见程昔死不撒手,对着左右喝命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表小姐拉开,快!」 从旁边立马走上来两个丫鬟,试图要将程昔拉走。程昔深知再打下去顾轻言半条命都要交代到这里了,哪里肯走,索性就上半身伏在顾轻言身上,自己的后背就完全暴露在板子下面。 执着板子的小厮们面面相觑,均往后退开几步,生怕一不小心再误伤了表小姐,那才是真真不得了了。
第48页 「表哥,你别怕,我护着你。我会护着你的!」程昔两手环着顾轻言的腰,压低声音,几乎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了,「表哥,你就跟舅舅认个错,算我求求你了,好不好?你赶紧认个错,我怕你再挨下去,身子受不了。」 早先便说,顾轻言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他是武将出身,一旦认定什么,那就非做不可。比如说对程昔的一颗真心日月可鑑。眼下无论如何也不会率先低下头去。 顾轻言不肯低头,那顾斐就更加不会低头了。他噼手夺了小厮手里的板子,上前一步,一把将程昔往边上扯了一下,结果没扯动。 「昔儿,这里没有你的事,还不赶紧让开,否则舅舅连你一块儿打!」 话音未落,就听远处传来一声,「我看谁敢打我的宝贝外孙女!」 程昔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她两只胳膊一软,几乎要环不住顾轻言的腰了,两边立着的丫鬟赶紧将她扶了起来,往一边站着。 顾老夫人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走了过来,一见顾轻言的悽惨模样,脸色大变,捶胸顿足地哭道:「冤孽啊,冤孽啊,你打轻言做什么!轻言可是我的心肝啊,你打他,可不就是要了我的命啊!」 顾斐早在顾老夫人过来时,脸色已经变得难看下来,心里也知有顾老夫人护着,今日不能再拿顾轻言怎样。只好道:「母亲熄怒,儿子也是为了顾家的声誉着想。顾轻言天天在朝堂上学着旁人搅弄风云,我这个做父亲的也说不听他。哪知这个孽障现如今连我这个父亲也不放在眼里。当着我的面就敢让人痛打明漓。明漓可是他的妹妹啊,顾轻言这个畜牲!」 秦氏早就一下扑在了顾轻言身侧,见他浑身都是血,根本不敢用手去碰,伸怕再碰疼了他。心里疼得仿佛被人用刀子在绞,捶着胸口哭道:「老爷,轻言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你怎么能这么打他!他就是做事再混帐,再没有规矩,他为的也是自己的亲妹妹啊!老爷明明知道轻言孝顺,你无论怎么责罚,他都不会去躲。可还要照死里打他,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吶!」 程昔生怕秦氏再哭出个好歹来,赶紧上前搀扶,也跟着道:「舅舅,表哥做事是冲动了些,可看在大表姐还病着的份上,饶了表哥这一回罢,他真的知道错了。」 顾斐冷笑两声,伸手一指顾轻言道:「好好好,你们就护着他吧,什么时候他把天都捅下来,你们还护着他罢!依我看,打死还干净了,我自当从没生过这个儿子!」 顾老夫人怒道:「你闭嘴,打都打过了,你现在说这种话,你这不是要诛轻言的心!他待底下几个弟弟妹妹都好,连昔儿都捧在手心里宠!你想想看,轻言这种孩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打自己的庶妹。定然是明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的,你当日问都不问一声,你就动手打明潇。现在还这么打轻言,你是不是要我这个老婆子死在你面前,你才肯甘心!」 顾斐一听,脸色登时白了两分,赶紧跪了下来,道:「母亲可别说这种话,都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是。可轻言怎么说也是我的儿子,他做错了事情,我这个做父亲的教训一下,有什么错不成?」 顾老夫人道:「你这叫教训吗?你就是想活活把他打死!你如今位及尚书,官居一品,也算是朝廷栋樑。可轻言也是个小将军,光耀我们顾家的门楣,你这般责打他,传扬出去你让他今后在京城怎么做人,怎么去服众!」 顾斐哑口无言,只垂头默默听着。他抬眼瞥了顾轻言一眼,见他脸色惨白,满脸都是汗。也觉得自己下手太重了,明明轻言年岁也不大,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把他打死。 顾老夫人训斥了顾斐一番,这才赶紧让下人将顾轻言好生抬回去。管家马不停蹄的跑出去找大夫,前头顾明潇还没好,顾轻言又受了伤,整个顾家又乱成了一锅粥。 程昔见前面人影憧憧,也没有非得挤进去的意思。顾轻言那个人很好面子,想来也不希望自己最狼狈的模样让别人瞧见。 长房这边动静一闹大,二房的人也赶紧跑来劝。蒋氏拉着秦氏到一旁开导去了,顾明涟就跑来找程昔,将她往边上引引,压低声音询问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闹了起来,大哥哥又做了什么?」 程昔只好一五一十的将详情同顾明涟说了,末了,又深深嘆了口气,道:「我从前竟然不知大表哥居然脾气如此硬,那么重的板子,他硬是一声都没吭。」 顾明涟也嘆道:「也不是第一回 了,大哥哥同大伯父关系向来如同水火,每每遇见了,总是闹得很不开心。」 她又挽着程昔的手继续道:「你初来京城,所以你不知道。其实大哥哥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风光。远的不说,就说宁王府。宁王世子看上我大姐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顾家虽是勛贵人家不假,可哪里能同王府相抗衡。大伯父在朝中素来保持中立,对大姐姐的亲事并不十分上心。因此,我娘暗地里偷偷告诉我,大伯父为了不开罪宁王,有意将大姐姐指给宁王世子。可偏生大哥哥敢站出来为大姐姐说话。」 顾轻言真的是很疼爱顾明潇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因此不肯见她受半分的委屈。即使明白顾家比不得宁王府,可还是要倾尽全力保全妹妹。因为知道妹妹喜欢沈青舟,遂极力撮合。放眼整个京城,没几个人敢这么做的。
第49页 程昔少不得又暗暗对顾轻言生了两分怜悯,她这个大表哥总是能给她惊喜。她抬眼望了一圈,见丫鬟们端了一盆血水出来,脸色又白了两分。 「你也别怕,大哥哥怎么说也是长房嫡子,大伯父纵然有再大的火气,也不会真的把大哥哥怎么样的。」顾明涟宽慰她道,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啐了一口,「顾明漓那个小蹄子,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善茬儿,果然狼子野心,这回可好了,让大哥哥狠狠教训了一顿,保管不敢再出来兴风作浪了!」 程昔苦笑,这笔买卖可不算太划算。正好顾明涟要去牡丹院探望顾明潇,如此,程昔趁着没什么人在,悄悄地进了里间,想瞧一瞧顾轻言怎么样了。 整间屋子都瀰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腥甜,丫鬟婆子们全部都被打发到外头守着。秦氏和蒋氏去了前院宽慰老夫人去了,因此屋里除了顾轻言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程昔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想法,总觉得一定要亲眼看见顾轻言没事才能安心。她往前迈了几步,距离床榻五步之遥停了下来。 顾轻言卧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床枣红色的锦缎被褥,脸色还很惨白,额发湿漉漉的粘在脸色。他似乎还很疼,好看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程昔默默嘆气,转身就走,忽听身后有人唤她表妹,脚下一顿,这才转过身来。正好同顾轻言对视了一眼。 「看了两眼就走,我若是真的睡熟了,岂不是要同你错过了。」 程昔抿了抿唇,尚且还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却见顾轻言拍了拍床边,轻笑着同她道:「你过来坐下,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不太方便罢,要不然,表哥先休息,等有空了我再来。」 程昔抬腿就要走,谁知身后立马传来了顾轻言的咳嗽声,她立马转过身来。想了想,走至桌边倒了杯温水,上前递给顾轻言。 「多谢。」 顾轻言的声音很沙哑,精神也不甚好,只是勉强打起精神同程昔道:「我大约在你心里,印象更不好了罢?其实我并不是想忤逆父亲,可我又见不得明潇受半点委屈。」 程昔坐至床边的凳子上,闻言,轻声道:「大表姐很幸运,有个一心一意护着她的哥哥。」 顾轻言摆了摆手,自嘲道:「别了罢,如果我连亲妹妹都护不住,哪里还有什么脸面保家卫国。」 他抬起头来,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我能问问你么?你为什么突然对我如此冷淡,是我哪里做错了,或者做得还不够好,惹你不高兴了?」 程昔没想到顾轻言居然问她这个,可总不好说自己是吃了嘉清郡主的醋罢。她可是连嘉清郡主的面都还见过。如此,只好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表兄妹不应该走得太近,容易招人闲话。」 这回顾轻言沉默了许久,似乎在郑重考虑程昔的名声问题。末了,他点头,满脸认真道:「我知道了,对不住了表妹,之前是我太过唐突,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今后不会了。」 程昔攥紧了十指,全部都收拢在衣袖中。顾轻言不知不觉就住进了自己心里,可她又不能去祸害顾轻言。如果嘉清郡主真的非顾轻言不嫁,而顾轻言又非自己不娶,到时候还不得闹得满城风雨。 许久,程昔才起身,同顾轻言轻声道:「表哥好好养伤罢,我在这里也不太方便。我知道你惦念着大表姐,你放心,我日日都会去看她的。」 顾轻言道:「那多谢你了。」 程昔再不多说什么,转身就出了房门。眼眶却一下子就红透了。 紫晴在外头等着,一见自家姑娘红着眼眶出来,还以为是顾轻言怎么她了,当时就急得不行,连声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程昔摇了摇头,一个字都不多说。待回了墨兰院把自己往屋里一关,抱着膝盖坐在了床上。紫晴就坐在一边,温声宽慰道:「姑娘快别这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总归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哪里有什么解决的办法,顾明潇都明明白白的说了,顾轻言和自己绝无可能。嘉清郡主身份那样高,远比宁王世子还要难搞,只怕顾轻言这个郡马都尉是当定了。 只可怜自己人生头一回喜欢一个人,还没来得及互表心意,立马就被人掐熄了火苗。 「我只是在想大表姐的亲事要怎么办。事情闹到这种地步,肯定是没法再做亲家了。」 紫晴从旁小声道:「小姐,我听芷婷说,老夫人好似挺看好宁王世子的。也不知道到底是看中了宁王世子对顾大小姐的心意,还是宁王世子的家世。」 程昔讶然:「芷婷怎么知道的?她从哪里打听的?」 紫晴回道:「姑娘你忘了?芷婷有个姐姐就在老夫人跟前当差,叫做芷兰,你还见过的,是个很俏的丫鬟。」 这么一说,程昔反而是有印象了,单论家世的话,宁王府自然比沈家强百倍,可论人品和才学,宁王世子万万不及沈青舟。再者说了,顾明潇厌恶宁王世子,在京城也不是什么秘密。真要是把顾明潇指给了宁王世子,估计顾轻言要蹦起来杀人了。 「以后这种话不许再乱传了,没有影子的事,可不能胡乱说。你回头好好敲打敲打芷婷,让她谨言慎行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心里要有个数。」 紫晴点头应了声是。
第50页 顾老夫人简直对顾明漓和白姨娘厌恶到了极致,若不是白姨娘早早就被发落到了庄子,定然要把她拉出来好生惩处。至于顾明漓,被打了一顿后,彻底老实了,顾老夫人心疼顾轻言此番受了大磋磨,便罚顾明漓跪小祠堂日日抄上十遍《女训》。 对此,就连顾斐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致力于公务,每日昼出夜伏,早出晚归。一次也没去瞧过顾轻言,反倒是每天都去探望顾明潇。 对此顾老夫人又是气了一场,责令顾斐一番,可基本没什么用。 程昔这日又跑到牡丹院探望顾明潇,这几日顾明潇的身子正逐渐好转起来,脸上也有了血色,精神也好了不少。因为秦氏知道顾轻言和顾明潇兄妹两个感情甚笃,生怕顾明潇知道消息后受不住,遂严令丫鬟婆子们不准在大小姐面前乱嚼舌头。 伸手挑开珠帘,程昔一眼就瞧见顾明潇,见她正卧在床上,手里还绣着荷包,脸上还带着笑。不由自主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表姐在做什么呢?」 顾明潇一见程昔过来,赶忙对着她招了招手,待人走近身来,再一把拉坐在床边。将手里绣了半个的荷包展示给程昔看。 「你瞧,这是我要送给大哥哥的。天气渐热,这种湛蓝色是大哥哥素来喜欢的颜色,我再塞点香草和几味药材进去,香味不至于太浓烈,而且还能保持很长时间。」 一提到顾轻言,好似好几日都没去看过他了,也不知道他伤势怎么样了。程昔抿了抿唇,见这荷包绣得很精巧,花纹也特别,遂夸赞道:「大姐姐的女红最好了,针脚也细緻,大表哥肯定会喜欢的。」 顾明潇才要笑,突然又哼了一声,愁眉不展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回我生了这么一场大病,我哥哥居然也不来看我。巡防营很忙吗?还是出了什么事?」 程昔自然不能如实相告,只道:「应该是很忙的罢,表姐也别多心,大表哥抽空了,肯定会来瞧你的。」 顾明潇嘆了口气,伸手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道:「我这几日胸口总是很闷,总觉得好像出了什么事。从小到大都这样,如果我哥哥难过,我也会跟着难过。我这里很难受,想来我大哥哥肯定也难受得紧。」 她伸手拉过程昔的手,轻轻拍了拍,温声道:「好表妹,我娘不让我出去,怕我再受了凉。你抽空替我去瞧瞧我哥哥成吗?你帮我瞧瞧他好不好。我总觉得他这两日过得很不好,可问了我娘她什么也不说。」 程昔无法,只得点了点头。 顾明潇这才笑着颳了一下程昔的鼻尖,「你最听话了,表姐没白疼你。也不知道日后哪家的公子这么有福气,能娶了你这么好的姑娘。」 程昔心里暗暗苦笑,面上却道:「我还小呢,哪里就轮得到我了。我才很想知道,哪家的公子有那么好的福气,能娶我大表姐。」 顾明潇嘆道:「生了场大病,仿佛看透了许多东西。以前我就是太看中家里的名声,以及顾沈两家的关系了。现如今想想,没有什么比让我过得开心更重要了。我不会再喜欢沈青舟,不是因为我对他太失望,也不是因为他不好,只不过是没有那个缘分吧。」 她说着,伸手拉着程昔的手,低声笑着道:「我突然想起来了小时候的事,你记性总是不大好的,想来都记不住了。小时候咱们几个都是在一处儿玩的。那会儿啊,咱们几个都喜欢玩扮新娘子的游戏。结果我大哥哥和沈青舟都说长大之后,一定要娶你的。只有我说,长大以后要嫁给沈青舟。」 程昔抿唇道:「这么久之前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了。想来大家也都不记得了。」 顾明潇摇头,轻声道:「那可不见得,沈青舟在我面前提过你好几回。我刚开始只当他是爱屋及乌,因为我偏宠你,所以他才关心你。现如今我才堪堪知晓,一个男人哪里会无缘无故关心一个女子。除非是心上人,否则怎会连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要收尽眼底。我想,沈青舟是真的喜欢你。」 「大表姐……」程昔为难道:「我从来没想过要跟大表姐争什么,大表姐对我这样好,我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而我对沈青舟更加没有那种心思,我敢对天发誓。」 顾明潇笑道:「我当然知道啊,你其实不必感到抱歉,或者是解释什么。不是我的东西,我也不稀罕要。只不过表妹,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沈青舟不适合我,也未必就适合你,得不到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程昔自然明白,沈青舟能为了小时候的一句玩笑话,就直接拒绝了跟顾明潇的青梅竹马之情,也忒寡情了些。旁的暂且不论,就沈青舟的母亲宋氏也不见得喜欢自己。再者说了,她对沈青舟真的没有那个方面的意思。 「唉,我真的捨不得让你嫁到别处,本来我很希望你能跟我大哥哥在一起。可是听闻嘉清郡主回来了,她的身份比宁王世子还要贵重。她若是瞧上了我哥哥,只须求一道圣旨。谁敢不遵从?」 程昔无言,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可出于自尊,还是说了句,「我也不喜欢大表哥的。表姐多想了。其实,如果嘉清郡主真有那么好,那同表哥还挺般配的。」 顾明潇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程昔的脸,柔声道:「表妹你乖,姑母离世的早,让你受苦了。大表姐会一直护着你的,没有人敢欺负你,这里就是你的家。」
第51页 程昔自然知晓顾明潇也是为了她好,感情这种事情,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索性就不要开始,否则只会伤人伤己。 顾轻言即使对她再好,可想来终究不会为了她抛下荣华富贵。 可程昔却不曾想过,她根本没有给过顾轻言任何机会,如何就这般下了定论。 可怜顾轻言一颗真心皎洁如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下了最后的通碟了。 第31章 弄巧成拙 从牡丹院出来后, 程昔原是不想去瞧顾轻言, 可又答应过了顾明潇,只得领着丫鬟去了一趟。 顾轻言的院子很是僻静, 小厮就坐在院门口小憩, 一见程昔过来了。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问了声安,这才请人进去。 程昔提裙跨过门槛,想了想,还是让紫晴在外头候着。毕竟顾轻言骨子里透着骄傲, 哪里肯让人见了他的狼狈姿态。 轻轻踏过门槛, 屋里点了安神香, 可却掩盖不住一股子浓得作呕的苦药味。程昔抿了抿唇角,挑开珠帘望去, 见顾轻言正合着一身雪白里衣, 半靠在床架上,手里攥着一卷书。 他脸色看起来还好,就是很消瘦, 显得颧骨尤其的高。认认真真地看着手里书卷, 时不时抵住唇角轻咳两声。 因听见了珠帘颤动的声响,顾轻言以为是小厮进来,遂头也不抬的吩咐道:「拿茶过来。」 程昔没应声, 可却当真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顾轻言这才瞧清来人是程昔,脸上刚要见喜色,可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反手将书卷搁在枕头上。不冷不热道:「你来做什么?」 「大表姐让我过来看看你。」 顾轻言点了点头,「嗯,她身子怎么样了?」 「挺好的。」 程昔余光瞥见床头柜上摆着碗药,竟然一口都没有动,忍不住劝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表哥还是把药喝了罢。不喝药怎么能好得了。」 顾轻言嗤得一下笑了起来,伸出二指指了指那药,「喝不喝有甚么差别?总归我是在虐待自己的身体,同旁人又没什么关系。」 程昔疑心顾轻言是话里有话,可她自己也并非全然无事。可也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心思,只好道:「外祖母,舅母,还有大表姐都很关心你的。表哥既然是个大孝子,想来肯定不忍心见长辈替自己担忧。」 顾轻言却问:「那你呢?」 程昔装傻:「我是晚辈,外祖母忧心的,我自然也忧心。」 顾轻言摇了摇头,缓缓道:「你不诚实,分明之前并不是这样的。也罢,随便你喜欢。既然看也看了,就请回去罢。顺便记得跟明潇说一声,我哪里都很好。 哪里都很好,只不过心里很难过。 程昔点头,这才转身要走。她想听见顾轻言出声挽留,可却一声都没听见。 而顾轻言明明已经伸出了手,可程昔却什么也没瞧见。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丫鬟嘴快,把顾轻言受伤的事说了出来。顾明潇当即就坐不住了,赶紧跑去探望。又是大哭了一场。 转眼过了两日,这日宁王世子投了拜贴,说是要找顾斐有要紧事情相商。 宁王世子也不是太傻,知道如果给顾轻言投拜贴,十成有十成要被无视。索性就投给顾斐。这样一来就名正言顺带人踏进了顾家的大门。 说是有要紧事相商,可宁王世子一心全扑在了顾明潇身上,听说她生了大病,在王府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立马就带着补品过来瞧了。 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见到顾明潇才好。 随便同顾斐寒暄了几句,宁王世子的心思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一口气喝了三杯茶水,说到最后也不知道在聊什么。 宁王世子听闻是顾斐责打了顾明潇,才害得她大病了一场。因此半点好脸色都不肯给,可又因为顾斐到底是礼部尚书,又是顾明潇的父亲,以后都是一家人,总不好真的生了嫌隙。 也凑巧的很,衙门里找顾斐有事,顾斐不得不先去处理一趟。这正好就中了宁王世子的下怀,只说自己可以在顾家随便转转。 顾斐哪里会不明白宁王世子对顾明潇的心思,一来,不好得罪宁王府。二来,也真的是有紧急的事,如此只好吩咐管家好生招待宁王世子。这才领着人急匆匆的出了府。 「宁王世子请这边来。」 管家客客气气地给他引路,刻意避开府中女眷的院子。 哪知宁王世子半点都不肯听,直摆手道:「你下去,下去,本世子自己不认得路啊,让你来带。快滚。」 老管家一揩满脑门的虚汗,战战兢兢道:「是咱们大人吩咐的,还请宁王世子不要为难奴才。」 宁王世子眉头一挑,「嗤」了一声,冷笑道:「本世子就是为难你了,怎么样?你一个奴才居然还敢阻拦本世子,我看你就是嫌命太长!还不快滚!」 老管家脸色一白,偏生又不敢阻拦,只得悄悄给下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去通知顾轻言。 「顾府的景致还是很不错的。」宁王世子轻抬了抬下巴,指着一条花涧,笑道:「虽然比不得宁王府,可也不差多少了。你们府上牡丹花开得真好,都是你们家大小姐养的么?」 老管家战战兢兢道:「回宁王世子的话,我们大小姐偏爱牡丹,因此府里多种牡丹花。」
第52页 宁王世子点头,心里想着,如果日后真的能娶到顾明潇。那么无论她要什么,自己都可以满足她。他不会像顾斐一样动手打她,而是要捧在手心里宠着。 顾明潇喜欢牡丹花,那宁王府就种满牡丹花。听说她还喜欢弹琴,那自己就命人建一间殿室,左右通风向阳,就把琴放在屋里的正中央。保证一推开窗户,入眼全是牡丹花。 而自己下了朝回来,一定立马就去瞧顾明潇,还要让她帮自己宽衣解带。 不知不觉,宁王世子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他侧过首来,正要同管家再打听几句顾明潇的喜好。余光一瞥,忽间花涧的另外一头,走过来几道纤细好看的身影。 仅仅是一眼,宁王世子就瞧见了顾明潇,他心神一动,顺着花涧往姑娘们那侧走去。 老管家一拍大腿,急声道:「不可啊,宁王世子!您可不能这么坏了府上规矩,当心冒犯了小姐们!」 宁王世子哪里听得进去,一心一意只想跟顾明潇说说话,即使是在一起斗嘴吵架,那也总比见不着面要好。 今个天色好,顾明潇大病初癒,就想着一定要去上房探望老太太,问个安什么的。也正好顾明涟过来探望她,因此就拉着程昔,三个人一路往上房去。身后跟着一众丫鬟们。 没曾想远远就听见一声:「顾明潇。」 众人皆是一愣,就见宁王世子领着人大步走了过来,老管家跟在后面又是跺脚又是擦汗。 顾明潇原本在同程昔和顾明涟说着话,脸上还带着笑,此刻一见宁王世子的面,立马敛了笑容。不仅如此,还拉着两个人往后面退了一步,面露警惕道:「宁王世子怎么进来的?这里又不是宁王府,宁王世子也该懂得宾客之道,怎么就不知道要守别人家的规矩。若是惊扰了我两个妹妹,我定然要告诉我爹!」 宁王世子一见顾明潇,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别的姑娘了。闻言,随意摆了摆手,道: 「随便你吧,反正顾大人也不能拿本世子怎样,即使是闹到圣上那里,我也是不怕的。顶多回宁王府被我父王教训一顿,有甚么大不了的。」 顿了顿,宁王世子赶紧对着身后侍卫招了招手。随从立马会意,双手呈上一个锦盒。他将锦盒打开,露出一柄沉香如意,尾端刻着捲云纹。又用了玛瑙、翡翠等名贵宝石镶嵌在铜鎏金上,在阳光底下一照,熠熠生辉。 宁王世子像是献宝一样,捧在了顾明潇的眼前,笑着道:「这个是我特意求了皇后娘娘,她才给了我的。如意如意,顺心如意。我最近听闻,你在府上过得很不顺心,就想把这个送给你。」 程昔微微一吓,不由多看了宁王世子两眼。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说话直白,还是真的想要戏弄顾明潇。既然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哪有随随便便就转手送人的道理。宁王世子自己身份尊贵,想来并不在意这个。可若是被皇后娘娘知晓,少不得暗暗恼了顾明潇。 顾明潇也深知其中厉害,只当宁王世子又是故意过来找事。立马严词拒绝道:「宁王世子的好意还是送给旁人吧,我只是一个深闺小姐,承受不住皇后娘娘和世子的厚意!」 宁王世子急了,上前一步道:「你到底是何意?我并非是想过来同你吵架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锦盒里的如意。想起自己也是苦求了好久,皇后娘娘才赏给他的。这柄如意来歷非比寻常,若是落到顾明潇手里,日后顾斐若是再打她,还可以扯一下皇后娘娘的虎皮。可即使是这般,顾明潇还是不肯给他半点好脸色。 「我是何意,宁王世子心里能不清楚?请宁王世子出去罢,这里是府上后院,常有女眷出没。世子不便在这里待着。怠慢了世子是我们顾家的不是,明潇在这里给世子赔礼。」 顾明潇说着,遥遥对着宁王世子施了一礼,这才一手拉着顾明涟,一手拉着程昔抬腿就走。 可不曾想宁王世子从来就没有被人拒绝过,从小到大养尊处优,什么样的女子不是对他百般小意。独独这个顾明潇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人前落他的面子。 「顾明潇,你给我站住!我让你们走了吗?」 宁王世子一把将锦盒合上,又随意抛到了身后侍卫的怀里,这才伸手一指顾明潇,冷声道:「你没听见本世子在跟你说话?你们顾家就是这个教养?贵客在前,说走你就走,放肆!」 顾明涟生怕开罪了宁王世子,回头顾斐回来怪罪,赶紧扯了扯顾明潇的衣角,压低声音道:「大姐姐,怎么办啊。大哥哥也不在这里,我们几个讨不了好的!」 「怕什么!这里可是我们自己家,又不是宁王府,我就不信宁王世子有多大的能耐!」顾明潇脾气素来厉害,自然不肯轻易向宁王世子低头,她迅速转过身来,不卑不亢道:「我素来敬重宁王,也听闻宁王府规矩甚严,教养尤其好。可不曾想宁王世子居然是这样的品性,一而再再而三的过来挑事。到底是什么道理?难不成觉得我们顾家就这么好欺负!」 宁王世子也来了脾气,立马回道:「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胆子真的不小!顾明潇,你不要仗着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这般对我!」 顾明潇又羞又气,眼眶都气红了。 程昔生怕宁王世子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赶紧将顾明潇拉到后面。谁料就是这么一拉,立马就惹怒了宁王世子。
第53页 「大胆!谁准许你动手扯她的!」 顾明涟吓得浑身一哆嗦,赶忙往后面藏了藏。程昔心里有气,可也不好得罪宁王世子,只道:「宁王世子快请回罢,多有怠慢之处,舅舅回来自然会责罚我们几个。可我大表姐人品贵重,清清白白,宁王世子可不要胡言乱语,辱没了我大表姐的闺誉!」 宁王世子道:「本世子何时辱没了顾大小姐的闺誉,你少编排我。一个二品官员的女儿,竟敢如此放肆,大胆!」 顾明潇一听,立马就不乐意了。哪里肯瞧见程昔受人责骂,立马站了出来,伸臂将程昔护住,道:「宁王世子到底想怎么样?我表妹可是我手心里的宝,容不得旁人辱没她半分!这事我稍后一定如实禀告父亲,宁王世子且等着顾家上门问罪!」 宁王世子稍微冷静些许,每次只要他一看见顾明潇,纵然是有再大的火气,也能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他不肯再惹顾明潇生气,连带着也不再去训斥程昔,使劲摸了摸后脑勺,这才噼手夺过来那个锦盒。上前两步硬塞到顾明潇手里。 「今天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顾明潇一吓,赶紧将手缩了回去。一时间场上乱成了一团。丫鬟婆子们赶紧护着几个姑娘。而宁王府的护卫赶紧护着宁王世子。 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推了一下,锦盒就砸在了地上。那柄如意磕在了青石上,立马碎了一角。 所有人的脸色都瞬间变得苍白,顾明涟哆嗦着唇,带着哭音喊:「大姐姐,怎么办啊,大姐姐。」 顾明潇也吓了个够呛,可她是当人长姐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会主动保护妹妹们。这次也不例外,她攥着程昔的手腕,眼眶渐渐红了,缓缓道:「你们别出声,待父亲回来了,你们两个赶紧往祖母那里躲,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承认,只管往我身上推……」 程昔抿唇道:「大表姐别慌,事情总归是有解决的办法。」 话虽如此说,可若是传扬出去,谁的脸上都不好看。尤其这柄如意还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若是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 宁王世子也没料到怎么就把如意给摔了,他单手拍了拍额头,嘴角一阵抽搐。赶紧让人将如意捡起来,连碎片都收拢起来。此刻一听顾明潇居然要主动承担责任,当即皱紧眉头道:「同你有什么关系?连摔个东西你都要跟我抢?是我摔的!」 顾明潇气恼道:「你真烦人!请你快走罢!」 宁王世子这回是非走不可了,因为顾轻言过来了。 「别别别,人多,人多,给点面子,别扯衣领!」 顾轻言阴沉着一张脸,一把揪住宁王世子的衣领,往前一连推了几步,将之抵在了凉亭的柱子上。 宁王世子的后背一下就撞到了坚硬的柱子,疼得闷哼一声。他见自己带来的护卫纷纷拔剑,赶紧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准轻举妄动。这才笑着同顾轻言道: 「听闻小将军这些时日受伤了?怎么,这么快就好了?看来打得根本就不疼啊。」 「有劳宁王世子替在下担心了,一切都好。」顾轻言说着,又使了几分力,宁王世子立马被禁锢的咳嗽了几声。 「世子!大胆顾轻言,快放开我们世子!」 护卫们纷纷拔出长剑,剑指着顾轻言。 宁王世子不悦道:「有你们什么事?还不快给我退下!」 他又转过脸来,压低声音同顾轻言道:「虽然本世子向来同你不合,可我还是得谢谢你,以后还是得这么护着你妹妹,即使对方是皇亲国戚,你也要立马站出来。」 顾轻言嗤笑:「这就不劳宁王世子操心了,明潇是我妹妹,在顾家我还是说了算的!」他将手松开,指着一个方向,冷冷道:「滚!」 宁王世子点了点头,捂住脖颈咳嗽几声,他道:「你行,你行,算我怕了你了,还不成么。」 他摆了摆手,领着一众护卫这才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迅速折回身来,因为顾轻言还在身边站着,他不好凑近,只得遥遥对着顾明潇道:「没有你的事,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天塌下来也用不着你顶着!」 顾明潇侧过脸去,不肯瞧他。 宁王世子的眸色一暗,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转身就走,身后的一众护卫立马跟了过去。 「大哥哥,怎么办,我好像又惹事了。」顾明潇红着眼睛道,「这回阿爹会不会把我打死啊,我好害怕,哥…」 顾轻言轻轻拍了拍顾明潇的肩膀,望向程昔的目光好容易才收了回来。对着左右吩咐道:「今日的事,谁都不许传扬出去,谁要是敢在外头乱嚼舌根。我扒了他的皮!」 丫鬟婆子们吓得赶紧跪下,点头如捣蒜。 如此,顾轻言这才安慰她们三个,「有什么的,这不是还有哥哥在么?有哥哥在,没人能把你们怎么样。」 顾明涟胆子是最小的,若不是顾轻言过来了,险些就要当场吓哭了。她抹了抹眼泪,又想起了自家那个病弱的哥哥,一时暗暗气恼,怎么就没有顾轻言这种有骨气,有魄力的兄长。 如此一来,三个姑娘也没甚么心思去上房问安了。顾轻言让她们各自回院子里去,没事别往上房去,这才抬腿大步朝外走。想来在府上修养了许久,巡防营堆积了不少公务,得去处理一二。
第54页 再一无是处的人,总归是有一星半点优点的。比如说宁王世子,他喜欢顾明潇喜欢到了骨子里,他不是有意想处处与她为难,可因为自己从小娇生惯养,养出了一副霸道又仗势欺人的脾气。也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讨女孩子的欢喜。 只是听闻宁王世子自知打碎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如意,连宁王府都没敢回,直接跪到了皇后娘娘的未央殿门口请罪。 皇后娘娘刚好在午休,直至下午才得知消息。虽心里有气,可宁王世子背后到底是有宁王府的,自然不能轻易为难。又知宁王府素来规矩严明,遂直接让宁王世子出宫去了。 消息没多久便传到了宁王耳朵里。当即震怒,深觉宁王世子是被宠坏了,如今不干正事,只知道惹是生非。直接喝命下人锁了院门,结结实实把宁王世子痛打了一顿。 这还不算,硬是逼问他做什么非得求这柄如意。宁王世子这回甚有骨气,打死都不说。还是身边的护卫迫于宁王的威压才说了出来。 宁王一听,自家儿子成天不务正业,居然只想着如何去讨女孩子的欢心,气得就越发狠了。直接禁了宁王世子的足,勒令其好生熟读兵法。 转眼到了太后娘娘从九华山返京的日子,一大清早的街道就挤满了人群。纷纷散开一条道,跪地恭迎。 圣上为了确保太后娘娘的安危,特意指派了顾轻言带人去迎接。 远远就见顾轻言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见太后娘娘的轿辇行来,利索地翻身下马。单膝压地,沉声道:「末将顾轻言奉圣上之命,前来恭迎太后娘娘和嘉清郡主!」 华丽的轿辇里很快就探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一道宛如百灵鸟的清脆声音缓缓传来,「呀,没想到是你!」 顾轻言一听这个声音,只觉得脑仁都是疼的。他暗暗叫苦不迭,可又不能显露分毫,只恭声道:「末将见过嘉清郡主!」 从轿辇中露出半张女子的面孔,观其年龄约莫十五、六岁,生得极其清丽,穿着一身湛蓝色的宫装,眉间一点硃砂更衬托出皮肤白皙如凝脂浇灌。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嘉清郡主李乐宁。 她似乎很开心能见到顾轻言,露出一口白牙,连眼睛都笑弯了。轿中有人轻声唤她的名字,嘉清郡主这才放下车帘。 车里坐着一位同样穿着宫装的女人,不苟言笑,生得十分严厉。戴着一头珠翠,手里还转着一串桃木珠子。此时微微张开凤眼,淡淡笑道:「见到他,你就这么开心?」 嘉清郡主挽着太后娘娘的胳膊,略撒娇道:「太后娘娘,您可不要笑话乐宁呀。」 太后娘娘拍了拍嘉清郡主的手背,面上难得露出慈色,只道:「乐宁啊,你跟在本宫身边多年,本宫也最是疼宠你。你的婚事定然是要由本宫做主的,你若是真的瞧上了那个昭勇将军。本宫就赐一道旨意,也不枉费你在九华山时,还惦念着他。」 嘉清郡主面色酡红,细若蚊吟道:「乐宁还想多陪太后几年,这事晚些再说吧。乐宁全凭太后娘娘做主。」 上房。 顾老太太正半卧在榻上喝茶,下方依次坐着顾家几个姑娘,以及程昔。她瞧了一圈,这才示意身边的丫鬟将早就准备好的首饰端了上来。 「后个二皇子妃开了个花宴,帖子已经送过来了。你们姐妹几个都一起去罢。」 顾明潇眨了眨眼睛,问道:「开花宴?那倒是挺稀奇的。」 二皇子妃素来脾气冷硬,又是当朝内阁首辅的孙女。素来在京城贵女圈是出了名的难相处,也不知道是哪里刮来的邪风,居然要开花宴。 顾老太太指了指盛放着首饰的托盘,笑道:「你们都去挑一两样喜欢的,总归是出了门,不可丢了顾家的颜面。」 顿了顿,老夫人又单单指了程昔出来,笑道:「尤其是你,可不能再穿得那样素净了。年纪轻轻的,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就是该打扮得漂漂亮亮。」 程昔苦笑,只得点了点头。她从不好出风头,遂随便选了一支玉簪便作罢。结果没曾想顾明潇还硬塞了一副翡翠耳环到她手里。还煞有其事的教导她,「女孩子一定要打扮得鲜亮,这样自己开心,旁人瞧着也开心。」 因为是宴请顾家的所有小姐,遂也包括了顾明漓。老夫人似乎不太放心,还明里暗里敲打了顾明漓一番,让她不许在外头出么蛾子。 顾明潇便私下里同程昔道:「知道了吧,坏事做多了,总归是要被人知道的。祖母现在可是半点都不喜欢顾明漓。就偏偏她还好意思每天晨昏定省的装孝顺。其实人家就是不待见她,她自己反而觉得所有人都喜欢她呢!」 结果这话刚刚好就被晚一步出来的顾明漓听了个正着。当即就红了眼眶,哽咽道:「大姐姐做什么要背地里说我坏话?难不成心里还暗暗记恨着父亲?我并没有想过要害大姐姐的。」 顾明潇冷眼睨她,淡淡道:「我都没说你什么,哭什么?每回哭得都跟死了亲娘似的,都不知道你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我都替你累得慌!」 程昔忍不住微微低笑了一声,又觉得不甚合适,赶紧抿紧唇角道:「大表姐不是说,要跟我一起描花样?」 顾明潇自然知晓程昔是有意拉她走,可又瞧不惯顾明漓总是一副哭哭啼啼,楚楚可怜的模样。又忍不住啐了一口,「哭,你就会哭,等什么时候哭也不管用了,看你还有什么招!」
第55页 说着,拉着程昔的手就走。顾明漓咬碎了一口银牙,可又毫无办法。如今府中有好几双眼睛盯着她瞧,又没有白姨娘从旁出谋划策,顾明漓的日子也不甚好过。 到了晚间,程昔在顾明潇那里用了饭,这才扶着紫晴的手往墨兰院里走。 如今正值初夏,白天日头一上来,穿着一层轻衫都觉得有些热。到了晚间微风一吹,尽数将暑气吹散。青石小道两边的残灯亮起微光,程昔微微眯着眼睛,有些睏乏。 紫晴在她耳边一直喋喋不休的念叨着:「姑娘,奴婢听大小姐说,二皇子妃家世出众,乃是内阁首辅的孙女。素来脾气火爆,很不好相处。您这回去参加花宴,也是头一遭,可不要开罪了人才好。」 程昔胡乱点了点头,声音听起来有些懒洋洋的,「知道了,我又不喜欢出风头,初来乍到的,谁会同我为难?再者说了,也得有人能为难得了我才行啊。」 紫晴不甚放心,又接着道:「可是姑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也小心着点才是,高门望户出来的女子们,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程昔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就你知道的多,改明个我得给你物色个好人家,让你好生当回主母,专门掌家,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 紫晴跺脚,羞赧道:「姑娘!奴婢跟您说正经的呢!」 「好好好,我听见了。」程昔揉了揉耳朵眼前忽然一暗,她还以为是灯笼熄了,正要出声去唤紫晴。不曾想紫晴立马跪倒,高唿一声,「奴婢见过大人!」 程昔没料到居然会同顾斐遇见,赶紧福了福身,轻声唤道:「见过舅舅。」 顾斐似乎才从外头回来,身上的官服还未来得及换。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他示意左右的下人避开些,这才垂眸同程昔道:「这些时日,你跟明潇都在牡丹院做什么呢?」 程昔暗猜顾斐是想看女儿,可又拉不下来颜面,只好如实道:「表姐喜欢读书,我便同她常在一块儿读些诗歌。」 顿了顿,又紧接着补了一句,「舅舅若是想念表姐的话,不如去牡丹院瞧瞧她?」 顾斐摇了摇头,须臾嘆了口气。自随从手里接过一副画卷递给了程昔,「这个你拿给明潇,也别说是我送的,只说是……只说是……你随便编罢。」 程昔接过画卷,想来定然又是顾明潇很喜欢的东西。一时听顾斐让她随便编,忍不住昂着脸问道:「我知道舅舅很关心大表姐,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表达。可大表姐却是不知道的,舅舅为何不能主动去和大表姐说说话。她定然会很开心的。」 顾斐道:「她见到我就躲,跟老鼠见到猫儿似的。也罢,总归我是恶人,都怕我。」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程昔的头髮,温和笑道:「只有你啊,从小到大都不怕我。」 程昔眨了眨眼睛道:「那是因为舅舅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天底下最好的舅舅。」顿了顿,想起了顾轻言,遂道:「大表哥跟舅舅的脾气很像,都是表面看着凶,实际上对待亲人很好。」 一提到顾轻言,气氛就微微冷了下来。顾斐收回手去,面露不愉道:「那个逆子,不提也罢。」 程昔便道:「表哥其实也很敬重舅舅的。」 「行了,你不必替你表哥说话。他是什么性子,我太清楚不过了。」顾斐嘆了气,抬腿就要走,想了想,到底是折回身来,轻轻咳嗽两声,压低声音问程昔,「那日……那日舅舅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程昔大力地点头。 顾斐神色一滞,又问了一句:「那伤得厉害吗?现在可好利索了?」 程昔刚要答话,余光瞥见顾轻言正缓步走来,遂有意引导顾斐再说几句关心的话,遂道:「伤得很厉害,表哥那几日动都不动了,脸色都是白的。听大夫说,如果再挨几下,腿就要断了。」 顾轻言已然走到了顾斐身后,微微蹙眉,并未出声,似乎也在等着下文。 却听顾斐道:「那也是他自找的,男子汉大丈夫,为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不是让他在家里跟深府妇人勾心斗角。他的男子气概都哪里去了!」 程昔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暗暗想着,坏了坏了,弄巧成拙了。果不其然,顾轻言的脸色登时就黑了。 「原来父亲竟然对我有这么多的怨言,怪不得了。」 顾轻言的声音缓缓的从身后传来,吓了顾斐一跳。 顾斐往边上退了几步,这才堪堪停住,冷冷一甩衣袖道:「你自己知道就好,慈母多败儿,就是因为你娘从小到大都惯着你,才把你惯出了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顾轻言抬腿一步,正面呛声道:「既然父亲提起,那做儿子的也有几句话想问一问。父亲跟我母亲是少时夫妻,我娘这些年来为了顾家劳心劳力,费尽心血。甚至主动给父亲纳妾室,可是父亲呢。从外头找了个什么歌姬,这便罢了。横竖我娘性子软好欺负。可父亲不觉得自己做的太过火了么,顾明漓纵然再讨您喜欢,可她毕竟是庶出!我妹妹明潇才是嫡出!」 「你闭嘴!」顾斐怒斥道:「为父做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顾轻言不听,偏要说:「怎么,恼羞成怒了?父亲别急,儿子还没有说完。顾家世代都出忠良,父亲如今宠妾灭妻,难不成是想让顾家祖上蒙羞?」
第56页 程昔吓得勐抽一口凉气,她这个表哥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头说。她生怕父子两个再吵起来,赶忙去扯顾轻言的衣袖,压低声音道:「表哥表哥,快别说了,别说了,表哥!」 顾轻言侧首瞧了她一眼,没应声。 只见顾斐气得脸色铁青,抬手就要掌掴顾轻言。谁曾想顾轻言微微侧过首去,直接躲闪开了。他漫不经心的整了整衣袖,淡淡道:「父亲还是不要动我的好,太后娘娘才从九华山回来。嘉清郡主也跟着回来了。回头太后娘娘召我过去,我这脸上有伤,难免惊扰了尊驾,顾家可担当不起。」 「你!哼!」顾斐一甩衣袖,抬腿扬长而去。 程昔伸手捏了捏眉心,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她很快又反应过来,顾轻言居然在她面前提起了嘉清郡主。甚至是拿嘉清郡主出来当挡箭牌,心里突然堵了起来,总觉得闷闷的难受。 她冲着顾轻言微微福身,转身也要走。谁知顾轻言从后面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低声唤她,「表妹。」 「天色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程昔道。 顾轻言并不应声,直接挥手斥退所有下人,紫晴不肯走,他便冷下脸来,道:「怎么,我的话你也敢不听?」 紫晴脸色一白,赶紧垂下头去。 程昔便道:「表哥何必为难我的丫鬟?这么晚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地,难免落人口舌,表哥该不会是觉得,我的闺誉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吧?」 顾轻言这才将手松开,许久,才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明潇在你面前说了什么?所以你才如此疏远我?」 程昔侧过身去,只道:「并没有,表哥多想了。 顾轻言直接绕到程昔的正前方,两眼直盯着程昔,须臾,摇了摇头,「你又在撒谎。也罢,你总是不肯信我的。」 程昔鼻尖一酸,已经积压了太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她道:「我只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自然比不上嘉清郡主金枝玉叶。表哥如果觉得我是那种很轻浮的女子,或者是觉得我会愿意为了你委身为妾,那可就大错特错。程家的女儿可以没有出息但绝不为人妾室!」 「我几时说要你当我妾室?」顾轻言急问,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嫁给我?」 程昔脸色一红,也幸好丫鬟们站得都远,天色又黑,否则这种狼狈姿态,一下子就被人瞧了去。她赶紧否认,「并没有!」 顾轻言这回终于明白程昔这些时日为何对他那样冷淡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道:「我跟嘉清郡主清清白白的,我对她也从来没有那种心思。你见都没见过她呢,怎的要吃这闲醋?」 程昔哪里肯承认自己是吃醋了,立马道:「我才没有,嘉清郡主身份高贵,若是当真看上了表哥。那表哥日后做了郡马都蔚,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 「谁要做郡马都蔚,那便由谁去做罢。我从不在意这个。」顾轻言上前一步,同程昔只有短短的一步之遥,一字一顿道:「因为,我心悦的人一直都是你啊。」 第32章 赴宴 一直待程昔回了墨兰院, 两颊还微微发热。她怎么也没想到, 顾轻言就那么把话说了出来。细细想来,自己并不讨厌他, 反而暗暗有些喜欢他。 可是嘉清郡主到底是个麻烦。 程昔捏了捏绞痛的额角, 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先走一步看一步。 转眼就到了赏花宴那日。 一大清早顾家的马车就停在了府门口。顾家几个姑娘为了这次赏花宴都特意打扮了一番。顾明潇本来就是顾家姐妹几个中生得最明艷的。此番一打扮,越发的漂亮。 顾老夫人深知程昔素来穿衣风格,遂连新衣裳都给她裁剪出来,别的姐妹都没有,单单她有。又吩咐身边的丫鬟好生打扮程昔。如此一来, 程昔犹如脱胎换骨, 从大门口跨出来时, 几个人险些认不出来了。 程昔穿着一身水红色的广袖留仙裙,垂感极好, 更显得她腰肢纤细, 不足盈盈一握。面容极其艷妍,眉不染而黛,唇不点而朱, 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天生的媚态。偏生又不落俗套, 硬是比旁人多了几分灵气。活脱脱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顾明潇赶紧将人拉至自己身边,笑着道:「早就让你穿鲜艷点,你非不听。原来我表妹生得如此标志, 怪不得总听我娘说。姑母原先是京城第一美人。要我看啊,表妹现如今也算是京城第一美人。」 程昔哪里好意思得顾明潇如此夸赞,赶忙道:「表姐快别这样说, 表姐们远比我生得标志。」 顾明涟便道:「表妹这张嘴比蜜罐还甜,怪不得连我娘都夸你。」 只有顾明漓凉飕飕道:「赏花宴而已,你们忘了不曾?二皇子妃性情古怪,最是不好相与。头两年也是有位京中贵女,在赏花宴上穿戴得过于招摇,得了二皇子妃好一通冷嘲热讽。」 「就你话多!」顾明潇立马斥道:「自己打扮得都跟花孔雀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孔雀长什么样。还总说别人不待见你,自己也不管好嘴!」 顾明漓气恼道:「大姐姐要是再这样说。那我可就不去了。到时候父亲怪罪下来,大姐姐可不要再说是妹妹的不是。」 顾明潇根本不搭理她,招唿着程昔上马车。顾明涟便小声问道:「大姐姐,二姐姐不会真的不去吧?万一伯父怪罪下来,我娘肯定要罚我的。」
第57页 「怕什么?她既然这么说了,肯定就是想去。要是不想去,早就藉口生病了!」顾明潇提了个音,就是故意说给顾明漓听的。 程昔忍不住抿唇一笑,她这个大表姐有时候真挚的可爱,让人忍不住多瞧她几眼。怪不得连宁王世子那样的公子哥,都会想着拿东西哄她开心。 二皇子素来同宁王府走得近,也不知宁王世子这回会不会也去凑热闹。 马车一路行去,大约半个时辰才在一座极有尊荣的府邸门口停了下来。下人们将脚蹬抱了过来,丫鬟们赶紧上前,将几个姑娘搀扶下来。 顾明潇让碧蓝将花贴奉上,二皇子府上下人们赶紧恭迎了几个姑娘进去。 程昔一路目不斜视,只用眼尾的余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府里的景致。见一花一草,一石一木种得都很有章法,想来必然是出至二皇子妃之手。 行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几人这才随着丫鬟步入正堂,就见为首坐着一位穿着华服,生得秀丽,可又不苟言笑的女子。想来就是二皇子妃了。而边上还坐着一位腹大如箩的女子,应该就是上回打马球遇见的那位江宁姑娘的姐姐江晚江侧妃了。 程昔赶紧随着众人行了一礼,这才各自落了座。虽说是赏花宴,可主人家都在正殿里坐着,宾客们自然也就陪着。 二皇子妃道:「今个赏花宴,你们随便在府里逛着。我前两日得了一本琴谱,就藏在花园里的一个地方。你们谁个若是寻到了,那便算作谁的。」 底下的莺莺燕燕一听,登时都面露喜色。要知道但凡是从二皇子妃手里出来的东西,定然都是世间罕见的珍品。因此很多人都跃跃欲试。 顾明潇素日喜爱弹琴,自然也喜欢琴谱,遂拉着程昔要出去寻一寻。结果没曾想,那位江宁姑娘也想要。 如此一来,众多京中贵女暗暗议论,都在猜测这琴谱到底会被谁得到。程昔侧首见顾明潇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顾明潇听见了,伸手一刮她的鼻尖,笑骂道:「你笑什么?回头我若是输给了江宁,看我怎么治你。」 程昔赶紧告饶道:「好表姐,我不笑了还不成么?赶紧去找吧,当心去晚了,就被人先找到了。」 顾明潇觉得有理,赶紧带着程昔往花园里寻。二皇子妃为了出于公平起见,要求不准让下人们帮忙,但是可以结盟,几个人一起找。 顾明涟自然是要帮顾明潇的,至于顾明漓原本就不想帮,不过是凑个人数而已。 二皇子府的花园极大,花品和花样又十分繁多。假山流水更是十步就有一处,要找起来还颇有难度。 「这么找也不是个办法,地方太大了。」 顾明潇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微微喘了口气。 打巧江宁正好就带了人过来,一见顾明潇也在,便停下来道:「许久不见,顾大小姐还是这么国色天香。上回马场上侥倖让你赢了,这回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输给你。」 顾明潇从来不肯吃亏,当即便道:「是不是侥倖,江姑娘自己心里清楚。至于这琴谱,我今日是要定了!」 江宁一听,柳梢眉一扬,道:「顾大姑娘好大的口气!那咱们今日就好好比一比,看谁先寻到!」 周围的贵女们早就对此见怪不怪,反正只要江宁和顾明潇一碰面,必然会发生口角,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宁王世子那档子事。 待众人分成几队散开了去,顾明漓这才捏着帕子擦拭着额头,悠悠道:「既然是大姐姐答应人家的,那大姐姐就自己带人去找罢,这外头这样热,我可就不陪着了。」 顾明潇正拉着程昔往花坛里寻,闻言皱眉道:「要走赶紧走,看你就烦。又瞅见谁家姑娘了,赶紧去祸害罢,回头再多交几个闺中密友,我倒是要瞧瞧有几个嫡出的小姐愿意同你一处儿玩。」 顾明漓没了顾斐的庇护,又得时时刻刻维持着自己伪善柔弱的模样,哪里肯同顾明潇斗嘴。当下微微弯膝,福了一礼,这才扶着碧桃的手往凉亭处走。 她早就瞅见了几位勛贵人家的女儿,正要去好生说上几句话,日后传扬出去,自己的名声也好听。 顾明潇便不再搭理顾明漓,索性带着人往花坛处寻去。这二皇子府甚大,一花一草种得极其有章法,远远一大片,看着让人眼花缭乱。有几个小姐甚至攀了假山。 「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顾明潇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苦恼道:「早知道就不争一时之气了,这么大的地方,又没点提示,那得找到什么时候!」 程昔眨了眨眼睛,侧脸询问道:「二皇子妃往年开花宴,也要玩这种游戏么?」 顾明潇摇头道:「你不知道,二皇子妃性情古怪,不甚喜欢同京中的贵女们打交道,也是近两年才稍微好些。前年就是看看花草,吟诗作对什么的。今年也不知怎么就想起来做游戏了。」 顾明涟也道:「就是啊,也不给点提示,这么大的地方,那得找到什么时候!江宁又是个不肯饶人的,回头她要是先找着了,肯定要大肆嘲讽!」 程昔便问:「去年也这样?」 「怎可能!」顾明涟道:「去年比弹琴,那放眼整个京城谁能比得上大姐姐?就是宫里的乐师也不一定比我大姐姐技艺精湛!」
第58页 顾明潇道:「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夸张,不过是我侥倖而已。我也就会弹琴,若是让我弹琵琶,那我可就真要下不来台了。」 程昔和顾明涟互相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也正巧了,前头聚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人过来了。几个人顺着人声寻去,就见人群中央站着一位身着湛蓝色宫装的女子。 这女子生得极美,眉间一点硃砂,更显得眉眼灵动。皮肤白皙,一双眼睛尤其漂亮,像是会说话一般,十足有灵气了。 顾明潇惊唿,「呀,嘉清郡主也来了!」 程昔神色一凝,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嘉清郡主几眼。这个小郡主果真生得漂亮,若是今天顾轻言也来了,两个人站在一处,不知道该有多般配。 「大姐姐,你快瞧!那位不正是宁王世子!」顾明涟出声惊叫。 就见人群微微错开,正好露出了站在嘉清郡主身侧的宁王世子。 「宁王世子怎么来了?他不是被禁足了么?」顾明潇显然没想到宁王世子也会来,而且还是跟嘉清郡主一起来了,赶忙拉着程昔调头就走。 谁知偏偏就被宁王世子瞧见了,远远地就叫了一声,「哎,你别走!」 顾明潇一听,赶紧拉着程昔走得更快了。恨不得迈开腿跑。结果宁王世子直接冲出人群,径直将人拦住。 「你跑什么的?没听见?」 顾明潇额角都开始疼了,蹙起好看的眉头道:「敢问宁王世子有事么?如果没有事的话,那请恕臣女先行一步。」 宁王世子偏偏不肯让,昂着下巴趾高气昂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不就是想要那本琴谱嘛,多大的事,你求我一声,我立马就给你找来!」 顾明潇道:「宁王世子好大的口气,那你就自己去找啊,不要带侍卫们一起找!」 宁王世子一听,立马道:「好啊,吶吶吶,咱们可先说好了,我要是帮你找到了,你要怎么报答我?」 顾明潇气恼道:「你找不找得到,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先找到再说罢!」说着拉上程昔就要走。 宁王世子追问道:「那如果我真找到了呢?你到底要怎么报答我?」 顾明潇简直被宁王世子纠缠得没有办法,幸好嘉清郡主上来解围。 「什么报答不报答的,玉质哥哥什么时候这般小气了!」嘉清郡主皱着鼻子哼道:「我可是背着皇叔将你带出来的,你要是再这样,我下回再也不帮你了。」 宁王世子本名李玉质,年岁比嘉清郡主稍微大一点。 宁王世子赶忙道:「别别别,千万别,让我父王知道我偷跑出来,那可不得了了。」他清咳了一声,凑近身来压低声音道:「乐宁,看在我对你那么好的份上,赶紧撮合撮合我跟顾明潇。我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可她偏偏对我没有半点好脸色。」 嘉清郡主同样小声道:「那可不成,顾大姑娘可是顾小将军嫡亲的妹妹,如何能教你祸害了去?」 「我何时祸害她了?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喜欢她!」宁王世子赶紧辩解道,想了想,悄悄指了指程昔,「吶,要不这样,你帮我把这位姑娘支开。」 嘉清郡主顺着宁王世子手指的方向,往程昔脸上望去。方才程昔一直低着头,所以没留意看。眼下仔细一瞧,眼睛忽然一亮,忍不住就称赞道:「呀,好美的姑娘!」 顾明潇拉过程昔给嘉清郡主行礼,道:「小郡主,这位是我程家表妹,单字一个昔。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的那个昔。」 程昔垂首,对着嘉清郡主一福身,不卑不亢道:「见过嘉清郡主。」 「原来是你表妹啊,那也就是顾小将军的表妹了。」嘉清郡主拉着程昔的手,仔细打量了一遭,又笑着道:「生得这样标志,以前就没听顾小将军提起过。」 程昔手心一紧,默默抿紧了唇角。 嘉清郡主抚掌笑道:「我看这样吧,我也来参加好了。这座府邸甚大,一起找的话太慢了,咱们分个组。」 她一把将程昔扯到自己身边来,笑着同顾明潇道:「你表妹生得讨喜,我看着心里就很喜欢。我跟她一组,你跟明涟一组,成不成?」 顾明潇看了看程昔为难道:「小郡主有所不知,我表妹最怕生了,寻常都是同我在一处儿的。」 嘉清郡主娇嗔道:「就这一回,成不成?我是真的喜欢她,就这一回。」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明潇哪里还能再说什么。只得如此了。 嘉清郡主暗暗同宁王世子对了个眼色,这才拉着程昔往另外一边行去了。虽然是初次见面,可小郡主丝毫不怕生,也没什么郡主的架子,拉着程昔的手,笑嘻嘻道:「你是顾小将军的表妹,那也就是我的表妹。你放心,跟我在一起呢,只管放下心来,不必讲究那么多虚礼的。」 程昔不甚自在,她不是没设想过嘉清郡主的性格,唯独没料到她是这么一位性格开朗的女子。生得又那样明艷,半点都不嚣张跋扈。 「嗯,我想问一问你啊,顾小将军素日里都喜欢什么东西啊?」 程昔微微一愣,许久才道:「喜欢……舞刀弄枪。」 「还有呢?」 还有? 程昔沉思片刻,满脸认真道:「观阅兵书。」 嘉清郡主「咦」了一声,忍不住道:「他好无聊啊!」
第59页 「是啊,不仅是这样呢。」程昔一本正经的同嘉清郡主道:「我大表哥整日喜欢游手好闲,也不常去巡防营。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捉弄妹妹们,有时候还很兇。」 嘉清郡主瞪圆了眼睛,满脸惊讶道:「真的啊?我都没瞧出来!还有呢?」 程昔皱紧眉头苦思冥想许久,才满脸严肃道:「那可就太多了,郡主问我,一时半会儿我想不出来。」 她这边正一本正经的跟嘉清郡主胡诌,半点都没留意嘉清郡主的神色变化。又念了几句顾轻言的坏处,刚要转一转话风,夸赞一下,却听后面传来一声似笑非笑的话音。 「你在背后这么污衊你大表哥,他知道么?」 程昔嵴背一僵,整个人愣在了当场。她梗着脖颈一点点的扭过头去,就见顾轻言刚刚好就站在她的身后,单手束在身后,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嘉清郡主抱歉道:「对不起啊,程姑娘,我没来得及提醒你。」 程昔头都快垂到胸口了,她方才明明都要转话风了,谁曾想顾轻言居然也来了。 顾轻言并不瞧程昔,而是抬脸同嘉清郡主寒暄:「二皇子找我过来商谈公务,正巧听说二皇子妃设了花宴,这便来瞧一瞧。不小心听见你们谈话了,真是对不住。」 嘉清郡主道:「不碍事的,我们原本也没聊什么。」顿了顿,她似乎是怕顾轻言会为难程昔,遂上前一步拉过程昔的手,只道:「二皇嫂设了个游戏,说是要找琴谱,我同你表妹在一处找。你来不来?」 顾轻言余光一直在注视着程昔的反应,见她只是微微垂眸,半点不往他这里看来。一时间心里暗暗恼怒,便道:「我前头还有正事,便不同你们在一处了。回头遇见我妹妹,代我向她说一声,她前两日才受了风寒,可不能再贪凉了。」 嘉清郡主点头,可又不肯放顾轻言走,便拐着弯的留他,「真的不一起么?明潇真的很想要这个琴谱的,你也不帮忙找找?」 程昔觉得自己待不下去了,微微一福身,轻声道:「我先去那边寻一寻,你们先聊罢。」 说着抬腿就走了。一直走到一处假山后面才停了下来,单手怕了拍胸口,深深喘了口气。 可又觉得有些恼恨,总是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拈酸吃醋。程昔抬起脚往假山上踢了两下,只当是自己生自己的气了。 「再要踢下去,回头脚疼了,可没人背你回去。」 程昔一愣,迅速转过身去,就见顾轻言站在她的身后,正笑意盈盈的盯着她瞧。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这么对嘉清郡主笑过。 程昔侧过脸去,闷闷不乐道:「你怎么跟着过来了?嘉清郡主呢?你把她一个人丢下了,真的不碍紧么?」 顾轻言抬腿上前。离程昔就更加近了。他垂眸好笑地望着她,道:「她可是小郡主啊,上杆子巴结她的人,那可多了去了。」 顿了顿,他又勾唇笑了起来,「可我就不一样,我只想上杆子巴结你一个。」 程昔咬唇,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结果顾轻言又紧接着说了一句,「我就跟嘉清郡主说,我那个表妹啊,天生就是路盲,在自己家都能走丢,一走丢肯定就要哭鼻子的。郡主一听,急得不行,赶紧催促着我来寻你了。」 「我没有!」程昔立马否认。 顾轻言道:「不管有没有,我都这样说了。不过我瞧你应该不仅仅是路盲。」 程昔不解,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顾轻言嘆气:「瞧你生得挺聪明的,怎么就单单看不明白我喜欢你?」 程昔:「……」 她脸上微微发热,不甚自在的偏过头去,明明心尖染上一丝甘甜,可又不肯轻易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此,只不冷不热道:「表哥不管对哪家的姑娘,都是这般甜言蜜语么?」 顾轻言嘆气,两手一摊,十分无奈道:「你瞧,我随便匡你的玩笑话,你就信。可我若是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必然是不肯信的。真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竟然惹你这般讨厌我。」 程昔并非是讨厌他,而是怕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没有结果,到了最后自己不知该如何自处。索性就扯开话题,微昂着脸问顾轻言:「既然是二皇子找表哥来的,那表哥一直跟我待在一块儿,没有关系么?」 「其实也没甚么特别要紧的事,我前些时日不是在家养病来着,耽搁了巡防营的公务。二皇子任命掌管京中禁军,同巡防营有不小的关系……算了,朝堂上的事,说了你也听不懂。走罢。」 程昔微微一愣,十分茫然地问道:「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那本琴谱啊,要不然还能去哪儿?」顾轻言好笑道,随意四下逡巡一遭,见附近没人。他单手束在身后,不住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须臾,迅速迴转过身来。他身形又高大,一言不合就转身,程昔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头就撞上了顾轻言的胸膛。 男人的胸膛跟女人是很不一样的,硬,很硬,非常硬。天知道顾轻言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没事突然转什么身,害她一头就撞上去了。 「你怎么这样!你撞到我了!」程昔恼道。 顾轻言脸上露出一抹得逞后的笑容来,嘴里却否认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这么凶做什么?」
第60页 程昔更气:「我怎么就凶了?分明就是你想作弄我,还不让人说?」 顾轻言笑得越发开怀,有意激她,「你这还不叫凶?平常在家,乖得跟猫儿似的。一遇见事儿,躲得比谁都快,专门往我妹妹怀里躲。」 程昔狡辩道:「我可没有,那是大表姐愿意护着我的。怎么着,大表哥居然会为了这个吃醋?传扬出去教人笑话。」 顾轻言低声笑了笑,忽然按着程昔的肩膀,往假山后面一推,将她轻轻抵在石壁上。然后飞快的往她唇上亲了一下。 「你!」 程昔一个「你」字才出口,立马又被亲了一下。 「我!」 顾轻言跟小鸡啄米似的,又恬不知耻的往程昔嘴唇上啄了一下。 「唔唔唔!」 程昔赶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说话了。顾轻言这才满意,伸手将她两边的碎发都拢在耳后,略带笑意道:「以后在我面前,你就只管撒欢,那一套装憨卖傻的功夫,都是准备给外人瞧的。」 程昔敢摸着良心发誓,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没见过比顾轻言更加厚颜无耻的人。 可是……还是不敢惹! 好在顾轻言也不是半点都不知分寸,他整了整衣袖,率先抬腿走出假山。之后程昔才垂着头,一点点的挪了出来。始终跟顾轻言保持着五步之遥。他走,她就走,他停。她就立马停。 一来二去,顾轻言又有意见了,他侧过身来,似乎很是疑惑,还恬不知耻的去问程昔:「你怎么了?离我这么远做甚?」 程昔咬牙切齿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顾轻言笑着摇头,不怀好意道:「你什么意思?我不清楚啊。」 程昔怎么也没有想到,顾轻言居然学她那一套装憨卖傻的本事。又气又恼,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跺脚道:「你就是清楚!你不要跟我装蒜!看我回去不告诉外祖母,让她把你狗腿打断!」 顾轻言也不恼,只是单手捏了捏额角,嘆气道:「你离我这么远,我说什么,你肯定都听不见。」 程昔立马警惕道:「我听得见,你离我远点!」想了想,她又轻轻哼道:「表哥在嘉清郡主面前也是这般无礼?」 「怎可能!」顾轻言道:「我哪里敢,太后和晋王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程昔一听,敢情顾轻言是有贼心没贼胆,心里微微不是滋味,总觉得顾轻言没把她放在心上。遂闷声闷气道:「我自然是不能跟嘉清郡主比的。」 顾轻言这会儿才算是真正回过味儿来,他想了想,满脸认真的同程昔道:「你放心,我跟我爹不一样,我不求什么王权富贵,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程昔疑心顾轻言这是在跟她做保证,心情这才稍微好上一些。脸上也露了笑,又想起他们出来不短时间了,再不抓紧时间寻那琴谱,恐怕就要被旁人寻去了。 顾轻言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仅如此,还十分淡然地让程昔不要着急。 程昔一边在花坛里寻找,头都不转地说:「怎能不急?这可是大表姐想要的东西,表哥不是向来疼宠大表姐么?怎么这会儿反倒是一点都不上心了。」 顾轻言道:「因为我知道那琴谱藏在哪儿。」 「……」程昔勐然回首,满脸惊讶道:「表哥怎么知道?」顿了顿,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板着脸道:「都这种时候了,你可不要拿话逗我。回头大表姐气哭了,横竖不是你哄。」 顾轻言眉头微微一挑,并不多说旁的。他随意在周围转了两圈,忽然面向程昔往前迈了一步。 程昔立马后退了一步。如此,顾轻言紧接着又迈前一步,程昔再退,顾轻言步步紧逼。如此,退无可退,程昔心里一恼,正欲开口骂人。 却见顾轻言抬起一只手臂,她也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福至心灵,赶紧缩了下脑袋。 结果就是,顾轻言脚尖点地,一下掠至凉亭的房樑上,摸索了一把,这才跳了下来。冲着程昔扬了扬手里的琴谱,笑道:「说罢,该怎么感谢我?」 程昔不敢置信的瞧着这本琴谱,结结巴巴道:「你怎么知道在凉亭上面的?难不成这东西是你藏的?」 这话一出,立马就被否决了,程昔摇头道:「不会的,二皇子妃怎会同你一起玩这种小把戏。」 诚然,虽说顾轻言在朝为官,难免要同几个皇子接触,可二皇子妃乃是女眷,万万不会同顾轻言私下有什么交情。 说起来也巧合得很,顾轻言早她们一步进府,路遇这里时,刚刚好瞧见二皇子妃吩咐下人将这琴谱藏起来。也算是误打误撞罢。 顾轻言故作神秘,并不如实相告。 如此程昔便道:「不说就算了,那我便当自己是得了上苍眷顾,想什么就来什么。」 顾轻言一听,不禁莞尔:「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分明是我找着的。」 他话虽如此说,可还是把琴谱交给了程昔,余光瞥见顾明潇一行人走来,遂对着程昔摆了摆手,「去吧,去吧,赶紧跟你大表姐邀功去罢。」 程昔接了琴谱,先前便是和江宁说好的,不可找其他人帮忙。如此,只好委屈顾轻言了。 顾明潇一见这琴谱,登时面露喜色,两手捧着程昔的脸,笑容满面道:「我的表妹就是聪明,大表姐没白疼你!」
第61页 程昔也笑,将琴谱递了过去,「大表姐高兴就好,既然得了这琴谱,回头大表姐一定要弹给我听呀。」 顾明潇哪里会不应,她方才同顾明涟寻了好大一圈,怎么都找不到。 不仅如此,宁王世子也跟发了狠似的,几乎把整个后院都翻过来了。此时一见居然被程昔给找着了,登时又是暗恼了一场,埋怨程昔阻了自己向顾明潇大献殷勤的机会。 可程昔到底是顾明潇最喜欢的表妹,宁王世子自然也不好找她麻烦。如此一挥衣袖扬长而去。 顾明潇瞅了一眼,压低声音同程昔吐槽,「瞧瞧,这就是宁王世子,自己找不到琴谱,反而要埋怨旁人找着了。也幸好咱们是在二皇子府,否则要是在外面啊,谁知道宁王世子会不会上来抢琴谱。」 程昔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挡了宁王世子的桃花运。可又没什么可辩解的,横竖得顾明潇喜欢才是。如此便同样小声的回道:「我才不怕呢,这里可是二皇子府,又不是他宁王府。再者说了,大表哥不是也在么?有大表哥在,咱们怕什么。」 「说起我大哥哥,他人哪里去了?」顾明潇四下张望一圈,没瞧见人。「该不会是找嘉清郡主了罢?」 程昔微微一愣,下意识道:「不会罢,忙正事去了吧。」 顾明潇道:「那嘉清郡主没跟你说什么吧?」 程昔摇头,「嘉清郡主人很好的。」 「我知道她好,可是我担心你呀。」顾明潇伸手颳了一下程昔的鼻尖,「但凡是涉及到我大哥哥的事,嘉清郡主总是很上心。我大哥哥对你又那样好,我还真担心小郡主会跟你说什么。」 程昔苦笑,真要是说了什么,那还好了。关键就是嘉清郡主哪里都很好,根本就让人挑不出来错。不由自主就想喜欢她。如此一来,即使程昔有心想要跟她争一争顾轻言,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立场。 「走罢,咱们去前院向二皇子妃谢恩了。」 顾明潇拉着程昔的手,又一面招唿着顾明涟要走。没曾想就被江宁一群小姐们给拦着了。 「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运气好罢了。」说话的女子正是上回打马球遇见的那位兵部侍郎之女,姓颜,单名一个玉。常同江宁在一处。 顾明潇道:「运气好也是上苍眷顾,有的人想让上苍眷顾,还求不上呢。表妹,我们走。」 江宁哪里肯让顾明潇就这么走了,抬眼示意左右,立马将她们三个人围了起来。 「顾大姑娘这么着急做什么,咱们也许久未见,不如说上几句体己话?」 顾明潇心里暗暗恼恨,明显这是仗势欺人。可她又不肯在外头落了顾家的颜面,遂昂起脸来,不卑不亢道:「我同你江二姑娘没什么可聊的。你若是想同我聊聊上回打马球怎么输给我的事儿,那也成。」 她抬眼望着周围一圈的贵女们,又接着道:「正巧姐妹们都在呢,说出来让大伙儿开心开心。」 江宁立马恼羞成怒道:「顾明潇,你可不要太过分了!我哥哥虽然官位比你父亲低,可我长姐乃是二皇子侧妃,在我姐夫的府邸,你也敢这般放肆大胆!」 顾明潇道:「你哥哥的官职何止是比我父亲低,还没我哥哥官职高呢。我们又不是你姐姐宴请来的,有理的话,你找二皇子妃说去。」 程昔暗暗对顾明潇竖起了大拇指,一边将江宁呛声回去,一面又搬出了二皇子妃坐镇。在场众人谁不知二皇子妃的脾气,哪里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放肆。遂一个个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给顾明潇等人让开了条道。 「走罢,我口渴得紧,当真是不想多费口舌。」顾明潇一手拉着程昔,一手拉着顾明涟,这才当着江宁一伙人的面,径直走开。 颜玉愤愤不平,凑近江宁身侧询问道:「难不成就这么放过顾明潇了?那怎么成!宁王世子现在一心都吊在她身上,假以时日,她还不得更加放肆!」 江宁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略一思忖,同颜玉耳语几句。颜玉越听眼睛越亮,点了点头下去办了。 待程昔等人穿过一条长廊,正要往前院去,迎面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个小丫鬟,跟没站稳似的,直接撞了过来。 顾明潇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将程昔护在身后,眉头一横,怒斥道:「你这丫鬟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有没有点规矩!」 这丫鬟立马跪倒在地,额头抵在地板上,连连叩首,「求姑娘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姑娘饶了奴婢这一遭罢!」 顾明潇向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哪里真的想为难一个小丫鬟。她伸手整了整衣袖,这才道:「算了,也懒得同一个丫鬟一般见识,你赶紧下去吧。以后走路可得多注意点,万一冲撞了贵人,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这丫鬟赶紧叩首谢恩,这才一熘烟的跑开了。 「二皇子府里的丫鬟也太冒失了,表妹,没撞到你罢?」顾明潇询问道。 程昔摇头,哪里就撞到她了。每次一遇见危险。顾明潇立马就跟老母鸡似的,一把就把程昔护在身后。 顾明潇正待要走,忽然瞥见腰间的荷包不见了,她赶忙四下寻了一遭,着急道:「哎?我的荷包哪里去了?明明方才还在的,哪里去了?」 顾明涟从旁问道:「是那个绣牡丹花的么?我早上还见你戴着呢!」
第62页 顾明潇愁眉不展道:「就是那个,还是表妹送的呢,我喜欢得紧,今日就特意戴出来了。早知道就不戴了,这下要怎么办。」 荷包以及手帕都是女子的私密物品,有时候女子心悦某位公子,都会送上荷包或者是手帕。因此若是不小心让有心人拾了去,那可不是小事。搞不好闺誉都会受影响,也难怪顾明潇会如此着急。 第33章 陷害 「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不行!我得赶紧回头找找, 到底掉哪里去了。」顾明潇说着就折回身要找,不曾想前院丫鬟过来通传, 说是二皇子妃请姑娘们过去一趟。 如此一来, 顾明潇根本就走不得了。程昔便宽慰她道:「大表姐别担心,横竖那荷包是我绣的。我不常在京城,又不常绣东西,即使被旁人拾了去,也定然瞧不出来是谁的荷包。」 顾明潇心里稍安, 可仍然不太放心, 正要打发了丫鬟去。如此程昔便道:「那这样吧, 大表姐和三表姐先去,我领着丫鬟回去寻一寻。反正我初来京城, 认识我的人也不多。即使我没到场, 想来二皇子妃也不会留意。」 如此,顾明潇只好同顾明涟先去前院,程昔则是拉上紫晴, 沿着来时的路寻了去。 程昔一边沿路寻着, 一边暗暗思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她侧过头来,瞧了瞧紫晴。 紫晴被她盯得头皮一麻, 赶紧压低声音询问道:「怎么了,姑娘?是奴婢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程昔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一路走来, 遇见的丫鬟婆子们都规规矩矩的。想来二皇子妃管教下人很严厉,今个又是赏花宴,那么多京中贵女都来了。怎会让毛手毛脚的丫鬟出来。还有,先前我瞧那丫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紫晴宽慰道:「想来是姑娘多心了吧,这青天白日的,大家都在呢,谁敢玩小把戏,不要命了么?」 「话虽如此说,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样,你赶紧带几个人去找找那丫鬟,先把她盯住再说。」 紫晴应是,这才赶紧下去找人了。 如此,程昔便沿着原路返回,找了一圈没寻到,这才要走。谁曾想远远就见荷塘边站着个人,她微微蹙眉,鬼使神差的往前走去。 就见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娃娃正攥着一根木棍站在荷塘边勾莲花。他穿着一身华贵服饰,看起来应该是二皇子府上的哪位小公子。 程昔生怕这孩子一不小心再落了水,眼下又没什么人在,若是落了水那才是麻烦了。她如此想的,抬腿往前走,正欲开口唤他。就见颜玉打边上走来。程昔脚下一顿,往假山后面一藏。 「皇长孙在做什么呢?要不要臣女帮忙?」颜玉两手背在身后,凑近身来,笑容满面地问道。 被称为皇长孙的小娃娃冷哼一声,攥着木棍在水面上直扑腾,严词拒绝道:「你走开!本皇孙才不需要你帮忙!我母妃说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肯定是要巴结本皇孙的!哼!你这种女人本皇孙见多了,快走开!」 颜玉神色一滞,勉强笑道:「皇长孙误会了,臣女并没有巴结您的意思。只不过是有件趣事要同您说说。」 皇长孙哼了一声,毫不客气道:「那你快说,若不是趣事,看本皇孙如何处置你!」 小小年纪就这般嚣张跋扈,倒是同宁王世子性格挺像的,果不其然,这种性格都是一脉相传。偏偏嘉清郡主是个好脾气。程昔暗暗想道。 颜玉便道:「皇长孙可认得昭勇将军顾轻言?」 「认得又怎样!」 颜玉笑道:「顾小将军有个天仙一样的妹妹,名唤顾明潇,很是得宁王世子的喜欢呢!」 皇长孙一听,立马丢开棍子凑上前来,昂着脸问道:「玉质小叔叔?他都有喜欢的人啦?本皇孙怎么不知道!」 颜玉解释道:「因为这位顾大姑娘性格高傲得很,从来不正眼瞧宁王世子,还常常在人前落世子的脸面。这不,咱们宁王世子可是对这位顾大姑娘一往情深啊,从不计较这些。」 皇长孙一听,登时不乐意了,勐然一跺脚道:「大胆!玉质小叔叔最好了,这个顾明潇也太大胆了,看本皇孙给她点颜色看看!」 颜玉赶紧将人一拦,「皇长孙别急,我这呢,有顾大姑娘的荷包,特意拿来献给皇长孙的。」说着,便将那只绣着牡丹的荷包递了上前,「既然宁王世子这般喜欢顾明潇,那皇长孙若是拿这东西去讨宁王世子的欢心,说不准啊,宁王世子改日就带您一起出去骑马了呢!」 皇长孙一听,立马喜上眉梢。可又不能有损皇室的威严,遂板着一张小脸,勉强将荷包收了。 「本皇孙只是看在玉质小叔叔的份上。你可不许往外说,否则看本皇孙不让人撕了你的嘴巴!」 颜玉赶紧低头应是,见皇长孙拍了拍衣袍要走,忽然从背后勐地推了他一把。一下子就将人推进了荷花塘。 这里地处偏僻,姑娘们又都被喊去前院了,遂没有什么人经过。再者说了,皇长孙年纪这般小,定然是背着乳母偷偷跑出来玩的。这下可坏了。 颜玉推了人之后,赶紧跑了。 程昔这回才明白过来,敢情是有人要陷害顾明潇。且不说背后的主谋是谁,就单单论皇长孙淹死在荷花塘里,就足够让人惊骇了。若是再被人瞧见他手里攥着的荷包,那顾明潇就是百口莫辩了。
第63页 根本来不及多想,程昔赶紧跑了出来,大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皇长孙落水了,快来人啊!」 周围迅速传来几声,「皇长孙落水了?」 「快快快!人在哪里?」 「皇长孙落水了,快来人啊!」 程昔回眼就见皇长孙整个人都沉在了水底,就两只手探出水面胡乱扑腾着。根本不由人多想,程昔纵身跳下了荷花塘,她是会些水的,遂赶紧游至皇长孙身侧,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拼命往岸上游。 可是别看皇长孙只有四五岁,穿的衣服很是吸水,程昔又是女子,游了几下,身子已经开始往水底下沉了。可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小的孩子死,也不肯教顾明潇受了陷害。 于是倾尽全力将皇长孙举出水面,皇长孙勐然咳嗽一阵,哇得一下就大哭起来,「救命!母妃救我!母妃!」 他似乎也知道有人在托着他的身子,不让他沉入水底。可并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是谁,还以为是府里的丫鬟,遂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不要死,你要跟本皇孙一起活下去!本皇孙要予你荣华富贵!」 程昔哪里有空想什么荣华富贵,口鼻里已经灌了好几口水。身子也越来越重,意识也不甚清晰了,勉强道:「我姓程,我叫程昔,顾斐是我舅舅。」 皇长孙一听,惊讶道:「你是顾家的表小姐啊!」 却见岸上人影憧憧,二皇子妃被众人簇拥着快步疾行,满脸焦灼连声让人下去救人。 下人拿了长杆来,程昔生怕皇长孙受不住冷,赶紧让他先拽着长杆。 「你……你要怎么办?」皇长孙冻得牙齿咯咯打颤。 程昔勉强道:「你先上去,我随后就会上去的。」 「好。」皇长孙点头,两手紧紧扒着长杆。周边已经有好几个下人跳水救人了。 可程昔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了,头一仰,整个人就没入了水中。 二皇子妃在岸上厉声道:「快!把救人的那个姑娘救上来!快!」 顾明潇看了两眼,脸色骤然惨白,「表妹,那是我表妹啊!快救她,快救救她!」 也正巧了,顾轻言同二皇子行到此处,惊闻此话,立马冲上前来,不曾想一眼就瞧见水中央的女子正是程昔。登时看得目眦尽裂,飞身跳下了荷花塘。 程昔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身子也越来越重。口鼻始终都贴在水面上。她稍微张开嘴角,大量的水就灌进嗓子里。 隐隐约约,似乎是听见有人唤她表妹。程昔浑身一凛,紧接着手臂就被人一把攥住。她微微张开眼睛,顾轻言焦急的面孔就撞入眼帘。 程昔大松口气,终于能够安心的昏了过去。 院里人影憧憧,二皇子妃赶紧让人去找大夫来,皇长孙到底是个小孩子。如今虽是初夏,可湖水还是冷的。小孩子身体本来就不如大人强壮,又惊又怕之下,嘴里灌了好多脏水。若不是有程昔拼死护着,那今日可真是凶多吉少了。 程昔也没好到哪里去,脑袋昏昏沉沉的,只依稀能感觉到有人死死揽住她的腰,将她硬拖至了岸上。随后就是顾明潇的哭声:「表妹,表妹!你快醒一醒,你不要吓唬大表姐啊,表妹!」 随后,她整个人一轻,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程昔的眼睛勉强露出一丝缝儿,浑身都没有力气,只能勉强问道:「是表哥么?是不是表哥?」 「是表哥,我在。昔儿别怕,有表哥在,不会有事的。」顾轻言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灼,还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沙哑。 程昔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两手攥紧了顾轻言的衣角,就像是攥着救命稻草一样,怎么都不愿意松开。头一歪,又沉沉昏了过去。 待程昔再度醒来时,入眼是陌生的四季海棠帐子顶。她脑袋生疼,刚想抬手揉一揉,顾明潇惊喜的声音立马传了过来。 「表妹,你醒了!快告诉表姐,你伤到哪里没有?」 顾明潇将程昔扶坐起来,拿过垫子让她靠着。门外立马就涌进来一阵人,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身华服,应该就是二皇子了。 「程家姑娘,大恩不言谢,此事我定然会禀告父皇嘉奖于你。你就放心吧。」 程昔并不十分在意嘉奖之事,只是询问道:「皇长孙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二皇子嘆了口气,随即面上又染上了几分怒容,「都怪下面的乳母丫鬟伺候的不精心,怎的就能让元明掉荷花塘里了!」 顾明潇拉着程昔的手,从旁小声道:「快别问了,皇长孙落了水,身上发了热,正说着胡话,问他什么,他都说不知道。下面的人全部都遭了央,幸亏有你捨身救人,否则可真是大事不好。」 程昔心里清楚这事的经过,正要开口解释。忽听外头传来脚步声,就见二皇子妃和江宁领着人大步走来,才一进屋,江宁立马指着顾明潇厉声道。 「大胆顾明潇,居然敢谋害皇长孙!」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的女眷议论纷纷,一齐把目光投向了顾明潇身上。 顾明潇愤然起身,怒道:「江二姑娘,你什么意思?这么多人都在,你可不要空口无凭的污衊我!我顾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有没有污衊你,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有证据!」江宁说着,自袖中将那个绣有牡丹花的荷包掏了出来,高举着对众人道:「大家看看,这是什么!」
第64页 这荷包一拿出来,顾明潇神色微微一变,心知这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果不其然,就听江宁继续道:「这是从皇长孙身上发现的!可我明明就记得这荷包是顾大姑娘的!」 周围的姑娘们议论纷纷,有人小声道:「好像就是顾明潇的,先前她过来时,我还瞧见了。」 又有一个人道:「是啊,我也瞧见了,你们瞧,这荷包上还绣着牡丹花,谁不知道顾明潇最是偏爱牡丹花。」 江宁侧过首,同二皇子妃道:「定然是顾明潇起了歹意,推了皇长孙下水。皇长孙无意间拽下了她腰间的荷包!」 顾明潇一听,立马辩解道:「你胡说,我没有!且不说我有没有害人的动机,即使我有。我推了人之后,做什么还要让我表妹去救?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正是顾大姑娘计谋高深的地方,一边推人下水,一边让自家表妹下去救。回头人没救上来,还能落上一个好名声!」江宁冷冷道:「谁不知道你顾大姑娘同宁王世子有龃龉,而宁王世子素来最疼爱皇长孙。你藉机报復,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一派胡言!」顾明潇气得眼眶通红,赶忙向二皇子妃解释道:「请二皇子和皇子妃明鑑,我绝对没有推过人。而且我表妹也差点被淹死,我怎么会想要害我表妹?」 二皇子妃蹙眉,问道:「既然不是你做的,那这荷包怎么会在皇长孙的手里?」 顾明潇道:「这荷包的确是我的不假,可早些时候去找琴谱,不小心被我弄丢了。我也不知怎的就落到了皇长孙手里,许是他自己捡到的也未可知。」 江宁立马质问道:「皇长孙现在昏迷不醒,问什么都说不记得了。你自然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横竖没有人证!」她又一手指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程昔,对着左右的丫鬟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人拿下!」 立马就有丫鬟上前去拿程昔,顾明潇一把将人护在身后,大声道:「我看谁敢上来!都不许动她!」 二皇子不喜处理这种事情,可又关乎到皇长孙的安危,遂皱紧眉头,摆了摆手:「拿下!有什么事到大理寺再解释罢!」 今日若是真进了大理寺,那顾明潇和程昔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可言。谋杀皇长孙可是大罪,搞不好就满门抄斩了。 「慢着,我觉得这事还有疑点。」二皇子妃出声制止道:「我绝对不姑息任何害我孩儿的人,也绝对不会错怪任何无辜之人。」她望了顾明潇一眼,这才把目光落在了程昔身上,「你可有什么可辩解的?」 程昔这才道:「这事不是我们做的,我和我大表姐都是无辜的。」 江宁冷冷笑道:「都这种时候了,还要狡辩!人证物证俱在,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程昔不冷不热道:「一个荷包就算是物证?你说人证物证俱在,那你说说人证在哪儿?」 江宁侧过脸,对着颜玉使了个眼色。颜玉这才站出来,战战兢兢道:「我,我瞧见了,我当时正好路过,就瞧见顾明潇和皇长孙站在一处说着什么。我离得远也没听见,只当是聊什么趣事,遂也没敢打搅。哪知走远了才听见有人喊救命。」 「胡说!我今日并没有见过皇长孙,更没有说过话!」顾明潇道。 「那你说说,当时大家都在前院里坐着,你上哪儿去了?可有人在你身边?」江宁又问。 也是巧合了,当时顾明潇担心程昔一个人在府里迷路,这才独自折回身去找。因怕又撞见了宁王世子,一路尽挑着偏僻的路上,哪里遇见过什么人。后来听见有人喊救命,这才随着人群过去了。 江宁早先就知道顾明潇身边没带丫鬟,也是故意这么问。即使当时顾明潇并没有折回身去找程昔,江宁也会设计将她先引出来。 顾明漓抿紧唇角,她倒是见着顾明潇了,可眼下证据确凿,若是她此时站了出来,定然要惹火烧身。可顾明潇是顾家嫡女,她若是背上骂名,整个顾家都得蒙羞。自家姐妹无论打闹成什么样子,也都是关上门的事。可在外头无论如何也得袒护着自家人。 仅仅是片刻的反应,顾明漓就站了出来,先是偏头瞧了顾明潇一眼,这才对二皇子和二皇子妃微微屈膝,道:「我见着我家大姐姐了,当时我正同几位姑娘在一处儿说话,见我家大姐姐往凉亭的方向去了,并非是去了皇长孙落水的荷花塘。」 顾明潇十分惊诧地瞧了顾明漓一眼,寻常时候两个人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可到了这种时候,没想到素来相看两厌的庶妹居然会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江宁立马道:「顾明潇是你姐姐,你自然维护着她!若真是如此,你见她一个人,怎的不出声打招唿?」 顾家姐妹不合,寻常在一起就吵架,怎会打什么招唿。顾明漓脸色难堪,抿紧唇站在了一旁,只辩解道:「我大姐姐脾气虽然不太好,可向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决计不会谋害一个小孩子的。」 程昔道:「那荷包的确是我大姐姐的不假,可是先前在院子里被人撞掉了的。我这才折回身去寻,哪里知道就看见颜玉把那荷包交给了皇长孙,随后就趁其不备,推人下水。」 众人面面相觑,就见颜玉涨红了面皮,怒斥道:「都到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胡乱攀咬!你说是有丫鬟撞掉了荷包,那你倒是把那个丫鬟找出来啊!」
第65页 程昔抿唇,心里暗暗着急,生怕紫晴没能将那丫鬟找出来。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前头来人禀告,说是皇长孙醒了过来,满嘴都说着胡话,问什么都不知道。 二皇子妃眼下是恨毒了顾明潇和程昔,立马便叫人上去拿下她们。却听外头传来一声,「住手!」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顾轻言和宁王世子并排走了进来,宁王世子手里还扭着一个丫鬟,一进门就将人推跪在地。 「二皇嫂,这事不关顾大姑娘的事,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宁王世子一把拽紧那丫鬟的头髮,强迫她抬起脸来,这才对着左右的人道:「你们看看,可有认识她的?」 众人议论纷纷,唯有颜玉和江宁的脸色煞白。 不知是谁小声的说了一句,「这不是颜小姐身边的丫鬟小翠么?」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颜玉脸色煞白,强装镇定道:「是我身边的丫鬟不错,可宁王世子这是何意?为何将我的丫鬟绑了去?」 宁王世子一把将小翠踹倒在地,厉声呵斥:「还不说?等什么呢!」 小翠额头磕在地上,立马磕出了血,呜呜咽咽地说了出来,「饶命啊,求二皇子饶命。这不关奴婢的事,是我家小姐,是她说喜欢顾大姑娘的荷包,这才让奴婢去偷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一边说,一边对着众人磕头。原本就流血的额头,立马血肉模煳一片。 颜玉骇得连声音都变了,听起来异常尖细,「胡言乱语!我几时让你去偷荷包了!你个卖主求荣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上前一步就照着小翠的胸口上踹,宁王世子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再狠狠往江宁身上一推,两个姑娘撞在一起,双双跌倒。 江宁当时就哭出声来,昂着脸质问道:「宁王世子这是做什么?顾明潇心思这般歹毒,你也要护着她吗?」 宁王世子一听,立马脾气就上来了,一手指着江宁冷冷道:「本世子不护着她,还能护着你吗?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34、倾心 ... 顾轻言飞快地同程昔对视了一眼, 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什么似的。他伸手指了指地上趴着的小翠, 同二皇子道:「本来这是皇子府上的事情,我等不便插手。可现如今居然有人胆敢欺负到我妹妹的头上, 这事我定然是管定了。这丫鬟偷了我妹妹的荷包, 又由颜家姑娘转交到了皇长孙的手里。之后再推人入水。若是皇长孙当真遭遇不测,就凭藉一个荷包,众人定会觉得是我妹妹所为,当真是心思歹毒!」 「顾小将军先别冲动,这事还有待查证。」二皇子略一思忖, 这才把目光投向了颜玉身上, 厉声质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赶紧如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话,罪加一等!谋害皇长孙, 抄你满门都不为过!」 颜玉一听, 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这事若是她承认了,那颜家就算彻底完了。索性咬紧牙关, 矢口否认道:「当真不是我做的!顾小将军是顾明潇的亲哥哥, 他自然处处维护着她!可即使这般也不该污衊于我啊!求二皇子明鑑!」 宁王世子一听,指了指自己道:「你的意思是本世子也在污衊你?」 颜玉摇头:「我不敢这么说的!」 程昔被子一掀,直接下了床榻, 她才醒转过来,脸色还微微发白。顾明潇赶紧从旁扶了她一把。 「表姐,我没事的, 你放心。」程昔压低声音宽慰了顾明潇一句,这才走上前来对着二皇子和二皇子妃微微一福身,轻声道:「颜玉既然口口声声问我大表姐有没有不在场的人证,那我也问问她有没有不在场的人证。」 二皇子妃微微蹙眉,同颜玉道:「你当时在哪儿?身边可有旁人?」 颜玉没想到程昔居然倒打一耙,脸色登时煞白,抿紧了唇角,目光闪烁,直往江宁的身上望去。 宁王世子刚好就站在边上,索性抬起一步,直接将人隔开,皱着眉头不悦道:「问你话呢,你总瞧江宁做什么?难不成你当时和她在一起?」 颜玉是听从了江宁的吩咐,这才让人偷了顾明潇的荷包,从然陷害于她。当时推了人之后,急急忙忙地跑开了,哪里有什么不在场的人证。当即脸色都憋得通红,硬是说不出话来。 二皇子妃厉声斥责道:「还不说实话?是不是要用刑了才说!」 此话一出,颜玉的脸色登时比宣纸还要白,哆嗦着唇角争辩道:「我当时也是瞅着院子里花开的好看,自己寻了个地儿赏花去了。不曾往荷花塘去过,也不曾见过皇长孙。小翠素来爱贪小便宜,又不衷心。想来定然是被人收买了,才如此陷害于我。请皇子妃明鑑!」 宁王世子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甩起来一脚踹了过去,怒气沖沖道:「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人是我收买的?大胆!」 颜玉被一脚踹趴在地,胳膊肘磕在地上,疼得眼泪汪汪的。她余光瞥见江宁丝毫没有替她说话的意思,恨得咬紧了牙根。 程昔上前一步,放缓了声音问道:「颜姑娘可得想清楚了,谋害皇长孙可不是小事。你颜家上下有几个脑袋够砍的?你若是再不交代出幕后主谋,这大罪可就由你一个人承担了。」 颜玉犹豫不决,满脸都是泪水,拼命摇头。 如此,程昔又步步紧逼道:「换句话说,眼下你的丫鬟都招供了,即使没人瞧见是你动手,可你陷害我表姐的事情证据确凿。顾家也不会放过你的。待皇长孙醒了,事情到底如何,一问便知。到时候你就没有机会再招供了。」
第66页 颜玉哪里敢认罪,拼命摇头。谁曾想嘉清郡主从外头赶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凑近二皇子妃,说了几句什么。 二皇子妃当场暴怒,厉声斥责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招供!皇长孙已经甦醒,说是你推他下的水!」 颜玉这才怕了起来,连忙叩首求饶道:「我招,我招!都是江宁指使我做的,都是她指使的!她说只要我帮她做成了这事,待日后她嫁入了宁王府,就让宁王世子纳我为侧室!求二皇子和二皇子妃饶命,我也是受人指使,逼不得已!」 江宁大声反驳:「我何时指使你做这种事情了?我一直都在前院和我姐姐坐在一处说话,哪里有空指使你做这种事情!你少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来人啊,快把她带下去乱棍打死!」 顾轻言冷笑:「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你怕什么?纵然是要处置人,也该由二皇子出手,何时轮到你了!」 颜玉见江宁居然翻脸不认人,也就没什么好顾及的了,当下把什么事都给抖落了出来。大声道:「就是江宁指使我的!她素来嫉妒宁王世子喜欢顾明潇,就暗地里指使我陷害顾明潇,还说让我推皇长孙下水。这样等她姐姐的孩子出生,日后就能顺袭王位了!」 「你住口!我没有!这不关我的事!」江宁赶紧跪下,两手拉住二皇子的衣角,哭道:「姐夫,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没有,这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情。我姐姐都快生产了,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二皇子妃眼下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就怒火攻心,只要一想起自家儿子险些死在小人手里。又差点误会了程姑娘和顾大姑娘,登时火上眉梢。她又素来脾气火爆,立马就命人将江侧妃拿来。 待江侧妃到时,见江宁跪在地上,心里立马就明白过来。人还没踏过门槛,就像是没站稳似的,一下子滑倒在地,抱着肚子喊痛。如此一来,屋里屋外又闹成了一团,七八个婆子赶紧把江侧妃抬了回去。 府里出了这种腌臜事,二皇子妃脸上也不好看,当场就命人将颜玉和其丫鬟拖出去乱棍打死。正待要发落江宁时,听下人回禀,说是江侧妃生产了。 如此一来,为了江侧妃能顺利生下腹中胎儿,反倒是不能轻易动江宁了。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谁还有心思赏花。如此一来,众人纷纷告退回府。程昔正待要走,却听身后有人唤她,这才停住了脚步。 二皇子妃从后面行来,身后簇拥着一大群侍女。程昔赶紧曲膝行了一礼,二皇子妃上前一步将人拦住。 「大恩不言谢,这次多亏了你捨身救我儿子。这事稍晚一些,我定然会禀告太后嘉奖于你。」正说着,二皇子妃自自己手腕处顺了一只玉镯子到程昔手腕上,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你今日也受了惊,快些回府上修养罢。带元明身子好些。我再带着他向你亲身致谢。」 程昔哪里敢受,连忙又曲膝行了一礼,嘴里只道不敢。 结果没曾想二皇子妃虽然表面看起来凶,却还是个真性情的人。吩咐下人备了马车,又亲自送了程昔至府门口。 也正巧了,顾轻言正同嘉清郡主站在角门口,似乎是在说着什么。见程昔出来了,顾轻言这才跟嘉清郡主打了声招唿,要领着几个妹妹回去。结果没见着顾明潇的人。 顾轻言疑惑道:「明潇哪里去了?你看到了没有?」 「我以为大表姐跟你在一处儿。」程昔抿了抿唇,轻轻哼了一声,「敢情表哥居然是跟嘉清郡主在一处儿。」 顾轻言苦笑,正待要说什么,就见顾明潇从府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宁王世子。 「明潇,明潇,明潇!」宁王世子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连声喊。 顾明潇恼火道:「宁王世子别缠着我了,我要跟我哥哥回府了!」 嘉清郡主赶紧拉了宁王世子一把,压低声音道:「行了,这里人这么多,说什么话都不方便。知道你喜欢她,横竖都在京城里,你还怕没机会跟她见面?」 宁王世子一听,觉得很有道理。这才眼睁睁地望着顾明潇等人离去。 一到府上,顾老太太就让人叫他们过去问话,想来消息早就传扬了出去。程昔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了几句。顾明潇见她满脸疲倦,也知她今日定然累得紧了。遂告了老夫人一声,领着程昔回了墨兰院。 紫晴早早就吩咐了下人烧了热水端进来,又嘱咐小厨房送来姜汤。程昔倦怠的几乎睁不开眼睛,整个人懒洋洋地躺在木桶里,任由紫晴服侍。 「姑娘,这回多亏了大公子和宁王世子。奴婢听了吩咐去拿人。结果没曾想让她给跑掉了。后来遇见了大公子,他听奴婢说要抓人,二话不说就领了人出府。宁王世子腰上有令牌,直接让守城门的将领关了城门。否则今日定然要被她跑掉了。」 程昔点了点头,即使紫晴不说,自己也猜出了个大概。就是最后嘉清郡主到底同二皇子妃说了什么,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听外头传来消息,皇长孙现在还在昏睡着,根本也没醒来过。反倒是江侧妃,听说难产了,生了许久都没将孩子生出来。 不过也管不了这许多了,顾明潇没事最好。只可惜那枚荷包落在了二皇子府,想来经过这事,顾明潇定然是不会再想要了。也罢,改日再重新做一个送她。
第67页 如此一来,程昔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圣上听闻皇长孙落水一事,大发雷霆,当即撤了兵部侍郎的职,颜玉也早已经被乱棍打死。至于江宁,她姐姐江晚昨夜拼死生下了一个女婴。二皇子看在孩子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直接让人将江宁送到了郊外的尼姑庵,非死不得出。 而程昔救人有功,圣上为了表示嘉奖,赏黄金万两,破例封其为永宁县主,只比嘉清郡主低一位分。 这可真的是意外之喜,原本程家的家底就很殷实,程昔手里又有母亲留下来的丰厚嫁妆,即使不待在顾家,也能一辈子吃穿不愁。眼下又得了这么一个封赏,身份都跟着水涨船高。在顾家又是众星捧月,完全可以横着走路。 还不光如此,现在京城大街小巷,谁人还不知程家姑娘捨身救人的壮举,因此很多勛贵人家的老太太,以及夫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程昔身上。上门来说亲的媒人,那更是才赶走一波,立马又涌进来一波。程昔暗暗叫苦不迭,索性就躲在院子里不出去。 顾轻言自然也知晓,吩咐下人将跑来说亲的媒人尽数赶出去。这才刻意绕到程昔的院子里。眼下天气渐热,外头阳光又旺,顾轻言打外头进来,穿着一身湛蓝色的箭袖常服,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丫鬟们都出去,这才一屁股坐至了程昔身侧。 程昔早已经见怪不怪,怀里抱着顾明潇送她的橘猫。伸手轻轻抚过猫的圆脑袋,猫儿就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顾轻言看了片刻,忽而笑了起来,「也就明潇宠你。其实我娘是很不喜欢猫儿狗儿的,总觉得这种东西很脏。因此从来不准府上养。这会儿也就你敢养了。」 「猫儿多可爱啊,为什么要觉得它们脏?」程昔两手轻轻捏了捏大肥猫的耳朵,见它舒服地眯着眼睛,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顾轻言也跟着笑,见桌上放着一碗冰镇的雪梨汤,正觉得口干舌燥。因此想也没想端起来就喝。 程昔摸猫的手狠狠一顿,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这雪梨汤是方才她用来餵猫儿的,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大表哥才好。 顾轻言哪里知道,喝了一碗觉得仍然口干,便出声沖外头喊,「来人,再做一碗雪梨汤送来!」 外头有丫鬟应了声,没多大一会儿紫晴就端着碗雪梨汤送了来。见程昔正低着头逗猫,而桌上的碗是空的,忍不住打趣道:「姑娘养的猫儿都快成精了,天天懒得很,也不下来跑跑。吃完就知道睡,平时挑嘴的很,这会儿子在姑娘面前反倒是不挑嘴了。一碗雪梨汤喝光了,还要一碗……」 顾轻言正仰头喝汤,闻言,直接没忍住喷了出来。他似乎非常震惊,霍然站起身来,紫晴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怎么了,赶紧劝道:「大公子快别这样,咱们姑娘胆子小,你莫要吓唬她。」 程昔努力憋着笑,摆了摆手示意紫晴下去,这才把怀里胖得跟小猪崽似的大橘猫递了上前,一本正经地说:「来,罪魁祸首就在这里,你放心,我这个人从来不护短,你想怎么着它,就怎么着它罢。」 顾轻言磨了磨后槽牙,也没真的生气,又復坐下,随手拍了拍胖猫的圆脑袋,道:「你行啊,现在情愿把汤餵给猫喝,你都不给我喝。」 程昔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回答他,「你喝得这么快,我还没来得及提醒你。再说了,你要是想喝,我……」 「你亲手做?」 程昔赶紧敛眸,使劲摇了摇头,严肃道:「我可以让底下的丫鬟给你准备。」 顾轻言嘆气,「行吧,你总是对我很冷淡的,如今连猫儿的地位都比我高。」 程昔道:「你没养过猫儿罢?自然不知道养猫的艰辛,它呀就是个小祖宗,平日里脾气大得狠呢。」 顾轻言睨了她一眼没出声,想了想,又笑了起来,凑近几寸,道:「你这性子太闷,整日待在院子里也不出来,我说件趣事给你听听。」 程昔眨了眨眼睛道:「什么趣事?」 顾轻言心里默默念着从外头听来的趣事,揣摩着用词同程昔道:「京城西街有户人家姓贾,你大概不知道。他家有位小姐生得五大三粗,黑黝黝的,一笑两颗大门牙,别提多寒碜了。近来有人要上门给这位小姐说媒,结果呢,男方瞧不上这小姐,只说要让人家多陪送二十抬嫁妆。这小姐一听来了脾气,说自己原是天上的九天玄女,因为同天蓬元帅调情才被打落凡间。」 程昔巴巴道:「哦,居然有这种事,那后来呢?」 「后来啊,左邻右舍,但凡貌若无盐的姑娘都学这位小姐,什么嫦娥仙子下凡啊,织女下凡啊,玉兔仙子下凡,反正都是仙女。」 程昔实在听不下去了,遂出声制止:「好了,你别再说了。」」 顾轻言道:「你就不想知道这姑娘叫什么名字么?」 程昔捏了捏额角,觉得脑仁都疼。她勉强问道:「叫贾什么?」 「贾给我。」顾轻言露出一口白牙,又重复了一遍,「嫁给我。」 程昔这才听明白了,敢情顾轻言这是话里有话,变着花样的戏弄她。登时哼了一声,故意板着脸道:「那可不行,我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县主,是个有身份的人。你想要娶我,那我还得好好考虑考虑。」 顾轻言笑道:「怎么,你是觉得我现在的官职太低,配不上你这个县主了?」顿了顿,他又笑了一声,「那也不打紧啊,夫妻之间本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是嫁给了我,我这个当夫君的也沾了你的光。夫凭妻贵,传扬出去也算是一段佳话。」
第68页 程昔哪里见过像顾轻言这种人,说话没羞没躁的,遂啐了他一口,笑骂道:「你想得倒美,传扬出去只会说你顾小将军是吃软饭的,到时候你的名声定然不好听了。」 「名声不名声的,那有什么打紧的。只要我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子开心,我怎么样都开心。」顿了顿,顾轻言佯装愁眉不展地嘆气,「说起名声啊,我现在的名声也不甚好听呢。」 程昔问:「怎么说?」 「还不是我家那个老头子,素来在朝堂上,就同我很不对付。没事给我甩点脸色,一来二去满朝文武都知道我是个不孝顺的白眼狼。」 程昔安慰他道:「御史台的大夫们向来爱吃饱了饭没事干,总能就着各种小事编排人。横竖不能白领着俸禄。你别听他们的。」 顾轻言心里受用,有心引程昔多宽慰他两句,遂又愁容满面地摇头,「还不止呢,也不知道是谁传言出去,说我花心烂情,一边勾着嘉清郡主不肯放手,一边在府上还偷偷爱慕着永宁县主。」 程昔也生了气,不悦道:「太过分了!」 「就是说啊,太过分了!」顾轻言几乎压抑不住,直接笑出声来,「我哪里是偷偷爱慕永宁县主,我分明是光明正大的爱慕她啊!」 程昔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通红无比,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敢情说来说去,顾轻言这是花式跟她谈情说爱。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他是不务正业,还是该说他狂妄自大才好。 许久程昔才扭过脸去,哼哼两声,骂了他一句,「好不要脸。」 顾轻言也没生气,伸手轻轻勾了勾胖猫的下巴,状若无意的逗她,「这猫儿长得可真丑啊,也就是你喜欢。」 程昔现在总算是明白了顾轻言的险恶用心,立马回敬道:「比你生得好看多了!」 顾轻言笑道:「不可能的罢,今个早上我入宫,太后娘娘召我过去,对我好一通夸赞。你现在这般说,可不就是驳了太后娘娘的意思。」 程昔疑心太后娘娘找顾轻言过去,是想要撮合他跟嘉清郡主,遂暗暗吃了味儿,只道:「我可没有那么说,表哥可别污衊我。」 顾轻言摇头无奈地嘆了口气,又问:「这猫儿可有个什么名字?」 原本这猫是没名字的,可既然顾轻言问了,即使没有,程昔也能当场胡诌一个出来。略一思忖,便道:「叫卿卿,卿本佳人的卿。」 「母的?」 「嗯,怎么了?」 「没什么。」顾轻言想了想,回道:「那还不如叫倾心。」 「清心?好古怪的名字啊。」程昔忍不住笑道:「那我这猫儿也太可怜了,又不是当和尚,当只猫儿你还让它清心寡欲,你这不是难为猫嘛。」 顾轻言摇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程昔,满脸认真,一字一顿道:「不是那个清心,而是倾心,一见倾心。我喜欢你时,就是一见倾心,覆水难收。」 35、出去浪! ... 皇长孙自从落了水之后, 生了好大一场病, 足足病了半月才算是痊癒。早先二皇子妃说要皇长孙亲自向程昔致谢。程昔也只当她在客套,没曾想还真的让人过来了…… 二皇子妃素来不喜欢同人走动, 大约府上还有些事, 因此便让嘉清郡主带着皇长孙一起过来。结果宁王世子得了消息,立马也要跟着来,其动机不良,连五岁的皇长孙都瞧了出来。 元明穿着一身朱红色的华服,腰间还配了双色的丝条, 左右挂了香囊和玉佩。因为出生在皇室, 又是长孙, 遂时常板着脸刻意装老成。他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 「母妃明明说要乐宁姑姑带我出来, 怎么玉质叔叔也要跟着来?我知道了,你就是想去顾家,看那个什么顾明潇!」 宁王世子乐呵呵的弯下腰去, 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问他,「小东西,你怎么知道的?」 元明最讨厌别人摸他头, 立马侧过身去,严肃警告道:「玉质叔叔不要摸我头!我母妃说了,摸头的话会长不高的!」 「不摸你也长不高!」宁王世子故意逗他,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来来,我问问你啊,你觉得是乐宁姑姑长得好看,还是顾明潇长得好看?」 嘉清郡主一听,眨了眨眼睛笑道:「元明,你可得想清楚了再回答,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元明满脸认真的想了一下,这才一本正经道:「我觉得还是程昔长得好看。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决定了,待我长大了,我要娶她为妻!」 此话一出,宁王世子和嘉清郡主互相对视一眼,双双捧着肚子笑了起来。元明冷哼,小脸写满了不悦,「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喜欢她,等我长大了。我就娶她!」 宁王世子一听这话,笑得更加开心了,他拿话去逗元明,「你这么大一点,毛都没长全,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永宁县主比你大了将近一轮,等你长大了,她岂不是要成了明日黄花?」 元明一脸茫然地问:「什么叫做明日黄花?太傅没有教我这个。」他手指了指站在一边的嘉清郡主,「就像乐宁姑姑这样的吗?」 嘉清郡主没想到战火一下子就烧到了自己身上,居然还被一个小娃娃说成是明日黄花。登时上手轻轻拽了一下元明的耳光,佯怒道:「你再乱说话,以后我都不带你出来了!」 三人已然走到了府门口,早有下人将马车备下了,这才各自上了马车往顾家行去。宁王世子同元明坐一辆马车,想了想,轻轻拍了拍元明的肩膀,然后将一支牡丹花珠钗递了过去。
第69页 元明连连摆手拒绝道:「我不要,我是个男人,我不戴珠钗的。」 「……」宁王世子愣了一下,笑骂道:「别自作多情啊,谁说要送给你的。这个呢,你先收着,回头见到了顾明潇,你再想办法送给她。你是皇长孙,你送的东西,她不敢不收的。」 元明将珠钗接了过来,低头瞧了几眼,又昂着脸问:「那玉质叔叔是宁王世子,你送的东西,顾明潇也不敢不收啊。」 宁王世子苦笑,按理说的确该如此。可顾明潇就硬是跟别的姑娘不同,每次见到他就跟见到瘟神似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有时候连句话都说不上。 可是即使说了,元明也不一定能明白,如此,宁王世子又补充道:「记得别说是我送的啊,否则她肯定就不要了。」 元明更加疑惑了,皱着小眉头问道:「可是为什么呢?那样她不就不知道玉质叔叔的心意了吗?」 「心意这种东西,我自己知道就行了。只要她心里欢喜,我心里也就跟着欢喜。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只要她开心,那比什么事都更让我开心。」 元明听得稀里煳涂,索性将珠钗收了起来,只管点头。似乎很不能理解大人的想法,遂道:「玉质小叔叔要是真的喜欢她,那就去求皇爷爷赐道圣旨不就行了?那样的话,谁敢不听从?」 宁王世子摇头嘆气,摆了摆手,十分无奈道:「你不懂,若是旁的女子便罢了。可顾明潇性子厉害得很,若是来强的。我怕她会难过。再者说了,感情这种事情总得两情相悦才好。」 元明道:「我不知道什么叫做两情相悦,元明只知道喜欢谁,就一定要得到谁。我母妃教我,做事一定不能优柔寡断,要不然长大之后没有出息。」 宁王世子想了想,决定要从小好好教育元明,于是便板着脸,语气严肃道:「那不一样,强扭的瓜不甜,你以后长大了,要是看上谁家姑娘了,可不能胡来,一定要真心喜欢才是。」 元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随后伸出右手,大声道:「我帮玉质叔叔的忙了,那也给我一支珠钗,我也要送给永宁县主。」 宁王世子:「……」 他一拍额头,手势呈狂风扫落叶状,「起开,起开,送什么送,回头顾轻言能把你一脚从府里踢出去。」 正巧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因为是私下里来顾府拜访,虽然提早投了拜帖,可因不想太招人耳目,遂行事也极其低调。说好了只是去拜谢一下救命恩人,因此三个人直接去了程昔的院子。 也是十足十的巧合了。顾明潇要给顾轻言做个袍子,遂拿了一些花样过来,让程昔帮忙挑选。没曾想宁王世子居然也过来了,当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几个人就在绣楼里大眼瞪着小眼。 元明年纪虽小,可对待救命之恩重之又重,一见程昔的面,立马走上前来,对着她拱手,规规矩矩的拜了下去。 「元明在此感谢永宁县主救命大恩。」 程昔哪里敢受皇长孙这一拜,赶紧也拜了下去。结果元明一见她如此,腰又往下低了几寸,程昔紧接着也低了几寸,如此一来,元明的脑袋几乎要贴在地面了。 宁王世子瞧不下去,赶紧将元明拉了过来,笑着道:「行了行了,别弄得跟拜堂成亲似的。」 顾明潇见宁王世子又开始口无遮拦,登时就不悦了,遂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哪来的邪风把宁王世子也刮来了?不请自来也是宁王府的规矩么?」 「那倒不是。」宁王世子习惯了顾明潇对他摆着冷脸,也并不生气,只笑着道:「元明年纪小,由我护送他来,比较安全。」 顾明潇一听,还以为宁王世子话里有话,暗指顾家不安全,立马辩解道:「事情早便调查清楚了,并非是我和表妹设计谋害皇长孙。宁王世子这么说,难不成是含沙射影,暗指什么?」 宁王世子恨不得伸手打自己这张嘴巴,简直太不会说话了。到底是嘉清郡主站出来打圆场道:「明潇莫要多想,我玉质哥哥向来不会说话,你别同他一般见识。今日我们过来,一方面是带着元明过来拜谢永宁县主。一方面也是来喊你们一起出府逛一逛。」 嘉清郡主说到这里,略有些羞赧道:「平日我在宫里待得实在是太闷了,正好借着今日元明也在,一同出去逛一逛罢。明潇也一起来。」 宁王世子右手背在身后,暗暗对嘉清郡主竖起了大拇指。嘉清郡主立马也悄悄比划了一下手势。 如此,宁王世子便道:「既然是出去玩,我们几个也不安全。那什么,顾轻言在不在,把他也给叫上。」 元明站在两个人中间,一时看看嘉清郡主的手势,一时又看了看宁王世子的手势。随后,伸出两手,两边都攥住了。 宁王世子:「……」 嘉清郡主:「……」 顾明潇面露抱歉道:「小郡主,那可真是对不住了。近几日巡防营诸事冗杂,我大哥哥公务繁忙。想来一时半会儿根本走不开。小郡主看这样行吗,我找府上的护卫随行着。」 嘉清郡主面上看起来有些失落,元明生怕她不去了,赶紧拽着她的手,使劲摇了摇,急声道:「乐宁姑姑,去嘛,去嘛,我父王管我特别严格,元明好久都没有出去玩过了。乐宁姑姑!」 「好好好,带你去,带你去。」嘉清郡主自然不忍拂了元明的意思,虽然没有见到顾轻言很是失望,可到底是笑着拉顾明潇和程昔一道儿出去转转。
第70页 京城街道最是热闹,来来往往的百姓络绎不绝。嘉清郡主素来住在宫里,并不常来民间。而皇长孙身份又更加特殊,因此也甚少出来。因此这两个人是看什么都觉得很稀奇,摸到什么都很想要。 宁王世子本意就是想拉顾明潇一道儿出来玩,因此身上带了很多碎银子。只要顾明潇在那样东西上多瞟了那么一眼,宁王世子立马让人把东西全部都包了。 元明有样学样,对着摊子上的面具使劲眨了眨眼睛,生怕宁王世子看不见,还拉着他的衣袖,使劲往摊子上看。 宁王世子一心都扑到顾明潇身上了,压根也没注意元明是什么心情。遂随意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了?你眼睛疼啊?进沙子了?去让你小姑姑吹吹。」 元明委屈极了,可年纪小小的,性格又倔强,梗着脖子扭过脸去,愤然地哼了一声。 结果还是嘉清郡主善解人意,领着几个人走了过去。元明个子矮,踮起脚尖也摸不到面具。程昔见了,便微微弯下腰去,温声询问道:「你想要哪一个,你告诉我,我帮你拿好不好?」 元明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打量程昔,见她生得姿容艷妍,说话也温声细语的,忍不住就跟着笑,手指着一个猪八戒的面具道:「我想要那一个!」 程昔便将猪八戒的面具取下来递给了他,正要起身,结果衣袖就被元明给拽住了。她微微疑惑地垂眸望了过去。 元明红着脸,又指了指一个面具,羞赧道:「那个,那个,你戴着肯定好看!」 众人顺着元明手指的方向瞧了过去,就见那是一个嫦娥仙子的面具。 宁王世子嘴角抽搐,二话不说照着元明的后脑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恨铁不成钢的批评他,「怪不得皇嫂说你读书不用功,敢情心思都花到这里来了。猪八戒调戏广寒宫仙子啊?」 顾明潇不喜欢宁王世子说话口无遮拦,遂忍不住道:「宁王世子说话就说话,你动手打人做什么?皇……不,小公子才多大年纪,你教他这些做什么!」 宁王世子嘴巴张了张,可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出来。须臾,嘆了口气,「行,行,行,我的错还不行么。」 嘉清郡主瞧了瞧宁王世子,又瞧了瞧顾明潇,也是真的诚心撮合他们两个,只笑道:「明潇,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你是不知道,玉质哥哥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他主动跟谁认过错。果然是一物能降住一物!」 说着,她将一个孙猴子的面具递给了宁王世子,笑着打趣他,「这个才最适合你。」 宁王世子苦笑,拿着面具看了两眼才道:「行,反正我是飞不出某人的五指山了。」 顾明潇立马侧过头去,并不肯理会。 于是元明又开始缠着程昔,死活要让她戴嫦娥仙子的面具。程昔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挑了这个。 顾明潇余光瞥见前面有卖糖人的,想起来程昔特别喜欢那个,遂上前买了四支,每个人都有,单单没有宁王世子的。 宁王世子立马就有意见了,质问顾明潇道:「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给我买?」 顾明潇十分诧异地问他,「男人也吃这个吗?」 宁王世子哑口无言,忽然瞥见元明攥着糖人伸舌头舔,遂怒指元明同顾明潇道:「元明不也是个男人吗?」 顾明潇蹙眉,似乎很难理解宁王世子为何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不依不饶,遂没好气的说:「女儿家都没有你这么麻烦的!」 宁王世子登时就没了话,扭过脸去自己生闷气去了。 前头有玩套圈的,嘉清郡主没见过,遂拉元明的手,挤开人群往里面走。如此一来顾明潇和程昔也得跟着往里面挤。 宁王世子见了,生怕旁人挤着了顾明潇,索性掏出一把铜钱往后面一抛。围观的老百姓们眼睛一亮,纷纷弯下腰去捡。 顾明潇见了,便压低声音同程昔道:「瞧瞧,宁王世子又开始败家了。」 程昔哑然失笑,横竖宁王世子在顾明潇这里就是没有半分优点。她正要开口,谁知道宁王世子耳朵尖,一下子就听见了。 「怎可能?」宁王世子嚷嚷道:「能不能不要污衊我?我什么时候败家了。宁王府这么有钱,我就是天天站在望春楼上撒银票,那也败不掉家啊。」 嘉清郡主一听,好奇地问道:「望春楼?什么地方啊,戏馆吗?」 结果元明单手掩着唇角,压低声音道:「乐宁姑姑,那是勾栏院……」 此话一出,三个姑娘登时一愣。 嘉清郡主立马跺脚道:「玉质哥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顾明潇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啐了一口,「真不要脸!」 程昔说话比较委婉,只轻声道:「现在的世子怎么都这样……」 宁王世子足足愣了有半刻钟,才暴怒着去抓元明。结果元明最机灵了,赶紧躲在了顾明潇后面,还吐了吐舌头,哼哼道:「本来就是嘛,我都是听府里的丫鬟说的。玉质叔叔就是喜欢去那种地方寻欢作乐!」 「那是酒楼!」宁王世子咬牙切齿道:「你个傻孩子,望春楼还是你父王开的!」 元明愣了一下,似乎是觉得不能在外头丢了父亲的脸面,赶紧同顾明潇和程昔道:「误会,误会。我玉质叔叔从不去那种地方的,他最是知礼明事,我父王经常夸赞他的!」
第71页 嘉清郡主从旁问道:「哦?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都是怎么夸他的啊?」 元明苦思冥想,许久才一拍手掌,兴致勃勃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几个人立马愣在了当场,只有宁王世子抓狂道:「元明,你给我闭嘴!」 元明赶紧两手捂住了嘴巴,表示自己不再说话了。 顾明潇忍不住笑出声来,低声说了一句,「草包。」 宁王世子单手扶额,心里正在暗暗想着,怎么样才能既把元明打死,又不让父王把自己打死。 元明到底是孩子心性,扯着嘉清郡主的衣袖,撒娇道:「乐宁姑姑,元明想玩那个!」 「好,就是带你出来玩的,你想玩什么都可以。」嘉清郡主最是好说话,抬眼对着宁王世子眨了眨眼睛。 宁王世子又是长嘆口气,对着小摊主丢过去一锭银子,换了一把竹圈过来。他第一时间就分给顾明潇,结果人家没要。遂一股脑的塞到了元明手里。 地上摆着很多东西,各种瓷器以及小玩意儿。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远远看上去一眼,感觉还没什么。离得近了才觉得粗制滥造,反正宁王世子是每一个都觉得丑,没有一个是想要的。 元明站在红线外头,右手攥着竹圈,聚精会神地盯着一个小陀螺。然后将竹圈抛了出去,结果没套中。一连又试了几次都没中,委屈得都快哭了。昂着脸去瞧嘉清郡主。 嘉清郡主只好也上手试了一下,结果也没中。然后程昔也试了一下,还是没中。如此,顾明潇只好也跟着试一试,一个都没中。 宁王世子从旁嗤笑道:「这种时候还得看我的罢,我可是百发百中的弓箭手,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太简单了。」 元明赶紧两手将竹圈递了过去,宁王世子哼了一声,在三个人的注视中抛圈子,结果……还是没中。 元明委屈道:「玉质叔叔说大话!这是不对的!」 顾明潇安慰元明道:「没有关系的,回头你要是想要,那就给你买一个。」 元明道:「那不一样的,就是套中了才有意思!」 宁王世子不愿在顾明潇面前落了面子,又紧接着套了几次,一次都没中。 嘉清郡主瞧不下去,只得打圆场道:「玉质哥哥也没玩过这个,套不中太正常了。这其实没什么的。」 宁王世子狡辩道:「就是说,这种玩意儿谁能套中,就是专门坑人的。根本就不是我的错,那是因为……」 「竹圈太小,手感不好,距离太远,眼神不好?」顾明潇摆了摆手,「算了吧你。」 宁王世子脸色一红,梗着脖子嚷嚷:「是,是又怎么样!你有本事那你来啊!」 顾明潇道:「我可没有说大话,都是你自己说的,你那什么百发百中的弓箭手。我都怀疑你天天拉弓上弦,是不是都射人脸上去了。」 宁王世子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竹圈往地上一砸,抬腿上前一步。顾明潇是遇强则强,丝毫不怯弱,立马昂起了下巴。 如此一来,嘉清郡主赶紧去拉宁王世子,程昔则是去拉顾明潇。元明挡在最中央,老气横秋的嘆气,「你们怎么这样,带你们出来玩好累啊!」 嘉清郡主压低声音同宁王世子道:「行了,你也少说几句,你再这样,我可就不帮你撮合了。」 宁王世子侧过脸去不理会。 程昔则是拉着顾明潇到一边去,小声道:「大表姐,宁王世子孩子脾气,你不要同他一般见识。你越是同他争执,他越是胡搅蛮缠。」 顾明潇气得跺脚道:「早知道就不出来了,哪有世子是他那个样子的。一天不跟我斗嘴,就浑身不快活似的!」 元明人小鬼大,生怕吵架之后就要回府了,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没有玩够。于是一手牵着宁王世子的手,一手牵着顾明潇的手,老气横秋的说:「你们不要吵架,我母妃说了,和气生财。」 说着,他一下子将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宁王世子只觉得手心处一软,整个人愣在了当场,随后顾明潇一下子就把手缩了回去。可又不能对元明发火,只好恶狠狠地瞪了宁王世子一眼。 宁王世子摩挲着手指,连手都捨不得洗了。 元明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又兴致勃勃的要去套圈子,忽见远处有道人影走来,微微一愣,拉着程昔的衣角道:「你快看,那个是不是你表哥啊?」 几个人顺着元明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顾轻言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十几个士兵,似乎是在巡逻。他也恰好瞧见了几个人,遂回身对着部下说了几句什么,这才走上前来。 嘉清郡主脸上一喜,眉眼立马就弯了起来。 哪知顾轻言只是对着她拱了拱手,这才侧过身去询问顾明潇和程昔,「出来玩,怎么也不派人通知我一声?这里人这么多,你们又没带什么丫鬟,被人冲撞了怎么办?」 36、黑衣人 ... 元明是认得顾轻言的, 知道他是个小将军, 遂屁颠屁颠的跑了上前。两手扯着顾轻言的衣袖,示意他蹲下来。 顾轻言微微一愣, 到底是半蹲了下来。如此元明赶紧凑近身来, 小声道:「本皇孙问问你,永宁县主平日里喜欢什么东西?」 「什么?」顾轻言疑惑道:「皇长孙问这个做什么呢?谁让你来问的?」
第72页 元明解释道:「永宁县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听说她父母双亡是个孤女,这才寄居在顾家的。她生得很好看,我瞧着心里也欢喜, 所以想送她东西, 讨她开心。」 顾轻言微微挑眉, 十分诧异地瞥了元明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千防万防, 没防到元明这个小色狼。如此, 他轻轻笑了一声,哄他道:「我表妹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唯独讨厌跟小孩子在一处儿玩。她很怕吵。」 元明鼻子一皱, 慌忙辩解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儿, 我已经是半个大人了!」他这里声音一高,自然引得几个人望了过来。 嘉清郡主指了指先前元明瞧上的那个小陀螺,同顾轻言笑道:「你来的正好, 元明很想要那个小陀螺,你箭术最好,投这个也该是很准罢?」 顾轻言虽然也没玩过这个, 可瞧了一眼,觉得还挺容易的。 宁王世子在一旁嚷嚷道:「这么小的圈,谁能套中!走了,走了,我带你们去前头转一转吧!」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人群传来一阵喝彩声。回眼就见顾轻言已经把小陀螺套了过来。元明两手捧着陀螺又蹦又跳,又指了指一个黄色的小鸭子布偶。 顾轻言随手将竹圈丢出去,果真又套中了一个。这下元明左手抱一个,右手还拿一个,走到宁王世子跟前,昂着脸哼哼,「玉质叔叔就爱说大话,其实半点用处都没有!」 宁王世子哪里肯服输,遂道:「花里胡哨,这些都是用来骗骗姑娘家的,你以后要是敢学,我打断你的腿。」 元明撇了撇嘴没应声,正巧见前头有舞龙舞狮的队伍,遂一手拉着嘉清郡主就往前跑,原本另外一只手是要拉住程昔的,结果眼睛只顾盯着前面,拉成了顾明潇。如此一来,宁王世子肯定是跟着顾明潇一起走。 程昔落后了两步,正要跟上。顾轻言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人拦住。 「你拉我做什么?人都走了。」 顾轻言挑眉笑道:「就是走了才好啊,你放心,京城素来安宁,巡防营的人正巧在附近巡逻,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尽管跟我一处儿逛逛。」 他似乎是从来没有跟女子单独出来逛过街,也不知道女儿家都喜欢什么东西。只好领着人随意在周边逛逛,不管是遇见什么吃的,通通都买一份,就为了图个野趣儿。 程昔今日稍作打扮,她本来就容色极美,梳着京城时兴的髮髻,青丝如上好的丝绸般披散在身后。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裙子,裙裾上绣着点点淡粉色的樱花。外面披着同色的纱衣,垂感极好,走动间衣袂飘飘,身姿轻盈,煞是好看。 而走在她旁边的顾轻言穿着一身湛蓝色的箭袖常服,腰间繫着宽带,还挂着玉佩香囊等物。袖口用了极其上等的金线滚边。宽肩窄腰,极其衬衣服。同程昔在一处也是极其般配的。 「小郎君买不买珠钗啊?给你家小娘子也买一支罢!」 旁边有个卖首饰的小摊主招唿着。 程昔微微抿唇,刚想解释,却听身边的顾轻言笑着问她,「小娘子,你喜欢哪一个啊?」 「……」 程昔面庞微红,也并不觉得顾轻言是在轻薄于她,索性就真的在首饰摊上寻了一圈。这才落在一支绿宝石步摇上。毕竟是外面买的东西,质地自然比不得府里的,可胜在款式新颖,这步摇上还缀着流苏,很是好看。 顾轻言时时刻刻都在注视着程昔的一举一动,遂直接掏了银子将步摇买下来。 「小郎君还等什么?还不赶紧给你家小娘子戴上啊。」 如此,顾轻言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把步摇簪在程昔的发间。他像是怕弄疼了程昔似的,连点力气都不敢使。簪得歪歪斜斜,但总算是簪上了。 「好看。」顾轻言大松口气,将手收了回来,毫不吝啬的赞美道:「真好看。」 小摊主笑容满面道:「好看吧,我这里卖的首饰,可是全京城头一家呢!别家保证没有卖的。小娘子好眼光,挑了个最贵的。我可告诉你们啊,我这里卖的首饰,连前两日才册封的永宁县主都买过呢!」 程昔一愣,微笑着问道:「真的吗?」 小摊主拍着胸脯,肯定道:「那自然是真的!永宁县主生得跟天仙儿似的。」 程昔几乎要捧着肚子笑起来,也并不拆穿小摊主,只笑着道:「原来如此,我倒是没见过什么天仙呢。」 顾轻言也笑,想了想,问那小摊主,「那你瞧瞧,是我家小娘子漂亮,还是永宁县主漂亮?」 说着,手背在侧面,悄悄掏了一锭金子出来晃了晃。小摊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金子,市井小民眼见力可是一等一的,嘴巴上立马跟抹了蜜糖似的,笑呵呵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还是你们家小娘子更漂亮一些。公子好福气啊,居然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你们俩个站在一块儿,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儿!」 程昔哪里料到小摊主会如此说,当即面皮就微微一红,侧过了脸去。顾轻言趁机将那锭金子抛了过去,这才拉着程昔往边上走走。 这里没什么人经过,看起来也很是僻静。顾轻言走了几步,突然松开手来,对着程昔拱手就拜,笑着说:「娘子在上,大郎有礼了。」 「你干什么啊,小心被人瞧见了!」 程昔娇嗔道,想了想眸子又微微含怒,伸手往顾轻言胸口上捶了两下,「你太坏了,你要是再这样,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第73页 「好了,我逗你玩的。」顾轻言一把将程昔的两只手都攥在一处儿,这才抵在自己的胸膛处,微垂着头笑着道:「我原先是想等明潇出嫁了,再同祖母说要娶你的事。可我瞧着等不及了,回头先将亲事定下来,我也好安下心来。」 程昔正待要笑,可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嘆了口气,「只怕这事有点难,嘉清郡主那样喜欢你。太后娘娘又那般疼宠嘉清郡主,怎么会容许我同你定亲。若是让我委身作妾,我也是不肯的。我们程家的女儿,宁做低门妻,不做高门妾。」 「谁说要让你做妾室了?那姑母泉下有知,定然要骂死我了。」顾轻言道:「我是要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将你堂堂正正的娶回来。嘉清郡主那里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的。」 程昔点头,算是应了。 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若是再逛下去定然会耽误了皇长孙回府。两个人遂又一路寻了过去,才刚到那里,就见前头人群拥挤,舞龙舞狮的队伍又长。 顾轻言生怕有人会趁乱占程昔的便宜,一直都将人护在自己的怀里。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何事,人群里突然拥堵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快跑啊,前面有刺客!」 更 多 文 公 众 号:古 今 书 藏 顾轻言眉头一皱,思及嘉清郡主,皇长孙以及顾明潇都在前面,心里不由暗暗一沉。 程昔也生怕他们出事,赶紧同顾轻言道:「表哥,你武功好,你赶紧去前面瞧瞧。可别让他们出事了。」 「那你怎么办?我得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顾轻言眉头直往下沉,一边拨开周围的人,见前面有家酒楼,索性就将程昔暂时安置在那,嘱咐道:「你老实待在这里别动,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程昔点了点头,冷静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顾轻言仍然不甚放心,可又非走不可。脚尖点地,直接踩着一路人头沖至人群中央。离得老远就瞧见顾明潇被人群冲散开来,而宁王世子就直接把她护在怀里,周围好几个黑衣刺客。 「明潇!」 顾轻言一脚踹中一个刺客的胸膛,噼手将长剑夺了过来,反手又是一剑将人逼退,这才拉着顾明潇的胳膊,急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没事。可是嘉清郡主和皇长孙被人群冲散了,大哥哥,你快去找他们啊!」顾明潇也怕得紧,今日本是他们一道儿出来的,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谁能担当的起。 顾轻言也知其中厉害,这才冲着宁王世子道:「我去找嘉清郡主和皇长孙,你赶紧带着我妹妹离开这里。巡防营的侍卫应该就在不远处,你快去找人过来帮忙!」 宁王世子点头,护住顾明潇就往安全地方移动。他先前手无寸铁,又得护着怀里的人,胳膊上被刺客划了一剑。正汩汩地往外头流血。 「呀,你受伤了!」顾明潇惊唿出声,忍不住就询问道:「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宁王世子心里登时比吃了蜜还要甜,哪里还管得了伤口疼不疼,赶紧摇头,笑呵呵道:「不疼,不疼,男人受点伤怎么了。」 顾明潇抿唇,有些犹豫不决,可到底是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剑?你明明可以自己先跑的。」 「你是个姑娘家,要是身上留了疤痕,日后不好找婆家。我就不一样了,我皮糙肉厚的。挨一剑两剑又没什么打紧的。你没事就好。」顿了顿,宁王世子补充一句,「你可别哭啊,我最怕女孩子掉金豆子了。」 「我才没哭!」顾明潇跺脚道。 另外一边,顾轻言挥剑砍伤几个刺客,将众人逼退。回眼见街头正中央,有个半大的小女童被人群挤散,跌在地上直哭。而这女童的母亲逆行着跌跌撞撞跑来,可怎么都挤不过去,满脸都挂满了焦灼。 顾轻言飞身上前,一把将这小女童抱在怀里,然后推开周围涌上来的人群,将孩子递至她母亲手里,高声呵道:「这里不安全,快带着孩子离开!」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公子真是个好人!」 顾轻言心急如焚,生怕嘉清郡主和皇长孙出事,余光忽然瞥见摊子后面有半寸衣角,正是嘉清郡主今日穿的衣裳。而这摊子被人群挤得摇摇晃晃,上头的梁子发出「咿呀咿呀」的声响,眼看着就要轰然倒塌。 「小郡主!」 顾轻言二话不说直接冲上前去,一脚将矮桌踢飞,果见嘉清郡主抱着皇长孙躲在里面,嘉清郡主一见顾轻言过来了,面上一喜,还未来得及多说什么。头顶的木架再也承受不住外力,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直接倒了下来。 嘉清郡主吓得赶紧将元明紧紧护在怀里,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勐然抬起脸来,就见顾轻言支身挡在他们身前,右肩膀处横着一根沉重的木头。大量的灰尘直往下落。 「呀,你怎么样?你没事吧?」嘉清郡主急忙询问顾轻言的伤势。 「我没事,多谢嘉清郡主关心。」 顾轻言伸手一拂,尽数将倒下来的木架推开,而那根最粗最沉的木头砸在地上,发出了很沉闷的声音。他右肩处隐隐往外头渗血,想来伤势不轻。 正巧宁王世子已经将在附近巡逻的士兵喊来,场上迅速便被清理,尽数将刺客俘诛。
第74页 元明年纪小,寻常待在皇子府并不常出门,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小脸煞白,可他又是皇室子弟,从小到大所受的教养十分好,因此并不哭闹。只两手死死拽紧嘉清郡主的衣角。 「元明不怕,已经没有事了。小姑姑这就送你回去,你别怕。」嘉清郡主拍了拍元明的肩膀温声安抚他。 正好宁王世子和顾明潇也赶来了,顾明潇左右环顾一遭,没有瞧见程昔的人。遂上前一步,询问道:「大哥哥,表妹哪里去了?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顾轻言这才想起来程昔被他安置在了酒楼里,这才要折身回去寻找。就听下面的士兵上前回禀:「禀告小将军,已经虏获五名刺客,死了两人,还有一个跑掉了。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 闻言,顾轻言眉头一皱,也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什么,忽然抬步,急沖沖的折身回去寻人。他一脚才踏过门槛,见大堂内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倒了一地。哪里还有程昔的半点影子。 忽见柜檯后面躲着个人影,顾轻言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拽着这人的衣领,厉声质问道:「先前这里站着一位穿淡蓝色衣裙的女子哪里去了?快说!」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那个姑娘被一个黑衣人劫走了,往城外去了。公子饶命啊!」 顾轻言脸色登时煞白,手一松就让人跌了下去。他方才不应该把程昔单独留在酒楼的。黑衣人尚且不知身份和来歷,若是对程昔怀有歹意,那该如何是好。 顾明潇直接就哭声来,「我就不应该出来的!都是我不好,是我把表妹给弄丢了!表妹若是出了半分差错,我怎么对得起在九泉之下的姑父姑母。我怎么跟祖母和阿爹交代!」 宁王世子最见不得顾明潇掉眼泪,当即就慌得手足无措,抬起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连声的让她不要哭了。 嘉清郡主心知顾轻言定然是着急过来救她,这才将程昔落下了,心里难免感到抱歉。可眼下又不知刺客将程昔掳到哪里去了,只好低声宽慰顾轻言,「你别着急,永宁县主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见顾轻言衣衫被鲜血浸透了一片,忍不住道:「你要不要先处理一下伤口?」 「不必了。」顾轻言直接拒绝,转头同宁王世子郑重道:「宁王世子,你先领着人送嘉清郡主,皇长孙,还有我妹妹回去。务必不要再出半点岔子。」 「好,我知道了。你要做什么去?」宁王世子点头应了一声,见顾轻言提着剑大步朝城门口的方向去,赶紧将腰间挂的玉佩抛了出去,「顾轻言接着!有宁王府的玉佩,你出城方便些!」 顾轻言头都不转,抬手将玉佩攥在手心,说了一句,「多谢」。这才领着剩下的士兵迅速出城。 ※ 程昔被黑衣人挟持,一路被其扛在肩头出了城门往南行去。她被人点了穴道,全身都不能动弹,努力保持冷静,大脑飞速的运转。 且不说这群黑衣人到底哪里来的,竟然敢青天白日混在舞龙舞狮的队伍里,想来定然是筹谋许久。而程昔来京城不过短短几个月,又没什么仇家。而顾轻言虽然性格张扬了些,在京城也没听闻同谁起了龃龉。遂猜想这些黑衣人是冲着嘉清郡主,皇长孙以及宁王世子三人去的。 毕竟他们这一行人中,就嘉清郡主三个人身份最高。 也许是把她当成了嘉清郡主,这才掳走她,也未可知。 这般想来,程昔又冷静些许,努力保持着头脑清醒。这刺客似乎是受了剑伤,一路行来地面淋漓了不少鲜血。又被其抹了去,可见这人做事还挺谨慎的。 也不知行了多久,天色渐渐昏沉起来,终于在一处破庙里落了脚。黑衣人一把将程昔放了下来,将人安置在柱子上靠着。这才盘腿坐在干草上运功调息。 不出半柱香的工夫,身形勐然一晃,捂住胸口吐出口血来。面上裹得黑布也随之落了下来。 这是一张少年的脸,带着七分清俊,三分稚嫩,年龄绝对不会超过十四岁。脸色惨白,可却丝毫不影响他生得俊俏。五官隐隐同颜玉有几分相似,大底是颜家的哪位公子。 颜玉暗害皇长孙,惹了圣上雷霆大怒,直接罢黜了兵部侍郎的官职。将颜家抄家灭门。也不知道这个少年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居然还敢公然当街行刺。 他似乎是受了不轻的伤,可因为穿着一身黑衣,即使是流再多的血,也轻易瞧不出来。似乎是感觉到程昔在看他,立马恶狠狠地瞪了过来,警觉性比普通人高许多。几乎是骤然睁开眼来,眼里冒着凶光,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似乎稍有对他不利的动作,他就会像小豹子那样,勐的窜上去撕咬。 程昔揣摩着用词,旁敲侧击道:「你好像受了很重的伤,你没事吧?」 少年应该做梦都想不到,程昔生得这般柔弱,又是在这般情形下,居然镇定自若,丝毫不见慌乱。他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你少给我装好人!顾明潇,就是你陷害我姐姐,害得我家满门被抄斩,我要杀了你,替我家人报仇!」 程昔微微一愣,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些黑衣人居然是冲着顾明潇来的。她微微蹙眉,苦笑着摇头,「那很可惜罢,我不是顾明潇,你抓错人了。」 少年愣了一下,立马道:「你少骗我!京城谁人不知顾明潇模样生的艷丽无芳,定然是你没错了!」
第75页 程昔想不到这少年居然还「以貌取人」,可她是顾家的表小姐,本质上同顾明潇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也差不了多少。况且,颜玉谋害皇长孙一事,自己也被捲入其中,横竖脱不了干系便是了。 「我真不是顾明潇,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受了很重的伤,再不包扎的话,别说是杀我了,你自己也活不成了,还谈什么报仇。」 少年捂住伤口的手,鲜血自指缝流了出来,一滴滴的落在地上,他似乎是疼得紧了,咬牙硬撑片刻,侧着脸又问:「你当真不是顾明潇?你有什么证据?我不杀无辜的人,你若当真不是,我便放了你。」 程昔想了想,也没什么可以表明身份的东西,只好摇头反问道:「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就是顾明潇么?」 少年登时语噎,似乎是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一时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37、夫妻双双把家还~ ... 少年咬了咬牙, 似乎是想到什么, 凑近程昔跟前,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 忽然问:「那你若不是顾明潇, 难不成是嘉清郡主?」 程昔心里暗暗揣摩,这少年若真是颜家的哪位公子,怎生连顾明潇和嘉清郡主都不认得。因此,既不承认,也并不否认。只疑惑道:「你是?」 「我乃兵部侍郎的庶出三子, 名唤颜真!」 怪不得了, 原来是个庶出。兵部侍郎官位低, 官宦人家最重嫡庶尊卑,想来这位颜真颜三公子在府里并不如何受宠, 大约也并不常出府。自然没见过京城第一美人顾明潇, 以及大名鼎鼎的嘉清郡主。 程昔思来想去,觉得若是说了真实身份,颜真没准一剑就把她穿个透心凉。索性就扯了嘉清郡主的虎皮出来, 只道:「本郡主同你素来没有仇怨, 你无缘无故抓本郡主过来做甚?」 颜真一听,疑心自己真的抓错了人。又多瞧了几眼程昔,见她穿着淡蓝色的裙子, 一时心里信了几分。传言,嘉清郡主平生最爱蓝色,除了特殊场合之外, 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身蓝裙。 而且,外界传闻顾明潇骄矜傲慢,嘉清郡主却是温和有礼。至于那位新封的永宁县主,就不得而知了。 如此,颜真当下信了几分,伸手解了程昔的穴道,这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贴在地面,恳求道:「嘉清郡主,我姐姐是冤枉的,求嘉清郡主做主,还我们颜家一个公道!」 程昔微感诧异,这事早有定论。即使颜玉是受了江宁背后指使,可罪不容诛,哪里能赖得掉罪过。至于抄家灭门,虽处罚得严苛了些,可也都是圣上的旨意,同她们并不相干。 「本郡主当时也在场,并没有人冤枉你姐姐。的确是她先谋害皇长孙的。事到如今,你求我也没有用,还不如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也算是保住了你们颜家最后一点血脉。」 颜真抬起头来,「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我?」 程昔点头,举起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我敢拿性命担保,绝对没有半句虚言,否则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颜真霍然瘫软在地,垂着头,肩膀不住的耸动着,他年纪也不大,看起来稚气未脱。一夜间府上满门被抄,想来定然心里生恨。又道听途说,这才走上了岔路。 程昔不忍心见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也跟着去死,遂温声开导他,「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今日当街行刺,想来必然会惊动圣上。届时若有人寻了过来,你必然跑不掉的。就趁着现在,赶紧走吧,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走?我能往哪里走?我家都没了,爹娘和兄弟姐妹们全部都死了。我还能往哪里走……」颜真说着,声音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沙哑。 明明是一个人的错,可却不曾想连累了一大家子人。在京城这种权贵之地,人人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即使只是半点行差踏错,也有可能引火烧身,惹得灭门之厄。 「你如果心里只有仇恨的话,那一辈子都不会活得开心。世间上还有很多美好,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你又何必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颜真抬起头来,使劲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坐在程昔身侧,闷声闷气道:「我只觉得我是应该要报仇的,除了报仇之外,我不知道我能够做什么。我虽是庶出,可颜家对我有教养之恩,我若是不替他们做些什么,就是死了也不甘心。」 他又侧过脸来望着程昔,问道:「小郡主,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种话的人。在家我就是庶出,上头有好几个哥哥姐姐。在官宦人家,庶出的孩子基本跟奴才没什么分别。讲句实话,我也不喜欢我那个姐姐。可她又毕竟是我姐姐。」 程昔暗暗嘆了口气,大户人家里头这种事情也是难免的。自古以来就是嫡庶有别,顾家还算是开明的,还让顾明漓同顾明潇几个在一处儿,若是在旁的勛贵人家。庶出女儿哪里敢跳起来跟嫡女叫嚣。 她见颜真似乎并不是非得报仇雪恨不可,只不过是出于血脉相连。遂从旁开导他,「既然你现在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便放了我罢。我不会同旁人揭发你的。」 说着程昔从自己的手腕处撸下一只玉镯子。想了想,又摘了耳坠子,以及发间的珠钗,单单只留了一个顾轻言送的。其余的都一股脑的塞到颜真怀里。 程昔这才像是大松口气似的,缓缓道:「这些你都拿去吧,就当是路上的盘缠。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不该由你承担的。日后寻个地方落脚,隐姓埋名的生活,远比你送死要好。」
第76页 颜玉手里捧着程昔给他的东西,足足愣了有半刻钟。他也并非不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境况。就因为心里清楚,才觉得程昔所言的确诚恳。 如此,他将东西都收好,这才拱手冲着程昔道:「多谢嘉清郡主开导,我现在知道要怎么做了。」 顿了顿他抬起头来,似乎还要点住程昔的穴道:「如此,便再委屈郡主一下……」 话音未落,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颜真精神一震,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手攥紧长剑,挟持着程昔就从后面窜了出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伴随着高举起的火把,乌泱泱的一群人正往这追来。颜真原本就受了不轻的伤,又扛着程昔走了那么远的路。眼□□力渐渐透支,可仍是咬紧牙关,带着人往远处逃窜。 前面就是一处悬崖,已经避无可避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破风声,一支羽箭贴着耳侧划了过去,程昔吓得牙齿咯咯打颤,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要往边上逃窜,可脖颈处横着一把长剑,颜真死死将她禁锢住,想来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表妹!」 顾轻言上前一步,一脚将先前擅自放箭的部下踹倒,这才伸出一臂目光灼灼地盯着颜真,「你已经跑不掉了,还不放下手中的人质,速速投降,我还能饶你一个全尸!」 程昔在听见「表妹」这个称唿时,心里一个咯噔,暗想「坏了坏了」,这下身份隐藏不住了。 果不其然,颜真攥着长剑的手勐然加重两分力道,轻薄的剑刃立马割破程昔柔嫩的肌肤,有些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了下来。 「你骗我!你不是嘉清郡主,你是永宁县主,是顾家的表小姐!」 程昔艰难万状的吞咽着口水,勉强冷静下来,轻声道:「冷静,冷静,这事我可以解释的。眼下我表哥已经带人过来了,你定然跑不掉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不如放了我。我必然会保你一命。」 「放屁!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的鬼话!」颜玉满脸怒容,劫持着程昔往后退了两步,身后就是悬崖。 「别动!」顾轻言看得目眦尽裂,厉声道:「你放开她!有什么事就冲着我来!」 颜真攥着剑的手都在抖,很显然他也很怕死。可又担心自己一将人松开,立马便会被箭羽扎成马蜂窝。连声音都打着颤,「你……你不要过来。我真的会杀了她!把兵器都放下,快点!」 「全部都把兵器放下!」 顾轻言微侧着脸,对着身后低声吩咐,随后率先将手里的长剑,当着颜真的面松开了手。 「现在可以了吧?放了她,否则我定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颜真犹豫不决,身后是悬崖,而眼前是乌泱泱的士兵。他自己又受了重伤,今日定然是插翅难逃。 「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程昔轻声道。 「我不会再信你的话了,你们顾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要杀了你,为我全家报仇雪恨!」 颜真咬牙切齿,说着抬起手中长剑,要一剑穿了程昔的喉咙。 千钧一髮之际,顾轻言迅速用脚尖踢向地上的长剑剑柄。程昔只听耳边传来「铮」的一声脆响,颜真手里的长剑迅速脱手,直直掉落了悬崖底下。 他自己也像是收不回力气,整个人往后一倾,脚下就踩了空,直直往后跌去。伸手一拽,就将程昔也拽了下去。 程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来不及多作反应,整个人就倒了下去。一种无力感迅速蔓延至全身,就同上一回在皇子府溺水时,一模一样。 忽然有人自上拽住了她的手腕,立马阻止了她继续下降的动作。顾轻言大半个身子都横在悬崖下面,一手拽着程昔,一手拽着悬崖壁上的歪脖子树。 「表妹,你别怕,我一定会救你上来的!」 顾轻言的声音听起来极其沉稳,莫名就让人有一种安全感。程昔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总算是平静些许。可眼下的情形仍然不容乐观。 「表哥……」程昔话才一出口,有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她微微一愣,抬眼就见鲜血顺着顾轻言的手臂,缓缓流了下来。他也受了伤。 那棵歪脖子树也忒细了些,承受一个人的体重已经足够勉强了,何况还是两个人。站在悬崖上面的士兵根本不敢靠近,因为悬崖边上的石头已经裂开了一条缝儿,若是再有人踩上去,必然要直接坍塌了。 「表哥,你放下我罢。」 程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昂着脸一字一顿道:「表哥,放下我罢。」 「说什么傻话?你跟我一起出来的,就一定要一起回去,我还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你过门。」 程昔摇头,「你的心意我已然知晓了,也许就是没有缘分罢。我一个人死,总比我们两个人死要好。外祖母年纪大了,以后我不能再在她老人家跟前尽孝了。」 她见顾轻言无论如何也不肯伸手,遂挣扎着从发间将顾轻言今日给她买的珠钗拔了下来。随后狠狠往顾轻言的手背上插了一下。鲜血立马就冒了出来。 程昔以为这样,顾轻言必然要吃痛松手,却不曾想,他竟然如此固执,无论怎么样都不肯松手。 「表妹,既然你想要死,那就一起死罢。」
第77页 伴随着顾轻言的最后一字落下,歪脖子树发出一声断裂的声响,两个人的身形一齐落了下来。 耳边的风声颳得面颊生疼,程昔整个人失力般的坠了下去,可在下一刻,有双手臂将她一把拉了上去,随后就被顾轻言紧紧地护在怀里。 要么怎么能说是福大命大,悬崖底下居然是汪泉眼,这下有水流的缓冲,二人才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可冲击的力道也不容小觑,程昔脑袋一闷,口鼻迅速被水流淹没,意识骤然被切断。 待她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石洞里,身上还盖着顾轻言的衣裳。程昔缓缓坐起身来,脑袋还有些昏沉,她捏了捏绞痛的额角,好容易才认清了眼下的情形。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顾轻言踉跄着从外头走来,单膝压在地上,手里捧着用树叶盛放的清水,一手揽住程昔的后背,将树叶贴近她的唇边,「表妹,现在处境艰难,你也别讲究许多,先喝点水润一润喉咙。」 不说还好,一说程昔立马就觉得喉咙跟火烧似的,一阵闷疼。她倒是不计较这许多,就着顾轻言的手,将水喝干,这才伸袖擦了擦唇角,问道:「表哥,这里是哪里?」 「悬崖底下,我也没有来过。」顾轻言将地上的衣裳捡了起来穿在身上,肩头还映着一大片血迹。他也不甚在乎,见程昔的脚踝处在坠崖时磕破流血了。想了想,从腰间将荷包解下,从里面挑挑捡捡,选了几味止血的药材覆在程昔的伤口处。 「嘶。」 「有点疼啊?没事的,这个是止血的,你忍着点。」顾轻言手下的动作更加的轻柔,末了,从自己身上撕了块布条下来。作势要给程昔包扎。 「表哥!」程昔一把攥紧顾轻言的手腕,手指了指他的肩膀,面露担忧道:「你先给自己包扎一下吧。」 「你别乱动,你生得这么标志,身上要是落了疤痕,看你以后怎么找婆家。」顾轻言震开程昔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脚,认真仔细地给她包扎好。这才像大松口气似的,歪坐在一边,后背靠在石壁上。 「不过也无妨,横竖你都是我的,只要我不嫌弃你,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嫌你半分。」 程昔小幅度的挪了挪身子,同顾轻言坐在了一处,「都什么时候了,你脑子里还想着这个?我们现在怎么办?掉下来的时候,你瞧见颜真了么?」 「瞧见了。」顾轻言嘆气,「那小子运气实在是太差,这么一大片泉眼,他跌哪里不好,非得跌到石头上,死了。」 「死了?」程昔不知作何感想,只好微微嘆了口气,「那现在怎么办,能找到路吗?」 「放心吧,我先缓一缓气,有我在呢,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顾轻言笑着道,可勐然咳嗽了两声,脸色也随之白了几分。 程昔担心他的伤势,想要替他包扎,可顾轻言说什么都不肯。只推託着说是小伤。 又过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泛明,顾轻言休息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又缓过来几分力气,这才扶着石壁蹲下身来,微侧着脸道:「你上来,你脚踝受伤了,我背着你走。」 程昔自然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还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生怕自己啰嗦一句,顾轻言直接把她扛在肩头上走。于是很听话老实的爬上了顾轻言的后背,尽量不去压他的右肩膀。 顾轻言背着人起身,好笑道:「没事,你压罢,你很轻的,就像是一片羽毛似的,压着又不痛。」 「你这伤打哪儿弄的?我记得坠崖之前就有了。」 顾轻言脚下微微一顿,佯装是寻找方向,含煳不清道:「小摊子倒了,我护了皇长孙一下。你知道的,他是个小孩子,身份又尊贵。我必须以我的伤,换他的安然无恙。」 他寻了个方向,大步往前走,顿了顿,又道:「当然,我更愿意换你安然无恙。昔儿,我是真的喜欢你,从小就很喜欢。你离开京城的那十年,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程昔闷闷道:「那你怎么不去汴州寻我?」 顾轻言好笑道:「小时候是我爹管得严,长大了以后想着走仕途。这不,我还没主动去找你呢,你自己就千里送上门了。」 「我才没有,我几时说过要嫁给你了?」程昔哼哼,「纵然是我愿意,那嘉清郡主怎么办?她是个好姑娘,你也忍心拒绝她么?」 顾轻言眉心直跳,苦笑道:「我们两个人的事,关她什么事?郡主怎么了,她是郡主,我就一定要娶她么?这是什么道理。」 程昔道:「那你可敢把这话也当着嘉清郡主的面说一遍?」 「那有何不敢的?我就说,嘉清郡主,我这一生一世只爱我表妹程昔一个人。你纵然是个天仙儿,可在我心里,也比不得我表妹半分。」顾轻言这种话是张口就来,也不知道到底是跟谁学的。明明他在嘉清郡主面前,素来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程昔笑着啐了他一口,「千万别,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回头若是得罪了嘉清郡主,看太后会不会怪罪于你。」 顾轻言往前走了一阵,两个人运气也真是太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眼前就有条小路,想来是山下的药童踩药踏出的路。他一手牢牢揽住程昔的腰,空着的一只手攥着一根木棍,充当着长剑在前头披荆斩棘。 可还是有一些荆棘缠绕到了他的腿上,顾轻言也并不觉得有什么,背着程昔,像是背着什么无价之宝。半步路都不捨得她走,半点罪都不捨得她吃。就想这么背着她,护着她,一辈子都这么宝贝她。
第78页 程昔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表哥,你说嘉清郡主上回到底跟二皇子妃说了什么?明明皇长孙自己都不记得怎么落水的了。」 「也没说什么,小郡主就说诈一诈她们,兴许能一下子就诈出话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了。嘉清郡主还挺聪慧的。 程昔道:「那就奇怪了,嘉清郡主身份尊贵,又生得明艷,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全是一等一的,她怎么就瞧上了你?」 「怎么,我在你心里形象就这么差啊?」顾轻言好笑,想了想,才嘆了口气,「说到底都是巧合了,嘉清郡主小时候有一回来府上作客。手里提着她父王给她做的纸鸢,想跟明潇一处儿放的。结果纸鸢被风吹断了线,直接飞了。嘉清郡主就哭了。我爹以为是我弄的,勒令我出去找,不找到就不许回府。」 「那你就出去找了?」 「找了,找了一天一夜呢!」顾轻言提起这事还咬牙切齿的,「我爹从小对我要求就很严苛,我不找到,哪里敢回去,他不把我皮扒了才怪。后来嘉清郡主见纸鸢失而復得,不知道怎么的,打那以后就成了顾家的常客。不过大多时候也都是跟明潇在一处儿玩。真的不关我什么事。」 这般解释,程昔才堪堪明白。少女的心思最是难猜。既然那纸鸢是嘉清郡主的父王亲手给她做的,想必意义肯定非凡。顾轻言又恰好误打误撞做了一件让女儿家特别容易感动的事情。只怕是从那时候起,嘉清郡主就对他生了些情分。 想到此处,程昔咬牙,轻轻捏了捏顾轻言的耳垂,佯装兇狠道:「打小你就会讨好女儿家,我都没见过你替我捡过什么纸鸢。」 顾轻言很夸张的叫了声疼,随后才笑着回她,「你忘了,以前过除夕,还是我抱着你挂纸灯笼呢!你当时人又矮,穿着大红色的袄子,小脸都红扑扑的,当真是可爱得紧。」 程昔也笑,可又嘴硬,哼哼道:「我可不记得了,谁知道你有没有骗我。大表姐还说你不太会说话,可我瞧你心思坏得狠呢!」 谁知顾轻言回她,「那我更冤枉,苍天在上,我顾轻言只是对程昔一个人这般,同旁的女子那向来是退避三舍。连半句话都不说。」 「胡扯,上回我还瞧见你跟嘉清郡主说话了呢,脸上还带着笑,谁知道你们都在聊些什么。」 顾轻言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打趣她,「你连这个也呷醋?好好好,是我的不是了,回头我向表妹赔礼还不成么?往后我眼里和心里,保证只有表妹一个,若是对旁的女子生出半点心思,就让我不得……」 「哎!别!」程昔赶紧双手捂住顾轻言的嘴巴,「这种誓言可不能乱发的。我的男人这辈子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你若是敢负了我,那我走得远远的,罚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 顾轻言笑而不语,直接努嘴冲着程昔的手心亲了一下。程昔立马像是触电似的,把手收了回来。她恼怒,伸手轻轻捶了顾轻言一把,「你太烦人了!哪有你这样的!」 38、我愿意哒 ... 顾家听闻顾轻言同程昔一同跌落悬崖, 整个顾家都被闹得人仰马翻。嘉清郡主那边一直派人催促,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势必要将顾轻言给带回来。 派出去的搜救人员一波紧接着一波, 没曾想顾小将军背着自家表妹,自个儿打悬崖底下爬上来了。众人也都惊得目瞪口呆,顾老太太赶紧吩咐下人将顾轻言给扶进去,紫晴连同其他几个丫鬟小心翼翼地将程昔扶了下来。 顾老太太心疼得紧,一连声的吩咐管家去请大夫过来, 抱着程昔又是心肝宝贝叫了一遍。见她除了小脸弄得脏兮兮以外, 别的并不要紧。这才拍了拍程昔的手背, 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啊, 回家了就没事了。谁也不能拿我们昔儿怎么样。」 「让外祖母担心了, 都是昔儿的不是。我倒是没有什么事,只是表哥受了伤,还是得赶紧找大夫过来瞧瞧。」 如此, 众人又围着顾轻言查问伤势, 程昔则是由顾明潇护送着回了墨兰院。 程昔和顾轻言消失了一天一夜,顾家上下都忧着心,生怕他们再出了什么事。好在有祖宗保佑, 两个人都平安无事。 顾明潇连声吩咐丫鬟婆子抬热水进来,先是让人给程昔洗漱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坐至床边, 两手攥着程昔的手,话还未出口,眼泪珠子「唰」的一下落了下来。 「大表姐快别哭了,我这不是好生生的回来了。」 顾明潇用帕子擦拭着眼泪,哑着声儿道:「你这可是吓死我了,我昨夜听闻你跟我哥哥失足掉落悬崖,整颗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祖母跟我娘当即就昏了过去。」 程昔轻声道:「都是我不好,让你们跟着担心了。」 顾明潇哪里肯埋怨程昔半分,两手捧着她的脸,轻轻查探了一番,见她脸颊上有些许的擦伤,就连脖颈处都有一道血痕,心疼得更加狠了。赶紧让丫鬟拿了桃花膏来,仔细替程昔涂抹上。 「可不要留了疤痕才好,女儿家最在意自己的容貌了。你生得又那么标志,若是身上留了疤痕那可如何是好。」 程昔懒懒地靠在床架上,半眯着眼睛享受顾明潇的殷勤服侍,末了,才缓缓道:「幸好有大表哥在,要不然我当真就没有命在了。」 「你是表妹啊,我大哥哥拼死护你是应该的。要不然他学这么多年的武功做什么?连家人都保护不好,还谈什么保家卫国。」顾明潇如是道,又轻轻咬了咬唇,「倒是宁王世子,可真是让我意想不到了。平日里瞧他口无遮拦的,又没个正形。想不到遇见危险了,还能往前沖。」
第79页 程昔不知道宁王世子替顾明潇挡剑的事,遂眨了眨眼睛问她,「怎么,发生了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顾明潇起身替程昔掖了掖被角,这才道:「折腾了一天一夜,想必你也累坏了。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前院瞧瞧我大哥哥怎么样了。嘉清郡主派人过来问过好几回,回头还得差个人入宫传个消息。」 程昔点了点头,正要躺下休息,忽见有丫鬟走了进来,对着顾明潇曲膝行了一礼,道:「大小姐,嘉清郡主来了,正在前院。夫人请大小姐过去招待一二。」 顾明潇一听嘉清郡主来了,微微一愣,随即又瞭然。这才同程昔打了声招唿就去了前院。 顾轻言的院子人影憧憧,他肩膀处伤得不轻,大夫过来瞧了一下,直摇头嘆气。 秦氏问道:「摇头是个什么意思?他这伤势厉害吗?」 「何止是厉害,骨头都被砸碎了一块,也不知道顾小将军到底是怎么忍得了的。」大夫说着,又深深嘆了口气,提笔写了张药方子。大底是顾轻言伤得太厉害了,大夫也不敢说太实了,只说好好将养着,也许过一阵子就能恢復如初了,也未可知。 如此一来,秦氏哪里听不明白大夫的弦外之音,想到日后自家长子要废了一条胳膊,当即就忍不住哭出声来。心里不免埋怨上了程昔,只当顾轻言是为了保护程昔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势。 可毕竟是自家外甥女,到底也不能多说什么。 正巧下面的人回禀,说是嘉清郡主过来了。秦氏便让人去请了顾明潇过来,没曾想嘉清郡主也不知道避嫌,直接闯进了顾轻言的院子里。 「嘉清郡主,不可啊……」 秦氏作势要拦着人,没曾想嘉清郡主提着裙子大步就走了进来,径直进了里间,一见顾轻言,再也憋不住眼泪,直接就抱在了一起…… 「顾轻言,你大胆!你竟敢害本郡主这般提心弔胆,你该当何罪!」 顾轻言叫苦不迭,因为嘉清郡主抱他太紧,压得他右肩膀太疼了。右臂使不上力气,只好用左手推她。 「嘉清郡主,我是男子,你不可离我这般近的,传扬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嘉清郡主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撒开了手,脸庞微微发红,只垂头抹了眼泪,带着哭腔道:「真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永宁县主怎么样,她还好吗?」 「多谢小郡主关心,我同表妹都很好。」顿了顿,顾轻言见左右无人,想了想,到底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小郡主,对不起。我知小郡主对我的心意,可我一介武夫,承受不起小郡主的厚爱。」 嘉清郡主脸色发白,眼泪珠子还挂在脸上,呆愣愣地问道:「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你就这么着急的拒绝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小郡主金枝玉叶,天底下何样的公子配不得,何必非我这个武夫不可。」顾轻言索性把话说绝了,「我自知自己身份配不上郡主,也并不会说甜言蜜语讨郡主欢心。郡主又何必在我这里白费力气。」 「我白费力气?现如今竟然成了我白费力气?」嘉清郡主不知是气,还是恨,只一字一顿地问他,「那你总得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吧?否则你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放?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本郡主喜欢你顾小将军!」 「我有喜欢的姑娘了,这个理由可以吗?」 「你!」 嘉清郡主霍然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的摇头,「不可能!你有喜欢的人,我怎么会不知?你现在连骗我,都不肯好好找理由了吗?那个人是谁?」 「你认得的,我表妹程昔。」 「我言尽于此了,嘉清郡主请回罢。」 顾轻言看起来疲惫极了,捂着肩膀要躺下休息,没曾想嘉清郡主又急又气,随手推了床边的博古架一下。 沉重的博古架一下子砸了下去,正中顾轻言碎裂的右肩膀。只听他一声悽厉的惨叫,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无比。 屋外的人听见动静,纷纷跑了进来,秦氏一见顾轻言捂住肩膀倒在床上,博古架都歪倒在床侧,一下子就哭开了,「来人啊,快来人!去请大夫过来,快!」 嘉清郡主没想到顾轻言仅仅是被博古架砸了一下,居然会疼成这样,当即吓得捂紧了唇角。 丫鬟们忙得鸡飞狗跳,又是请大夫又是端热水进来。秦氏哭着同嘉清郡主道:「我们家轻言若是有什么失礼之处,小郡主只管说一声,顾家绝对不会轻饶了他。可小郡主做什么要动手伤人,你可知我们家轻言右肩的骨头碎了!若是再伤一下,一条胳膊都要废掉了!」 「怎会!」 嘉清郡主脸色登时煞白,突然想起顾轻言这伤,该是先前替她挡棚子,才被落下的沉木砸中。当即心里又是恼恨,又是后悔,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哭着跑了出去。 正正好同顾明潇撞在了一处。 「小郡主,你怎么了?怎么哭得这样厉害?」 嘉清郡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调头就往外跑。可真要是让她这么哭着跑出顾家,那外头人瞧见了会怎么想。光是御史台的大夫们的吐沫星子都能活活把顾家淹了。 顾明潇哪里肯让嘉清郡主就这么走了,赶紧提着裙子去追。好不容易将将人追到,硬是将人哄到了牡丹院里坐着。
第80页 一问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顾明潇心里担忧,可又不能指责嘉清郡主什么。毕竟当时顾轻言即使不为了护住嘉清郡主,也得去护住皇长孙。再者说了,嘉清郡主倾心顾轻言之事,满朝文武皆知,就差太后的一道懿旨了。谁曾想顾轻言放着好好的郡马都蔚不做,非要同自家表妹在一处。 传扬出去,说的好听,那自然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说的不好听,旁人指不定觉得他们两个人暗度陈仓。届时连顾家的颜面都得扫地。 顾明潇明白其中水深,也知自家哥哥的脾气。遂也不敢把话说得太实了,只温声宽慰道:「小郡主快别哭了,我哥哥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我们说话,他也从来不听。小郡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谁人敢欺辱了你半分。」 嘉清郡主道:「这事姑且不提,可是顾轻言的胳膊怎么办?都怪我,我方才不该那么冲动的,都是我的不是。」 如此,顾明潇也不好多说什么,她心里挂念着顾轻言的安危。遂宽慰了嘉清郡主几句,就吩咐下人将她送回宫中。 嘉清郡主临走前还很是自责,觉得是自己害顾轻言受了伤。说是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待安置了嘉清郡主,顾明潇这才有空折身去瞧顾轻言。下面的人说他已经睡下了,也不好去打搅,只得暂且作罢。 反倒是秦氏把顾明潇找了去,背地里好生埋怨了嘉清郡主。 顾明潇听了片刻,见秦氏说得有些过火了,遂赶紧出声制止道:「娘,可以了,嘉清郡主是什么样的身份,这种话怎么好乱说。若是被爹爹知道了,那怎生得了!」 秦氏也知自己失言了,可又实在心疼儿子,捶着胸口哭道:「我们家轻言年纪轻轻,怎么就能废了条胳膊。他本来就是小将军,这让他日后怎么拿得起剑,拉得起弓啊!」 顾明潇也酸了鼻子,来回劝慰了几遍,这才攥着秦氏的手道:「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且看大哥哥修养些时日,兴许自个儿就能好了。咱们在这件事上,可不能埋怨任何人。表妹可是姑母唯一的血脉,跟我们是一家人。皇长孙更别提了,就是让我哥哥用命保护,咱们也不能说什么。至于嘉清郡主,身后有王府还有太后娘娘,谁敢去得罪她?」 秦氏道:「理是这么个理,可我只要一想到你哥哥这回受了这么大的罪,我这心就像是被人凌迟,疼啊。」 「娘,你这样的话,哥哥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心疼的。哥哥最孝顺了,怎么忍心惹娘这般难过。」 顾明潇劝着,心里又暗暗忧心程昔和顾轻言的事。其实若是反过来看,经过这事儿,嘉清郡主没准就放手成全顾轻言和程昔了。 毕竟皇室的颜面摆在那里。即使嘉清郡主不介意顾轻言胳膊残废,可太后娘娘和王府那边,怎么能瞧见嘉清郡主受这样的委屈。 如此,顾明潇也算是有了一点安慰,毕竟程昔若是真的可以跟顾轻言在一起,往后大家就真是一家子人了。 ※ 顾斐下了朝后,也顾不得同官员们寒暄,急匆匆的乘着马车就回了顾府。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径直去了顾轻言的院子。听下人说他正在休息,立马就放缓了步伐,挥手让丫鬟们都下去,这才轻手轻脚的进了里间。 见顾轻言躺在榻上,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白布,连脸色都是苍白的。顾斐心疼得无以復加,来时听管家说了,知晓自家儿子此番受了大罪,日后大约连弓箭都拉不开了。 顾斐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仔细端详着顾轻言的脸。须臾,暗暗嘆了口气。想起自己也是几次三番的苛责于他,难免就后悔了。 顾轻言从小就不爱哭,又是习武之人,轻易不会喊疼。又因为白姨娘和顾明漓的事,多次同他这个父亲起争执。顾斐难免对顾轻言就苛待了些,可手心手背都是肉,疼都是一样疼的。 顾斐又想起了顾轻言小时候,也就跟个小萝蔔似的一丁点大,每次他下朝回来。顾轻言就一定会去府口门迎接,经常张着手臂说:「我要阿爹抱!」 那时顾斐也会抱着顾轻言说:「来,让阿爹抱抱,咱们家轻言重了没有!」 后来,大约是孩子大了,跟谁也不亲。就知道跟妹妹亲,不管是谁欺负了妹妹都不行。顾轻言从小就护妹妹。 有一回也是,顾明潇同顾明漓吵架了,大约是失手打了顾明漓一下,把她打哭了。顾斐就教训了顾明潇一下,也没真打。结果顾轻言气得不行,蹦起来就顶撞。还说什么,不管是谁都不可以打他妹妹,要打就打他,他皮糙肉厚特别耐打。 顾斐想起这些,忍不住红了眼眶。可他是个男人,又是一家之主,在顾轻言面前从来都是严父。自然不会轻易表达情感。 须臾,顾斐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替顾轻言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要走。 没曾想顾轻言身上疼,睡得也不熟。一下子就醒了,见他爹也在,遂微微蹙眉出声道:「爹?你怎么过来了?」 顾斐身形微微一顿,甩着衣袖道:「我来瞧瞧你死了没有,学了这么多年的武功,都学到哪里去了!连表妹你都保护不好,以后怎么能指望你保家卫国!」 顾轻言脸上难掩失落,淡淡道:「我知道了,让父亲失望了。」他微微侧过身去,给顾斐留下了清瘦的背影,「父亲请回罢,我再养两天伤,就会回巡防营处理公务,不会玩忽职守的。」
第81页 顾斐唇微微张开,可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许久,才一甩衣袖大步出了房门。 程昔从紫晴的口中得知了顾轻言伤势的真正缘由,一时不知道是气,还是心里吃味,硬是不肯去瞧瞧顾轻言。就像是跟自己赌气似的,可又实在是忍不住,听下面的人说,顾轻言伤势癒合的并不好,隐隐有化脓的趋势。 如此,程昔哪里还忍得住,直接同紫晴去了一趟。也正正巧了,同秦氏和顾老夫人错开,屋里也没什么人在。 顾轻言精神看着还可以,只是脸色还带着几分大病初癒的苍白。短短两日不见,人就像是瘦了一大圈。此时正倚靠在金丝楠木的圆枕上,左手攥着一卷兵书。 他是很喜欢看这种东西的。 程昔在门外踌躇了片刻,正在考虑要不要进去。忽听顾轻言唤她,才知自己已经被人发现了。如此,程昔也不是个扭捏的人,径直踏进里间,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你总算是过来瞧我了,我还担心着你呢!你是个姑娘家,又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可得好好调养,若是伤了身子就不好了。」顾轻言把眼睛从书卷上抬起来,笑意吟吟道。 不知怎的,程昔想起顾轻言右肩的骨头都碎了,忍不住就心疼起来。她闷声闷气道:「你不知道自己受伤了么?还敢胡来,你真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还是觉得老天爷眷顾你?」 顾轻言道:「你怎么了?语气还挺沖的,我招惹你了么?」顿了顿,他又笑,「你是我表妹啊,以后还是我娘子,我不去救你,谁去救你?别说是跳崖了,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那我也得硬着头皮去啊。美色当头,纵然我是小将军,我也抵挡不住。」 「你可是比千军万马还要让我头疼的人。」 程昔恨得牙根痒痒,以后谁要是再说顾轻言不会说话,她定然要跟谁急。天知道顾轻言这种话都是跟谁学的。 可程昔也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哼哼道:「你也就只会拿话哄我了,顾小将军多大的本事,我先前要给你处理伤口,你说什么都不愿意。你可是把我当外人?」 顾轻言将书卷搁在被子上,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道:「我顾轻言对天发誓,我对表妹的一颗真心堪比明月,何时都是拿你当自家人相待的。」 他顺势去拉住程昔的手,嘆气道:「我真的冤枉,我当时也是想着你胆子小,要是给你看,吓到你了怎么办。姑娘家都精贵,不比我皮糙肉厚的。我怎么忍心让你看血腥的东西。」 程昔道:「话怎么能这么说,你为了救我才坠崖的。你若真心待我,我又怎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 「好好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向你赔礼好不好?」顾轻言嘴角漾起笑意,眉梢眼角都藏不住,他现在只能用一只手,心里难免有些难过,自嘲道:「我没能上阵杀敌,保卫疆土,竟然就废了一臂。只怕今后长弓都拉不得了。表妹可会嫌弃我?」 程昔使劲摇了摇头,她满脸认真的问:「那如果是我断了一只手,你会嫌弃我么?」 顾轻言却回她,「谁敢动你半根头髮丝,即使我只剩下一只手臂,我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你的余生请交给我。」 程昔:「……」 她如今怎么混得这么惨,连打个比方都不能。如此,只好换个方式问道:「如果,我们两个互相对换一下位置,你会嫌弃我吗?」 结果顾轻言道:「如果我们两个对换位置,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坠崖,我会让你先走。」 好了,没法正常的交流了。程昔决定让老天爷知道她认输了。 谁知道顾轻言冷不丁的又冒出了一句,「昔儿,你要知道,即使我只有一只手臂,我还是能抱动你。」 程昔微微抿唇,有些感动。若是昨夜之前,她还对顾轻言所说的真心抱有怀疑,可经过那夜顾轻言奋不顾身的一跳,就再也没有怀疑了。 连死都愿意陪她的男人,今生今世大概也就唯有顾轻言了。 就像是顾轻言说的,往后余生请交给他。 程昔想说:「我愿意。」 39、打听打听谁是爹~ ... 正巧丫鬟送药进来, 乌漆麻黑的一大碗, 离得老远就闻见一股子苦味。程昔索性将碗接了过来,这才让丫鬟下去。 她是见识过顾轻言喝药的, 大多时候都是一口不动的餵花了。如此, 程昔打算亲自监督顾轻言喝药。 别看顾轻言在外头威风凛凛的,喝个药居然也嫌苦。 程昔稍微说了他一句,顾轻言便道:「是真的苦,不信你尝一尝?」 一来二去,程昔就被说动了, 也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因为顾轻言说, 如果她能尝进去一小口, 自己就仰头把药喝了,绝对没有二话。 于是, 程昔把唇贴在碗边, 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结果,差点没吐出来。 顾轻言:「看罢,我没有骗你罢。是真的苦, 你帮我个忙, 窗台上有个花盆,你倒那里就行了。」 程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就那花盆里原先种的兰草枯得都没样子了。遂道:「我尝了, 也没有吐出来。你赶紧喝,喝完了,我可得回去了。」 顾轻言无可奈何, 只得接过碗仰头喝尽。实在是太苦了,他余光瞥见程昔的红唇,也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突然情动,一手勾住程昔的脖颈,将人捞了过来,深深地吻了上去。
第82页 两人的唇贴在一起,气息都互相缠绕着。顾轻言的嘴里药味很重,可程昔并没有觉得很苦,牙齿轻轻一松,一条火舌就涌了进来。霸道地掠夺她的唿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昔才赶紧将人推开,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转眼过了两日,听宫里传了消息出来,说顾小将军救驾有功,特赐黄金万两,以表嘉奖。 嘉清郡主自从误伤了顾轻言之后,一直在宫里愁眉不展,心里念着顾轻言的伤势。她记得太后娘娘手里有样疗伤的宝物,还是多年前南疆上贡的一瓶续骨膏,只要是在伤口上涂抹了这个。有去除腐肉,接连筋脉,重新生骨的奇效。 因此,嘉清郡主眼巴巴地去求太后娘娘赐药。太后娘娘最是疼宠嘉清郡主,即使这续骨膏实在是难得,可只要是嘉清郡主开口,哪里有半点不依从的道理。 太后娘娘打宫外得知顾轻言废了一臂的消息,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嘉清郡主的心意。因此,便想藉此机会,给嘉清郡主指婚。这样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嘉清郡主倾心顾轻言多年,一颗芳心全扑在上面了。讨了续骨膏之后,立马就领着宫人出宫,一路坐着马车来到了顾府。 也不并需要旁人领着路,直接就带人进了顾轻言的院子。 顾轻言经过这几日修养,身上的外伤好的七七八八,唯独右肩膀的断骨无论如何也接不上了。只能好生将养着,瞧着时间一长,能否自己重新长好。 忽听外头有脚步声传来,这个时辰顾老夫人还在休息,秦氏又操心府中事务。除了顾明潇和程昔之外,也没旁人了。因此,顾轻言攥着卷书,才刚笑着抬起脸来,就见嘉清郡主素手挑开珠帘走了进来。 顾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好看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顾轻言,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来道歉的。」嘉清郡主痴痴地盯了顾轻言一会儿,这才自袖中掏出一个锦盒出来,「这个是我特意求了太后娘娘才赏下来的续骨膏。你年纪轻轻的,又是武将,不能废了胳膊。」 顾轻言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料到嘉清郡主居然会特意为了他去求药。可就像他自己说过的,嘉清郡主纵然再好,在他心里终究是程昔更加重要。 如此,顾轻言攥紧了手中的书卷,摇头拒绝道:「不必了,嘉清郡主和皇长孙身份尊贵,我是为人臣子的,怎能见死不救。因此不敢居功,至于我这条胳膊……」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许久才沉沉地嘆了口气,「只当是我向小郡主赔罪罢。小郡主的情义,恕我不能接受,还请郡主请回罢。」 「你就这么喜欢程昔?喜欢到连胳膊也可以不要?」嘉清郡主攥紧了锦盒,眼泪珠子直在眼眶里打转,可仍然倔犟的不肯落下来,「那本郡主倒是想问一问你,你若是不喜欢我。为什么小时候要替我出去寻那个纸鸢?」 顾轻言嘆气,解释道:「那是家父的意思,并非是我一定要去寻那个纸鸢。小郡主金枝玉叶,天底下何样的男子求不得?为何偏偏要在我这里固执,郡主冰雪聪明,想来我这般跟你解释,你必然能够明白。」 嘉清郡主摇头,「我不明白。顾轻言,你若早先告诉我,你对我没有半点男女之情,我纵然是伤心难过,也决计不会死皮赖脸的纠缠于你。可现如今你才告诉我,你不喜欢我。那你让本郡主的颜面往哪里放?现在阖宫的人都知道太后娘娘要将本郡主下嫁于你。你说不娶就不娶,那将本郡主至于何地!」 「这事我稍后自然会去圣上以及太后娘娘那里请罪,顾家也一定会严惩我,给小郡主一个交代的。只是我心里早就有心悦的女子,她是我千方百计才求来的,我今生今世绝不负她。」 嘉清郡主气笑了,眼眶红得跟兔子一样,须臾,垂眸瞧了一眼锦盒里的东西,走上前一步,往前一递。 「这事姑且往后放一放,顾轻言,这个你拿着。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我李乐宁爱憎分明,从来都不喜欢欠别人的。我不要你为我废了条胳膊!」 顾轻言并不伸手接,语气决绝,「我说了,我并不是为了小郡主。如果能用一条手臂换小郡主放下过去,那即使是让我再赔上一条腿,我也心甘情愿!」 嘉清郡主眼眶里包的泪,一下子滚落下来。身为郡主的骄傲和自尊,不准许她为了一个男人就低声下气。她痴痴地瞧着顾轻言的眉眼,心里想着,如果顾轻言也肯为了她这般拼命,她就是不当这个小郡主了,也愿意。 须臾,嘉清郡主才收回了手,脸上难以掩饰失落的神情。她抬了抬手,将眼泪擦干,缓缓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本郡主也不强求。可是顾轻言,你该是知道的,皇室的颜面比天大。纵然是本郡主肯放过你,可皇上,太后娘娘,以至于是整个晋王府都不会轻易饶了你。」 「我愿意……一力承担,只求小郡主放过顾家的其他人,还有我表妹。」 嘉清郡主看起来失落极了,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事情已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多说无益。遂调头就走。没曾想转眼就见到了程昔。 程昔似乎在门外站了许久,脸上神色莫名,似乎在想什么。见嘉清郡主出来,微微曲膝行了一礼。 嘉清郡主站定,满眼打量的盯着程昔细瞧,许久才摇了摇头,轻声道:「本郡主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比你差。」
第83页 程昔不卑不亢,坦然回道:「小郡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自然不是寻常女子可以比得上的。」 嘉清郡主眼里微感诧异,上前一步,同程昔靠得更近了一些,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永宁县主,本郡主不妨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自本郡主倾心顾小将军,已经过去数载。即使本郡主不下嫁于他了,也不准许旁的女子嫁于他。因为皇室威严不可侵犯,本郡主的东西也不准许任何人觊觎。你明白么?」 程昔道:「我表哥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不是任何人的东西,他有思想有感情。」她抬脸,正好同嘉清郡主对视,「小郡主,你很好,你也并没有输给我。感情这种事情就是强求不得。」 「本郡主知道,可那又如何?」嘉清郡主反问,似乎是并不想再同程昔多费口舌了。她摆了摆手,领着宫人离去,只落了一句,「本郡主等着你过来求我。」 程昔望着嘉清郡主离去的背影微微出神,许久才踏入了房门。一眼就瞧见了顾轻言,他似乎是听见了外头有什么动静,将书卷放下,随意披了件衣裳就起了身。 可因为右手臂动弹不得,连衣裳都穿不上去,形容有些狼狈。程昔走近些许,鼻尖有些泛酸,可仍然强忍着,笑着替顾轻言系上带子,「你身子还没好,想做什么去?」 顾轻言也笑,老老实实地站好,任由程昔给他穿衣裳,眼里心里全是她,每次一见到她过来,整颗心都荡漾起来。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见着才好。 「昔儿这般贤良淑德,我怎么捨得把你给让出去。」 顾轻言牵着程昔的手,一起坐在了榻上,自家表妹生得美,长得也讨喜。小手软软的,摸起来特别舒服。 「我也没什么好的,谁家能瞧上我?」程昔回道,想起方才偷听的话,目光就忍不住投向了顾轻言的右臂上,缓声问:「表哥,你手臂还疼么?」 「不疼啊,将养两日就好了,没什么打紧的。」顾轻言想了想,又笑着道:「不过,经你这么一问啊,还真有那么点疼了。嗯,你如果愿意帮我揉一揉,那肯定就不会再痛了。」 程昔忍不住笑骂道:「你又作弄我,回头我真帮你揉了,你肯定又没完没了了。我才不上你的当!」 话虽然如此说,可程昔到底是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给顾轻言揉了揉手臂,小脸写满了认真。 也许就是程昔这个满脸认真的样子,一下子就戳中顾轻言心坎里去了。他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程昔的面颊。 「别闹。」 顾轻言不听,还变本加厉的捏了捏,像是揉面团似的。 「别闹了,我跟你说件正经事儿。」程昔将顾轻言手推开,沉吟许久才道:「表哥,你今生今世真的非我不娶,非我不要么?」 顾轻言点头,满脸认真道:「是!」 程昔顿了顿又问:「即使,所有人都不贊同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你也要娶我么?」 「自然!」 程昔点头,最后问了一句,「即使你背负骂名,丢了官职,即使你身败名裂,你也娶我么?」 顾轻言苦笑,「你就不能巴着我点好么?我又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做什么就身败名裂了?」他伸手揉了揉程昔的头髮,语气十足的宠溺,「娶娶娶,我当然要娶。我不仅娶,我还得把你当个宝贝似的供起来,谁要多看你一眼都不成。就是明潇过来抢人也不行。」 程昔抿紧了唇角,心里已然下定了决心。既然顾轻言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那她也同样可以为了顾轻言如此。她在感情方面从来都不如顾轻言主动,也从来没有替他做过什么。 若是太后娘娘怪罪,嘉清郡主身后又有整个晋王府撑腰。别说是顾轻言了,就是舅舅顾斐也扛不住。届时顾家才是大难临头。 「表哥,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今生我也绝对不会负你。」程昔如是道,又拿话哄骗了顾轻言,这才出了院子。 程昔心里念着顾轻言的手臂,一出院门立马吩咐下人备下马车,领着紫晴赶紧去宫门口拦阻嘉清郡主。 一路马车疾行,刚好在宫门口外将嘉清郡主的马车拦下。守门的侍卫厉声呵斥道:「大胆!竟敢阻拦嘉清郡主的马车,该当何罪!」 「你才大胆!马车中坐的是顾家表小姐,新册封的永宁县主!」紫晴挑开车帘训斥道。 那侍卫一听来人居然是永宁县主,登时跪地抱拳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县主恕罪!」 程昔扶着紫晴的手,径直跳下了马车,在距离嘉清郡主坐的马车五步之遥。提着裙子跪了下来,恳求道:「求嘉清郡主出来见上一面,我有事求郡主。」 马车里许久都没有动静,紫晴跪在程昔身后,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可却被程昔制止住了。 程昔伸手按住紫晴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冲动。这才提了音,重复一遍,「请嘉清郡主出来一见!」 马车内这才有了动静,嘉清郡主清脆的声音,缓缓从车里传来,「你见本郡主做什么?想替顾轻言求情的话不必多说。若是想求本郡主成全你们,那更不必多说,你直接入宫求太后娘娘罢。来人,走罢。」 「慢!」 程昔赶紧出声阻拦道:「我并非是想求这个!请嘉清郡主出来一见!」 嘉清郡主到底是现身出来一见,她挥手将随行的宫人斥退,程昔也让紫晴退下,这才走近身来。
第84页 「你有什么事就赶紧说罢,本郡主出来的时间长了,回头太后娘娘怪罪下来,你也担当不起。」 程昔揣摩着用词,缓缓道:「那我便长话短说。嘉清郡主向来深明大义……」 「别给本郡主扣高帽子,我并没有那么高尚。」嘉清郡主随意摆了摆手,转过脸来看着程昔,「想说什么便说罢,你如今也是县主,品阶只比本郡主低一级。若不是你没个极好的家世,如今也不必跪下来求本郡主。」 程昔苦笑,程家是富贵不假,可哪里能同皇室比家世。更何况嘉清郡主很得太后娘娘盛宠,就是皇长孙元明也没有这个殊荣。 如此程昔只好道:「我知我表哥素来不太会说话,言语多有冒犯之处,我向他给郡主赔礼。我也知自己没有什么立场来求郡主,可还是冒昧的过来相求,请郡主赐药救我表哥。」 说着,程昔咬牙,提裙要跪。嘉清郡主眼疾手快,一把拽着她的胳膊将人拉了起来。 「你才说了,你只比我低一个品级,又是元明的救命恩人。这里可是宫门口,你动不动就跪我,回头若是被旁人瞧去了,可不得背后说本郡主仗势欺人!」 嘉清郡主将人拉起来,这才嘆气,「无论如何,这也是顾轻言自己选的。又没有旁人逼迫他。他既然敢做,必然就得承受相应的后果。本郡主从不喜欢强求旁人,可若是饶了顾轻言,皇室的威严何在?纵然是本郡主肯饶了他,太后娘娘那里也不好交代。更何况还有晋王府,我父王和母妃绝对不会任由顾轻言这般待我……」 程昔便道:「我知道在这件事上,委屈为难小郡主了。所以我此次前来,是想告诉小郡主,我愿意回汴州去。」 「你要回汴州?顾轻言知道么?」 程昔摇头,满脸认真道:「这样一来,小郡主就不用担心皇室的颜面会扫地了。只要我回了汴州去,再也不会有人干扰小郡主和我表哥了。」 嘉清郡主微微蹙眉,似乎很难理解。末了,她问道:「你同别的女子很不一样。若是换了旁人,寻死觅活,投河上吊抹脖子,也要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你怎么就不那样?还有,你若真的深爱顾轻言,又怎么捨得离开他?」 程昔淡淡笑道:「性格使然罢,我只想要他好,他好我便好。他若是平安无事,即使是终身见不着面,我们彼此知道对方心里有自己,那便足够了。」 嘉清郡主沉默良久,才唤了宫人将锦盒递上,想了想,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委身做妾?」 「没有。」程昔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接到手里,摇头道:「我们程家的女儿,可以没有出息,但绝对不为人妾室。我是程家独女,又是嫡出,怎可为人妾室。」 顿了躲,程昔又接着道:「纵然我肯,小郡主也是不肯的罢?」 嘉清郡主默然,算是变相的承认了。她起身上了马车,最后瞧了程昔一眼,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可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回去的路上,程昔坐在马车里,两手紧紧抱在那个锦盒,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的落在了上头。 紫晴看得心疼极了,赶紧拿帕子给她擦拭眼泪,「姑娘,你这是何苦。嘉清郡主想要大公子,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日后回了汴州,咱们还是可以活得顺风顺水。」 程昔道:「我只是在想,若是我爹娘都还在世,可会同意我跟表哥的婚事。嘉清郡主是个好姑娘,她若是能真心待表哥,我自然也开心。可我到底是个自私的女子,宁可表哥为了我终身不娶。」 「姑娘快别这样,没准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 紫晴劝慰道,将程昔揽在怀里抱着,也是真的心疼自家姑娘,恨不得所有的事都替她担着。 待回了府中,听说是宁王世子带着皇长孙过来了,顾明潇正在前头招待着。因为皇长孙点名要来找程昔。如此,秦氏只得让人去请。 程昔无法,只得过去一趟。离得老远就听见宁王世子和顾明潇吵架,元明就隔在两个人中间,一会儿劝劝这个,一会儿劝劝那个。 这两个人一见面就这样,仿佛是天生的水火不容,程昔也见怪不怪,才踏进门槛,元明眼睛一亮,噔噔几步走上前来,扯着程昔的衣角叫嚷。 「你可总算是来了,他们两个人太吵了!我这次来是有好东西送给你的!」元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神神秘秘道:「这是我从老祖宗那里偷来的,据说叫什么续骨膏,涂抹在伤口处有奇效!」 程昔一愣,怎生又是续骨膏,她赶紧弯下腰来,两手按着元明的肩膀,严肃道:「皇长孙,你可得跟我说实话,这个真的是你偷来的吗?」 「真的是我偷来的!我知道顾小将军胳膊废了,猜想你肯定很难过,又怕老祖宗不肯给我,这才去偷的。你放心好了,没有人会知道的!」元明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 真真是阴差阳错,峰迴路转。谁能想到元明居然会横插一脚,那先前程昔同嘉清郡主所说的话,到底还做不做数? 宁王世子争辩不过顾明潇,又凑近元明身前,一巴掌打他后脑勺上,恨铁不成钢道:「年纪小小的,你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人偷东西!看我回去不告诉你父王,让他打断你的手!」 元明赶紧两手抱着头,哼了一声,「那我还不是跟玉质叔叔学的!我总听我母妃说,玉质叔叔小时候纨绔又贪玩。经常把宁王府闹得鸡飞狗跳。玉质叔叔的父王把藤条都打断几根都没用!上樑不正下樑歪,你带坏我,看我父王和母妃不灭了你!」
第85页 顾明潇一听,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就是这么一哼,似乎包含着千言万语。 宁王世子脸上挂不住面子,又不捨得责骂顾明潇,只得手指着元明道:「好啊你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你还有理了,你给我过来,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谁是你小叔叔!」 元明抱头鼠窜,直接躲在程昔身后嚷道:「永宁县主救命!玉质小叔叔疯了,他要打死元明了!」 40、你形容的挺好的 ... 程昔听元明说, 他是拿了他母妃的一小瓶玫瑰香露调换的续骨膏。天知道程昔在得知这件事时, 内心有多么的崩溃。 她千方百计甚至不惜答应嘉清郡主,再也不跟顾轻言见面, 才换来的续骨膏, 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元明给偷梁换柱了。当然,元明偷东西肯定是不对的。宁王世子为此狠狠收拾了他一顿。 元明委屈极了,哭着往程昔怀里一扑,两只胳膊撒欢似的乱扑腾,说要程昔抱着哄。 虽说元明今年只有五岁, 可到底是个男的。顾明潇哪里肯让他占了程昔的便宜, 遂侧过脸去, 狠狠瞪了宁王世子一眼。 宁王世子二话不说,一手提熘着元明的衣领, 将他硬拖了回去。 临走前, 元明还抱着顾府门前的石狮子,鬼哭狼嚎道:「永宁县主,我这次可是帮了你的大忙, 你一定得记着我的好!你不能忘了……呜呜唔……」 宁王世子一把将他嘴巴捂住, 恨铁不成钢道:「闭上你的猪嘴,哪有你这么丢人现眼的!丢尽了你们皇子府的脸面!」 顾明潇瞧不下去,用胳膊肘轻轻捣了捣程昔的手臂, 半掩着唇,小声道:「瞧瞧,皇长孙年纪小小的, 就这般好色,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果然,品性这种东西该是一脉相传的。」 程昔苦笑,心知顾明潇定然又在指桑骂槐,可也没有多说什么。垂头瞧了瞧手里的小瓶子,心里大松口气。 「这次可多亏了皇长孙,回头咱们顾家可得好好谢谢人家。」顾明潇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略有些为难,可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她将程昔往没人的地方一拉,这才道:「表妹,我今个儿早上去给祖母请安,见到我爹也在,就没敢进去。结果偷听了些话,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同你说一说。」 程昔眨了眨眼睛,小声问道:「什么事?和我有关?」 「有关。」顾明潇神色不太好看,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可若是不告诉程昔,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只得如此相告。 「表妹,你有所不知。从前,姑母原先是要许给沈家的,可是因为姑母没瞧上沈家老爷,遂才嫁给了姑父。咱们顾家祖上同沈家订过亲,原本该姑母那一辈结姻亲,谁曾想造化弄人。我听祖母和我爹的意思是,纵然我不同沈家结亲,那就只得换成你了。」顾明潇拉着程昔的手,轻轻拍了拍,继续道:「我知道这样同你说,你定然会觉得很委屈。仿佛是我瞧不上的东西,被人硬塞给了你。」 程昔愣了愣,才摇头道:「我不嫁的,我并不喜欢沈青舟,所以我不嫁他。」 「我知你不喜欢他,所以,表姐会私下里同我娘说的。没有什么事情比让你嫁得风光更重要了。」 顾明潇打骨子里心疼自家表妹,最不肯让她受半分委屈。遂一偷听了消息,立马就过来同程昔说了。 「我告诉你这个,也没有别的意思。一来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准备,二来……」顾明潇抬脸仔细打量程昔的神色,缓缓问道:「我就想问问你,你心里到底喜欢谁?可是真心喜欢我大哥哥的?」 「我若说我不喜欢表哥,估计表姐也不会信罢。」程昔索性就坦白,满脸认真道:「先前,我的确是不喜欢他的。可是他那夜捨身救我,宁愿跟我一起跳崖。他明明身受重伤,可还是肯背着我回来。我从那时起便知,表哥对我是真心的。并非是作弄于我。」 顾明潇嘆气,略感头疼。若是没有嘉清郡主这一回事,自家哥哥和表妹,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程昔道:「表姐,你还记得你给表哥绣的那个荷包罢?里面是装了药材的。早先时候,我见表哥日日都戴在身上,碰都不许旁人碰。我便知他是拿那个荷包当个宝贝。」 顾明潇道:「我大哥哥从小就偏爱我,但凡是我送的东西,他都视若珍宝。怎么,你还吃这个味儿?」 程昔摇头,缓缓道:「表姐,那日我跌下悬崖,脚踝弄伤了。表哥二话不说就拆了那个荷包,把里面所有的止血药材全部都敷在我的伤处。你说,他都肯为我如此,我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会不心生感动?」 如此,顾明潇算是真正明白了程昔的心意。她又暗暗嘆了口气,心里知道说再多宽慰的话也没有用。嘉清郡主身份在那摆着,眼里又容不下半点沙子,纵然程昔愿意自贬身份做妾室,恐怕这事也难。 再者说了,顾轻言哪里就肯委屈程昔做妾了。 「表妹,你放心,不管结果如此,表姐永远都站在你这边。」顾明潇攥着程昔的手,柔声安慰她。 末了,似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催促道:「你如今也弄到续骨膏了,赶紧想法子去给我哥哥敷上。回头你们两个人成亲了,总不好让他用一只胳膊抱你罢?」 程昔脸庞微红,这才微微福身,调了个方向去顾轻言院子里了。而顾明潇则是往秦氏的院子里去,大底是软磨硬泡,要替程昔推了沈家的亲事。
第86页 顾轻言今日神色看起来好多了,精神也不错。他修养了些日子,在屋里待着也闷。索性就招来下人,在廊下支了张矮桌。旁边放了一盏茶,一卷书,还有一鼎铜制镂空香炉。 程昔去时一眼就瞧见了。 「来来,你过来的正好,今个天色好,出来晒晒太阳。」顾轻言似乎很开心能见着程昔,赶紧招手唤她过来。想了想,又吩咐下人抬了瑶琴过来。这才让下人们出去候着。如此院子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表哥也会弹琴吗?」 程昔微感诧异,走上前来坐至了顾轻言身侧,伸手轻轻拨了一下琴弦,发出「铮」的一声清响。 顾轻言笑道:「我不会啊,但是我记说你会,怎么样,弹一段给我听听?」说着,他歪着头侧着耳朵去听,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程昔也不推辞,十指果真就抚上了琴弦。随之就传来一段轻缓的琴声,她琴棋书画并不精通,可全部都会一点。当然,不懂琴艺的人,应该也听不出来好赖。 顾轻言最是捧场,连赞美了几声,下巴就顺势抵在程昔的肩膀上,从后面将人圈在怀里。 程昔抿唇,笑着道:「怎么?想我教你啊?」 顾轻言尚且没能说什么,程昔二话不说就将他的左手拽了过来,轻轻附在他的手背上。手指压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心尖也为之一颤。 「表哥,我好像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我娘那时也在,我爹也在。我娘总爱带着我过来,你还有大表姐都很喜欢带着我玩。我那时也小,贪吃甜的,你每每都会偷偷买糖人给我吃。再后来,我娘去世了,我爹调任出京,我也跟着去了。我那时并不知什么是世事无常,真的遇见了,才知其中酸楚。」 话到此处,顾轻言攥紧了程昔的手指,凑在她耳边温声道:「我见过许多女子,我那几个妹妹生得都很漂亮。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你很好,特别好。我记忆里的你,常穿一身浅蓝色的裙子,腰间还缀着流苏,时常缠着你娘撒娇。」 程昔道:「我那时小,当然会撒娇了!」 「是啊,你撒娇的本事那可是一流的。明潇和我就别提了,连我爹那种古板的人,都常常败下阵来,你说你有多厉害。」顾轻言打趣道。 「……我。」程昔咬唇,偏过脸去,正巧和顾轻言面颊相贴,她赶紧垂下头道:「我那时太顽劣了些,都是爹娘惯的。我还以为我小时候特别不讨人喜欢呢!」 「怎可能?」顾轻言曲着两指,伸手轻轻一弹程昔的额头,温声道:「你从前挺好哄骗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机灵了。你看,你我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送了你珠钗,你送了我……」 话音戛然而止,顾轻言突然意识到,程昔从来没有送过他任何东西。当即看程昔的眼神都变了。 程昔眼观鼻鼻观心,勉强笑道:「吶,你想让我送你什么?」 顾轻言想了想,随手从程昔腰间拽了个荷包下来,冲着她摇了摇,道:「这个,我的了。你看,如今我们也算是交换了定情信物。我就差没把心掏给你了,你就对我真的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怎么表示?」程昔茫然道:「我一个未出阁的闺门小姐,总也不能让我主动吧?况且……」 她愁容满面道:「我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啊,虽然有点家底,又是新册封的县主。可论家世论身份哪里比得过嘉清郡主?你若是当真娶了我,外祖母,舅舅他们会说什么,我可不知道。可京城的百姓定然要戳着你的嵴梁骨,骂你是个蠢蛋。放着郡马都尉不做,偏偏要同我在一处。」 「蠢蛋就蠢蛋罢,我愿意别人管不着。」顾轻言轻声道,伸手揉了揉程昔的两边脸蛋,眉尖含着几分忧愁,「回头我去请太医院的太医们好好给我看一看。胳膊是小事,看看有没有什么内伤。你也别担心我。」 「嗯,我不担心。」程昔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握紧顾轻言的手,歉疚道:「表哥,我也对不住你,我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两个人一起扛,好不好?」 顾轻言笑道:「你怎么这么爱操心呢?无论何时,我总能保全你的,放心罢。」 「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横竖我现在也是县主了,虽然比嘉清郡主差了点,可我……讨你喜欢呀。」 「你啊。」顾轻言浅笑道:「日后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儿罢,自从来了京城就没消停过。我有时候也在想,怎么就偏生看上你了。多耽误我升官发财娶郡主。」 他使坏的捏着程昔的鼻子,揶揄道:「我为了你放弃了这么多,你以后要是不替我生一百个孩子,你都对不起我。」 「你……你说什么!谁要给你生孩子!」程昔脸红扑扑的,攥紧拳头往半空中挥了几下。顾轻言就跟抓小鸡崽似的,一把将她两只手都握住,凑近身,诱惑道:「表妹,你想吃葡萄么?」 「不想吃。」 「真的不想吃?」 不知道为什么,程昔总有一种必须要认真思考再回答的错觉。于是,她伸手摸了摸头,茫然的「啊」了一声。也就是这一声,让顾轻言会错了意思。唇瓣微微一凉,两个人又亲在了一起。 程昔以为这就没什么事了,可哪知顾轻言却是个仗势欺人、落井下石的小混蛋。趁着她没反应过来,左右脸庞各亲了几下,连唇瓣都没放过。
第87页 她被占了便宜,也没打算让他好过。两手被圈着,索性随意乱摸起来。隔着衣服摸了一圈,突然摸到一处微微凸起的地方。 「咦?有点硬。」程昔十分疑惑道。 顾轻言耳垂微红,好在院中并无旁人在,也由得程昔闹腾。闻言,轻轻咳嗽一声,没应。 「……好奇怪,还有点热,好像又有点软,到底是什么?」程昔面露茫然,突然意识到什么,吓得手往回一缩。脸色登时臊红了一片,唇瓣蠕动了几下没出声,心扑通扑通乱跳的厉害。这回玩过火了,该摸的不该摸的好像都摸过了。 现在后悔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她要是不嫁表哥了,顾轻言会不会把她捶死。 「你形容得挺好的。」顾轻言夸赞一句,吐了口气,凑近她的耳边,用心险恶的问她,「是不是有点小?」 「……我。」程昔脸色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咬着下唇,脑袋里嗡嗡的。须臾,才歪着脑袋不怀好意地哼哼道:「还真的有点小,怎么办?」 「……」顾轻言咬牙切齿。 「我指的是年龄,你千万别会错意。」程昔目的达到,立马反口,两手捏着顾轻言的衣袖,颇为惆怅道:「完了完了,我先前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总觉得宁王世子会把皇长孙带坏。可我现在觉得我自己好像也被你带偏了……我从前还挺落落大方,文静贤淑的……不行!都是被你带的!」 顾轻言不禁莞尔,连声道:「好好好,被我带的,都是被我带的。横竖你早晚都是我的人,摸了就摸了,你也别太觉得羞耻,就当着……嗯,就当着……」 他似乎是没想到什么好的说辞,微微蹙眉有些为难。 不知道为什么,程昔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条大黄狗,心念一动,伸手就摸了摸顾轻言的头,还边摸边道:「嗯,我知道了。」 顾轻言:「……」 又过了一会儿,程昔估摸着顾轻言可以换药了,遂扶他起身,将人往里屋推,边推边道:「快,把衣裳脱了,我给你换药。」 顾轻言愣了一下,一只手去触程昔的额头,疑惑道:「你也没发烧啊,怎么今日对我这般主动……」 他似乎是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冒了出来,好看的眉头都皱在一起,一手擒住程昔的手腕,「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瞒你?」程昔嘆气,「不是你说的,让我主动一点。你要是这样,那我可就走了……」 顾轻言略一思忖,又道:「你可不要背着我偷偷跟嘉清郡主见面,即使她要同你见面,你也不许去见。她说的任何话,你不要听也不要信。」 程昔有些惊嘆顾轻言居然会猜到她私下里跟嘉清郡主见面,可万万不会承认,只道:「你当我是傻子吗?在嘉清郡主心里,我就是那个横插一足的轻浮女子,我同她见面,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谁说你是轻浮女子了?」顾轻言不悦道:「我们也是名正言顺!」 「好,我用词不当行了吧?」程昔并不在这种事情上和顾轻言争执,将人按坐在榻上,这才动手去解他的衣服。 待把最后一层白布解下来,程昔才得已瞧见伤势的真容。破皮流血淤青红肿都是小事,顾轻言这肩头的骨头很明显陷下去一块,甚至能瞧见几块碎骨。 顾轻言偏头瞧她,见程昔都快哭了,赶紧将衣裳又穿上,嘆气道:「不让你看,你非要看,这下好了,晚上该睡不着了罢?」 程昔没吭声,又将他衣裳拽了下来,从袖中将续骨膏拿了出来,拔开塞子,自里面取出一些,轻轻涂抹在顾轻言伤口处。 顾轻言忍了会儿疼,额间冒出一层冷汗,问她:「这是什么?哪里来的?」 「皇长孙给的,听说对接骨头有奇效。」程昔含煳不清地回道,又取来干净的白布,将顾轻言的伤处包扎好,这才打了一个极其漂亮的花结,笑着说,「表哥专用花结。」 顾轻言也笑:「就你心灵手巧。」 他将衣裳重新拢上,这才拍了拍身边的床榻,示意程昔坐过来。待她走近身来,这才将人一把圈在自己怀里。 程昔惊了一下,立马要挣扎。 结果顾轻言道:「别动,我一只胳膊抱不过来你。」 如此,程昔体恤他是个伤患,立马就不动弹了。可又不敢坐得太实,生怕压疼了顾轻言。可虚虚的坐着,又极其累人,索性就委屈地回头望着他瞧。 顾轻言被程昔这种委屈的小表情彻底打败了,直接放了人,嘆气道:「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一瞧见你,就是心里有再大的火也发作不起来。」 程昔道:「啊,你还想对我发火?」 「不敢,不敢。」顾轻言笑道:「我哪儿敢啊,我宝贝你还来不及呢!要不然老太太,还有我爹我娘和明潇,不得活活扒了我的皮?」 「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程昔哼哼,忽然又想起来自己同沈家的亲事,忍不住神色就失落起来。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爹我娘都还在世,现如今我们程家到底是何等光景。」程昔说到此处,微微有些惆怅。 顾轻言攥着她的手安慰道:「你若实在是想念汴州,那有何难的,我陪你一起回趟汴州便是。我也很好奇,你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轻轻掐了掐程昔的脸蛋,「我倒是要瞧瞧,汴州的水土有多养人,居然能养出我表妹这般标志的女子。」
第88页 程昔道:「汴州的水土的确是很养人的,俊男美女也特别多。表哥若是同我一起去了,回头可不要看姑娘看迷了眼睛。」 顾轻言立马举三根手指发誓:「我怎可能会那般!我眼里全是你,半点也容不下旁人的。」 「先前我们还在一处儿说,品性这种东西都是一脉相传,舅舅娶了舅母不够,还纳了这么多妾室……」程昔拿眼去瞧顾轻言,话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顾轻言单手扶额,总有一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他咬牙切齿,许久才满脸认真地问程昔,「那你当我不是顾家亲生的,还不成么?」 程昔竟然觉得无言以对。不知道这种话被顾斐听见了,会不会直接把顾轻言打死。 当然,程昔从来不喜欢告状就是了。 紫晴打外头过来,说是前院老夫人请程昔过去一趟,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讲。 程昔疑心是让她同沈家结亲那事,遂差了紫晴赶紧去请顾明潇。只要有这位大表姐在,多少也能帮着说一嘴。 「怎么了?看你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顾轻言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程昔不肯让他跟着担心,遂道:「什么事儿也没有,估计是唤我去前头用晚膳的,怎么,表哥也想去老夫人那讨些好吃的?」 「那我便不去了,否则祖母瞧我这样子,没准饭还没吃,就先哭上了。」顾轻言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明日再来寻我说说话儿,我这一个人在院子里还挺闷的。」 程昔点头算是应了,这才起身扶着紫晴的手往前院去。 41、峰迴路转 ... 才一踏进门槛, 程昔就想调头就走。 屋里除了顾老太太以及一众丫鬟婆子外, 还有秦氏和二房的蒋氏。程昔估摸着是为了自己同沈家的亲事,顾老太太一个人怕说不动她, 遂喊了其他人也跟着说一嘴。 程昔硬着头皮上, 紫晴挑开珠帘,便已然踏进了内室,屋里点着香,出奇的好闻。 「昔儿见过外祖母,大舅母还有二舅母。」 程昔依次见礼, 行为举止半分错也挑不出来。 顾老太太今个穿了身绛紫色的四季平安锦袍, 面色红润, 看着精神还不错。一见程昔过来了,赶紧对着她招了招手, 笑道:「赶紧过来, 外祖母和你两个舅母有重要的事,想同你说一说。」 程昔垂头,凑近身来, 挨近顾老夫人坐下。 「昔儿, 你爹娘去的早,又没个嫡亲的兄弟姐妹们扶持着,如今年龄也到了, 外祖母就想着沈家和顾家是世交。青舟那孩子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虽说前一阵子跟明潇闹了些别扭,可两家的关系不能因此断了去。」 程昔原先是想着, 怎么着也是旁敲侧击的问,没曾想却是开门见山,一语中的,连拐弯抹角都省去了。 秦氏帮腔道:「是啊,昔儿,咱们两家是世交,总不好因为一些事就生分了。前头宋夫人已经严惩了青舟,想来他跟明潇也是真的没那缘分。我瞧着咱们顾家,除了明潇之外,也就你和明涟是嫡出。可你二舅母说了,想再留明涟一年。你看看,你可钟意沈青舟?」 程昔抿唇未言。 蒋氏瞧了两眼,放下茶杯,凑近身来,攥着程昔的手,轻轻拍了拍,温声道:「昔儿,你也不必觉得难为情,都是自己家人,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你大约是不知道,原先是该你母亲那辈同沈家结姻亲的。这不,现在轮到你这辈了。沈家公子如今在翰林院当值,也是进士出身,家中还是书香门第。如今又得皇上器重,乃是朝中新贵。同你这个县主再般配不过了。」 顾老太太点了点头,笑着道:「就是这么个理儿,青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品和性情都很好。昔儿若是嫁过去,他若是敢欺负了你,外祖母头一个不愿意。」 「别说是娘了,就是我这个做舅母的,也由不得旁人欺负了我外甥女。」秦氏搭了句话,如此一来。三个人的目光全然都投在了程昔身上,就等着她今日点这个头。 程昔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外祖母家再好,可终究是寄人篱下。她爹娘若还在世,也不知到底会让她嫁给沈青舟,还是顾轻言。 如今,程昔只想为自己的幸福,争上一争。若是连争她都不敢,那她实在是愧对了表哥对她的心意。 「外祖母,您这般匆忙地将昔儿找来,真的是为了我的终身幸福着想么?」程昔抬起脸来,眼眶微微有些发红,「说句没有规矩的话,我猜想定然是外头传了什么消息进来,你们才这般着急替我说亲事,可对?」 「这……昔儿。」顾老太太神色微微迟疑,正是被程昔猜中了心思,「昔儿,外祖母这也是为了你好。」 程昔道:「我当然知道外祖母是为了我好,嘉清郡主身份尊贵,身后又有太后娘娘给她做主,我只是一个县主,又没有好的家世傍身。他们要想捏死我,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可是外祖母……」 她抬脸去望着顾老夫人,喉头哽咽道:「我……我不喜欢沈青舟,我心里没有他,所以我不嫁他。」 顾老夫人见程昔这副样子,心疼地赶紧将人抱在怀里。结果没曾想程昔直接跪了下来。 「外祖母,我知道我今天说的话,大逆不道也惊世骇俗。可我心里钟意的,从来都只有表哥一个人。即使我今生终身不嫁,即使是让我孤苦一生,即使是让我放牛耕田,砸锅卖铁,我今生也非表哥不嫁!」
第89页 秦氏神色一变,唇蠕动了几下,到底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深深嘆了口气。这才同蒋氏一左一右将程昔拉起来。 「昔儿,你如今是县主,若按品阶来算,我和你二舅母还得向你叩拜。你快些起来说话,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 程昔摇头道:「我已经言尽于此了,不想再多说什么。」她抬起脸来,神色决绝,「就让我争一争,即使是输,我也要一争到底,绝不妥协。」 顾老太太又嘆了口气,拉着程昔的手,道:「你这个脾气跟你母亲太像了,无论我们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昔儿,嘉清郡主她性子高傲,又是皇室出身,即使你想给轻言做妾,郡主也未必肯。外祖母是心疼你啊,你母亲若是知道你为人妾室,该要怪我这个老母亲了!」 「不,外祖母,您会错意了。我们程家的女儿绝不为妾!」程昔一字一顿,满脸决绝。 秦氏虽心疼外甥女,可到底是为人母亲的,最重视的自然是儿子的前程。若是此番得罪了嘉清郡主,以后顾轻言在朝中,可就举步维艰了。保不齐连顾家也要跟着遭殃。 于是,秦氏几乎是强行狠下心肠,道:「这事我不同意,传扬出去让人怎么看待我们顾家?嘉清郡主若是执意要了轻言,只须一道懿旨,谁敢不听从?」 蒋氏也道:「是啊,这事不仅关乎到轻言,还关乎到整个顾家,谁敢同嘉清郡主争抢男人,那不是自讨苦吃?」 「就当我是自讨苦吃,我愿意自讨苦吃,也非争不可。」程昔道。 秦氏见说不动程昔,也是诰命的品阶不如县主高,遂作势要给程昔跪下,央求道:「永宁县主,算是我求求你了,好不好?我们轻言是个死脑筋,他若是喜欢哪个姑娘,谁强迫他都没有用。现如今他一颗心都在你那儿,你若是强行同他在一起,那就是毁了他啊!」 程昔扶住秦氏,辩白道:「舅母,你既然知道表哥是个宁折不弯的死脑筋,就不该如此的。你信不信,今日我若是离开了顾家一步,表哥必然要闹得整个京城翻天覆地。届时传扬出去,那才是无法收场了。」 也正巧了,顾明潇总算是赶了过来,一见屋子这动静,立马什么事儿都明白了。赶紧去扶住秦氏,微微埋怨道:「娘,您这是做什么?你这样做,不是要诛表妹的心么?她是什么品性,你能不知道?表妹又没做错什么!」 秦氏捶着胸口哭道:「我当然知道你表妹没做错任何事,可错就错在不该和嘉清郡主喜欢上同一个人。若是喜欢上子阑都好说,怎么偏偏就瞧上了轻言!」 「娘,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够勉强的。大哥哥现在还在养伤,他若是知道你们联合起来,这么逼迫表妹,他哪里还好得了!」顾明潇赶紧劝道,又示意左右的丫鬟上来扶人。这才跑去同顾老夫人道。 「祖母,您不是一直最疼爱昔儿的么?她可是姑母唯一的血脉,您也不疼她了吗?」 顾老太太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我怎能不疼她,否则何必要千方百计地替她寻个退路。我就是怕她以后落得满心伤痕,就想替她寻个好人家嫁了。往后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谁也不能欺负了她去!」 「可是祖母,您这样做,岂不是在棒打鸳鸯?您忍心看着我哥哥和表妹有情人不能长相厮守?」 顾明潇又劝了几句,回眼见程昔还在边上站着,遂又安慰她道:「表妹,你也别不高兴,大家都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不喜欢,那便不嫁,表姐心疼你,可不许哭啊。」 程昔本来是不想哭的,可一听顾明潇如此说,险些就收不住眼泪了。却听屋外丫鬟着急的声音响起。 「大公子,夫人吩咐了,不准你进去。大公子!」 程昔才刚刚抬起头来,眼前忽然一黑,抬眼就见顾轻言已然走至了她的身前。 「不是说好了,发生什么事都要一起扛?你骗我做甚?」 「我……」 「你不必解释,咱们两个人的事,回头我再好好同你算。」顾轻言二话不说,一把攥紧程昔的手腕,直接往身后一拉,将她护住,这才同顾老夫人道:「祖母,我知道你最疼我了,这事原是该我来求的,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我就索性来求一求。我喜欢表妹,我要娶她,非她不娶,非她不要。」 「轻言,你可得想清楚了,回头你爹若是知道了,他可饶不了你!」秦氏道。 顾轻言这才把目光投向秦氏,「娘,您知道我平日里最孝顺了,可我今日不得不顶撞您一下。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说便是。何必背着我逼迫昔儿?你们知道她心软,好欺负。可我不好欺负,爹知道就知道,难不成我会怕这个!」 「轻言!」 「走,我带你离开!」顾轻言并不肯听,直接拉着程昔的手踏出门槛,身后立马追出来一众人,也巧合得很了,刚好跟下朝归来的顾斐迎面遇见。 顾斐环顾了一下四周,眉头皱得紧紧的,怒道:「都怎么回事,府里闹成什么样子了,传扬出去惹人笑话!轻言,你要去哪里!」 顾轻言攥着程昔的手腕,怎么都不肯松,他目视顾斐,毫不怯弱道:「我这便带着表妹入宫,求皇上下旨准许我迎娶表妹!」 「你大胆!你此时去,有几颗脑袋够砍的!」顾斐斥责道,「嘉清郡主是什么身份,你也敢如此放肆!」
第90页 顾轻言道:「那还不是父亲做的好事,这事不提也罢,表妹我是娶定了。父亲若是怕我连累顾家,今日便把我逐出顾家,我绝无半句怨言。只是不许你们任何一个人说表妹半句不是,因为这些都是我的错,同她没有半点干系!」 「表哥。」程昔回握住顾轻言的手,如鲠在喉,不知说什么才好。 顾斐怒极,扬手要给顾轻言一耳光,却被他直接躲了开来。 「父亲,我说过的,我这张脸有人稀罕。」顾轻言面无表情的说道,手里攥得更紧了。 「好好好,反正你这个逆子我是管不住了,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滚得越远越好!我看顾家早晚要毁在你手里!」 顾斐冷冷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秦氏赶紧冲过来阻拦道:「轻言,你可是顾家长房嫡子,你怎能抛下父母就这般走了!」 顾明潇也道:「哥哥,你莫要冲动。爹也只是一时气头上,你不能走啊!」 「你们别再说了,否则我今日就捨不得走了。」顾轻言转过头来,笑着同顾明潇道:「明潇,你已经长大了,有个当姐姐的样子了。你放心,哥哥还会再回来的。」 说完,顾轻言直接推开众人,拉着程昔的手腕就走,一次都不曾回头。 两个人走得匆忙,连个细软也没有收拾,一个丫鬟婆子也没有带,看起来就像是出去玩一趟,很快就回来一样。 顾轻言先是找来辆马车,将程昔好好安置在马车里,这才在附近的客栈置备了干粮和水囊,又招了一个马夫,一同往汴州去。 两个人坐在马车里相对无言,似乎都没料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马车里的气氛尤其沉默,许久,还是顾轻言打破了僵局,语气有些严厉道:「把手伸出来!」 「表哥?」 程昔抬起脸瞧他一眼,见他面色不愉,这才抿紧唇角,缓缓将手伸了出去。 顾轻言高抬起了手,似乎是要打她手心一下,可即将贴在她手心里,立马泄下了所有力道,只攥紧了她的手,凑近自己唇边亲了一下。 「以后不许瞒我事情,记住了么?」 程昔脸色绯红,只答非所问道:「表哥,你后悔吗?」 后悔?不知道,也许吧。可若今日顾轻言不带她走,估计要后悔一辈子。 「谁知道呢,我就是觉得,在那种情况下,非带你走不可。我不忍心瞧你受人逼迫,那样我会心疼。」 程昔无言,靠在顾轻言怀里,很快就把他前襟沾湿,声音闷闷地传来,「表哥,你别对我这么好了,若是以后你真的没有跟我在一起,我会很难过的。」 「说什么傻话呢?放心罢,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马车行了一天一夜,还未至汴州,沿途就听见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昭勇将军私自离开京城,犯了大罪,其父礼部尚书顾斐替其顶罪,即日起撤了官职,关至大理寺听候发落。 顾轻言得知这个消息时,并没有显得十分意外,仍旧一路往汴州去。甚至还说,这必然是顾斐设下的苦肉计。 程昔拦阻马车不让继续走,这才拉着顾轻言道:「表哥,我想清楚了,咱们遇见事情不能逃避。只有理亏的人才会想着如何逃避,我们一定要正面面对才行。」 顾轻言轻笑:「正面面对?可谁会跟我们讲道理啊,为人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最后,两个人到底是沿路返回了。 如今的顾家可真是风雨飘摇,门庭冷落。 顾斐还真的被关入了大理寺,不过没关多久立马就将人放了出来。圣上比较体恤臣子,当然,主要是顾斐被关着,衙门里诸事冗杂,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 还有一个原因,皇上向来忌讳几位王爷,而顾轻言是个小将军,手里掌管着巡防营,以及宫里的禁军。若是他娶了嘉清郡主,无疑助长了晋王府的势力,这是皇帝所不愿意看见的。 宁王世子才打宫里出来,手里还牵着元明,一出宫门立马就来了顾家。见顾轻言和程昔回来了,登时就乐了,兴致勃勃道: 「跑什么跑,永宁县主,你现在的身份可是水涨船高了!」 程昔听得是一头雾水,茫然问道:「什么?」 「二皇嫂今日入宫,在太后娘娘面前,说是要认你为义妹,从今往后啊,你还得管内阁首辅唤一声祖父!」 「我我我!」元明蹦起来插话道:「是我去求母妃的!是我去求她的!」 「行了,到哪儿都有你的事儿!」宁王世子揉了揉元明的头,余光一直在盯着顾明潇看,想了想,又略微羞赧道:「虽然这样,真的很对不起我乐宁妹妹。可我们日后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身后还有宁王府,怕什么的。」 程昔更是一头雾水。 顾明潇跺脚道:「要你多嘴!没事的话赶紧走罢!」 宁王世子也不生气,笑着道:「好好好,我走。我走还不成么?最后我再说一句,太后娘娘也知道永宁县主救过元明,又听了我二皇嫂几句劝,决定让你们自行处理感情的事。不准任何人插手。」 如此一来,应该就再也没人能够反对他们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嘉清郡主身后有太后娘娘,程昔身后就有皇上。嘉清郡主有晋王府,程昔就有宁王府,还搭上了二皇子妃和内阁首辅。身份还真是水涨船高了。
第91页 程昔感激道:「大恩不言谢,来日我必然有所报答。」 宁王世子摆了摆手,丝毫不在意,拉着元明就回去了。 因为顾轻言带着程昔私自出府,当然,对外只说是出府游玩,并不曾说是私奔。可这仍然坏了府上的规矩。两个人去了顾老夫人那里告罪,回头特别自觉的一起跪小祠堂去了。 顾轻言是男人,又从小练武。为了表达自己对祖宗的愧疚之意,直接跪在地上。他生怕程昔受不住,还脱了衣服给她垫着。 期间顾明潇还来过一回,给两个人送了吃食,又安慰了两句,这才被秦氏叫了回去。 二皇子妃到底是怎么跟太后娘娘商量的,谁也不知道,就连嘉清郡主也是一头的雾水,也许太后娘娘也是同皇帝一般,觉得不可再增长晋王府的势力也未可知。 当然,这些都是程昔的猜测,具体如何,只有他们心里最清楚了。 听顾明潇说,顾老太太和秦氏最终商定,觉得顾家若是要和沈家结姻亲,也并非一定要嫁女儿。早先便说,顾家除了长房嫡子顾轻言之外,二房还有个嫡出公子,年岁比顾明潇还有大一些,名唤子阑,是个很温润清俊的公子。 而沈家也同意如此,细细想来,沈青莲同顾子阑在一处儿,还是挺般配的。 程昔早些时候见过顾子阑几次,因为顾子阑要参加明年的科举,遂总在自己的院子里苦读。婚事也但凭顾老太太和蒋氏做主。 顾老太太的意思是,先让两个人见见面,互相培养些感情才好。如此,正好借着自己过六十岁大寿,宴请了不少勛贵人家的夫人,老太太们过来。 但凡是来赴宴的,基本都会把自家尚未出阁的姑娘,或者是公子带来。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相相人。若是当场相中了,传扬出去也是一桩美事。 如此,程昔这两日总算是清闲下来,二皇子府传消息让她去作客。她便同顾明潇一道儿去了,用了晚膳才回来。 二皇子妃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出身又高,性子矜持高傲,寻常在京城跟谁都不太亲近,偏偏同程昔投缘。说到底还是感激程昔上回跳水救了元明的事。 回府时,秦氏差人过来送东西,打开一瞧,却是才从庄子送来的新鲜水果。虽说每个院子都会送,可送到程昔这里,每样水果都多出一倍。 想来,秦氏多少还是顾念着程昔现如今的身份。 有背景有身份真好。程昔常常这么想。 转眼过了两日,顾明潇最是孝顺,精心替顾老太太准备寿礼,听说还要去京郊庙里拜拜菩萨,保佑顾老太太长命百岁。 如此,秦氏自然准了,有顾明潇的地方必然就会带着程昔,对此秦氏也不能说什么,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们了。 一大早的,紫晴就唤了程昔起来,一番梳洗打扮之后,这才乘车同顾明潇一道去了。 可没曾想,马车才至山脚下,正巧同另外一辆马车撞了个正着。双方揭开车帘一瞧,互相傻了眼。 冤家路窄。 好巧不巧居然是晋王府的马车,要死不死车里坐着的是嘉清郡主。 顾明潇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正要将车帘放下,谁知就听嘉清郡主道:「好巧!这不是永宁县主?怎么,你也敢来拜菩萨?」 程昔丝毫不怯弱,直接回声道:「白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为何不敢!」 「你还没做亏心事儿?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说动了我二皇嫂?现如今连宁王世子和元明都站在你那边,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对他们下蛊了!」嘉清郡主语气不甚好,似乎很气愤。 程昔道:「二皇嫂?你是在说我义姐么?她是什么性情,嘉清郡主心里最清楚不过了。我如何能蛊惑了她,你太高看我了。」 顾明潇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生怕两个人直接吵起来,遂赶忙打着圆场道:「佛门清净地,二位都少说两句,就当着瞧在我的面子上,还不成么?」 嘉清郡主冷哼了一声,直接放下了车帘。 42、救人鸭 ... 今日天色好, 来庙里上香拜佛的香客又多, 一路行上长梯,由着庙里的小和尚引路。二人拜了菩萨, 上了香, 顾明潇还吩咐丫鬟添了些香油钱。 路遇算姻缘的摊子,顾明潇最是信鬼神之说,也信什么天定,遂拉着程昔一道儿求籤。 程昔从不信这个,只道:「我便不求了, 我也没什么心愿, 求这个做什么。大表姐自己去求罢。」 如此, 顾明潇也不为难人。 负责解签算卦的是位上了年纪的僧侣,身前的桌面上安置了两个签桶, 一见二人过来, 起身道:「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可是要求籤?」 顾明潇道:「大师, 我想求一个姻缘。」 「女施主请。」 大师伸手作出一副请的动作, 示意顾明潇抽籤。 顾明潇遂双手合十,将签桶举过头顶,合上双眼, 默默念了几句。轻轻摇晃签桶,便从里面落了一支籤条出来。 「这是……手抱琵琶上别船,谁知中道恩情断。好亲变成恶姻缘, 相亲相爱竟相嫌。」顾明潇捏着这支签,不知何解,程昔不懂这个,只好静观其变。 大师顺了顺花白的鬍子,缓缓道:「女施主既然是求姻缘,那老衲便替你解这一签。不瞒女施主说,此签实为上上籤。」
第92页 顾明潇苦笑道:「这样也能是上上籤?不瞒大师说,我也真的没瞧出来。」 大师道:「的确是上上籤,这手抱琵琶上别船,谁知中道恩情断。该是暗示女施主对待感情之事,切莫不可冥顽不灵,固执己见。该了断前尘,便了断前尘。」 程昔微微一愣,暗自思索,觉得大师意有所指。顾明潇原是订给了沈青舟,在众人眼里的的确确是段好姻缘,谁曾想沈青舟对她并没有那种男女之情,可不衬了这句「谁知中道恩情断」。 「那大师,后半句作何解释?」顾明潇问道。 「后半句嘛,若是女施主当真固执己见,非要求取这一段姻缘,非但会无因无果,反而还会害人害己。就同这后半句所言,『好亲变成恶姻缘,相亲相爱竟相嫌』。」大师解释道。 如此,顾明潇神色微微一变,抿唇道了声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昔生怕她还在顾念着沈青舟,遂拉着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劝道:「大表姐,过去的事就算是过去了,咱们得朝着前面看。如今外祖母和二位舅母已经商议,让二表哥同沈家姐姐订亲。日后顾沈两家也算是结了姻亲,便同你没什么关系了。你又何必执着于过去,不如就听一听大师的话。」 「我哪里想冥顽不灵,固执己见。只不过是这签虽说是上上籤,乃是大吉,可我并未觉得是上上籤,不知道好在哪里。明明说好了是求姻缘的,竟不曾想,这签居然劝我放下。」顾明潇嘆气。 忽听身后有人唤她名字,二人皆是微微一愣,才一转身,就见宁王世子正站在不远的台阶处,还冲着她们招了招手。 「怎么到哪儿都能遇见宁王世子,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派人在顾家监视。」顾明潇小声啐了一声。 程昔眨了眨眼睛没吭声。 「你们来寺庙里拜菩萨,怎么没人通知我一声,我也好跟着来啊。」宁王世子向来是个自来熟,一见顾明潇的面,立马就凑近身来。见顾明潇手里还捏着一支签,便笑道:「呦,求籤算卦呢?都求的什么啊?让我猜猜。」 「跟你有什么关系?表妹,我们赶紧走!」顾明潇一把拉住程昔就要走,谁知宁王世子上前一步,将二人拦住,笑意盈盈道:「这天色还早,走这么着急做什么?来来,我听说这里的签最灵验了,我也来抽一支试试。」 说着,宁王世子便从签桶里抽出一支,敛眸瞧了两眼,忽而笑开了,念道:「一心只求天边月,不如珍惜眼前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宁王世子将签交给大师,目光却一直盯着顾明潇不放,「大师,我要求姻缘,你给我解一解这籤诗。」 大师接过签,沉吟片刻才道:「水中月是上弦月,眼前人是心上人。这位施主,籤诗是不必解了,既然你心里早有定论,何必还要求这一签。」 宁王世子道了声谢,见顾明潇已然气得拉人就走,遂赶紧跟上几步,凑在边上喋喋不休道:「明潇,明潇,明潇,你怎么了?我不就是求了支签,你怎么还生气了?」 「我何时生气了?我也犯不着为了这个生气,宁王世子是个什么身份,我哪里惹得起!」顾明潇话里不知何时带了几分酸意,没好气道:「哪家姑娘居然有那么好的福气,居然入了宁王世子的法眼。还说什么天边月,眼前人。原来如此,追不到的便是天边月,一直死乞白赖纠缠的,不过就是个眼前人!」 程昔微微诧异,就连她都瞧出来宁王世子对顾明潇的情谊,偏生她这位大表姐自己瞧不出来。 宁王世子磨了磨后槽牙,凑近前一步,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说,可程昔还在,不方便开口。如此,只得悄悄地给程昔使了个眼色,两只手背在身后,不断地给她打手势。 程昔哪里就不明白宁王世子的意思,也是真心想成人之美,遂道:「表姐,我有东西落在殿里了,想回去取一下,你能不能等我一下?」 顾明潇一听,便道:「什么东西落殿里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走,大表姐带你一起去寻。」 宁王世子赶紧道:「永宁县主又不是三岁小儿,青天白日还能丢了不成?你是她大表姐,又不是她的乳娘。怎的,还寸步不离了?」 说着,宁王世子赶紧冲着程昔比划了一下手势,程昔会意,这才悄悄熘走了。 「要你多管闲事?有空的话还是管好你自己吧!」顾明潇照例是跺脚怒道:「我可是听说了,你前一阵子还在外头买了珠钗,你自己又不戴,可不就是拿来送人的。京城这么多姑娘你不去祸害,你偏偏来祸害我做甚!」 宁王世子听得眉头一皱,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买珠钗了。他又似乎是想到什么,侧着头询问:「珠钗啊……可是牡丹花样式的,上头还缀着颗朱色宝石的?」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样的,我又没见过!咦?」顾明潇话音戛然而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皱了皱眉头,有些迟疑。 宁王世子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遂又凑近身来,同顾明潇贴得就更加近了。侧过脸来,不怀好意地笑道:「咦什么?是不是觉得很耳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那珠钗,是不是?」 顾明潇这才想起来,牡丹花样式,又缀着红宝石的珠钗,可不就是元明送给她的。可宁王世子又怎么会知道,难不成是……
第93页 这个念头一在脑海中形成,顾明潇脸色腾得一下红润起来,连耳垂都染上一层诱人的粉色。 宁王世子瞧得心里欢喜,又忍不住想要伸手轻轻掐一掐顾明潇的耳垂。可又觉得眼前人神圣不可轻易冒犯,遂赶紧将手收了回来。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略羞赧地笑道:「嚯,我原也没别的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嗯,怎么说才好。明潇,明潇,就是那个……我就是……」 纵横花间十几载,养尊处优的宁王世子居然有一天结巴了,脸色都涨红了,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明潇哼道:「你不必说,我不想听的!」 宁王世子索性按着她的肩膀,将人扭转过来。直接同自己面对面,这才垂下眼眸,盯着顾明潇的眼睛,满脸诚恳,一字一顿道:「明潇,我觉得……觉得你很好,非常好。我就是觉得很喜欢你,每次一看到你,我眼里就再也瞧不见别人了。你知道的,我是宁王世子,我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什么东西是我得不到的。可我偏偏在你这里栽了好几个跟头。」 「那也是你自讨苦吃,我又没有让你对我死缠烂打。」顾明潇嘴硬,哼了两声,并不肯服软。 如此,宁王世子挠了挠头,又继续道:「我……我认栽的,我认啊!明潇,我……我知道你喜欢牡丹花,我特意让工匠在宁王府种了好多呢!还修了一座八角凉亭,外头有片荷花塘,还给你寻了一架古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替你寻来。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的。」 顾明潇心尖一甜,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她抬眼瞧了宁王世子一眼,见他着急剖白心意,连脸色都涨红了。顿觉他有几分可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宁王世子被这一声笑,彻底粉碎了自信心,头一垂,愁容满面地嘆气,「我就知道,你总是跟旁的女子不一样的。别人知道我是宁王世子,都上杆子巴结我。就你不一样,把我当个瘟神似的躲。明明我也没招你惹你啊,你怎生连对我笑一笑都不肯?」 「我怎么没笑了,我方才不还笑了一下?」 「你……我……」宁王世子妥协,摊手嘆气道:「行吧,行吧,我总是说不过你的。」 可宁王世子若是就此放弃,那么他也就不是宁王世子了。 「明潇,你从前觉得我那样针对沈青舟,觉得他很可怜。那我难道就不可怜了么?你可知,我父王要给我选妃,我为了你是宁死不从,都不知道被我父王吊起来打过多少回了。你也可怜可怜我啊……」 顾明潇哪里就知晓这么多事,如今听宁王世子如此说,虽知他说话未必就没有夸大其词,可还是忍不住心软了。只道:「这种事情你也要怪我?那我岂不是要冤枉死了。回头你再领着人来顾家闹一闹,让我爹也把我吊起来打一顿,你才满意?」 宁王世子急忙道:「我绝对没有那种意思!明潇,我可是把你当无价之宝捧在手心上,怎肯让人动了你半分?」 顾明潇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想了想才道:「再过两日是我祖母六十大寿,届时你来不来?」 宁王世子揣摩着用词,「那……我也来?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顾明潇暗骂他是榆木脑袋,一跺脚道:「谁知道你要做什么!」说着,抬步要去寻一寻程昔。 宁王世子落后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拍手掌,满脸欣喜道:「啊,我知道了!提亲!」 顾明潇一听,提着裙子连忙就上了台阶跑开了。她也算是彻底想清楚了,宁愿嫁给一个宠自己入骨的男子,也不要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子。否则日后日子过得不舒心,难免会多生许多怨恨,怎么能舒心快活。 宁王世子虽然娇横霸道了些,可性格还不算太坏,也没什么心计。家世高,出身好,尤其对自己一片痴情,也算是极其难得了。 正正应了那籤诗:好亲变成恶姻缘,相亲相爱竟相嫌。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 程昔寻了个清净的地方,随意观赏。这寺庙香火鼎盛,据说连宫里的妃嫔也会常来拜拜。无非也就是求籤问道,诸如此类的。 她并不十分相信这种鬼神之说,可到底是抱着几分敬畏之心。 拐过一处长廊,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一处处楼阁鳞次栉比,再往远处看,树林阴翳,蝉声阵阵,由远及近一排深深浅浅的绿色,逐渐变成较深的黛色,重重叠叠,连绵不绝。有几座八角攒尖亭掩在山中。 这寺庙竟有一半都掩在深山里,方才她们在前院里拜菩萨,倒是没有注意。忽听一阵。 当……当……当…… 悠远而沉闷的钟声响起,惊起一阵群鸟,程昔揉了揉耳朵,站在一排青石台阶上没敢动。待钟声渐渐熄声,忽听不远处传来窃窃私语声。 还是女声。 按理说,寺庙里都是和尚,哪里来的女子。这里又偏僻,若不是程昔一时迷了路,也不会往这里走。 她原是不想凑这个热闹,可有几个字眼传入耳中,隐隐就听见「嘉清郡主」什么的。 程昔见左右无人,遂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猫着腰躲在房屋旁边的矮丛里,借着矮丛遮掩,才得已瞧见屋里的情形。 屋里没什么摆设,看起来只是一间普通的客房。此时正背对着程昔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这女子程昔认得,就是那位早已经送去道观里长伴孤灯的江宁江姑娘。
第94页 却见江宁穿着一身灰色衣裳,用头巾虚虚掩着面。短短一阵日子不见,人已经瘦了一大圈,更显得颧骨突兀,尖酸刻薄。 「表哥,你怎么办事的?我让你去绑了顾明潇来,你怎的把嘉清郡主绑来了!」 被江宁称作为表哥的男子生得白白净净,可偏生阴柔,看起来有些轻浮。闻言,便压低声音道:「我怎么知道!这漂亮姑娘都生得差不多,丑人才丑得千奇百怪!现在绑都绑来了,还能怎么办?她可是瞧见我的模样了,若是把她放了,别说是你,就是我们王家也得跟着倒霉!」 江宁跺脚道:「我不是给你看过顾明潇的画像!这你都能认错,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男子一听,立马不乐意了,呛声道:「江宁,你说话可得注意点。若不是我,你现在还在那个破道观里带发修行,哪里能出来晃荡!江家早就放弃你了,连你长姐都不搭理你了,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江二小姐?呸,别给脸不要脸!」 「王钱!你不要太过分了!我总有一天还会回去的,我长姐正在想办法接我回去!」江宁咬碎了一口银牙,可又不得不讨好眼前的人,遂上前一步,抱住王钱的手臂。用酥胸轻轻蹭了蹭,娇声道:「表哥,你从小对我最好了。这回你可得帮我啊。嘉清郡主身份特殊,若是让人知道是我们将她绑来了,那还得了?」 「表妹的意思是?」 江宁冷冷笑道:「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 王钱一愣,立马甩开手,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疯了!这人可是个郡主!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嘉清郡主既然瞧见了你的真容,你觉得她还会放过你?」江宁威逼利诱,手臂像灵蛇一样缠上了王钱的手臂,强忍着噁心道:「回头咱们只需要嫁祸给顾明潇,谁会知道是我们做的?等事情一成,表哥想怎么对我都成。」 王钱痴痴地凝望着江宁的脸,随手掐了一把她的胸前丰满,遂咬牙道:「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你说现在怎么办?」 江宁凑近王钱耳边小声说了什么,王钱眸色越来越亮,到了最后几乎要笑出声来。 「好,就这么办。我在这儿看守着人,你赶紧去将顾明潇给引过来。」 如此江宁这才出了屋子,路过矮丛时,还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程昔赶紧往草丛里缩了缩,生怕被人瞧见了。 好在江宁也知时间紧迫,四下逡巡一遭,见周边无人,遂大步去了。不一会儿又抱来几堆干柴,又不知道洒了什么东西上去,看样子是打算纵火。待干了这些后才大步离去。 程昔暗暗提着口气,再抬眼去瞧屋内时。就见王钱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大麻袋出来,解开口子,打里头就露出一个女子来。正是嘉清郡主李乐宁。 「唔唔唔。」 嘉清郡主双手被反绑着,嘴里还被塞了布条,此时正大力挣扎着,连髮髻都散乱了。 「生得这么标志,不能白白死了,来,让哥哥好好疼疼你!」王钱淫.笑着凑近身来,上手胡乱摸了嘉清郡主一把。 嘉清郡主整个人一僵,两行眼泪簌簌落了下来,满眼都写着绝望。 程昔哪里肯见她被人这么侮辱了去,可眼下去搬救兵,很显然来不及了。她急得手心里冒了一层冷汗。余光忽然瞥见墙角有一堆砖瓦。 弯腰捡了一块最大的,程昔猫着腰,小脸绷得紧紧的,小心翼翼地走进里屋。然后趁着王钱正抱着嘉清郡主欲行那档子事时,勐然抬起手来,对准他后脑勺,狠狠给了他一下。 砖头应声断成两块,鲜血直接喷溅出来,一小半都溅在了程昔脸上。她平日里连杀鸡都不敢,更别说是杀人了。 可为了不让嘉清郡主的清白受损,这一下真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王钱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程昔心跳得厉害,好不容易平復了心神,赶紧去查探嘉清郡主的情况。却见她倒在床上,衣衫凌乱,满脸都是泪水。 「嘉清郡主,嘉清郡主?」 程昔上前扶住她,连声唤,「没事了,没事了,我来救你了。」 嘉清郡主原是在程昔碰到她时,使劲挣扎,可一听见程昔的声音,勐然睁开眼睛,眼泪簌簌往下落。 「没事了,有我在呢,郡主别怕。」程昔轻声安抚道,赶紧给她松了绑。因为嘉清郡主形容实在是狼狈。若是真的这么出去了,被人瞧见那名声也算是彻底毁了。 程昔将自己的外裳脱下给嘉清郡主穿上,又替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着和头髮,这才按着她的肩膀道:「嘉清郡主,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今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什么事都没有,你放心,今日的事决计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向你保证。」 嘉清郡主忍不住泪,一下子就扑在程昔怀里痛哭出声。两手死死抱紧她,就像是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好了,我们得赶紧走,这里不安全。」 程昔说着,搀扶着嘉清郡主就要离去,路遇王钱时,嘉清郡主恶从心头起,照着他脸使劲踩了几下。这才不算,还照着他伤口连踢几脚泄恨。 程昔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因知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的道理,遂赶紧拉着人走。谁曾想王钱被踹了几下,突然恢復了知觉,一把拽紧嘉清郡主的脚踝,硬生生的将人拽倒。
第95页 嘉清郡主「啊」了一声,一下子摔倒在地。程昔赶紧折回身救她,不管摸到什么东西都往王钱身上砸。 门外不知何时闯进来半寸灰色的衣角,程昔暗叫不好,抬眼就见江宁手里攥着火匣子仓惶逃跑。随手将火匣子抛了出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风助火势,一下子烧了起来。 43、跳下来鸭 ... 「咳咳咳。」 嘉清郡主好不容易才挣脱开来, 眼前的火势来势汹汹, 几乎是一瞬间就烧了起来。门口全是熊熊大火。房梁不堪火势,一下子倒了下来, 直接将唯一逃生的路给堵住。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不想死啊!」 程昔攥紧嘉清郡主的手腕, 往火势尚且没危及的地方拉,可火势蔓延的速度太快。她们每到一个地方,几乎过不了片刻,立马就被火焰逼迫着转移。到了最后只能缩在一个狭小的角落。 浓烟四起,整个屋子除了火光和浓烟之外, 再也瞧不清楚别的东西了。 「我也不想死。」程昔撕扯下来两块布条, 一块递给嘉清郡主, 一块自己留着,「来, 郡主, 你跟我学,从现在开始保持冷静,用这个掩着口鼻, 尽量不要说话, 防止烟尘呛进嘴里。」 嘉清郡主现在完全以程昔为主心骨,什么都听她的,遂赶紧用布条掩了口鼻, 闷闷道:「那现在怎么办?火势太大了,唯一的生路都被阻断,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程昔环顾四周, 见此处是处偏殿,她来时百无聊赖,随意逛了一遭。见这里亭台楼阁建造得都十分有章法。况且像这种寺庙修建时难保不会留一手,遂猜想这里一定还有什么暗道。 「嘉清郡主,如果我们坐着不动,必死无疑。我娘告诉过我,只要有一丝希望都不可以放弃,你出来这么久,宫人们肯定都到处在寻你。我表姐和宁王世子也在附近。」程昔一边说,一边在墙面摸索着,额间出了一层冷汗,「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肯定有什么机关,你赶紧跟我一起找!」 嘉清郡主一听,生死关头,哪里还敢有半分迟疑,遂赶紧有样学样,一起在墙面摸索起来。 「这里虽偏僻,可火势一大,必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我觉得,性命这种东西,不要总是记挂在别人手上,我们自己得捏在手里才行。」程昔说着,右手按下去的墙面忽然松动,她面上一喜,同嘉清郡主对视了一眼。 二人合力,一把将墙面推开,果然有道暗门。 「你说的对,与其苦苦等待别人来救我们,不如我们自救。」嘉清郡主见暗门开了,面上也是一喜,可身后大火随之「轰隆」一声涌了上来。 程昔手疾眼快,一把攥紧嘉清郡主的手腕,拼命往暗门后面跑。却见眼前都是一排排书架,上头罗列的全然都是古书。 「糟了!」 书卷遇火只会烧得更快!要死不死,居然跑进了藏书楼!这藏书楼是寺庙禁地,大门终年紧锁,甚少有人过来。 也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走,顺着梯子往上面爬,下面全是浓烟,我们即使不被烧死,也会被活活呛晕!」 程昔大声道,见边上有长梯,索性就一推嘉清郡主,示意她赶紧往上爬。 嘉清郡主也不是个蠢人,这种时候若是还互相推让,两个人都会死,遂赶紧攀着梯子往上爬。待快至楼顶时,回眼一瞧,整片大堂全部都被火焰吞噬。 程昔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要爬上来了。可不曾想这长梯长久没人修理,木头都腐蛀了。脚踩上去,「啪」的一声断开。她失了平衡,整个人往下面跌去。而下面是一望无际的火海。 「程姑娘!」 千钧一髮之际,嘉清郡主侧过身去,一把攥紧了程昔的手腕。 「你不要松手!本郡主欠你一条命,你一定要和本郡主一起活着出去!」 程昔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心脏几乎都要从嗓子里跳了出来。她借着嘉清郡主拉她的力道,脚踩在完好的台阶上,一下子跃上来几步。就踩在了楼顶的平地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长梯终于撑不住,被火焰一下子吞噬殆尽,轰隆一声倒了下去。 「好险!」 程昔拍了拍胸口仍然心有余悸。眼下两个人都站在楼顶,大口大口唿吸着新鲜空气。可火势早晚要攻上来,她们始终都陷在危险境地。 从楼顶距离地面大约有五层楼高,下面乌泱泱聚着一群人,许多人都赶来灭火。就连顾明潇和宁王世子也在人群中。 顾明潇一见楼顶上站着的人是谁,脸色登时煞白,险些没站稳就倒了下去。幸好旁边的宁王世子一把将她扶住。 「表妹,那是我表妹啊!快,赶紧救火!一定要救她!」 宁王世子招手厉声道:「快!来人啊,赶紧救火!那是永宁县主和嘉清郡主。救不下她们,你们全部都得陪葬!」 越来越多的人赶来救火,可火势蔓延的速度太快,又烧的是藏书阁。高楼摇摇欲坠,几乎要坍塌下来,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生怕再被坠下的横樑砸中。 程昔当真是无计可施了,她默默嘆了口气,心里念着顾轻言。她想着,若是今日自己真的死在了这里,表哥应该会很伤心吧。也许会终身不娶,也许会抱憾一生。 嘉清郡主脸上煳得乌漆麻黑的,早就看不清楚原先的颜色。她这会儿倒是极其镇定了,侧过脸来同程昔道:「想不到我居然要同你死在一处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缘分。」
第96页 程昔苦笑:「我也不知道,可能老天爷也觉得我有错,就是不愿让我跟表哥在一起吧。」 她见底下人群中忽然散开一条道,顾轻言带领着巡防营的人赶来救驾。他面色焦灼,一身玄衣混迹在人群中,指挥着众人拉开长布。 嘉清郡主道:「瞧瞧,只要是你有危险,顾轻言总是那么的及时。」她语气微微苦涩,似乎是想起了方才被人轻薄的场景,忍不住拢了拢衣衫。 程昔想了想,侧过脸来同嘉清郡主打着商量,「小郡主,你看,我也算是救了你一遭,若今日你我能安然无恙的下去。你可否再也不计较我表哥的罪过?」 嘉清郡主闻言,深深地凝望着程昔,许久才把目光落在了顾轻言身上,轻声道:「最后一次,只当是最后一次。我想瞧瞧,生死关头了。他到底是救我还是救你。此次,非赢则死,我从不愿输给任何人!」 「小郡主这又是何必?命才是最重要的啊。你与我不同,我父母双亡,你却是家中二老健在,怎可在这种时候置气。」 程昔无可奈何,只好嘆了口气。回眼见火势已经蔓延过来。 顾轻言在下面厉声喊道:「跳下来!快!」 可她们是两个人,即使下面有人拉着长布,可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冲击力不容小觑。若是一个人兴许还行,两个人就…… 「小郡主。」程昔目光半寸不移的落在顾轻言身上,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可却带着几分决绝,「我忘了告诉你,我也从来不喜欢输给别人。赢则生,输则死,顾轻言我是要定了!」 说着,程昔也不待嘉清郡主回话,将她一把推下高楼。 嘉清郡主伸出手试图要拉她一同下去,可却什么也没拽住,眼睁睁地看着程昔背后全是火海。 「表妹!」 顾轻言接过嘉清郡主下来,看得目眦尽裂,一把将嘉清郡主推到顾明潇怀里。可长布受了一次冲击力,一下子撕成了两段,根本就不能用了。 顾明潇着急地大喊,「你们不能退!我表妹还在上面!」 顾轻言咬牙切齿,厉声喊道:「你给我跳下来!我接着你!快跳!」 众人皆着一惊,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谁能接得住? 可程昔似乎是很信任顾轻言,她抬腿,纵身从高楼上跳了下来。几乎是同一时间,顾轻言踩着楼底下的人头,借着这股力道,一下跃至半空,伸出双臂将程昔接了个满怀。 底下的人纷纷逃窜开来,场上一下子就空了下来。顾轻言在半空中旋了个身,将程昔紧紧护在怀里。然后,只听「砰」的一声响,两人一起跌了下来。 「哥!」 顾明潇率先跑了过去,只见顾轻言怀里护着程昔,单膝压地,硬生生地在地上砸出一道坑来。他脸色一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没事的。」 顾轻言摆了摆手,这才缓缓起身,按着程昔的肩膀,仔细查探了一番,见她安然无恙,这才大松口气。可随即而来就是暴怒,厉声质问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让你跳下来,你为什么不跳?你若是死了,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话音未落,顾轻言又一把将人拽至怀里,大手不停的抚摸着程昔的头髮,也不知道是安抚自己,还是安抚怀里的人。只一遍遍的说,「没事了,没事了。」 江宁一把火将寺庙的藏书阁烧得干干净净,还连带着差点烧死嘉清郡主和永宁县主。太后娘娘勃然大怒,连圣上也是震怒,当即就抄了江家,治了死罪,就连早就嫁入二皇子府的江侧妃都受到了波及。直接贬成侍妾。 至于意图侵犯嘉清郡主的王钱,则是死在了大火里,连身体都烧成了灰烬。就像是程昔对嘉清郡主说过的,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嘉清郡主曾经差点被人玷.污的事情。 嘉清郡主自然也不肯再提此事,可又实在忍不下这一口恶气,遂在太后娘娘面前,多提了几句。太后娘娘便向圣上施压,直接连王家也抄了。 外头闹得腥风血雨,与此同时顾家门庭若市。自程昔等人回来,从宫里传来的赏赐就一波接着一波。顾家的门槛都几乎被踏烂了。现如今京城人人都知,永宁县主在救了皇长孙后,又再一次从火海里救下了嘉清郡主。 其果敢聪慧,令人赞赏。 最为关键的是,嘉清郡主感激程昔救命之恩,特请了太后娘娘下懿旨赐婚。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顾家上下无一不欢喜雀跃。就连顾明漓也特意赶来祝贺程昔。亲事就订在下个月初八,据说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程昔素来不喜欢乱出风头,索性就借着修养的名头,正好再过两日顾老太太过寿。遂在墨兰院里待着,打算亲手缝制一条百福抹额当贺礼。 秦氏这两日忙得不可开交,既要准备顾老夫人的寿宴,又要准备顾轻言的婚事。索性就拉着蒋氏和顾明潇一道儿筹备。 对此,顾明潇还私下里同程昔抱怨道:「瞧瞧,明明是你跟我大哥哥成亲,可受累的总是我。你可不能忘了我的好啊。」 程昔抿唇就笑,打趣她道:「好好好,日后待大表姐同宁王世子成婚了,我也替大表姐筹备,还不成么?」 顾明潇笑着点了点程昔的眉心,忽而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以后怎么称唿啊?是我管你叫大嫂,还是我大哥哥唤我叫表姐?」
第97页 程昔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想想,这称谓上的确有些麻烦,遂道:「各论各的罢。我可不敢让大表姐唤我嫂子啊。」 转眼到了顾老夫人寿宴那日,一大清早的紫晴就唤了程昔起来。衣裳是顾老夫人特意让人给府上几位姑娘新裁的。首饰则是秦氏让丫鬟送来的,一整套绿宝石头面。 程昔原先不爱打扮,现如今女为悦己者容,也穿戴得鲜艷些。她本就生得极好,比顾明潇的明艷多了几分灵动。又比顾明漓的温婉多了几分张扬。走在人群里,一眼望过去就让人再也没法忽视了。 紫晴替程昔换好了衣裳,忍不住抿唇笑道:「姑娘真的是不一样了,自从跟大公子订下了亲事,连穿衣都挑着鲜亮的颜色穿了。」 程昔素手轻执,斜插了一只鎏金双蝶步摇在发间,闻言,莞尔一笑道:「你可别瞎说,今个儿可是外祖母的寿宴,来的人都是京中勛贵人家。我如今怎么着也是个县主了,出门在外总不好丢了程家的气度罢。」 「好好好,姑娘字字珠玑,反正奴婢是说不过姑娘的。回头待姑娘同大公子成了婚,看是咱们姑娘能说会道,还是大公子御妻有方。」 「御妻?」珠帘微动,顾轻言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笑意吟吟道:「紫晴,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明明是你们家姑娘御夫,我总是说不过她的。」 44、叫娘子干啥鸭 ... 紫晴没料到顾轻言会来, 赶紧曲膝行了一礼, 这才笑着道:「咱们姑娘性子最好,可不是那种嘴上不饶人的主儿, 大公子可不要随便编排我们家姑娘。」 顾轻言单手束在身后, 走上前几步,见程昔正在对着铜镜梳妆,心尖就跟被猫儿挠过似的,微微有些痒。 「表妹,你瞧瞧, 现如今连你屋里头的丫鬟都牙尖嘴利的。天地良心, 我可没有编排你。」 程昔冲着紫晴使了个眼色, 示意她退下,这才往发间试了两样髮饰, 这才笑道:「今个可是外祖母的寿宴, 肯定来了许多客人。你不去前头帮忙招待客人,来我这儿做甚?」 「我从来不喜欢凑那热闹,去早了都是围在一处闲聊家常, 要么就是讨论自家弟子的科举仕途, 那有什么意思?」顾轻言凑近身来,单手轻轻按着程昔的肩膀。因为是立在她的身后,刚好能透过眼前的铜镜将程昔的容貌一览无余。 早先便说程昔模样生得极好, 眼下唇上又涂了口脂,更衬了她的好颜色。眉眼如画,唇角微微上扬, 说不出来的讨喜。 「表妹,我方才在前头瞧见沈青舟了,他妹妹今个儿来跟子阑见面,回头你瞧见他们了,只管远着些便是。」 程昔微微诧异,侧过脸来瞧着顾轻言,问道:「做什么?沈家姐姐也没招你惹你啊,怎么就不让见了?再说了,她若是真嫁给了二表哥,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回头还得唤你一声大哥,怎么能远了去?」 「我是说沈青舟。」顾轻言好笑道:「我瞧着他心思坏得狠呢,前头同明潇那事,我一直没时间去找他麻烦,他今个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表哥,你可不许胡来啊,那事儿都算是过去了,横竖也没订亲,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今个可是外祖母的寿宴,可别惹出什么乱子才好。」程昔索性就站起身来,见顾轻言腰间没挂香囊,想了想,从抽屉里掏出来一只,亲手给他繫上了。 顾轻言垂眸一瞧,登时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微微弯着,「嚯,亲事订下来了果然就不一样了,都知道给我绣香囊了。这往后明潇可省事了。」他伸手轻轻摩挲着香囊上的花纹,细细瞧了两眼,凝眸问道:「这是什么?是那个鸭子么?」 「什么鸭子,这是鸳鸯!你到底会不会看!」程昔啐了他一口,哼哼道:「我女红向来不如大表姐的,可你不许嫌弃,这可是我花了两个晚上的工夫才绣出来的。你瞧瞧我这双手,扎了好几个针眼。」 她原不过是随便一说,不曾想顾轻言居然信了。赶紧捧着程昔的两只手,连亲了十几下,才道:「辛苦你了,往后你什么都不必替我做,我只要知道你有那份心意就够了。我讨了你是做正头娘子的,又不是府里招绣娘,这种事情不必你做。」 程昔道:「可我早先听旁人说,自家夫君贴身穿的衣裳,以及佩戴的香囊荷包,都由娘子亲手做了才好。我若是不给你做,回头你瞧见别人家的娘子给自家夫君做了,可不得来我这儿里耍赖。」 「我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人,我的表妹天底下第一好,我只要日日都能瞧着你,心里就足够欢喜了。哪里还敢奢望别的。」顾轻言揣摩着用词,继续道:「表妹在我这儿,可是那无价之宝。姑母去世的早,以前你又远在汴州,让你受苦了。往后表哥疼你,谁也不许欺负了你去。」 程昔心想,她不欺负别人就算是大发慈悲了。现如今谁能欺辱了她去,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可面上却还是应承道:「好啊,有表哥在,我是什么都不怕的。」 前院来人请,说是顾老夫人让他们都过去。 如此,程昔索性就同顾轻言一道儿往上房去,才至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笑语声。丫鬟们将珠帘挑开,二人并肩走了进去,一屋子的人渐渐熄了声,所有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程昔镇定自若,仪态万方,半点也挑不出错来,在距离顾老夫人只有五步之遥时停下。同顾轻言并肩行礼。
第98页 「给外祖母请安。」 「给祖母请安。」 顾老夫人今日穿得尤其的喜庆,枣红色的缎面,上头纹着吉祥如意的花纹,边上还用金丝滚边,勾勒出云状玄纹。面色红润,看着也十分精神。一见程昔和顾轻言都过来了,赶紧伸手招了二人上前。 「你们俩个来的正好,正说到你们呢。」顾老夫人一手攥着程昔,一手攥着顾轻言,然后将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轻轻拍了拍,笑道:「这亲事都订下来了,往后你们两个可得争气啊,祖母可就等着抱孙子了。」 程昔面庞一红,忍不住娇声道:「外祖母,这么多人都在呢!」 顾轻言也道:「是啊,祖母,这么多人在呢,表妹她脸皮薄,您老人家莫要逗她。」 「瞧瞧,这还没成婚呢,就知道护着了。」 顾老夫人此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顾明潇知晓程昔经不住打趣,遂赶紧示意丫鬟将寿礼奉上。这是一整副百福图,用了一百种字体写成,每一笔一划都十分用心,可见顾明潇是下了一番工夫的。 顾老夫人连说了三声好,周围也都是夸赞顾明潇有孝心。就连沈青舟的母亲宋夫人也不住地贊道:「顾大姑娘真是孝顺,人又生得这般标志,日后不知谁家有那么好的福气,可以讨了顾大姑娘。」 宋夫人向来喜欢顾明潇,估摸着还是想让顾明潇嫁入沈家,遂又提了一嘴。 顾明潇听了便直接道:「宋夫人谬赞了,明潇不才,也就只能占个孝顺了。沈大公子才是真的好,日后不知能讨到什么样的天仙儿。可我思来想去,京城里头尚未出阁的姑娘,也就那么一些。沈大公子眼界那般高,恐怕寻常人难入他的法眼。」 程昔微感诧异,倒是第一回 瞧见顾明潇正面呛声宋夫人。想来心里到底还是对沈青舟生了怨气。 宋夫人被小辈不冷不热地呛了回去,面上不太好看。可又不能多说什么,毕竟女儿家的闺誉重要,在这事上,的确是沈青舟愧对了顾明潇。 顾老夫人笑容不减,只当没听见顾明潇话里藏着刀子,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气氛登时冷了下来。 程昔便出来打圆场道:「我比不得大表姐玲珑心窍,就自己做了一个抹额送给外祖母。祝外祖母长命百岁,岁岁无忧,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着,示意紫晴将寿礼献上。如此,众人又把目光落在了程昔身上,纷纷夸赞。 顾轻言素来不喜欢这种场面,遂同程昔悄悄比划了一下手势,这便先出去了。 宋夫人端起茶水喝了几口,好容易才将怒气咽下去,这才同顾老夫人和秦氏等人聊了几句。顾明潇觉得无趣,索性也拉着程昔一道儿出去透透气。 刚好,有丫鬟过来回禀,说是嘉清郡主过来了,顾明潇摆了摆手,示意丫鬟退下,这才道:「表妹,你是同我一道儿去招待嘉清郡主,还是自己在这儿赏花?」 「我自己在这儿就好,表姐快去吧,可别怠慢了嘉清郡主。」 如此,顾明潇这才先行一步。 程昔自己在凉亭处坐了一会儿,手里攥着一面六菱花扇轻轻摇着,忽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哪位姑娘,遂侧过首去瞧。不曾想来人居然是沈青舟。 算一算日子,好像有许久都没见过面了。沈青舟今个穿了一身青衫,人又生得俊逸,满身都是书卷气。此时正立在凉亭外,微微踌躇,似乎有话要讲。 可程昔却是没什么话要同他讲的,遂起了身作势要走。 「永宁县主请留步!」 程昔脚下微微一顿,到底是停了下来,微微蹙眉道:「沈大人有何事?」 沈青舟上前几步,离程昔便更近了些,微微迟疑才道:「自从那次在城隍庙一别,许久未见了。我听说县主同顾小将军订亲了。」 程昔道:「这还得多谢嘉清郡主,太后娘娘看在嘉清郡主的面子上,这才给我赐婚。」 沈青舟摇头道:「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他抬起脸来,两眼定定地望着程昔,「你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儿了么?咱们小时候都是见过的。」 「沈大人都说是小时候的事儿了,我记性一直不太好,自然也记不住小时候的事儿。前头还有事儿,我便先行一步。」说着程昔调头就要走。 却不曾想沈青舟一把从后面拉住她的手腕,「永宁县主,你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可我却一直记在心里。我对顾明潇从来都是兄妹之情,并无半点逾越,我对你才是……」 「够了!」 程昔一甩衣袖厉声斥责道:「你大胆!我是县主,你怎敢对我这般无礼?」 沈青舟松开手,面露苦涩道:「我从前并不知你居然会如此疾言厉色的说话。」 程昔便道:「我一直便是如此,你不必向我剖白心迹,我也并不想听。你口中的情爱原不过是你得不到的愤懑。在你眼里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而那些触手可得的,你却不知好好珍惜。」 她皱眉微抬着下巴,不冷不热道:「你扪心自问一下,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么?我大表姐那么好的人,又同你青梅竹马。你都能将她弃之不顾,可见你从骨子里就是薄情寡义之人。你配不上我大表姐。」 沈青舟压低声音辩解道:「不喜欢一个人难不成还有错了?若是逼顾轻言去娶嘉清郡主,他也会跟我做一样的决定。只不过我没有他那种家世,否则我怎会……」
第99页 程昔摇头,一字一顿道:「并不是,不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拒绝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也没有错。但你错就错在不该把我表姐当个风筝似的攥在手心里。最起码我表哥敢爱敢恨,他既知自己绝不会娶嘉清郡主,就半点也不牵扯。可你不一样,你既然不喜欢我表姐,当初就不该给她任何希望。更不应该把自己的薄情寡义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她说完调头就走,半个字都不想同沈青舟再说了。谁曾想才走至一个拐角,忽见顾轻言就站在那里,应该还站了有好一会儿了。大约什么话都听见了。 程昔一想到顾轻言居然在看戏,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没瞧见我被人纠缠着,也不说上来帮一帮!」 顾轻言笑道:「你不是处理得挺好的?我对你最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 程昔哼哼:「那可不见得罢,谁知道你是过分自信,还是就想着试探于我。」 「天地良心,我可没那种想法。」顾轻言举手发誓道:「我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鑑,感情这种东西经不起半点怀疑和猜忌。我怎肯为了沈青舟,就同你生了嫌隙?」 「你总是满口的甜言蜜语,我不同你说话了!」程昔侧过身去,想了想又问道:「听说嘉清郡主也来了,为了公平起见,既然你不许我见沈青舟,那我也不许你去见嘉清郡主。」 「好好好,不见不见。」顾轻言两手按着程昔的肩膀,将她转了个身,这才垂眸盯着她的眼睛,笑意吟吟道:「我反正什么都听娘子的,娘子说不许见,我怎敢去见。就是有人拿刀架在我脖颈上,我也是不敢的啊!」 程昔啐他一口道:「婚都没成呢,娘子倒是先喊上了,若是被旁人听见了,又该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了。表哥倒是从来不在意这个,我可就惨了,外人必然觉得我这个姑娘特别没有教养,举止还很轻浮。」 「我看谁敢!我扒了他的狗皮!」顾轻言提了个音,想了想又忽然笑开了,见左右无人,这才笑道:「我们这亲事都订下了,你也唤我一声夫君,我想要听一听。」 程昔抿唇不肯,微红着面庞娇嗔道:「你这个人心思忒坏,我若是喊了,日后你肯定就没完没了了,我就不喊,你有本事,你就去告诉外祖母啊!」 「真不喊?」 「真……真不喊。」 不知道为什么,程昔总是有一种必须要好好考虑过后再回答的错觉,于是她往后退了几小步,面露警惕地望着顾轻言。 「你想做什么?青天白日的,你可不要胡来!我……我可不怕你的!」 顾轻言勾唇一笑,不由分说的攥紧程昔的手腕,然后快步往假山后面走去。见四处无人这才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胡来,心上人都站在我面前了,我可不是什么圣上,也不是柳下惠,坐怀不乱那种事,留给旁人做去罢。你我只管逍遥自在。」 程昔啐他,「你这会儿倒是字字珠玑了,以后谁敢再说你不会说话,我定要同他急!谁知道你这些话都是跟谁学的,半点都没正形,我不要理你了!」 顾轻言一把攥着程昔两只手腕,一齐举过头顶,空出的一只手捏正程昔的下巴。程昔虽清瘦,可少女身姿发育的很不错,该有的都有了。 「随便对着姑娘说甜言蜜语,那是浪荡轻浮。可对自己的娘子说甜言蜜语,这叫夫妻恩爱。再者说了,这种事情也需要人教么?我是无师自通。」 程昔道:「我可不信!」 顾轻言微微蹙眉,忽而又笑道:「哦,我知道了,你想试试?那敢情好啊,表妹甚少对我这般热情主动,表哥真是受宠若惊,岂敢有不满足的道理。」 程昔说不过顾轻言的歪理,又挣脱不开,只好嘟起腮帮子任其摆布。谁曾想顾轻言这厮胆量竟然这般大,青天白日的就亲了上来。 两人唇瓣相贴,紧得没有一丝缝隙。顾轻言的吻又直接又霸道,直接用舌头撬开了程昔的贝齿,一条火龙瞬间就涌了进来,同程昔的舌头缠绕在一处儿,每到一个地方,就像是被烙铁烫过似的,发出「滋滋滋」的响声。有几丝涎液顺着下巴流了下来,更添几分暧昧。 程昔脸色通红,就连唿吸都被顾轻言一併掠夺了去。二人气息都缠绕在一起,近得似乎要把彼此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顾轻言到底是懂得怜香惜玉的,生怕程昔一下子接受不了,遂赶紧将她松开。可自己压抑了太久,仅仅一个深吻,根本舒缓不了内心如火般的渴望。只得退而求其次,在程昔脸上连亲了十几下,就像小鸡啄米似的,这才恨恨的松手。 「这次姑且放过你,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人,咱们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程昔大口大口的喘气,连耳朵根都红透了。她两手捧着自己的脸蛋,只觉得烫手得很。心里也知晓顾轻言到底是不敢逾越了最后一层分寸。遂暗暗感激。 可又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顾轻言,遂报復性的抓着他的手腕,上去咬了一口。 顾轻言哈哈大笑,伸手一拍程昔的脑袋,笑道:「古人诚不欺我,兔子急了果然会咬人啊。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把力气用在合适的时间,你现在咬我一口,我怕我忍不住……」 「你还说!你真烦人!」程昔恼恨地直跺脚。 顾轻言却摊手无辜道:「我可是知道的,你们姑娘家向来喜欢口是心非。嘴里说讨厌,那其实就是不讨厌。若真是讨厌,根本连半个字的废话都不会说的。」
第100页 「表哥仿佛很了解姑娘家一样。」程昔想了想,忽然睨了他一眼,「说,你以前是不是经常跟京中的公子哥出去喝花酒?」 顾轻言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表现的这么明显么?」 程昔足足愣了有半刻钟,忽然一拳捶向了顾轻言的胸口,怒道:「我就知道!怪不得你这么油腔滑调,敢情都是跟别的姑娘调情调惯了的。你用对待旁人的方式对待我,看我不打死你!」 顾轻言笑得直不起腰来,赶紧攥着程昔的手,往自己怀里一拉,抱得紧紧的,解释道:「好了好了,我逗你玩的。瞧你生得挺聪明的,怎么这种话你也信?我们顾家家规严明,从小我爹把我看得死紧,我就是想偷鸡摸狗,学人浪荡,我也没那个胆子。否则我爹还不得把我腿给打折了?」 程昔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可又想报復顾轻言对她的逗弄,遂沉着一张小脸道:「谁信你的鬼话!你从来不听舅舅的话,当我不知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没骗你,表妹,表妹,好表妹。」 程昔不搭理他,直接侧过身去。 顾轻言绕到她的正前方,用手轻轻撩拨程昔的下巴,像是逗猫儿似的逗她,「怎么,生气了?不理我了?真不理了么?」 「你走开!」程昔直接打开顾轻言的手,仍然板着一张脸。 如此,顾轻言暗暗嘆了口气,忽然掀袍,单膝压地,昂着脸目视着程昔,「行行行,我的错,只要是媳妇儿不高兴了,通通都是我的错。我无话可说,只要媳妇儿高兴就行。」 程昔哼哼:「别使苦肉计,这招对我没用啊。赶紧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知道?」 「我知道,可你又不是别人。」顾轻言不知道打哪儿变出来个翡翠镯子,献宝似的呈上前来,笑意吟吟道:「这是我托人从江南那边买来的,这镯子成色好,质地也不错,配你最合适了。」 程昔几乎要憋不住笑出声来,想了想,这才把右手伸了出去。 顾轻言赶紧捧着程昔的手,将镯子套了上去。非但如此,还顺势攥着她的手,在手背上一连亲了几口。毫不吝啬的夸赞道:「表妹生得标志,怎么打扮都好看。我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功德了,这辈子才能如愿求娶了你。」 「我很好奇啊,表哥,旁人都说我嘴甜,可我瞧你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一山还比一山高。」 「过奖了,都是表妹调.教的好。」 45、庶女 ... 二人在假山后面调情, 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 回头等寿宴开席了两个人都没到场,顾老夫人定然要问的, 反而不好。 如此, 顾轻言这才依依不捨的领着程昔出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瞧,竟然半分都不肯错开。 程昔见顾轻言这副样子,居然觉得他有点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表哥, 你总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脸上有花儿?」 顾轻言摇头, 语气十分诚恳道:「没有花儿, 我只是觉得你比花儿还要好看。」 程昔抿唇就笑,容色便越发明艷动人, 顾轻言忍不住也跟着笑, 就像是突然被人牵动了心弦一般,由不得他擅作主张,只管被眼前的姑娘随意驱使, 也甘之如饴, 心满意足。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估摸着寿宴要开始了, 咱们赶紧过去,回头外祖母见不到咱们,定然要派人来寻的。」 程昔一边说, 一边往前走。她一走,顾轻言立马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个人的影子落在地上,几乎融为了一体。 不知怎么的,程昔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爹娘。 按理说程昔早年丧母,她父亲即使是不再娶一房正妻,可妾室总该纳几房的,毕竟程家可就程昔这一个孩子。 但程昔的父亲爱妻如命,十年未再娶良人,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就连临死前还要梳整妆容,想要以最好的样子去见亡妻。 早先时候,程昔读书时念过一句诗,「十年生死两茫茫」,初读时只觉得悲切,如今品尝了情滋味,才堪堪明白些许。 原来真心相爱的两个人,中间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了。不管过去了多长时间,歷经多少磨难,情这一字绝不改变。 顾老夫人的寿席就设在花园里,一大片空旷的区域,整整齐齐摆了二十几张大圆桌,居然还显得十分阔绰。穿红着绿的丫鬟们端着盘子穿梭其中。高台上还请了戏班子唱戏,正唱着《贵妃醉酒》。台下乌泱泱坐满了人。 可因为宾客男女都有,遂按着规矩分了男女席位。用一道很长的山水屏风挡住,分左右两边。如此一来,就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顾轻言虽是自家表哥,可到底也是男的。遂坐至了左边男席,而程昔则是由紫晴扶着往右边女席走去。离得老远就瞧见顾明潇同嘉清郡主坐在一处儿,两个人头贴得近,似乎在聊什么。而顾明漓和顾明涟也都坐在左右,连沈青莲都在。 程昔微微迟疑,脚下就停顿了一下。没曾想顾明潇瞧见她过来了,赶紧招了招手。 「表妹赶紧过来,就差你了。」 如此。程昔若是调头就走,反而落了人口舌。她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人。遂径直走了过去,挨着顾明潇落座。 嘉清郡主今个打扮得与寻常时候很不一样,刻意换下来湛蓝色的宫装,穿了一身浅绯色的。额间缀了同色的宝石额饰。远远一瞧,反而有些不认得了。
第101页 「今个是顾老夫人过寿,我便过来凑个热闹。永宁县主可不要误会。」 程昔浅笑着回道:「郡主大驾光临,府上也有荣光,若是怠慢了郡主,还请郡主莫怪。」 「行了,咱们又不是没在一处儿说过话,都是知根知底的,客套话和场面话都不必说了。」嘉清郡主颇为豪爽的摆了摆手,目光在对面男席逡巡一遭,没瞧见想见的人,这才黯然地收了回来。 顾明潇怕二人坐在一处儿尴尬,可身为东道主,又不可怠慢了客人。遂坐在两个人中间活跃气氛道:「哎?我听说皇长孙也过来了,人呢?」 「你说元明啊,玉质哥哥带着他呢。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可元明话太多了,我觉得他烦人,就直接赶到对面坐着去了。」嘉清郡主说话向来直白。 顾明潇道:「这不太好吧,要不要我安排个丫鬟过去随侍着,宁王世子向来粗心大意,回头再怠慢了皇长孙。」 她说着,招来一个近身丫鬟过去伺候,这才笑道:「总不好怠慢了客人。」 嘉清郡主也不多说什么,眯着眼睛听了会儿戏文,她先前喝了几杯酒,眼下酒劲儿上来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听了几段《贵妃醉酒》,自己也要醉倒了。 顾明潇生怕嘉清郡主醉倒在宴席上,回头再闹了什么笑话,遂吩咐丫鬟先扶她下去休息。结果不曾想,嘉清郡主谁也不要,偏偏要程昔送她下去休息。 「小郡主,你有点醉了,我让我身边最衷心的丫鬟送你去客房休息可好?」 嘉清郡主面色酡红,只摇头道:「不好,我就想要永宁县主扶我去休息。」 顾明潇面露为难,正要再开口。程昔便出声道:「那我便领着人送嘉清郡主下去休息吧,也正好,我这衣裳也有点脏了,换一身再过来。」 顾明潇道:「那也行,回头有什么事,你差个丫鬟过来告诉我一声便是。」 程昔点头,这才同紫晴一左一右扶着嘉清郡主下去。沿路避开下人多的地方,行至客房后,这才一齐将嘉清郡主安置在榻上。 「紫晴,你去让小厨房送碗醒酒汤过来,记得要快。」 紫晴点头,立马下去了。 嘉清郡主这会儿酒劲儿算是彻底上来了,醉得是一塌煳涂,程昔最是容易对姑娘家心软,遂默默嘆了口气,绞了湿帕子给嘉清郡主擦脸。 结果嘉清郡主一把攥紧了程昔的手腕,然后像扭股糖似的缠了上来,嘴里说着醉话。 「顾轻言,你不可以这么对待本郡主的,本郡主金枝玉叶,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下何人求不得,你岂敢拒绝于我!」 程昔推了她一把,结果没推动,默默嘆气道:「小郡主,你喝醉了。」 「我才没喝醉!」嘉清郡主拒绝承认自己喝醉酒的事实,继续抱着程昔软磨硬泡,「我可是郡主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现在你却要迎娶别的女子,你让我……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搁!」 程昔便问:「懿旨不是郡主自己求的?现如今何必还要再说这种话?」 嘉清郡主嚷嚷道:「那程昔救了本郡主一条命!我纵然再娇纵,也知救命之恩该涌泉相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程昔默然,她知道嘉清郡主一直都是个好姑娘,只可惜自己的心眼很小。容不得自己的夫君再娶旁的女子,哪怕是妾室都不行。 嘉清郡主哼哼唧唧缠了一阵,嘴里念念叨叨,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程昔听了许久,才堪堪明白她的意思。 大致就是嘉清郡主要回北地晋王府了,以后再不要跟顾轻言有半点的牵扯,以及……一些骂人的话。 当然,程昔听的时候,也是目瞪口呆且战战兢兢地听着,万万没想到嘉清郡主居然也会骂人。 紫晴送了醒酒汤过来,然后扶着嘉清郡主,由程昔将醒酒汤一勺一勺吹凉了往嘉清郡主嘴里送。末了,才将人安置在床上躺好。 「姑娘也忒善良了些,奴婢倒是没见过,有谁家的姑娘会对觊觎自己心上人的女子这般好。」 程昔边换衣裳,边笑着道:「她可是嘉清郡主啊,我怎么敢对她不好,我也是个平凡的女子,也想好好巴结巴结权贵。」顿了顿,她又嘆了口气,「其实,嘉清郡主和我表哥还是很相配的,只可惜有缘无分罢。当然,我跟表哥是最为般配的。」 紫晴抿唇就笑,压低声音道:「姑娘如今说这种话竟然也不害臊,当心被人听见了。」 程昔也不生气,吩咐下面的丫鬟在此看守,这才扶着紫晴的手要返回席位。结果走了一阵,迎面就撞见了元明。 「皇长孙?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元明神神秘秘的举起一根手指抵住嘴唇。压低声音道:「嘘,你们小声点。我刚刚趴在窗子后面,瞧见有人在床上打架。」 此话一出,程昔和紫晴的脸色一齐大变,互相对视了一眼。 「什么打架?你瞧见什么了?」 元明道:「就是脱光了衣服打架啊,就像这样,嗯,还有这样。」他比划了一下动作。 程昔却是越看眉头皱得越深,两手按着元明的肩膀道:「是谁,你可瞧清?」 元明道:「女的我不认得,但是男的我知道,他给我上过课的,就是翰林院那个很年轻的编修,姓沈……」 程昔一愣,下意识就觉得定然是元明瞧错了,可元明却拍着胸脯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就是两个人脱光了衣服在床上打架。
第102页 「紫晴,你赶紧去席上,悄悄地,记得是悄悄地递个话给我大表姐还有大表哥,快去。」 如此,紫晴赶紧步履匆匆的去了。元明则是牵着程昔的手,蹦蹦跳跳的沿路返回,两个人躲在窗户底下,果真听见里头传来喘息声。 元明踩着好几块砖头,透过窗子的一丝缝隙,小声道:「你快瞧瞧,他们真的在打架!」 程昔顺着元明手指的方向一瞧,正好瞧见床上那女子侧过身来,居然是顾明漓! 顾明漓和沈青舟两个人都是衣衫不整,肢体相互纠缠着倒在床上,看起来就像是在「打架」。 程昔赶紧伸手捂住元明的眼睛,不许他再看。 这下事情严重了,顾老夫人过寿,这么重要的日子,府里宾客又来了这么多。若是真发生了这种丑事,传扬出去,顾家的名声算是败坏尽了。 元明不解道:「你捂住我眼睛做甚?他们就是在打架呀,我又没说错话。我想去告诉玉质叔叔,让他也过来瞧瞧。」 程昔一惊,赶忙压低声音道:「我的小祖宗,这个可不能乱说的。」 「为什么呢?打架是不对的,我母妃说了,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打女人是懦夫的表现。」 程昔纠着眉头,「你母妃说得对,但是你同我做个君子约定好不好?你今个只当没来过这里,回头我让人送些精巧的玩具给你,怎么样?」 元明大力地点了点头,满口答应:「好!我要弹珠,小弓,还要木头雕刻的小鹰!」 「好,都有。」 程昔起身,就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疾行过来,为首的正是顾轻言和顾明潇。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顾轻言阴沉着脸,二话不说抬起腿,一脚将屋门踹开。 元明吓得浑身一抖,直接往程昔怀里缩,嚷嚷着:「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永宁县主?」 「什么事儿也没有,你别害怕。」 程昔生怕顾轻言没收住脾气,当场把顾明漓和沈青舟打死了,思来想后还是赶紧走了过去。见紫晴也在,遂吩咐道:「你来看着皇长孙,把他往边上引引,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儿。只管站远些。」 元明脑袋伸得老长,直往屋里瞧去,一听这话登时就不乐意了。连忙扯着程昔的衣袖,踮起脚尖嚷嚷:「我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凑热闹!」 程昔板着脸道:「你若是想凑热闹,那也不是不行。回头我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就不送你了。非但如此,还要去你母妃那里告上一状。」 「不行的!」元明眼睛睁得熘圆,气唿唿道:「你可是个大人,怎么可以去我母妃那里告状!你敢去告状,我就去告诉我玉质叔叔!」 程昔随手摸了一下元明的脑袋,吓唬他道:「宁王世子听我大表姐的,我大表姐听我大表哥的,大表哥又事事都听我的。归根结底,宁王世子听我的,所以,你告不成状,赶紧的,我数三二一,你若还不走,我可就反悔了。三,二……」 连「一」都没数出来,元明赶紧拉着紫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道:「你脾气太坏了!我以后长大了,绝对不会娶你这样的当正妃的!」 程昔也不生气,见他们走远了些,这才转身往屋里去,才踏过门槛,一脚就踩在了碎瓷片上。下人们都在外头守着,屋里就他们这几个人。 沈青舟衣衫不整,满脸酡红,似乎还有些神志不清,被顾轻言一把从床上拽了下来,脸上挨了好几拳,嘴角都破皮流血。 而顾明漓则是拢着衣裳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髮丝凌乱,一看便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顾明漓哭道:「大哥哥可得为我做主,沈大人不知何故,突然对我行那种事,我没脸见人了,还不如让我现在就撞柱子死了干净!」 顾明潇原本瞧见了沈青舟,满心都堵得慌,眼下一听这话,当即就来了火气,一手指着房里的柱子,厉声斥责道:「想撞你就去撞,不撞就闭上你的嘴!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程昔走上前一步,瞥了地上的顾明漓一眼,这才侧过脸来道:「大表姐,今日之事可大可小,我让紫晴唤你们过来,便是想着怎么处理这事才好。」 「表妹莫怕,你下月就成婚了,二哥哥也要同沈家姐姐订亲。就是让顾明漓当场抹了脖子,也必然不叫你们名声受损!」 「沈青舟,你好大的胆子!今个可是我们顾家设宴,你竟敢跟顾明漓行这种龌.蹉之事!你有辱沈家家风,有辱斯文!」顾轻言紧拽着沈青舟的衣领,见他仍然昏昏沉沉的,可身上酒气反倒并不重。心下微微疑惑,余光忽然瞥见桌上点着香,遂松开了人,快走几步,将香炉拿了起来,才闻了几下,脸色骤变,一把将香炉摔至了地上。 顾明漓吓得浑身一抖,苍白着脸哭得更大声了。 顾轻言黑沉着脸,冷冷质问道:「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沈青舟使那种下作手段了!」 顾明漓初时只是跪在地上哭,使劲摇头,不肯承认。 如此,顾轻言也不说废话,冷冷道:「你以为你不说,我便查不出来了?我看这样好了,为了保全顾家的名声,今日只好赏你一杯毒.酒。」 顾明漓一听,立马昂起脸来,一双杏眼蒙着水雾,哭道:「大哥哥,受了屈辱的可是我啊,我纵然再不好,也是你妹妹,你怎能这般待我?」
第103页 「我可没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妹妹!」顾轻言冷眼睨了她一眼道。 顾明潇听出来顾轻言的弦外之音,敢情顾明漓是对沈青舟使了那种下作手段,这才将人拐至了床上。心里不知是愤懑还是气恨,上前一步,扬手给了顾明漓一记耳光。 「丢人现眼!你可还记得你姓什么!为了一个男人,顾家的名声都要被你丢光了!」 顾明漓一下子就跌坐在地上,捂着脸抽噎着道:「你又何尝不是一样?你有爹娘疼,有哥哥宠,还有老夫人护着,就连表妹都偏向你。纵然沈青舟不爱你,还有个宁王世子千般讨好你!」 她似乎是觉得事情败露,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索性就破釜沉舟,恨声道:「你天生就是嫡女,你自然不明白我这种庶出的苦楚!同样都是顾家的女儿,凭什么我就比别人差些!」 「你住口!」顾明潇脾气向来厉害,立马指着顾明漓骂道:「顾家对你有养育之恩,如何就对不住你了?你摸摸良心,我娘对你还不够好?吃穿用度哪一点短缺你了?你只知我是嫡出风光无限,阿爹为了你责罚我的时候,你怎么瞧不见?」 程昔也道:「二表姐,你这次也做得太煳涂了些。纵然你是庶出,可你到底是顾家的女儿,就是嫁个勛贵人家的嫡次子当正头娘子,也并非配不上。你若真心喜欢沈青舟,日后讨了宋夫人的欢心,再加上舅舅对你的喜欢,何愁嫁不过去?怎生偏偏要走这种歪路!」 顾明漓无话可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狡辩的,只道:「反正今日我已然失身给了沈青舟,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眼看着表妹要和大哥哥成亲了,若是将我这事传扬出去,必然叫全天下的人笑话!事到如今我什么也顾不得了,沈家必然要迎娶我过门!」 顾明潇气得狠,扬手又给了她一耳光,怒道:「你不要脸!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死不悔改!你要嫁谁不好,偏偏要嫁沈青舟!我今个就告诉你,就是我顾明潇不要了的人,你也一根手指头都摸不上!」 事到如今,早晚要传到顾老夫人耳朵里,眼下宾客又多,若是被旁人知道,那才真的不好。家丑不可外扬。 如此,顾轻言吩咐下人准备冷水给沈青舟沖洗,随后又令丫鬟将顾明漓带走关起来。勒令在场众人不可往外传半个字,否则打死勿论。 总得先将宾客们都送走才是。 待顾轻言将事情安排好后,这才走至程昔面前,脸色仍旧不太好看。 「这次不管我爹怎么说,横竖顾明漓不能再留了。眼看着我们下个月就要成亲,这不是朝我们脸面上抹黑!还有明潇,传扬出去连明潇的声誉都受影响。」 程昔轻声安抚道:「事情总会有转寰的余地,幸好没被旁人撞破,眼下自然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出了这样的事,估计顾明潇的心里会很不舒服,程昔免不了又宽慰她几句。前去照料沈青舟的下人请了大夫过来,一探脉搏,什么都一清二楚了。 此事说到底怪不得沈青舟,谁能想到顾明漓居然会对他使手段。 待到宴会散了,前院的宾客们也都纷纷告辞。顾家众人以及宋夫人这才得了消息。 顾斐气得尤其狠,他平生最是注重顾家的颜面,断然不肯让顾明漓如此败坏家风。当即就要让人将之活活打死。可今个又偏偏是顾太夫人的寿辰,伤了人命自然不好。 宋夫人也不便多说什么,横竖沈青舟要了顾家二姑娘的身子,也算不得全然无辜。又思及沈青莲和顾子阑的亲事,自然希望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又万万不能答应让顾明漓过门,如此,众人只得退而求其次,让沈青舟纳顾明漓做妾室。 估计顾明漓自己也想不到,机关算尽只讨了个妾室的名分。 程昔不知沈青舟醒来之后要如何震怒,也不便在前头候着,遂同顾明潇两个人一同下去了。 46、成亲鸭 ... 既然是要成婚, 诸事必然得安排的妥妥噹噹才是。 因为程昔在京城一直寄居在顾家。顾家众人考虑到不好让程昔从顾家的小门出, 再从大门进。遂要暂且将程昔送回汴州老家,然后再由顾轻言领着迎亲的队伍去接。 可汴州老家没什么亲人在, 只留了几个下人看家护院。再者汴州距离京城也远, 还得走上两日水路,容易耽搁成亲的良辰吉日。遂要将此作罢,只道姑且先将她安置在别的府邸里。 结果没曾想二皇子妃不乐意了,言之凿凿的说程昔如今是她义妹,便是内阁首辅的干孙女儿。怎可随随便便就从一个偏僻的府邸出嫁。遂力邀程昔入住二皇子府, 对此元明双手表示贊同, 还生怕自家父王不同意, 赶忙入宫去恳求皇帝。 如此,皇帝顾念着程昔父母双亡身世可怜, 又想着堂堂一位县主出嫁, 陪嫁的红妆无论如何也不能太寒酸。遂特赐了凤冠霞帔。 程昔对此敬谢不敏,不能拒绝,只好含笑表示感谢。又因为先前程昔勇救嘉清郡主的事儿, 太后娘娘心里念着她的好, 又因嘉清郡主从旁恳求,这才特赐了懿旨。 如今程昔即将大婚,前一日就从慈寿宫送了赏赐过来, 只当是给她添妆了。而二皇子妃身为程昔名义上的义姐,怎可在明面上亏待了她,也是比照着太后娘娘的添妆, 一併给程昔添了几箱。
第104页 对此程昔一直很困惑不解,她娘去世后给她留了很多嫁妆,还有程家殷实的家底,再不济她还是个县主。因此,她压根也不穷。可是周围的人,只要一听说她父母双亡,似乎就要同家道中落,孤苦无依以及楚楚可怜联繫在一起。进而觉得她很缺银子。 程昔也不好当着面询问,反正她不知道,也不敢多问。别人的好意照收就是,毕竟谁会嫌弃自己的嫁妆太多。 顾轻言便打趣她,如今是个名利双收的县主了。程昔自然也不甘示弱,直接回了一句,那是她拿命换来的。 顾轻言便长嘆口气,语气悠悠道:「唉呀,看来我这辈子註定要吃媳妇儿的软饭了,这夫凭妻贵好像不太好,我觉得我有必要重振夫纲。」 程昔二话不说,直接夹了一块剔了肉的大骨头塞进顾轻言嘴里。 顾轻言向来不防备着程昔,嘴就被骨头完全堵住了。他初时以为是肉,遂使劲咬了一下,结果没咬动。想了想,觉得程昔定然是为了他好,吃这个肯定大补,遂又用牙齿啃了两下,骨头戳得牙根生疼。 程昔哼哼:「怎么样?软饭好吃还是硬饭好吃?」 闻言,顾轻言这才知道自己是被程昔戏弄了,遂嘴一张将骨头吐掉,还觍着脸去捞程昔的手。往自己唇边凑了凑,笑容满面道:「软饭好吃,软饭好吃。」 程昔这才满意,又问:「那你重不重振夫纲了?」 顾轻言立马敛眸,严肃道:「夫纲是什么?我们家祖传妻纲。」 「哼,我可告诉你,我的男人这辈子心里只能装我一个女人。」程昔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掰着手指头算给顾轻言听,「第一,你不可以骂我,更不可以打我。第二,我做的事都是对的,错了你也得说对。第三,我从不喜欢同人争抢,也不喜欢同人明争暗抢,所以,不准你纳妾。」 顾轻言挑眉笑道:「女人都是捧在手心里宠的。再者说了,你若是难过,我不也得跟着心疼,谁会想着对自己不好,谁会去自讨苦吃。」 顿了顿,顾轻言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愁容满面的嘆了口气,「至于让我心里只装你一个女人,那恐怕有点难度。」 程昔歪着头道:「大表姐会理解我的。」 「不是,我是想说……」顾轻言凑近程昔耳边,眉梢眼角皆是笑意,「我喜欢女儿,你若是肯给我生个女儿,我定然会把你们捧在手心里宠。当然,宠她绝对不会越过你去。因为啊,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长不大的表妹。」 程昔素日里听惯了顾轻言的甜言蜜语,可每次还是忍不住羞红了面皮,佯怒道:「你太烦人了,哪有你这样的,把我当猫儿似的,动不动就撩拨我一下。」 顾轻言:「你的意思是……怪我不够深入?」 「……」 ※ 二人的大婚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举行了。一大清早程昔就被几个丫鬟唤了起来,由几个人伺候着换上婚袍,戴上凤冠霞帔,梳妆打扮一番后,整个人明艷得让人一眼看过去,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喜婆一个劲儿的在边上说着吉祥话,满屋子都挂着鲜红色的红缎。程昔面若三月桃花,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唇角始终向上弯着,一直在笑。 待顾轻言领着人上门接亲,程昔才盖上了红盖头,二皇子妃等人一直将她送至府门口。这才目送着程昔上了轿子。随后在如同排山倒海般的爆竹声,以及响彻云霄的敲锣打鼓声,一齐响彻京城的街道。 路人纷纷让行,沿路都洒满了欢声笑语。行了约莫半个时辰,轿子才停了下来。随后轿门被人从外头轻轻一踢,喜婆便立马唱道:「请新娘子下轿!」 这踢轿门原是个风俗,意指:男不惧内,女不示弱。程昔也知道这个,心里暗暗想着,以后得重振妻纲。 顾轻言本就是武将,也并不计较太多的规矩,觉得程昔走得太慢,直接打横将人抱了起来。周围立马响起一片掌声,想来也是无伤大雅的。 除了踢轿门,还有其他的风俗,比如说,摸柑橘,踏瓦片,过火炭,无非就是祝福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以及避邪,子孙兴旺之类的。 顾轻言心急,见程昔戴得凤冠霞帔都是由赤金打造,生怕她累着,就想赶紧拜了天地,好让她可以稍微松泛些。 程昔头上盖着红盖头,虽不能瞧见人,可光听声音就知道今个来的宾客众多。她手里攥着红菱的一端,手心微微冒出一层薄汗。而红菱的另外一端则是攥在顾轻言手里。 喜婆站在主座边上,高声唱道:「一拜天地。」 程昔和顾轻言立马转过身去,膝盖下早有丫鬟递了软垫子过来。直接跪下就拜。 「二拜高堂!」 高堂自然就是顾老夫人以及顾斐和秦氏了。 待第二拜拜完,喜婆第三声就唱了出来,「夫妻对拜!」 程昔应声转过身来,同顾轻言面对面立着,即使隔着一层盖头,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此时此刻顾轻言定然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瞧,眉梢眼角定然都带着笑。 心里一想到此处,程昔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二人双双拜了下去,顾轻言压低声音唤道:「娘子。」 程昔立马福至心灵,轻声唤了一声,「夫君。」 就仿佛他们阔别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双双见礼,一个唤表妹,一个唤表哥。
第105页 「礼毕,送入洞房!」 紫晴扶着程昔的手臂,引着她往洞房行去。因着如今程昔嫁给了顾轻言,遂不好再住原先的墨兰院了。顾老夫人遂让人将程昔的东西搬到了东阁。 房里烛火摇曳,拜堂之后,送入洞房。程昔就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端坐在榻边,左右各站着两排丫鬟。红烛熔成软泥铺在了朱漆桌台上。直到顾轻言推门而入,丫鬟们高唱了一声,「见过大公子。」 程昔这才攥了攥拳头,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厉害。顾轻言接过丫鬟递上来的称杆,将她头上的红盖头挑开,露出一张娇俏的面容。 「娘子?」顾轻言轻声唤了一声,程昔抿唇就笑。 丫鬟送来交杯酒,二人交换着喝了杯酒。礼节便完成了。顾轻言对着左右使了个眼色,众人立马会意,退出门外将房门也关上了。 「娘子。」顾轻言这才凑近程昔耳边,两手环住她的腰肢,用下巴轻轻蹭了蹭程昔的脖颈,还吹了口气。他应该是被人灌了不少酒,身上混着墨香跟酒气。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顾轻言道:「今天可是咱们大婚,开心啊,就多喝了几杯。」顿了顿,他又赶紧补充一句,「你放心,不妨碍我们两个行周公之礼。」 闻言,程昔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无比,就连耳垂都像是染了颜料一般。微垂着眸,哼了一声。 凤冠霞帔被顾轻言随手解下,他轻轻地替程昔揉了揉脖颈,温声道:「难为你了,这东西太重了,可到底是宫里赏下来的,不戴不成,戴了又累我媳妇儿,我真是心疼得紧啊。」 程昔被顾轻言弄得痒痒极了,不由自主地往边上躲了躲。随即一下子被顾轻言压在了床上,整个人就陷在了柔软的被子里。 「还想躲?我这可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将你娶回来了,看你这回往哪里躲!」顾轻言曲着一指,轻轻颳了一下程昔的鼻尖,满眼都是宠溺。 程昔勉强辩道:「我何时躲了,我可没有。」 顾轻言挑起一边的眉头,心知自家表妹初试云雨定然是害羞了。可他也是第一次,先前为了不在程昔这里落了颜面,还特意观阅了许多春.宫图。 程昔整个人软绵无力,被顾轻言剥开衣服,全身上下只着一件大红色鸳鸯戏水的肚兜。露出精緻的锁骨和大片大片莹白娇嫩的肌肤。一双柔荑纤弱白皙,虚虚环住顾轻言精壮的腰肢。 「你只管享受,费力的事情让我来做便是。」 顾轻言声音嘶哑,还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狂热。伴随着这股子热情,火热的舌头虔诚无比地将她全身吻遍。大手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一直绕到她背后,手指一勾细带,便将仅剩的一层衣料解下。这才渐渐揉上了她胸前的丰满。 程昔未经人事,哪里忍受得了这个,当下就羞红了脸,耳垂红得滴血。只知道伸手抱紧顾轻言的胳膊。 顾轻言被她抱得死紧,又怕弄疼了她,许久才无奈地笑道:「你抱着我胳膊做甚?还让不让我动了?」 「你真是太烦人了!」 程昔娇嗔一声,两只手立马就被顾轻言一把攥紧,然后一齐按过了头顶。她整个人立马就像是被火烧过一般,浑身上下烫得吓人。 「好,是我烦人,其实我还有更加烦人的,只想留给你看。」 顾轻言伸手一挥,将大红色的帐帘拉下。随后不由分说地拨开了程昔的腿,下半身就嵌了进去。里面迅速生温,二人肌肤紧贴,唇舌互相挑逗,紧密无间。 两个人皆是满身大汗,桌面上的红烛摇曳,又落了两层软泥。 程昔从未试过如此销魂盪魄的滋味,自脚趾到发间,没有一处不舒爽至极。初时顾轻言很照顾她,疼的时候,便俯下身来,轻轻吻着她的眉眼。后来,待她渐渐适应之后,才开始卖力的服侍。 「我竟然不知同女子交.欢居然是这种感觉,昔儿,咱们也别等了,你赶紧给我生几个孩子,我一道儿宠。」顾轻言啃咬着程昔的锁骨,见她身上全是欢爱过后的痕迹,忍不住就笑了出声。只要一想到以后会跟表妹生几个软软糯糯的小糰子,心里立马就软了下来。 出声唤了丫鬟送水进来,顾轻言随意穿了件衣裳,这才打横将程昔抱起来,赤脚踏下床,将人放入了水中。 程昔整个人泡在水中,慵懒得如同猫儿一般,下巴被人轻轻撩拨着,她被逗弄得恼了,伸手推开顾轻言的手。 「你莫闹,我困得紧,想睡一会儿子。」 「那也得去床上睡啊,哪有新娘子新婚当夜睡这里的。」 顾轻言好笑道,亲自替程昔洗澡,用软巾仔仔细细擦拭她的肌肤。末了,才又打横将人捞了起来。见程昔困得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便亲了亲她的眼睛,低声笑道:「别慌着睡,还没完呢!」 「什么没完?」程昔睁开眼睛,茫然问道:「还有什么礼节不成?我第一次嫁人,我也不懂。」 「我第一次娶妻,我也不懂。」顾轻言故意逗她,「可有一样,祖母催得紧,咱们赶紧生个孩子出来。」 程昔愣了愣,然后将顾轻言的胳膊推开,侧过身子,拉上被子蒙住脸,闭眼就睡。 顾轻言:「……」 第47章 完结 顾家规矩严,又向来有晨昏定省的规矩,因此二人虽是新婚,可也不敢误了请安的时辰。
第106页 程昔昨晚将近子时才睡,现在浑身都难受得紧,尤其是某些难以启齿的地方。昨夜顾轻言食髓知味一般,同她在一处翻云覆雨,尽行那些让人羞赧的事儿。还不光如此,姿势也极其豪放。弄得程昔喘息不已,都不知是该夸他才好,还是该恼他才好。 顾轻言出声唤来丫鬟服侍,一番梳洗打扮之后,这才神清气爽的站在程昔跟前。见她正坐在梳妆檯前,青丝如同上等的缎子,又柔又顺。他定眼瞧了一会儿,心里难免酥痒,忍不住走上前去,接过紫晴手中的象牙梳。 「你们先下去。」 丫鬟们应是,这才恭恭敬敬的下去了。 「你如今嫁了我,总该唤我一声夫君了吧?」 顾轻言笑着,上手小心翼翼地替程昔梳头髮,像是怕弄疼她似的,动作格外的轻柔。 「夫君。」程昔眨了眨眼睛,透过面前的铜镜,一眼就把顾轻言的动作尽收眼底。她不禁莞尔,抿唇笑道:「你看你,笨手笨脚的,你又不会挽发,在这儿杵着做甚?」 「谁说我不会?明潇小时候我还帮她挽过头髮。」顾轻言辩解道,随手挽了个髮髻,样式虽简单,可看着却挺素雅。他又从桌面上挑了支垂珠却月钗,小心翼翼地替程昔簪上,这才大松口气似的,「好看!娘子生得标志,无论怎么打扮都好看。」 程昔才作新妇,穿得一身正红色的裙子,面容娇美,说话温声细语,才要说什么,唇角就上扬起来,眉眼都弯弯的。 她一笑,顾轻言就跟受到召唤似的,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半蹲着,互相对视,阳光透过纱窗照亮整间屋子,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了。 待两人领着丫鬟们去了顾老夫人那里,屋里已经坐满了人。丫鬟取来两个软垫子放在地上,程昔心道这是要给长辈敬茶了,遂同顾轻言跪了上去。 丫鬟们立马端了托盘过来,程昔便端起一杯,恭恭敬敬道:「给外祖母问安。」 顾老夫人笑容满面,接过茶杯轻呷了一口,这才放下茶杯,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包递了过去。 「好孩子,以后跟轻言好好的,他若是敢欺负你,外祖母定然不饶他!」 程昔接了红包,这才给舅舅,舅母敬茶。如今反倒是不能再唤舅舅,舅母了。如此,程昔也不消人吩咐,直接唤了爹娘。 顾斐平生最是疼宠妹妹,因此爱屋及乌,对程昔疼宠几乎超越了对自家的儿女,眼下程昔又成了自家儿媳妇,脸上难掩喜色。同秦氏喝了茶后,每人又给了一个红包。 「谢谢爹,谢谢娘。」 程昔捧着三个红包,心里乐开了花。 顾斐指了指边上的顾轻言,同程昔道:「昔儿,舅舅和你爹都是一样的。轻言从来都不是一个听话孩子,他若是敢在外头胡作非为,惹你难过,给你委屈受了,你尽管过来告诉舅舅,什么都别怕。舅舅打断他腿给你出气!」 闻言,顾轻言苦笑,但也没说什么,只侧首瞧着程昔,就想听她是怎么回答的。 程昔眨了眨眼睛,略一思忖便笑开了,回道:「我自然知道舅舅最是疼我,可打断腿就不必了。表哥难过了,我也会难过。他若是受伤,我也会跟着心疼。不过,他若是敢在外头胡作非为,就罚他一辈子都见不到我。」 顾轻言赶紧摇头道:「不敢,不敢。」 秦氏也跟着笑道:「昔儿,既然你现在唤我一声娘,那我也得交代你两句才是。轻言是咱们顾家嫡出长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成家之后还是得赶紧生个孩子,也好让咱们老太太早日抱上重孙。」 此话一出,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程昔由着顾轻言将她扶起来,一听这话立马羞红了脸。微微颌首算是应了。 秦氏又拉着程昔的手嘱咐了几句,程昔一一点头。 待众人散了去,程昔实在乏累得狠,秦氏本来是要教她看帐本,见状心知他们这是昨夜累着了。也并不为难人,放了程昔回去休息。 结果不曾想,程昔前脚才踏进院子,后脚顾轻言就过来了。从后面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快放开我,这里人多!」 「人多怕什么,在自己家里,又不是在别人家。」顾轻言对着左右的丫鬟吩咐道:「都下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事。」 说完,他抬腿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随手将房门也关上。抱着程昔径直往床边走,再一把将人压在身下。 程昔整个人被顾轻言禁锢得几乎唿吸不畅,羞红着脸咬唇道:「青天白日的,你不去巡防营,你来我这儿做甚?若是被人知道了,该惹人笑话了。哪有你这样的。」 「我娘不是说,想早点抱孙子么?我这么孝顺的一个人,自然事事都得听从。」顾轻言俯下身子,用牙齿轻轻咬着程昔的耳垂,温热的唿吸撩拨着人,「我是奉命行事,我也没有办法。」 程昔哪里会不知道顾轻言的「险恶用心」,牙根都气得痒痒。可又毫无办法,只能任由顾轻言解开她的衣带,褪下她的小衣,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顾轻言伸手不由分说地拨开程昔的双腿。将下半身嵌了进去。然后拽着她的脚踝,让她将两腿环在自己腰上,这才深深地伏下身去,舔舐着程昔的唇瓣。 他并不急在一时,只轻轻地咬,认认真真地吻。可身下的动作却不停,等程昔慢慢适应之后,这才一鼓作气沖了进去。
第107页 这种姿势产生的快乐是显而易见的,程昔浑身一凛,下意识双腿夹紧顾轻言强壮的腰肢。因为怕叫出声被旁人听见了,还拽过被角放在嘴里咬着。 「昔儿,我要赶紧让你怀上,然后咱们生一窝小崽子。不管男女都要像你。」 程昔咬紧被角,含煳不清地问道:「做什么都要像我?你生得也很俊啊,像你也很好。」 「以后你当慈母,我当严父。若是孩子长得像你,我必然严不起来,即使再生气也只能忍着。可若是长得像我,那就容易许多。」 程昔哑然失笑,万万没想到顾轻言居然是这个意思。那真要这么说的话,日后若是真生出个像她的女儿来,顾轻言还不得把她宠到天上去。 来不及多加思索,身上的人简直没有节制,要了一回还要第二回 ,一个姿势不够,还要再开发一个新的姿势。程昔尖叫连连,连被角都咬不住,只能弓着腰在顾轻言双臂下扭动着。可无论她如何往边上躲,始终都躲不开。照样是被重新拖回去,再重头来一遍。 程昔欲哭无泪,她早上起来后直接去了上房请安,连口热饭都没来得及吃。本想回来休息一会儿,没曾想就被顾轻言逮住,按在床上吃干抹净。 「你这个人真烦!我还空着肚子呢!」 顾轻言深深喘了口气,声音沙哑着,拿话去逗她,「我这不是在餵你么?怎么,不够?那……再来一次?」 程昔气得攥着拳头捶他胸口,结果被顾轻言一把攥住,抵在自己的胸膛处,笑着道:「夫君餵的饭,一滴都不许剩,否则,哼哼。」 「你哼是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程昔总有一种必须要好好思考再回答的感觉,于是,她艰难地吞咽着口水,揣摩着用词,小心翼翼道:「想……想的吧?」 顾轻言也不废话,两手抱着程昔的腰肢,将她拽至自己的膝弯,随后伸手缓缓抚摸着她多肉的地方,故意问她,「这样知道了么?」 程昔简直要羞愤欲死,再也没有勇气抬脸看他了。赶紧将脑袋钻进被子里,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结果顾轻言也不知道抽哪门子邪风,直接给她调了一个特别羞耻的姿势,然后不由分说就侍弄起来。程昔脸色通红,在被窝里闷得几乎喘不上来气。 顾轻言便拽她出来,好笑道:「咱们都是夫妻了,你哪里我没见过,哪里我没摸过?有什么好害羞的。」 程昔觉得很有道理,可又实在是羞涩得难以启齿。 顾轻言想了想,威胁她道:「这样,你说两句情话听听,我今日就放过你。你若是不肯说,那也行,等会儿咱们再来……」 「我说!」程昔赶紧道:「以后,我要睡你的床,枕你的枕头,盖你的被子,生你的孩子!怎么样,够不够?」 「够了够了。」顾轻言笑得直不起腰来,还真是说话算数,将那玩意儿抽了出来。可手臂不肯松,抱着她躺了下来,将下巴抵在程昔肩头,「想哄你说两句甜话可真难,我这是瞧出来了,你心思坏得很呢,不把我吃干抹净,不肯罢休是罢?」 「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分明就是你非得这时候行事,我可是被逼迫的!」 顾轻言又大笑一阵,等笑够了,这才凑近程昔耳边,咬着耳朵道:「没事,你夫君我身体强壮,咱们来日方长,晚上我们还来……」 ※ 宁王世子爱慕顾明潇多年,两人终成正果。据说是宁王世子亲自在圣上面前求的,要迎娶顾明潇为正妃。 如此,两个人的亲事很快就订了下来,在来年三月春暖花开时盛大的办了喜宴。 两年后。 程昔成亲的第一年,在顾轻言勤恳劳作之下,一下子就怀上了。生了一对双生子,一儿一女凑了个「好」字。顾轻言喜不自禁,抱着怀里软糯糯的孩子不肯撒手。一刻瞧不见心里都念得慌。 早先便说,顾轻言特别喜欢女儿,起名箜篌,乃是一种乐器的名字。只因为他觉得女儿连哭声都好听,反而对儿子不是特别上心。 对此程昔很有意见,揪着顾轻言的耳朵,让他一视同仁。结果顾轻言表面答应得好好的,转个头的工夫又去抱女儿去了。明明是双生子,可偏生两个孩子长得不像,一个像爹,一个像娘。 很不幸的是,儿子像爹多些。自然就成了那个不受顾轻言宠爱的孩子。可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宠,只不过更偏爱女儿多些。 顾明潇如今也怀胎四月有余,小腹都微微凸了起来,如今也是要当娘的人了,说话做事比从前沉稳了不少。一来顾家先去请了安,这才去了程昔那里看孩子。 箜篌很喜欢笑,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衫子,胖嘟嘟的,脸圆圆的像个包子。头上还抓了两个小啾啾,一见到顾明潇,张着手臂就要抱抱。 程昔生怕自家胖闺女再撞到了顾明潇的肚子,拦着不让她去撒欢。箜篌人小鬼大,立马就瘪着嘴巴要哭,一双乌熘熘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立马蒙了一层水气。若是顾轻言在,一早就被拿下了。 「你别跟我来这招,对我没用。你姑母怀了小宝宝,你已经是大宝宝了,要有个当姐姐的样子。」 箜篌面露疑惑,伸手轻轻摸了摸顾明潇的肚子,昂着小脸嚷嚷,「小弟弟,小弟弟!」
第108页 顾明潇笑着道:「你怎么知道是小弟弟?也许是个小妹妹呢!」 程昔也笑,索性让婆子将箜篌先抱出去玩,这才拉着顾明潇的手落座。 「大表姐,先前表哥还在我跟前说,怕你在宁王府受了委屈。可依我看,宁王世子对你还是很宠爱的。房中可有收了什么人?」 顾明潇摇头,提起宁王世子也是一脸笑意,「他对我好倒是真的,就是有时候太烦人了,父王让他去军营里歷练歷练,他去是去了,可每隔半日就要回府看看我。生怕我跑了似的,半刻也不消停。这不,我怀有身孕之后,母妃的意思是再给他收两个妾房。我是当人儿媳的,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不过是你表姐夫自己不肯收罢了。」 她顿了顿,又长嘆口气,「以前啊,我倒是错看他了,总觉得他又霸道又娇横,现如今觉得他还是挺贴心的。他知我素日喜欢牡丹花,遂令工匠种了满府,也算是个贴心人吧。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不求大富大贵,只求顺心如意。」 程昔便道:「依我看,大表姐现如今求仁得仁,大富大贵也有了,顺心如意也有了。只消再把腹中的孩子生下来,日后在宁王府的地位才算是真正稳固。」 提起孩子,顾明潇略微惆怅道:「我倒是也想生双生子呢,可哪有那么好运。若腹中真是个儿子反而好了,最怕是个女儿,回头母妃若是再提纳妾的事,我连个理由都找不到。」 「大表姐只管放宽心,箜篌方才不是才说了,你腹中怀的是小弟弟。」程昔安慰她道:「表姐夫对你好就成,他若是敢给你委屈受,你也别怕,横竖还有表哥和顾家,我如今也是个县主,定然会替大表姐做主的。」 顾明潇反握住程昔的手,轻轻拍了拍嘆道:「你啊,以前我看着你年纪小,姑父姑母又去世的早,总是怜惜你照顾你。现如今你倒是摆起了嫂子的架子。放心吧,我过得很好。你也得跟我大哥哥好好的,他若是敢欺负你,我头一个不饶他。」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忽听外头有脚步声,丫鬟唿道:「给大公子请安。」 顾轻言一手抱着箜篌,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离得老远就笑道:「听说明潇来了,在哪儿呢,赶紧给我瞧瞧瘦了没有。」 「哪里就瘦了。」顾明潇娇嗔了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大哥哥别总拿我当个孩子。」 顾轻言将箜篌放下,这才上上下下打量了顾明潇一遭,见她身材丰腴,脸颊也圆润不少,看起来容光焕发,这才放下心来。笑着道:「多大你都是妹妹,哥哥宠妹妹是天经地义的。这点连昔儿也不敢多说什么。」 程昔没好气的啐了他一口,又留下了顾明潇用晚膳,随后又在秦氏那里坐了一会儿,宁王世子就带着人上门接人来了。 顾明潇当时在屋里头坐着,忍不住道:「哪里就这么着急的,在我娘家,又不是别处,还怕我受了委屈不成。」 宁王世子伸手摸了摸后脑勺,但笑不语,拜别众人后,这才领着顾明潇回府。他知顾明潇怀孕辛苦,生怕她跌着撞着,两手稳稳地搀扶着她,生怕她出半点闪失。 这一对儿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晚间,程昔才从秦氏那里出来,身后丫鬟手里还捧着帐本。秦氏的意思是也该放手让程昔执掌中馈了。 待踏进屋门,程昔没瞧见箜篌的人,以为她去老夫人那里玩去了,正待打发人去接。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 顾轻言抱着人,将下巴往程昔脖颈处摩挲,丫鬟们早便散开了。 「你不去抱箜篌,你抱我做甚?」 程昔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挣了一下没挣开。 顾轻言笑道:「咱们有了孩子,也不能耽误了闺房之乐。来来,今晚让箜篌在我娘那里睡,咱们赶紧再怀一个,我听箜篌今日念叨着小弟弟,估摸着是想让你再生一个。」 程昔哼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年抱两,两年抱三,猪都没我这么能生。」 「你别这么说猪,猪没你惹人疼。」顾轻言将人拐至床上,二话不说就解了衣服,又要行那翻云覆雨之事。 程昔眯着眼睛,心里暗暗恼恨,怎么就着了顾轻言的道儿,明明她之前千方百计的躲他来着。 只是后来程昔才堪堪知晓,心里的那一个人是他,还是他,一直都是,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