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相盼妻归》 序言 【作者简介】 香弥 我出生在夏天,属于一个热情奔放的星座,但是朋友们却都不觉得我像是那个星座的人, 因为我既不热情、也不奔放,我比较内歛,不太会将情绪流露出来,也很不擅于表达自己。 有朋友说我习惯于把自己藏起来,不懂得外放,我也觉得是这样,最近正在努力尝试改变, 希望有一天,不会再有朋友怀疑我—— 「你是狮子座的啊,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编辑推荐 阻止你犯傻是我一生使命】 莫名穿越的女主为阻止男主谋朝篡位,竟重生了八次, 所幸在最后一次重生时,总算成功混进了男主的丞相府, 而在与男主的相处中,女主发现他并非自己以为的大奸臣, 男主也在暗暗观察女主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女主如何完成任务,重生经历中的好笑惨事, 如何与男主相知相惜及相恋,等你一起来发掘! 第一章 【第一章】 京城玄武大街上,各式酒肆饭馆林立,大江南北的各种珍馐与好酒好茶,在这里都能尝得到。想吃山珍的可到百味楼,想尝海味可去海涛阁,想喝好酒,则可去寻醪斋,想品好茶,可去沁茗苑,简言之,只要花得起银子,在这儿没有尝不到的美味佳肴。 此时正值中午时分,前来玄武大街用饭、饮酒、品茶的人相当多,十分热闹。 原香馆位于百味楼对面,是家茶馆,在京城名气虽不如沁茗苑大,但来此品茶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金多福坐在二楼靠窗的一处雅间里,两只丹凤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百味楼。 从她到这里,已经饮了两壶热茶,前两天下了场大雪,今日虽放晴,却也冷得让她直打哆嗦,不时张嘴朝被冻得冷冰冰的掌心呵气,又搓了搓手,以免待会儿手指僵硬可就麻烦了。 看了半晌,都没瞧见她等的人来,她有些焦躁紧张的喃喃自语,「怎么这么久还不来,莫非是我的消息错了?」 她低头瞟了眼缚在小臂内侧的一柄袖箭,这是她特地找人打造的,为了今天要做的事,她已暗自练习一个多月,倘若那个人不来,这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她已失败七次,不能再失败,她受够了这一切,再待下去她会疯掉,她要回去。她决定再等半个时辰,那家伙若是还不来,她就直接杀到他住的地方堵他,无论如何今天她一定要解决了他。 下定决心后,金多福深吸几口气,继续紧盯着底下看。 少顷,看到两顶官轿从玄武大街那一头徐徐而来,金多福不由得屏住呼吸,神色激动的站起身,迅速举起手,将袖箭瞄准那两顶官轿。 两顶官轿停在百味楼前,两名年轻男子分别下了轿,其中一名身穿墨色大氅的男子映入她的瞳眸,她顿感心跳剧烈加快,随即将袖箭瞄准他。 她这辈子没杀过人,这是第一次,她紧绷着脸,努力稳住微微颤抖的两条腿。 手指轻扣袖箭上的机括,她屏住气息,准备要射出箭矢。 就在这瞬间,那男子忽然回过头来,她瞥见他那黝黑得宛如深渊的双眼,瞄准他的手莫名一颤,手臂一歪,射出的箭偏了方向。 金多福心头一惊,下一息,变故陡生,几名蒙面黑衣人突然窜出来,其中一人举剑正要刺向那名身披墨色大氅的男子时,就这么好死不好的被她发出的袖箭给射中,整个人重摔倒地不起,随即她听见下方有人大喊—— 「有刺客,保护蒋世子和丞相!」 数名随行的侍卫上前拦下那几名前来行刺的蒙面黑衣人。 金多福惊讶的瞪着底下那些和侍卫战成一团的刺客,她万分希望这些刺客能一举杀了魏遐之,如此一来就无须她再动手。 她紧张的探到窗边看了片刻,发现那些侍卫们似乎技高一筹,那几个刺客已有两个被制伏,其他几个似乎也不敌。 「怎么这么没用?」她着急的骂了句,接着想到正好可以趁乱射杀魏遐之,她连忙抬目搜寻,却四处都找不到魏遐之的人影,怕是已进了百味楼。 她有些懊恼,要是错过今天的机会,以后再要有可就难了,这么一想,她顾不得其他,赶紧下楼,准备进百味楼找人。 不料,金多福刚步出茶馆,一名刺客手里的刀,被一名侍卫打得脱手飞出,她瞠大双眼,看着那柄亮晃晃的刀迎面而来,她来不及退避,本能的将脑袋微微一偏,下一瞬,她眼前一黑…… 「……听说这姑娘是被刀柄给砸到,这才厥了过去。」 「她也真是命大,要是砸到她的是刀尖,这姑娘小命恐怕就不保了。」 「也不知她是命大还是倒霉,刺客行刺咱们丞相大人,偏教她给遇上,还被打飞的刀给砸得昏迷不醒。」 躺在床榻上刚醒来的金多福,听见不远处传来说话声,她缓缓睁开眼,侧首看过去,见到两名穿着青绿色衣裳的丫头正站在房门口说着话。 「我听说从她身上搜出一柄袖箭,这姑娘说不得是那些刺客的同伙呢!」 「我听卢三说,这姑娘先前可是射杀了其中一名刺客呢,她若也是刺客,这会儿早就被关进牢里,哪能被带回咱们丞相府,还给她请大夫,你说是吧?我还有事要忙,环儿,你好生照看她,等她醒了,去禀告赵总管一声,丞相大人要见她,我先走了。」 听她们说完话,瞥见其中一名姑娘走进房里,金多福赶紧闭上眼,继续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同时暗暗摸了摸左手小臂,原先绑在那里的袖箭果然被拿走了。 从适才那两名丫头所说的话,她约略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她推测她在被那柄刀给砸昏之后,可能是她摔倒时,藏在衣袖里的袖箭露了出来,被那些侍卫给发现,而从最先被她误杀的那名刺客身上所中的箭,不难推断出那箭是她所射。 她懊恼得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要不是她不小心射偏了,说不得魏遐之就被那刺客给杀了。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自责也无用,她乐观的想,正因为她误射那个刺客,她不仅没被当成同伙,反而被带回丞相府。 这真是……太好了! 虽然先前错失机会没能射杀魏遐之,但是能住到丞相府来,就表示她还有机会能接近他,何愁杀不了他? 算起来这是第八次了,想到好不容易才得到这样的机会,金多福都忍不住要为自己掬一把心酸泪。 这一次她应该能回去了吧?思及自己莫名其妙被拖来这个书里的世界,她真的很想咬人。 她原是体育大学大三的学生,元旦那天与好友相约去逛一间新开的购物商城,她先到,便在相约的许愿池旁等好友。 她站在池边,因等得无聊,便从包包里拿出已经看了一大半的小说,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吐槽道:「那几个皇子还真是笨,斗到最后全都死光,满朝文武竟然也脑残得想不出办法来,只能眼睁睁坐视那个大奸相谋朝篡位,要是换成我,随随便便都能想出一堆办法来阻止他。」 她自言自语的刚说完,突然被人撞了下,整个人冷不防摔进许愿池里。 吃进了好几口水,她浑身湿漉漉又狼狈的从水里爬起来,气恼得骂道:「是哪个王八蛋撞我?!」 她抬眼要找那个害她摔进许愿池的罪魁祸首时,忽然察觉自己手里似乎抓了个什么东西,她抬起手一看,是一枚金黄色的铜钱,上头刻着「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几个字。 她正奇怪这枚铜钱是哪里来的时候,眼前一片七彩光芒闪过,她就来到了这个小说中所写的大雅王朝。 在她穿过来时,听见一道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中性嗓音在她耳边说—— 「汝须阻止丞相谋朝篡位,登基为帝,方能返回原来之处,否则汝将于此方世界,一再往复、轮转不休。」 什么鬼话!刚开始她压根不信,觉得不是自己幻听了,就是在作梦,要不就是有人在整她。 一直到经历了几次惨事,她才明白过来那番话的意思。 也就是说,她若是无法阻止丞相篡位,她就会在这个世界里一再轮回,重生到元旦那一天,且时间一直在往前走,并非回到原点。 第二章 这已经是她第八次重生了,也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八年。 每一次她都在元旦那一天,重生在不同人身上。 第一次刚来到这个世界,她附身在一个刚产下孩子的产妇身上,因为是个小妾,生的又是女儿,不受婆婆重视,偏偏丈夫外出不在,她糊里糊涂的,不知是被大老婆还是其他小妾给下了毒,不到三天便一命呜呼。 第二次,她重生在一个纨裤少爷身上,她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适应自己变成男人,怎料原主先前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某天在路上被仇家给堵到,害她一刀被刺死。 第三次,她是个婢女,服侍一位老太太,那老太太天天吃斋念佛,倒也不难伺候,所以这次她活得长了点,约莫三个月,而她之所以会死,是因为老太太有个当官的儿子,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触怒皇上,被满门抄斩,连她这个家生奴才也跟着被一块被押到刑场砍了头。 经过这三次,她终于了悟,当初听到的那些话不是逗着她玩,如果她完成不了任务,就真的别想再回到现代,还得在这书中的世界一再轮回重生。 第四次重生后,她认真的开始想办法该如何阻止那个奸相登基,但是冥冥中把她拉到这个世界的人,根本就不想她完成任务吧,竟然让她重生成一个两眼双盲的少爷! 好歹让她成为一个大臣或是将军啊,变成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她要怎么阻止奸相谋反?虽然家里有钱,但她能做什么啊,别说接近奸相了,连看他都看不到。 还好她有一个疼爱她的大哥,而她这位大哥还是个武将,在她得知这位大哥竟然认识奸相时,她千方百计磨着他,请他带她去见奸相一面,然后……在她下轿子时,被一匹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马给撞倒,就这么被马给踩死。 金多福在忆及前面几次的死况,摸着当时被马给踩到的胸口,觉得浑身都痛起来,一对柳眉紧紧拧着。 环儿正好望向她,瞥见她睁开了眼,叫道:「噫,姑娘你醒了。」 金多福这才发现自己想着想着,倒忘了装晕,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与那个丫头大眼瞪小眼。 见她呆呆的瞪着自己,环儿关切的问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金多福一脸茫然的望着她,然后用惊疑不安的语气问道:「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丞相府,我叫环儿,姑娘既然醒了,我这就去禀告总管,丞相大人要见你。」 见她说完,提步就要往外走,金多福急忙喊住她。「等等。」 环儿停步回头,「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金多福清秀圆润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旁徨无措的表情,「那个……我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你可知道我是谁?又怎么会在这儿?」 环儿惊讶的低呼一声,「你不知道自个儿是谁?」 「唔。」金多福用力颔首,一边抬手摸着先前被刀柄砸到的地方,拧着眉道:「我的头很疼,什么都不记得,也想不起来自个儿姓啥名谁,这位姊姊可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怎么会这样?」环儿仔仔细细端详她几眼,忖道:「莫不是你脑子被那刀给砸坏了?你等等,我这就去禀告总管,再给你请大夫来瞧瞧。」说完,她提步匆匆离去。 房里只剩下金多福一人,她摸着还隐隐作疼的左额,丰润的双唇微微弯起,这样一来,她就暂时不用交代她为何会暗藏袖箭,还射死了一名刺客的事。 这次难得能登堂入室,说什么她都要赖在这里,然后再伺机而动。 没等太久,环儿便领着一名身量微胖、约莫四十的男子,和一名蓄着山羊胡子的大夫走了进来。 大夫替金多福号了脉,再问她几句话,见她满脸惊惶的摇首,表示什么都想不起来后,大夫对着男子说道:「赵总管,这姑娘约莫是脑子受创,患了失魂症。」 「失魂症?那可治得好?」赵总管询问。 「这失魂症有些棘手,不好治,有人一辈子都无法痊癒,也有人几日便能复原,我开帖药方给她试试。」 「有劳张大夫。」赵总管等大夫开好了方子,将人送了出去后,连忙将此事回禀自家主子。 「怎么办,我会不会一辈子都记不起来自己是谁?」金多福紧抓着环儿的手,表情显得极为害怕无助。 环儿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姑娘别着急,大夫适才不是也说了,也许过几日你便想起来了呢,我去沏杯热茶给你。」 见环儿离开,计谋得逞的金多福兴奋的握起拳头,这是她这八次重生以来最接近奸相的一次,她相信这一次她一定能成功阻止魏遐之谋朝篡位! 「不是说丞相要见我,怎么还不来?」 翌日,等了整整一天,仍见不到魏遐之,隔日一早,金多福忍不住试探的问着环儿。 环儿坐在桌前绣着手绢,头也不抬的回道:「兴许丞相公务繁忙,况且姑娘现下什么都不记得,纵使丞相见了你也无用,且也不知你的身分,连要送你回去也没办法。」 她被派来伺候这位患了失魂症的姑娘,这位姑娘身子无啥大碍,她也没啥事好忙,整日除了陪她说说话,就是绣绣手绢,十分清闲。 「环儿姊姊,那我能出去走走吗?」既然见不到魏遐之,金多福打算先将丞相府的格局弄清楚,万一日后要动手,才知道要埋伏在哪里。 「你一个外人不好在丞相府乱走。」 「可整日待在房里委实闷得慌。」 环儿是个好脾气的丫鬟,听她这么说,抬眼看向她,见她轻蹙着眉,一副凄惶不安的模样,心里一软,搁下手里的针线和绢帕,站起身道:「要不我陪姑娘到外头走走,不过不能走太远。」 金多福顿时舒开眉心,「谢谢环儿姊姊。」 环儿有些同情这个忘了自个儿是谁的姑娘,笑着说道:「我不过是个丫鬟,你不用这么客气,我瞧咱俩的年纪相当,你叫我环儿就成啦。」 金多福颔首应好,两人一块走出房里。 环儿只领着她在厢房附近一带走着,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对了,你不记得自个儿是谁,不过总要有个名字才好称呼。」 「名字?那我叫什么名字好呢?」 金多福正想把原本在现代的名字拿来用,还未开口,就听见环儿兴匆匆地说道—— 「不如我就暂时叫你红柿吧,你看可好?」她喜欢吃柿子,先前她手绢上绣的也是一枚柿子,便随口说了出来。 金多福嘴角微抽,虽然不满意这个名字,不过也没有反对,「好,那就多谢环儿为我取名,我就暂时叫作红柿。」红柿起码比这副身子的本名金多福来得好听一些。 据说金多福这名字是原主的娘取的,她娘原本是商贾之女,后来嫁进官宦人家为侧室,在上头的正室病死后,她被抬为正妻,可惜无福消受,不到一年也跟着病死,之后另一位侧室被抬为正妻,成为礼部侍郎金国柱的第三任妻子。 金国柱原有一妻两妾,与元配育有一子一女,原主的娘只生下她这么一个女儿,在她娘过世后,被抬为正妻的那个侧室也生有一子一女。 第三章 由于两个侧室先后被抬为正妻,所以金国柱的儿女全都成了嫡子、嫡女,当然也包括她。 她在女儿中排行老二,上有一姊,下有一妹,还有两位兄长。在金家那两三个月,她没少被金国柱那几个儿女算计,是靠着她前七次的经验,才能安好的活到现在。 他们想弄死她,一为财一为情,那两个兄长是为了她娘留给她的那一大笔价值不菲的嫁妆,而那对姊妹是为了一个男人——原主的母亲在生前为她定下的未婚夫,随安侯世子蒋疏静。 那日她埋伏准备射杀魏遐之时,蒋疏静就在他身旁。 其实金家早已家道中落,直到金国柱娶了原主的母亲为侧室,靠着她从娘家带来的大笔金银,在朝中上下打点,这才谋得了一个官位,这十几年下来,他没少送礼,这才一步步升到礼部侍郎。 金国柱虽说仅是礼部侍郎,不过他继承了父亲传下的子爵之位,金家也勉强跻身贵族之列,不过原主能与随安侯家结下亲事,却是因为原主的母亲与随安侯夫人是表亲之故。 随安侯世子蒋疏静被列为京城十大美男子之一,她曾见过他两次,确实不负盛名,生得芝兰玉树,丰姿俊逸,也难怪金雨翠与金玉云会为他倾倒,争着想嫁给他。 见她欣然接受了自己替她取的名字,环儿十分高兴,热络的挽着她的手,又道:「用不着同我客气,来,红柿,我带你去那里瞧瞧。」两人走在回廊上,环儿原是没想带她走太远,但她此时心情好,便替她多打算了几分,「也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自个儿的事,说不得还要在府里住上一段时间,喏,我带你将这内院逛一遍好了,你也好认认位置。」 「多谢环儿。」金多福正求之不得呢,说完,她瞟见回廊另一头有人过来,她抬眸望过去,一双丹凤眼倏地睁大。 环儿也瞧见了,赶紧拉着她退到一旁,在那人走过来时,躬着身子行礼,「奴婢见过大人。」行完礼,发现红柿竟呆愣愣的站着,环儿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提醒她朝自家大人行礼。 被她一扯,金多福回过神来,朝魏遐之福了个身。「见过丞相大人。」她缩在衣袖的手兴奋的紧紧掐着,来到丞相府的第三天,她终于见到魏遐之了。 魏遐之见她面生,观她衣饰也不像府里的下人,不免疑惑的道:「你是……」 跟随在他身后的贴身侍卫李耀平提醒道:「大人,这就是前日咱们带回来的那位姑娘。」 闻言,魏遐之颔首,打量她一眼,温声问道:「听闻姑娘不记得自个儿是谁,如今可想起来了?」这两日他无暇去见她,直到今日休沐才得了空,正打算去见她一面,没想到在这里先遇上了。 金多福怯怯的摇着头,「仍是没能想起来。」 「听大夫说,姑娘是因头部受伤患了失魂症,怕是一时半刻好不了,姑娘无须担忧着急,暂且在府里住下,我已派人在京里打听,看能不能找到你的亲人,届时再送你回去。」魏遐之语气温和的安慰道。 「多谢大人。」金多福垂下眼屈膝向他道谢,心里不由得想着,这人面容温雅俊美,但那眼神却宛如过尽千帆、历尽沧桑,再无温暖,只留下一片冰寒,看得她心底也无端跟着冷了起来。 「无须多礼,你若是想起什么,随时都可来告诉我,这段时间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府里的下人。」说完,魏遐之没有再多留,举步往书斋走去。 来到书斋,会先经过一处花厅,接着左侧是藏书室,右侧的房间才是书房。 进了书房,魏遐之瞥见旁边一个矮柜上,搁着先前从那姑娘身上搜出的一把袖箭,回头询问跟进来的心腹随从,「耀平,那姑娘这两日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他不怎么相信那姑娘在射杀了一名刺客后,竟会被那刀一砸就失了魂,忘了自个儿是谁,这事也未免太巧了。 「属下这两日派人暗中留意,那姑娘目前看起来尚无可疑之处,似乎真不记得自个儿是何人了。」 「继续派人盯着。」 李耀平应了声后,问道:「大人仍怀疑她是装的?可那天若非她一箭射杀那名刺客,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在他看来,不管那姑娘是何身分,终究是救了大人。 魏遐之语气淡淡地反问道:「你怎知她那一箭是要救我,抑或是要杀我?」 数年前他曾跟着已过世的爱妻学过一套拳法,这些年来他日日勤练,纵使他不能力敌刺客围杀,但至少还能及时避开朝他刺来的一剑。 闻言,李耀平一愣,「可她确实射杀了那名扑向大人的刺客。」 「若那箭再偏一些,只怕射到的未必是那名刺客,而是我。」当时他与那刺客之间只有一臂之遥,她究竟想射杀谁,不得不令他怀疑。 李耀平诧异的又道:「大人的意思是,她原本的目的也许是想暗杀您,结果误杀了那刺客?」 「不无可能。」 听完主子的话,李耀平皱起眉头思索,「难道是二皇子、三皇子还是五皇子,因先后拢络大人不成而怀恨在心,又为了不想让大人被对方所用,便派人来暗杀您,想毁了您?」只恨那些刺客都已自尽死了,他一时之间也无从查出幕后主使之人。 前几年太子在狩猎时,为追捕猎物坠马而亡,皇上因丧子之痛,身子已大不如前,又在得知七皇子奉命到边关犒赏三军时,被埋伏的敌军给炸死,原就有病在身的皇上,身子越发虚弱,从去年开始,病情越发沉重。 为了争夺储君之位,几位皇子争斗得越来越激烈,大人身为丞相,如若能得其相助,不啻如虎添翼,因此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曾先后意图拉拢大人为己所用,但大人却不为所动,表明不介入夺嫡之争,只忠于皇上,谁能成为皇上,他便效忠于谁。 数日前,二皇子和三皇子犹不死心,又再先后登门,被大人所拒,两人离去时皆显得面色不善,先前那场行刺,他怀疑是他们其中之一暗中命人对大人下手。 魏遐之倒是不急着查明究竟是谁派人行刺,容色淡然的吩咐道:「既然追查不到主使者,你再多加派些人手查探那姑娘的身分,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是。」李耀平领命退下。 在他离去后,魏遐之走到挂在墙面上的一幅肖像画前,画上是一名约莫二十岁的女子,身着一袭绦红色衣裙,外头罩着一件浅粉色纱衣,发上插着一支牡丹花玉簪,清丽的脸庞勾起微笑,一双秀媚的眼睛似是在看着谁,满眼掩不住的柔情密意。 他那寒冰似的眼神在望见画上的佳人时,转瞬间柔得宛如一汪春水,满眼的缱绻爱恋。 他抬手抚摸着画像,那温柔痴恋的神情宛如在抚摸着真实之人。 「你再等等,等我召集天下所有的奇人异士,就能再见你一面。」说着这番话的他,那张素来温润如玉的脸庞,表情癫狂炽烈得教人心惊。 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思念着已逝的爱妻,那刻入骨血里的相思和无法再倾诉爱意的痛苦,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将他折磨得都要疯了。 第四章 幸好他不用再等太久,他已暗中布署,只要再等几个月,再等几个月就好…… 金多福坐在房里的绣凳上,帮着环儿拨着丝线,一边向她打探魏遐之的事。 「听你这么说,丞相大人倒是个痴情人。」 「可不是,咱们大人今年不过才三十出头,年纪轻轻就成为位高权重的丞相,相貌又生得俊俏,即使是续弦,也有不少名门贵女想嫁给他,可全被大人给拒绝了,算一算自打夫人过世到如今都有八年了,每逢夫人的忌日,大人都会把自个儿关在房里三日呢。」 提起自家大人的痴情,环儿满脸敬佩和羡慕,要是日后她也能遇上这样一位对她情深意重的夫君,该有多好。 金多福先前是曾听说魏遐之与他已过世的妻子鹣鲽情深、十分恩爱,但她以为那不过是魏遐之故意命人渲染,刻意把自己塑造成痴情人的形象,好来欺瞒世人,如今听环儿这么一说,这事倒似乎是真的了。 她无法想像这位在书里虚伪阴狠,篡夺大雅王朝的奸相,竟会对一个女人如此痴情,不知是什么样的女人,竟能被他这样惦念不忘? 想到这里,她试探的又问:「想必夫人生得国色天香,才让大人对她这般念念不忘吧?」 环儿摇头,「我才来府里六年,也没见过夫人,不过听府里那些老人说,夫人模样是生得十分娇俏,听说她很会说话,常把大人哄得眉开眼笑。」她顿了下,又道:「据说大人还未贵为丞相的时候,虽是寻国公的嫡长子,但身子骨不太好,又不得国公爷看重,国公爷更疼爱他继母所出的那两个弟弟,大人在国公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可他娶了夫人之后,身子慢慢硬朗起来,与夫人的感情更是如胶似漆,脸上总是带着笑呢。」 听环儿这么一提,金多福想起第五次重生,成为宫中一名被冷落多年的妃嫔时,所听到的传闻。 据说当年寻国公因不喜魏遐之这个嫡长子,请旨想立二儿子为世子,以便日后袭爵,但皇上未允,还下旨训斥了寻国公一顿,直到魏遐之在妻子过世后,亲自上摺子请皇上立他二弟为世子,皇上这才允了此事。 但圣旨赐下不久,国公爷便病逝,而后不到一个月,某天深夜国公府发生大火,将整座府邸烧成一片废墟,魏遐之的继母张氏和两个弟弟都被烧死了,只有当时奉皇命外出办差的魏遐之逃过一劫。 京城里的人对这场大火议论纷纷,甚至还有流言指称那场大火是魏遐之暗中命人纵火所致,否则国公府那么多下人都逃出来了,他继母和两个弟弟怎么会活活烧死在屋里。 为此,魏遐之特地面见皇上,向皇上表明不愿继承国公之位,请皇上收回魏家的爵位,皇上经他再三恳求之后,允其所求。 此消息一出,震惊京城百姓,城里那些谣传他纵火谋害继母与弟弟的流言,也平息下来。 而后皇上开始器重他,几年间将他一个翰林院侍读,擢升为御史,再一跃成为吏部尚书,最后被提拔为一国首辅。 这段传闻与她看的那本书的内容大致相同,小说的内容大意是说,大雅王朝的皇子们在太子身亡后,趁着皇上病重之际,为争夺皇位陷入内斗,最后在奸相魏遐之的阴谋构陷下,这些皇子斗得两败俱伤,无一幸存,没多久皇上也驾崩了,只留下一位公主,奸相软禁公主,登上宝座,改朝换代,因倒行逆施,百姓苦不堪言。 书中的男主角是一名守城的小将,与他相依为命的兄长死于魏遐之的暴政下,于是他义愤的揭竿而起,反抗魏遐之的统治,而后救了从宫中逃出来的公主,两人一边谈恋爱,一边联手反抗魏遐之。 她没看到最后的结局,不过听同学提过,结局是男主角打败魏遐之,与女主角成为皇帝、皇后。 由于魏遐之只是书中的反派,并非主角,有关他以前的事,书里描述不多,魏家那场大火的真正原因,书里也未明确点明,但在看的时候,她也认为魏遐之应当就是主使者。 她还听说寻国公与张氏是青梅竹马,寻国公本想娶张氏为妻,却因父母之故,被迫娶了魏遐之的母亲过门,自己心爱之人却只能屈居侧室。 为此,寻国公对魏遐之母子十分不喜,偏宠张氏与她所生的儿子,在正妻死后,即刻抬了张氏为妻,让两个庶出的儿子也变成嫡出。 仗着寻国公的宠爱,张氏和两个儿子在外人面前对魏遐之关怀备至,但暗地里却处处算计排挤他,就连为他议亲,都刻意安排他娶一个病弱的女子,而那女子还未过门就先病死了。 后来,魏遐之无意间邂逅一个平民之女,对她一见倾心,执意想娶她为妻,但门不当户不对,寻国公本来不答应,毕竟他再怎么不喜魏遐之,到底是他儿子,寻国公仍想替他娶一个配得上他身分的贵女为妻。 最后似乎是在张氏与其两个儿子的极力说服下,寻国公才答应这桩婚事。 如今再对照环儿所言,金多福才有些相信魏遐之是真的对妻子一往情深,不在乎她的出身,执意娶她为妻。 原本莫名其妙被拖来书里的世界阻止魏遐之篡位,她对这个魏遐之一直充满着怨气,现在知道他竟是一个痴情的人,怨气倒是消减了几分。 不过她还是不会心软,不杀了他,她就没办法回到自己的世界。 就像第五次重生成为妃嫔那时,为了阻止魏遐之登基,她曾暗中散播一些流言,暗指魏遐之有谋朝篡位之心,想让皇上提防他,结果就在那些流言在宫里散布开来的时候,魏遐之为了避嫌,竟然向皇上辞官,以表明心迹。 也不知皇上是怎么回事,竟那么信任他,非但不准他辞官,还命人彻查那谣言的出处,最后查到她头上来,她被冷落多年,可到底仍是皇上的妃嫔,她没被杖毙,也没被砍头,但被赐了一条白绫,让她自我了结。 她不肯,最后是两个嬷嬷拿着那条白绫将她活活绞死。 金多福摸了摸颈子,想起当时被勒得窒息而死的情景,仍心有余悸。 思及先前经历的各种死法,她没崩溃发疯,已经算是意志坚强,但再继续下去,她实在没把握自己不会真的疯掉。 想了想,她一把握住环儿的手,说道:「环儿,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想见丞相。」 【第二章】 提出见魏遐之的要求之后,傍晚时分,金多福被带到书斋的花厅里,花厅的墙上挂了些字画,但她有些紧张,无暇细看。 魏遐之端坐在椅子上,瞧见她进来,温声询问,「姑娘想见我,可是想起了什么?」 金多福摇头答道:「我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自己是谁,不知家在何方,心里很是慌张不安,虽然大人好心收留,可咱们毕竟非亲非故,我不能仗着大人的心善,在府里白吃白住。」 魏遐之淡淡觑她一眼,劝慰道:「姑娘无须介怀,府里多个人,本官倒还养得起,姑娘只管安心住着就是,你也莫要着急,说不得再过几日就能想起以前的事。」 第五章 「大人仁义,如此厚待于我,我很感激,如今我的身子已无恙,希望能在府里做些事,以报答大人的收留之恩,盼大人能成全。」金多福垂下眼,不想再直视他那冷若寒冰的双眼,那眼神让她看了不仅觉得冷,也觉得刺目。 见她坚持,他也不再多劝她,顺着她的话道:「看来我若不答应找些事给你做,你是不能安心,也罢,说不得让你做些事,反倒能帮你早日恢复记忆,那你就自个儿看着想做什么,再告诉赵总管一声,让他给你安排吧。」 一听他答应了,她欣喜的抬眸看向他,「多谢大人,以前的事我也不记得了,但沏茶递水这些事我做得来的。」见第一步计划成功,她赶紧再进一步说道:「大人若是不嫌弃,我愿意在大人身边服侍。」 魏遐之应了声,「若你不觉委屈,便随你吧。」他倒要看看她究竟是真失了魂抑或是假的。 离开书斋后,金多福回到房里,刚好环儿不在,她高兴得振臂欢呼了声。 太好了,能接近他了,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找机会下手! 想到魏遐之一死她就能回到现代,她忍不住喜上眉梢。 金多福原以为她能到魏遐之身边端茶递水,没想到赵总管却领她到马房来。 「大人说姑娘想找些事做,但府里的差事都有人做了,一时半会儿我也找不出其他的事儿来给姑娘做,眼下只剩下打扫马房和清理茅厕还缺人,但茅厕那种肮脏地方怎好叫姑娘去清理,所以才带姑娘来马房这儿。这儿的活不重,平日里只要喂马吃草料,替它们刷刷毛,清清马粪就成了。」赵总管笑呵呵地说道。 她望向那几匹高大的骏马,接着不敢置信的瞪着赵总管,「你让我照顾这些马,可我……」 她话还未说完,赵总管一句话就把她接下来的话给堵死了—— 「难道姑娘更想去扫茅厕?」赵总管说这话时,福态的脸上还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金福多暗暗磨牙,不扫马房就得去清茅厕,这死胖子分明是故意刁难她,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吞下这闷亏,强挤出一抹笑回道:「没那回事,不过是照顾几匹马而已,没什么,赵总管放心吧,我做得来。」 「那就劳烦姑娘了。」赵总管笑了笑,摆摆手走了。 金多福拼命告诉自己莫气莫气,此时的忍耐,都是为了美好的将来! 她不知道让她来打扫马房是魏遐之的意思,还是赵总管自作主张,但她不会被吓跑的,想她第六次重生成为青楼老鸨,都能坚强的挺过去,照顾几匹马,不过是小菜一碟。 赵总管离开后不久,来了一个个头瘦小、约莫三十来岁的下人,教她怎么给马儿准备草料、怎么洗马、怎么刷毛、怎么铲马粪。 金多福很认真的记下来,一边找机会与他攀谈,「感谢大哥你说得这般详细,否则我还两眼一抹黑,不知该从何做起呢。」 见她好言好语的道谢,瘦小的男人语气不免热络了几分,「我叫黄五,这府里的人都唤我老五,你也莫叫我大哥,叫我老五就成了。对了,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怎么会被派来打扫马房?」 她见他年纪比自己大,叫了声「五哥」,接着说明自己为何会被派来打扫扫马房的原由。 黄五听完,说道:「原本打扫马房的是蔡伯,不过他这两日病了,马房没人清理,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他是丞相府的马夫,蔡伯不在,平日里丞相不用车的时候,他闲着也没事,这两日都是他帮着打扫马房,没想到赵总管今儿个会派个姑娘来做,不过先前赵总管找他过来时交代了,别把这事告诉她,只教她怎么做就成。 他心忖这姑娘多半是哪儿得罪了赵总管,才会被派来做这差事。 「那我先多谢五哥了。」金多福说完,开始伺候那几匹马,她先备好草料给马吃,再给它们换上干净的水。 丞相搭轿子上朝去了,黄五闲着无事,索性就在一旁搭把手。 金多福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这么说,五哥是一路跟着丞相大人从国公府来到丞相府的。」 魏遐之上书自请收回爵位后,被大火烧成废墟的国公府因是御赐,也一并被朝廷收回去,之后魏遐之便另购了现在的这座宅邸居住。 「没错。」提起以前的事,黄五说道:「我跟了大人十来年了,想当年大人在国公府时,可没现下这般风光,那时国公爷偏宠二少爷和三少爷,大人的性情又十分温善,处处忍让,在国公府里没少吃二少爷和三少爷的亏,说来大人的改变,还是在娶了夫人之后。」 「你说的夫人,是大人那位过世的夫人吗?」 「大人除了那位夫人,可没再有其他的夫人,大人能遇到夫人,也算是大人之幸,可惜夫人红颜薄命,走得太早。」他感叹道。 听出黄五在提起那位夫人时,语气里透着敬佩和怀念,金多福附和道:「那位夫人想必是极好的。」 「夫人是平民出身,倒也称不上是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可她从不打骂下人,对咱们下人十分宽善,在二少爷和三少爷欺负大人时,还会替大人出气。别瞧她娇娇柔柔的模样,她骂起人丝毫不留情,有一回她当着国公爷的面狠狠责备两位少爷,把两人给骂得抬不起头来,连国公爷都差点给气出病来。」 提起这段往事,黄五说得滔滔不绝,「夫人还教大人一套太极拳法,让大人原本有些羸弱的身子渐渐强健起来,我记得其中几招是这么打的。」他一边比划着曾见主子练过的其中几招拳法。 金多福原以为他说的太极拳法是与她知道的那套太极拳同名,但在见到黄五比出的那几个招式之后,她不由得怔住了,虽然他的姿势不太到位,但她一眼就认出那是杨氏太极拳中的几式。 她在大学时是射箭国手,教练精通太极拳,在教他们射箭之余,也抽空教了他们杨氏太极拳。 她练了之后,发现气更足,下盘和双手也都变得更稳,因此一直持续在练,练习一年之后,她在大二时参加亚运,夺得了金牌。 在她得到金牌后,教练送了她一套袖箭当贺礼,据说那袖箭是仿制明朝传下来的,十分精巧,她还曾研究过它的构造。 这也是她会选择用袖箭来暗杀魏遐之的原故,她无法随身携带一把大弓,所以私下画了图,偷偷找铁匠打造了那柄袖箭。 黄五记得的招式不多,比了几招便停手,见她瞪着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他摸着下颚,得意的咧着嘴。「难道是我打拳的姿势特别爷儿们吗,瞧你这丫头都看傻了。」 闻言,金多福噗哧笑出声,讨好的回了句,「没错,五哥可是真爷儿们!」接着她试探的问道:「对了,五哥,你适才说这套拳法是丞相夫人教丞相的,那你可知夫人是打哪儿学来的这套拳法?」 「哎,我一个下人,哪里好过问。」 黄五才刚说完,就见有个家丁来找,黄五朝她摆了摆手,跟着那家丁走了。 金多福在马房里忙了一整天,日落时分准备回暂住的厢房休息。 第六章 途中恰好见到环儿与几名婢女凑在一起,她走过去想找环儿,刚好将她们的对话听了去—— 「唉,真羡慕采霏姊姊和紫瑛姊姊她们能在大人跟前伺候,每回蒋世子来,都能借着给他端茶递水时,偷看他两眼。」 「我也想去瞧瞧蒋世子,即使一眼也好。」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丫鬟满脸羡慕的说。 「听说金家二小姐与蒋世子今年八月就要成亲了,全京城还未出嫁的姑娘家哪个不嫉妒她啊,也不知道她何德何能让随安侯府看上了。」 「可不是,我听说金家二小姐模样可长得不怎么好,大饼脸塌鼻子绿豆眼,哪配得上蒋世子,我真替蒋世子不值。」有个丫鬟很替蒋世子抱不平。 听到这里,金多福摸摸自个儿的脸,她是有张圆圆的脸,说不上美艳绝伦,但也算清秀可爱,还不至于那么丑吧?果然女人在面对情敌时,都是毫不留情的加以丑化啊。 接着她听见有个丫鬟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说—— 「我有个表姊在金家做事,前两日我回家时,恰好遇见我那表姊,她说金二小姐失踪了呢!可一个未嫁的闺女突然不见踪影,说出去总不好听,这几日金家派了些人私下里在找她呢。」 「这好端端的,金家二小姐怎么会失踪了呢?」环儿讶异的问道。 「我表姊说金家大小姐和三小姐都争着想嫁给蒋世子,也不知是不是……」这丫鬟说到这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打住话没再往下说。 其他丫鬟里有人猜到她的意思,惊讶的接腔,「你的意思是,金二小姐已被人害了?」 有个丫鬟撇了撇嘴说道:「这种阴私事在高门大户里还少见吗?上个月杨尚书家的三公子私通他二嫂,被他大哥给撞见,结果杨家二媳妇没隔两日就得了急症死了,难道还真这么巧不成?」家门不幸,杨家自然想瞒下,但府里的下人嘴不严,泄了出来,如今京城里不少人都知道这杨三公子干的丑事,暗地里没少嘲笑杨家,而那位二少奶奶的娘家也没敢追究,毕竟是自个儿的女儿失节不贞在先。 「说来说去,还是咱们丞相府里最干净,没那些肮脏事。」有个丫鬟有感而发。 「咱们大人自夫人死后,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这般深情的人世间少见哪。虽然蒋世子出身显贵,又有着难得的好相貌,但若要让我选,我倒情愿嫁给大人。」这丫鬟一脸钦慕的说道。 一个丫鬟笑骂道:「你少作白日梦了,咱们什么身分,连给大人和蒋世子暖床都不够格呢!」 就在这时,另一头的书斋花厅里,魏遐之也正与蒋疏静说着话。 贵公子蒋疏静此时跷着二郎腿,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浑然不见一丝平日里的风姿仪态,埋怨的叨念道:「你说我娘是被雷给劈了,还是吃错了药,非要让我同那金家二小姐订亲,要是那金家二小姐是个绝色佳人也就罢了,可她要美貌没美貌,琴棋书画还样样不通,你说,让我娶一个这样的女子回家,岂不是来折我的寿吗?」 他与魏遐之虽然相差了十来岁,但魏遐之的母亲是他姑姑,两人算是表兄弟,他自小就爱跟着魏遐之,长大后与他也甚是亲厚,闲暇时常来找他。 魏遐之刚下朝回府没多久,这位表弟就找上门来诉苦,他有些不耐烦,敷衍的劝了他几句,「你若真不喜欢她,不如去求你娘把这亲事给退了。」 蒋疏静烦躁的敲着一旁的茶几,「当初同我娘定下这婚事的是金二小姐的娘,如今她娘早已过世,这会儿去退亲似乎有些不厚道。」说来金二小姐的母亲罗氏与他母亲也算是表亲。 罗家数代经商,家大业大,历来亲戚中只要有成材的,罗家都愿意花银子来栽培,他外祖父便是在罗家多年的资助下考上功名,外祖父进入官场后,每年罗家都会送上丰厚的年礼,单是那些年礼,就足够外祖父一家数十口一年的嚼用。 他母亲当年之所以能嫁给他父亲随安侯做填房,说来也多亏罗家,罗老爷交游广阔,与他爹也相识,在得知他爹有意续弦,便穿针引线,帮他母亲说了媒。 他母亲感念罗老爷的恩情,当初在金多福的母亲找上门来,有意替女儿结亲时,这才会给他定下这门亲。 虽说眼下金多福的母亲已过世,但她外祖父罗老爷还活着,俗话说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这亲可不好退。 「既然如此,那你就依你母亲的意思,把人给娶回家供着就是。」在魏遐之看来,他既没胆子退亲,就只能顺从母命将人给娶进门,说完,他低头批阅带回来的几本摺子。如今皇上病重无法上朝,朝廷里重要的摺子都须经他过目批示。 「我这不是不想娶吗?我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拿拿主意,想想有什么办法能推掉金家这门婚事。」 「那金二小姐当真长得那么丑?」 「要说丑倒也不至于,她生了一张圆脸,丹凤眼,鼻子也不够挺,嘴巴有些大,那模样勉强算是清秀,不过你瞧瞧本世子这张脸,若非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丽,哪里配得上我。」蒋疏静仰起下颚,他对自个儿的相貌可是非常骄傲得意的。 听完他的形容,魏遐之眼前浮现一个人的模样,他抬起眼看向他,问道:「金二小姐脸上可还有什么特征?身量多高?」 「没什么特征,就是一张脸圆如满月,她的个头差不多到我这儿。」蒋疏静站起身,比了比自个儿的耳垂,比完后纳闷的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魏遐之略一沉吟,叫来侍婢吩咐道:「去请红柿姑娘过来。」 他先前从李耀平那里得知,因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便取红柿这个名字来暂代。 侍婢应了声,领命去请人。 「红柿姑娘是谁?」蒋疏静不解地问道。 「就是那日咱们在百味楼遇刺,被刺客的刀砸昏的那位姑娘。」当时他和蒋疏静已走进百味楼,而后侍卫将昏迷不醒的她直接带回府里,所以蒋疏静并未见到她。 「你让人找她来做什么?」蒋疏静不明所以。 魏遐之解释道:「她被那刀给砸得失了魂,不记得自个儿是谁,这京城里的姑娘你知道的比我多,看看能不能认出她是哪家的姑娘。」 另一厢,唤作紫瑛的侍婢过来找金多福,得知魏遐之要见她,金多福便随她过去。 途中她想起适才听见环儿她们提起蒋疏静来找魏遐之的事,她担心会遇上他,被他给认出来,连忙向她探问蒋疏静是否还在魏遐之那儿。 「紫瑛姊姊,听说蒋世子先前来了咱们府里,可走了?」 以为她同府里其他那些丫鬟一样,爱慕蒋世子的好容貌,紫瑛有些瞧不上她,冷着嗓音回道:「蒋世子还在大人那里。」 一听,金多福走了两步后,忽然捧着头哀叫了声,「哎哟。」 见她这般,紫瑛蹙眉问道:「你这是怎么啦?」 「我……我的头突然很疼。」金多福两手抱着脑袋蹲了下来,圆脸皱成一团,好似真的非常痛苦。 「怎么会这样?」 第七章 「紫瑛姊姊,我这头实在疼得不行,怕是没办法去见大人了,能不能劳烦你同大人说一声?」金多福按着脑袋,一边呻吟一边说着。 「这……好吧,那我找人先扶你回去歇着。」紫瑛叫来一个丫鬟扶她回去,再迳自去向主子覆命。 听了侍婢的回禀,魏遐之点点头表示知道后,便让她退下。 这时李耀平求见,进来后,见蒋疏静也在,朝他施了个礼,「见过世子。」 见他似是有话要向魏遐之禀告,蒋疏静识趣的起身告辞,「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 待他走后,李耀平马上禀道:「大人,属下打探到一个消息,据说金家二女儿日前忽然失踪。」 「你说的可是礼部侍郎金国柱的女儿?」 「没错,属下打听过那位金二小姐的面貌,似乎与红柿姑娘颇为相似,您看她会不会就是金家二小姐?」 魏遐之微一沉吟,嘱咐道:「这事先别声张。」在他召红柿过来见蒋疏静时,偏这么凑巧,她头疼不能见客,倘若红柿就是金家二小姐,他倒要看看她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偷偷溜出府,还在身上暗藏了袖箭,究竟意欲何为? 「丞相大人说我不用去打扫马房,让我去整理书斋?」一早起来就听见赵总管亲自过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金多福惊喜得瞪大眼。 「没错,请红柿姑娘随我来。」赵总管笑呵呵的领着她前往书斋。 金多福跟在后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在魏遐之身边伺候,她高兴得笑眯了一双丹凤眼,下一瞬想到什么,她敛起笑意,小心翼翼的打探,「对了,赵总管,大人怎么会突然让我去整理书斋?」 难道是这胖子故意整她,让她去打扫马房的事,被魏遐之知道了,他不忍心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遭这种罪,才把她调去书斋? 赵总管福态的脸上仍是笑得一团和气,好言好语地解释道:「是书斋一个丫鬟的母亲病了,她回去照顾,书斋里缺了个人,大人才让红柿姑娘过去。」 「原来是这样啊。」他回答得滴水不漏,金多福也看不出他这话是真是假,不过不论如何,能接近魏遐之总是一件好事。 可惜她那柄袖箭被拿走了,她得想其他的办法来杀他。 不久,两人来到书斋,赵总管叫来负责的大丫鬟采霏,吩咐道:「采霏,大人交代,红柿姑娘往后也在书斋里做事,她有什么不懂之处,你多照看些。」再交代几句,他便离开了。 金多福那张圆脸上堆着笑,看向采霏,「我刚来什么都不懂,还请采霏姊姊多多关照。」 采霏点点头,秀丽的脸庞虽未露笑,但语气还算温和的说道:「你先帮着彩桃她们打扫书斋,对了,里头那间书房就不用扫了,书房素来都是由我和紫瑛负责整理,丞相不喜有人擅自进他的书房,你记得,没有丞相允许,不得踏进书房一步。」 「多谢采霏姊姊提点,我记下了。」金多福伶俐乖顺的应了声,当即就去帮忙其他的婢女打扫。 先前过来时她无暇细看,此时一边擦着桌椅,她一边暗自打量书斋的布置,瞥见墙上挂了一幅字,她抬头细看,发现是一首诗,这首诗她刚好很熟。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她是因为看了一部电视剧,很喜欢其中那句「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因而背下了这首诗。 她在这里轮回重生这么多次,很清楚大雅王朝并非中国古代的任何一个王朝,以前古代的那些诗人并未在这里出现过,既然如此,这首古老乐府诗是谁所做? 采霏见她呆愣愣的盯着墙上的那首诗,走了过去问道:「你也识字?」 金多福还在思忖这首诗是怎么来的,下意识的点点头。 「这诗是夫人所做。」采霏望着那首诗的眼神暖了几分。 闻言,金多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她一脸惊讶的望向采霏,「你说这首诗是夫人所做?」 「没错,夫人是个文武双全的奇女子,能搭弓挽箭,也能吟诗作对。」说着这番话的采霏,秀美的脸上充满了对已故夫人的孺慕和怀念之色。 她八岁时跟在夫人身边伺候,夫人把她当妹妹看待,平时闲暇时会教她读书识字,还会练些拳脚功夫,夫人说健康是最大财富,只有身子骨强健,才能去做想做的事,所以夫人每天都督促大人练习她教的那套拳法,让大人的身子越来越好,好得让二少爷和三少爷他们开始担心起来,最后设下那个毒计,害死了夫人。 金多福回头看向那首诗,她记得这首诗的作者是佚名,怎么会变成是丞相夫人所做?下一瞬,一念闪过,她瞠大眼,难道丞相夫人跟她一样也是穿来的? 这样就能解释她为何会杨氏太极拳,还知道这首诗了! 这么一想,她越发怀疑这位丞相夫人八成跟她一样,是被莫名其妙拉进这书里的世界来。 若她的推测没错,丞相夫人会不会也有着跟她一样的任务,要阻止魏遐之登基为帝?可她却嫁给了魏遐之,还这么早就挂了…… 也不知道那位夫人是顺利的回到了现代,还是跟她一样,不停的在不同的人身上重生? 又想到丞相夫人已死了八年,金多福陡然思及一个可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该不会是因为她嫁给魏遐之才会没命,她也才会被拉进来顶替她,继续完成阻止魏遐之篡位的任务? 越想越觉得可能,金多福脸色发白,已经第八次,她都还未完成那该死的任务,她会不会也落得跟丞相夫人一样的下场? 采霏瞅见她的神色不停变化,最后甚至有些泛白,关心的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看到这首诗一时感动。」她害怕得都想哭了,看来她得赶紧除掉魏遐之这个大祸害才行! 金多福自看了那首诗后,一颗心就宛如被吊在半空中,七上八下的,直到中午时分都还无法缓过来,她心烦意乱的在府里随意逛着,不知不觉走到花园附近,听见不远处有呼喝声传来—— 「好啊,方达已射中三箭,再来一箭,保林你可就输了。」 「哼,他未必会射中。」 「方达,你可别输了,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她引颈眺看,发现那些人似乎是在射箭,她一时好奇,循声过去,确实有几名侍卫立了靶子在比箭术,她忍不住又上前几步,驻足旁观。 此时一名侍卫举弓挽箭,瞄准靶心,而后放箭射出,可惜射偏了。 另一名侍卫见状,得意的朝其他几名侍卫伸出手,「瞧,我就说方达射不中呗,来,愿赌服输,给钱,一人五枚铜钱。」 那侍卫一个一个过去收钱,收到最后一个时,忽然瞥见有个丫鬟正摸着他搁在一旁的弓,喝道:「哪来的丫头,别乱碰我的弓!」 金多福拿起那柄弓,涎着笑,好声好气的问道:「大哥,你这弓看着真不错,能不能借我射几箭?」她已经好久未射箭,有些手痒,想玩一玩。 第八章 「你会射箭?」那叫保林的侍卫走过来,从她手中取回自己的弓。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我瞧见你们适才在射箭,突然有些心痒难耐想试一试,说不得我以前曾学过,大哥能不能行行好借我射几箭,也许就能想起以前的事来。」金多福两手合十的央求道。 其他侍卫也都听说府里收留了一个患了失魂症的姑娘,想来就是她,遂在一旁起哄着—— 「保林,你就借这丫头让她射几箭呗,说不得她真能因此想起以前的事呢。」 「没准她的箭术比你还好。」 「保林,你不如跟这丫头比一比。」 「我押一文铜钱赌姑娘赢。」 保林啐骂了声,「呸,一文你也好意思说出口,滚一边去,老子的箭术会比不上一个姑娘吗?!」说完,他把弓递给了她,「喏,丫头,借你射几箭。」 「多谢。」金多福高兴的接过,这柄弓有些沉,她拉了拉弓弦,试了试力道。 她先前为了暗杀魏遐之,锻链了一个多月,此时手臂已不像原主那般绵软无力,拉开这副弓弦虽有点吃力,但还能应付。 古代的弓与现代的弓有些不一样,不过奇怪的是,她拿起这弓,竟像曾经练过一样,并不觉得有什么生疏之处,她把这归为自己天赋异禀,倒没再多想什么。 她松了松肩膀,走到靶子前,保林递给她一个箭袋,她从中抽出一支箭。 她两脚平行站立,与肩同宽,接着举弓搭箭,瞄准前方的靶心,屏住气息看着箭头的方向,须臾后,放箭射出。 咚,正中靶心! 站在一旁看着的几名侍卫喝了声采,「哟,这丫头不简单哪,竟然真的会射箭,再来一箭。」 手感没生疏,金多福满脸自信的再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箭,两臂稳稳当当地举起弓,搭箭瞄准,再中靶心。 她连中两箭,侍卫们欢呼出声,对她刮目相看,「真是小瞧了这丫头,箭术了得哪!」 「说不得是巧合呢,丫头,你若是接连五箭都射中靶心,我输你五文钱。」保林说道。 「我给你十文。」另一人搭腔。 「保林、方达,不如你们俩再同她比一比。」 在其他几名侍卫的起哄下,金多福被推出来与方达和保林比箭。 为了不输给一个小丫头,方达和保林都使出全力,看得一旁的几位侍卫连连喝采。 经过的魏遐之听见鼓噪声,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侍卫们在比箭,但再细看后,发现其中一人竟是疑似金家二小姐的红柿。 他停步观看须臾,发现她箭术精湛,射出的五箭里有四箭都中了靶心。 他神色怔然的望着她,她射箭的模样,与他刻入骨血里的那人有些相像,恍惚之间,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块儿,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幽然涌来—— 「这箭要射得准,基本动作一定要到位,你若是下盘不稳,手臂歪斜,这箭就不可能射得准。来,你两脚平行张开,与肩同宽。」 寝屋的小院子里,妻子用清脆的嗓音一边教着他,一边动手拍着他的肩膀,要他挺起胸膛,再弯下身指点他的两脚要怎么站。 「你要记得,把弓举起来后,拉弓的手臂要和箭矢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他依着她所教,举弓放箭,射出的第一箭在半途就跌落。 「你开弓的力道不够,要利用两边肩膀的力量来将弓弦拉开,不是单靠手臂的力量。」她扶着他的肩膀,调整他的姿势。 她那双手摸得他一颗心浮躁起来,心思早已不在射箭上,凝视着她那张娇俏清丽的脸庞,他满心爱恋,最后索性丢下手里的弓,将她拥进怀里,俯下脸轻吻着她柔软的樱唇。 须臾,她推开他笑嗔道:「你做什么啦,我在教你射箭,你这么不专心,怎么学得会?」 「明日再学。」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想学就要下定决心,一次学好。」 他搂着她的腰,温柔笑道:「你知道我对学射箭没什么兴趣。」他只对她有兴趣,一颗心全扑在她身上,只想着日日与她这般缠缠绵绵的过下去,人生就足矣。 她偎靠在他身上,仰起脸,拿他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算了,你不喜欢学射箭,那我教你打拳吧,你身体不好,总要找个运动来练,才能强身健体。你要知道,身体健康是人生最大的财富,没有健康的身体,什么事都做不了。」 她说的话,偶尔会掺杂几句他没听过的词,她说那是她家乡的话,他曾问过她家乡在哪里,她只说在很远的地方,其他的什么都不肯说。 之后她教了他那套太极拳,每天都督促着他练习。 「等你把身体练好,你就辞了翰林院的工作,咱们去云游四海,把这大雅王朝的每一个地方都走遍。」她兴匆匆地说着。 「你要我辞官?」他一愣。 「怎么,你舍不得啊?」她叉腰瞪他。 他确实有些不舍,「虽然翰林院侍读官阶不高,可毕竟是我十年苦读,考上探花,才被选进翰林院。」 权贵子弟能考中进士的不多,何况他还高中探花,皇上选他进翰林院,是有意重用他,身为男子,又出身勋贵之家,他难免也有想建功立业之心。 见她噘着嘴不说话,他想了想,哄道:「要不等我身子强健起来后,我再告假一年,陪你出门去玩。」 她登时眉开眼笑,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算了,我知道你是男人,难免事业心重,不勉强你了,我知道我家夫君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满腹抱负等着施展呢,不让你做官,岂不是要让你闷死?其实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只有身体健康,你才能长长久久的陪着我。」 他珍爱的拥着她,许下诺言,「我答应你,以后每天都练拳,我会陪着你一起青丝变白发,陪着你一起看着咱们膝下儿孙满堂的那一天。」 忆及此,魏遐之沉痛的闭上眼,不忍再想下去,他曾经的承诺,再也没有实现的一天。 少顷,平复心绪后,他睁开眼,默然旋身离去。 【第三章】 书斋的主人不在,侍婢们整理完后,没别的事做,便坐在旁边的耳房里闲聊。 「听说太后要为权筝公主尚驸马了,也不知会选上哪家的公子。」 「皇上不是还病重无法上朝吗,怎么这时候为公主议亲?」 「你想想,几年前太子坠马身亡,而后皇上思子成疾,接着七皇子在边关遇袭身死,以致皇上的病越来越沉重,说不得太后是想借公主的喜事来为皇上冲喜呢,好让皇上的龙体能早日康复。」 坐在一旁的金多福听她们提及七皇子的事,顿觉浑身都痛了起来。 她第七次重生成为七皇子身边的一个近侍,为了早日回到自己的世界,她拼命替七皇子出谋划策,想办法取得七皇子的信任。 好不容易出了几个不错的主意,让他抢到去边关犒赏三军的差事后,她一心盘算着等七皇子回京,就要开始引导他除掉魏遐之。 哪里知道七皇子去到边关的第三天,遇到敌军来袭,对方使用火炮,她和那倒霉的七皇子就这么被炸死,尸骨无存。 第九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但她何止是泪满襟,身体被炸得四分五裂的那一瞬间,简直痛死她了,好把,当时的她也确实是痛死了。 不过她们说的那位仪筝公主她倒是颇为欣赏,她第五次重生为妃嫔那回,见过仪筝公主几面,仪筝公主是皇后的女儿,却没有皇家公主的娇气,性子豪爽,是非分明,处事公正,可惜她不是皇子,否则她若能当皇帝,一定能做个英明的君王。 「噫,怎么突然下起大雨了?」 听见旁边一名侍婢的话,金多福拉回心神,回头看向窗外,本来还晴朗的天空,哗啦啦下起大雨,她惊呼道:「啊,我今天才洗了衣服晾在外头呢!」 她全部的衣服就只有四套,其中除了她原先穿的那套衣裳,另外就是先前环儿给她送来的一套换洗衣物,还有就是她来书斋后,釆霏拿给她的那两套侍婢穿的衣裳。 今天一早,她趁着出了太阳,把那三套衣服都洗了,淋湿了可就没衣裳换,想到这里,她站起来,急急忙忙就往外走,赶着回去收衣服。 见她跑了出去,一个侍婢叨念了一句,「红柿怎么也不带伞就跑出去。」 不过金多福刚来不久,屋里几个侍婢与她还不熟稔,也没人想着要拿伞给她送过去,又迳自继续聊着天。 金多福冒着大雨跑出书斋后,低着头,想先跑向附近有遮掩的回廊去,还未跑到廊下,就与人相撞。 冲击的力道让她踉跄了下,幸好对方扶住了她的肩膀,她才能稳住身子。 「不好意思撞着你了。」说着,她抬起头,发现她撞上的人竟然是魏遐之,讪讪的连忙解释,「因为下雨,我赶着回去收衣服,一时走得太急,才不小心撞上大人,还请大人原谅。」 魏遐之怔忡的望着她,迟迟没有出声。 他的眼神彷佛在看她,又宛如透过她想起了谁,那双黑黝黝的眼里,情绪复杂得难以分辨,看得她的心口莫名一颤,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撞伤了大人?」 他这才回过神来,松开搭在她肩膀的手,揺首道:「我没事,书斋里应当有伞,雨这么大,你怎么不带伞就出来了?」他从她过来的方向,看出她应当是从书斋出来的。 「书斋里有伞吗?我一时急着要回去收衣裳,忘了拿。」金多福退后一步,瞥了眼左肩处,怀疑他的手是不是在发烫,否则怎么感觉被他搭过的肩膀竟然有些灼热。 「这伞给你带着。」魏遐之见她衣裳头发都淋湿了,便将手里举着的伞递给她。 跟在后头的李耀平见状,连忙举起自己的伞遮到主子头上,以免他淋到雨。 金多福有些意外这位奸相竟然会把自己的伞给他,见他的侍卫已举伞替他遮雨,她也没矫情地再把伞还回去,朝他福了个身,「多谢大人。」 「快回去收衣裳吧,再晚衣裳都要湿透了。」魏遐之的语气比平日温和了几分。 金多福点点头,撑着伞与他拥肩而过,低头再看了眼左肩,有种异样的感觉滑过心间。 她可不是不懂人事的无知姑娘,她在第六次重生为老鸨时,在青楼里什么淫秽的场面没见识过,就连当时她这个老鸨的老豆腐,都有一些上门寻欢的客人想偷吃,可为什么他不过扶了她那么一下,她竟会生起那种奇怪的感觉? 既然想不明白,她甩甩脑袋,干脆不想了,赶紧回去收衣服比较要紧。 魏遐之在她离开后,仍旧驻足在原地,仰着脸看着那连绵不绝的雨丝,与妻子第一次邂逅时的情景,伴随着那淅沥沥的雨,跃然眼前—— 那年,他从别庄要赶回京城参加春闱,在距京城一日路程的陶山县暂歇。那日也下着大雨,他午睡醒来,坐在桌前看了会儿书,想起有一本书忘了从别庄带过来,也未知会住在隔壁的随从,便问了小二书肆的方向,迳自出了客栈。 他撑着伞走在大街上,冷不防被人给撞了,他步履不稳的摔倒在地,那时他体弱身虚,这一摔,兴许是倒地时磕碰到脑袋,两眼一黑厥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个儿躺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你总算醒了!」身边传来一道清脃的嗓音。 「姑娘是谁?我怎么会在此处?」他不明所以的问道。 她摆摆手,「你不用管我是谁啦,你只要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就好。」 「救命恩人?我记得我似乎是在路上被什么人给撞了……」他回忆起昏迷前的事。 「什么被人撞了?」她叫嗔道:「是你不长眼撞了我,我说你也太不经挡了吧,一撞就倒,一倒就晕,你这身体是有多弱不禁风啊,比姑娘家还不如。」末了,她还嫌弃了他一顿。 他只是昏了过去,并未摔坏脑子,启口想要辩解,「我撞了你?分明是……」 她先声夺人,「分明是你撞了我,我告诉你,你可别想讹我的钱哦,我莫名其妙被带到这鬼地方来,两手空空,穷得只能住在这会漏雨的破地方,可没多余的钱给你。」她两手叉着腰,一脸警剔防备的瞪着他。 闻言,他打量了眼这处屋子,不远处的屋顶破了个洞,雨从那洞口哗拉拉的落下,下头摆了一只老旧的木桶接着雨水,屋里还有一张只剩三只脚的桌子,和一条长凳。 一眼看完这处确实很破旧的屋子,他没再为是谁撞了谁的事纠缠下去,温言询问,「敢问姑娘,我怎么会在这里?」 见他没再追究,她松了口气,脸上漾开笑来,「我见你昏倒,所以就好心的把你扶回来。如今外头天都黑了,你既然醒了,我这里也没多余的地方给你睡,你快回去吧。」 他颔首,起身要下床,身子一动,后腰疼得让他呻吟了声,又倒回那张吱嘎揺晃着、彷佛快散架的木板床上。 「你怎么啦?」她关切的看着他。 「我的腰……似乎扭伤了。」他一手扶着后腰,忍着疼,有些艰难的道。 「不过跌了跤你就扭伤了腰,你也实在太弱鸡了。能起来吗?」她靠过来想扶他下床。 他吃力的想爬起来,但身子一动,后腰就疼得让他倒吸一口气。 见他疼得俊脸都皱了起来,连爬都爬不起来,她有些看不下去,「你也太没用了,不过一点扭伤就受不了。我跟你说啊,你可别想赖在我这里,你也看到了我这破地方只有一张床,可没多的地方给你睡,你还是快点起来回家去。」她以为他是装的。 被她这么一说,他羞赧的咬牙,努力忍着疼,吃力的慢慢坐起身来,将两条腿移到床下时,他已痛得流了满头的冷汗,而后撑着腰,颤巍巍的起身,拖着两条腿,缓慢的往外走。 见他这般,她上前扶住他,「算了、算了,你先在这里休息一晚,等明天好点了再走吧,外头还下着雨呢!」 他揺首,挥开她扶着他的手,坚持要离开,「我与姑娘孤男寡女,怎好独处一室?」 「你连走都走不了几步,不住下来还能怎么办?什么孤男寡女,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出去吧?我告诉你,我才刚来这鬼地方没几天,人生地不熟的,除了这里,没有其它地方能去,你可别想赶我出去喔!」 第十章 见她误会了,他急忙澄清道:「这里既是姑娘的地方,为了姑娘的名节,自然是在下离开。」 「可外头还下着雨呢!」 「我的随从这会儿只怕已发现我不在客栈里,正急着四处找我。」他忍着痛,再往前挪了两步,一个没站稳,往旁一倒。 她及时扶住他的身子,没好气地念道:「你看你,连路都走不稳,还想着要出去。」 他担忧的蹙起眉,「可我若不回去,我的随从找不到我,不知会有多心急。」 听他一再提及他的随从,她把丑话说在前头,「外头天都黑了,还下着雨,你别指望我冒着大雨出去替你找人,顶多那张床先借你躺一晚就是。」 「我并无此意,姑娘别误会,且你与我孤男……」 她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你别那么迂腐好不好,孤男寡女又怎么啦,俗话不是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心里没有邪念,就算孤男寡女又如何?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但……」 她不让他说下去,再次抢白道:「还但什么但,你要想吃鸡蛋,明天自己去买,我可没银子买给你吃。」 她一边说着,一边扶他走回床边。 他苦笑着在床边坐下,这才有空细看她的模样。她面容清面秀美,但衣着有些奇怪,里头穿着一件高领白色里衫,外头穿着一件黑色有些像是棉枝的外衣,下身未着裙子,而是穿着一条浅蓝色粗布做成的长裤,头发也比一般女子短些,未紫起来,直接披散在肩上,想起适才她说的话,他好奇的问道:「瞧姑娘的装扮,似乎并非大雅人,姑娘莫非是从异邦来的?」 她一脸倒霉的撇撇嘴,「算是吧,我连自己怎么来的莫名其妙呢。」 「难道姑娘是被人抓来的?」他知道有些人贩子十分卑劣,会到一些偏僻之处抓幼童与姑娘来转卖谋利。 她摇头,「我连抓我来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提起此事,她满腹委屈的抱怨道:「你不知道刚来的时候我有多惨,我没有这里的银子,饿了整整一天,才在郊外找到能吃的东西垫垫肚子。」 像是想起什么,她拿着一支木棍走到不远处的篝火余烬里翻了翻,挑出两枚红薯,再用两块破布包起来,接着走了回来,将其中一个红薯递给他,「喏,我这里只有这个能吃,你将就一下吧。」 他正好饿了,没与她客气,接过来后剥皮吃着。 他在别庄住了几年,也尝过这种红薯,味道不差,他偶尔会差人烤来吃。 吃完后,他从钱袋里取了些银两递给她,「姑娘,这银子你收着。」 她两眼一亮,伸手想拿,下一瞬又将手收了回去,质疑道:「人家说无功不受禄,你做什么给我银子?」 「姑娘不是救了我,还好心的要收留我一夜,怎么会无功呢?这些银子权当是我报答姑娘的相救和收留之恩。」 闻言,她心虚的摸摸鼻子,但她确实很缺银子,便收下了,嘴里却说着,「那没什么啦,我不能白拿你的钱,要不这些就当是我跟你借的。」 「随姑娘的意。」银子送出去,他便没想过要再拿回来。 长夜漫漫,漏雨的破屋里,一灯如豆,她拖来长板凳坐着,与他闲聊起来,「欸,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魏遐之,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向和安,向来和气又平安的向和安,怎么样,是不是很好记?我爷爷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做人和气,一辈子平平安安,不要像我那早死的爸妈一样脾气暴躁,天天打打闹闹,最后在车上吵着吵着,出了车祸,两个人一块到地府去当夫妻了。」 她两手撑在下颚,两条腿晃了晃,笑了笑接着又道:「还好养大我的爷爷两年前过世了,否则我突然失踪这么多天,他老人家怕是要急死了。」 说完,她看向他,随口问道:「你呢,你是哪里人?」 他简单回道:「我是京城人氏,由于自幼身虚体弱,前两年被我父亲送到别庄静养,这趟回京,是要参加春闱。」 「哟,你想考状元哪。」 「不敢,只是勉力一试。」 「我以前听一个朋友根过,会试都要关在一间小房间里,考试的那几天吃喝和睡觉都在里头,不能出去,直到考完才能放出来,你这身子能撑得住吗?」她半是好奇半是关心的问道。 他淡然表示,「十年苦读,不下场试一试,我这辈子都会有遗憾。」 她颔首,「也对,有想做的事,无论怎么样也要努力去做,尽力去试了,即使失败了,也不会有遗憾。」 她灿笑着道:「我支持你,尽管放手去考吧,就算考完后死在考场里,也算死得其所了。」 她这是在咒他还是鼓励他?他啼笑皆非,但对性子坦率的她并无恶感,反倒渐生好感。 雨夜里,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十来年前与妻子邂逅的情景历历在目,清晰得宛如昨日。 李耀平见主子神色怔然的伫立在雨中,有些担心的轻喊一声,「大人。」 魏遐之的思绪这才从遥远的回忆里被拉了回来,他暗自深吸一口气,将萦绕在心间的痴恋再度深埋,举步走向书斋。 这晚的深夜,金多福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有些难以入眠。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要怎么除掉魏遐之,是要在茶水里下毒毒死他?还是要用毒烟先迷昏他,再一刀杀了他?或是趁他不备直接一刀捅死他?抑或是要向那天的侍卫借来弓箭,埋伏在暗处射杀他? 毒药和毒烟都要出去买,不太方便,而目前沏茶倒水的事还轮不到她来做;要一刀捅死他,得先去弄把刀来,倒是可以去厨房备好把菜刀,但菜刀不好捅人,只能用砍的,一刀砍下去万一没砍死他,就麻烦了。 一样一样的排除后,看来最好的办法是去向那些侍卫借来弓箭一用。 打定主意后,她陡然又想到今日在雨中撞上他的事,他没怪罪她,还将自己的伞借给她。 自打她住进丞相府以来,他对她虽算不得多好,但也没亏待过她,想到要亲手杀了他,她心中掠过一抹歉疚,可是她真的别无他法了。 在她成为老鸨那次,她曾处心积虑想办法提醒常来青楼的三皇子,让他别只顾着和自家的兄弟争斗,而让魏遐之渔翁得刹,白捡了便宜。 这种话她当然不能明说,只能用各种方法暗示魏遐之意图篡位,可三皇子压根不信魏遐之有这样的野心,不仅斥责她胡言乱语,还怀疑她是收了哪位皇子的好处,想挑拨他与丞相。 而后不久,在一次上门寻欢的客人争风吃醋的斗殴中,一把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椅子砸中她,她就这么一命呜呼。 她若记得没错,书里是写年底,魏遐之便将登基,倘若她届时还未能阻止他,她都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她会不会就这么留在这里,再也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惶然不安中,金多福阖上眠,恍恍惚惚间,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醒着。 第十一章 她似乎正飘在空中,她看见一间像是书房的地方,有个挽着发髻的少妇走进来,瞧见书房里的男子坐在案桌后方专注的看着书,她没出声打扰他,自个儿坐在椅子上,托着腮,一脸痴迷的注视着看书的男子。 两人脸上彷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芒,她瞧不清他们的五官,却奇异的能感觉到他们的表情。 看书的男子察觉少妇的目光,搁下手里的书,看向她,语气里透着抹宠溺,含笑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家夫君长得真好看,让我百看不腻,越看越喜欢,哎呀,要是有一天看不见了,那可怎么办?」她清脃的嗓音透着浓浓的笑意,逗弄着自家丈夫。 「娘子又贪为夫说笑了。」他起身走过去,执起她的手,「为夫会一直陪在娘子身边,不会让娘子看不见的。」 「骗人,你现在身子越来越好,也开始替皇上外出办差,上次一出门,几天才回来,留我一人独守空闺,夜里没人替我暖床,我只能躲在被窝里,独自思念着夫君,一边哭。」说着,她装模作样的抹着没有半滴泪的双眼。 男子拿妻子没辙,抱她入怀,温言软语的哄道:「那下回我不出远门替皇上办事了。」 「真的,皇上的话你敢不听?」 「娘子的话比皇上的话来得重要,我纵使抗旨,也不能违抗娘子,让娘子伤心失望。」 「哟,都会说花言巧语了。」 「你若真不想我做官,我辞了便是,陪你走遍大江南北,看遍大雅的每一处风光。」 「算了算了,我知道你现在身子好了起来,正想有一番作为呢,要你年纪轻轻就辞官,整日陪着我,没过多久,只怕就会开始埋怨我了。你还是好好做你的官吧,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可以教教采霏和紫瑛她们读书识字,还有你那继母和两个弟弟时不时来找碴,这日子过得倒也不寂寞,热闹得很呢!」 「母亲和两个弟弟的事委屈你了。」 「我没觉得委屈,你没见他们每次来招惹我,都被我骂得吞了一肚子气回去吗?上回老三还想当众羞辱我,被我狠狠修理一顿,出了个大糗呢,这两天见到我就络路走。」 提起这事,她笑得一脸得意,「对了,我想剪指甲,你这儿有没有剪刀,我屋里的剪刀不知搁哪儿去了,一时找不到。」 「我来帮你剪吧。」他从一旁柜子的抽屉里拿了一柄小剪刀和一把扁平的修甲刀,坐到她身旁,拉起她的手,低头替她修剪指甲。 她垂眸注视着丈夫,嘴里像掺了蜜似的,连声夸赞道:「想不到夫君真是多才多艺,连修指甲都会,真是贤慧,能嫁给夫君,真是我烧了三辈子的好香,前世我一定没少做好事,才能有这么大的福气。」 他被妻子的话给逗得笑容满面,对妻子真是又爱又宠,「哪有人用贤慧来说男人的。」 「难道要说夫君英明神武?」 「你呀,这张嘴真是半点不饶人。」 「你不是爱死了我的这张嘴吗?」说完,她嘟起嘴,毫不羞怯的亲了他的唇一下。 他耳根泛红,眼里那缱绻的情意,密密的缠绕在妻子身上,但又忍不住笑斥道:「坐好别动,万一被剪刀弄伤了可不好。」 「这全怪我家夫君太迷人了,才让我这般情不自禁。」她笑咪咪的调戏着自家丈夫。 午后的春光下,两人言笑晏晏,亲密的依偎在一块儿…… 清晨的晨曦照进房里,金多福睁开眼,意识还沉浸在先前那甜得快让人蛀牙的梦境里,有些浑浑噩噩。 没多久,等她的神智逐渐清醒过来,她不禁纳闷的喃喃自语,「奇怪,怎么昨天晩上会作那样的梦?」 赖了一会儿床,她不再去想那怪异的梦,起身,揉揉眼皮,换上湖绿色的侍婢衣裳,洗漱一番后,把头发随意挽了个发髻,接着在房间里练了遍太极拳,再到书斋去上工。 打扫完书斋,她和其它几个侍婢轮流去吃早饭。 吃完朝食,再回到书斋门前,瞥见不远处有人走来,她望去一眼,竞是蒋疏静,她心下一惊,这家伙怎么一大早就过来?!她连忙躲到柱子后,避开他。 「噫,是蒋世子。」同她一块过来的两个侍婢瞧见蒋疏静,脸上纷纷漾开笑。 其中一名侍婢发现她不见了,回头去找,见她靠在柱子后,纳闷的问道:「红柿,你怎么啦?」 「我的肚子忽然有些疼,我去一下茅厕。」金多福按着肚子,露出疼痛的表情,说完,躬着身赶紧溜之大吉。 蒋疏静这时已来到门前,刺下的两名侍婢福身向他行礼,「奴婢见过世子。」 蒋疏静风度翩翩,优雅地道:「免礼,我记得今儿个你们大人休沐,他可在书房里?」 两名侍婢刚用完饭回来,并不知晓主子在不在,守门的侍卫答腔道:「大人方才来了书斋,小的这就进去帮世子通传一声。」说完,他进去禀告,须臾,便出来请蒋疏静进去。 丞相府的门房见看蒋疏静,都是直接让他进府,不过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由得他自由进出,内院和书斋便是,他也不会自恃着与魏遐之感情亲厚,就不顾魏遐之的规矩。 蒋疏静走进书斋,见前头花厅里没人,熟门熟路地直接来到书房。 「怎么一早就过来了?」坐在案桌后方看奏折的魏遐之抬头觑他一眼,皇上病重无法理事,如今六部的奏折都往他这里送,即使休沐也不得闲。 蒋疏静一见到他便嗔嗔道:「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事,让你这般大惊小怪?」他身为丞相,京里若真出了大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金二小姐死了!」说出这件事,蒋疏静的表情有喜有怜,喜的是,他用不着娶她为妻了;怜的是,她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闻言,魏遐之有些讶异,「金二小姐死了?这消息你从哪儿听来的?」 「是金家的人传出来的,据说她先前去城外的别院,不小心失足摔进荷塘里,溺水死了。」 魏遐之搁下手里的毛笔,陷入思亲,既是金家传出来的消息,八成不会有假,但倘若金二小姐真死了,府里那叫红柿的丫头又是谁?她先前又为何刻意避开蒋疏静不见他? 压下心中疑惑,他看向蒋疏静,说道:「既然她死了,你也无须再为娶她的事烦恼了。」 蒋疏静喟叹了声,「话是如此,不过我虽不想娶她,却也没想她这么年轻就红颜早逝。」 魏遐之轻描淡写的回道:「各人有各人的福分。」 「是呀,只能说我同她无缘,她没有嫁我为妻的福分。」为未婚妻的早夭惋惜一句后,蒋疏静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对了,我过来还有一件事,我最近又结识了一位方士,你可要见他?」 这些年来,他暗中帮着魏遐之寻找法力高强的奇人异士,前前后后找了不下数十个,可惜泰半都是徒有虚名的骗徒,始终无人能完成魏遐之的心愿,这次他也不敢有太大的期待。 闻言,魏遐之颔首,「一样在老地方,你安排一下,我明天日落时分过去。」 第十二章 「好。」蒋疏静答应了声,瞟见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幅栩栩如生的肖像画,在心中微微叹息,「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愿意忘了嫂子吗?」 他不是没见过恩爱的夫妻,但人死如灯灭,再深的情爱,都禁不起岁月的侵蚀,就像一滴墨融入水中,迟早会一点一点的淡去,纵使还会有些情意存留心间,也不复原来的浓厚。 但魏遐之却紧抓着这份回忆不愿意忘却,他将逝去的妻子刻在自个儿的心版上,日日夜夜提醒着自己不要忘了她。 魏遐之反问道:「我为何要忘了她?此生此世,我再也遇不到像她那般的女子,我这一生所有的欢喜全都是她带给我的,让我忘了她,不就等于要我将那些曾拥有的欢欣喜悦也一并拔除?如此一来,我这一生岂不贫乏得可怜?」 蒋疏静思及魏遐之娶向和安前的生活,静默了一会儿,接着摆摆手,「哎,我说不过遐之哥,随你吧。对了,我听说南江巡抚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三皇子去查南江那桩私盐案,二皇子不愿他查到太多,两方人马暗地里较劲,不只南江巡抚被牺牲掉,二皇子和三皇子也折了不少人手进去,元气大损。」魏遐之简单说道。 「皇上一病倒,几个皇子勾心斗角,就没个安生的。」 蒋疏静不喜搀和这些事,然而他此次过来,却是身负父亲嘱托,于是他倾身向前,神色严肃了几分,「依遐之哥看,几个皇子里,谁最有可能脱颖而出?」 太子死后,几位皇子早已明里暗里开始拉拢朝臣,他家也在皇子们笼络的对象之列,原本他爹还在观望,但近来几个皇子越逼越紧,他家不得不选边站,不过要选总得选一个最有可能夺得大位之人,否则押错宝,说不得连随安侯府都保不住。 「夺嫡之争最好别插手,方能明哲保身。」魏遐之告诫道。 「可近来几个皇子频繁派人来找我爹,我爸实在烦不胜烦。」如今看似平静的京城,其实已暗湖汹涌,各方势力互相竞逐那宝座。 「我记得你祖母年事已高,身子大不如前。」魏遐之神色淡然的提点他一句。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蒋疏静先是一愣,寻思须臾后,霍然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要我爹以要在祖母跟前尽孝的名义,暂时离开京城,避开这场夺嫡之争?」接着他又问道:「那得回避多久?」 「不出一年就会有结查。」皇上的病体已撑不到一年。 闻言,蒋疏静惊讶得瞠大双眼,「你的意思是,皇上他……」 魏遐之没再透露更多,抬手拿起墨条研墨。 【第四章】 「欸,你们可听说了,要嫁给蒋世子的金家二小姐竟然死了!」 丞相府的下人在翌日一早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书斋里的几个丫鬟做完事后,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起来。 「真的假的?金二小姐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听说似乎是失足溺水而死。」 「好端端的怎么会溺死?」 「个中原由怕也只有金家才知道了。」 「金二小姐死了,那金家和蒋家的婚事不也要作罢了?」 「金家哪肯放弃攀上随安侯府的大好机会,我听说金家还有两位待嫁的小姐,那两位小姐都想嫁给蒋世子呢!」 「据说当初蒋家可是看在金二小姐母亲的分上才会答应这桩婚事,如今金二小姐不在了,蒋家未必肯再同他们联姻。」 寻思着要暗中抽出时间去找侍卫借弓箭的金多福,刚走进耳房,正好听见几个侍婢说的话,有些错愕。 这金家竟然放出她溺水而死的消息?!这是咬定她不会再回去了吗?! 他们这么做,怕是不仅觊觎她母亲给她的那些嫁妆,还有母亲替她定下的那桩婚事吧。 金多福紧掐着十指,暗自告诫自己不能冲动的跑回金家去,她这一回去就前功尽弃,要再回丞相府可就难了。 幸好原主的母亲有先见之明,如今留在金家的,只剩下一些首饰银钱,更值钱的房契地契和田契都先暂放在原主的外祖父罗老爷那儿,原本是想着等原主出嫁时,罗家才会把那些送过来。 她也不是舍不得那些财物,如果她能成功暗杀魏遐之,她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那些财物于她也无用,她只是替原主不平,不想让金家的那些人白得到这些财物。 金乌西沉,一辆寻常的青皮马车停在胡同里一座宅子前。 马夫搬来矮凳搁在车厢前,魏遐之弯身踩着矮凳步下马车,宅子里一名身形佝偻的老人早已候在门边,在他走来时,将虚掩的门推开,沉默的迎接主子的到来。 魏遐之朝那老人微微点头,迈过门槛走进去,穿过一个小院进到堂屋里,等在里头的蒋疏静与一名蓄着胡子、身穿八卦袍的方士便站起身。 蒋疏静介绍道:「陈道长,我先前同你说的,想再见亡妻一面的,就是这位曹爷。」 魏遐之暗中寻访奇人异士,想再见亡妻一面的事,毕竟有些骇人听闻,不好让人知晓,故而每次都以化名曹爷相称。 「曹爷。」 「陈道长。」 魏遐之与那方士互相见礼,而后说道:「我的事陈道长都知道了吧?」 「贫道已听蒋少爷说过,曹爷思念已过世的亡赛,想招她的魂魄前来相见。」 对方既然已知原由,在此等候他,显然是做好了准备,故而魏遐之也没再与他多言,直接说道:「没错,我尚有事,时间不多,陈道长倘若方便,可以开始施法了。」 这些年来已遭遇太多次失败,如今他虽来见这方士,心里并未抱着过多的期盼,不过矛盾的是,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错过。 陈道长捋了捋胡须,一甩手里的拂尘,一派高深莫测的道:「贫道云游四方数十载,降妖除魔,降的是数百年的妖,除的是上千年的魔,原本这般小事本不值得贫道出手,但因念在曹爷一片痴情,这才在蒋少爷的请托下,前来为曹爷施法招魂。」 魏遐之对他所说的这番话不以为然,但面上不显,仍是客气的朝他一揖,「有劳道长。」这些年来他见过的那些方士,哪个嘴里不是说得天花乱坠,可却没一个有真本事,只会装神弄鬼。 陈道长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黄昏时分,正是天地阴阳交会之刻,阳消阴长,此时施法最适宜,贫道这就为曹爷施法沟通阴阳,招来尊夫人的魂魄相见。」 他接着严厉叮嘱道:「这阴阳两隔,为免被阴煞之气冲提,贫道会命小童架起施过法的布帘为界,你们万不可越界,否则轻则致病,重则殒命。」 见两人皆点点头,陈道长便让站在一旁的两个小道童拉起白布,而后他走到白布后头。 堂屋里已点燃烛火,透过白布,能看见陈道长盘腿坐下的身影。 他巍然不动,片刻后,他的身子忽然开始微微晃动,须臾,在他身边陡然出现另一道身影。 看那身形模样,宛如是个女子。 陈道长沉声对着那女子身影问道:「来者可是魏向氏?」这姓氏他是从蒋疏静那里得知的。 第十三章 望见出现在白布后方的女子身形,魏遐之与蒋疏静都是一怔,蒋疏静看了魏遐之一眼,先前他请来的那些方士,曾用过五花八门的各种招教施法,今日这般,倒是头一回瞧见。 魏遐之目光深沉,面无表情的盯着倒映在白布上的女子身影。 「正是小女子,不知道长将我召来有何事?」那女子的嗓音有些模糊难辨。 「是你丈夫想见你,请贫道招你的魂魄前来相见。」陈道长回道。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声音听起来这般虚弱无力?」蒋疏静疑惑的问道。 「她眼下只是魂魄之身,没有肉体,声音自然无法像必前那般。曹爷,魂魄我已招来,有什么话你快说吧,阴魂不能在阳间待太久,最多只能一刻钟的时间。」陈道长催促道。 方才在那女子的身形出现时,魏遐之曾有一瞬为惊喜,以为这回真的招到妻子的魂魄,然而再细看一眼,便失望了。虽是影子,但那身形体态,还有她的唤音,没有一处与妻子相似,又是一个招揺撞骗的神棍。 沉默注视须臾,魏遐之头也不回的举步离去。 白布后的陈道长迟迟没听见他出声,探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他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恼怒的道:「这是怎么了,魂魄我好不容易给他招来了,他怎么走了?他不想见他夫人了?」 蒋疏静无奈的揺头,连他都不太相信那女子的身影是已逝的嫂子,遐之哥又岂会受骗?他走到白布前笑道:「道长把魂魄招来,他已见到亡妻,所以心愿已了,便走了。」 他冷不防地将那白布给扯下,登时露出坐在后头的陈道长,以及他手中举着的一只皮影人,他嗤笑一声,「原来是以皮影人来装神弄鬼啊。」 白布被揭去,陈道长先是一阵慌乱,接着恼羞成怒的吼道:「这皮影人是给我招来的魂魄附身所用,魂魄无形,须借物才能现形,如今那魂魄被你的阳气冲指,已然魂飞魄散!」 蒋疏静抬了抬眉,斥道:「还敢胡言乱语!若是你好生认个错,爷本来还打算赏你些银子,这会儿……」他唤来在外头守着的随从,吩咐道:「把这骗子给我扔出去,要是他还在京城里继续招揺撞骗,见一次给我打一次!」 「是。」两名随从应声上前,拎起陈道长,将人拖着往外走,两名小道童满脸惊怕的跟在后头。 陈道长这才知道自己惹错了人,连连求饶道:「饶命啊!我也只是想混口饭吃……」 蒋疏静懒得理会,他一个人待在屋里好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恰好望见日头沉没于天际,他凝视着天边那最后一抹余光想着,都八年了,是要多浓烈的眷恋、多深沉的牵绊,才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如此惦念不忘,即使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仍怀着希望想再见她一面。 但已阴阳两隔,纵使真见到了面又能如何?还不如别再相见,各安一方。 掌灯时分,金多福来到府里侍卫们轮值休息的房间,找到了保林,提出她的要求。 保林错愕的问道:「你要借弓箭做什么?」 「是这样的,那日我借了保大哥的弓,射了几箭后,好像隐隐约约想起一些事,我想着,若是能让我再摸摸弓箭,说不得就能完全想起来了。」她好声好气地央求道。 「是吗?」考虑了一会儿,保林点点头道:「那好吧,我就把弓箭借给你。」 见他答应,金多福喜笑颜开,「多谢保大哥。」 「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拿给你。」他走进屋里,从墙上取下自己的弓,连同箭袋一块儿裒出来递给她。「拿去,记得别弄坏了啊。」 「你放心,我保证绝不会弄坏它。」再三感谢之后,金多福拿着弓箭,避开府里其它的下人,悄悄回到房里。 她欣喜的摸着那把弓,盘算着要什么时候动手。 必须一击必中,要是没能一次就杀死魏遐之,届时死的怕就是她了,到时候她又要再重生一次,下一次重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这么接近他…… 等等,她记得每次重生之时都会回到元旦那一天,她重生八次,书里的时间也已过了八年,依书里所写,魏遐之最晚在今年年底就会登基为帝,等她在元旦重生之时,已是明年…… 她悚然一惊,这次若没办法杀死他,她阻止他篡位的任务就不可能完成,那她的下场会如何?! 她脸色发白,不敢再想下去,紧紧抱着手里的弓,惊慌的在房里踱着步,思索着要怎么做,才能一出手就除掉魏遐之。 「红柿姑娘今日去向侍卫借了弓箭。」待魏遐之傍晚回府,李耀平马上禀道。 「那日我见过她射箭,她箭术不错,不像养在深闺的姑娘。」魏遐之脚步未停,往寝屋走去。 李耀平跟在他身边低声说道:「属下着人打听过,金家二小姐两三个月前曾意外受伤,昏迷不醒,醒来之后性子便有些变了,以往她在金家总是逆来顺受,这次身子康复后,对继母和手足不再处处忍让。」 「狗急了也会跳墙,金二小姐约莫是受够了那些欺凌,不愿再忍下去。」对金二小姐的遭遇魏遐之并未同情,一味的忍让并不能够息事宁人,反倒只会使那些贪心之人变本加厉,这些都是他亲身经历的事,可惜他当时醒悟得太晚,直到失去了此生最疼爱之人,他才痛悔不已。 李耀平忖道:「红柿既然不是金二小姐,会不会是哪一位皇子派来的?」 「派人盯好她,既然在丞相府,她早晚会露出马脚,还有,你再去替我办一件事……」魏遐之低声交代几句。 「是。」李耀平应了声,转身离去。 须臾后,回到寝房,魏遐之换下官袍,来到浴间,脱去身上的衣物,踏入浴桶里,后颈靠在木桶边,他轻阖上眼,氤氲的热气,将他的思绪带回他刚从别庄返回国公府的那一年—— 「大哥,你这么眼巴巴的赶回来,就是为了要参加春闱?先别说你能不能考上,就说你这身子能不能撑到考完都还两说,我劝你还是别去考了,万一死在贡院里头,岂不是要惹人笑话!」魏尧之轻蔑的嘲讽道。 类似的话,在陶山县那处破屋里,向和安也同魏遐之说过,可她话里透着隐约的关心之意,不像弟弟这般带着恶意的刻薄。 不过魏遐之心里纵使不喜,却因已习惯于容忍弟弟,故而也没露出不悦之色,只是淡淡回道:「我苦读这么多年的书,总要下场试一试,倘若真死在贡院里,也算死而无憾,就不劳你替我担心了。」 「我是好意来劝你,万一出了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咱们不顾你那身子,硬逼你进考场呢,你还是在家里歇着吧,多活一日算一日,少到外头折腾,丢人现眼,也免得爹娘替你操心。」 魏尧之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则是想着,母亲说这病秧子可是有真才实学,要是真让他中了进士,父亲要越过他请立二哥为世子可就更不容易,他哪能如他的意,让他去参加会试。 第十四章 过来找魏遐之的向和安刚好听见这番话,不由得皱起眉头教训道:「欸,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你大哥想去参加考试,哪里丢人现眼了,他是不识字还是不会写文章吗?哪有做人家弟弟的这般说大哥,还说是好意,我可半点都没听出来,反倒觉得你是在诅咒你大哥。」 她在前两天跟着魏遐之一道来了京城,魏遐之见她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又对大雅的风土民情不太了解,他索性好人做到底,将她带回国公府,让她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也好照应她,几天下来,向和安在心里已把性情温善的魏遐之当成朋友。 魏尧之见她竟敢管他的闲事,横眉斥道:「我同大哥说话,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俗话都说朋友有难,两助插刀,我是你大哥的朋友,如今他被他那不肖弟弟欺负,我还说不得话吗?!」 「你说谁是不肖弟弟?」魏尧之怒目瞪着她。 「谁应谁是!」向和安双手抱胸,抬眉冷眼瞪回去。 虽只来了两天,可她多少也看出来了,魏遐之虽是嫡长子,可他这个大哥做得很不好,底下两个弟弟对他的态度一点都不客气,更没少拿话来挖苦他、讽刺他。 可一当着他爹的面前,他那两个弟弟顿时揺身一变,变成尊敬兄长的好弟弟,她只见识过一次就觉得很恶心,也不知道魏遐之怎么能容忍他们这么多年,还没在他老爹面前拆穿他们。 魏尧之冷着脸骂道:「你一个贱丫头也敢骂本少爷,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见三弟动怒,魏遐之连忙缓颊,「和安姑娘性情率真,不是存心的,你别同她计较。」他从案桌后方起身,隔开两人,「没别的事的话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同和安姑娘说。」 「时,这回暂且饶了你,下回再敢对本少爷出言不逊,就给本少爷等着瞧!」 撂下这句话,魏尧之气恼的拂袖离开。 待他一走,魏遐之便劝道:「和安姑娘,我知道你是为我不平,不过以后还是别招惹我那两个弟弟,他们脾气都不太好,我怕你会吃亏。」 「你就这样任由你那两个弟弟欺到你头上来吗?」 「兄弟之间总要有人退让,才能一家和乐。」 对他这般委曲求全,向和安怒其不争,「要退也不该是你退,是他们无理在先,你一再姑息纵容,不会让他们尊敬你这个大哥,反而只会让他们越来越瞧不起你!人哪,都是欺软怕硬的,你若不硬起来,一辈子都会被他们轻视。」 他母亲早逝,父亲偏宠继母与两个弟弟,自幼在这府里无人能依靠,他只好事事忍让,久而久之便习以为常了,如今要他对两个弟弟强硬起来,他一时之间也难以办到,因此沉默着没答腔。 「你真是……算了,跟我来。」向和安拽着他的手臂,将他往外拖。 「和安姑娘,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跑步。」 「为何要跑步?」他纳闷的问。 「你不是要去参加会试?从今天开始,每天绕着国公府跑几圈,两个月后,我保证你直着走进考试会场,也能直着走出来。」他那温善隐忍的性子一时改不了,也勉强不得,她只好帮他先把体力给练起来。 「那你快放手,我自个儿跑就是了。」他赧然道,被她这样一路拖着跑,委实有些难为情。 「要我放手可以,但你可别偷懒哦!」她松开拽着他的手,跑在他身边陪着他。 可她没料到他体力这么差,才跑没多久,整个人就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撑着膝盖,直不起身来。 「呼呼呼……我我我,实在不行了……」他脸色发白冷汗直冒,一口气快喘不上来。 她叉腰瞪着他,「你也太废柴了。」 被一个姑娘这般说,他不免窘红了脸,「我自幼身子便不好,让姑娘见笑了。」 「我看你这分明是缺少锻链和运动,整日窝在桌前看书,身体哪会好,久坐伤身,往后你读一个时辰的书,就起来走一走。今天先不跑了,我们就先走半个时辰吧。」 于是从这日开始,她每天早晚都来陪着他走半个时辰的路。 一个月后,他感觉精神比以往好了许多,虚弱的身子彷佛也硬朗了几分。 随着他气色逐渐好起来,有人开始坐不住了,继母以关心他为由,每顿都命人熬上一大盅滋补的汤药给他。 向和安平日里若没其它的事,便会过来找他,有次她瞧见下人送来的补汤,她闻了闻味道后,不让他再吃那些药膳。 「你没听过一句话叫虚不受补吗?你身体虚弱,吃了那些大补的药,身体哪消受得了。我问你,你吃了之后,夜里是不是上火睡不着?」 被她这么一问,他羞赧得面红耳赤,哪里有脸告诉她,他夜里憋得难受,还作了春梦,梦里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她,翌日醒来亵裤都湿了。 「你干么脸红啊?」她奇怪的看着他,她不过是问他是不是火气大,睡不好,他怎么脸红成这样,彷佛她说了什么让人害羞的话。 「没、没事,我觉得有些躁热。」他抬手搧了搧发烫的面颊。 「可今天有些冷呀。」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今日天气阴阴的,又没出太阳,哪里会热? 再被她追问下去,他都要没脸见人了,他赶紧转移话题,「以后我不喝那补汤就是了。」 她又不放心地提醒道:「你那继母人前对你嘘寒问暧,但她明知你体质虚弱,还命人顿顿都送来这些会让人上火的大补之物,我看她分明没安什么好心,以后她送来的东西你最好少碰。」 之后他没再吃那些药膳,不过为了不让继母发现,那些药膳他全都给伺候他的下人吃了。 但隔了一天,她竟开窍的跑来问他,「你昨天是不是误会我的话了,以为我在说那件事,所以才满脸红通通?」 「都昨天的事了,你怎么还提?」他赧然的飘开眼神。 「哎哟,看起来还真的是呢!」她笑咪咪的用手肘碰了碰他,还朝他挤眉弄眼的,「你喝了那补药真的上火啦,那你是怎么解决的?」 「你一个姑娘家怎好问这种事!」他耳根子赧红的轻斥。 「姑娘家怎么啦,姑娘家就不是人吗,难道你不是从女人的肚皮里生出来的吗?还敢看不起女人。」 「我没这意思。」他实在拿她没辙,端了杯茶给她喝,再取出一只钱袋递给她。「这给你。」 她接过,打开一看,发现里头是银子,不解的问道:「你干么又给我银子?」 「这些银子给你留着,你若看上什么,可以拿去买。」 「你上回给我的那些银子我还没用完。」她把钱袋还给他,不想无缘无故拿他的钱。 「你留着,以后也许会用得上。」他再将钱袋塞到她手中。 她想了想,没再推拒,收了下来,「我最近正想着要做些买卖,这些银子就当是你投资的吧,以后赚了钱再给你分红。」她打算要找个营生来养活自己,总不能一直赖在国公府白吃白住。 他满眼温柔的笑应了声,「好。」 接下来在他看书时,她也忙着思考要做什么买卖。 就在会试前一天,魏遐之的两个弟弟又来找他。 第十五章 「明天就要会试,大哥这阵子看书辛苦了,不如休息一日,咱们陪大哥出去散散心,也好放松一下,免得会试时太过紧张,反倒考不好。」 魏遐之不愿出去,他每日早晚都在府里走上半个时辰,如今体力和精神都见长,随着会试日期逼近,他不仅不觉紧张,反倒跃跃欲试。 他温言拒绝,「二弟和三弟有这番心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还想再看些书,你们自个儿去玩吧。」 「让你去你就去,罗唆什么!」魏尧之见他不去,不耐烦的动手拉他。 「尧之,我不想出去,你放开我。」魏遐之想扳开他的手。 魏钧之见状,帮着魏尧之拽住他另一只手,两人一块将他往外拖,嘴里假意说着,「大哥,咱们也是为你好,才想陪你出去解解闷。」 「可不是,大哥你可别不识好人心,咱们都安排好了节目,要让你好好快活一番。」 来到门前,恰遇见刚回来的向和安,她见他们兄弟俩一左一右的攥着魏遐之,而魏遐之皱着眉头,似是不愿和他们出去,她把人给拦了下来,警戒的问道:「你们这是要带他去哪儿?」 魏尧之不客气地骂道:「滚开,少管闲事!」 向和安没理会他,觑向魏遐之,「你想跟他们出去吗?」 魏遐之揺揺头,「我还有书要看,不想出去,可钧之和尧之他们非要……」 他话未说完,就见向和安用手刀劈向两人拽着他的手,然后像只老母鸡似的将他护到身后,瞪着魏钓之和魏宪之,「他说了不想跟你们出去!」 「你这贱丫头敢对本少爷动手!」魏尧之愤怒的招来下人,「来人,给我把这不知死活的野丫头抓起来!」 闻言,魏遐之赶紧拦在她身前,沉下脸斥道:「她是我带回来的客人,谁也不许动她!」 几个下人被他一喝,没敢动手,再怎么说,魏遐之都是国公府的大少爷。 魏尧之恼怒的开口质问道:「大哥,这野丫头对我和二哥如此无礼,你还护着她?!」 「我对你们无礼?不如咱们去找你们爹,让他来评评理,魏遐之不想出门,你们这两个弟弟非要在考前带他出去玩,是存了什么居心?」说完,向和安也不丢他们回话,扯开嗓子大喊道:「寻国公、寻国公,二少爷和三少爷——」 魏钧之和魏尧之被她陡然的大叫给吓了一跳,魏尧之连忙吼道:「你给我闭嘴!」 向和安冷哼了声,「你们如果再想对魏遐之使什么坏心眼,我就去告诉你们爹。」 寻国公虽然偏宠继室生的两个儿子,但魏遐之也是他儿子,哪个做父亲的不希望儿子成材,他对魏遐之要参加会试的事是乐见其成的,还勉励他几句,当时得了父亲的鼓励,魏遐之还满脸欣喜的告诉她呢。 魏钧之不愿将此事闹到父亲那里,父亲确实颇为大哥这次参加会试的结果,希望他能中个进士回来,若是让父亲知晓在会试前,他们兄弟俩竟强拉大哥外出,定是会责骂他们一顿,于是他忍着气解释道:「看来向姑娘对咱们兄弟多有误会,咱们是存了一片好心,想带大哥出去解解乏,既然大哥不想出门便算了,就当我们兄弟枉做了一次好人吧。」 他接着看向魏遐之,「那我就先预祝大哥今春会试能金榜题名。尧之,咱们走。」说完,他便偕着弟弟一块离开。 那些他招来的下人也跟着退下。 向和安没好气的撇撇嘴,「分明就是满肚子坏水的小人,还有脸说自己是好人,也不怕别人听了想吐。」 「以后这话可你可别在旁人面前说。」魏遐之指醒了她一句,与她一块往书房走去,同时向她道谢,「和安姑娘,这回多亏了你,否则我若随他们出了门,也不知会发生何事。」 他自是看得出来两个弟弟极不愿意他去参加会试,心里早对他们多有提防,若没遇上她,被他们强行带出去,要脱身只怕不易。 闻言,她忍不住叨念道:「我早说了你要强势起来,拿出做大哥的威严,否则后他们还是会这般欺到你头上。」 明白她这番话是出自关心,魏遐之的心暖了几分,「钧之和尧之的性子素来跋扈,如今只怕我强热起来也无用。不过还是要多谢和安姑娘的仗义援手,幸好有你,才能让我安稳的度过这两个月。」 每次只要二弟和三弟刻意过来挑事,她都替他挡了回去,让他省了不少麻烦,他是真心感激她,除此之外,他也在不知不觉间对她生起了别样的心居,想与她结下白首之盟。 他在心里暗自决定,倘若会试能金榜题名,便要向她求亲,若是能得她为妻,他可以不要世子的身分,只盼能与她朝朝暮暮,便足矣…… 【第五章】 浴桶里的水凉了,魏遐之从过往回忆里幽幽回神,徐徐睁开眼,他起身擦干身子后,穿上一件深蓝色长袍,来到寝屋的小院前打拳。 他曾答应过妻子,每日都要练一遍她教他的举法,这些年来他当真做到他的承诺,即便朝中公务再繁忙,也日日勤练不辍。 每次练拳,就彷佛回到她教他这套拳的那段时光,她站在他身旁,耐着性子,一招一式演练给他看。 安静的夜里,魏遐之面容沉静,心无旁骛的打着拳。 提手上势、白鹤亮翅、左搂膝拗步、手挥琵琶、左搂膝拗步。 金多福在这深夜时分也未就宿,因迟迟睡不着,她索性起身,悄悄避开巡夜的侍卫,探勘适合伏击魏遐之的地点。 她已想好,埋伏射杀最好在夜里,在他回寝房的途中,因为是在自己的府里,他应当比较没有防备,她也较容易得手。 她一路寻找设伏的地点,来到他住的跨院附近,发现小院子里似是有人,她躲到一棵树后,往小院里窥去,借着天上的月华,她惊见在小院子里的人竞是魏遐之,而他看起来像是在打拳。 她发现他打的拳法很眼熟,再定睛细看,竞是杨氏太极拳,那力道该松时松,该沉时沉,刚柔并济,恰到好处。 转身白蛇吐信、进步搬拦锤、上步揽雀尾、单鞭。 那每一招每一式,她都无比熟稳,她紧盯着他,两手无法抑制的微微颤抖,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心慌不已,就好像服下了什么兴奋剂,跟着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一股强烈而莫名的情绪突然侵入她的脑中,让她双眼酸涩得想掉泪,她下意识抬手紧抓着衣襟,想抑制莫名涌上的心痛……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她觉得自己要失控了,不敢再待下去,连忙转身,努力拖着两条发软的腿,走回房间。 不久,待魏遐之打完一整套太极拳后,李耀平进了小院,禀告道:「适才红柿姑娘在暗中窥视大人。」 另一厢,金多福回到房里,突如其来的颤抖才逐渐平息下来。 她紧蹙眉心,心绪不宁的思索适才那种异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些莫名而来又悲又喜的剧烈情绪,是原主身体所残留的吗? 可她都附身在原主身上这么久了,为何会在这时陡然冒出来?难道原主与魏遐之有什么关系? 第十六章 可据她先前看过原主残留的记忆,并未发现她与魏遐之有什么牵连。 还是因为突然之间看到魏遐之在打太极拳,她一时之间犯了思乡病,才会这般反常? 方才的事让她心里惴惴不安,她走到床边,想钻进被窝里冷静一下,瞥见床榻旁边一张角桌上搁着那把借来的弓,她顺手拿起来,发现自己的手竞又开始颤抖,似是在排斥着这把弓。 怎么会这样?她还要用这把弓来射杀魏遐之呢! 她把弓放回去,连忙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我最近太焦虑了,放松心情睡一觉,也许明天起来后就没事了。」 她吹熄了烛火,钻进被褥里,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盖住。 书斋的侍婢若无事时,都会待在一旁的耳房休息。 金多福昨晚没睡好,此时坐在耳房里的一张椅子上眛着眼儿打盹。 其它几个侍婢们则在一旁闲聊—— 「真让小怜给说中了,金家真的在金二小姐过世后,想让金三小姐与蒋家结亲呢!」 「蒋家答应了吗?」有侍婢好奇的追问。 「蒋家那头还没传出消息,不过我想金家同蒋家联姻这事可悬了,金二小姐与蒋家到底沾亲带故,这位三小姐与蒋家可没什么关系,她母亲出身也不高,想高攀蒋家不太可能。」 「你们不知道,金家可不只想攀蒋家的亲呢,我听说金家还打算同二皇子结亲,想让金大小姐嫁过去做二皇子侧妃呢。」 金多福闭着眼,一边听着她们说八卦,一边暗自觉得这些侍婢的消息真是灵通,连金家想同谁结亲这种事都能知道,要不就是金家的下人个个都是大嘴巴,金家一有什么动静,就急着往外头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 就在侍婢热络的交换各自听来的传闻时,紫瑛走进耳房。 瞧见她进来,其它侍婢们纷纷闭上嘴。紫瑛和釆霏是书斋的大丫鬟,她们几人全都归她们两人管,比起釆霏,紫瑛的性子更为严肃,平日里总是绷着张脸,大伙儿也都比较怕她。 紫瑛的目光在几个侍婢脸上扫了一圈,找到了她要找的人,出声道:「红柿,大人要见你。」 闻言,金多福一愣,睁开眼站起身,「紫瑛姊姊,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大人没交代,你跟我来就是。」 「喔。」金多福应了声,跟着进了花厅,看见魏遐之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正把玩着她找人做的那柄袖箭,瞬间眼皮一跳,但她极力保持镇定,走上前福了个身。「听说大人找我,不知有什么吩咐?」 魏遐之看向她,温言道:「这阵子我命人寻找你亲人的下落,原以为找到了,才想把这好消息告诉你,不想却是弄错了。」 「有劳大人为我费心了。」她垂眸福身道谢,避开他那带着审视的冰寒眸光。 「这段时日,你仍是没想起什么事来吗?」 她揺首,「没有。」 「你仔细瞧瞧这把袖箭,可识得?」魏遐之将手里的袖箭递过去。 金多福上前接过,手指微微轻颤了下,旋即装作认真的低头看着那把袖箭,心里一边飞快的寻思着,他特地要她认这柄袖箭,到底是什么用意? 真要让她认,不是早该拿给她,怎么会等到现在? 须臾,她抬起眼,含糊的道:「我好像见过这袖箭,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柄袖箭是你先前在百味楼前昏迷时,侍卫在你身上发现的。」 「大人的意思是,这袖箭是我所有?」 魏遐之说道:「当时射杀其中一名刺客的箭,就是从这柄袖箭发出的,至于这把袖箭是否为你所有,尚不得而知,等你想起来才能知晓。」 「这么说,我替大人杀了一名刺客?」她瞠大眼,露出惊讶的表情,心头却暗自惊疑不定,他突然提及这事,究竟想做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又道:「我听说你日前与几个府里的侍卫比射箭,箭术十分了得,连他们都很佩服。」 金多福抬手摸摸鼻子,讪笑道:「是那几位侍卫大哥让我。」 既然他已知道这事,她索性顺势又道:「那日我经过,瞧见几位侍卫大哥在比射箭,不知怎地觉得眼熟,所以就借了其中一位的弓箭来玩玩,射了几箭后,发现我以前似乎学过箭术。」 「这么说来,这把袖箭约莫就是你的了。」 听他这么说,金多福暗喜,她正愁找不到顺手的武器,若是能拿回袖箭,之后要暗杀他也就更容易了。 她正想着要用什么理由来向他讨回袖箭,就见他站起身走上前,将那把袖箭从她手中抽了回去。 「看来要查出你的身世还得靠这把袖箭,我命人家这袖箭在城里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认得。」 金多福有些心急的想把袖箭要回来,张口正想说些什么时,李耀平进来,低声在魏遐之耳旁说了句话,魏遐之颔首,随手将袖箭搁在一旁的桌上,便提步往外走。 等他走出花厅后,金多福连忙过去拿起那袖箭,想着要不要趁机把这袖箭带走,不知怎地,握着袖箭的手又无端的开始微微翻抖。 这让她一脸莫名其妙,她一没嗑药二没喝酒,这是在抖什么啊?原本以为睡一觉就会好,结果今天还是一样,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 「你们大人在吗?」 就在她遐思之际,冷不防听见外头传来的嗓音,她吓了一跳。 「大人刚出去,不过先前大人已交代过,世子若来了,请先到厅里稍坐片刻。」 听到外头侍卫的回话,金多福一惊,急着想找地方躲起来,以免被蒋疏静给认出来。 她想到藏书室先躲一躲,往右边跑去,推开门后,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走错边,竞跑到书房来了,但这会儿也来不及退出去,又担心等一会儿魏遐之便会回来,她想先爬窗出去,抬目搜寻窗子的位置,冷不防瞥见一幅挂在墙上的肖像画,她不由得一愣。 那幅画中的人好眼熟,眼熟到她曾经日日在镜子里看到…… 她惊愕的走上前,这画像画得栩栩如生,除了穿着古代的衣服、挽着古代的发髻,那五官……分明就是她原本的脸啊!魏遐之的书房里,怎么会挂着一幅跟她以前的脸长得一模一样的画像?! 穿着那幅画,彷佛有一股剧烈的电流击中了她,她颤着唇,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发着抖。 她抬手本想取下那幅画细看,无意间发现旁边还有一间房间,她鬼使神差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净堂,供桌上摆着一只黑檀木牌位,前方摆着鲜花和水果,供桌上一只麒麟鎏金铜香炉里,徐徐吐着缕缕沉香。 她的心跳得很厉害,彷佛要裂胸而出,一股寒意笼罩她全身,她犹如坠入冰窖里,她下意识抗拒不敢去看牌位上的名字。 她想逃走,可她的双腿颤抖得太厉害,无法动弹,且也不知是不是太冷了,她身子僵硬,牙齿频频打颤。 耳边彷佛传来一道声音,催促她上前去看那牌位,又有另一道声音叫嚷着,不能看,不要去看,快走。 去看,难道你不想知道那是谁的牌位吗?! 别去,快逃,什么都不要看! 第十七章 两道声音尖锐的在她脑海里争执不下。 你逃避不了的,快过去! 你会后悔的,快离开! 金多福受不了的捂着双耳,最后前面那道声音压过了后面的声音,她宛如着了魔,拖着颤抖的两条腿,一步一步走到供桌前。 她害怕的紧紧闭上双眼,不敢睁开。 不要看、不要看…… 她拼命抗拒着,可终究没办法阻止心头另一股想知道真相的欲望,她睁开了双眼,牌位上那个熟悉无比的名字宛如烈阳,猝不及防跃进她眼里,让她晕眩了一瞬…… 她死了?! 她不敢置信的抬手取下写着她真名「向和安」的牌位。 顷刻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睡滚落,随即她眼前闪过滔天的烈焰,无情的大火吞噬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好疼好疼…… 突然间,耳畔传来一声怒喝—— 「你在这里做什么!是谁让你进来的?!」 她抬起泪眼,望向魏遐之震怒的脸庞。 见她擅自拿下妻子的牌位,魏遐之怒不可遏,上前欲拿回。 她却紧抱着自己的牌位,不肯松手。 「放开!」 他脸色铁青,强硬的要从她怀里夺回妻子的牌位,耳边忽然传来几句熟悉的话—— 「我叫向和安,向来和气又平安的向和安,怎么样,是不是很好记?」 魏遐之极为震惊的望着她。「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从哪里听来的……」她抱着牌位,号啕大哭,「你竞然问我从哪里听来的!都说化成了灰还能认得我,你骗人!我不过换了张脸,你就认不得了,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向和安吗?!」 那些被她遗忘的记忆,如狂风巨浪般重新卷回她的脑海里,她想起所有的一切,想起那段与他结为夫妻时的甜蜜时光…… 「你、你说什么?」听见他的话,向和安完全呆了。 「我想向你求亲,希望你能嫁我为妻。」十九岁的魏遐之郑重的说完这句话,神色紧张的看着她。 「你你你……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她惊讶得都结巴了。 他清俊的脸庞满溢着期盼注视着她,「是的,和安姑娘,我希望能与你共结白首。」由于她没有亲人,他无法找人去说媒,只好亲自向她开口。 「可、可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 「我知道姑娘来自外邦,不过不要紧,不论姑娘是什么样的出身,我都不在意。」他语气坚定,眼里流露出对她的倾慕。 向和安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向她求婚,让她措手不及,思绪一片混乱,她急慌慌的挥着手道:「我不是什么外邦人啦,我是……唉哟,我不知道要怎么说啦,我可能很快就会回去,我没办法嫁给你啦。」说完,她转身就往厅堂外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只觉得心里涨满了一股浓烈的情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突然向她求婚,她一方面觉得很高兴,一方面又觉得很无措,尤其在想到她根本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连什么时候会忽然再回去她自己都不晓得,她哪里敢答应他。 魏遐之追了出来,一边唤道:「和安姑娘、和安姑娘……」 那一声声呼唤,叫得她神魂都跟着悸动起来,让她一时又喜又愁,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她回头朝他摆着手,要赶他走,「你别追了,让我静一静。」说完,她又继续往前跑。 他有种预感,若是让她就这么走了,今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她,因此即使哮喘不休,胸口发疼,他依然紧追着她。「和安姑娘,我知道是我太唐突了,但我对你是真心真意的,希望你能答应让我照顾你一生一生。」 「你知道一生一世有多长吗?万一我走了,你该怎么办?」她怕她会突然回到原来的世界,让他再也找不到人。 魏遐之却误解了她的意思,「生死有命,倘若和安姑娘先我一步而去,此生我必不会再娶,待大限那日来临时,再前去与你相会。」 他这番话钻进向和安的耳里,让她的嘴角抑制不住的高高翘起。 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她知道他很重承诺,说不会再娶,就一定不会再娶,她心里有道声音说——你干脆就嫁给他吧,反正你看他也很顺眼。 然而另一道声音却说——你疯啦,你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嫁给他是害了他,万一以后你回去,老婆突然失踪不见,他岂不是要找疯了? 两个声音吵得她心烦意乱,她原本已经放慢的脚步觉再度加快,一路冲出了大门。 刚跑到对面去,忽然听见砰的一声撞击声传来,她心头一紧,回过头,看见他倒在一辆马车前,头破血流。 「魏遐之!」她大叫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身边,看着他满头满脸都是般红的鲜血,紧闭着双眼,她惊惶的扶起他。 「你怎么了?魏遐之!」他一动不动的模样把她给吓坏了,她方寸大乱,甚至忘了要检查他的心跳和呼吸,只是不停的揺着他、呼唤着他,「魏遐之、魏遐之,你快醒醒,你不要吓我……」 驾车的马夫瞧见被撞的那人完全没动静,像是死了,也惊呆了,直到听见车厢里传来询问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说道:「是一位公子突然跑出来,搰了咱们的马车。」 「人可受伤了?还不快去看看!」 马夫应了声,跳下车辕,蹲下身要查看那人是死是活。 向和安正抱着魏遐之,一边叫着他,一边掏出手绢,哭着满脸都是泪,擦着他脸上的血,可那些血彷佛擦不完,越擦越多,把他整张脸都染得一片血红。 「你不要死!你别死……我答应嫁给你,我答应嫁给你,你千万不能死,你快醒醒……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害怕他就这样死了,她哭花了脸,陡然瞥见有只手伸过来要摸魏遐之,她恶狠狠的怒瞪向对方。「你做什么?」 马夫被她一凶,身子抖了一下才说道:「我、我是想看看这位公子死了没。」 听他一张嘴就咒魏遐之死,向和安愤怒的骂道:「呸,你死他都不会死!」 这马夫是个老实人,见她这般凶惊,不敢再提死字,犹豫了下,换个方式问道:「那那……他流了这么多血,要不要去看大去?」 「对啊,去看大夫,我怎么给急得都忘记了。」她扶着魏遐之要站起来,手忽然被抓住,她一愣之后,抬眼看去,随即惊喜地道:「你醒了?」 魏遐之忍着疼,沾满鲜血的脸上勉力勾起欢喜的笑,「我方才听见了你答应要嫁给我。」 那带血的笑颜,宛如血色的残阳,让向和安的心深深震动着,在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只有一个念头,留下来陪着这个男人,谁来拉她,她都不走了! 她用力额首,「对,我答应嫁给你,你受伤了,我先带你去看大夫。」 「太好了,我好高兴!」魏遐之牢牢握住她的手,彷佛得了什么稀世珍宝。 得了向和安的应允,在大夫那儿敷好脑袋上的伤后,回了国公府,魏遐之便急着要去禀告父亲这件事。 「你还伤着呢,要不等你的伤好了再说。」向和安有些犹豫的劝阻道。 第十八章 她虽然不是大雅人,却也知道这种古代世界最讲究门当户对,他身为国公府的大少爷,要娶的应当是出身同样门第的女子,娶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为妻,只怕他爹不会答应。 「可我一刻也等不了。」他怕她会改变心意,只想着尽快把这件婚事给落实了,心里才能安定下来。「你放心,我的伤已不碍事,且我此回高中探花,相信我爹欣慰之下,定不会怎么为难我的。」 她可没他那么乐观,可劝阻不了他,只好一路送他去书房找他爹。 他要去提的是他们两人的亲事,她不好意思跟着一块进去,便由他自己一人进去,她在门外等着。 房里的寻国公看见大儿子进来,说道:「遐之,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找你……」 不等父亲把话说完,魏遐之抑止不住满脸喜色的道:「爹,孩儿也有宁要向您禀告。」 难得见大儿子这般欢喜的模样,寻国公不免感到好奇,「哦,是什么事?」 「孩儿想娶和安姑娘为妻。」 「你说什么?」 「孩儿想迎娶和安姑娘为妻。」面对父亲的惊讶,魏遐之毫无犹豫的再说了遍。 「你说的和安姑娘,可是你带回来的那位来自外邦的姑娘?」寻国公不敢置信的再问一次。 「没错。」魏遐之面带笑意颔首。 寻国公拉下脸,不悦的斥道:「你竟想要娶一个外邦女为妻,你可知道自个儿是什么身分?」 「孩儿当然明白。」 「既然知道咱们魏家是什么样的门第,你岂能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妻?!这事我绝不答应,倘若你真中意那丫头,收她为妾就是。」 「爹,孩儿不想委屈她为妾,且依她那性子也绝不愿为妾,孩儿要娶她为妻。请爹看在孩儿这次高中探花的分上,答应孩儿。」说完,魏遐之双膝一屈,跪了下来。 「你这孽障!」寻国公怒斥,「就因为你此番高中探花,爹才不让你糟蹋了这个大好机会,你既是我寻国公府的大少爷!如今又蒙皇上钦点为探花,眼下多少名门贵女都想嫁给你,你却去娶一个外邦女子,消息若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笑话你,笑话咱们魏家!」 「爹,孩儿对和安姑娘一片真心,既没偷又不抢,何惧外人笑话?那些名门贵女再好,也与孩儿无干,孩儿这一生想娶的只有和安姑娘一人,请爹答应孩她的婚事。」 见大儿子这般执迷不悟,寻国公恼火的抬手重搧他一巴掌。「这件婚事我绝不会答应,你不在乎外人笑话,我和你母亲与两个弟弟还要脸面!」 感觉着脸颊传来的隐隐刺疼,魏遐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无论如何孩儿都想娶和安为妻,孩儿愿意用世子之位交换,孩儿知道爹属意二弟继承国公府的爵位,孩儿愿意放弃,只求爹成全孩儿与和安姑娘。」 寻国公惊讶的望着大儿子,想再骂骂他,可是张着嘴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爹,孩儿不与二弟争世子之位,请爹答应孩和安姑娘的婚事。」魏遐之再次恳求。 半晌后,寻国公敛去了怒容,摆摆手道:「既然你这么想娶她为妻,随你去吧,日后是好是歹,别怨我这个做爹的就成了。」 他虽偏疼老二,但长子也是他儿子,他只是觉得长子的性子太过温善,不适合继承国公府,才属意老二,如今长子为了一个女人甘愿放弃世子之位,更让他觉得他当初的看法没错,如此轻易便为一个女人所惑,果然担不起这偌大的家业。 「多谢爹。」魏遐之欣悦的站起身,离开书房后,见到守在门边的向和安,他清俊的脸上荡开欣喜的笑,牵握住她的手,将这好消息告诉她,「我爹同意我们俩的婚事了。」 向和安抿着唇点点头,拉着他往他的院落走去。 自他进了他爹的书房后,她因担心他,一直贴着墙角偷听两人谈话,她知道他为了娶她牺牲了什么。 「你怎么了?」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魏遐之不免感到紧张,担心她反悔了。 向和安脚步一顿,抬手抚横着他脸频上泛红的巴掌印,心疼的说道:「你真是个傻瓜,为了我要放弃继承爵位,值得吗?」 原来她听见了……他毫不犹豫地回道:「值得,当然值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得上你,区区国公之位算得了什么,你若觉得不舍,日后我凭借自个儿的能力,再给你挣一个回来,让你当一品诰命夫人。」 她被他的话给哄得一颗心暖融融,亲眤的挽着他的手暂,「魏遐之,我就嫁给你了,以后你可不能辜负我。」 【第六章】 寻国公嫡长子高中探花之后,迎娶一个来自外邦的平民之女为妻,一度成为京城里的谈资。 有人说是寻国公的继室看不得魏遐之好,故意给他谈了这样的亲事;也有人说魏遐之被下了蛊,迷了心,才会一意孤行,不错与家人反目,也要迎娶那女子为妻。 不管外头是怎么谣传着两人的事,向和安与魏遐之成亲后,日子犹如蜜里调油,甜得化不开。 在等候吏部分派差使的那段时日,魏遐之与向和安整日形影不离,两人一块儿跑步、一块儿打拳、一块儿出门游玩。 他在书房里作画,她陪在一旁看着,一边揺头晃脑的吟着自己所知不多的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他听了之后大为赞叹,「这诗是你做的?」 向和安嘿嘿一笑,老实回道:「不是我做的啦,是我听来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这诗极好!」魏遐之复诵了一遍她适才所吟的诗,问道:「你可知这诗是何人所做?我把它写下来。」 她摇摇头,「没人知道是谁所做。」 他将适才画到一半的画移到一旁,另外拿了张纸,提笔蘸墨写下这首诗。 她心里默默念着这首诗,满眼柔情的注视着专注写诗的魏遐之,心里想着她与他,定也能像这首诗一样长命无绝衰,直到发苍苍眼茫茫,都还能相依相偎,以后他们还会有孩子,继承两人的血脉,延续他们的爱情。 她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好爱好爱这个人,她情动的从身后抱住他,脸颊在他背上蹭了蹭,清脆的嗓音带着甜甜笑意,「你是我的心,是我的命,是我的阳光空气和水,离了你,我可怎么活哟?」 魏遐之写下最后一个字时,突然被她给抱住,手腕一抖,笔划撇到一旁,毁了这幅字,但在听见她告白的爱语,他顾不得再写下去,搁下毛笔,神色动容的旋过身,将她抱进怀里。 「这一生我都不会离了你,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他没有想到她对他的心意也一如他,欣喜得面颊都涨红了,他情难自禁的俯下脸,吻住她的粉唇,想将满腔情意都倾注于这个吻里。 两人唇齿缠绵,胞腔里饱胀着浓烈的情愫,她情不自禁抬手伸向他的腰带,想扒开他那身累赘的衣物,以抚慰因情欲蠢动不已的身子。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第十九章 欢爱过后,云收雨散,两人重新穿好衣物,他抱着她坐在椅子上,她慵懒的偎在他怀里,像只被喂饱的猫。 魏遐之又爱又怜的看着妻子,告诫道:「以后可不能再在书房胡闹,万一被那些下人听见……」 向和安笑咪咪的接腔,「他们就会知道咱们夫妻俩有多恩爱,连在书房都舍不得分开。」 「你真是……一点都不害臊!」可就是这样的她,教他为她沉迷心醉。 「要是夫妻俩都太害臊,那就什么也干不成了,要怎么生孩子?」她嘴角含笑,一手的手指在他胸膛轻画着。 他身子一僵,急忙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再撩拨他。「待会就要用晚膳了 「我又没有要干么,你紧张什么。」她笑嗔他一眼,抬起另一手轻轻刮着他发红的面颊,「你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淫秽的事啊?」 「你……」见她竟然反控他,魏遐之好气又好笑的张嘴,咬住她的手。 「啊……」不疼,但向和安装模作样的叫了声,「刚才还没喂饱夫君吗?」 他实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索性用嘴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话。 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头发、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容,他都无所不爱,她把他整颗心给填得满满的。 寻国公在大儿子出任翰林院侍读之后,上书请立嫡次子为世子,不过被皇上驳了回来,还斥责他长幼不分。 寻国公夫人张氏的期待落空了,她不好把一腔怒火直接发在魏遐之身上,便将那股子气撒在向和安身上。 「你这外邦女子出身低贱,不知礼仪,但你也不该日日不知羞臊的缠着遐之,甚至与他白日宣淫,这成何体统?!黄嬷嬷,你去教教她规矩,免得她坏了咱们国公府的名声!」 向和安瞟了眼身形壮硕的黄嬷嬷,见她一脸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她直接拒绝道:「我用不着别人教我规矩,你若看我不顺眼,要打要骂直接来就是,用不着故意派个嬷嬷来整我。」 张氏叫她过来,一见面就骂她,面对这样一个对她心存恶意的人,她实在做不来恭恭敬敬的模样。 若是她是魏遐之的亲生母亲,这口气她也许勉强可以忍下来,可她不过是继室,还暗中苛待魏遐之,她哪里忍得了! 闻言,张氏更为气怒,「你这是什么话?我好意让黄嫂嬷教你规矩,免得你丢了遐之的脸面,你竟把我说得别有居心似的!」 向和安假笑一声,「母亲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我会不会丢了遐之的脸面,应该由他说了算,如果他觉得我举止不当,我自会改进,不劳母亲费心,没别的事,我走了。」 见她说走就走,张氏喝道:「你给我站住。」 「母亲还有什么事?」问了这么一句,向和安突然皱起脸来,捧着肚子唉叫道:「哎哟,我的肚子忽然好疼,再不去上茅厕就要拉出来了,万一忍不住在这儿拉出来,那可就真是丢脸丢大了,请母亲容我先告退。」说完,也不等张氏回话,她一边唉唉叫着走了出去。 张氏气得咬牙切齿,紧绞着手绢。 翌日张氏又派人叫向和安来自己的院落,向和安推说头疼欲裂,再隔一天又说心口发疼,第三天说牙痛,第四天张氏亲自到她住的小院。 见向和安在屋里教两个小丫鬟识字,她冷下脸质问道:「你不是说牙痛。」 「噫,母亲要过来怎么也不先派个人来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 张氏冷着一张脸,「准备什么,让你再装牙痛吗?」 「母亲误会了,我是昨天牙痛,今天已不痛了。母亲难得过来,当然是准备些茶点水果来迎接母亲啊。」 说完,向和安连忙吩咐两个小丫鬟,「采霏,你去彻茶;紫瑛,你去厨房拿些点心过来,你记得吩咐厨房是要给夫人吃的,让厨房别像先前那样,老拿些快馊掉的点心过来,要是让夫人吃坏肚子,夫人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要埃棍子的。」 采霏和紫瑛应了声,一块儿走了出去。 向和安接着笑咪咪的看向张氏,「母亲快请坐啊,总管只派给我两个半点大的小丫鬟,难免服侍不周,母亲可别见怪。这事我和夫君先后去找总管提了,让他再多派几个伶俐一点的丫鬟婆子过来帮忙,可总管老是推三阻四的,也不知是不是没把夫君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原本服侍魏遐之的是四个小厮,成亲后,总管改派了四个大丫鬟过来服侍,但就在不久前,那四个丫鬟借故被调走,换成两个约莫八、九岁左右的小丫鬟。 才八、九岁,放在现代,还在读小学呢,能做得了多少事?他们向总管提了,也迟迟没再加派丫鬟过来,她和魏遐之便知这多半是张氏指使的,没她的命令,那总管应当也没胆子做出这种欺主的事来。 张氏掌管中馈,她一时半刻也拿张氏没办法,如今张氏自己送上门来,她当然要故意提一提这事,末了,她刻意感叹道:「唉,真是奴大欺主啊,真不知道这国公府里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要是公公知道府里下人都这么阳奉阴违,不晓得会不会气出病来?母亲觉得我该不该把这事儿告诉公公?」 魏遐之为了一家的和气,凡事不计较也不相争,可得到的不是感激,而是得寸进尺、步步进逼,既然他不计较,她就替他计较;他不争,她就为他争,只要有她在,没有人可以再亏待他。 张氏被她这话给气得脸色乍青乍白,心知她这是在指桑骂楝,但她却不得不敷衍道:「竟有此事?」 担心她真会告到国公爷那里去,她不得不给她一个交代,只好吩咐黄嬷嬷,「去把那不知好歹的奴才教训一顿,再派几个手脚干净点的奴才过来服侍大奶奶。」 她主掌中馈,若是没她的吩咐,那总管自是不敢偷偷怠慢魏遐之他们夫妇俩,以前魏遐之吃了闷亏,吭都不吭一声,默默忍下,哪里想到他娶了这个媳妇,却是半点亏都不肯吃,不仅敢给她脸色看,还敢威胁她,气得她快咬崩一口银牙。 张氏吞不下这口气,晚上就寝时,向丈夫吹着枕头风,状告媳妇对她的不敬。 而向和安也在睡觉前,将这日发生的事告诉自家夫婿。 「……你没瞧见她那时被我说的那些话给气得,想发作又不能直接发作的表情有多好笑。」 魏遐之拥着她,知道她是在为自己不平,眼神柔软的注视着她,「你可别真把母亲给气出个好歹来。」 「祸害遗千年,通常呢,坏人都比好人活得久,你别担心啦,她那种人命硬得很,气不出病的。」 「爹上折子想请立二弟为世子,被皇上给驳了,母亲约莫很失望,才会拿你出气,要是能避就避,再怎么说她都是国公府的主母,你若真与她相争,讨不了好的。」很多事他心知肚明。 原本他以为让出世子之位,让继母他们如意了,便不会再为难他,没想到皇上不准父亲请立二弟为世子,失望之余,那把邪火自然只能找他发泄,但如今他有官职在身,白日里得到翰林院去当差,继母才会将怒气撇到妻子头上。 第二十章 向和安知他是担心她,应道:「我已经尽量避着她啦,今天是她自己找上门来,只要她别欺人太其,我也不是不能忍的。」 翌日,魏遐之下朝回府,马上被父亲叫进书房训斥。 「……你看看你娶了个什么样的媳妇儿,竟然对你母亲出言不逊,言语不敬,一点教养都没有,如此不孝的恶媳,咱们魏家哪容得了她!」 「请父亲息怒,和安并非有意顶撞母亲,而是不忿下人对孩儿的欺辱轻视,才一时失态。」 「你还为她开脱?!你堂堂国公府大少爷,下人岂敢欺辱于你,简直是不知所谓,你莫要再一味纵着她忤逆你母亲,这样的媳妇咱们魏家可要不起!」寻国公说了重话。 不愿父亲如此责备妻子,魏遐之不得不把此前一些事情给说了,「父亲有所不知,孩儿成亲后,原本母亲指派了四个大丫鬟过来伺候,可日前总管忽然把那四个大丫鬟调走,换来两个半大的丫鬟过来,由于孩儿已成亲,先前服侍孩儿的那几个小厮不好再进到屋里来,屋里只有那两个小丫鬟,委实照顾不过来,很多事,和安还得亲力亲为,再说,孩儿明明身为长子,可每个月送到孩儿手上的分例只有一半,其余的都被两个弟弟给拿走,更别提和安的分例,甚至比之妾室还少,连她想尝些点心,厨房送来的都是快馊掉的。」 听完,寻国公一脸惊讶,「真有此事?」他纵使偏袒继室所生的两个儿子,却也从未想亏待长子。 「孩儿岂敢欺瞒父亲,这些年来孩儿从未抱怨,只是期望咱们一家能和和乐乐,若非今日父亲责备和安,孩儿实在不愿说出这些事来。」 「这事我会亲自查问,但你那媳妇也得好好管教管教,别让她再对你母亲出言无状。」 教训完儿子,寻国公随即命人召来府里的总管,询问长子所言是否属实。 而后他得知一切竟都是继室命总管所为,他马上回房找张氏。 「再怎么样遐之是我的嫡长子,你主持中馈,即使偏心自个儿的儿子,一碗水也得给端平,你却苛扣他的分例,挪给了钧之、尧之,还删减他房里伺候的下人,你就不怕这事传出去,让人说你这继母容不得人吗?」 张氏向来受丈夫宠爱,如今挨了他的责备,又羞恼又委屈。 魏遐之怎么说都是嫡长子,舅舅又是随安侯,她本也不敢短少他的月例,是两个儿子有次花光银两,挪用他的月例,见他也没吭声,从此便食髓知味,每个月拿走他一半的分例。 但这事张氏可不敢告诉丈夫,在魏遐之高中探花之后,他对这个长子可是越来越看重,若是让他知道她儿子做出这种事,还不知会有多生气。 见丈夫在气头上,张氏只得低声下气的先认了错,但这仇却暗记在心里。 翌日,张氏派了四个大丫鬟和两个婆子给向和安,该给她的分例也全补上了。 奴仆是派来了,向和安却使唤不动,让这些丫鬟婆子做点事,她们手脚像残废一样,不仅慢吞吞的,还丢得一团糟,说她们一句,她们就哭给她看,好像她是怎样苛待了她们似的。 向和安忍耐了一天后,让魏遐之给她找一副弓箭来,她又自己做了个靶子,立在小院子里,让那几个丫鬟婆子在旁边看她练箭。 她朝着把子搭弓放箭,每一箭都射中把心,连射了六、七箭之后,她将弓箭瞄准其中一个婆子。 吓得那婆子立即变了脸,「大奶奶,您这是要做什么?」 向和安笑咪咪的说道:「陈嬷嬷,你猜我能不能射下你头上的那支珠钗?」说着,她拉起弓弦,宛如随时要放箭朝她射去。 「大奶奶使不得呀!」陈嬷嬷脸色发白,边叫着边跑开。 向和安举着弓箭依旧紧跟着她不放,一边吓唬道:「你别跑呀,否则我要是射偏了,扎到你的脑袋那可怎么办?」 在院子里跑了一圈后,陈嬷嬷跪了下来,求饶道:「奴婢知错,求大奶奶饶了奴婢!」 咻的一声,向和安放箭,箭射到陈嬷嬷脚边,她沉着脸问:「你说你知错,那你可知你做错了什么?」 陈嬷嬷瞧那箭只差一寸就会射到自己身上,身子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抖着嗓回道:「奴婢不该不听大奶奶的使唤,惹大奶奶生气,奴婢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向和安冷眼环视其它的丫鬟婆子。 那些人像下水饺一样,扑通扑通跑了一地,吓撙纷纷求饶,「奴婢不敢了,求大奶奶惠怒……」 向和安警告道:「你们若不想在我这里做事,就给我滚,再给我找麻烦,我不会真的杀死你们,但我能在你们身上扎几个洞,只要不弄死你们,惩戒不听话的下人,想来应当没人会说我这主子的不是。」 这一通教训之后,那些丫鬟婆子不敢再有所怠慢,手脚变得可利落了,而且不用等向和安吩咐,事情早先一步都做好了。 这事传到张氏那里,她气得将手里捧着的茶盏给用力砸到地上。 魏钧之、魏尧之见母亲频频在向和安身上吃了亏,也变着法子要替母亲出气,处处找她碴,但每次都碰了一鼻子的灰离开。 与魏遐之成亲的三年来,张氏母子没少找碴挑事,但全都被向和安给挡下了,她可不是性子温软、任人欺凌不还手的绵羊,她是扞卫着自己领地的母猴,谁敢越雷池一步,欺到他们夫妻头上,她就扑上去撕咬谁。 成亲三年后,向和安怀了孩子,魏遐之高兴坏了,抱着她转着圈。 「我要做爹了!」 魏钧之、魏尧之也都先后成了亲,两兄弟的通房妾室都不少,偏偏无一人生下孩子,所以不仅即将做爹的魏遐之期盼着这个孩子,就连寻国公也万分期待头一个孙子的降世,他特地交代张氏要好好照顾大媳妇,不得委屈了她。 向和安满心欢喜的养着胎,丝毫不知一场阴谋背着她在酝酿着。 在她怀孕四个月时,皇帝因夜梦先皇,遂决定前去谒陵,魏遐之和寻国公都伴驾随行。 魏遐之本不愿在这时离开怀有身孕的妻子,但掌院命他随驾前往,将皇上谒陵的经过记录下来,以便日后载入史册,他不得不跟着去。 临去前,他依依不舍的对着妻子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 就在魏遐之离开两日后,向和安午睡醒来,房里不见一个丫鬟在,她心下奇怪,起身下床。 这时,一个大丫鬟行色匆匆的进来禀告道:「大奶奶不好了,紫瑛和采霏在后院同夫人身边的一个姥嬷吵了起来,失手打破那嬷嬷的头,那嬷嬷在夫人跟前伺候了几十年,十分得夫人重用,夫人十分震怒,命人要将两人杖毙,您快去救救她们!」 一听,向和安着急的要去救人,「紫瑛她们在哪儿,快带我过去!」 「大奶奶请随奴婢来。」那丫鬟领着向和安走往后院,来到一间屋子前,说道:「就在里头。」 向和安关心则乱,不疑有他,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去,房门旋即被关上,她一愣,回头想再开门,却发现门从外头被锁住了。 第二十一章 在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时,她身后传来猥琐的男人笑声,她回头一看,除了她,房里还有另外两个约莫二、三十岁,一胖一瘦的男人。 两人笑得不怀好意,朝她走过来。 「喷,想不到模样倒长得挺标致的。」瘦子邪笑着打量她。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向和安警惕的质问。 「咱们是谁你用不着知道,你只消知道咱们是来让你体会一番欲仙欲死的滋味就成了。」说着,胖子现扑了过去。 事情到此,她已知自己是遭人设局了,但为了保护自己和腹中胎儿,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解决那两个男人再说。 在胖子扑上前时,她猛然抬起脚,狠狠踹向他的胯下,冷不防挨了这么一脚,胖子捂着胯下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瘦子见同伴受了伤,嘲笑道:「老猴,瞧你心急的,这会儿吃亏了吧,想不到这娘儿们倒是挺泼辣的。」 他接着扯着嘴角哄骗道:「小娘子,别害怕,哥哥保证不伤害你,你快过来,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向和安抑住愤怒,飞快瞟了眼四周,她平常甚少来这里,原来这是间杂物间,摆放了不少杂七杂八的物品,在觑见不远处有张凳子后,她毫不犹豫快步冲过去,一把抄起那凳子,举在身前防备的瞪着瘦子,喝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 「不是你叫咱们来的吗?」瘦子嬉皮笑脸的回道。 「是国公夫人,还是魏尧之、魏钧之?」在国公府里,会这样设计陷害她的就只有这三人,但她没料想到他们为了对付她,居然会使出如此卑鄙肮脏的手段。 「你都知道了还问,怪只怪你不长眼,得罪了两位少爷,可怨不得我们,咱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你好心点让我快点把事情给办完了,咱们也就能出去了。」瘦子邪笑着再朝她走近一步。 向和安紧紧盯着他,举起凳子,佯装要朝他扔去,在他避开时,她猛地一抬脚,同样朝他胯下毫不留情的重重踹去。 要攻击男人,最有效也最快的方式就是直接攻击他们的命根子。 「啊——」瘦子痛号一声,按着自个儿的命根子跪倒在地。 她趁机拿着凳子过去,劈头盖脸的砸着两人,把两人给砸昏过去后,她抬眼看向屋里,想找寻其它出口,结果发现两边的窗子全都被封死了。 想到魏钧之和魏尧之让人将她骗来此处,又找来两个男人想污了她的清白,她恨恨的再踹了那两人各一脚。 她不能让他们的诡计得逞,她得尽快出去,她拿着凳子走到门前,用力砸向被锁上的门板,想破门而出。 就在她将房门砸得揺揺欲坠时,从房门底下伸进一根管子,一股烟同时窜了进来。 一阵晕眩后,她全身绵软的瘫倒在地。 不久,房里烟雾弥溻,火光四起,火从门板和两边被封死的窗子烧了起来,她抬命想爬起来好撞开门逃跑,好不容易撑起身子,下一瞬又力竭摔回地上,再也挤不出一丝多余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熊熊烈焰宛如夺命恶魔,一步步逼近,将她的身子一寸寸吞噬。 「啊——」烈火焚身,向和安浑身剧痛,她泪流满面的挣扎嘶吼,「魏遐之、魏遐之……」 【第七章】 「你到底是谁?!」魏遐之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抱着牌位的女人,她自称是向和安,但这怎么可能,向和安早已死了。 得回了失去的记忆,向和安哭得哽咽,放下牌位后凝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是我的心,是我的命,是我的阳光空气和水,离了你,我可怎么活?」 闻言,他的身子剧烈颤抖,嗓音嘶哑得厉害,「你、你真的是和安?!」 为了更取信于他,她又道:「想不到夫君真是多才多艺,连修指甲都会,真是贤慧,能嫁给夫君,真是我烧了三辈子的好香,前世我一定没少做好事,才能有这么大的福气……」 这些话是只有两人独处时她对他说的,他一定记得。 觑见她那含着泪注视着自己的熟悉眼神,魏遐之不再怀疑,激动的上前将她紧紧圈抱在怀里,「你真的是和安,你回来了,你回来找我了,和安、和安……」 「你这个大笨蛋!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你竟然也认不出我来!」向和安的眼泪落得更凶,她一边捶打着他的背,一边控拆。 他泪流满面,拼命向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你会变成另一个人回来,我若早知道,绝不会认不出你来。」真的是他的和安,只有和安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我也没有想到我会死得那么惨,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到,对不起……」她也为自己的早死向他道歉。 与魏遐之一起过来书房的蒋疏静被这变故给惊呆了,惊疑的问道:「你真的是向和安?」 向和安又哭又笑的看向他,骂道:「你这臭小子,叫谁呢,没大没小,我可是你嫂子!」 「你是我嫂子?」等蒋疏静看清她那张脸,简直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不信?」 「那你说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了什么?」 「我捏了捏你的脸,说:「哟,这个小正太以后长大,只怕会迷死一堆女人。」」那年蒋疏静才八、九岁,长得白白嫩嫩可爱极了。 「你你你……真的是嫂子!」蒋疏静难以置信的瞪大眼。 嫂子偶尔会说些他从没听过的词,就像当时他第一次听到小正太这个词,且那时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人,这话不可能有第四人知道,他不得不相信她真是已经死了八年的向和安,尤其就连魏遐之都相信她真是向和安了,他更没有理由再怀疑。 「如假包换。」 「可不对呀,你不只是换了张脸,怎么整个人都换了?」 魏遐之也想知道在她身上究竞发生了什么事,关切的紧盯着她。 向和安抹了抹泪,幽幽地道:「这事说来话长……」她张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再试了试,仍是没办法,彷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不让她说出来。 迟迟等不到她说明原委,蒋疏静急切的又道:「嫂子,你可知道你顶着的这张脸是谁的?」 发不出声音,向和安只能点点头。 「那这问题可大了!」蒋疏静抚额。 「有什么问题?」事关爱妻,魏遐之急迫的追问,一时间没留意到妻子的异样。 蒋疏静替他解惑,「她这张脸跟我那无缘早逝的未婚妻金家二小姐长得一模一样。」 闻言,向和安再试一次,发现能出声了,她说道:「那是金家见我失踪,想贪我娘留给我的嫁妆,才对外骗说我失足溺水。」 「也就是说,你真是金家二小姐!」蒋疏静瞟了魏遐之一眼,嫂子变成他未婚妻,这下可麻烦了。 魏遐之这时也明白过来蒋疏静为何会说问题大了,他蹙眉思忖着该如何解决这事儿,下一瞬,他陡然思及一个疑点,看向她问道:「算算时间,你纵使投胎转世,也不该是这么大的年纪。」 她死了八年,而金二小姐都有十六、七岁了。 第二十二章 「几个月前,金二小姐被她二哥推了一把,摔了跤,脑袋撞到树干,就这么死了,然后我就变成她了。」向和安简单把事情说了遍,她捏了捏喉咙,心中暗自奇怪,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发不了声? 「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借尸还魂?!」蒋疏静难掩惊讶。 「算是吧。」她颔首。 闻言,魏遐之紧张的拥住她,唯恐一松开手,她又消失不见。 整张脸被紧紧压贴在他的胸膛上,向和安挣扎着拍着他的手臂,闷闷的嗓音从他怀里传出来,「你这是要把我给闷死吗?放开啦!」 魏遐之连忙松开手,低头看着她,「你没事吧?」 「沿事,只是差点窒息而已。」瞧见他那副紧张的模样,她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安抚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又突然死掉啦。」 「嫂子,你不知道你过世的这八年,遐之哥是怎么撑过来的,他呀,不停的在找人想招你的魂……」 「闭嘴。」魏遐之喝斥了声,不让蒋疏静再说下去,接着撵人,「今儿个的事不准泄露半句,没其它的事,你就回去吧。」 「可我还想再同嫂子说……」瞟见他投来的冷冽眼神,蒋疏静立刻识相的干笑道:「好好,我这就走、这就走,遐之哥,你和嫂子慢慢说。」好不容易失而复得,遐之哥肯定有满腔的话要和嫂子说,他就别再打扰他们两夫奏团聚。 蒋疏静走后,向和安望着魏遐之,问道:「疏静说你找人想招我的魂,是怎么回事?」 他沉默须臾才回道:「当年你惨死,我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此后心心念念,就成了执念。」 她心疼的抬手抚着他的脸,「所以才想招来我的魂魄再见一面,以弥补这个遗憾吗?」 在这八年里,她轮回了八次,附身在不同的人身上,忘却了他,更忘却了她最初是连人带魂整个穿过来的。 她是以自己的身体与他相遇,那时的她,忽然之间被带来这个陌生的世界,迷迷糊糊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记得当初过来时在她耳边警告她的话,所以她压根不记得什么任务,在这里与他相恋继而结婚。 直到她葬身火海,她的身体也被焚毁,她忘了与魏遐之的事,才想起来自己被带来此处的任务,接着她的魂魄便附身在一个又一个人身上。 可即使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的神魂还是没有把他彻底忘记,所以她先前埋伏在茶馆里准备暗杀他,在看见他的眼神时,她的手才会抖了一下,将箭给射偏了,那是她的魂魄在阻止她杀他。 也因此当她怀着对他的杀意,拿起那柄弓和袖箭时,手才会止不住的颤抖,那是她的魂魄不想让她杀了他。 她为自己竟对他萌生杀意的事,愧疚又心痛。 思及失去她的这八年,魏遐之双眼噙着泪,捧住她的脸,卑微的央求道:「和安,别再离开我!」 「我不会再离开你,不会再离开……可是我们的孩子没了……」想到与她一块被烧死的无辜孩子,向和安又泣不成声。 他心疼的拭着她的泪,「你放心,你和孩子的仇我已替你们报了。」 她一怔,想起曾听过的传闻,「那张氏母子被烧死的事……」 魏遐之坦承道:「那火是我命人暗中放的,当初他们是怎么害的你,我一一替你和孩子讨了回来。」 那时,他随驾谒完陵回京,与妻子阔别数日不见,他思之欲狂,满心喜悦的回到国公府想见爱妻,但迎接他的不是爱妻的笑颜,而是爱妻被火烧死的恶耗。 对妻子的死,张氏是这么说的—— 「这事说也奇怪,你说她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去后院那间没人住的屋子里呢?里头竟然还有两个男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屋子竟然就起火了,由于那里位置偏僻,等下人发觉赶过去救火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三人都烧死在屋子里。 「她到底是咱们魏家的媳妇,虽然她生前没怎么孝敬我,但这会儿人已经死了,我也不想毁了她的名节,便让下人都封了口,不许对外提这事儿一句,只说她突然得了急症去了。」 他哪里肯信张氏的话,悲愤欲绝,她的死让他肝肠寸断,同时也将他的良善一并带走。他在她死后学会了心机算计、学会了心狠手辣、学会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凡做过,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他暗中调查,最终让他查清了一切。 魏钧之兄弟趁他不在府里,找来地痞想玷污她的清白,却不想那两个地痞反倒被她给收拾了,魏钧之他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烧了那屋子,想毁尸灭迹。 得知真相,他隐忍着伺机等待机会,一等父亲过世,他便开始筹谋,让害死他妻儿的仇人,同样也死于烈火焚身。 闻言,向和安怔忡了好一会儿,大仇得报,但失去的孩子却再也回不来了,就连她原本的身体也都在那场大火里烧毁,想到这里,她又是一阵难过,她两手环住他的颈子,将脸偎靠在他胸口,幽幽地道:「不论如何我回来了,那几个可恶的人都死光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来祸害我们。」 「没有人可以再将我们分开!」魏遐之保证道。 她重新回到他身边了,这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如今他已有足够的能力将她牢牢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两人好不容易重逢,倾诉完思念之情,魏遐之接着问起另一件事,「对了,那日在百味楼前,你为何会替我射杀那名刺客?」 向和安被他问得一窒,心虚的低下头,不敢说出实情,情急之下,她瞎掰道:「关于这件事是这样的……那天我带着新做的袖箭到对面那家茶馆喝茶,结果刚好看见有人要刺杀你,就顺手帮你把人给解决了。」 他抬起她的下鄂,「和安,看着我的眼睛。」 「好端端的干么看你的眼睛啦,你是眼睛哪里痛吗?」她的眼神左右执移,就是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十根指头下意识的举在胸,轻碰着指尖。 「你在说谎。」与她做了三年的夫妻,他将她的一切看得比自己还重,所以他比她里了解她自己,她一心虚,就不敢直视他的眼神,说谎时手指就会那样一下一下轻碰着。 「我、我……我为什么要说谎?」向和安结巴的反驳。 魏遐之定定地注视着她,「你那天并非刚好看见那名刺客,顺手帮我射杀。」 「我不是为了帮你,怎么会射杀那名刺客?」 他抬手将她掉落到颊畔的发丝拨到耳后,一个字一个字说出自己先前的推铡,「你那时想杀的人是我,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向和安惊得脱口而出,下一瞬发现自己竞说溜了嘴,她恨不得掐死自己。 「你那天果然是想杀我,为什么?」魏遐之不敢置信。 她赶紧哄着他,「你别生气,我那时不是忘了以前的事吗,所以不记得你了。」 「你那时究竟,为何想杀我?」他想知道原因。 「我是为了……」向和安想老实告诉他,偏偏这时又突然发不出声音了,就像被人下了禁言的法术,她只能着急的指着自己的喉咙。 第二十三章 她受不了的在心里咒骂——贼老天,你把我拉进这个世界,不就是为了阻止魏遐之篡位吗?干么又不让我把话给说清楚,这样是要我怎么阻止他! 瞧见她异常的模样,魏遐之紧张的问道:「和安,你这是怎么了?」 她张着嘴试着想发声,然而「啊啊啊」个老半天,试出了满头汗,还是不成功,不得不打消将真相告诉他的念头,这才能再次出声,「……总之,天机不可泄露。」最后,她只能悻悻的说出这句话。 见她这般为难,他抬袖擦着她额上的汗,不舍的问道:「这是何意?你可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向和安含泪揺着头,「我什么都不能说,你别再问了,我现在想起了以前的事,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伤害你。」 魏遐之试探的问道:「可是有人命令你来杀我?」不弄明白这件事,他无法放心,尤其在得知她就是他的妻子之后,他更不能容忍有任何人强迫于她。 她试着想偷偷泄露一些事给他,但只要一有说想的念头,就会被禁声,她只好苦着张睑揺头道:「你别再问了,我真的不能告诉你啦!」可恶的贼老天,竟然小气得什么都不让她说。 见她不肯说,魏遐之暂时没再逼问,离别多年,除了这件事,两人还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依偎在一起,叨叨絮絮的说着这些年来发生的事。 曾断绝的缘分,八年后又再接续起来,情意未曾淡薄,反倒在时光里酝酿得更加醇厚。 直到外头的天光暗了下来,魏遐之才惊觉天色已晚,书房外传来釆霏请示他要不要传膳的声音。 他回道:「命人传膳,准备两人份,送到我书房来。」 「两人份?」釆霏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两人份,你让人准备就是了。」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釆霏没敢再追问,怀着疑惑应声离去。 魏遐之将向和安的牌位摆回供桌上,牵起她的手,走出净堂,来到书房。「和安,金家对外说金二小姐已亡故,你想再回金家吗?」她眼下的身分有些麻烦。 向和安想也没想便揺头,「不想,金二小姐生前金家人没善待过她,我不想让他们称心如意得到原本属于金二小姐的嫁妆,你有什么办法吗?」 他沉吟须臾,说道:「金家为了坐实金二小姐的死,不久前已发丧出殡,以后纵使你再出现在人前,想来金家也不会承认你的身分,那么那笔嫁妆,在金二小姐母女俱亡后,按理是该属于金家所有。」 她也明白这个道理,没再强求,「算了,那些珠宝首饰就当便宜金家了,反正房契地契、田契还在她外祖父罗老爷手上呢。」 魏遐之略一思索,又道:「和安,你若真想拿回那些嫁妆,我可以让你名正言顺的回到金家,金家绝不敢不认你。」 「那样一来不就得和金家再攀上关系?还是别了吧。」 「若是如此,我可另外替你安排一个新身分,还可让你见见罗老爷。」他私心里也不希望她回金家,好不容易再与她重逢,他绝不想放她离开他身边,他担心再一个错眼,又会失去她。 「见罗老爷做什么?」她毕竟不是原主,对这位外祖父可没什么祖孙感情。 「自是断了金家的财路。罗家当初之所以将女儿嫁进金家,为的就是想结一个官宦人家的亲,这些年来怕是没少往金家送银子,若是让罗家知道外孙女差点被害死,罗家还肯把银子往金家送吗?」 这么一来,也算是替不幸亡故的金二小姐报了仇。 闻言,向和安顿时一喜,颔首道:「好,我就见见那罗老爷。」 不久,采霏和紫瑛领着两个侍婢送晚膳进来,在看见红柿竟与主子同坐在一张椅子上,她们惊愕得瞠大眼——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 不过即使心中再震惊,训练有素的几人仍是不疾不徐的将饭菜布好,再安静的退了出去,她们都晓得大人用膳时,素来不喜有人在一旁伺候。 她们退下后,向和安感叹道:「紫瑛和釆霏一转眼也长这么大了,当初到我身边时,还只是个小丫头呢。」 「你以前对她们的照顾并没有白费,为了你的死,她们当年也很自责。当时魏尧之和魏钧之为了设计诬陷你,将你屋里所有下人全都借故叫走,她们在你死后也暗中帮着我调查,我才能很快就查到真相。」 「算我没白疼她们。」她想起以前釆霏和紫瑛的性子也算伶俐活泼,如今却变得一副小老太婆的严肃模样,忍不住轻轻摇了揺头,「对了,她们年纪也到了,你怎么还没将她们嫁出去?」 古代的姑娘嫁得都早,如今釆霏和紫瑛也算是大龄姑娘了。 「我问了她们,她们说还不想嫁人。」 向和安咪起双眼,没好气的睨着他,「她们不会是跟在你身边久了,对你日久生情,所以不肯嫁人吧?」 见她吃起醋来,魏遐之忍不住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你没发现她们的性子变了吗?自你死后,她们就变成这般模样,怕是为了你的死一直内疚着,又岂敢对我生起什么非分之想?」 因为知道这副身躯里的神魂是向和安,他面对着她此时这张顶多堪称清秀的脸,也越看越喜爱。 虽然比不上她以前清丽的模样,但只要是她就足够了。 「又不是她们害死我的,有什么好内疚的?」说完,她忽然觉得这么与魏遐之谈论着自己的生死,好像哪里怪怪的,可她说起来竟然丝毫不觉违和。 「她们俩是知恩图报的姑娘,一直很感念你昔日对她们的教导,所以我才会放心她们将两人安排在书斋,管着那些下人。我与她们之间只有主仆之情,从未有过其它,她们对我亦如是。」魏遐之把话说清楚,省得她多心。 「她们这么忠心,你更不可以耽搁她们的终身,得帮她们找个适合的人出嫁。」向和安恩怨分明,待她好的她从不会亏待,忍不住开始盘算着要替采霏和紫瑛找个好丈夫的事,她有幸遇到一个爱她、宠她的丈夫,她也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得到好姻缘。 红柿一夜之间得到魏遐之宠爱的惊天消息,立即传遍了整座丞相府。 翌日,晌午时分,几个丫鬟聚在一块儿说起了这件事—— 「大人不仅让她住在旁边那处跨院,还派了几个丫鬟去伺候她呢!」 「大人昨晚一路送她进了那院子里,待了好半晌才出来呢!」 「我听说大人还把他身边得用的紫瑛姊姊也派过去伺候她。」 「要说她长得倾国倾城也就罢了,可你们看她那张脸,平凡无奇,毫无出挑之处,是怎么将大人给迷得神魂颠倒的?」 「她会不会是暗中使了什么邪术,迷惑了大人?」 此时魏遐之已上朝去了,向和安用完早饭后出来走晃晃,来到花园附近,听见那几个丫鬟的话,也没生气,反倒听得津津有味。 对这些不知情的丫鬟们来说,她一朝得宠,大约就像是麻雀变凤凰那般惊奇吧。 「欸,环儿,她先前被带回咱们府里时,不是你去照顾她的吗?你可知道她是使了什么手段梁上大人的?」一个丫鬟问道。 第二十四章 「这我哪里知道,她又不可能什么事都告诉我。」环儿揺头,忽然瞥见红柿就杵在不远处,她一愣,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地叫了声,「红柿,你怎么来了?」 「我闲着无事,出来走走。」 方才背地里说着她闲话的几个丫鬟都红着脸讪讪的闭了嘴,也不知她听了多少,几个丫鬟不好意思再多留,赶紧找借口离开。 环儿离开前,替她们解释了几句,「她们适才说的那些话没什么坏心眼,你可别放在心里。」 「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你别担心,你去忙吧。」向和安笑着朝她摆摆手。 环儿点点头,转身走了。她虽然也很想知道她究竞是怎么得了大人的靑眼,但也知道这种话不好多问。 向和安笑咪咪的看向一脸漠然跟在她身旁的紫瑛,「这些丫鬟八成都很嫉妒我,竟然轻而易举就勾走了你们大人的心吧。」 紫瑛沉默着没有答腔,两只缩在衣袖里的手却紧紧的握成拳,强忍着愤怒。 当年大人在夫人的牌位前曾亲口允诺,今生除夫人,不会再娶,这些年来大人也一直守着承诺,让她很钦佩。 可忽然之间,大人竟动了凡心,宠爱起一个姿色平平、来历不明的丫头,让她觉得大人背叛了夫人。 「紫瑛呀,你们大人这么疼我,你是不是心里也很不高兴,觉得我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迷惑了你们大人?」向和安逗着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板着张脸的紫瑛。 「奴婢什么也没想。」紫瑛冷冷地回了一句。 「你又不是木头人,怎么可能什么也不想。」 「大人吩咐奴婢做什么,奴婢便做什么,大人的事,容不得奴婢们擅自揣测。」 见她还是冷着张脸,向和安抬手摸摸她的头,她的身量比现在的自己还高了些,同时叨念道:「欸,你长大了,怎么也变得口是心非起来了?」 紫瑛有些气恼的想挥开她的手,却在望见她那双含着戏谑笑意的眼神时怔了怔,不期然的想起了已故的夫人。以前在夫人身边伺候时,夫人偶尔也会这么摸着她和釆霏的脑袋,嘀咕叨念着—— 「你们都还是孩子,用不着像那些大人一样,装模作样的板着张脸,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样子才可爱。」 紫瑛呆愣的望着她,刚才那感觉,怎么会那么像以前的夫人? 「你和釆霏都平安长大,我很高兴,我那时还担心你们会被人给打死。」 听见她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话,紫瑛的身子霍地一震,惊疑的瞪大眼。「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只知这叫红柿的丫头是因失了魂,才会暂时住在府里,可从昨晩开始,她就隐隐约约在她身上感觉到一股奇怪的熟悉感。 「喏,我偷偷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哦!」向和安神秘兮兮的靠近她。 紫瑛下意识屏住气息,等着听她说。 「我想起以前的事了,原来我竟是金家二小姐。」 「怎么可能,金家二小姐不是已经死了吗?」紫瑛原以为会听见什么天大的秘密,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种话来,但这事也够教人吃惊了。 「那是金家人找不到我,编造出来欺骗世人的谎言。」向和安在丞相府里四处走着逛着,以前不能光明正大的四处行走,但先前魏遐之去上朝前吩咐了总管,如今她畅行无阻,每一个地方都可以去了。 紫瑛满腹疑窦的跟在她身后,忽然听到她自言自语—— 「这丞相府没原来的国公府大。」 紫瑛倏地上前,震惊的看着她,再次质问道:「你究竞是谁?」 向和安笑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我是金家二小姐金多福吗,你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啦,年纪轻轻这么健忘可不好,你要多吃核桃补补脑。」 听了她的话,紫瑛唇瓣轻颤,这种语气、这种神态,这分明就是……可是,怎么可能呢?! 向和安将食指压在唇上,挤眉弄眼的朝她说道:「这是秘密,不能说出去。」 「你、你真的是、真的是……」紫瑛眼里倏然盈满了眼泪。 当年得知夫人是被骗去救她和采霏,才会被活活烧死,她和采霏就没一天不内疚自责,如今突然间得知夫人回来了,她激动得无法自抑。 怪不得大人会忽然之间对她宠爱有加,她猛然抱住向和安,哭得不能自己。 「哎,你怎么哭成这样啦,我回来你不高兴吗?」 紫瑛又哭又笑的道:「不,奴婢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奴婢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向和安轻拍着她的背,「既然高兴,以后就不要再摆着一张冷脸给我看,活像我欠你多少钱似的。」 紫瑛难为情的掏出手绢抹着泪,「奴婢先前不知道是您。」 向和安自嘲的笑了笑,「不只你不知道,在昨天之前,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还……」一心想着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怎么除掉魏遐之呢。 现在回想起来,她都万分后怕,万一她在杀了他之后才恢复记忆,那她还要不要活啊? 之前她几乎各种死法都轮过一遍了,但那些遭遇再惨再痛,也不会比亲自杀死挚爱的人来得惨烈,还好她及时想起一切。 她望了眼湛蓝的天穹,还好这里的老天爷还有点良心,在她下手前让她恢复记忆,没让她与魏遐之相爱相杀。 但是这次她若不能完成任务…… 【第八章】 与向和安一块儿用完晚膳,魏遐之还有不少折子要批,但他又舍不得与她分开,便要她一同待在书房里。 今日朝务繁忙,他抽不出时间回来看看她,直到掌灯时间才回府,一回来,他便急着找她,见她安好的待在府里,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归了位。 向和安不是很爱看书,在他批折子时,她在一旁陪着他说话,把今天那些丫鬟说的话,当成笑话说给他听。 「……你说我如今姿色平平,你究竞是看上我什么?」 魏遐之抬头笑睇着她,「看上你身子里的那个神魂。」 她笑呵呵的称赞道:「丞相大人果然目光如炬,一眼就能洞悉我的内心,看出我灵魂的美。」 采霏送茶进来时,瞧见她竟与大人这般开心谈笑,心里有些不忿,将热茶搁到案桌上时,故意说道:「大人,过两日就是夫人的忌日,今年的供品还是要像往常一样吗?」她并不是要以下犯上,只是想提醒大人莫要忘了夫人。 「今年……」魏遐之看向坐在桌前的向和安,如今她人就在他身边,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继续在她的忌日时祭拜她。 这一犹豫,看在采霏眼中,却是当成了他如今有了新欢,竟然连夫人的忌日都不当一回事,她的脸色倏地一沉,一时顾不得身分,不满的道:「大人可是已忘了夫人了?」 「放肆!」魏遐之轻喝了声。 采霏抿着唇,不错触怒大人,也要继续往下说,「大人可还记得,您在夫人的墓前亲口承诺过,今生除了夫人,不会再另娶他人为妻。」 不待魏遐之开口,向和安连忙上前将采霏往外推。「欸,釆霏,我知道你对你家夫人忠心耿耿,你先别急着怪你家大人,喏,你去找紫瑛,就说我让她把那个秘密告诉你,快去。」 第二十五章 她先前交代紫瑛别再告诉别人那个秘密,没想到这丫头嘴这么严,竟然连采霏也没说。 采霏一脸莫名,可是拗不过她的频频催促,这才怀着满腹疑惑去找紫瑛。 向和安走回书房,欣慰的笑了笑,「想不到都这么多年了,釆霏和紫瑛还是这么一心向着我。」 「她们都是好姑娘。」魏遐之应了声,想起釆霏适才提起的事,询问她的意见,「你的忌日可要取消?」她回来了,若再继续拜祭她,总觉得有些触霉头。 她想了想,说道:「还是如常吧,我原本的身体确实已经死了,而且咱们未出生的孩子也在那场大火里死了,就当是吊祭无缘出生的孩子吧。」 他颔首,「好,那就先如以往那般吧。」 想到一件事,她走到案桌前,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见她欲言又止,似是有话想说,魏遐之温言道:「你有什么事尽管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闻言,向和安深吸一口气,直截了当的问了,「你是不是想当皇帝?」 他定定地瞅着她,并没有马上回答。 见他像是默认,她神色急切的劝道:「你可不能有这种想法,这是那些乱臣贼子才会做的事!」 看她这般着急,魏遐之不禁失笑,「先前你还未回来时,我确实曾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如今你已回到我身边,我也不求别的了。」 他这番话,让向和安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她拍抚着胸口,殷殷叮嘱道:「还好、还好,你千万记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有那种念头。」 「你为何会突然这么问我?你又是如何得知我曾有此念?」他追问道。 他自认平时从未流露出半分想篡皇位的意图,她是如何得知? 她下意识想说出实情,但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又发不出声音来,便知道那冥冥中的存在不让她说,只得改口道:「咱们是夫妻嘛,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吗?」 魏遐之心知她并未告诉他实话,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微微一笑道:「那你可知我现下心里想什么?」 向和安眼珠子一转,甜笑着回道:「当然是想着我啊!」 他满眼爱宠的凝视着她,他就爱她这般模样,「我已写了封信给我舅舅陆安侯,请他收你为义女,待他回信后,我便命人着手安排我们的婚事。」 那日蒋疏静听了他的话后,回去转告他爹,翌日,他爹就以侍奉老母亲为由,带着母亲和妻妾返回南泰故居,避开京里的事,京里如今只留下蒋疏静一人。 「又要再结一次婚啊?」想到那繁琐的婚礼,向和安就觉得很麻烦。 魏遐之起身走到案桌前拥着她,哄道:「你若想名正言顺的与我在一块,这婚礼就不能免,我不想让你不明不白的跟着我。以你如今的身分,如若不给你一个名分,你会被人看轻。」 「知道啦。」向和安接着笑吟吟地夸赞道:「我这也算是晋升了吧,当初嫁给你时,只是国公府的大奶奶,如今再嫁给你,可是堂堂丞相夫人,我家夫君真是能干,才几年就位极人臣了,真是年轻有为。」 魏遐之爱怜的轻抚着她的发,「不年轻了,我如今都三十了,而你现下的模样才十六岁。」 她那张圆圆的脸庞,肌肤白皙莹润,宛如朝霞,散发着青春的朝气。 她噗嗤笑出声,「这么说,你这可是老牛吃嫩草。」她看向他那张虽仍然俊美,但比起昔日成熟许多的面容,那眉心之间出现的皱折,和鬓边早生的白发,昭示着他失去她后,一直受着悲伤折磨,她疼惜的抬手轻抚着他的脸,神色认真的道:「你放心,我不会嫌你老的。」 魏遐之被她的话给弄得啼笑皆非,「还好你如今已十六,能嫁人了,倘若你才八岁,我才要烦恼呢!」幸好她回到他身边了,让他接下来的日子不用再孤独一人,只能守着过往的回忆度日。 在魏遐之的安排下,向和安很快见到了原主的外祖父罗老爷。 罗老爷不至于连自个儿的外孙女外表都认不出来,在丞相府看见她时,他错愕的瞪大双眼。「你是多福?你不是死了吗?」 向和安将自己是怎么上茶馆喝茶,却意外被刺杀魏遐之的刺客所波及,而后昏迷不醒,被魏遐之带回丞相府的经过简单说了遍。 「……所以金家就趁我忘了自己是谁的这段时间,对外说我失足溺死,好霸占我娘留给我的那些嫁妆。」 罗老爷听了,愤怒极了。「金家竟然如此卑劣无耻,走,跟我回去,我这就去金家给你讨回公道!」 这位老人家也太心急了吧……向和安赶紧拽住他。「等等,外祖父,丞相大人的意思是,既然金家当我死了,我就索性趁这机会与金家脱离关系,不再回金家了。」 「这怎么成?你还未出嫁,不回金家,以后该怎么办?」罗老爷无法理解。 一旁的魏遐之适时开口,「我已写信请我舅舅随安侯认她为义女,往后她与金家再无干系。」 向和安接腔道:「丞相大人帮我请外祖父过来,就是要告诉外祖父这事,以后别再往金家送银子了。」 「那你今后……」得知魏遐之替外孙女如此安排,罗老爷满脸掩不住的惊说,狐疑的看着他们。 魏遐之陆即又道:「我会迎娶她为妻。」 闻言,罗老爷吃惊的张着嘴,「丞相要娶多福为妻?!」这消息比他适才得知外孙女没死更让他震惊,他简直不敢相信,外孙女何德何能,竟能教位高权重的魏遐之给瞧上,还要娶她为妻?! 「没错,外祖父就不用再为我的事担心啦,不过这事您可要替我保密啊,别让金家知道了。」 罗老爷呆愣须臾之后,对两人的婚事,他十分高兴的连连称好。 外孙女嫁给魏遐之,对罗家而言简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以后有了魏遐之这个大靠山,他还去甩金家的人做啥。 再叙了一会儿的话,向和安终于送走这位外祖父。 接着她与魏遐之乘马车出城,夹到一座坟前,随行的采霏和紫瑛将带来的供品摆在墓前。 站着自己的坟墓前,向和安实在无法形容这是什么感觉,只能怔怔的注视着刻着她名字的墓碑。 魏遐之与采霏、紫瑛今年的心情则是与往年大为不同,欢喜得很,不过采霏点香时瞟了眼自家夫人,犹豫着要不要点她的香,毕竟自个儿祭拜自个儿这种事,总觉得有些不祥。 向和安倒是没什么忌讳,伸手朝她要了三炷香。 「夫人,您还是别拜了吧。」紫瑛劝道。 大人已经替夫人安排了一个新身分,是随安侯的义女,姓和,单名一个安字,合在一起就是夫人前世的闺名,毕竟也不好再用夫人前世的名字。 她和采霏同府里的其它下人解释过了,夫人那日在书房里见到蒋世子后,忆起了以前的事,与蒋世子已兄妹相认,因随安侯一家于日前返回故居,她遂暂住在丞相府,丞相将择日迎娶她为妻。 而她和采霏早就称呼她为夫人,反正不管以前、现在还是未来,她们的夫人就只有这一位。 第二十六章 和安伸手从采霏手里拿过香,不在意的笑道:「这墓里头埋的可是我用了很多年的身体,我一直对这副身体很满意呢,可惜就这么被烧毁了,以前它还帮我在我家乡夺过射箭的金牌呢,劳苦功高,怎么也得祭拜一下。」 她幽幽地再补上一句,「何况还有我那无缘的孩子也埋在一块儿。」 闻言,采露和紫瑛想起当年的事儿,不由得鼻头发酸,红了眼眶。 魏遐之搂着和安的肩,说不出话来,她能坦荡面对当年惨死的事,他却没办法,每每回想起那年他赶回国公府时,得知她死讯的那一刻,他心魂都要碎了。 过了许久,他才微哑着嗓音道:「以后你别来了。」让她看着自己的坟墓,无疑是在逼她回忆自己惨死的情景,太残忍了。 「那时候被大火活生生烧死,很痛,不过后来我经历的事多了,倒也觉得没什么了。」死了这么多遍,如今她已经能坦然面对死亡了,她接着他的脸,笑道:「你也别在意了,我还能有机会回到你身边,已经很幸运了。」 绕了一大圈,再送她回到他身边,她想这里的老天爷,大概是希望她能以爱来感化他,不让他再生起谋朝篡位的念头吧。 身体都毁了,八成也回不去了,但只要能与他在,在哪里都好。 魏遐之额首,对那冥冥中将她送回到他身边的神灵充满感激。 祭拜完,众人正要下山时,一名侍卫匆匆来禀,「丞相,三皇子在花雨楼忽然暴毙身亡。」 「怎么回事?」魏遐之惊讶的间道。 「据说是昨夜在与云雪姑娘……行那事时,忽然昏厥过去,太医数治一晚,今日气绝身亡。」侍卫隐讳的回道。 和安心忖,莫非这就是传闻中的马上风? 一行人下山后,魏遐之先送和安回府,随即太后便命人前来召他进宫。 魏遐之进宫后,和安皱着眉头,在小院的厅里来回踱步。 紫璲在她绕了小厅十几圈后,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夫人,您可是在烦恼什么事?」 「你说这三皇子怎么会就这么把自己给玩死了?」和安抬眼望向她问道。 紫瑛不明白她是何意,想了想说道:「听闻三皇子素来爱上烟花之地寻欢作乐,约莫是身子早就掏空了吧。」 「可他一死,还活着的皇子就只剩下二皇子和五皇子了。」 「是呀。」紫瑛仍是不明白她究竟在担心什么。 「万一这两个人要是打起来,把对方都给打死了,那可怎么办?」这样一来,皇上的儿子就全死光啦,岂不是跟书里写的一样,没有皇子可登基,最后便宜了魏遐之,他堂而皇之的篡了位。 想到这里,和安简直快急死了,要是最终演变成这样,那她的任务岂不是再一次败……她还能继续活着吗?她不想再继续轮回了。 越想她越害怕,好不容易才想起以前的事,她不想再离开他! 「你回来了,太后找你有什么事?」稍晚,待魏遐之回来,和安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是关于三皇子的死,太后向来最疼宠三皇子,三皇子突然死了,又死得如此不体面,太后想知道是不是有人暗中谋害他。」 闻言,和安一愣,「真的是有人谋害他吗?」 「此事我已命人调查,不过依太医所说,三皇子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应是在行房时过于激烈,以致心脏负荷不了才会暴毙。」以前他们夫妻俩便无话不说,因此魏遐之也不觉得她如此关切三皇子之死有何不对之处。 和安想起以前当老鸨那会儿,三皇子就爱寻花问柳,还常到她当老鸨的那间青楼去,她知道他还常服用一些壮阳药物,多半是服用过度,把自己给弄死了。 思及一件事,她握住魏遐之的手,神色郑重的再次叮嘱,「你千万千万不能对皇位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哦!」 「这事我不是同你保证过了,你怎么又提起?」在她回到他身边后,他便息了那念头,并撒回先前暗中布署的一切,他不明白她为何对他这般不放心,一提再提。 「我……只是说说嘛。」她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为免他还存有一丝问鼎大位的心思,她不遗余力的说起当皇帝的种种坏处,「喏,我跟你说呀,当皇帝可是很辛苦的,每日除了有批不完的奏折,见不完的朝臣,老天若是不下雨,要担心干旱了,百姓无米可吃;若是雨下太多,便要担心堤会不会溃淹,淹没良田城池,还要担心臣子有没有欺君罔上、贪渎不法,甚至还要担忧那些将军手握重兵,会不会叛变,王公大臣会不会谋反,还要处理后宫妃嫔们的争宠,以及皇子们会不会斗得你死我活,把自己的子嗣都给祸害光……」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魏遐之疑惑的望着她。 「我这不是觉得当皇帝是天下最笨的事吗,你看皇帝虽说是天子,可有哪一个皇帝真的走遍自个儿的国土疆域,反而一年到头都被关在皇宫里,连要出城都很难,就像被关在华丽车笼里的猛虎,虽然锦衣玉食,看似手握生杀大权,可是哪里都去不了,还有无数的事要忧心,真是可怜。」 魏遐之略一寻思之后,轻拍着她的手,笑道:「你是不是在提醒我,曾经答应要带你游赏大雅风光的事?你放心,再等一段时日,等朝政稳定下来,我便带你去。」 皇上的龙体怕是撑不到年底,剩下的两位皇子里,最终会有一人登基继位,他盘算着等新君继位后,他便辞官,一心一意陪伴着她。 他已官至丞相,权势的滋味他已尝过,没什么好恋栈,对他而言,如今再没什么比她更重要的。 他的话让和安的心稍稍放了回去,「那你可不能食言哦。」 丞相即将大婚的消息传出来后,京里的人议论纷纷。 「丞相不是对已故妻子一片深情,还为她不肯再娶,怎么突然间要续弦了?」 「丞相为了前夫人守了八年,也够久了,这男人呀,哪能一直没个女人在身边?且这魏家的人,都在几年前那场大火里死光了,魏家只剩丞相一人,他总得有个子嗣继承香火。」 「他要续弦的对象听说是随安侯的义女,不过我怎么都没听说过随安侯还有个义女?」 「随安侯不是只有三子两女吗,哪时候又冒出一个义女来?」 「该不会这个义女其实是他外室生的吧?」有人揣测。 「随安侯夫人贤良淑德,亲自为随安侯纳了两名侧室、三名小妾,他何必在外头养外室,直接带回府里就成了,他夫人还敢不让人进门吗?」 蒋疏静在茶馆里听了一耳朵的闲言闲语,心忖他爹这回为了帮魏遐之,可真是连名声都毁了。 为了自家父亲的脸面,他起身想去找魏遐之索要个赔偿,顺便去看看嫂子。 借尸还魂这种稀奇事儿都能让她给碰上,委实太神奇了。 领着两个随从,蒋疏静刚下了楼,却不巧遇上金三小姐金玉云,他想躲开已来不及,被她给看见了。 金玉云满脸欣喜的迎上前来,娇娇柔柔的喊了声,「疏静哥哥。」 思及金家为贪眛金二小姐母亲留给她的嫁妆,而对外佯称她溺死,他对金家人已没了好感,不愿与她多纠缠,微微颔首示意,便说有事要先走。 第二十七章 难得在此相遇,金玉云哪肯让他就这么走了,急忙拽住他的衣袖,面带微笑,热络的问道:「疏静哥哥要去哪里?我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可以陪你一块去。」 担心他觉得她太不知羞臊,她接着轻蹙秀眉,哀戚的补了几句话,「自二姊过世之后,我一直很伤心呢,今日才出来散散心,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疏静哥哥。」 她伤心个鬼!但她一个姑娘家,蒋疏静不好不给她留点脸面,拨开她拽着他袖子的手,给她提了个意见,「既然如此,三小姐不如去道观给令姊做场法事,也好超度令姊的亡魂,我还有事……」 他话未说完,就见金玉云整个人摔进他怀里:「哎哟,我头好晕,对不起,疏静哥哥,能不能劳烦你送我回家?」 蒋疏静额角一抽,倘若先前不知金家对金二小姐所做的事,他还有可能送她回家,如今他压根不想再上金家的门,他直接将她推到她侍女的身上,表明态度,「你二姊已死,咱们无亲无故,我不方便送你回去,刚好你身边带着侍女,还是让她送你回去吧。」说完,他不再多留,快步离开。 金玉云气得半死。「他怎么敢这样对我?」大姊已经快要嫁进二皇子府为侧妃,但她与蒋家的亲事却仍没有着落,都快愁死她了,今日好不容易遇上他,他却丝毫不怜香惜玉,竟这般对她。 她身边的侍女见状,给她出了个主意,「三小姐,我听说蒋世子与丞相极是亲厚,而今丞相即将成亲,他那未婚妻子还是随安侯的义女,三小姐不如去见见她,看能不能请她作媒,撮合你和蒋世子。」 「这随安侯什么时候多了个义女?」金玉雨不解的问。 她倾心蒋疏静,蒋家的事,她早打听得一清二楚,从没听说过随安侯还有个义女。 「这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这两日京城里人人都在传,说丞相将迎娶之人是随安侯的义女。」 「可我与随安侯那义女又没见过面,就这么上门去,会不会有些唐突?」金玉云有些犹豫。她虽然很想嫁给蒋疏静,但也不至于这么莾撞。 「不如请夫人出面,二小姐原本就是要嫁给蒋世子的,有这层关系在,想来那随安侯的义女总不好不见夫人。」 金玉云想了想,赞赏的看向侍女,「好,就这么办!」 和安抬起双手,让几个丫鬟婆子帮她量身做嫁衣。 结了两次婚,嫁的还都是同一个人,这心情真是复杂难言。 她仰着下颚,眯着眼,盯着在阳光中飘浮的微尘,回想着当年她嫁给魏遐之的情形—— 那时他高中探花不久,洞房花烛夜,她与他多喝了几杯酒,酒量不好的她醉了,吵着要他抱着她在房里跑上一圈,再抱她上床。 那时他的体力虽然比从前好上不少,但抱起她却有些勉强,只走了几步就趴倒在地,还把她给摔了。 她又好笑又好气的捶着他,接着跳到他背上,要他背着她绕国公府跑一圈。他把她抱坐到喜榻上,不停地哄道:「娘子就饶了为夫吧,等为夫的身子再养得更壮实些,再如娘子的意可好?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别浪费了这千金,好好共度这春宵吧。」 她笑指着他,醉言醉语地道:「你知道洞房花烛夜要做什么吗?」 他有些腼腆的笑着回道:「这点为夫还是知道的。」 「哼,你说你是跟哪个狐狸精做的?」醉了的她,不依不饶的扯着他的衣襟质问。 「没有。」 「还敢骗我!」她指着他的鼻子瞪着他。 「真的没有,母亲派在我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没有什么狐狸精。」 「你也没去过青楼?」 「为夫以前身子不好,从未去过那等烟花之地。」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身子好了,可以去了?」 「那种地方我以前不会去,以后也不去……欸,娘子你先别躺下去,我帮你把头饰先拆下,免得扎到。」 「你对我真好。」她搂着他的脖子,笑咪咪的用力亲了他一口,开始扒起他的喜服,一边埋怨道:「这衣服怎么脱不完?你没事干么穿这么多件啊?」 「婚服素来如此繁复,娘子莫要心急,慢慢来。」他好言哄着她,一边也面红耳赤的帮着她脱去她身上的喜服。 她醉眼朦胧,笑呵呵的指着他,「我才不心急,是你在心急,你看你都要把我的衣服给剥光了,真是色鬼。」 「我只对娘子如此。」他羞赧的道。 她拍着他的胸口,非常有义气的道:「你放心,我也只跟你做,不跟别人做,就算你表现得不好,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似乎是为了她这句话,那一晚他非常卖力,虽然在第一次时快了些,但接下来他表现得越来越好,越战越猛,害她呻吟了整晚,嗓子都哑了。 她会发酒疯,但酒醒之后,她不会像一般人全忘了,而是会将酒醉后做的蠢事记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想起自己在洞房夜花烛发酒疯的事,她不好意思的蒙着脸。 他担心她把自己给闷死,一边哄着她,一边掀开她蒙着头的被子,却发现她躲在被子里偷偷的笑着,他又好气又笑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娘子真是淘气。」 她讨好的涎着笑脸,「咱们这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结果昨天晚上好好的洞房花烛夜,被我酒醉闹成那样,你不会生气吧?」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生你的气。」他抱着她,「何况昨夜的娘子真情流露,十分可爱。」 思及以前的事,和安弯起的嘴角荡漾着甜暖的笑意,那时候的她,怎么都没想到还会再嫁给他一次。 量好身,几个丫鬟婆子出去,和安正想歇一会儿,赵总管便使了个下人前来通禀—— 「和安姑娘,金夫人求见。」 「哪个金夫人?」 「礼部侍郎金大人的夫人。」那下人回道。 「她来做什么?丞相与金家又没什么往来。」和安纳闷的问。 「她听说您是随安侯的义女,金家二小姐生前曾与蒋世子有过婚约,如今随安侯不在京里,而您又即将与丞相大婚,所以她来看看您,向您道个喜。」 「她想道喜,可以等婚礼时再来就成了。」不过魏遐之应当不会放帖子给金家就是了。 紫瑛已得知她现下这副身子原来是金家二小姐,怕是不想见金家人,便让那下人先退下,这才请示道:「您若是不想去见金夫人,要不要奴婢去回了她?」 「你说,我若去见她,她见到我这张脸会不会给吓死?」和安很想看看金夫人在瞧见她这张脸时会是什么表情,不过下一瞬她又道:「算了,紫瑛,你去帮我回了吧。」 还是别节外生枝了,这时候金夫人来找她,八成没什么好事,多半是想攀关系。 紫瑛应了声,去前厅回了金夫人,「和安姑娘忙着婚礼的事,无暇见金夫人,金夫人若有什么事,可告诉婢子,婢子再转告和安姑娘。」 金夫人见只来了个丫鬟,那随安侯的义女竟没过来,心中不悦,但人在丞相府,她也不敢发作,忍着怒气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因着随安侯如今不在京里,我想着她一个人在这京城里,也许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第二十八章 「和安姑娘暂时住在丞相府,所有的事,大人都替她打点得妥妥当当,不劳金夫人费心,婢子还要回去做事,就不多送了。」紫瑛说完,欠个身,便迳自回了后院。 赵总管脸上堆着笑,送一脸阴沉的金夫人离开。 他能成为丞相府总管,自然也是魏遐之的心腹之一,他已得知这位即将嫁给丞相的和安姑娘其实是金家二小姐,金家在她失踪时,对外宜称她溺死,她不想回金家,约莫是寒了心,故而也不想与金夫人相见,这他可以理解,他不解的是,为何在她想起自个儿的身分后,丞相竞要娶她为妻,且她新取的名字还和已故夫人的闺名一样,这其中怕是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 不过他这个人有个好处,那就是不该知道的事,绝不多问。 【第九章】 魏遐之下朝回来之后,与和安一起用晚膳时,她提起了金夫人今天来找她的事。 「你说,她突然来找我,到底想做什么?」 魏遐之思忖道:「金大小姐即将嫁给二皇子当侧妃,她多半是替自个儿女儿的婚事着急了,才想找你当说客,撮合她女儿和疏静的婚事。」 金大人后头这两任妻子,都是由侧室扶正,故而几位夫人所生的子女,年纪都相差不大,金雨翠长金多福半岁,金多福则只大了金玉云两个月。 「还好我没见她,否则岂不就要被她给缠上了。」她对金雨翠和金玉云姊妹没有任何好感,这两个人以前在金家没少欺负原主,尤其原主的死,与金玉云和她哥哥脱不了关系,她可一点都不想帮她说媒。 这事过后,金夫人没再上门,和安原以为这事也就过去了,没想到二皇子与五皇子却先后登门拜访。 两人都是借着魏遐之即将大婚,亲自送礼过来。 他们送的礼皆十分贵重,二皇子送了一幅玉屏风,上头雕刻着百子婴戏图,每个婴孩的神情都不一样,生动活泼,五皇子送的是一盆殷红如血的珊瑚树。 两人都想借此拉拢魏遐之,在争夺储君之位时得到他的支持。 「你既然两不相帮,要不要把这两件礼物还回去,以免落人口实?」和安建议道。 「这是他们送咱们大婚的贺礼,若就这么退回去,倒显得有些失礼。」魏遐之沉吟须臾,差赵总管备了两份厚礼,送给两位皇子,当是回礼。 和安又问道:「依你看,最后是二皇子还是五皇子会继承大位?」 「眼下还难说,两位皇子各有手段,替他们出谋划策的幕僚们也都颇有才干,最重要的是,他们手里都掌握了一支实力不相上下的兵马,一个掌握了禁卫军,一个掌控城防军。」 听他这么说,她不免有些提心吊胆。「他们不会斗得两败俱伤吧?」要是两个皇子互相把对方给斗死了,想到那后果,她悚然一惊,「不成不成,遐之,你得辅佐一个皇子上位才行。」 魏遐之有些讶异她竞会让他参与夺嫡之争,「你可知道,万一参与夺嫡之争失败,恐将招来灭门之祸,皇家的事该由皇家自己解决,朝臣不该插手。」 听他这么说,和安也不好再勉强他,「那为何皇上都病恹恹了,还不立储君呢?立了储君,两位皇子就不会争得你死我活了。」 「不,现下若立了储君,京城反倒会即刻陷入混乱中。」他摇揺头道。 皇上即使病重,这点倒还看得清楚,所以才迟迟不立储。 她一愣,「你的意思是……」 魏遐之解释道:「历来夺嫡之争本就凶险万分,如若失败,只有一死,所以另一位皇子必不会眼睁睁坐视对方登上大位,而那坐上大位之人,也无法容许曾与自己拼死相争的兄弟活下去。 「这三、四代以来,夺嫡之争尤为剧烈,皇嗣几乎都折在其中,当今皇上登基后,皇上的三个兄弟包含他们的子嗣都没了,再之前的三位先皇仁宗、英宗和明宗也尽皆如此。」 大雅王朝彷佛陷入某种诅咒里,每每夺嫡之争,必会牵连无数人,连皇室子孙都保不住,不少世家大族、王公贵戚因此覆灭,而后又有其它的世族新贵兴起,这也是他不愿参与夺嫡之争的原因。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深深觉得古代的政治之争比现代要复杂血腥多了,往后局势会如何,她真的好担心。 翌日,皇上召魏遐之到寝宫见驾。 「臣参见皇上。」他垂首躬身行礼。 「免礼。」虚弱的嗓音从龙榻上响起,枯瘦的老人徐徐坐起身,下一瞬便剧烈的喘咳起来,一旁的太监赶紧替皇上拍抚胸口。 魏遐之抬眸望去,关心地道:「皇上龙体不适,就别起来了。」 「朕镇日躺着也累,坐会儿也好。」咳了好半晌,稍稍止息,皇帝混浊的双眼看向站在身前的魏遐之,「朕听说你将再娶,这是想通了,不再为你那已故的夫人守身如玉了?」皇帝在说起这件事时,憔悴的脸上微露一丝笑意。 「让皇上笑话了。」魏遐之未多做解释,拱手一揖。 心知自个儿身子无法与他说太久的话,皇帝也不再多说其它,进入正赵,「今儿个朕传你来,只是想问问你,三皇子究竞是怎么死的?」 这一年来他病重,大多时间都昏睡不醒,可一旦清醒时,他便会召魏遐之前来询问朝堂之事。 「据几个太医和仵作会诊相验后,三皇子应是在行房时太过剧烈,身子承受不住而暴毙。」魏遐之顿了下,又补充道:「这些年来三皇子纵情声色,身子早已掏空。」 「这个不成材的废物!」死得如此窝囊,皇帝怒其不争的骂了句。 魏遐之静立着没有接腔。 「联再问你,依你看,当年太子究竞是死于何人之手?」 几个皇子里,他最疼爱的便是太子,他将太子带在身边,花了不少心血亲自教导他为君之道,没想到他走得比他这个父皇还早。 他一直怀疑太子当年之所以坠马而死,是遭人谋害,而胆大包天到敢做出这种事,无非就是他那几个皇子,可是始终查不到证据,如今其他的皇子也都死了,只剩下老二和老五,他委实不想将皇位传给有可能谋害太子之人。 魏遐之躬身请罪,「此事臣确实不知,请皇上恕罪。」当年此案是由刑部负责,他并未插手,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他也不得而知。 「魏遐之,朕命你重查此事。」撑着虚弱的身子,皇帝下了命令。 「皇上,当年御马监所有人全都被问斩,如今要重新调查,怕是不易。」魏遐之劝谏道。 「朕不甘心,不甘心将皇位传给害死太子之人。」皇帝痛心疾首的捶着瘦弱的胸膛,因心绪激动,又剧烈咳了起来。 见状,魏遐之连忙安抚道:「皇上请息怒,臣尽力重查便是。」 片刻,咳嗽稍稍平息后,皇帝欣慰的颔首,「好、好,朕没有看错你,在朕病了的这段时日,你一直把朝廷的事处理得很好,未出什么乱子,朝堂的事交给你,朕也能放心。朕累了,你退下吧,若是查到什么,尽快来禀。」 「臣遵旨,臣告退。」魏遐之躬身一揖,离开寝宫。 要重查当年太子坠马之事并不容易,当年都没能查出什么,如今那些证据早已湮灭,更是难上加难。 第二十九章 这些年来皇上重用他,封他为相,对他信任有加,对这位对他有知遇之恩的皇上,他是心存感激的,既然这是皇上最后的心愿,他也只能尽力完成。 因此,在筹办婚礼的同时,魏遐之一边暗中着手调查太子当年坠马之事。 「我就说葛雷生会赢吧。」 「这回可让你赢了不少钱,待会去喝酒你可得请客啊。」 「不过才赢了几十文钱,就让我请喝酒,一顿酒钱都不只这些,等我下回再多嬴他几把再请吧。」 「成,就先让你欠着,不过倒没想到葛雷生那小子竟然天生神力,那么大的鼎都扛得起来,我要早知他力气有那么大,当时也押他赢。」 「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其实呀,我是见过他扛起过一匹马的,当时他的马病了,走不了路,他一路扛着马要去给兽医瞧,刚好被我给看到。」 「原来你小子早知道他力气大,我就说你这小子怎么突然慧眼识英雄了。」 午后,和安拿着借来的弓箭要归还,刚到侍卫们休息的屋前,正好听见他们说的话,正要踏进门槛的脚缩了回去。 葛雷生?这名字不是她看的那本小说的主角吗?之前他一直没出现,她倒忘了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葛雷生做为这本书的男主角,最大的任务就是推翻魏遐之的统治,取而代之。 魏遐之已答应她不会篡位,葛雷生也不可能再推翻他,那他这男主角的任务……应该也会变了吧? 虽这么想,和安仍是有些惴惴不安,一下子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也许只是同音的名字,一下又觉得万一真是他呢? 与其在这里疑神疑鬼,她决定进去问个清楚,越过门槛,她举步走进屋里,把弓还给保林。 「对不住,保大哥,近日事情忙,一时忘了来还你的弓。」 保林恭敬的接了过来,「和安姑娘客气了,若非我只有这把弓,也就送给和安姑娘了。」 她即将嫁给丞相的事,府里上下全都知道,见到她进来,侍卫们全都站起身,迎接这位未来的丞相夫人。 和安让他们坐下,笑着说道:「大家不用拘谨,改日有空,咱们再来比比射箭。说来还要多谢你们,那日我射了那几箭,回去之后,逐渐想起以前的事呢!」 「能帮到和安姑娘真是太好了。」一名侍卫笑道。 「对了,我方才听你们说有个人力气很大,那个人是谁呀?」她故作好奇的间道。 另一名侍卫回道:「他名叫葛雷生,是个守城门的小将。」 名字没错,书里的男主角也是天生神力,而且一开始,他也是守城门的小将,这些全对上了,看来他真的是男主角没错,再问了些事,和安才回房去。 葛雷生是这本书的男主角,最后魏遐之是死在他手上的,现在听到这个人的消息,她实在有些坐不住,在房里走了两圈,决定去看看本尊。 紫瑛与两个丫鬟陪着和安出来,见她越走越靠近城门那头,紫瑛连忙提醒道:「靠近那头便是城门了,没什么首饰铺,多半都是些让人寄放牲畜的棚子。」 和安是以想挑选些首饰为由出来的,但此时她的心压根就不在那些首饰上,只想着要会会葛雪生。 她佯装出忽然很想参观城门的模样,兴匆匆地道:「既然都走到这里来了,不如就去城门那里瞧瞧吧。」 先前她是乘轿出门,但来到这条大街后,为了方便接近城门,她便找了个借口弃轿步行。 紫瑛只得领着两名丫鬟跟着她。 几人还未走到城门口,忽然听见一道清亮的嗓音传来—— 「给我拦住那小偷!」 和安回头一看,觑见一名身穿天青色男装,头发用玉环束起的少年,正追着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不过听那嗓音,此人分明是个姑娘,而且在看清她的面容后,她发现此人还是个熟人——仪筝公主! 和安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要女扮男装,除了外表,声音好歹也得装得像一点,这样一喊,除非耳聋,否则谁听不出她是个姑娘。 在仪筝公主吼完后,下一瞬,就见城门附近有个身穿铠甲的小将冲了过来,一脚扫向那瘦小的男子,将他给撂倒在地,接着他一把拎起那男人的后领,喝斥道:「蔡力?!怎么又是你?我不是警告过你不得再行窃!」 那窃贼垂着脑袋不吭声。 「你认识这窃贼?」仪筝公主走过去问道。 「他近来常趁人不察,扒走路人的钱袋,被我逮着两次。」那小将看向蔡力斥道:「还不把东西还给人家。」 蔡力将偷来的荷包奉还,一边跪地求饶,「这位公子,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两岁稚儿要养,你就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仪筝公主笑斥道:「看你年纪也不过才二、三十岁,你那八十老母是怎么生的你,难道她五、六十岁了还能老蚌生珠?」 她这话一出口,围观的几名路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你要瞎编也编个可信一点的。」 不想那小将却替蔡力说道:「蔡力还真的有个八十岁老母和两岁稚子。」 仪筝公主满脸狐疑,「你不会是在帮着他骗人吧?」 「我没骗人,他以前是乞丐,十几年前被一名老妇收养,他便将那老妇认作养母,这些年来一直侍母至孝,两年前他又捡到一个弃婴,便当作自己的孩子养。」 「这样说来他倒是个好人,可什么不好做,偏要做这扒窃的勾当?」 「这是因为蔡力的老母亲病了,他没钱给老母亲治病,又没其它的本事赚钱,这才会行窃。」 那小将悯其孝行,所以每次抓了人后,训斥他一顿,便把人给放了,未送官府议。 「听起来倒是个孝子。」仪筝公主大手一挥,掏出荷包里的一些银子递给蔡力,「喏,这些银子你拿着给你娘治病,以后不要再扒别人的银子了。」 蔡力接过那些银子,千恩万谢的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仪筝公主接着看向替她抓住窃贼的见他模样生得俊朗英武,不由得心生好感。 那小将拱手,笑露一口白牙,「在下名叫葛雷生,是这城门的守将,姑娘深明大义,心性良善,教在下佩服。」 仪筝公主瞠大眼,「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 「女子的声音与男子不同。」葛雷生回道。 仪筝公主笑着轻拍了下自己的脸,「唉呀,我适才急着追贼,竟忘了这事。」 两人笑着叙话,然而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和安,却觉得脚底发麻。 仪筝公主和葛雷生是这本书的男女主角,他们正是因为抓到一个窃贼而互生情愫,她竟然亲眼见证了这历史性的一幕。 书里的剧情依旧在进行着,那么未来他们该不会…… 想到此处,和安连头皮都发麻了,心惶惶的转身要回丞相府。 这时一辆马车驶来要出城去,车厢里的人掀起帘子一角,漫不经心的往外头一瞥,倏然间惊传的睁大眼,推了推坐在一旁的母亲。 「娘,你看,那不是金多福吗?」金玉云惊讶道。 坐在她身旁的金夫人探过头看了眼,也惊得张着嘴,「这死丫头怎么会在这儿?」 第三十章 金多福失踪这么多日,迟迟未回金府,她们以为她可能在外头遭遇了什么不测,但因没找着人,也没见到尸首,为了坐实这事,她便暗中唆使下人,假造金多福溺死之事,以瞒骗丈夫和世人。 至于她究竟是不是真死了,她压根不在意,既然都已出殡,她就算活着回来,为了她娘留下的那些嫁妆,她也不会认她,却设想到竟在这儿遇到了她。 金玉云着急的扯着母亲的衣袖,「娘,咱们可不能让她就这么回去,万一让爹知道她没死,那些嫁妆……」 「我知道,你先别急,让娘想想办法。」金夫人安抚女儿,接着瞧见跟在和安身边的一名侍女,觉得很眼熟,不由得多看几眼,此时马车已驶过她们,想起什么的金夫人回过头盯着那侍女,震惊的脱口而出,「多福那个姑娘,那日我去丞相府时普见过,她似乎是在随安侯那位义女身边伺候的丫鬟。」 「丞相府里的下人怎么会跟她走在一块儿?」金玉云不解的问。 「也不知多福是怎么同她攀上关系的。」金夫人即刻吩咐车夫调转马车,回头跟着她们。 怀着心事的和安未发觉有人跟着,步行到先前下轿的地方,坐上轿后,便直接返回丞相府。 金夫人与金玉云一路见她乘着轿子进了丞相府,心中惊疑不定。 金夫人使唤一个丫鬟,让她去向门房打探。 不久,那丫鬟回来禀告,「夫人,那门房说适才乘轿进去的就是随安侯的义女,也就是丞相大人即将迎娶的那位姑娘。」 「金多福怎么可能会是随安侯的义女?你是不是听错了?」适才一路跟着她们,金玉云亲眼看见金多福坐上那顶轿子,但她不敢相信她竞会揺身一变成了随安侯的义女。 「三小姐,奴婢绝没有听错,那门房确实是如此说的。」那丫鬟信誓旦旦地回道。 金夫人拍了下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就难怪了,那日我来丞相府,她不敢见我,想来是怕我揭穿她的身分。」 「娘,那现下咱们要进丞相府揭露她的身分吗?」金玉云问道。 金夫人受不了的骂道:「你这丫头傻啦,咱们去揭露她的身分,不是在打自个儿的嘴吗?」 「我一时忘了嘛,那咱们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她欺骗丞相吗?」想到金多福竟然要嫁给丞相了,金玉云越想越不甘心。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陆安候义女,又是怎么混进丞相府的,不过如今这把柄落在咱们手上,不怕她不听咱们的话。」金夫人一脸得意。 「娘的意思是……」 和安回到丞相府不久,赵总管来到了她的小院。「和安姑娘,这是金家差人送来的,说是有要紧的事,让和安姑娘即刻亲阅,那送信来的下人这会儿还在前厅等着您回信。」他觉得这事有些不太寻常,故而亲自把信送过来。 「金家送来的信??」和安接过,撕开信封,取出信来看,看完后,她气得都笑了。「她们竟然写信来威胁我。」 「夫人,金家在信里写了什么?」紫瑛关切的问道。 和安随手将信递给她,「你自己看看。」 紫瑛接过信,看完后气愤的皱起眉,「她简直欺人太甚,竟然妄想拿您的身分来胁迫您。」 金夫人在信里提及,已得知夫人就是金家失踪的二小姐,还拿此来要胁她替金家三小姐说亲,让三小姐能嫁给蒋世子,否则就要向丞相揭露她的真实身分,不让她再欺瞒丞相。 和安略一思索,吩咐道:「紫瑛,你的字写得漂亮,你替我回一封信给她,就说悉听尊便,要说尽管去说,到时看究竟丢的是谁的脸面。」交代完,她十指交错在胸前,对赵总管说道:「往后金家再来人,一律撵走。」 「是。」赵总管应了声,待紫瑛写好信后,他带着信回到前厅,交给金家来人,「这丞相府里的事,咱们大人无一不知,还请转告金夫人,莫再来打扰和安姑娘。」 身为丞相府总管,他不能任由区区一个金家欺到头上来,和安姑娘的真实身分究竞是谁,从紫瑛和采霏对她如此恭敬,口中必称夫人,那答案已呼之欲出,不过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也不敢多想,他只须谨记那是丞相放在心尖上之人,不能让外人伤她分毫。 在处置完金家的事后,和安紧锁着眉头,继续思索着之前在城门前看见的那一幕。 书里的男女主角已经相遇,接下来的剧情便是两个皇子即将开始斗得你死我活,最后被魏遐之渔翁得利,而后男女主角一起打倒魏遐之…… 她不能任由事态发展到那一步,也许她应该在事情发生前,想办法杀了男主角,那么魏遐之就不会有事,可葛雷生武功极高,又天生神力,不好杀…… 下一瞬,和安被自己陡生的杀意惊出一身冷件,她怎么又有想杀人的念头?先前计划暗杀魏遐之,还能说是不得已,可如今…… 难道她已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开始嗜杀成性了吗? 狠狠反省一番后,和安不敢再想暗杀葛雷生的事。 然而这夜,入睡后她作了一个恶梦,梦见魏遐之还是篡位当了皇帝,最后百姓揭竿起义要推翻他,葛常生和仪筝公主率领的反抗军破城而入,攻进皇宫里,魏遐之被乱箭射死,葛雷生上前剁下他的脑袋,指着他鲜血淋淋的头颅,对那些反抗军得意大笑说道:「谋朝篡位的奸臣已伏诛!」 她从恶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她惊悸的喘息着,须臾想到什么,她顾不得穿上鞋子,赤着脚,匆匆忙忙的跑出寝房,直奔魏遐之所住的跨院,不等守夜的下人通传,她一路闯进他的房里,下人不敢伤她,急忙跟着过去。 她一路跑到他的床榻边,一边揺着他,一边喊道:「遐之、遐之,你醒醒、醒醒!」 魏遐之睁开惺忪睡眼,一见是她,纳闷的问道:「和安,你怎么来了?」发现屋里还是一片黑暗,他起身点燃烛火,抬手摒退追来的下人,发现她满脸惊惧之色,他扶她坐到床榻上, 关切的询问,「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作恶梦了?」 和安紧握着他的手,着急的道:「你记住,以后千万千万不要跟葛雷生作对。」 「葛雷生是谁?」他迷惑不解,她半夜跑来找他,就是为了让他别跟这个他听都没听过的人作对? 「他是、他是……」她说不出他的身分,只能告诉他,「总之,你记着我的话就是,别跟他作对,别伤害他的家人,他是得上天眷顾之人,你跟他作对不会有好下场。」 「和安,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半夜跑来跟我说这些奇怪的话?我连这葛雷生是谁都不知道。」 「我……」和安垂下眼,她没办法对他说出整件事情的真相,贸然跑来对他说这些话,也难怪他不能理解。 「和安,我们是夫妻,有什么话不能告诉我吗?」她如此反常,让他很担心。 她沉默须臾,才抬起眼看向他,「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你要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你,你只要记住千万别与葛雷生交恶,若是可以,尽量同他交好。」她能告诉他的只有这些。 第三十一章 魏遐之知道她身上藏着秘密,不想逼她,遂没再追问下去,「那你总能告诉我,这葛雷生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如此了得?」连他见了都得退避。 「他是守城门的一个小将。」 他狐疑的睇着她,「我还以为他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能呼风唤雨,轻易就夺取我的性命。」方才她说得那么严重,让他误以为此人本领有多高强。 「他以后会是的。」和安小声说了句,葛雷生可是这书里的男主角,他头上顶着主角光环,谁跟他为敌谁倒霉。 金夫人收到和安的回信后,气坏了,稍加思索后便明白过来,她身分的事,丞相多半早就知情,她这才有所倚仗,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想起金雨翠将嫁给二皇子为侧妃,她刻意把金多福在丞相府的事透露给她知道,她对付不了那个死丫头,可有人能对付得了她,当初金多福的娘留下的那些嫁妆,金雨翠可没少拿。 纳侧妃不比娶正妃,仪式没那么繁杂,挑了个吉日,金雨翠就被抬进二皇子府。 两日后,魏遐之下了朝,准备要回府时,遇上二皇子武弦。 「丞相请留步。」 「不知二皇子有何吩咐?」魏遐之抬手一揖。 「我听闻丞相近来在调查当年太子坠马之事,不知可有此事?」武弦约莫三十五、六岁,脸型瘦长,眉色浅淡,鼻挺唇厚。 「确有此事。」魏遐之没有否认。 这事他是暗中调查,如今却让二皇子得了消息,显见是他的手下里有人被收买,走漏了消息,不过他也没想过这件事能瞒过二皇子与五皇子。 「丞相为何会突然调查此事?」武弦试探的询问。 「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魏遐之只这么回道。 武弦面露惊讶,「丞相的意思,是父皇命你重启调查?」 魏遐之颔首,「二皇子向臣探询此事,不知意欲为何?可是有什么消息特来告诉臣的?」 「太子坠马之事已过去这么久,当年御马监所有人全都被斩首,而今父皇命丞相重新调查此事,莫不是认为当年太子之死另有内情?」 「臣不敢揣测圣意。」魏遐之淡然回道。 见他口风极紧,什么都不肯透露,武弦心中虽不悦,但也未再追问下去,转而提及另一件事,「我日前听说了件不可思议的事,同丞相有关,心中纳闷不知真假,丞相可否相告,以解我心中疑惑。」 「不知二皇子所指何事?」 「我听说丞相欲迎娶的随安侯义女,竟与金家二小姐长得极为神似,不知这是何故?」这事是金雨翠嫁给他的翌日,当成闲话般说给他听的,因这事与魏遐之有关,他记下了,今日刻意前来试他一试。 「不知此事二皇子早从何处听来的?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臣未曾见过金家二小姐,据说她先前溺水而死,金家也已为她办完了丧事,想来她应当不会从坟墓里复活才是。」 武弦笑道:「是金夫人有日在路上见着那位姑娘,觉得她长得与金家二小姐一模一样,故而心中存疑。听说金二小姐溺死时,因身子泡在水里许久,身子浮肿不堪,整张脸已辨认不出生前的模样,金家也是从衣着上看出她可能就是失踪多日的金二小姐。如今突然出现一个与金二小姐生得如此相似之人,也难怪金夫人心有所疑。」 「听二皇子这么说,想来臣的未婚妻必是与那已故的金二小姐生得有些相似,所以那日乍见,金夫人才会将她错认,但臣的未婚妻蒋世子也是见过的,他应当不会认不出她来才是。」 见魏遐之死咬着不肯承认,武弦面上露出些许遗憾之色,「那真是可惜,我还想着如若丞相的未婚妻真是金家二小姐,咱们可就是连襟了。」 「是臣福薄,无此荣幸。」 两人再叙了几句话,魏遐之告辞离开皇宫。 想到二皇子竟想拿和安所附身躯的身分来与他攀关系,他冷冷一笑,他既然敢安排和安成为随安侯的义女,就不惧金家上门来指认。 思及前两日和安的异常,他命轿夫转往城门而去。 来到城门,魏遐之命人找来葛雷生。 片刻后,一名面容英武俊朗的小将来到他面前。 「见过丞相,不知丞相召唤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你就是葛雷生?」 「没错。」 魏遐之仔细端详他,也没长得三头六臂,为何和安这般忌惮此人? 见他打量着自己,也不说话,葛雷生纳闷的唤了声,「丞相?」 魏遐之拉回思绪,问道:「你平日里守这城门可辛苦?」 「不辛苦,倒是平日无聊得紧,没啥事做,只能抓抓小贼。」 「听说你天生神力,让你守这城门倒也大材小用了。」 那夜之后,他便命李耀平调查过这葛雷生的事,知道他武功极好,为人也很仗义。 一听丞相似是有意将他调走另用,葛雷生两眼一亮,赶紧自荐道:「丞相,末将自幼学习兵法,一直想着运用所学报效朝廷。」 「你这是想着要去打付?但眼下边关无战事,这样吧,我让你到禁卫军去磨练磨练,日后若有机会,再荐你去战场。」 去禁卫军总比守城门来得好多了,葛雷生一喜,连忙道谢,「多谢丞相大人。」 「不用多礼。」魏遐之摆摆手,坐回轿内,返回丞相府。 等人离开后,葛当生挠了挠头,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个问题,丞相突然来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听说他英勇过人,一时动了惜才之心,特地来把他调到禁卫军去? 魏遐之回府后,将自己见了葛雷生之事告诉和安。 「你把他调去禁卫军了?」 「你不是让我同他交好?既然他武功极高,让他护卫皇宫,倒也不至于埋没了他。」 「说的也是。」和安惴惴不安,不知他这么做是好是坏,不过这也算是结了个良缘,想来结果应当不差。 见她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脸色都憔悴了几分,魏遐之握住她的手,关切的道:「和安,我不知你究竞在担心什么,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也无法为你分忧,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绝不会再让你有事。」 她偎进他怀里:「对不起,不是我不是想告诉你,而是……无法说。」 她又何尝想截着这样的秘密,每日担惊受怕,她也想让他拿拿主意、想想办法,这件事毕竟与他有着极大的关系,可她却什么都无法说,只能一个人烦恼。 「罢了,哪一天你能说的时候再说吧。」魏遐之在她额心印上一吻。「你这两日都没睡好,今日早点歇息,我命人给你点安神香,别再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下个月就是咱们大婚之日,你可得养好精神。」 「嗯。」和安两手抱着他的腰轻点螓首,将脸埋在他胸口,轻声呢喃,「我们一定能安安的度过明年的元旦。」 【第十章】 翌日,魏遐之休沐待在府中,晌午时分,贵客登门。 五皇子武哲继二皇子武弦之后,也来向魏遐之探查太子坠马一案。 魏遐之的回答与当时他对二皇子所说的一样。 听毕,武哲示好道:「既然是父皇命丞相重新调查,我也帮你查查有什么线索,一有消息,我会马上命人告知。」 第三十二章 他身高魁梧,面容粗犷,说起话来十分豪迈。 「那就有劳五皇子了。」魏遐之拱手致谢。 武哲叹息一声,「别同我客气,这是应该的,我也想知道当年太子坠马是不是有人存心害他,想必父皇也一直有此疑问而不得解,才会郁结于心,致使龙体迟迟无法康复。」他粗犷的脸上流露对父皇的关切之意。 两人再说了几句,待五皇子离开之后,魏遐之回了书斋。 和安来书斋找他,两人叙着家常时,他顺口提起五皇子来找他的事。 「……他与二皇子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打探皇上命我重新调查当年太子坠马之事。」 听完他所说,和安忖道:「看来这五皇子似乎是真的希望你能调查出真相。」下一瞬,她话锋一转,「不过表面上看起来是好人的人,有时候才是真正的凶手。」 魏遐之闻言,不由得一怔,「你认为凶手是五皇子?」她虽是女子,但在某些事情上,往往有出人意料的独到见解,故而他从来不轻视她的意见。 她揺揺头,「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至于太子一案幕后主使者是谁,我也不知。」 「不过你适才所说,倒也不无可能,大奸似忠,一个人若虚伪到了极点,便让人难以分辨出真面目。」他思忖道:「当年的人证、物证全都湮灭不存,而今若要查出究竟谁是幕后主使之人,看来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和安好奇的问道。 魏遐之吐出四个字,「引蛇出洞。」 「要怎么做?」 「抛出一个饵来引诱他们,倘若太子一事与两位皇子无关,他们便不会有所行动,否则……」 和安顿时意会的接腔,「就会有人急着想要毁掉你放出来的那个饵。」 某日,一群侍卫小心的押送一人进大理寺。 李耀平对狱丞交代道:「此人是钦命重犯,丞相有令,命大理寺严加看管,禁止任何人探视,所有的一切饮食,皆会有专人送来。」 那狱丞应了声后,接着探询道:「李侍卫,不知此人犯了何罪?」 「事关机密,狱丞大人无须过问,待丞相禀明皇上后、便会提他到御前,由皇上亲自审问,你只要记住,此事不得泄露出去。」交代完,李耀平留下几名侍卫看守,便离开了大理寺。 回到丞相府,李耀平马上来到书房向魏遐之复命,「大人交代的事,属下巳办妥。」 先前他们送进大理寺的并非真人,而是用稻草伪装的假人,不让狱丞送吃食和饮水过去,就是怕被发现。 魏遐之颔首,接着吩咐道:「京里要乱了,你让府里的侍卫暂时取消休沐,严加防备,待此事了了,休沐再加倍补之。」 京里已风雨欲来,很快的,这表面上的平静就会被打破,而他这引蛇出洞之策,将会是个引线,引爆那场混乱,不过长痛不如短痛,也该有个结果,结束这场夺嫡之争。 「是。」李耀平应了声后,犹豫一瞬,试探的问道:「可是终于要见真章了?」 「差不多是时候了。」只剩两个皇子,只有一人能问鼎大位,究竞最后谁能脱颖而出,端看两位皇子的手段了。 和安也很紧张,等着看魏遐之的引蛇出洞之计,究竟会引出谁来。 但她和魏遐之怎么也没想到,一日后的深夜时分,竟会听到皇宫里的宫钟大响,那是皇上驾崩时才会敲响的丧钟。 被钟声惊醒,魏遐之神色凝重,匆匆换上朝服,连夜进宫。 所有三品以上的大臣也都先后抵达宫中。 和安无法再安睡,换了衣裳来到前厅,等着宫里传回来消息。 引蛇出洞之计才刚施行,都还未抓到那条蛇,皇上竞忽然殡天,这样接下来也不用再抓蛇了,但皇上在这时驾崩也太突然了,让人不得不怀疑,这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阴谋。 按照书里的剧情,皇帝不该这么早就归天了啊? 和安不安的眺向深蓝的夜空。 不久,外头突然传来喧哗声,赵总管神色匆匆的进来禀道:「和安姑娘,城里戒严了,婪卫军四下在捉拿人。」 「禁卫军在捉拿什么人?」和安讶异的问。 「听说是叛乱之人。」 「这城里哪来的叛乱之人?」 赵总管素来堆满笑意的脸庞,此时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压低嗓音道:「怕是宫里生变了。」 和安神色一凛,「你说宫里?莫非皇上的死有问题?」下一瞬,她随即想起一件事,「我听遐之说禁卫军的统领早已暗中投效五皇子,难道是五皇子他……那二皇子呢?」 「依奴才猜测,那些禁卫军约莫就是在捉拿二皇子一党。」 她心下一紧,难掩担忧地道:「那遐之在宫里会不会有危险?」 赵总管忖道:「皇上驾崩,进宫的不只丞相,还有许多大臣定也都去了,想来五皇子暂时不会拿丞相和这些大臣如何,只会先将他们控制起来,待除掉二皇子一党,才会放他们回来。」 听到赵总管这么说,和安慌张的心稍稍镇宝下来。「想不到这回引蛇出洞,竟引出这么毒的一条蛇来。」 五皇子不去毁了那证人,竟然釜底抽薪,直接跑去宰自己的父皇,接着只要再拿出诏书,当成皇上遗诏,他就能名正言顺登基继位。 她不得不佩服五皇子的胆识,果然应了魏遐之先前说的那句话,大奸似忠。 她现在只希望五皇子在除掉二皇子之后,别把皇上下令调查太子一案的事,怪罪到魏遐之头上。 与此同时,魏遐之与众大臣都被关在宫里的太明殿,看着五皇子武哲,领着一名皇上身边的内侍太监,宣读遗诏。 「……五皇子贤明恭谨,果敢坚忍,着承大统,继皇帝位。」 众大臣面面相觑,泰半的人都望向百官之首的魏遐之。 武哲锐利的目光也紧盯着魏遐之。 魏遐之垂眸一瞬,便跪下领旨。「臣遵旨,恭迎五皇子登基继位。」 身为臣子,他从不涉入夺嫡之争,谁胜出他就奉谁为帝,至于皇上生前对他的嘱托,如今情势比人强,他也不得不辜负了。 身为臣子,他并不希望朝廷陷于动荡之中,若是能早日结束这场动乱,便能减少无事的伤亡,不过倘若五皇子未能抓获二皇子,让他脱逃,只怕谁胜谁负,还是未定之数。 见他一跪,其它大臣也不敢再有所迟疑,就连暗中支持二皇子之人,见大势已去,也纷纷跪下,齐声道:「臣等遵旨,恭迎五皇子登基继位。」 「众卿平身,如今有逆党在城中作乱,为了丞相和诸位大臣的安危,还请暂时留置在此,待捉拿了叛贼,再行着手准备父皇的治丧事宜。」 和安人在前厅,听着外头的打斗声。 就在不久前,城防军与禁卫军打了起来,如今外头厮杀声一片。 丞相府大门紧闭,李耀平率领一干传卫严加防守,以免有人趁乱闯进来。 赵总管看着神色镇宝的和安,有些佩服她的临危不乱,在这当头竟然打起拳来了。 殊不知和安在听见外头厮杀声时,就有些心惊胆颤,最后不得不借着打太极拳来平息慌乱的心绪。 第三十三章 她一边打着拳,一边在心里祈祷着那两位皇子可千万千万不能把自己给搞死了,一定要有一个人活下来,否则、否则……她不敢再想下去。 情势发展至此,完全超脱她的预料,她现在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在这里等消息,让她等得心急火燎,完全坐不住。 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停下动作,觑向赵总管问道:「要是二皇子和五皇子两败俱伤,宗室里还有谁有资格能继位?」 赵总管有些疑惑她怎会突然问起此事,寻思片刻后仍是回道:「这百年来因为几次的夺嫡之争,折损了不少宗室,如今宗室十不存一,要说最有资格的,算起来该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愣,脸色有些古怪。 「该是谁?」她心急的追问。 「该是丞相,魏家本也是宗室,丞相的太祖父是仁宗的侄儿,怀宗的孙儿,因当时汝阳公主与驸马寻国公膝下无子,怀宗怜惜女儿,便过继一个皇孙给汝阳公主为嗣,改姓魏,因此在仁宗与几个兄弟的夺嫡之中,才能幸得保存一命。」 闻言,和安脸色大变,「你说什么?!」她万万料想不到魏遐之身上竟然有皇家血脉。 见她这般失态,赵总管以为她不相信,「事隔多年,城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事,但奴才替丞相管着这府里,对丞相大人的家谱,多少还是有几分知悉的。」 和安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老天爷,你这是在玩我吗?」 魏遐之竟然有皇室血统,要是两位皇子互相把对方给砍死,魏遐之登基继位,简直是名正言顺的事,哪里需要篡位啊! 她抱着脑袋,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局势怎么会演变成这样?这个局要怎么解? 禁卫军与城防军的打斗一直持续到翌日,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不敢外出。 城中一片狼藉,死伤无数,尸首遍地。 最后二皇子率领城防军攻破皇宫,与五皇子所领的禁卫军展开一场殊死撑斗。 被关在太明殿的魏遐之与众大臣无法得知外头的情形,只听殿外杀声震天,众大臣心中惊疑不定,倒是魏遐之沉得住气,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等着这场动乱分出胜负来。 其他大臣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议论着眼下的情形—— 「看样子外头是五皇子领的禁卫军与城防军打起来了,城防军能一路打进宫里,也不知这禁卫军能不能击退他们?」 「这城防军定是二皇子带来的,万一禁卫军败了的话,那么……」 有个支持二皇子的大臣暗喜,说道:「那么咱们就得奉二皇子为新君了。」 「这事还是别贸然妄下断论。」有个大臣谨慎的道。 清晨时分,大臣们又饿又渴,泰半都已体力不支的坐在地上,外头的厮杀声也逐渐小了。 支持二皇子与支持五皇子的大臣心思浮动,担忧的望向外头,期盼着各自支持的皇子得胜的消息传来。 半晌后,这些大臣总算盼来了消患,城防军与禁卫军停战,各自的统领面露悲痛之色,亲自前来大殿,传达了噩耗—— 「二皇子被流箭射中,已身故。」 「五皇子遭人近身暗杀,身中一刀,已殁。」 众大臣皆大惊失色,「两位皇子都战死了?」 就连魏遐之也满脸错愕,万万料想不到这一夜的变故,最后竟会等来这样的结果。 「如今皇上驾崩,两位皇子也殁了,那么该由谁来继承大统?」众大臣茫然相观。 「国不可一日无主,只能由宗室里选出一人登基继位。」年高德劭的太傅发言。 其余的大臣望向掌管皇族亲属事务的宗正,「宗室里还有那些皇嗣?」 宗正飞快寻思,半晌后,面露难色,「宗室里嫡系的皇嗣皆无,只剩下一些旁支。」 礼部尚书瞥了魏遐之一眼,说道:「眼下倒是有一人有资格继承大统,他的太祖父是怀宗的孙子,仁宗的侄儿。」 「此人是谁?」众大臣纳闷的纷纷询问。 朝中一些年老的大臣,经礼部尚书一提,也想起了一些事,纷纷看向魏遐之。 李耀平在城中的动乱平息后,被和安催促着进宫打探消息。 半晌后,他脸满喜色的带回消息,「两位皇子已殁,大臣们纷纷推举丞相继承大统。」 「你说什么?!」和安惊恐的瞪着他,她一直想尽办法要阻止,没想到事情还是发展到这一步。 李耀平不明白听见这天大的好消息,她为何没有半分喜色,反倒宛如天要崩了,如此恐惧。 她哆嗦着拽住他的衣袖,颤着唇说道:「你去告诉丞相,他绝不能继位,他答应过我的!」 对她的要求,他满脸错愕不解,「和安姑娘,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两位皇子皆殁,需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丞相才智卓绝,在皇上病重无法理事期间,将朝政治理得井然有序,丞相若能继位,定是一位明君,您为何要阻止?再说,丞相若登基,日后您就是皇后。」 「我不要当什么皇后,总之他不能登基!」和安整个人都在发抖,抑制不住的大吼出声。 李耀平觉得她如此要求简直不可理喻,不忿的道:「这天下人有多少人梦想着当皇帝,如今丞相有机会名正言顺登基为帝,坐拥万里江山,属下实不明白,和安姑娘为何不为丞相高兴,反而要加以阻止?」 她被他一问,窒了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李耀平说的没错,哪个男人心里没有一个皇帝梦,如今这至尊的皇位唾手可得,更是名正言颖,她却要魏遐之放弃,在别人看来,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吧。 倘若她执意要他放弃皇位,也许他会答应,但日后想起自己因她错失皇位,也许会对她心生怨恨。 她静默良久,抑住心中的绝望,看向李耀平。「那你就替我带几句话给他吧……」 她闭了闭眼,缓缓说道:「就说,他若当上皇帝,不要急着推行新政,所有的改革都要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慢慢进行,要让百姓先适应了,才不会引发民怨,还有,记得让他千万千万别与葛雷生作对,要对此人多加提拔,尽置施恩于他。」 在她看来,书里所写说他倒行逆施的那些事,其实都是为了改革,只是没准备周全,就迫切的推行,才会招致民怨,只要他不要太过心急,也许就能坐稳皇位了。 听了这番话,不只李耀平,就连赵总管和侍立一旁紫瑛与采霏,也满脸莫名,她这番话听起来竟像是遗言。 说完这些,和安便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房里。 她无力的躺倒在床榻上,思忖着不久后,她也许就会魂飞魄散,再也不会有机会重生,而且她的身体也毁了,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她是如此如此的舍不得他,如此如此的不想离开他,她还以为这一次她能陪着他度过一生,守着他慢慢变老。 可是……她又被摆了一道。 想到伤心处,她转身将脸埋在被褥里,哭得不能自抑。 紫瑛和采霏跟进来,听见那悲切的哭声,惊讶的互觑了眼,不明白丞相若是能继位,分明是好事啊,为何夫人会哭得如此哀戚? 第三十四章 「夫人……」 「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和安啜泣的嗓音从被褥里闷闷的传了出来。 紫瑛还想再劝,采霏朝她揺揺头,拉着她暂时先退了出去。 「釆霏,你怎么不让我劝劝夫人,你没瞧见她哭得那么悲伤吗?」 「你可知道夫人为何哭得如此悲痛?」采霏问道。 「这……」紫瑛揺首。 采霏说道:「咱们都不知情,又要如何劝慰?还是先让夫人冷静一下再说吧。 两人在房外守着,和安在房里悲泣着。 半晌后,有人走进房里,两手轻轻扶着和安的肩。 「和安,你这是在哭什么?」 听见魏遐之的嗓音,和安身子一僵,停住了泪,但是并未转过身,而是用哭得沙哑的嗓音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魏遐之在床榻边坐下,心疼的叹道:「我再不回来,怕你都要躲在房里哭晕过去了。」 「你用不着管我!」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管你还能管谁?」 「可你不是要当皇帝了吗,你即将有一整个天下可以管。」 「和安,你为何不相信我呢?我承诺过你的事,绝不会食言。」 和安倏地翻身坐起,拽住他的衣襟,两只哭得红肿的丹凤眼瞪得大大的,「你说的是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 「但那可是皇位!」为了这宝座,多少人争得你死我活。 「与你相比,皇位对我来说微不足道。」在他眼里,失而复得的她才是世上无价珍宝。 和安看着他,微张着嘴,大颗大颗的眼泪忍不住又掉个不停,她紧紧抱住他。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魏遐之怜惜的拭去她睑上的泪珠,「不会,我答应过你要带你赏遍大雅的风光,若是做了皇帝,岂不是要食言了?」他没有追问她为何如此不愿他称帝,她不愿说,他便不问,等到哪一天她愿意说了,他自会知晓。 她破涕为笑,「你知不知道,我是用八次的惨死,才换得与你今生的相守。」 她经历过这么多种死法,但她现在才知道,之前所承受的痛苦,全是为了再与他相遇。 他震惊的望着她,「八次的惨死?」 「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实情,可是我很高兴你没有辜负我,我那八次没有白死。」她搂着他的颈子又哭又笑,眼泪把他的前襟都濡湿了。 「和安。」魏遐之紧紧抱着她,他不知她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能从幽冥里复生,回到他身边,但他很清楚,这一生他绝不会负她。 平复了大悲大喜的心绪后,和安擦干泪,问道:「你不当皇帝,那些大臣肯吗?」 「我不为帝,他们总不能强逼我,只好从偏远一些的宗室里再选出一人。」 她猛地想起一个人,扯着他的衣袖道:「还有一个人是皇上嫡传的子嗣啊!」 「你说的是谁?」他怎不知还有此人的存在,几位皇子也不知为何,膝下所生皆是女儿,并无任何一个儿子可以继承大统。 「仪筝公主啊!她是皇上嫡出的公主,除了她,还有谁更有资格。」 「公主是女子之身。」他提醒道。 「女子之身怎么啦,你们这些男人哪个不是从女人的肚皮里钻出来的,竟然还轻视女人,你要知道,女人若能好好栽培,才干不会输给男人,而且假如世上的男人全都死光,只剩下一个男人和一群女人,那么人类就一定还能再繁衍下去,可要是女人全死光,只剩下一个女人和一群男人,那很快就会灭种了。」 魏遐之听了她这不伦不类的比喻,笑问道:「何以见得?」 「因为男人为了争夺那唯一的女人,会斗得你死,最后为了不让别人得逞,会有人索性杀了那女人,你说是不是会灭种?」和安说得头头是道。 他不由得失笑,「听起来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她再努力劝说,「而且我觉得仪筝公主性子飒爽,又善恶分明,能听得进劝谏,若好好教导她,她有机会成为明君。」最重要的是,她与葛雷生是这书中的主角,让她当上皇帝,虽然与剧情有些出入,但他们最后会结为夫妻,夫妻俩,哪个当皇帝还不都是一样。 魏遐之沉吟道:「本朝素无女帝的先例,只怕大臣们不会赞同。」不过仪筝公主是皇上的嫡女,又有些才干,倘若辅佐她登基为帝,他也不算辜负了皇上,因为有可能涉及谋害太子之人,如今都已到九泉之下去赎罪了。 「文臣就不用管了,只要你能先说服那些武将,不怕那些文臣不同意。」看这次的宫变就知道了,面临危急关头,文臣们没有丝毫用处,只有掌握了兵权,才能镇压住乱动的局面。 他思忖道:「此事牵涉甚广,关乎朝纲,我须得再考虑考虑。」 「嗯,你慢慢想。」只要不是他,谁当皇帝她都无所谓。 考虑一夜之后,魏遐之决定如和安所言,辅佐仪筝公主继承大统。 他未与其它文臣商量,而是先去找了朝中几位将领,以及禁卫军与城防军统领商议,然后说服了他们,而后他再在朝堂之上提及此事。 武将全都附议,文臣全都反对,还提出种种理由,驳斥辅佐公主为帝之事,还有大臣不死心的劝说魏遐之继承大统。 「我的太祖父虽是仁宗的侄儿,怀宗的孙子,但在他被过继到魏家之后,便不再是皇室中人,故而我也非宗室之人。仪筝公主是皇上的嫡女,身上流着皇上的血脉,由公主继承大统,最为名正言顺,遐之恳请各位大臣摒除男女之见,为稳定朝政,恭迎公主登基继位。」 魏遐之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 不少朝臣为他的大公无私感到敬佩,试问天下有几人能舍得下那至尊的宝座,坚辞不受,反倒推举他人继承大位。 不少大臣已被他给说魏遐之再花了半天功夫劝说,终于说动几位朝中重臣同意,于是朝中上下一致推举仪筝公主登基继位。 一个月后,仪筝公主登基,开创了大雅王朝新的史页。 她登基后,首先任命魏遐之为帝师,兼领丞相一职,辅佐她处理朝政。 两年后,她迎立宫变时曾救过她的葛雷生为皇夫。 再过三年,魏遐之辞官。 女帝极力挽留,「丞相如今正值壮年,何以轻言辞官?朝廷还有许多事须仰赖丞相。」 魏遐之不疾不徐的答道:「皇上登基已有五年,如今朝纲已稳,皇上又英明,臣一身所学已全教给了皇上,皇上聪慧又有识人之明,故而臣才能放心引退。 臣答应过臣妻,要带她游赏大雅风光,她已等了臣许多年,如今趁着还走得动,也该履行承诺,再晚,臣年迈体虚,恐就无法陪着她走遍咱们大雅的江山了。」 听了他这番话,女帝纵使再不舍,也不得不准了。 「朕身为一国之君,须坐镇宫中,无法轻易离开,那就请丞相和尊夫人,替朕好好看看这大雅的风光,若有什么值得一说的,再写信告诉朕,也让朕能开开眼界。」 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当年似乎是被魏遐之给哄骗了,如今他要带着妻子四处游历,她却得困守在宫里,哪里也去不得,她似乎是亏了啊! 「臣遵旨。」魏遐之躬身一揖。 尾声 【尾声】 李耀平在数年前已成为禁卫军的统领,紫瑛与采霏也在前几年先后出嫁,蒋疏静也娶了妻,还生了两子一女。 魏遐之与和安离开京城时,只有数名仆人同行,其中也包括了赵总管,他说要跟着他们去看遍大雅的江山。 夫奏俩没有通知任何京城里的故旧,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朝霞初升,城门刚开启时,缓缓驶离那巍峨壮面的皇城。 和安倚在丈夫怀里,笑问道:「老公,当初你为我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帝位,可曾后悔过?」 她手里把玩着几年前突然又再看到的那枚刻着「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金色铜钱。 「为夫现在看起来很老了吗?」魏遐之抬手摸了横脸,这些年来他极重保养,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看起来显老,免得与风华正茂的妻子站在一块,被误认为父女。 和安笑睨着他,「老公不是指你老,那是我的家乡话,是丈夫的呢称。」 「原来如此,那对妻子可也有昵称?」他举一反三的问道。 「叫老婆。」她笑咪咪的回道。 「老公老婆,公婆公婆,倒也相衬。」他颔首。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你可曾有过一瞬的后悔?」 「不曾。你不是说过,当皇帝是个苦差事,就像被困在华丽牢宠里的猛虎一样,看似风光,却不得自由,每天有批不完的折子,见不完的朝臣,烦恼不完的天下事,连自己的江山都无法亲自走上一遭,要来何用?」 「我家老公真是英明。」和安笑眯了眼,开心的啄吻他的唇一下。 「来世、来来世,我还要再和你做夫妻,就算要我再死八次,我都愿意。」 他抬手捂住她的嘴,「别胡说,这一世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磨难,才能在一块,来世、来来世,我们也一定能顺顺利利成为夫妻,幸福相守。」 没错,今生、来世、来来世,他们一定会再找到彼此,接续此生的缘分,相依相伴。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都是铜钱惹的祸之一《奸相盼妻归》; 02、都是铜钱惹的祸之二《福星祸美人》; 03、都是铜钱惹的祸之三《嫡女麻烦大》。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