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不好惹 一》 第一章 【第一章】 俗话说,不为儒,便为医、秀才行医,如菜做齑,早年的落第书生吴再林苦於没有银钱再考功名,便间或研读医书给人问诊看病,时间久了渐渐钻营越精,原本考取功名的心思反倒淡了,一门心思投入到自己的医术上。 皇天不负有心人,几年後吴再林神医的名声传到了京城,由礼部下令徵入京城,并在太医院每三年的大考中得了一等,顺利补了医士;又三年,在医士三年的大考中得了一等,成为了御医。 吴再林医术、官运齐头并进,在四十岁上下成了太医院正六品院判,之後娶妻妾共五人,生子三人、生女四人,嫡长子子承父业,年纪轻轻便进了太医院供职,其余二子分别打点京中的药房济号,到吴再林八十岁的时候回顾自己的一生,他自认为配得起无憾二字。 但就在他八十大寿前夕出了岔子。 他嫡孙吴澄玉偷了付方子给御史齐霄,而不幸的是齐霄按照方子配了药,当夜服下不久就一命呜呼去了阎罗殿报到,更不幸的是据说这付方子是齐霄打算自己试验好了献给皇上的,至此大案通天,任谁也化解不了了,第二天锦衣卫便上门直接锁了吴澄玉,丢进了诏狱大牢。 当天晚上一家人聚在大堂里,只点了一根灯火飘忽的蜡烛,各个哭丧着脸,半晌没人说句话。 终於长子吴敬仁以极低的声音道:「这样……我明天准备银子,看能不能买通诏狱的狱卒,进去後告诉澄玉,让他把罪名一个人担了,别连累旁人,如果只死他一个,把这件事化解了,也、也……」说到这里心如刀绞,不禁哽咽,「澄玉这孩子一向乖巧,别人吓唬几句就乱了阵脚,把方子偷出去给人家了。」 妻子方氏赶紧掏出帕子递给丈夫,「敬仁,事情还没到这一步,咱们想想看,就没别的办法了?」 次子吴敬义双手插袖,愁眉苦脸的摇头,「不好办呐,这案子是通了天了,齐霄上次敬献『揭被香』得了甜头,瞄上了咱们家的祖传秘方,也不知从哪传出来的消息说爹耄耋之年尚能每日驭女数人,就是靠咱们家『满春丸』的功效,这才动了歪心思,威逼利诱澄玉把方子偷了出去。」 说完抬头看老爹阴郁的表情,毫无感觉的继续唠叨,「小妹妹婉欣出生那年,爹您都快六十岁了吧,难怪齐霄相信那方子……哎,你掐我做什麽!」 吴敬义家的许氏狠掐了丈夫一把後并不说话,她不想说什麽,也求丈夫别乱说话。 吴再林愤怒的一拍桌子,指着次子骂道:「你在怪我这个做父亲的吗?澄玉出了事情,叫你们过来,瞧瞧你们没一个拿得出主意的!这件事追究起来不光是澄玉自己性命不保,若是治咱们吴家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弄不好都得把命搭进去!」 「爹,您言重了,我听说是齐霄的同窗写了奏摺告了咱们一状,皇上只说让锦衣卫查,具体查什麽不清楚,反正没说查谋逆之罪,我看呐,就是一个官员死得蹊跷,皇帝为了给官员们一个交代,让锦衣卫查查死因而已。」 吴敬信轻描淡写的说完,顺手摘了粒葡萄放嘴里嚼,「依我的意思再等等看,澄玉是上午被带走的,一晚上该说什麽应该都说了,明天锦衣卫上门,看看他们要什麽,如果使银子能把人弄出来,多少咱们都给。」 吴敬仁听了忙道:「老三说的有道理,越到关键时刻越要冷静。」 吴敬义嘀咕,「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说要大侄子自己一个人扛的。」刚说完胳膊一疼,马上瞪妻子,「你又来?」 吴再林绷着脸道:「那就再等等,明天老大在家等消息,老三你在帐房支笔银子,看看有没有门路塞给狱卒探探澄玉的消息,要是动刑了,送上好的金疮药进去。」 众人低沉的应声,各自散了回自己的小院,待就剩吴敬仁和方氏的时候,方氏一低头,拿帕子擦眼角,「这孩子怎麽净犯浑呐,好好的路不走,非得和歪门邪道的人拐搭在一起,我就澄玉和暇玉两个孩子,暇玉身体不好,看样子不知还能挨多年,如果澄玉没了,我这个老婆子也不活了……呜呜呜……我死了正好给你外面养的那个狐狸精腾地方。」 「哪……哪有什麽狐狸精啊,你、你啊你,说澄玉的事,你往别的地方扯什麽呀?真是的。」吴敬仁抓耳挠腮,被人戳破心事百般尴尬。 方氏帕子一扔,啐了口,「敢做不敢当的熊种!我懒得跟你说,反正话给你撂这儿,澄玉有个三长两短我立马抹脖子,变成厉鬼教你和狐狸精一辈子不得安宁。」 「好好的你干嘛说这些?咱们说澄玉、说澄玉……」 「说个屁!」方氏插腰骂道:「刚才在爹面前,我不好意思驳你的面子,你可好,竟然说出让澄玉一个人揽下罪名这种狗屁不通的话来,这是当爹的该说的话吗?澄玉到底是不是你儿子?刀还没架到脖子上呢,你就把儿子推出去了,等真大祸临头了,我和暇玉你都能眼睛不眨的卖了? 你能,你肯定能干得出来,等我们死绝了,你好跟那狐狸精双栖双宿啊! 反正你儿子多,在德济号学徒的小孟翔是谁,当我不知道?是不是等他医术精了领回来认祖归宗呀?有小孟翔了,澄玉就不是儿子了,呜呜呜呜……我真是命苦,嫁给你这麽个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的王八蛋。」 「你少说两句,墙薄……再让别人听到。」吴敬仁赶紧捂住妻子的嘴巴不让她出声。 而站在门外的吴暇玉在这个晚上知道了宽厚和蔼的父亲不仅有外宅,还有私生子,更恐怖的是他打算让哥哥吴澄玉一个人承担罪名,甚至做了叫他赴死的打算。 吴暇玉咽了下口水,在黑漆漆的夜里原路返回自己的卧室。 这是她穿越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自打她穿越到八岁的吴暇玉体内,优哉游哉的过了八年,生活波澜不惊,是养在後院的大小姐,等着嫁人,而她的丈夫亦定好了,是祖父在太医院的原院使迟代山之孙,和她年龄相仿、门第相配,在大人眼中是最合适不过的姻缘了。 现在家里出了事,她没心思想个人幸福,而是思虑吴澄玉的事到天光,一早上起来神情倦怠,在屋子里等信儿。 晌午光景,贴身丫鬟浮香急匆匆跑进来,「小姐,锦衣卫来人把咱们宅子围住了,据说有话要盘问,夫人叫奴婢带您去前厅。」 吴暇玉刚到客厅前就见了两列身着棕色锦衣的带刀官兵把守在门口,她一进门,一个身穿明黄色飞鱼纹络的曳撒,坐在太师椅上低头品茶的年轻人闻声抬头,他有一双似笑非笑的风流眼,见了她,秀眉一挑对吴再林道:「倒养了个惹眼的好孙女。」然後朝吴暇玉招手,「过来过来,教本官好好瞧瞧。」 见他这德性,吴暇玉哪敢上前,面无表情的对长辈们福礼,「祖父大人,爹,娘,二叔,二婶。」 「脾气还不小。」他笑问:「可许配人家了?」 吴再林冷冷的提醒道:「大人,这和澄玉的案子有关系吗?」 「我问她,你搭什麽腔?」他冷瞥吴再林。 「小女子已许配了太医院院使迟大人的孙子为妻。」吴暇玉冷然回答,对付这种人,惊慌失措正中了他下怀。 「啊?」他十分失望,往椅背上一靠,「嫁给那个病秧子,你是要去守活寡呀!」自顾自的望天黯然了一会才端正了身子对吴暇玉道:「昨天你兄长在狱中都交代了,把如何见到齐霄、如何交接方子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的,其中有个细节本官很在意,他说妹妹暇玉曾撞上了他偷方子出来,还和他交谈过,即是说你也是这案子的知情人,是吗?」 吴敬仁大惊失色,忙厉声质问:「暇玉,这是真的吗?」 「是,我确实碰到哥哥慌慌张张打祖父的书房出来……」话到嘴边语速变得缓慢,「我问他干什麽,他说齐御史想要满春丸的配方,他已经吃喝拿用了齐御史的,拒绝不了了,我便劝哥哥不管这方子是不是偷的,都要叮嘱齐大人服药前後不能疏於自律,否则後果不堪设想,现在看来哥哥似乎忘记叮嘱齐大人了,或者齐大人并未按照我大哥的叮嘱,服用了其他发物。」 第二章 他手背支着下颚,「慢着,你说的服药前後不能疏於自律和其他发物指的是什麽?」 吴暇玉道:「这个我大哥应该已交代过了。」 他一瞪眼,「我要你说!」 吴暇玉冷然道:「服药後半个月内不能服助情药,不能和女子同房。」 而听吴澄玉交代这药一个月服一次,就是说每次吃完药得过半个月清心寡欲的生活,「看来这药正常人还真吃不得。」他撇着嘴,很快笑道:「好了,问清楚了,本官有事要办,不叨扰了。」说罢起身向外走。 吴敬仁赶忙跟上去,随在他身後低着头打探,「穆大人,不知小犬什麽时候能返家?」 「等我们调查清楚自然会放人。」他笑咪咪的安慰吴敬仁,「吴太医别急,查案讲究的是人证、物证俱全,急不得。」他表明了不说准信,听得吴敬仁满心的失望,但份子不能少,招呼小厮端着一托盘的银子过来道:「大热天的,各位爷上门查案辛苦了,这是点茶水钱,务必笑纳。」 「你倒是蛮机灵的。」他拣了两锭银子揣进袖子,朝身後的随从道:「吴太医是个大方人,兄弟们都有份。」於是那十几个校尉也涌上来,伸手在托盘上摸银子。 吴敬仁本是想全孝敬领头的,不想众人都来分刮,银子眼见不够便又让人去提,做到人人有份才算完。 吴家男丁都去送锦衣卫们出门,而方氏则跌坐在椅子上哀叹道:「这锦衣卫同知穆锦麟人称玉面阎罗,这案子由他办,不讹个咱家万把两银子不算完,今天问询这个、明天审问那个,案子拖着不结,孝敬的银子就像是倒进了无底洞,再把涉案的家眷关进去慢慢吊拷,有的人家倾家荡产也未必熬得过牢狱这关。」 方氏越说越悲观,「咱们吴家算是栽在了这个坎上了,你哥哥真是最近得了失心疯,在外面结交狐朋狗友到底捅了娄子。」 「娘,这麽被动的等他上门讹诈不是办法,他这麽拿走多少银子都是白拿,我看穆同知压根没放在心上。」吴暇玉道:「咱们认不认识能跟穆同知说得上话的人?哪怕是个门子,只要能递上话,套出半句实话都好。」他到底想要多少银子?给个痛快话。 方氏摇头,「穆同知的父亲是当今梁安侯的弟弟,母亲是清阳郡主,咱们这种寻常人家哪能认识他们家的人。」 难怪那副嚣张的派头,敢情和皇上沾亲带故,吴暇玉听了母亲的话也犯起愁来。 而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二婶许氏突然出声,「那个……大嫂,我族中有个弟弟常年混迹教坊司,据说和梁安侯府奶妈的儿子是好朋友,这个奶妈听他提过一嘴,伺候过清阳郡主,如果没错该哺育过穆同知。」 一席话让绝望的方氏瞬间双目放光,「宁莲,有这层关系怎麽从没听你说过?」 「我这个弟弟不大长进,是个不成器的……」许氏越说声音越低,「要不是今天看他有用处,平日我是连提都不愿意提的。」 方氏很是激动,拉着妯娌坐下,仔细询问她弟弟这个朋友的姓名和手段。 正说着,吴暇玉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祖父和爹回来了,赶紧从座位上起来,站在母亲身後。 吴敬仁见女儿这般乖巧,心里怒气去了一半,但语气仍旧不善,「暇玉,你既然知道你哥偷方子,你怎麽不告诉我?反倒替他瞒着,爹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怎麽……」 方氏在人前历来尊重丈夫的权威,暂时搁置和许氏的话题,也跟着埋怨吴暇玉,「这麽大的事儿你怎麽不知会一声?」 吴暇玉抿唇锁眉静静不语,吴再林一边摇头一边道:「罢了罢了,澄玉在家做事,哪个人敢说个不字,是老夫把他惯坏了,怨不得别人,要埋怨的话轮不到暇玉。」 方氏见公公不准备责怪吴暇玉,马上转换话题,「爹,刚才老二媳妇跟我说,她族弟有个朋友是穆同知奶妈的儿子,能说上话。」 吴再林听了,捋须思忖半晌才看向许氏,「事到如今不管是谁能帮得上忙,便都去求求看吧,这麽等下去总不是办法。」 「是,那我这就派人去找,叫我家兄弟来。」许氏看了眼丈夫便出了门。 留在屋内的人商量了半天仍旧在原地打转,没有其他进展,这时二房院里的丫鬟来道:「小姐又晕倒了。」 於是吴敬义朝吴再林道了声:「那儿子先走了。」便出了门。 晕倒的是吴暇玉的堂姊吴美玉,常年卧病在床,一年到头的猛喝药,吴家的女儿身体都不怎麽好,她自己也是,外面风吹草动、风寒来袭她必然中招,最近天气好了才有点精气神,她出嫁的几位姑姑身子也不济,难产辞世一位、病故去世一位,剩下两个据说也是常年喝药的主儿。 听说吴美玉病了,方氏不由得担心起女儿来,「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吧,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麽忙。」 吴暇玉看向父亲,「爹……」 「浮香,扶小姐回去休息。」吴敬仁道。 浮香便赶紧入门搀着吴暇玉出了客厅,往後院的闺房走。 吴暇玉进了屋,让浮香把窗户打开通风,自己搬了个绣墩坐在窗边纳凉吹风,过了好一会才觉得胸闷缓解,呼吸重新顺畅起来。 哥哥吴澄玉是嫡长嫡孙,被祖父当眼珠般的疼爱,如果偷药方的是别人,恐怕祖父真会让那人死在狱中不闻不问了。 其实吴暇玉也想不通,哥哥自小看着父亲问诊配药,一门心思都投在了医术上,为了年底的太医院大考一直潜心备考,可最近几个月转了性,和齐霄那个洗屌御史勾在一起了,可见损友毁一生。 浮香让小厨房做了点心给吴暇玉端来,吴暇玉没胃口,只在一块桂花糕上留下了串轻轻的咬痕便放下了,说不定哥哥这会正在诏狱里挨鞭子,她哪有心思吃东西,浮香好劝歹劝,无奈吴暇玉就是没胃口,只得把糕点端了下去。 在祖父和父亲面前,她身为晚辈女流根本没说话的份儿,只能等着和母亲交流,令她惊讶的是晚些时候父亲竟然主动叫她去书房说话。 「爹,您叫我吗?」吴暇玉进屋後把门关好,规规矩矩的站在父亲面前。 吴敬仁抿紧薄唇道:「你知道今天你说你看到澄玉偷药方的时候,爹有多害怕吗?如果姓穆的今天把你也抓进诏狱该如何是好啊?你身体那麽弱,挨不了几日就……」 「爹,其实我并没有看到哥哥偷药方。」 吴敬仁一怔,「那你怎麽对穆锦麟说……」 「爹,我是这样想的,肯定是哥在狱中说他交代过齐御史用药注意,可是齐御史没有听从,然後锦衣卫便问他有谁可以作证,他找不到别人就把我说出来了,我今天听穆锦麟的话,猜测十有七八是这样便配合着说了,如果不是的话,他犯不着为了核实这点而特意登门,可见他很在意这个,而且我说完他并没说反驳的话,可见我和哥哥的说辞大抵可以对的上。」 「你、你……」女儿说得坦坦荡荡,吴敬仁倒是不知该如何教育了,说她错,可她是为了救哥哥。 「那你怎麽知道满春丸服药忌讳的?」吴暇玉在穆锦麟的盘问下说的头头是道。 「这个是我有一次在後院里偶然听伺候过祖父的丫鬟们说的。」脑海里响起丫鬟们的对话,老头子吃了药,半个月内不能折腾咱姐妹们了,否则的话立即归天……我宁可他召咱们去伺候,他一命呜呼,咱们也解脱了,现在活脱脱是他续命的药引子。 吴敬仁无语,这时就听女儿道:「所以如果穆同知想结案,就应该去查齐御史服完药後的活动,而不是拷打、盘问大哥。」 吴敬仁道:「那依你看,穆锦麟打算结案吗?」 第三章 「我相信他内心已经有答案了,他听我说完,说了『看来这药正常人还真吃不得』这句话,可见他至少有几分赞成齐御史服药後乱性致死的结论。」吴暇玉低垂眼眸,把自己的分析说给父亲听,「不过我隐隐觉得他似乎并不想结案,爹,三叔那边有消息吗?我哥在狱中怎麽样了?受刑了吗?」 「据说连夹棍都没上就晕了,泼了冷水弄醒,问什麽说什麽。」 「晕倒是对的,免得受苦,这麽看的话还好。」哥又不是宁死不屈的忠臣,犯不着和锦衣卫硬碰硬。 「爹今天叫你来是因为……」看到二房家的吴美玉又病倒了,害怕女儿担心哥哥安危伤了身体,本是打算安慰女儿的,不想女儿比他还冷静,吴敬仁道:「家里的事儿你不用担心,保重身子就是了,等你哥哥这桩事解决完也该为你准备婚事了,好了,你回屋去吧。」 「是。」 许氏族弟的朋友正是穆锦麟奶妈罗氏的儿子李苒,几杯酒下肚,吹嘘起和穆锦麟的关系毫不含糊,按照他的说法,穆锦麟做的桩桩件件坏事都有他的相助,两人关系极为要好,连他李苒补的这个锦衣卫校尉用的三十两银子都是穆锦麟帮他出的。 既然关系这麽好,约出来吃个饭自然不在话下,很快李苒派人告诉吴家说初五晚上穆大人有时间,场所他都帮着想好了,就在邀月楼,能私下见到从三品的锦衣卫高官,吴家千恩万谢,就是地点真选在月亮上也得照去不误。 吴敬仁和吴敬信早早到了邀月楼,把整个三楼都包了下来,有名的歌姬点了四人,就等贵宾到场。 比约定的时辰晚了足足半个时辰,一身便装的穆锦麟才姗姗来迟,坐下便笑道:「吴太医客气了不是?约晚辈出来说话何必这麽大排场?」 吴敬仁是个本分的太医,平素只懂看医书、研究药材,人情世故多有不通,这时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忙看向三弟吴敬信。 吴敬信则陪笑道:「大人在上为国操劳,我等致敬是应该的,穆大人别跟我等客气了。」 穆锦麟轻笑一声,摸了下鼻梁,「我今天不想谈公事,最好谈些别的,当值是公事,离开卫所还是公事,任谁也受不了。」 不谈公事、不谈澄玉的事,那请你出来干什麽? 吴敬信面上温笑道:「我等理解,大人一路而来怕是该饿了,我吩咐传菜了。」 穆锦麟轻轻点头,「也好,就是不知我今晚胃口如何。」 那几个歌姬随菜品一起入室,得了许可,朱唇轻启弹唱起来,曲子唱得缠绵悱恻,不过听惯了这些曲子的穆锦麟只觉得这些女人黏黏答答、油油腻腻,远不如前几日在吴家见过的吴暇玉清爽乾净、惹人怜爱,不,不对,眼前这几个女人的姿色哪配和吴暇玉比,根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施粉脂的釉白色无瑕美人岂是浓妆艳抹的庸脂俗粉能齐肩的。 「吴暇玉,无瑕美玉,原来是这个意思……」 李苒离他最近,听他嘴里念念叨叨便瞥向吴敬仁和吴敬信,那意思是你们知道大人在说什麽吗? 吴敬仁早骇出一身冷汗,听一个恶棍念叨自己女儿的名字,这可不是什麽好兆头,只好装作听不懂,端起半杯酒咬着杯沿,战战兢兢的看穆锦麟。 「吴太医,我听说迟代山的孙子身体不大好,没几天活头了,你把女儿嫁给这种人是怎麽想的?」穆锦麟漫不经心的问。 「这……其实小女身体也不大好,稍受惊吓就会大病几日,我这个做父亲的历来不敢深说,养成了她刁蛮的性格,所以许配给迟公子或许是我们吴家对不住人家。」 「是吗?可那天她见了那阵仗依旧能应答如流,我可看不出半点羸弱来。」 「穆大人一身正气,小侄女当然不怕了。」吴敬信赶紧岔开话题,端起酒杯,「来,穆大人喝酒……」 穆锦麟推开他的酒杯对吴敬仁道:「你把好端端个女儿嫁给短命鬼,有你这麽做父亲的吗?」 吴敬仁尴尬的道:「穆大人说的是,只是婚约早在五年前就定了。」 李苒在旁边笑道:「哈哈,大人今个说不说公事,果然不说公事,偏挑人家的私事过问。」乾笑了两声,被酒水醉倒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穆锦麟是个天塌了都不管的人,除了他自己,什麽时候关心过旁人的幸福?李苒便立即懂了,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走到吴敬仁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咱家大人这麽关心你的女儿,你该知点趣,就把婚约消了吧,另寻个好丈夫疼她。」 话说得如此明白了,可吴敬仁仍然不想听懂,「李校尉说的有道理,是该为女儿选门好亲事,可是太医院同僚中有儿子、孙儿的只有迟院使的孙子年龄合适。」 李苒道:「怎麽?就打算在太医院一棵树上吊死了?」 吴敬信眼看事态失控,朝那几个歌姬使了个眼色,莺莺燕燕们立即放下琴具,笑盈盈过来斟酒,有个眼尖的拉过李苒劝酒,他是个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步子的人,立即笑嘻嘻的等着那歌姬给他斟酒。 这时就听穆锦麟冷笑一声,「真是个不识趣的老东西!」筷子一甩,起身就走。 李苒惊的嘴巴微张,当即瞪了吴敬仁一眼,道了声:「不识趣。」也急急的跟上了穆锦麟的步子。 坐在屋内的吴家兄弟就听一行人将楼梯板踩得喀喀响,不多时便彻底安静了,傻愣愣坐在椅上的吴敬仁侧头看了眼弟弟,「该怎麽办?」 吴暇玉是哥哥的女儿,吴敬信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献出侄女给禽兽这种话。 吴敬仁呵呵傻笑了两声,突然起身朝楼下奔去,到了酒楼前正见穆锦麟准备蹬马离开,忙上前拽住马缰大声道:「定是这里的酒菜不合大人胃口,如果大人没尽兴,不如到我宅上继续畅饮?」 穆锦麟仰着下巴,淡淡的说了句:「既然你有心,那好吧。」然後对身後的随从们道:「你们可以先回卫所了,李苒你跟我一起去。」 李苒乐呵呵的应道:「是。」 这时吴敬信打楼上下来,听到这番话心里不是滋味,但是既然大哥允许了,他这个做弟弟的只能奉上笑脸,欢迎穆锦麟夜入吴家大宅。 夜已深,吴家都准备休息了,突然听说吴敬仁和吴敬信兄弟把锦衣卫同知穆锦麟这个时候弄到家里来了,全家上下立刻重新穿衣戴帽在大厅站好,拜见穆大人。 穆锦麟扫了圈没看到想见的人,脸端得老长,李苒心领神会,皱眉朝吴敬仁使眼色。 吴敬仁到了家看到一家老小,刚才那股冲劲消退了大半,这会冷静了,後悔起自己的莽撞来,这大晚上把这尊瘟神请到了家里,要是不满足他的无理要求如何送的出去?手心手臂都是肉,这世上哪有为了救一个孩子把另一个孩子搭进去的父母。 「吴太医不是请我来吃酒的吗?那有什麽好酒好菜都端上来吧。」穆锦麟意兴阑珊,懒洋洋的说。 吴敬仁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命令厨房热菜端酒,等酒水来了,穆锦麟小抿了一口就把酒杯搁下了,看样子是味道不满意,不打算再饮了,然後撑着下巴盯着吴敬仁看,看得吴敬仁满头冷汗。 此时穆锦麟悠悠的道:「令郎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大,毕竟齐御史拿了药方是准备献给皇上的,吴太医想必知道他这个人平时最爱鼓弄丹药,曾献过药方给孙阁老,使孙阁老洗之复起,上面对他关注的人不少,如今他死得蹊跷,死因多少人盯着呢,可巧你们吴家背运,好心办错事,惹上了这门官司。 说小,他不按照令郎的吩咐,服药後行房自己找死,他的死和令郎关系不大。」 李苒在一旁附和,「调查清楚便出了文书,令郎即刻出狱,不过啧啧,调查不清就说不定了,在诏狱里关了十几年、二十几年的大有人在。」 吴敬信试探着问:「调查这案子有劳锦衣卫诸位了,缺查案的银子大人只管直说,吴家一定会倾其所有,全力协助各位。」 第四章 穆锦麟冷笑一声,「我们缺你家那几两银子花?」 既然不要钱那肯定要人,事已至此,就算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明显手背的肉掐起来更疼些,吴敬仁心虚的道:「大人不如喝杯清茶解解酒,小女存着几种香茗,叫她挑个大人喜欢的,为大人沏茶可好?」 穆锦麟终於展露笑颜,「极好。」 吴暇玉原本已经睡下了,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叫门便坐起来,让浮香去看看是谁。 浮香托着烛台到门口,打开门一眼见是夫人,立即请进屋内,吴暇玉则披了件衣裳,坐到床沿边问道:「娘,这麽晚了,您怎麽来了?」难道想和自己说爹养外宅的事情? 方氏看着无辜的女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 吴暇玉越发奇怪了,「娘,到底怎麽了?是不是诏狱里传来不好的消息了?」这麽一说自己竟也怕得心脏漏跳了半拍似的。 叫已经卸簪披发的女儿大半夜的见陌生男人,自己的行为有失为人母的资格,越想越哀凉,她跌坐在椅子上,「教我怎麽说的出口,哪有我这样做母亲的?」 吴暇玉皱眉,「到底怎麽了?您不说我更担心。」 「穆锦麟在府上,你爹叫你去给他沏茶。」 吴暇玉脑海里就三个字,不能去,哪朝哪代也没这样的事儿,大半夜的叫醒未嫁的女儿面见陌生男子,吴暇玉回答得乾脆,「娘,我不能去,这种事传出去,咱们以後怎麽抬头见人啊?」 方氏一阖眼,「可不是。」须臾起身对吴暇玉道:「好女儿,你把门关好,娘就说你身子不好已经休息了,断不会教他今夜见你。」这番话说得根本像家里闯进了一个暴徒。 送走了母亲,吴暇玉将门关牢,没心思再睡,过了许久不见母亲折返才忐忑的重新上床躺下了。 穆锦麟从小到大,只要想做的事情挂上了心头就一定要达到目的,不管是三伏天吃冰还是三九天看花,只要想,一定得满足他,本来想见吴暇玉的心思还没那麽强烈,但他们如此藏着掖着,反倒激起了他的兴趣,吴暇玉他见定了。 这时吴敬仁得到丫鬟从夫人那边带来的消息说小姐不舒服已经睡了,他又失望又轻松,如实跟穆锦麟道:「穆同知,小女身子不适已经休息了,不如明日吧,明日等她身体好了,我带她来给大人请罪。」 穆锦麟一肚子的火,但面上却笑得灿烂,只捏紧手中的薄胎白瓷酒杯道:「明天?好,那本官就等明天。」转头问李苒,「现在是什麽时辰?」 「回大人,是亥时。」 「离我去卫所还有三个时辰,我等的起。」说完当真端坐在椅子上等待起来。 李苒心里暗骂吴家不会办事,这不是成心诓骗穆大人吗?把人勾来了,说了句女儿睡了便想推辞过去,他走到吴敬信耳边,抿了下唇低声道:「你要是想让吴澄玉活着出诏狱,就别拿咱们大人的心思不当回事。」 吴敬信也不知事情怎麽就到这一步了,左右为难,只得低声说:「是、是。」 吴敬仁急得一後背的冷汗,「我再派人去把暇玉叫醒。」 「不用,我等她醒就是了。」 吴敬仁现在说什麽都晚了,只得和穆锦麟等天亮,好在两拨人的一批是熬夜抓人审讯的锦衣卫、一批是习惯夜晚出诊配药的大夫,四人就大眼瞪小眼,竟真的熬坐到了天明。 寅时刚到,吴敬仁立即派人去把女儿吴暇玉叫来,当时吴暇玉也迷迷糊糊的醒了,听人说穆锦麟在家中待了一夜吓得不轻,赶紧梳洗乾净,换了身体面的衣服去见他。 「小女子参见穆同知穆大人。」 他一笑,「你今天长进了,知道参见本官了。」他记得清楚,第一见面时她只拜了自家长辈,对他熟视无睹。 吴暇玉浑身不自在,「因为小女子那日不知道大人官职,怕莽撞中说错了话反倒开罪了大人您。」不管理由站不站得住脚,总比没有理由强。 「那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 「是。」 「说说看。」 「您是锦衣卫同知穆锦麟穆大人。」 穆锦麟道:「你应该知道的更多,毕竟和你以後的生活休戚相关,等我走了,叫你的父母细细跟你说说我的事。」 吴暇玉心想,说你干过的坏事吗?她对锦衣卫这个职业没看法,却对穆锦麟本人很有看法,她对他这样没深没浅、嚣张跋扈的人实在没好感。 「是。」她嘴上仍柔顺的回答。 穆锦麟淡笑着问:「听你父亲说你通茶道,我想讨一口吴小姐沏的茶喝,不知吴小姐肯不肯赏脸?」 吴暇玉死的心都有了,她哪里懂什麽茶道,不过是平日喜欢冲泡些花茶喝,只为养气补血,但现在只得对穆锦麟道:「请大人稍等。」转身出了屋子,不多会硬着头皮泡了盏茉莉花茶并奉给他。 泡开的花茶带来满室馨香,穆锦麟本就对吴暇玉有好感,此刻只觉得这抹清雅的淡香和她的气质相得益彰,越看眼前的美人越是可心。 「虽无艳态惊群目,幸有清香压九秋。」穆锦麟由衷慨叹。 吴敬仁见穆锦麟笑咪咪的看女儿,心如刀绞,在心中安慰自己,他说的这句诗赞美的肯定是茉莉花而不是女儿吴暇玉。 穆锦麟想了想问:「茉莉花是胡人从西国移植到南海栽种的,在咱们这种北方可不常见,吴小姐是怎麽得到这花的?」 「京城有人用鲜花窖栽培鲜花,所以此物并不少见。」 穆锦麟的询问还未完,小抿了一口道:「这花茶是你自己的做的吗?」 吴暇玉不知不觉按照被审讯的态度,认真的回答起来,「闲时无聊时我会自己做花茶,因为工序简单不复杂,去年夏天我在花窖摘了些半含半放的花朵,去掉枝蒂,用瓷罐一层茶、一层花放满,今年初春取出来用汤煮一下,等凉了用纸封好,放在火上烘乾……」说到这里有些醒悟过来,抬头正对上他一对风流笑眼。 他只是想听她说话的声音而已,听她轻柔的声音娓娓道来,活像一根羽毛撩在心尖痒得很,见她不愿意再说话了,他便挑剔起茶壶来,端看了下,一边摇头一边道:「茶是好茶,只是茶具差了些,我那里有把闲置的供春壶,都说那把壶沏上茶,内胎像碧玉,外面如紫玉,我不喜欢鼓弄茶具,我看送给吴小姐正合适。」 吴暇玉不想和他扯上关系,「茶具不在新奇,用的顺手……」话没说完就见穆锦麟手臂一扫,把桌上的茶壶推地上摔得粉碎,淌了一地的茶水。 他便笑道:「赔吴小姐一把总该能收下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穆锦麟微微颔首,「那我一会就派人送过来,时辰不早了,我今天还得把吴澄玉的案子结了,就此告退。」 吴暇玉怀疑自己听错了,「今天就结案?」此话一出,屋内的人都盯着穆锦麟看。 「齐霄不听吴澄玉劝告,服药後与女子同房,害了自己性命,我今日就结了这案子,我进宫上报给皇上,如果顺利,午时後就可以去领人了。」 「穆大人大恩大德吴家感激不尽。」吴敬仁拱手连连拜谢。 「哎,吴太医说的哪里话,令郎本就是受冤枉才遭此横祸,实在令穆某痛心,穆某能帮上忙让他平安返家是应该的。」穆锦麟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扶住吴敬仁这般说道。 吴敬仁被他喜怒无常、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晕头转向,此时只能怔怔的道:「大人千万别这样说,大人的恩德吴某没齿难忘,今生今世不知该如何报答您的恩情。」 他呵呵笑道:「只要吴太医替我照顾我的人就是了。」 倘若是旁人说这种话,吴家人早一耳光抡过去顺便叫家丁拿棍子把人打出去了,可眼下说这番话的人捏着吴澄玉的命,吴家人纵然有违背的心,此时也不敢明说。 李苒拍着吴敬信的肩头爽快的笑道:「迟家那边你尽早捎个口信过去,你不说,等我们亲自去说的时候就不是那麽容易处理的事情了。」 第五章 穆锦麟勾着嘴角,回眸看向吴暇玉,只见她微眯着双目,眼底一片冷漠,这种眼神他很熟悉,因为那些在诏狱中濒死的囚犯就有这种眼神。 「吴小姐对本官的话有异议?」他轻松的笑问。 吴暇玉把头稍微瞥向别处,看了眼外面的明亮的晨曦光芒,闷闷的回答道:「小女子怎敢对大人的话有异议呢。」不咸不淡的口吻饱含不满。 不过穆锦麟却不在乎,和他打交道的人哪个不是口是心非的,在谎言中长大的穆同知只要口服,至於心里服不服,等吴暇玉成了他的人再说。 「李苒,一会你去我府上取供春壶给吴小姐送来。」穆锦麟吩咐完,朝吴敬仁拱了拱手便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他那是什麽意思?打算让自家去跟迟家退婚,然後把自己献上给他做妻妾吗?最近糟心的事频出真真累心,吴暇玉就这麽想着,一直站在客厅等父亲和叔叔送客回来。 吴敬仁心里有愧,见了女儿不知该如何开口,轻咳一声,「暇玉,穆同知的意思你明白吗?」 「爹、三叔,你们明白吗?」吴暇玉深吸一口气,「有些事我明不明白并不重要,反正我的意见无足轻重。」 吴敬信忙道:「好侄女,你别这麽说,你的意见当然重要,做父母的肯定不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是不是?大哥。」 既然如此她就不保留意见了,吴暇玉一字一顿的道:「爹,我不愿意,非常不愿意。」 吴敬仁赶紧斥责弟弟,「你瞎说什麽呢,什麽火坑不火坑的,澄玉今天出了狱,此後再求不着他穆锦麟了,我是那麽没有信用的人吗?和迟家的婚约不能毁。」 然後又去安慰吴暇玉,「穆锦麟这个人生性轻浪,见到秀丽的女子都要调笑几句,过几天他就忘了,好了好了,你昨夜没休息好,快回去睡吧,等休息好了准备接你哥平安返家,我和你三叔这就去诏狱,你休息好了多陪陪你娘亲。」 吴暇玉辞了父亲和三叔,回到自己屋里乾坐,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母亲身边的丫鬟玛瑙过来找她说李校尉送供春壶来了,夫人叫她去前厅见客,於是吴暇玉挪着步子来到前厅,母亲和二婶正和李苒说话。 李苒见了她立即起身拱手,客客气气道:「属下见过吴小姐,供春壶送到,您验验?」 吴暇玉瞥了眼桌上的红锦包的礼盒,「不了,李校尉亲自送来,有劳了。」 「哎,这是穆大人对小姐您的一份心意,属下自然要送到。」李苒说完,弯着眉眼笑看眼前的吴暇玉,原来大人昨晚念叨的吴暇玉就是这位,今晨一见果然是位清秀佳人,只是气质过於清冷,说话也是不紧不慢、不冷不热的,看不出明显的感情波动。 李苒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大人对人这麽上心,说句不好听的话,吴大公子能出狱全是托您的福气,既然穆大人看中了您,捏着吴大公子的命要你们吴家主动上门虽然是个法子,可是相中的女子,哪有未入门先伤了对方的心的呢?所以便卖了个人情,希望吴小姐万万把大人这份心意记在心上。」 吴暇玉微笑,「李校尉对穆大人真是了解呢。」 李苒呵呵笑了笑,算是默认。 方氏听李苒和女儿一问一答,但话里话外说的都是穆锦麟对女儿没安好心的事儿,越听越气,对李苒下了逐客令,「李校尉若是无其他事,小女身子不济不便久谈。」 李苒哦了一声,当即躬身道:「属下告辞,吴夫人和吴小姐好生休息,日後还有打搅的日子,属下不急一时。」说完又呵呵笑了声才走了。 方氏跟见了鬼似的对吴暇玉道:「我的心头肉,你可不能嫁过去,娘听说穆锦麟後院的女人多的数不过来,你去了若是挨了欺负、受了冷落该怎麽办啊?」说完看向和自己透漏这些消息的许氏,「是不是?她二婶。」 许氏苦着脸点头,「听我家兄弟说穆锦麟虽未娶妻,但有妾十三人,其他有染的院内歌姬、丫鬟更是不计其数,他长暇玉五岁,今年不过二十有一,在他这个岁数就有这麽多女人真真吓人。」有的男人努力一辈子也不及他目前数量的十分之一。 「呵,不奇怪。」吴暇玉苦笑,自己和他只有一面之缘,都没说几句话就盯上来,必然求的是色,所以按照这个秉性,他有多少女人都在情理之中。 方氏哭丧着脸哀哀的道:「真是造孽,好端端的惹上了这活阎罗,以咱们家这地位,你嫁过去只能做个妾,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做妾哪有一天好日子过啊。」说了两句遍体透寒,彷佛真看到了女儿被其他女人欺负到惨不忍睹的样子,一咬牙对吴暇玉道:「你放心,我去跟你爹说,绝不让穆锦麟得逞。」 吴暇玉只能祝母亲成功,但就她判断,希望渺茫。 许氏默不作声,大概和吴暇玉想的一样。 「娘,现在要紧的是确定大哥平安无事。」来到这个时代後她越来越清楚,女人想要反抗,死最有效果,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方法,但实际不等於悲观。 方氏这才坐下,与许氏和吴暇玉一起等吴澄玉的消息。 未时,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杂,待近了,能听清「轻点、扶好大少爷、去告诉夫人」这样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方氏便赶紧扑了出去,许氏紧接着也赶了出去。 吴暇玉在门边看了眼,外面乌泱泱的都是人,根本看不到大哥人在哪里,她现在挤上去也是白搭,便在屋内又坐了会,准备等人少些了再去探望大哥,却不想很快得到浮香传来的消息,说祖父大人已经给大哥下了禁足令,关在静园不许任何人探望。 在这个家,吴再林的命令就是圣旨,任谁也不敢反抗,还没和儿子看上几眼就被分开的吴敬仁和妻子方氏,傍晚时分在屋内唉声叹气,方氏拿帕子抹了眼泪,看着窝窝囊囊的丈夫,气不打一处来,「你哭什麽?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吗?看不成澄玉,你只管去看小孟翔好了。」 吴敬仁啧嘴,「你瞧瞧你,怎麽又说起这件事了?澄玉在狱中不知被什麽怪虫咬了,现在满身是疹子,等天黑了我丢付五味消毒饮进院,让红雪熬了给他喝。」指节敲了敲桌面,「眼下这才是要紧的。」 见丈夫就是不面对事实,方氏恼然站起来怒道:「我每次跟你说这事,你都扯上澄玉!我只问你,我说的对是不对?德济号的小孟翔骨子里到底姓不姓吴?」 吴敬仁的嘴巴如缺水的鱼一般的一张一合,然後盯着妻子道:「是。」 方氏听罢颓然跌到椅子上,捂着眼睛,浑身抖个不停。 吴敬仁见妻子只身子颤抖却不出半点声息,担心的走上前,「惠箐,你不要紧吧?」不等伸出去的手触到妻子的肩膀,就见对方蹭的一下站起来,冲到门口喊道:「来人,去把小姐请来!」 「你干什麽呀?关暇玉什麽事?」吴敬仁扯回妻子,朝外面吼了一嗓子:「不用叫小姐过来了!」 方氏含泪恨道:「自己做的事还怕儿女们知道?做都做了,怕什麽?澄玉和暇玉早晚会知道,你还能藏一辈子?」 「要说也不是现在,澄玉刚放回来,这会被禁足正难受;暇玉被穆锦麟盯上了,估计心里正痛苦呢,你还给他们添乱,有你这麽做娘亲的吗?」 方氏震惊了,丈夫怎麽能说出这番话?敢情错的还是她了?等清醒过来便哇的一声哭开,对丈夫连撕带扯,「你个没良心的,我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麽个东西!」 吴敬仁咬着牙任她打,生生挨了顿粉拳,待妻子打累了才呷了口茶道:「天黑得差不多了,我去抓药偷偷给澄玉送进去,你在屋内别嚷,把人招来发现我不在就露馅了。」说完藉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溜出院子,到厢房存药的地方抓了付五味消毒饮所需的药材,顺便拿了花椒和盐巴一并包好,拎着向静园潜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