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糟糠妻的傻闺女》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成糟糠妻的傻闺女》作者:橘子硬糖【完结】 绿茶精秦婉,穿到了一本男频爽文里。 成了原书中,男主乡下原配呆傻的女儿。 彼时小说已然接近尾声,男主早已成了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权臣,与后娶的宰相之女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而原配娘一直带着傻女在乡下艰难度日。 这秦家姑娘傻是傻,但是耐不住她长得异常地漂亮。 周围的老小光棍都开始蠢蠢欲动,以为这弃妇一家子好拿捏。 可谁知看着呆傻无害的小姑娘,一开口却能噎死人。 原以为秦家傻女一辈子就会这么傻下去,谁知道不仅不傻了,做个生意都赚得盆满钵满,甚至把暂住在他们村的大人物,都迷得五迷三道。 * 秦婉是个绿茶精,渡劫时被噼到这儿伤了神魂,好在村里那外来人身上,似有隐隐龙气可助她恢復,包括他使用过的物品。 于是。 「爷,秦姑娘来了,刚刚顺走了您放在院子里的一把竹剑。」 「爷,秦姑娘又来了,这次拿走了您的髮带。」 ...... 「爷,秦姑娘......」 傅于景忍着脸颊浮起的薄红,淡淡道:「她这次又拿了什么?不是说了她要什么直接取便是,不用再知会嘛。」 侍卫欲言又止,硬着头皮道:「爷,秦姑娘搬家了,把当初拿走的东西全都还了回来。另外....还给了一百两银子。」 傅于景:...... #谈恋爱吗?吸你龙气的那种# #我以为爱情来了,谁知道,我只是个工具人# ——————— 阅读指南: 11v1,sc 2架空!架空!架很空!请勿考据~ 【高亮qaq】 内容标籤: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婉 ┃ 配角:傅于景 一句话简介:谈恋爱吗?吸你龙气的那种 立意:无论身处何地,都迎着朝阳拼命生长,从无到有的打拼,从陌生到相恋的过程 第一章 绿茶精 立秋刚过,旱了半个月的秦家村连续下了几场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深青色的砖瓦上,顺着屋檐将压得板实的泥地,砸出一个个分布均匀的小坑。 秦婉坐在灶屋的小方桌前,手里捧着一个粗瓷碗,正飞速地往嘴里扒粥。 自家产的稻米炖得软烂,饱满的米粒儿吸饱了米汤,颗颗都炸成了米花,混合着切碎的青菜段,泛着淡青色,香气很是撩人。 满满一大碗的青菜粥上铺了几块酸萝蔔。 秦婉还不是很习惯地使用着筷子。 夹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嘎吱一声,酸香的汁水便在嘴里爆开,再配一口粥,又脆又下饭。 还是做人好啊。 能尝到这么多味道。 等秦莲笑端着一小碗蒸蛋过来的时候,秦婉一大碗粥都见了底儿。 秦莲笑瞧着身体还很虚弱的闺女,飞速地喝完了一大碗粥,一张蜡黄的脸难掩惊愕。 两三步将垫着抹布的鸡蛋碗放在了木桌上,忙伸手拦住了秦婉要继续舀粥的小手: 「你才刚病癒,怎地能吃这么多?婉儿乖,把这碗蒸蛋吃完咱就不吃了啊。」 秦莲笑见秦婉还眼巴巴地瞅着盛粥的陶钵,着实有些心疼。 前两天下雨的时候,婉姐儿竟去了田间地头寻她。泥地浸了雨水,格外地湿滑,一个不慎,直接就滑进了水塘。 也幸好四周有不少正从地头回家的村民,这才能及时将她的婉姐儿捞起来。 昏睡了两天都没进食,今早儿才醒。 想到她婉姐儿的遭遇,险些就再也见不着她了。 好强了半辈子的秦母,差点又落下泪来,赶忙掩面转过身。 后知后觉的秦婉,拿着调羹的手指一顿。 眨巴了两下眼,往自己的空碗里挖了两勺鸡蛋羹,剩下的全部推到了秦母跟前。 「娘吃。」 脆生生的声音如山涧叮咚的清泉,却让秦母听得一愣,原本就盈在眼眶,要落不落的泪水,这下彻底从颊边滑落。 心里颇有些感慨,她的婉姐儿终于开始懂事了。 倒是丝毫没察觉,如今秦婉那双清亮的眸子,与平时虽然清澈却有些懵懂的双眼有什么区别。 权当是她遭了难,比往日更知事了,毕竟秦莲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闺女是个傻子。都是那帮村里人胡说白咧,她的婉姐儿其实心里门清儿,只是不是善于表达。 秦莲笑用袖子随意地擦掉脸颊滑落的泪水,略显激动地搂过秦婉,将她的脑袋埋进自己的怀里。 妇人干瘦的手掌粗糙又硌人,掌心因为下地劳作,布满了老茧,刺得秦婉脸颊火辣辣的疼。 略显侷促的秦婉舔了舔唇瓣上沾着的鸡蛋羹,并没有挣扎,只乖乖地让秦母搂着。 瞪大的双眼舒服地眯了起来,小扇子般卷翘的长睫,扫过秦母身上褐色的粗麻短打。 秦婉悠悠地嘆了口气,这当了人了还真是麻烦,动不动就要抱一下。 若是忽略了秦婉悄悄翘起的嘴角,这略带嫌弃的腹诽倒是还有几分可信。 小姑娘面带嫌弃,心里指不定多得意。 从没体会过亲情为何物的秦婉,如今感受着秦母这般外泄的情感,倒是让她有几分好奇。
第2页 秦婉原是个修炼了三百多年的绿茶精,彼时她还叫青婉。 打她刚开灵识,就住在远离城市的西山上,每天就靠着跟山里的其他精怪打屁闲谈度日,一个月拢共都见不了几次人。 只不过近些年那一片儿山地,被开发成了别墅区,据说寸土寸金,住的都是大官富商。 不过这跟秦婉没啥关系,对她来说最大的变化,就是见到的人类变多了,漫长的岁月又有新鲜事儿可以看。 她时常探出神识,跟着别墅区的小朋友一起上辅导课,监督保姆阿姨做菜,偶尔还会遇上几波夫妻打架。 每到这时候青婉就格外地激动,奋力地挥舞着枝丫吶喊助威。 做了三百多年的绿茶精,青婉很是羡慕能到处跑来跑去的人类。 她做梦都想长出两条腿,能出去逛逛。而不是光靠神识,还只能看到别墅区内的范围。 再远她的能力就不够了。 这片小区里一共有几块砖几棵树,青婉心里都清清楚楚。 要说她最熟悉的人之一,非得是小区的老保安莫属。 老保安看起来四十多岁,平时值夜班的时候最喜欢抱着手机看电子书。 青婉闲得无聊的时候,也会悄咪咪地探出神识跟他一起看。 最近看的一本,说的是古代一个草根男,努力读书考上状元,最终当大官,迎娶白富美的故事。 老保安很喜欢看这种类型的小说,不过秦婉不太喜欢,因为她觉得那小说三观有问题。 说的是男主从小家贫,七八岁的时候,就入赘进了隔壁村的一户姓秦的农家。 吃秦家的喝秦家的,靠着老丈人挑货郎赚的银钱才得以去读书,最后高中及第后竟然一脚踹了秦家。 虽说是入赘,但是秦家对男主就像是待亲儿子般好。 待到那户人家唯一的女儿及笄,就给两人成了婚。 婚后男主更是受到了小媳妇儿无微不至的照顾,这才得以专心备考。 谁知道男主在中举离家赴考后,就一去不復返。 原来,在男主的认知里,入赘到别人家对他来说是天大的耻辱。 青婉:?? 真是mmp了。 当时青婉就气得不行,抖落了一地的叶子。 就为了看男主会不会遭报应,青婉还是忍着噁心,断断续续地跟在保安大叔后头看。 谁知道男主之后不仅没遭到报应,反而跟打通了任督二脉,开了挂似的,一路顺风顺水。 不仅顺利得以参加殿试,还大放异彩,高调夺魁。 跨马游街的时候,直接就跟当朝太师的嫡女看对眼了。 火速成婚入朝为官,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谁跟他不对付就没得好下场。 包括2年后,得知女婿已经官拜四品的乡下的老丈人。 老丈人心里不服气,想要上京去讨个说法,谁知半路遇着响马,直接就丧了命。 村里头便只剩下了刚满二十的女儿,跟一个一岁多的孙女,当初男主离家赴考的时候,秦家女儿就已经有了身孕。 看到这儿,青婉更是要气炸了,她感觉自己不用点火就能自燃。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情绪波动过大,还是说她的修为已经高深到可以化形了。 当晚就迎来了三百多年茶生中的头一次雷劫,彼时她毫无准备,就窝在门卫室附近,她精心挑选的避雷针也没用上。 伴随着雨幕的一道闪电,直接就给她半棵茶树噼焦了,空气中瀰漫着焦味的茶香。 等她再次睁眼,就成了一个14岁的女娃娃。 女娃娃有点傻,脑海中没多少记忆,靠着仅存的一点记忆碎片,青婉拼拼凑凑总算弄清楚了现在所处的环境。 夭寿,她被雷给噼进了那本毁三观的爽文里。 成了人渣男主抛弃在乡下的妻女中的傻闺女。 青婉,不,此时已经成了秦婉,收回了思绪。 小脸埋在秦母怀里蹭了一蹭,当即就抽痛了一下,鼓着腮帮子轻扯了下嘴角。 这衣服布料也太糙了,颳得她脸生疼。 想她怎么说,也是个修炼了三百多年的小精怪,这下直接炸号重练了。 还附带一位炮灰老母亲。 秦婉伸手轻拍向秦莲笑的后背,以示安慰。 不管怎么样,这一遭,她也算是化形成功了,血赚好嘛。 要说老母亲,其实秦母倒是一点儿都不老,今年也不过才三十有三。 却因为劳作皮肤晒得又黑又粗糙,两道法令纹很深,眼角也布满了细纹。但却还是能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的美貌。 五官立体又精緻,若是好好保养,那也是个难得的美妇人。 秦家母女俩正亲亲热热地搂在一起,享受片刻的宁静,就被院子外头嘈杂的说话声打破了。 「秦寡妇!秦寡妇!」 农村妇人嗓门本就大,这喊门的时候提高了音量,就格外地炸耳朵。 「在不在家啊?屋里头没听到动静呀?」 「呵,地里没见着,不在家,她一个没人要的小寡妇还能去哪?要我说还喊什么喊,直接进去!」 王翠云话音刚落,就急不可耐地扭着身子去撞门,谁知肩膀刚触及到门板,院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收不住力道的王翠云直接就摔了个大马趴。 伴随着身后的惊唿声,王翠云眼睁睁地,就跌进了院子里溢满积水的泥坑里。
第3页 扬起的积水混合着腥气的泥土,立马就塞了王翠云满嘴。王翠云忍着满身泥泞的狼狈,呕着嗓子忙不迭地呸了好几声。 眼前突然出现的蓝底粗布鞋,就像是怕被她的口水溅着似的,飞快地往后退了两步。 待王翠云憋着怒气还没开骂,头顶上方便传来一个略带疑惑的脆生生的女声。 「免...礼?」 第二章 「 二舅妈,你什么到了呀?」…… 秦婉眨巴了两下眼,看着一脸怒气指着她骂的妇人。对方满头满脸都是泥水,虽然瞧不出面貌,但是声音听上去倒是有几分熟悉。 「你这个死丫头!瞎了吗你?!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进来故意的!」 王翠云被一同前来的两个妇人,给一左一右架着胳膊拉了起来。嘴上还骂骂咧咧的一刻不停歇,虽然浑身沾满了泥水,但是丝毫不妨碍她骂街的气势。 半路折回屋里拿毛巾的秦莲笑,火急火燎地往院门口跑。 秦婉家的院子是秦家外公年轻的时候新建的。 比照着城里人一进的小院儿模样建造的,虽说是一进,但是院子圈的范围可不小。 东西北三间青砖大瓦房,柴房灶屋茅厕都是专门隔开的,就连院门处都搭建了屋檐,连着七尺来高的围墙,当初可是村里头一份儿。 就是现今,别说是他们秦家村,就是放在方圆几个村落里头,都是难得的气派。 如今就住着秦家母女二人,自是招人眼红。 其中就属王翠云最是好钻研。 此时大伙儿都站在院门口的屋檐下,也淋不着雨。 秦莲笑满脸焦急地举着毛巾要给王翠云擦脸上的泥水,被对方一手给挥开,洗得干净的雪白面巾这下也掉进了泥水里。 被淅沥沥的雨水打着,一眨眼儿的功夫,就瞧不见原本的颜色了。 见着秦莲笑望着面巾一脸婉惜的模样,王翠云叉着腰笑得得意,随即冷哼一声: 「秦寡妇!你养的这个贱丫头把我身上都弄成这样,你说怎么办吧!我前些天才制的新衣!可花了我整整一吊钱!」 王翠云的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两道吸气声,跟她一道过来的村妇这下看王翠云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黑心肝的,真会讹钱,明明就是裁的布自己做的,一百文都花不到。但是却也没有出口点破。 「翠云嫂子,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婉儿碰都没碰到你,这是你开门的时候自个儿没站稳摔倒的,大伙儿可都看见了!是不是啊两位嫂子?」 秦莲笑见王翠云要赖上她家秦婉,顿时急了,声音又急又快,见着旁边两个嫂子支支吾吾的不吭声,秦莲笑急得直跺脚。 「哼,秦寡妇,要我说一个家里还是不能没有男人呢,看看你把你闺女教的,不知礼数,见到长辈也不知道叫一声。 你说你,我给你介绍的男人你相不中,就知道守着这个傻子过日子,我看你还是早点跟陈广申成婚,趁着年轻赶紧生个儿子,不然老了谁给你送终?」 王翠云见秦莲笑孤立无援,笑得更是张扬,见着雨停了,不紧不慢地抬脚进了秦家院子,熟门熟路地压着压水井给自己洗脸。 一手抹干净脸上的水渍,刚准备回头继续嘲讽,迎面就被秦莲笑扔了一个湿答答的物事,正中头脸。 王翠云扯下来一看,可不就是刚刚被她挥到泥水坑里的面巾吗。 「好你个秦莲笑,你胆子....」 话还未落,就被秦莲笑扛着锄头冲过来的架势打断了。 「我让你一张破嘴就知道胡咧咧,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我早就说了我家婉儿只是知事晚,我二堂哥娶了你这个搅家精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让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管别人闲事!我有丈夫不用你上赶着做媒!」 秦莲笑憋着一股怒气,挥着锄头就要把王翠云往外赶,惊得王翠云忙不迭往后窜了好大一截,直接撞到旁边的鸡笼。 王翠云捂着腰后被撞疼的地方,皱巴着一张脸,气急败坏地开口: 「哎!我说你这个臭婆娘怎么不知好歹!徐达安那个白眼狼怕是早就死在外头了?你还真信他当了大官了啊?就算是真的当了官,人家也早就不要你了!总归你不是寡妇就是弃妇!要我说你还是找个男.....」 「二舅妈,你要给我娘介绍亲事吗?」 秦婉听得煳里煳涂,总算是理清了这一出。面前这裹着泥巴蛋的女人,就是原身记忆中兇巴巴的老妖婆,她还有个小妖婆女儿。 王翠云见这个傻丫头主动提起,趁着秦莲笑转头的空档,忙撒丫子跑到了秦婉身后。 还沾着泥水的手作势就要拉上秦婉的胳膊,被秦婉不动声色地让了开来。手底下抓了空,王翠云也不介意,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是啊,二舅妈给你娘介绍了一门好姻缘,以后你可总算有爹疼你了!」 「王翠云!你胡说什么!」秦莲笑见她又开始自话自说,赶忙打断她,生怕让她的婉姐儿信以为真。 一把将锄头磕在地上,溅得泥水四射。 吓得躲在秦婉身后的王翠云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她这个小姑子平时瞧着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一旦发起火来,那不要命的架势还怪瘆人的。 秦婉注意到她娘亲的焦急,朝她眨巴了两下眼,便又往旁边让了两步,侧过身望着王翠云笑咪咪地开口:「二舅妈,你说的那男人,是不是头戴浅米色方巾,好穿着一身白色长衫?」
第4页 王翠云听到秦婉的话,眼前一亮,一拍巴掌忙不迭地点头:「没错,就是那人,那可是个童生!读书人咧!要不是你二舅妈远方的表兄,哪还能轮得上你娘!」 说完像是不够亲密,上前两步又想去抓秦婉的胳膊。秦婉望着她脏兮兮的模样,心里嫌弃得不行,直接走到秦莲笑身边挨着她站立。 虽说秦婉不太了解古代的科举,但是那人的年纪,看上去怎么得也有三四十了。一大把年纪还只是个童生,怎么看怎么不是块读书的料。 心里虽然腹诽,面上倒是不显,秦婉状似深思熟虑似的点了点头,復又朝着王翠云笑得一脸天真:「原来是二舅妈的表兄,看来是我误会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不仅秦母跟旁边两个婶子没听明白,就是王翠云自己也没懂这傻丫头说的是什么,皱着眉便追问。 秦婉转头扫了一眼几人,眨巴了两下眼毫无负担地开口: 「误会你们打架呀!那天我见你们在草垛那边打作一团,连衣服都扯掉了咧。我正准备去拉架的,但是二舅妈你叫得太悽惨了我害怕。 咿咿呀呀的一会儿死鬼一会儿冤家的叫,还喊什么到了,二舅妈,你什么到了呀?」 第三章 「傻子说的话,你怎的还能当真…… 小姑娘还梳着两个花苞头,端的是一派天真无邪,声音清脆又悦耳,上下嘴皮子一翻,一长熘儿的话,一骨碌地就冒了出来,语速快得秦母捂都没捂住。 一字一句都直戳上王翠云的肺管子。 小姑娘傻不愣登不知事不懂,她们这几个早就生儿育女的过来人,还能不明白这俩人在干那档子事吗? 顿时三人看向王翠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王翠云直接被秦婉的这段话砸懵了片刻,一双吊梢三角眼拉得细长,死死地盯着秦婉吧吧吧的小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反应过来这小丫头竟然胆敢诋毁她的名声,这下就跟捅了鸡窝了,张牙舞爪地就朝着秦婉的脸抓来。 边喊边骂,什么难听的词彙都往外飙。 这回也不怕秦莲笑横在她面前的锄头了,只一个劲地要去打秦婉。 「翠云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婉丫头啊,你是不是看错了?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旁边一道儿来的张婶儿装模作样地上前拉架,嘴上说着劝和的话,面上的八卦心思藏都藏不住。 秦婉被她娘死死地护在身后,一双大眼睛不躲不闪,直直地回视狠狠瞪向她的王翠云,皱着小眉头沉思了一瞬才道: 「没有看错呀,的确是二舅妈,就是约莫十来天前的事情。那天太阳特别大,我躲在草丛里不敢出来,衣裳都被刺茅划破了。」 话音刚落,王翠云的脸色就变了,一张稍显富态的圆脸变得惨白,也顾不着再去攀秦莲笑的肩膀抓秦婉,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恍惚,连着退了好几步。 王翠云的反应被众人看在眼里,张婶儿眼底的八卦之火都快点燃了,上下打量着王翠云,这婉家丫头说的事儿恐怕还真是真的。不过话也说回来,她一个脑子不灵光的小傻子,哪里会撒谎煳弄人。 秦莲笑似是也想起了,前一向有天婉姐儿回来的时候,衣服的确破了两道口子,她还以为是在哪儿摔着了,拉着婉姐儿检查了半天。 秦母思及此,看向王翠云的眼神多了一丝戒备,拉着秦婉往堂屋的方向退了两步,手里的锄头还紧紧攥着,生怕王翠云恼羞成怒。 气氛有了片刻的停滞,这时候也没人开口说话,张婶儿是想说两句风凉话,但是想到自家那两块水田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只得闭紧了嘴巴,谁叫人嫁了户好人家,公公是咱们村的里正呢。 王翠云现在脑子一团乱麻,要说她跟陈广申有一腿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又没办法理直气壮地跟秦婉对峙。 无他,因为她的确干了对不起她男人的事儿,只不过秦婉把她的姘头给看岔了。 也不知道穿着粗麻短打的赵屠户,怎么会被秦婉看成陈广申。 一口气憋在王翠云的喉间不上不下,可是不反驳,她跟陈广申的确清清白白啥都没有,不能白担了这个污名啊。 秦婉见王翠云的眼睛时不时瞄她一眼,不知道心里在嘀咕着什么,状似偷偷地贴近秦母耳边说悄悄话:「娘,我还看到二舅妈左半边屁股上有个拳头大小的胎记。」 小姑娘边说着还隐晦地朝着王翠云身上扫了一眼,虽说声音不大,却也正好能让院子里几人听个正着。 得,秦婉话刚落,王翠云就尖叫一声跑了出去。 * 「你说这秦家闺女是不是傻病变好了?今个我怎么觉得看上去不像个傻子。」 陈大娘拿手肘捅了捅一旁的张婶子,面上有些茫然。 继王翠云跑出秦家院子后,跟她一道来的陈大娘跟张婶子也没多做停留,原本她俩就是被王翠云拉来看戏的。 结果秦莲笑的笑话没看成,这王翠云的戏倒是一出接一出,这会儿正主都走了,她们还留在秦家还做甚。 张婶子勾了下耳边的碎发,瞅了眼老实巴交的陈大娘一眼,嗤笑了一声: 「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话,都能被那个小妮子直接说出来,你说呢?这被水淹了一趟,说话是比之前伶俐多了,但是我估摸着这儿,更傻了!」
第5页 说着便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陈大娘嘆息着点点头,想到秦婉今天说的话,心里又有些忐忑:「你说那丫头说的话是真的假的?」 张婶子步子一顿,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陈大娘,笑眯眯道:「傻子说的话,你怎的还能当真呢?咱们听过就算了,这些话可不得往外头说。」 「哎,我晓得。」 待到两人在岔路口分开,张婶子才眯着眼朝着王翠云家的方向看去,面上勾着一抹嘲讽,这两块地,怎么着也得分到上好的肥田。 * 「娘,以后王翠云应该不敢再给你做媒了。」 这边秦家院门又关了起来,秦母将洗干净的面巾晾在了屋檐下的竹竿上,旁边跟着一脸得意的秦婉。 听到婉姐儿的话,秦母这才转过头,看着自家闺女一双桃花眼笑成了两弯月芽儿,亮晶晶的眸子里溢满了狡黠。 在心里轻嘆了口气,上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秦婉的粉腮,两瓣唇紧抿成了一条线,故作严肃的表情看得秦婉一愣。 「婉姐儿,你跟娘说实话,你见到的那俩人,到底是不是王翠云跟陈广申?」 秦母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是秦婉还是从中听出了与之前不同的严厉。下意识地开始认怂,直接上手亲热地挽住秦母的胳膊。 决定坦白从宽。 「不是,是王翠云跟赵屠户。娘你先别生气,我错了,下次肯定不再乱说!不过那个陈广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总是在我们家门外晃悠。还想我给他开门。」 说完又偷偷抬眸瞄了一眼秦母的表情。 「什么时候的事儿?」 听到自家闺女的话,秦母便脸色一凛,这陈广申果然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面上端的读书人的君子风范,背地里竟然想哄骗婉姐儿给他开门。 这还没怎么样,就想登堂入室了。 果真是小人行径。 「来了好几次,最近的一次.....就是上一旬!我听娘的话呆在家里谁也不给开门的。对了娘,他还骂我是傻子,说以后我们家的房子都是他的,到时候就把我嫁给另一个傻子凑成一对,娘,我现在不傻了,不想嫁给傻子。」 秦婉眼珠子滴熘熘地转,拼命地给陈广申上眼药,虽说她娘现在不可能跟陈广申有什么发展了,不过也架不住什么时候又蹦出来个陈广浅之类。 就算是再婚,也得让她娘自由恋爱嘛不是,这包办婚姻受的苦还少吗。 * 雨过天晴,这连着两日又是热辣辣的烈阳。 秦婉躺在院子里桂花树下的竹椅上,吹着八月末徐徐的暖风,幽幽地嘆了一口气。 这穿来这儿已经有几天了,刚开始的时候感觉身体虚,以为是因为初到贵地水土不服,没想到这一天天的,身体感觉越来越不得劲。 每天的精力都很有限,使完了就觉得浑身乏力。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身体素质太差,想着健身运动提高体能,结果锻鍊了两天,反而感觉精力消耗得更快。 秦婉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一块蓄电池,电用完了自己就瘫了。 这不行,得想办法充电啊。 啪。 一颗紫红色的葡萄砸在了秦婉的脑门。 小姑娘打着哈欠收回思绪,迷迷煳煳地睁开眼,一双漂亮的眸子,因为精神不济还泛着水光,显得格外地黑亮。 秦婉伸手拿起滚落到衣襟上的紫葡萄,葡萄表面上的白霜已经被擦得干净,晶莹剔透就像一颗价值连城的玉珠。 一看就非常甜。 念头刚过,葡萄就被秦婉剥皮丢进了嘴里,冰冰凉的甜味在口腔里爆开,带着葡萄独特的口感,滋味好得秦婉眼睛都眯了起来。 在未时的阳光下,羽扇般的长睫投射出两道淡淡的影子。 「怎么什么东西捡起来就吃啊?也不怕我下毒?」 第四章 心里就跟猫抓了似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秦家小院儿的静谧。 秦婉循着声儿望向来人的方向,七尺来高的围墙上坐着一个笑眯眯的少年,看起来十七八岁,上身穿着一条棉麻的短褐,下着一条束脚的宽松黑长裤。 长腿还挂在墙头晃荡。 秦婉眯着眼逆光瞅他,是原身的二表哥秦刚辉,也是原身的记忆中,除了娘亲以外,待她最好的人。 经常偷偷给她塞一些好吃的。 秦婉此刻见着他,心里也觉得亲切,随即便朝人笑眯眯地打招唿,一张小嘴比抹了蜜还甜。 秦婉的外公排行老二,上头有一个亲哥哥,就是秦刚辉的爷爷秦征,也是他们秦家村的里正。 秦征共有二子一女,女儿早年出嫁,如今膝下就两个儿子,长子秦祥礼,么子秦祥财。 秦刚辉便是秦征长子的二儿子,今年刚满十七。上头还有个已经成婚的大哥。 而王翠云则是秦征的小儿媳。 丈夫秦祥财,因为是么子,也算是被宠着长大,上头又有一个处处都比他能干的大哥,从小便养成了好吃懒做,不思进取的性子,正是这一点,也一直让王翠云心生埋怨。 「在午睡呢?」 秦刚辉扬了扬眉,一张脸模子继承了秦家的好样貌,在这十里八村也是个英俊小伙儿。 「没有午睡,只是在休息。」 秦婉努了努嘴,她也不想躺着,这不是没精神嘛。
第6页 「得嘞。」 秦刚辉轻笑出声,一张还略显稚气的脸颊上,映出了一个深深的酒窝。知道这呆瓜妹妹最近瞧着越来越机灵,秦家二哥语气也显得格外地轻松。 少年一手支着围墙,脚下轻轻用力就从七尺来高的围墙上跳了下来,惊得鸡圈里的两只老母鸡咯咯咯的乱扑腾。 甫一落地,便将手上提熘着一大串的葡萄,递给了凑近的秦婉。 葡萄颗颗饱满圆润,个头很大,一点都不似山野间长出来的野葡萄。 「也别贪嘴吃多了,小心凉着胃。」 秦婉见着熘圆的葡萄,都泛着成熟的深紫色,回想着刚刚味蕾般炸开的滋味,只觉得口水都在分泌了,接过葡萄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葱白纤细的手指摘下一颗最大的,熟练地剥皮往嘴里送。 「二哥你今天怎的没下地吗?」 秦家村世世代代都以种田为生,这个点儿家里的劳动力都得在地里劳作。 秦刚辉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秦婉旁边,伸手点点小姑娘的额头。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二哥这不是要给你送吃的嘛!」 白嫩嫩的额头,一下就被秦二哥粗糙的手指给戳红了一块,看得秦二哥讪讪地缩回了手。 秦婉手上还沾着葡萄汁水,只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下额头,瞥了他一眼,摆明了不信。 秦二哥挠了挠头,随即轻咳了两声开口道: 「我这是给贵人办事呢,这葡萄也是贵人赏的,还给了你二哥一两银钱。哎,你可别跟别人说,我小姑你也别说,回头二哥给你买糖人吃。」 秦二哥的小姑就是秦婉的娘亲,对于人类复杂的亲属关系,秦婉这两天给摸了个透。鼓起的腮帮子动了动,一颗甜滋滋的葡萄又下了肚,秦婉点点头,这就算是答应给他保密了。 秦二哥见状便拍拍裤腿站起身:「行了,二哥还得去镇上办事,先走了,婉儿记得把门从里头闩好。」 见着秦二哥不愿意多说,秦婉便没再追问,锁好门又躺回了竹椅上。 扯了颗葡萄直接含在唇齿间,贝齿轻轻咬了一个口子,两腮用力一嘬,葡萄肉就滑进了嘴里,咂巴了两下,秦婉舒服地眯起了眼。 贵人? * 农村乡下入睡都早,这边天色刚擦黑,村路上就没了人影了。 冷白的月光就是秦家村夜间照明的灯火。 泛着清冷气的月光,从老旧的回形窗棂探了进来,在斑驳的墙面投射出朦胧的光影。 听着田埂上传来的虫鸣蛙叫。 秦婉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正盯着房樑上方已经很有年代感的瓦片发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白日里一串葡萄下肚,精神状态就似好了些许。往日一到酉时她就虚得不能动,此时戌时都过半了,她还有精力胡思乱想。 越是想到这种可能,秦婉越是睡不着,心里就跟猫抓了似的。 昂起小脸瞅了眼外头的天色,扯过薄被直接盖在自己的脸上,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秦婉就出了门,打算去堵秦二哥。 第五章 贵人 「婉丫头啊,今个怎么起这么早?以后下雨可不得到处跑了,要是再掉进水塘里,可不得了的哦!」 秦婉还没走到秦二哥家,一路上就遇到了不少村民,自穿越以来秦婉就很少出门,一是她娘不放心,生怕她又出个什么意外,二则是她精力实在欠佳。 这个村子里,除了像王翠云那样爱看她家笑话的,还是有不少对她家抱有善意的村民。 到底这也是秦家村,虽说现在村里大多都是外来定居的异姓人家,但是他们几户本家的村民对秦母二人,多少还是有些照顾的。 退一万步说,秦母的大伯也是里正。虽然秦婉的外公与这个亲哥哥的关系并不融洽。 好歹这些年,秦家母女日子过得虽是艰苦,但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威胁,要不然也轮不到王翠云现在作妖给秦母介绍男人。 秦婉逢人就笑眯眯的,一张虽还稚嫩,却已经初露风华的小脸更是讨喜得紧。 见着有人跟她打招唿,也笑着回应两句。 婶吃了吗?叔您下地呢? 虽然绝大多数人,秦婉只是看着眼熟根本叫不出称唿,但也丝毫不怯场,那游刃有余的模样,活脱脱一个甜果儿。 看得几个村民暗自咂舌,就算是原本瞧不上秦婉的村民,见着她的笑脸,也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这么一朵娇滴滴的花骨朵,就是摆在家里那也是养眼的。 傻虽傻,但是听话啊,能生孩子不就行了,家务不会也可以教啊。 思及此,见着秦婉这小模样别提多顺眼了。 可对上小姑娘那股机灵劲儿,心里又琢磨上了,难不成秦莲笑说的是真的,她家闺女那傻病还真的变好了? 秦婉被眼前的两个婆子盯得有些不自在,干脆径直走过去,全当没看见。 好在秦婉也不知道这两个婆子心里想的什么玩意儿,不然要搁在上辈子,她指定一记藤条将二人抽得八丈远儿。 「行了娘,我带两根玉米路上吃就行了,你别再给我塞了,塞那么重我还背不背得动啊?」 秦婉刚转过弯儿,就听见了秦二哥的声音。眼前一亮,脚下步子加快,往秦二哥家院门口走。
第7页 「你这头一回儿出远门,得多备些干粮,谁知道路上还有没有卖吃食的铺子。」 院门口的许荷芝手上还拎着一个小包袱,一脸担忧地望向自家二儿。 秦婉走上前朝着二人打招唿,盯着秦二哥背上的包袱有些惊讶。 「大舅妈,二哥这是要出远门吗?」 自秦婉走近,许荷芝的眼神就时不时落在秦婉身上,见她举止不似从前那般怯弱,眼神也清正瞧不出痴傻的模样,心下暗暗称奇,这丫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也难得跟秦婉多说了两句话。 「可不是,好端端的就要去沧州,哎,这么远怎么能照顾得好自己。」 许荷芝越想越是忧虑,这二儿打小就跳脱,调皮捣蛋得紧,十几年去得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县城。 这临时临别的,她都没来得及做一些,给他在路上能放得久的吃食。 但是转念一想到是给那位大人做事,心里又觉得这是她二儿的机遇,若是真得了大人的眼儿,飞黄腾达也不过指日可待。 这般想着,许荷芝的脸上总算是浮现出了一丝与有荣焉。 秦婉乖巧地站在一边听母子俩告别,对于秦二哥要出远门的事儿也是一无所知,昨儿不是还没一点消息吗,心里盘算着八成是跟那个什么贵人有关。 「好了娘,我先走了,咱可不能让别人等,你先回屋吧,婉儿送我一截就行了。」 「行了,娘不烦你了,婉儿别送太远,早点回去知不知道?」 许荷芝睨了秦二哥一眼,真是儿大不由娘,心里又有几分酸酸的。 瞅向乖巧的秦婉,从小包袱里抽出了两根玉米塞到她手里,就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进了屋。 「怎的这么早来了?也正好省得我再去小姑家一趟。拿着,给你买的糖人,昨儿回来太晚了就没去找你了。」 秦二哥领着秦婉往村路上走,将包袱转到胸前,从侧边伸进去摸出来一个包裹得严实的油纸包。 打开是一个插着竹籤,挽着双丫髻的小糖人。 小糖人做得惟妙惟肖,还穿了淡青色的对襟襦裙,都是用麦芽糖染色做的。虽然压得有些变形,但是还是能看出跟秦婉有几分相似。 秦婉端详了半天,正考虑从哪里下口比较合适。 就听见村路上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还伴随着有节奏的马蹄声。 「秦家小哥,咱们该上路了。」 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紧接着响起。 秦婉循声望去,说话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黑棕色的骏马,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的马车侧后方。 男子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穿着一身深蓝色银边的劲装,五官硬朗,头戴暗色发冠,眼神犀利气势逼人,腰间别着的长剑看上去就不似凡物。 与周遭老旧的村落,显得格格不入。 秦婉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就直接略过,反而被一旁的马车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马车瞧着不大,应该也只能容纳三四人,且外观丝毫不起眼。车帘选的都是暗色布料,只做了简单的锁边,车身全木材质,也没有雕花作饰,但却让秦婉看得挪不开眼。 秦婉在心里咂巴了两下。 从车顶到车轱辘。 通身选的都是小叶紫檀木料,颜色偏红带紫,整体偏暗,瞧着并不显眼。 但是小叶紫檀木因为生长极其缓慢,又因带有特殊的檀香味很是难得,且十分珍贵。就是秦婉上辈子待的别墅区,家里有这种木料做家具的都不多见。 哪还像眼前这么大一块能用作马车木料的,起码得生长个几百年。 难不成在古代,这木料并不珍贵? 算上去这辆马车的用料,比秦婉两辈子加起来的年纪都大了。 望着还在泥路上缓慢滚动的车轮,秦婉一脸的痛心疾首, 真是暴殄天物啊。 也不知道这棵紫檀生前成精了没。 「是是是,马上就来!婉儿,哥先走了,大概一个月才会回来,你这段时间可别乱跑了,等哥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秦二哥飞速的叮嘱完秦婉,就一熘烟的跑到了马车跟前,规规矩矩的朝马车里的人揖了一礼,就自觉地跳了上去,跟着赶车的小厮坐在一块儿。 待车驶过秦婉身边,秦二哥还朝小姑娘挥了挥手。 「这是你家妹子?」 赶车的小厮叫顺子,瞧着跟秦二哥一般年纪,只不过白净不少,声音也尖细。见着这偏远的山区还有这么标緻的姑娘,多嘴问了一句。 秦二哥听到问话转过了头,龇开一口白牙笑着点头:「没错顺子哥,这是我表妹,年纪还小。」 顺子听罢脸上多了一丝暧昧,嘿嘿两声揶揄道:「你这小表妹长得这般水灵,可得抓紧吶。」 这话听得秦二哥一愣,反应过来顺子哥应该是把他跟婉儿的关系想岔了,刚要开口解释,身后的车厢里,便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 「多嘴。」 话音刚落,顺子立马夸张地闭上了嘴,上下两瓣唇合得死紧,恨不得亲自拿线给自己缝上,真是在外面野久了,差点忘了他家爷的臭脾气。 这下一个字也不往外蹦了,只规规矩矩地端坐着驾车。变脸速度快的秦二哥差点没跟上节奏,吓得他也不敢再开口。 一侧悠闲地骑着马的邢城,幸灾乐祸地无声笑起来,亮出了一口白牙。
第8页 外头终于安静了,车厢内的傅于景復又闭上双眼假寐。 马车的窗帘,被风吹得掀起的一角还没垂下,晨曦的暖阳正悄悄地探了进来,透过半掌宽的缝隙还有不远处一闪而过的青色衣摆。 等马车驶远了,秦婉还若有所思的望着几人消失的方向。 扎着两个花苞头的小脑袋,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又耸着鼻子轻嗅了两下,这车里装的什么,这么香。 闻得她都饿了,随即便咬了一口手里的糖人。 啧,黏牙。 待秦母出来找秦婉回去吃早饭的时候,秦婉才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忘了问那贵人葡萄是哪里买的了! 第六章 紫金龙气 秦家村隶属于永州省灵璧县,地处丘陵地带,四周群山环绕,绿植覆盖面广。 其中相对来说,最为富饶的灵璧山,就邻靠秦家村。 村里有几户没有田地的人家,便靠着在山上打猎为生。 只不过自打年初开始,县里就下了令禁止私自上山,好在也给村里的猎户分配了田地来种。 前些天跟着王翠云去秦婉家的张婶子,她家男人,就是最早在秦家村安家的猎户。自打分田地的令下来,就跟王翠云走得极近,八成也是不满意分配到的二等田。 晌午饭点儿刚过,日头还有些灼人。 村路上拢共都见不到几个人,都歇在屋里头午睡。 灵璧山的一条鲜少有人走的小径上,正龟缩着一个青色衣衫的少女。 少女姿色妍丽面庞姣好,除了有几分瘦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十分的标志。只是行为举止实在是不雅,甚至可以称得上猥琐。 秦婉蹲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屏气凝神,许是灵魂里自带的植物亲和力,气息上,几乎让她跟这一片儿的草丛融为一体了。 小姑娘正一眨不眨的,瞅着不远处一座修葺得十分雅致的小院儿。 看着大小应是个二进的院落,院子外围种了一圈碧绿的罗汉竹,一阵微风吹过,便传来竹叶的沙沙声,迎面似还飘来清雅的竹香。 秦婉暗暗伸了伸有些蹲麻的左腿,幸好她有远见今天没穿襦裙,穿着上下分式的斜襟短褂配着长裤,也方便行动。 侧过耳又听了半晌,见这院子里,的确只有那个已经下山的小厮,再无旁人,便立即从草丛里站起身。 拍拍身上的草屑,秦婉大摇大摆地就往院门口走,拨弄了两下院门上挂着的铜锁,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即又伸出手拿着门环叩了两下红木大门,见院内的确没人应答。 秦婉不再犹豫,选了处好爬的地儿,仗着身子骨轻盈,顺着罗汉竹就潇洒地跳进了院子里。 帅不过三秒,甫一落地,秦婉便抚着心口,后背贴着院墙大喘着粗气儿。一边留意着院内的构造,一边在心里嘀咕: 可不能怪我啊,磨了她娘三天才打听出这贵人的住处,原也只是想问问这葡萄是哪里买的,结果那小厮傲气得很,她还没怎么着呢,立马就板起一张脸赶她走。 戚,不说拉倒,她自己上门买。 秦婉摸了摸腰间沉甸甸的小钱袋,里头是秦母往日里给她买糖吃的铜板,只不过都被原身给攒了起来,几年下来,也有五六十文了。 怎么说一串葡萄也能买得起吧? 秦婉舌尖抵了抵牙根,这几天吃葡萄吃得牙根都有些发酸,可惜没哪一串像秦二哥给她带的那样,能让她恢復精力。 定了定略有些激动的心神,秦婉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棉质的手帕,对着斜角线一叠,成了一个倒三角,捏着两头小角围着口鼻往后脑勺一系,就蒙住了半边脸。 上辈子她都是靠着神识满别墅跑,如今这幅样子,是不是算擅闯民宅? 那还是蒙上脸比较好。 二进的院子也没有多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秦婉就准确地找到了厨房的位置。可惜除了墙角堆了一筐土豆,什么瓜果蔬菜都没有,难不成那小厮今天就是下山去採买的? 暗嘆时运不济的秦婉正打算原路返回,便被一侧屋里的神奇现象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透过半开的支摘窗,能瞧得出这间屋子是主人家的书房,里头的摆设除了更为讲究雅致些,也没什么特别。 而让秦婉觉得神奇的点却是,书房里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似还夹杂着,她三百多年茶生,都闻所未闻的淡淡香气。让秦婉格外的舒服,就好似冬日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刚刚□□所耗损的精力,都好似恢復了些许。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滴熘熘转了两下,秦婉按捺不住自己的内心的激动与好奇,搓了搓小手,直接推开书房的门就走了进去。 甫一进屋,那股让秦婉感觉到舒适的气息便更加浓郁了,似乎都充斥到了每一个毛孔。 尤其是靠近书桌与书架那一片。 秦婉放缓脚步悄咪咪地走近。 古朴雅致的梨花木书桌上,整齐地叠放着一小摞已经提过字的宣纸,右手边的三层笔架上还整齐的悬挂着一排排的毛笔。 秦婉弯腰皱着鼻尖嗅了嗅。 除了那股浓郁的气息,让她的精神格外的充沛以外,什么都没发现。 秦婉沉思了片刻,思索着会是什么宝物。 突然恍然大悟般地一拍脑袋,夭寿了,这该不会就是其他精怪们说的紫金龙气吧。
第9页 被身怀龙气之人使用过的物件,多少也会沾染上对方的气息,只不过是会随着时间消散的。 随即又一寸一寸地将书房搜颳了一遍,确定不是什么宝物所散发出来的以后,秦婉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传说中的紫金龙气,对于精怪们来说可是大补之物。不仅可以增加修为,亦可修復像秦婉这般受损的神魂。 而伴随着紫金龙气出现的,无不是位高权重的天命之人。 且拥有非同一般的气运,往往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 而如今新朝更替已有二十余年,圣上又远在京城,这身怀龙气之人,怎么会隐居在他们偏僻的秦家村。 思及此,秦婉的小身板抖了抖。 望向这间书房的眼神,突然有种发现了大秘密的瞭然。 只不过这一切都跟秦婉都没有关系,她想的是赶紧多蹭点龙气,看看什么时候能彻底把她的神魂给修復完全了,不至于一天都得睡八九个时辰。 秦婉缓了缓激动的情绪,顺着书桌走到侧后方的书架前。 抬起手,纤细白嫩的五指微颤,轻轻抚过眼前一排排散发着迷人气息的书籍,一手紧紧地捂着唇。 防止自己笑出声。 在这儿才待上几息的时间,秦婉就觉得自己的神魂好似更加凝实了,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她算是明白那串葡萄是怎么回事了,怕是也沾染了这龙气。怪不得她吃遍了秦家村周围的葡萄,都一无所获,感情她是方向找错了。 「就是那间屋子,地漏排水有些慢,我家爷不喜欢潮湿,仔细着活计,工钱不会少了你们的,干得好还有赏。另外,不许东张西望,更不能去其他屋子,晓得吗?」 院子口突然传来阵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铜锁开启的叮噹响动,还有一道有些尖细的男声,秦婉听出来是昨天赶她走的那名小厮,眼珠转了两下,立马躲进了书架后头。 那小厮话音刚落,又接上两个汉子粗犷的应答声。 「晓得晓得,我们只管闷头干事,这位管事大人您放心!」 这声音秦婉没听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村子里的。 现在房主回来了,秦婉也不着急着走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出去。 干脆心安理得呆在书房里,耸着小鼻子一脸陶醉地奋力地吸着龙气。 待到太阳快要下山,外头才又传来说话声。 不一会儿又响起轻微的落锁声,许是那小厮跟着几人一起下了山。 瞅准时机秦婉便打算离开,环视了一圈被龙气环绕的书房,还略有些不舍,这来一趟也着实不容易。都这个点儿了,她娘不知道回没回家。 想了想,秦婉便从书桌前的笔架上,取下了一只洗刷得干净的小号狼毫勾线。 她还留了个心眼儿,没选龙气最为浓郁的那支。气息那般重,被主人使用的次数肯定非常频繁,要是不见了可能会有些麻烦。 自觉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秦婉便从腰间取下了钱袋放在书桌上。 走到门口的时候,掂量了一下手里巴掌长的勾线笔,轻飘飘的好似毫无重量。 想了想,又折回来。 拿过钱袋,从里面抠出一个铜板,将它塞进砚台底下,观察了两眼,秦婉点了点头,剩下的钱袋又塞回了腰间。 第七章 做什么营生 顺着山路熘回家的时候,秦婉正好跟秦母前后脚到家。 赶忙殷勤的上前去帮秦母卸背后的竹篓,吸了一下午的龙气,秦婉现在觉得自己精力充沛的都能抗下一头牛。 装得半满的竹篓一上手,就好似轻飘飘的根本没有重量。 秦莲笑见着自家闺女这么贴心懂事,脸上的愁绪转瞬便隐了下去。打量着日渐伶俐聪慧的女儿,秦母面上挂着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 以为她一直就傻站在门口候着,又有些心疼,边拉着秦婉的小手往院儿里走,边叮嘱道: 「在院里等娘就行了,饿了灶头上还有两个红薯,你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的,可别再让娘担心了。」 一听秦母这话,秦婉一双桃花眼便亮得惊人,忍不住就想得瑟一下自己现如今的体能,当场就给秦母表演了一个单手举石碾。 「哐——」 石碾被秦婉又放回了地上。 要不是泥地上那放石碾的老位置上,留下来的小土坑,就大咧咧地亮在秦母眼前,秦莲笑恐怕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反应过来后,一拍大腿忙不迭地就朝着秦婉跑了过来。 拉着小姑娘上下左右仔细的查看,嘴里还焦急的不停的问着话:「有没有伤到哪啊?胳膊疼不疼?腿疼不疼啊?这么重的石碾你单手怎么就给举起来了,让娘看看胳膊折没折。」 秦婉:....... 「没事儿娘!我今天身体格外地好,我寻思着应该是这两天身体养好了,你看我活蹦乱跳的像有事儿的样吗?」 秦婉忙推拒道,说完还跳了两下,以证自己身子骨如今倍儿棒。 好说歹说秦母总算是接受了,自家闺女从精神不济的瓷娃娃,到力大如牛的女壮士之间的跨步。 晚饭的时候秦母还有些恍惚,寻思着还真是那些山葡萄吃的?边瞅着秦婉边笑,嘴里还嘀咕着,力气大是好事,是好事。 落日的余晖彻底消散在大山背后,只留下天边一道细长的黄昏光影。
第10页 皎洁的一轮月静默无声地挂上了枝头,间或还有清风拂过,吹散了白日里的燥热。 秦婉洗漱好推开房门,抚了下被夜风扫过的手臂,还有些凉丝丝的。 伸出食指点了点,把她贴身放在怀里的狼毫勾线。秦婉唇边挂着浅笑,脚下步子轻快极了。 「娘,你去洗漱吧,这些活计我来弄就行了。」 秦母正坐在院子里整理从竹背篓里倒下来的蔬菜,都是一些自家菜园子里种的青菜萝蔔。 就着清冷冷的月光,还是能看得出这些菜被打理得很好。 虽然经过一天的奔波,菜叶已经有些蔫了,但是一片黄叶子都见不着,早在秦母挑去县里卖的时候就已经被摘干净了。 「没事儿,待会拿去灶屋就行了,咱们明天炒着吃。」 秦莲笑继续着手上的活计,边说边将下午买好的菜籽包,从蔬菜堆里挑了出来。进了堂屋用一个粗陶罐装好,防止受潮。 进了院子,秦婉将半筐子菜给摞进了灶屋的木架上,这架子还是秦家外公在世时自己做的。用到如今,一条腿已经有些不稳了,底下被秦母放了两块碎瓦片垫着。 秦婉扶着有些晃荡的木架,一双细长的黛眉轻皱。如今精力能跟上了,也不得不考虑家里拮据的生存环境。 眼见及所有。 除了这间小院儿,家里最值钱的资产恐怕就是院子里的两只老母鸡。每天都保证给家里下一个鸡蛋。 秦家村的家家户户,都多多少少养着几只鸡,攒着鸡蛋可以拿去县里卖,有时候也有专门收蛋的挑货郎会来村子里收,只不过秦母一次都没卖过,攒的蛋全部都餵给了秦婉。 日常的生活开销,全都仰仗着地里的产出度日,每隔几天就会抽空背着蔬菜去县里赶早市。 运气好还能搭上村里的牛车,这样一来一回,过晌午就等到家。 一旬下来也赚不了多少个铜板,大多时间都是路上浪费了。所以秦家村除了之前那些猎户,很少有人会愿意去县里赶早市,反而嫌耽误了地里的收成。 夜色渐浓,坠着碎金般繁星的夜空,如一抹深蓝色的画布。 秦婉躺在床榻上,还在思考着要做什么营生比较好。 思来想去,她好像,什么都不会。 qaq * 第二天,秦母没再去赶早市,如今天气日渐转凉。昨儿买的菜籽,得抓紧时间种下。 今日用过早饭,秦母便也如往常一般,扛着锄头往菜园子走去,只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秦莲笑身后跟了一个着绿色衣衫的小尾巴。 秦家的菜园儿是后来建院子的时候新开垦的,离宅基地不远,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秦婉就见到了一片绿油油的菜地,菜地周围还围着扎好的竹栅栏,应该是防着村里的家禽野狗进去糟蹋菜。 许是有了闺女的帮忙,往日秦母要做一个多时辰的活计,今天还不到半个时辰就进入了尾声。 望着整理好的两垄青菜地。 秦婉抬起胳膊,随意地擦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昂起的小脸上满是激动。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啊。 她会种地啊! 许是託了同为植物的福,秦婉总能灵敏地察觉哪块地缺什么营养,要不要浇水施肥,怎么样才能让植物长得最好。 这不就是她的特长了嘛! 秦婉思及此,一脸兴奋地跑到田埂上。接过秦母迎面塞进她手里的一碗水,豪气地灌下去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娘,我们家只有这么一点儿地吗?」 这完全不够她发挥的呀。 秦母抽出帕子帮闺女擦了擦唇上挂着的水珠。 见她还是这般冒失,又不禁开始担心婉姐儿今后的婚事。 转眼开年就要及笄了,这痴傻的名声叫了十来年,就算现在机灵了,以后的婚事恐怕难寻到好的。 随即又嘆了口气。 「娘?你发什么呆呀?」 伸到秦母眼前的葱白细长的五指来回晃了两下,拉回了秦莲笑的思绪。 注意到婉姐儿问的话,淡笑着开口:「怎么可能就这么一点儿,你外公在世时,可给咱们家挣了6亩水田,3亩旱地。」 秦婉听罢是有些惊讶的,有这么多田,怎么日子过的这么差。 就是租给别人种,一年下来也有不少的一笔开销了,光是维持母女两人的日常开销也足够了。 「那我们的田地呢?没有租给别人种吗?」 第八章 「要不给钱,要不就见官去!」…… 秦婉有些疑惑,便直接把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话落,秦母脸上的笑容便敛了下去,轻嘆出一口浊气,眉目间似有万千愁绪,淡淡开口: 「租了,租给了你二舅妈家,咱们自家就留了一亩水田种稻米,其他的地,娘也管不过来。你二舅妈当初为了这个事儿隔三差五地上门,索性就租给了她。」 再说那么多田她也护不住,与其被人强买了去,不如租给自家亲戚,总归地契还在她手里。 秦莲笑一手搭在锄头的木柄上,望着天边缓慢滚动的薄云有些出神。 秦婉听罢,咂摸出味儿来了,恐怕地是「租」出去了,租金根本就没收回来。 这王翠云真是有够不要脸的,光盯着她们家吸血的嘛。
第11页 鼓着腮帮子皱眉问:「那租金,咱们定的是几成的粮食稻谷?还是收的固定银钱?」 见秦母诧异地转头看向自己,秦婉笑了笑自然地补充道:「我听二哥说的,县里的大户都是买田地租给佃农,每年光是收租就能住得起大宅子。」 秦母听罢点点头:「的确,那都是些大地主,跟咱们可完全是不一样的。」 想了想又迟疑接道:「当初王翠云是说给银钱,不过这么些年,除了前两年给了,后面哪还见得着,都推说地里收成不好,年年亏损,说是请人帮种的工钱都还没付清。」 说罢秦母又嘆了口气,哪不知道这是她的藉口。 她的地就在村里,绕点路就能看得着,收成什么样真当她一个妇人家不懂吗?找的託词都这般的随意,不过是拿她一个女人不吃劲。 「亏损她还继续租干嘛,不过是不想给那些租金,娘,咱们可不能再由着王翠云这般目无法纪了,咱们今天就去把租金要回来,要不给钱,要不就见官去!」 秦婉说得义正言辞。虽说知道王翠云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干出这种事也猜得出来,但还是被噁心得不行。 两道柳叶眉轻皱,绷着一张小脸作势就要去王翠云家找她算帐。 秦母一愣,忙松开锄头上手拉住秦婉,结果闺女的力气大得险些都没拉住,赶忙开口:「你一个姑娘家,出这个头干什么?你站住,给事儿娘来做就行!」 什么见不见官的,都是亲戚,弄得这般严重,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一个妇人倒无所谓,可别连累了婉姐儿的名声。 越想秦母越是坚定地拉住了秦婉的胳膊,不让闺女去闹。 她辛苦点也能给闺女攒套体面的嫁妆,十几年都过来了,这几年还熬不住吗? 秦婉见秦母的眼神,就知道她恐怕还打算继续忍下去,望着她干瘪的手蜡黄的皮肤,抿着唇有些心疼。 秦母其实性子很要强,但是在对待大爷爷秦征那边的亲戚时,都是秉持着能忍就忍的原则。 原因无他,因为她们得了大爷爷救命的恩情。 当初外公离世后,整个家的担子都压到了不过二十来岁的秦母身上。那年的冬天又格外地冷,是秦家村几十年来,难得一见的寒冬。 光是暴雪就接连着下了七八天,而原身的傻病也不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纯粹是发烧后救治不及时,给烧坏的。 最后要不是秦婉外公的兄长秦征,派牛车连夜给送进了县里医馆,恐怕母女俩都得死在那年的冬天。 秦婉也是最近才听秦母提过一嘴这事儿,许是侧面叮嘱她别将王翠云的腌臜事往外说。秦婉对王翠云的那些辣眼睛的事儿可没兴趣,不过这也不代表她会任由王翠云吸她们家的血。 大爷爷的恩情,还也是还给大爷爷,再不济也是他的血脉亲缘,她一个妇道都守不了的儿媳妇儿算什么东西。 知道她娘是脑筋没转过来,秦婉只得掰碎揉烂了说给秦母听。 「娘,我以前脑子不灵光,你什么都不要我做是为了保护我,我懂。 但是我现在已经可以为这个家分担了,就拿力气来说,我要真不管不顾地冲去王翠云家,娘你也是拉不住我的。而且种田我也不是一窍不通,你教一遍我就能上手了,对不对?」 见秦母面上的神色有些松动,秦婉有道: 「娘,要回租金是一回事儿,更重要的是将田要回来,这么多年田都给别人种,现在是租金收不回来,再这样下去,收不回来的可不就是田地了!」 「她敢!」 秦母一听这话立马就急了,这些地都是她爹辛苦挑货一辈子才攒下来的,包括那套院子,都是她爹的东西,谁都别想占去。 见她娘面露愠色,秦婉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放缓了语气接着说道:「娘,这个家只剩下我们母女俩了,我也想为这个家做点什么,不想再做个无用的傻子,我有办法要回租金跟田地,你相信我,好吗?」 说到末尾,秦婉声音都有些哽咽,听到闺女自称是个无用的傻子,秦母心都要碎了,忙一把搂过秦婉连连说好。 靠在秦母单薄的怀里的秦婉眨了眨眼,原来感情牌这么好用的嘛。 当天秦家母女俩并没有直接去找王翠云,而是回家商量可能出现的状况以及应对方法,好让秦母彻底放下心,毕竟秦母还是坚决不能报官。 俗话说大丈夫不打无准备的仗。秦婉虽说不是什么大丈夫,但也是个活了三百多年的小精怪。 可不能丢了面子,必须第一回 合就将王翠云杀个片甲不留。 第二天一大早,秦婉就气定神闲地跟着秦母去了王翠云家,前头的秦莲笑原本还有些忐忑,可转头见自家闺女这么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也稍稍放了心。 秦家村并没有什么长辈在不分家的规矩。 大爷爷家的两个儿子,虽说还没有正式在族里起分家文书,但也早就将兄弟俩原本住的一个大院子,割成了两个小院儿。 从西边的围墙新开了一个门,当作王翠云家的院门。 两户人家中间也垒了一道墙,将院子一分为二,明面上便早就分家了。 「你们俩怎么来了?这早饭刚吃完,可真不凑巧。」 秦婉还没摸上门环,院门就从里侧被拉开了,露出了王翠云那张稍有些富态的脸。
第12页 见到秦婉母女俩,王翠云眼神还有些闪躲,抹了把嘴上亮晶晶的油渍,不仅没招唿两人进来,还将半人宽的门缝给堵得死死的。 秦莲笑不清楚她心里在琢磨什么,也不好奇,按照昨晚跟闺女商量好的,深吸了口气,直接开门见山地开了口:「翠云,我们来是找你取走这几年拖欠的地租的,这有什么凑不凑巧的。」 「啥?地租?!」 第九章 「这会儿不念着我的好,还倒打…… 王翠云原本还以为她俩这是揪着她的把柄,上门来要好处的,没想到竟是想来要那几块田的租子,随即叉着腰又笑道: 「哎哟,秦莲笑,按照我家祥财这边,我应该叫你一声小姑子,你说说你这是什么话?找我要地租? 你也不想想,当初那几块田,要不是我看你一个寡妇又要顾孩子,又要操持生计,那几块田实在是忙不过来,这才接过这个辛苦的差事,防止你那几块田给荒废掉。 我都没问你要打理田地的劳苦费,你怎么到头来,还来问我要起了租子?说起来,当初那头两年,我还省吃俭用借给你们四吊钱度日,这会儿不念着我的好,还倒打一耙来了?」 王翠云掐着嗓子声音又尖又细,像是生怕周围的邻居听不见似的。 秦婉忍着耐心听完,也不得不佩服,能把睁眼说瞎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给够了她充足的自由发挥的时间。 最好嗓门大的把村里人都招惹来,看她王翠云还能不能笑到最后。 而一旁的秦莲笑,完全被王翠云这般颠倒是非的能力给惊呆了,气得一张蜡黄的脸都憋得通红,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两步上前,就将王翠云往院子里推的一个趔趄,虚掩着的院门随之被推了开来,撞在围墙上发出哐的一声。 这边的动静,也早就吸引了堂屋里两人的注意。 秦莲笑打眼一看,呵,原来正在吃饭呢。 感情这王翠云堵着门不让进,是怕她秦莲笑抢她家吃食? 对自家娘亲彪悍的举动,秦婉直在心里拍手叫好,余光扫了眼周围已经有村民在往这边看了,便也前后脚地跟着进了院门。 王翠云踉跄两步,连忙扶住门边的柴火垛,这才稳住身形,刚要开骂,对上秦莲笑的眼神又有些讪讪,轻咳两声大着嗓门不满道: 「你这好端端的推我做什么,又不是不让你进了,也没见谁家亲小姑子像你这般没得规矩。芯瑶啊,吃完饭就赶紧收拾桌子。」 后半句是朝着,还坐在饭桌前吃饭的闺女秦芯瑶说的,话落便摆了摆手催促。 秦莲笑见状嗤笑一声,对这上不得台面的二堂嫂子更是看不上眼。 「王翠云,好说歹说你不听,非要撕破脸皮你才能说人话吗?当初我家将田租给你都是立了字据的,白纸黑字的你可耍赖不掉,大伯那里也是有备份的,你要是不认,咱们去大伯家说道?」 秦莲笑的大伯就是王翠云的公公秦征,村里人的租赁协议等一些字据都是一式三份,秦征那里都是有备份的,这些事情一细究起来,王翠云肯定不是只凭一张嘴就能耍赖掉的。 往日里不计较,是她秦莲笑傻,竟然还对这样的人念着亲戚的情分。 想着想着,秦莲笑便觉得气得心口直抽痛。 堂屋里正翘着二郎腿剔牙的秦祥财,这才想明白他妹子跟媳妇儿说的什么事儿,随口吐掉嘴里的菜渣,一步三晃地踱步到两人面前,手指在虚空中朝着王翠云点了点: 「这怎么回事,我二伯那田的租金你不是都按时给了吗?怎么我妹子没收到?」 「行了,你知道什么,吃完饭就赶紧走,别在我面前碍眼!走走走!」 「唉你这个婆娘怎么跟你男人说话的!」 秦祥财声音突地拔高,自觉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 可他心里叶门儿清,这个家大大小小里里外外都是他媳妇来操持。所以语气里并没有多少底气,兇悍也是装出样子的纸老虎,一戳就破,只得挤眉弄眼地朝着王翠云使眼色。 正被眼前事儿烦着的王翠云,懒得跟他计较,从怀里掏出一个零钱袋子,直接一把就塞给了秦祥财,紧接着便推着他的背往院门处赶。 秦祥财得了银钱,喜上眉梢,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将钱袋子在手里掂量了两下,美滋滋地就出了门,招唿都不打一下。 什么妹子,什么田地,他才不管,他自己有的花就行了。 秦婉转头朝着秦祥财的背影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丝同情,不仅头上绿了,这家里的银钱还被扣得死死的。 做不上主的走了,这下三人又对峙上了。 见事情耍赖不掉,王翠云也不玩死不认帐那一套了,真闹到她公公那里也是她吃亏,那个老头子最是不讲情面,跟他大儿子一个样儿。 想了想,还是继续拿出了之前的藉口。 「莲笑啊,你也知道的,那几亩地收成不好,不仅位置偏,土壤也不肥,我估摸着再种两年下去,地里可就再难长出庄稼了!」 说完还一脸的难色,似乎真的是为这地里的状况犯愁。 秦莲笑见她还这般死性不改,真当她是傻子好欺负了,冷笑: 「王翠云,你别给我来这一套,我家的地我隔三差五都会过去看,地里庄稼什么样儿我清清楚楚。再说你当年跟我签的是水田每亩每年400文,旱地200文的银钱,你就算是不种庄稼就那么荒着,该给多少就是多少,你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第13页 随着秦莲笑出口的话,王翠云便在心里飞快地盘算。一年下来得交出去两千六百文,这都已经拖了多少年没给了,这一合计,王翠云不干了,这少说也得交出去一二十两白银了。 她哪儿来的那么一大笔银钱? 新房还盖不盖了?她家芯瑶的嫁妆还攒不攒了?刚勇还在老秀才那里念书,这每年的束脩就要花不少银子了。 不给,这笔钱绝对不能给。 第十章 「爷,您看那不是秦家小子的表…… 王翠云梗着脖子,死活不掏钱,眼神四处乱飘,盘算着怎么将两人赶出去。瞅准了竖在门边的扁担,快步就冲上前去拿。 结果被旁边一直盯着她举动的秦婉,给拦了个正着,拽着扁担另一头立马给夺了过来。 刚到手的扁担还没捂热,瞬间就被抽走了,王翠云惊得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傻外甥女,力气这般大。 脑中灵光一现,顺势就故作踉跄了两步跌倒在地。 两只手夸张地拍着泥地就嚎开了,扬起了阵阵灰尘:「打死人喽!小姑子带着闺女来打嫂子了哦!快来人啊!救命吶!」 边嚎还边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出来两滴眼泪,挂在脸颊上,还没流到下巴就没了,混合着泥灰黏煳煳地沾在脸上,显出了两道泥印子。 秦婉手上还拿着扁担,一脸的目瞪口呆,看向因无计可施开始撒泼的王翠云,这碰瓷碰的,演技说来就来。 不就是飙哭戏吗,谁怕谁啊? 当即秦婉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了下来。 与王翠云干嚎半天才挤出来几滴泪不同,秦婉的落泪是无声,且悽美的。 秦母不过愣神的功夫,小姑娘白净的脸颊就被泪痕浸湿了。 就连羽扇般卷翘的睫毛上,都挂满了细碎的泪珠,斜斜的晨光照进来,似闪着碎银般晶莹剔透,一时竟让秦莲笑忘了去安抚。 美人即使落泪,也是美的。 更何况这美人,还是村里公认的小可怜儿。 还正一副我受了委屈,但是我不说的模样,微垂着头默默落泪,精緻的小鼻尖都变得通红。 自然是比那干嚎着撒泼耍赖的村妇,更让人心生怜惜。 秦祥礼踏进院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让素来严肃的汉子都为之一愣。 「这怎么回事?大早上的就听到这儿吵吵,二弟妹你又闹出了什么事儿?是不是想把爹嚎来你才打算歇火?」 秦祥礼抿唇收回了落在秦婉身上的目光,看了眼不忍直视的二弟妹,随即便皱起了眉,声音里的不悦任谁都听得出来。 两家原本就是一个院子隔开的,这边闹了什么动静,那边听得好好的。 这一大早上的这么一齣戏唱起来,不少打算去下地的村民都闻着声音跑来看热闹。 王翠云被训得一抖,对于这个大伯哥她还是有些憷的,简直就跟那个老头子一个样儿。哪想到大伯哥这个点儿了还没下地,往日不是太阳刚冒个尖儿就出门了吗。 嘴里嘀咕了两下,顿时像被捏住了咽喉的鸭子,干嚎的声音戛然而止。缩了缩手脚,到底还是没从地上爬起来。 秦莲笑见这个大哥来了,提着的那颗心也安了些许。王翠云要是真死活不给租子,她除了一张嘴能按照闺女的话说,好像还真没什么用。 想想又在心里嘆了一口气,她的话要是有用的话,王翠云也不可能欠她租钱不给。 当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秦祥礼说了个清楚,还从怀里拿出了当初两家按了手印的字据。 这字据就是秦祥礼写的,自然是记得的。 更何况,刚刚在隔壁早就听了个一清二楚,知道他二弟是个混不吝的,这娶的媳妇也这般的泼皮,真是丢尽了他们秦家的脸面。 望了眼不知何时抬起头的秦婉,小姑娘已经没再落泪了,只是泪痕还挂在脸颊上。那双漂亮的眼睛跟鼻尖一样都哭得泛红,眼眶还盈着泪水,似乎下一秒就会落下来。 秦祥礼面上难得露出安抚的神色,又对秦莲笑点点头,随即便朝着王翠云开口: 「二弟妹,欠小妹的租金你最好赶快还上,刚勇就要准备参加县试了,到时候别因为你在村里这欠债不还的名声,刚勇连童生的资格都取不到。」 王翠云一怔,这可不行,哪有什么比他家刚勇的学业更为重要!她家刚勇以后是要当大官的! 随即便一骨碌爬了起来,可想到那么些银子心里又肉疼,可怜巴巴地朝着秦祥礼讨价还价:「大哥,家里实在是没有这么多钱,可不可以少给点?」 秦祥礼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扫了眼门口围着的人,脸色难看。不耐烦的语气都有些沖: 「你当是买白菜呢?还能讨价还价?你欠小妹这么多钱,她跟婉儿这么些年的日子怎么过得你比我清楚,听说你前段日子还要给她介绍人家?这是你操心的事儿吗?」 一提到陈广申的事儿,王翠云瞬间哑了火,只得咬碎了牙往肚里咽,连忙表示去取钱,生怕秦莲笑顺着势头将那事儿给说出来。 「不带今年,你一共欠了八年的租金,水田400文一亩,旱地200文一亩,5亩水田,3亩旱地,共计20两800文。 这儿一共20两银子,今年的租子跟这800文,我也不问你要了。但是等秋收后,地我不会再租,正好你不是也嫌地里收成少吗?事先知会你一声。」
第14页 秦莲笑数了一下手里的碎银子,落在手心的分量沉甸甸的,心里却有种前所未有的酸楚。 经过这一遭,她更加明白,只有自己立住了,别人才不敢随意欺辱。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说出口的话格外地坚定。 「啥?不租了?那怎么行?我地都卖出去了.....」 正在心疼失了一大笔钱的王翠云,一听秦莲笑说不租了,当即也不顾上肉疼,反应格外剧烈,还将自己偷偷把地卖了的事儿,一骨碌就脱出了口。 「你把地卖了?!你没有地契怎么卖的地?」 纵使被秦婉打过了各种可能的预防针,这偷卖田地变成了事实,秦莲笑还是对王翠云的胆大包天,异常地气愤与震惊。 「没有没有,你听错了莲笑。」王翠云说完便捂着自己的嘴,连连摇头。 秦祥礼一拍桌子,斥道:「到底怎么回事?还不赶紧说清楚?」 正在这时,外头挤进来一个脸色铁青的妇人,上来就抓着王翠云的头髮扯,嘴里骂骂咧咧: 「好你个王翠云,说什么这地莲笑早就卖给你了,还说地契过段时间给我,早早收了我的钱,感情这地根本不是你的!」 来人正是前些天跟着一起去秦婉家的赵婶子。 这头秦家母女俩要回了租子,也不打算再掺合王翠云跟赵婶子的事儿,不管怎么说,地秋收后,肯定是要收回来的,反正该说的今天都说过了。 谢过了秦祥礼,母女二人就携手往门外走。 秦祥礼见秦婉举止行为落落大方,瞧着丝毫没有傻气,看来或许真像他媳妇说的,这外甥女的傻病好了。 出了王翠云家,秦婉跟着秦母便加快了步子往家走。身上揣着这么一大笔银子着实有些不放心。 行至村路上,身后便驶来一辆马车,秦婉闻声望过去,正是住在灵璧山腰处,那贵人坐的小叶紫檀木马车。 想着自己蹭他的龙气多少沾了些便宜,便好奇多看了两眼。 「爷,您看那不是秦家小子的表妹吗?啧,这比月前看更漂亮了,诶,怎么眼圈是红的,受欺负了?」 这一趟出门,顺子话唠的性子都憋了大半月了,等好不容易办完事回灵璧山,能跟他说上两句的秦刚辉,又跟着邢城跑了。这下便只剩下他跟爷儿俩人。 当然,绝大多数都是他在自言自语。 马车的窗帘因着通风的缘故,进了村就被拉起来了。傅于景抬眸的时候,马车正好跟不远处的秦婉平行,两人好巧不巧地就对上了视线。 小姑娘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只是泛红的眼眶还微湿,泛着水光。看着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漂亮又脆弱,好像声音大一些就会吓得颤抖。 正在想着龙气事儿的秦婉,猝不及防地就跟主人公对上了视线,因着心里发虚,条件反射地笑了一下。 傅于景一愣,正思考着要不要回以微笑,毕竟这是礼貌。嘴角还没勾起,耳边那聒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嘿,爷,你看到了没,那姑娘朝我笑了!没想到这笑起来竟这般好看,难怪京城那么多公子哥儿,愿为博美人笑一掷千金。」 第十一章 炮制秋茶 顺子甩着马鞭,自顾自地说得开心,完全没意识到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傅于景揉了揉眉心,淡淡道:「去查查怎么回事。」 自家爷突然出声,听得顺子还愣了一瞬,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落在后方的秦婉,想了想,试探地开口:「是的,爷。人哥哥现在在我们手底下干事儿,妹子受了委屈,的确是要查清楚。」 说完便竖着耳朵听着车厢内的动静,过了半晌传来一声「嗯」。 知道自己没会错意,顺子放了心,加快了车速就往灵璧山上赶。 * 「莫要乱看,小心冲撞了贵人。」 秦莲笑见她视线还落在前头的马车上,拍拍秦婉的手轻声叮嘱。 「哎,我晓得的娘。我在想今后咱们地收回来了,种什么东西。」 其实要论什么植物她最了解,那肯定是茶叶的,毕竟自己上辈子就是棵绿茶,不论是茶树的生长还是成品茶叶的制作,她都瞭然于胸。 再以秦家村地处丘陵地带,很适合种茶树,她上次去灵璧山也发现了山脚下的一小片野茶树,生长得极好。 只是不知道这里茶叶的价格怎么样。 秦莲笑听到自家闺女的话,笑了笑:「还能种什么,那肯定是继续种庄稼的,到时候农忙的时候就请两个人帮忙,平日里娘来照顾就行,你现在懂事了也不用娘时时照看。」 说到一半见闺女若有所思,便直接开口:「婉姐儿若是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说来听听。」 秦婉双眸亮了亮,颊边带笑:「我听二哥说,县里的大户老爷们都很喜欢喝茶,娘,你说我们要不要种茶树卖茶叶?」 「卖茶叶?」 秦莲笑眉头微皱,语气里带着迟疑。 灵璧县隔壁的宣平县,就有一个茶园,周边几个县城的茶商,都有售卖宣平县的茶叶,每年的收入据说很可观。 这些秦莲笑也是听村里人闲谈时聊起的。 起因是,隔壁村的一户人家望着别人收益好,便也想做茶叶的买卖。 结果因为制茶功夫不到家,炮制出的茶叶异常的涩嘴,贱卖都没有茶商收购,最后自然是血本无归,两亩地的茶树也只得荒在地里。
第15页 「嗯,娘,我想试试看。灵璧山脚下就有一小片儿野茶树,我想着采来炮制看看,如果可行你再答应,若您还是不放心,咱们可以少种点,来年看看成效如何,再决定是否大规模种植,你说呢娘?」 虽然秦婉很想说自己都会,只不过,到时不说她娘信不信,光是解释由来都是个大问题。毕竟原身又不识字,根本不能将这些知识推说是书本上看来的。 只得当作瞎子过河,一步步尝试,等她的「成品」茶叶炮制出来后,她娘自然会同意做这门买卖。 对上秦婉希冀的眼神,秦母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想着到时候吃到苦头,婉姐儿自然会知难而退,便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到时候茶叶涩嘴可别哭鼻子。」 秦婉心里暗乐,那必定是不可能的,不说她的技术多高深,至少她明白怎么做才能发挥出茶叶的最佳口感。 说干就干。 当天用过午饭,秦婉就挎着一个小臂长的小竹篓,去了灵璧山脚。那天过来时有事在身,自然没有仔细瞅这边的茶树是何品种。 如今离得近了,这才发现这些茶树虽然是野生的茶株,但是却被打理得很好,远看时看不出来,近看就能发现是被修剪过的,茶根处的杂草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你在作甚?」 身后猝不及防地传来一句苍老的呵斥声,惊得秦婉一个哆嗦,险些将一棵新出土的茶株给掐断。 连忙回头看过去,是一个头髮花白,满脸鬍鬚的老翁。 老翁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但是身子骨却很是硬朗,话音刚落就朝着秦婉姿态矫健地沖了过来,一脸心疼地望着那株差点被秦婉掐断的茶苗。 「老伯,真的不好意思,我以为这一片儿是野茶树,所以想来采一些回家炮制。」 秦婉揪着衣摆有些尴尬,讪笑了两声想着缓和一下气氛。 老伯检查了下茶株无事,这才放下了手里一直拎着的水桶,木桶里的水在晃动间溅出了些许,瞬间就□□燥的泥地吸收了。 「是野生的,採茶可以,不要伤害根基。」 见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老伯这才放缓了语气。 随着声音的起落,长长的鬍鬚还在抖动,嘴唇四周都被花白的鬍鬚布满了,一直延伸到腮边。 秦婉眨了眨眼点点头,她只是想检查一下茶树的品种而已。 「小女秦婉,家就住在秦家村,请问老伯怎么称唿?」 这老伯说完话就不再理会秦婉,自顾自地拿葫芦瓢舀水浇茶树。 话出口半天没得到回应,秦婉也没再自讨没趣,挎着小竹篓就精神百倍地开始採茶。闻着清新的茶香,秦婉觉得前所未有的亲切,兴致上来还哼了两句小曲儿。 这头浇完水的老伯,见那小姑娘哼着没听过的调子,恍若无人地採茶,吹了吹鬍子,拎着木桶大步流星地就走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九月中下旬,秋茶已经有些老了,冬茶却还没长完全,秦婉只挑着最前端的嫩芽采了小半篓。 望了眼天色还早,便赶紧回家将茶叶摊开晒青。 第二天下午,秦家的小院儿便传来了阵阵清雅的茶香。 虽说现在元晋朝喝茶的风气大盛,几乎家家户户都备着茶叶,留着自家喝或是用作待客。 但是秦家村却鲜少有人会去喝茶。一是价格高,觉得都是富人家享受的玩意儿。自家炒制的话,又因为手法简单,成茶苦涩得难以下口,自然不会再去白花那个精力。 秦婉将灶洞的柴火,夹进燃烧尽后的炭灰里熄灭,等着锅里的茶叶自然冷却后便装进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陶罐里。 原本半竹篓的新鲜茶叶,经过几次炮制「失败」后,成品也只有那么一小点儿,看得秦婉都有些心疼,这算不算是她的子孙后代啊。 秦婉取出一小撮茶叶放进陶碗里,便往里倒开水。 原本暗绿色捲曲的茶叶,经过开水的浸泡,就像是重新注入了生机一般,又恢復了鲜嫩的颜色,舒展开叶子,根根竖起悬在茶碗中。 可惜深褐色的粗陶碗看不清茶水的颜色,不然想必也是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青色。 绿茶的口感鲜爽且不耐泡,第一遍就能将茶叶里的精华都泡出来,洗茶的话太过浪费,而且秦婉炮制的茶叶质量极高,即便用着最简陋的工具,也没有多少杂质,自然是更无须洗茶。 秦婉将手里的茶碗,递给了一旁看傻眼的秦母。 随后便乖巧的坐在一边,一脸期待的等着秦母的反馈。 第十二章 「爷,秦姑娘又来了。」…… 十月初,秦家母女连着脚不停歇地忙活了十几天,两亩山地的茶树总算移栽完毕了。 自上次尝了自家闺女制的秋茶,秦莲笑原本还盘旋在喉间要拒绝的话,立刻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且不谈她懂不懂茶,单从入口后茶香味浓却并不苦涩,且咽下去之后有回甘来说,就不愁卖不出去。 往年家景好,安郎还在的时候,就喜好喝茶,她也尝过几次,觉得都没有婉姐儿制的茶味道好。 母女俩下定了决心后,都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当即就去灵璧山脚看山地。 灵璧山与秦家村相邻,且有近乎半个山头都坐落在秦家村,自然属于秦家村的地皮。
第16页 秦婉看中的就是离那片野茶树不远的,一片杂草横生的斜坡。 斜坡约莫有十几亩,一直延伸到半山腰,且上头都只覆着杂草荆棘,并没有生长一些根系发达的树木。 秦婉对着比划了一下,直接在中间划了两亩地,打算着往后再向两边扩张,也防止有其他人看中了这片儿。 决定好后,秦家母女俩就拿着银子去了大爷爷里正家。 秦征虽然有些诧异,却也没有泼冷水,索性这两亩山地也不过二两银子。想着母女俩刚收回了二十两的债,应该手头上还很宽裕,便只是摇摇头给签了地契。 临走的时候,秦婉还留下了一小盅的茶叶,秦征往木桌上随意扫了一眼,不胜感兴趣地杵着拐杖回了里屋。 * 「小姑,这往后新茶出来,我可得第一个喝的!」 秦二哥龇着牙朗声笑道,将手里的锄头随意地靠在石块上,两三步就走到了秦母跟前。 少年取下肩上的汗巾,随意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 秦莲笑见状忙递上早就准备好的茶水,笑着嗔他:「那还用说,可不得给你第一个尝,这么些天要不是你给我们帮忙,我们娘俩儿还不知道要忙到猴年马月去。」 秦二哥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手里拿着茶碗,昂着脑袋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舒爽地嘆了一声。 真没看出来,婉儿那个傻丫头还有制茶的天赋,这茶叶比他在邢大哥那儿喝的都好喝,以后的市场肯定不可小觑。 将碗放在了竹篮里,转头看向还蹲在地上,侍弄新移栽过来茶树的秦婉,扬了扬眉大跨步地走了上前。 秦婉正看着茶叶的脉络,冷不丁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视线,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见人还没走,抬起头瞪了过去。 小姑娘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前些日子好不容易长了些肉,这段日子忙得又消减了几分,衬托的一双桃花眼格外地明媚。 见小丫头还长了脾气,秦二哥挠着后脑勺嘿嘿笑着让了开来: 「隔壁村的这些茶树长得这般瘦小,婉儿你还收来作甚?我估摸着明年都不一定能产出茶叶,待往后二哥给你寻一些江南的好茶株。」 秦婉睨了他一眼,这齣去跑了一趟,口气倒不小,买茶株不要钱吗?隔壁村的茶树小虽小,但是胜在便宜呀,待她好好改善一下株种,日后也不比那些江南名茶差。 「你可别小瞧,等再过一个月,就能采冬茶了,到时候记得来拿。」 说完秦婉便一脸得意地朝着秦二哥抬了抬下巴,向秦母打了声招唿就先下了山。 「小姑,婉儿又去找那个种茶的老伯了?」 秦二哥拾起地上的锄头,望了眼秦婉淡青色的背影。 秦母这边也开始收拾工具准备下山回家,听罢笑得轻松: 「是呀,说来也是巧了,原来前几年来咱们村的那位孤寡老伯,竟然是个种茶高手。只是脾气有些古怪,上次我想跟他好好道个谢,话还没说完就吃了个闭门羹。 兴许是有本事的人,脾气都有些特别吧。好了刚辉,咱们也回家吧,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还耽误你差事。」 「不辛苦不辛苦,小姑你这说得哪里的话,这些天我正好也没事儿干,我现在就跟着邢大哥后头跑跑腿,轻松得很,嘿嘿。」 * 这头跟秦母扯谎去找老伯学习种茶术的秦婉,实则下山后又从小道绕上了灵璧山。 「爷,秦姑娘又来了。」 正环抱双臂,站在一边闭目养神的刑城,突然睁开了双眼,低声开口道。 傅于景握着笔桿的手指顿了一下,洁白的宣纸上落下一小团墨迹,正沿着生宣的纹理向四周晕散开来。 傅于景眼帘微抬,朝着书房的窗外看了眼,便收回了视线,抬笔就着刚刚的墨迹勾勒两笔,一朵生动的墨色茶叶便跃然纸上。 刑城见自家爷毫无反应,就着怀里的剑柄挠了两下下巴,一脸的欲言又止。 打儿从十天前,这秦刚辉的妹子便日日偷偷的过来。他原以为又如京城那些,觊觎他家爷的官家小姐似的,抱着想成为他房里人的想法。 结果这位姑娘,实在是有够奇怪,只老老实实地蹲在围墙外。没来敲门也没想着偶遇,甚至他们一出房门,小姑娘就如受惊的兔子,一熘烟儿地就不见了。 但若是真的毫无目的,怎么又天天爬上灵璧山前来。又恰好选的是,离他家爷书房最近的那处围墙,摆明了知晓他家爷日日都待在书房里。 而更让他暗自诧异的,是他家爷的反应,竟然就这么任由她去了,也不说将人赶走,或是问明缘由。 刑城越想越郁闷,正巧顺子端着茶进来了,便朝人使了两下眼色,接到刑城信号的顺子耸了耸肩,又朝着窗外的方向挑了挑眉。 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的刑城,正准备发射二次信号,耳边便传来一声清雅的嗓音:「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话音还未落,打着眉眼官司的俩人立马老实了。 而话题之中的秦婉,还自以为很隐秘地蹲在围墙外的罗汉竹里,昂着小脑袋鼻尖微耸。 之前那只狼毫勾线上的气息早就消散了,眼看着又要回到走一步喘三下的境地,秦婉只得铤而走险,亲自熘过来,在线蹭龙气。 虽然这样麻烦点儿,但也幸好她身手不错,至今都没被发现。
第17页 竖着耳朵听了听,今儿个书房比往日里还要安静不少,不知道是不是看书看乏了。 思及此,秦婉望向院墙里,那柄竹剑的视线,就更为炙热。 前几天她就发现了,这柄竹剑所含的气息格外的浓郁,估摸着应该是那人亲自削的。 盘算着心里的小九九,仗着今儿个院里没人。 一不做二不休,秦婉直接就翻墙熘了进去,抓上竹剑后毫不停留,飞快地又翻了出去。甫一落地,就直接往山下跑。 书房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傅于景:...... 得,这幅字又得重写。 「呵呵,这秦姑娘身手不错啊。」 刑城自然也察觉了,干笑两声。 后知后觉的顺子,推开门出去扫视了一圈院子,回来后一脸的匪夷所思,扬着手里的铜板向他家爷展示,啼笑皆非: 「敢情这秦姑娘潜伏我们院墙外十天,是看上了爷做的竹剑吗?爷,您的竹剑就值一个.....」 后头的话还没说完,在对上傅于景的眼神的时候,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 怀里揣着附带蓬勃龙气竹剑的秦婉,脚下健步如飞,待跑回家的时候,气息都不带喘的。 刚推开院门,就被秦母迎面塞进怀里一个大陶碗。 「回来得正好,娘焖了些蚕豆花儿,得麻烦我们婉儿再跑一趟了,给老人家添个嗒嘴的小玩意儿。」 秦母说完就转身进了屋,原本还想着自己去一趟,可怕又吃了个闭门羹,还是婉姐儿去比较合适。 秦婉望着冒尖儿的蚕豆花儿,一脸的为难,这撒了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去圆第一个谎啊。 早知道当初还不如说,自己会种茶是天赋异禀? 先回屋里放了竹剑,秦婉便捧着陶碗往外走,边走边思考要不要跟她娘说实话,这日后两人要是碰面了,一对峙,岂不是分分钟就穿帮。 脑海中想着事儿,等回过神儿的时候,秦婉就已经到了那个老伯的住所。 是个离灵璧山不远的一个旧屋子,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家。老人家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这还是她採茶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拢共算起来,她跟那个老伯就见过几次面,除了第一次的时候说了几句话,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第一次的见面好像并不是很愉快。 如今贸然登门,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扫了眼紧闭的屋门,又看了看手上还冒着热气的蚕豆花儿,秦婉干脆在不远处寻了个干净的石头,直接坐上去开始吃蚕豆花。 她决定把这些蚕豆花吃完了再回去,回头就跟她娘说已经送到了。 蚕豆是连着外头一层种皮一起焖的,剥了外头一层软皮,直接就可以吃。秦母中午的时候就焖上了,浸泡了一下午的汤汁,如今极其入味软糯。 秦婉又往嘴里剥了两颗,舒服地眯起了眼,舔了舔唇。她娘的手艺可真不错,以后就算不卖茶叶,做吃食肯定也很赚钱。 正在秦婉美滋滋吃蚕豆花的档口,紧闭的木门突然从里面拉开了,走出来一个花白鬍鬚的老伯。 老伯皱着眉,瞅了眼坐在自家门口吃蚕豆花儿的小姑娘,见小姑娘表情还有些惊愕,语气更加憋闷:「不是给我的嘛?你怎么自个儿吃起来了?」 在屋里他就闻到窗外飘进来一股酱香味,原本还不想理会,结果这小姑娘竟然就坐在门口吃了起来。 你吃就吃,感嘆什么劲儿,馋虫都被她勾出来了。 第十三章 我可是茶叶它小祖宗 「老伯,我能否问您一个问题.......」 秦婉规规矩矩地坐在木凳上,胳膊紧挨着一个小方桌,桌前头就是农家自个儿垒的土灶。土灶旁边拉着一个深褐色的帘子挡着,透过还未打补丁的破洞,正好能看见叠得整齐的被褥。 秦婉连忙收回了视线,二十多平的一居室,扫一眼就看了个头,可不是她故意乱看。 老爷子正自顾自地拿碗碟装蚕豆花儿,背对着她,也看不清神色,秦婉嘴唇轻抿。 竖着耳朵等了半晌,见老爷子没说话,秦婉就当他默认了,便问出了心中困惑的地方:「您,是怎么知道,我拿蚕豆花儿是给您的?」 秦婉半昂起脑袋,垂在耳侧的两股辫子微微向后倾斜,修剪得整齐的发梢在空中微晃了一下。 老爷子将秦婉拿来的碗洗涮干净,随手搁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闻言鼻间轻哼一声,浓密的鬍鬚都随之抖动。 「你拿我这个老头子作筏子,忽悠你娘说在我这学种茶,以为我不知道?」 呵,秦婉惊得双眼瞪得熘圆儿。 「您怎么知道的?」 该不是这谎早就穿帮了吧,那她娘知不知道? 见小姑娘脸上有些慌张,老爷子也没那个吓她的心思,清了清嗓子哦了一声: 「你娘前两天来找过我,先前我还不知道那是你娘,以为哪里来的疯婆子,咳.......瞪我作甚,你娘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任谁都以为是疯子。」 秦婉鼓了鼓腮帮子:「那后来呢,您有没有说什么?」 老爷子轻蔑地斜了秦婉一眼,从自家的碗碟里捻出一颗蚕豆花儿,皮都不剥直接就丢进嘴里,囫囵地咂巴两下就咽了下去。 「哼,老头子我就不是那爱管闲事儿的人,自然是什么都没说。
第18页 不过你这小丫头胆子倒不小,不怕我这个老头子将错就错,直接以你名义上老师的名义,去找你娘要好处?怕是到时候你也百口莫辩吧?」 老爷子说完又丢了两颗蚕豆花进了嘴,那花白的鬍鬚,明明浓密的都遮住了整张嘴,却一点蚕豆花儿的汁水都没沾上。 取过桌上的茶叶罐儿,就着炭炉上的开水直接给自己沖了一杯茶,说完便一脸得意地看向秦婉,想看看小丫头吃瘪的小模样。 秦婉望了两眼老爷子的茶杯,眨了眨眼一脸沉思地点点头:「您说的有道理,那你会去找我娘要什么好处?」 老爷子一愣。 「那自然是银钱了,或许还要在你家茶园插一脚咧,小丫头啊,人心可是很莫测的。」 秦婉眸子闪过一丝狡黠,状似发愁道: 「若您真这般做,我好像的确进退两难。但是,我娘若是问你教了我什么,会什么,你若是答不上来怎么办?毕竟我娘虽不懂茶,脑筋可不那么简单。」 「哈哈哈....」 老爷子听完忽然仰头大笑了两声,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摇着头,拿过一旁还烫的茶水吹了两下,便轻抿了一口。 这农家自做的蚕豆花儿,就着当地的野山茶,倒也爽口。 两口茶下肚,老爷子鬍鬚翘得老高: 「我种茶的时候,你这个小丫头还不知道在哪里咧,只要是有关茶叶,我老头子就没有不知道的,到时候让你娘尽管问,我自然不怕考。到那时,你这个小丫头可别哭鼻子哦!哈哈哈.......」 秦婉见他神色得意,心里默默回了句:你种茶的时候,我可是茶叶它小祖宗。 「既然如此,那我家茶园就麻烦老爷子您照看了,您刚刚说的条件,想必我娘亲都会同意,到时候就按着利润给您分成,具体的可以等冬茶上市了再商议,届时肯定让您满意。小丫头我就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正端着茶杯的老爷子手便是一顿,抬起头一脸匪夷所思的看向秦婉。 在老爷子愣神的当口,秦婉不怕死地又补了一句:「对了,您这茶叶是不是今年第一波的春茶?炒制时间若再短半刻钟,想必口感更佳,这随意垒的土灶,的确不太好控制火候。」 装完b,秦婉就麻熘地拿着自家的陶碗熘了,怕再待下去,这老爷子气得鬍子都要烧没了。 「呵呵....」 独坐在屋里的老爷子还端着茶杯。 当真是没想到,竟被这个小丫头反将了一军。年纪一大把了还给自己找了个差事。 想了想又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抚着鬍鬚摇摇头,是个鬼机灵。 低头看向手里的茶杯,手腕轻晃,青翠欲滴的茶叶,便也随着茶水沿着杯壁打着旋儿。 将茶杯放在桌上,取过刚刚用过的茶叶罐儿,掀开小陶罐儿的木塞,朝里嗅了嗅。 清雅沁人的茶香,便争先恐后地往鼻腔里钻。 老爷子吹了吹鬍鬚,捻起一小撮在手心里仔细观察,茶叶根根分明,纹理清晰,的确是上好的绿茶,就算是放在京城里,那也依旧是一等朝上的绿茶。 过了半晌老爷子才回了神,将茶叶又放进了陶罐里,望着窗外映红半边天的晚霞若有所思。 * 秦婉踩着一路的红霞往家走,土褐色的田埂都好似被染了色。 深秋的傍晚已经多了几分寒意,即便太阳还未落山,迎面的微风都有些刺脸。 秦婉想请老爷子过来帮忙,的确是在看了老爷子制的茶叶后的一时兴起。 不过请人的打算是早就有了的。现在茶园刚起步,她跟娘亲俩人暂时还忙得过来。 等日后冬茶上市,一边忙着採茶制茶,一边又要售茶,仅仅两人想必是会应接不暇。 也不能总麻烦秦二哥过来帮忙,再这样下去,大舅妈都该不高兴了。 更别说,她还打算明年就将剩下的山地包下来。 届时年轻力壮的庄稼把式要请,懂茶、会制茶的老爷子更是难得。 虽然秦婉并没有把握,老爷子真的会愿意过来。 一路上盘算着日后的打算,待秦婉快走到家的时候,远远就发现院子门口围了一圈人。 听见动静的村民转头看见她,还边指着她,边沖里面嚷:「回来了回来了,婉丫头回来了。」 一句话就像掉进了油锅里,全都齐刷刷地都转头看向秦婉。 被几十双眼睛就跟看猴儿似的看,整得秦婉一头雾水。 待她走到门口时,之前去过她家的陈大娘也挤出了人群,神秘兮兮地拉过秦婉的胳膊,手拢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长串儿的话。 陈大娘声音又小,语速还快,间或夹杂着她娘家那边的方言,秦婉勉强听了个明白。 敢情这王翠云向张婶子许诺的水田,因为她家要收回地,所以没办法兑现了。 张婶子心里憋着气儿,便嘴快地直接就将王翠云偷汉子的事情,给捅了出去。 而后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今儿就被秦祥财给听到了,半下午的回家将王翠云给打了一顿,哀嚎声大得村东头田埂上都能听见,引得村里人下地回来,看了好一顿热闹。 秦婉朝着陈大娘道了谢,嘴里喊着借过就朝自家院子里挤。 敢情现在她家这么热闹,是大伙儿转移场地了。
第19页 秦婉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这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天还没休息呢,又被王翠云这腌臜事给沾上了。 原本打算着,王翠云若是老老实实的不来惹她们母女俩,那对她做的那事儿,就当没看见,毕竟她先前答应了娘。 可秦婉现在明白了,有些事情,只要自己是个知情人,麻烦事儿不管怎么样,最终还是会自己找上门,别到时候还惹得她一身腥。 看来今天就得说清楚,她便宜二舅那傻子的绿帽子,也戴得够久了。 第十四章 她当真会怕吗? 「祥财,我跟陈广申真的没有事儿,你要信我!他是我娘家表兄你知道的,祥财你可别听外头人瞎说,都是秦婉那个傻丫头诬陷我的!」 秦婉刚挤过人群进了院门儿,就见王翠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跪在地上,嘴角有些红肿,披散着头髮,与往日颐指气使的模样大相迳庭。 秦祥财听她狡辩更是火大,只觉得自个儿都被人骑在脑门子上拉屎了,这□□还死不悔改。 狠狠地朝着地上呸了一声:「放屁!你娘家姓李,他姓陈,是你哪门子的表哥了?我看是你的情哥哥吧!你给我等着王翠云,待会就把你那姦夫给抓回来!」 见这窝囊废死活不信,王翠云又伏在地上哀嚎了起来。 「真的是表亲,他随他娘姓!」 另一边面带焦急的秦莲笑,见自家闺女回来了,立马上前将人护在身后,小声地开始叮嘱些什么。 听见动静的王翠云也抬头看去,见着秦婉,哀嚎声戛然而止,一手撑着大腿,立马麻熘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就扑上去抓秦婉的脸。 速度快得好些人都没反应过来。 「都是你这个小贱人害我!你这是怕你娘成了家生了儿子后,你就不值钱了,这才想尽办法破坏你娘的亲事!还恩将仇报诬陷我!我让你这个小贱蹄子乱说,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沾了污垢的长指甲,迎着日落格外地刺目,让围观的众人不由得惊唿出声,心里暗自咂舌,这婉丫头的漂亮脸蛋怕是不保了。 可惜王翠云连秦婉的头髮丝儿都没碰到,就被小姑娘看似轻轻一挥,转眼就跌在了地上。 小姑娘动作轻飘飘的,漂亮的一张小脸上,还带着怯弱,旁边人都只以为王翠云是做坏事没做成,自己摔了一跤。 原本还想护着闺女的秦莲笑,反被闺女护在了身后,惊魂未定的她,连忙焦急地检查婉姐儿有没有被抓到。 见她没有大碍,这才放了心,怒斥向躺在地上,还装模作样捏着手腕哀哀叫疼的王翠云。 「王翠云,你那张臭嘴放干净点儿!先前你就几次三番地上门,非要给我介绍婚事,我尊你是我二嫂,才没有将你赶出去! 但我是不是明确地跟你说了,我秦莲笑这辈子都不会另嫁!我有男人,我男人也没死!早晚他会回来!用不着你这个表嫂□□家的事儿!」 秦母的一番话儿,引得周围人群又小声议论了开来。 秦莲笑年轻力壮,长得又不差,十几岁的时候,还是十里八村最俊俏的姑娘。 如今家里苦是苦了点儿,但干活是个好把式呀。个别起了心思的老光棍、鳏夫,闻言还有些失望。 这番话同样也冲击着秦婉,小姑娘瞳孔紧缩,一脸惊愕地看向毅然决然的秦母。 望着她娘微红的眼眶,秦婉很不是滋味。耳边似乎还迴荡着她娘因为嘶吼,而变得有些尖锐的声音,在心里暗自嘆了一口气。 这可不好办啊,她娘该不会还对那个渣爹,抱有什么美好的幻想吧。 「小妹,我原本不想带这个贱人过来搅了你的清净,是这贱人非要找婉儿对峙,我这逼不得已,才想着过来找婉儿问两句话。如今婉儿回来了,我问两句就走!」 秦祥财在一旁有些尴尬,明明最生气的应该是他才对吧。抓了抓鼻子,这平时老实巴交的堂妹,吼起人来还怪唬人的。 秦婉微侧过头,看向脸上还有两道指甲印的便宜二舅。 两道抓痕瞧着很深,从左边眉骨蔓延到另一侧的脸颊,伤口处已经结了血痂。若是再用上几分力,恐怕眼睛都要被抓瞎。 王翠云果然不是会乖乖挨打的性子。 只不过在体能上,他这便宜二舅再怎么窝囊也是个男人,真动起手来,王翠云必定不是他的对手,这不吃亏了就老实了。 「婉儿你跟二舅说实话,你当初看到的....咳,草垛子里的两人,是王翠云跟陈广申嘛?」 见秦莲笑没有反对,秦祥财便迫不及待地朝着秦婉问出口。 秦婉抿着唇,状似在回想当初的情形,周围人的目光也全都集中在秦婉的身上。 大多都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其中也夹杂着一两道,略显紧张无措的视线。 片刻后,秦婉一脸无辜地开口道:「二舅,你是问上上月的那事儿吧?的确是二舅妈呀,她上次在我家不是默认了吗?张婶子跟陈大娘都在场呀,至于那男人是不是陈广申,这个嘛.....隔得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边说着,秦婉的目光还边扫向周围的人群。 话落,便对上了一双有些惊慌的眸子。 那人是个身强体壮,肌肉遒劲的壮汉,也是他们村的屠户。 赵屠户在秦婉看过来的时候,便眼神躲闪,似是不敢对视。好在小姑娘貌似毫无察觉,还傻傻地对他笑了一下。
第20页 「放屁!我才没有默认!你这个贱蹄子....」 秦婉的这番话无疑将她往泥里又踩了几脚,王翠云气得心口抽搐。挣扎着又要爬起来,被怒火攻心的秦祥财一巴掌又抽回了地上。 转而又对秦婉问道:「这才两个月,怎么就隔得久了,婉儿啊,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陈广申?」 许是秦祥财的表情过于急切,吓得小姑娘肩膀瑟缩了一下,委屈巴巴地思考了两秒,迟疑开口:「真的想不起来了二舅,或许.....再让我看看陈广申长什么样儿,我兴许就能记着呢?」 小姑娘眼里滑过一丝狡黠,陈广申缠着她娘的帐,还没跟他算呢。 秦祥财想想也是,刚要开口说他已经请兄弟去将陈广申抓来了。院外就传来了陈广申有气无力的哀嚎声,间或还夹杂着几声中气十足的怒骂。 不过眨眼之间,两个大汉就拖着陈广申挤了进来,一把将他甩在了地上。 往日白净的长衫,也因为一路上不配合地拖拉硬拽,变得又皱又脏。 陈广申见着乌泱泱这么一大群人,面上还未褪去的惊悚更盛。 甫一瞧见秦莲笑,就忙不迭地跪了下来,膝行至她面前,双手合十举在头顶不停地叩拜。 「我错了秦妹子,我不该跟翠云合计着骗你的房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不敢了,饶了我一命吧!别再让他们打我了!」 敢情这一遭,陈广申以为是秦莲笑的报復。 此话刚落,众人一片譁然,看向王翠云的眼神更加的厌恶。他们村,民风向来淳朴,怎么就有这么一颗毒老鼠屎,还是受人尊敬的里正家的儿媳妇。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求饶,让秦祥财气得直接一脚将陈广申踹倒在地,朝他狠狠地呸了一口:「今天把你押过来,你当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陈广申被踹得心口发疼,又不敢上手揉,委屈巴巴地开口:「什么事儿?不是房子吗?不过这房子我也没得手啊表妹夫。」 「呸,谁是你表妹夫!你们这对姦夫□□,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看来得再打一顿才会老实!」 「慢慢慢着!什么姦夫□□?!表妹夫你是不是搞错了啊?你在说我跟翠云?这怎么可能啊!当真是冤枉啊我!冤枉啊!」 生怕自己又要挨打,陈广申忙伏在地上求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直往衣袖上抹。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嚎得比旁边的王翠云声儿还大,看得几个村民都有些不忍直视。 秦祥财也一脸嫌弃,这怂包,还不如他呢。 气得上前又是一脚,指着陈广申沖王翠云嚷:「你就为了这么个玩意儿爬墙?!」 「闹什么!」 院外突然传来一声苍老却浑厚的声音,犹如古老的磐钟,让众人为之一震。 「爹?你咋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秦祥财就是一哆嗦,纵使他都快四十了,对这位严厉父亲的惧怕,那还是如刻在骨子里般深刻。打儿他娘去了后,他就没过过啥好日子。 「哼,我不来,你是不是都要动用私刑了?我把你生下来就是让你沖女人发火的?」 秦征走近,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薄怒,手里的拐杖,敲得板实的地面砰砰作响,一声一声的,就像敲在了秦祥财的背嵴上。 「不是,爹!她不守妇道,让你儿子在外头丢了脸面!」 秦祥财弯着腰,皱巴着一张脸,一脸地讨好。 「你还顾及脸面?你干的混帐事儿还少了?!她做了错事,自然有族里的规矩去处罚她,哪轮得着你?全都跟我去祠堂!」 秦征话刚落,身后就冲上来几个穿着粗布麻衣,身强体壮的村民。拖着陈广申跟王翠云就往祠堂走。 任两人怎么哭闹,脚下的步子丝毫没有停顿。 「不!不!我不去祠堂!我没有偷人!我跟陈广申是清白的!爹!爹你不要将我送去祠堂!」 ...... 转眼儿,院子外头的人,就散了一大截。 姓秦的基本上都跟去了祠堂。外姓的大多都回了屋,这会儿天色也暗了下来,早早收拾好上塌,也省得浪费油灯。 秦征交代完,便转身往外走,路过秦莲笑母女俩的时候,注意到秦婉手上还端着一个陶碗,杵着拐杖敲了敲地:「你们收拾好后,也过来一趟。」 俩人对视了一眼,乖乖地垂眸应下。 * 「爷,咱们也该回去了吧?」 见这无意中撞见的大戏告一段落了,顺子悄悄抬眸瞅了眼,面前身着月白色锦缎长衫的自家爷儿,恭敬地弯腰上前,低声询问。 没成想,原以为只是出来散散步,这会儿倒是待得天色都黑了,也没拿个油灯。 顺子咂巴了两下嘴,晚饭都还没吃呢,也不知道小豆子今个儿做的什么菜。 待前头那抹纤弱的背影转入拐角,傅于景才堪堪收回视线。 摩挲了下手里的木簪子,轻嗯了一声。 沉吟片刻,便转身抬步往灵璧山的方向走去。 「爷,真没想到这秦家妹子这般可怜,摊上这么个二舅妈,要奴才说,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早就该沉塘了。 啧啧,真是可怜见的秦姑娘,今个儿怕是,差点儿都被吓得哭出来了吧。」 傅于景脚下一顿,手里的木簪紧了紧,簪头刻的花样儿硌着手心,传来微微的痒意。
第21页 可怜?吓得要哭出来了? 她当真会怕吗?不是胆大到连他的东西都敢拿。 回想着那丫头狡黠的眸子,极快的身手。 傅于景挑眉。一张清隽淡漠的脸,难得多了几丝生气。 甚至那丫头说的那些话,看似寻常无害,其实都字字戳人。 这场闹剧,看起来是那二舅主导的,实则全部节奏都在那小丫头的掌握之中。或许,还是按着她的计划在走。 傅于景微勾起唇角,轻笑地摇摇头,那可不是什么可怜的小白兔。 要是,也是只披着纯良兔子皮的小狐狸,谁招惹她,就会被抓得血淋淋的那种。 第十五章 他配吗他?他配个瘠薄。…… 等秦家母女俩甫一走进秦式祠堂,便见高大宽敞的厅堂内,已然围了不少同宗。 以秦征为首的,几位辈分高的秦姓老爷子,正站成一排,面色不善地轮流审问陈广申跟陈翠云。 虽说没有动用私刑,但这多堂会审的架势,也将两人吓得不轻。 其中就属陈广申最是害怕。五体伏地不停的哭饶。 他是真的觉得委屈,虽说他原先的确心思不纯,但跟这件事儿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啊! 再说了,他也没得逞嘛不是。 就想偷个懒,好端端地在屋里躺着,怎么就落到了被架进秦氏祠堂的地步了! 这进了祠堂的,还能有好下场嘛! 陈广申越想,心里越是觉得悲凉,这要真被当作奸夫了,他还有命活着走出祠堂嘛。 左右都要被屈打成招了,他也再没什么好忌惮的,扯着嗓子放肆地哭嚎了起来,大有要将这秦氏祠堂哭塌的架势。 「我陈广申这辈子碌碌无为,一个秀才考了十几年都没考上!我哪敢做这丧尽天良的事情啊,我跟王翠云真的没有事儿!你们就是不信我! 我恨啊!不该信了她的话,说是娶了秦莲笑就能白得个大房子!要不然也不会摊上这倒霉事儿!呜呜呜我真的冤枉啊!」 眼看着岁数都快到四十了,连个媳妇儿都没娶上,就要折在这儿。陈广申望向王翠云的眼神逐渐扭曲,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这些人既然这么笃定王翠云偷人,那这事儿多半十有八|九是真的。 思及此,陈广申干瘦的身板不由得为之一振,灼灼的目光从王翠云身上转移到了屋子里的这群看客。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陈广申现在看谁都觉得像是王翠云的奸夫。 恨不得将这些汉子的脑子扒开来瞧瞧,只为能洗清自己的冤屈。 秦征看那陈广申的眼神都有些魔怔了,皱着花白的长眉,微眯着眼。一脸严肃地转头对秦婉道: 「婉丫头,你当真是看见那事儿了?有些话可不是女儿家随便说说的,你要知道,这话出口,是会要了人命的!」 说着又握着拐杖敲向地面。 祠堂的地面铺了整齐厚实的青石板,抢地声格外的响,盪在这宽敞庄严的祠堂内似还有回声。 秦婉觉察到旁边的娘亲身子抖了一下,不动神色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朝着秦征向前走了一步,态度恭敬地行了一礼,半垂着头,似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 「大爷爷,婉儿说的句句属实,事情就发生在约莫两月之前,且有二舅妈的胎记佐证,一验便知。 至于那汉子是不是陈广申......恕婉儿愚钝,因当时脑子还有些不灵光,如今已然不敢确信。之所以认为是陈广申,是因为二舅妈在当时对那男人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秦征长眉一竖,众人的目光也随着话落瞧过来。 秦婉扫了一圈众人,抿了抿唇弱弱道:「说是送的五花肉太瘦,肥一点才好吃,而婉儿恰好前一天,刚见过陈广申拎了串猪肉去了二舅妈家。」 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两人都为之一哆嗦。 王翠云的哆嗦是害怕,怕扯出来赵屠夫,到时候她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而陈广申的哆嗦则是激动,愤愤地一拳头就捶向地面。刚要爬起来就被身后站着的壮汉又给压到了地上,他也顾不得计较,扯着嗓子就喊: 「不是我!肉不是我给的!是王翠云自己买的!只是那屠户叫我顺便带去的!你们村的赵屠户可以作证,赵屠户呢?赵屠户!」 此番话喊出口,秦征便跟几个老爷子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附耳朝着旁边的汉子说了两句话,那汉子就带了两人小跑着出了祠堂。 秦婉看向卖力自证的陈广申,轻眨了下眼睫,隐了眼底的笑意。 这才对嘛,做了坏事的人,怎么能逃脱正义的制裁呢。独独让女子承担骂名,自己却龟缩在家中,可不是什么男儿风范哦。 秦婉觉得自己此刻充满了正义之光。 而原先哭嚎不止的王翠云,此刻已经一声不吭,只伏在地上不停地哆嗦,瞧上去比冬日里打摆子还要抖得剧烈。 纵使有些人还没搞清楚状况,秦征那几个上了年纪的人精,心里也早就明镜似的。这赵屠户,多半才是奸夫,陈广申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工具人。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出去的三人就跑回来一人,连跑带喘的就冲进了祠堂。 「里正,赵屠夫那厮连夜逃跑了!张三李四去追了,那厮走的小路上的灵璧山,估摸着不敢走村路,想要翻山逃走!」
第22页 一番话引得众人譁然,秦征当机立断,立马组织村里的青壮年,拿上傢伙式儿就去抓赵屠夫。 赵屠夫是个老鳏夫,妻子病逝后就没再另娶,子嗣也没有一个,全家就他一人,也没有个可以掣制的。干了这事儿,若还真让他跑了,丢的可是他们秦家村的脸面,更是秦氏一族的耻辱。 转眼儿大伙儿就回家抄傢伙去了,祠堂里就剩下些老弱妇孺。 只见王翠云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泪水煳了满脸,不停地呢喃:「他跑了,他竟然丢下我一个人跑了,跑了.....」 秦莲笑望着她此刻悽惨的模样,心里又有几分不忍,可到底是她自己选择的路,都是命里该的,日后也不知道芯瑶还能不能寻到好婆家。 随即嘆了口气不再看她,拍拍秦婉的手,两人便相携着往家走。 * 「娘,你现在,还会想徐....咳,爹嘛?」 往日一到这个点儿,早就寂静无声的秦家村,今个儿却是一片的喧譁,人声、犬吠声交织一片,全都朝着灵璧山的方向涌。 秦婉看了眼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想到她娘今个儿在院里说出的那些话,到底还是有些担心。 「呵,都这么些年了,我估摸着他在外头早就成了家了。还想什么,全当他死了。我那会儿若不那么说,以后还会有闲不住的人要给你娘做媒。」 秦莲笑喉间溢出几分笑意,轻轻拍了拍挽着她胳膊的小手,又似嘆息般泄了肩头的劲道。脚上打着补丁的粗布鞋,迎着月光,踩在露出黄泥地的田埂上。 秦婉竖着耳朵注意着她娘的反应,对于人类复杂的情感她还有些一知半解,只当她娘是真的不在意了,闻言便松了一口气。 转念想到书里的那些描述,什么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儿女双全,又有些愤愤不平。 「娘你就不会不甘心吗?他在外面逍遥快活当大官,视我们为无物,这种抛妻弃子之人,怎能入朝为官想尽荣华。」 越想越气,秦婉感觉自己拳头都硬了。 「不甘.......不甘又能如何呢.......他是天上的皎月星辰,註定是要飞黄腾达的,娘一早就知道......而我,不过是地上的一棵无人问津的小草,如何能不甘?」 吓,秦婉小眉头一竖。 「小草怎么了?纵使再平平无奇,也可化作一片绿洲,且不论他根本不是什么皎月星辰,娘,若日后我们去京城见到他,你想如何我都支持你!」 这渣男在她娘心里竟可与明月比肩? 他配吗他?他配个瘠薄。 闺女的话说得理所当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即使在朦胧的月色下,也亮得惊人。 秦莲笑看向秦婉的眸子里,透着浓浓的爱意。虽觉得这不过是女儿家的玩笑话,但也当真认真思考了起来。 「若真有那一天,我便要问问他,你外公去京里寻他的事儿,他到底知不知!」 *** 因着从那人院里「买」来的竹剑龙气浓郁,第二天晨起,秦婉便觉精神百倍。 这可比巴巴地蹲在围墙外强多了。 扫了眼枕边洗刷干净的竹剑,秦婉美滋滋地打了一个哈欠。 起身对着铜镜利落地绾了一个髮髻,随手就取过前个儿才新削的木簪插在发间。 「哐哐哐——村里有要事商议,每家每户速来一人去祠堂。哐哐哐——」 待秦婉刚洗漱好,就听到外头传来敲锣声,由远及近,沿着一路又敲远了。 八成是昨儿夜里抓住了赵屠户,村里要开始商议着怎么严惩王翠云二人。 母女俩随意喝了点儿粥,就一道儿往祠堂的方向去。 秦母原是想让秦婉呆在屋里,她一人前去。不过被秦婉给拒了,她怕出什么变故,也好护着她娘。 * 「真是麻烦几位大人了,还亲自将这腌臜玩意儿送来,昨儿夜里平白叨扰几位大人休息,秦某深感抱歉,若是不嫌弃,可否移步寒舍稍等片刻?待将这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处理了,再来.....」 秦征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急性子的顺子给打断了:「里正,您就别客气了,该处理处理,不用管我们。」 他家爷儿将人送来又不是讨谢的。 顺子话落又暗自在心中腹诽,绝对是昨儿戏没看过瘾,来瞧下一回了。要说这老头儿还真是不会瞧眼色,角儿都给他送来了,还不赶紧唱起来。 腹诽归腹诽,在感觉到自家爷儿扫来的视线时,顺子还是夹着尾巴缩了缩脖子,瞬间变成鹌鹑。 第十六章 「勾引?」 「若是有所打扰,傅某便先行告退。」 傅于景气度斐然,一举一动都如行云流水,即使穿着简单的月白色长袍,也看得人赏心悦目。 虽说的是告辞的话,下脚的步子却纹丝未动,一双明澈凤目,就这么平静无波地扫向你,给人平添了一层无形的压力。 原不想自己村里这乌糟事,被捅到外人前的秦征,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被迫挽留。 「不打扰不打扰,傅公子若是无事,也可,也可留下来一同瞧瞧,就怕这腌臜事污了几位大人的耳朵。」 「无妨。」 话落,秦征便是一噎。一脸的尴尬。 他当然无妨了,丑事左右也是自个儿村里出的,丢的又不是他们的脸。
第23页 不过这些话秦征可不敢说出来。虽说他只是个小小的里正,到底也活了大半辈子了,看人的眼力界儿还是有几分的。 眼前这位傅公子神色虽平淡,却能让人感觉到其中暗藏锋利,年纪轻轻就有岂等气势。若真顶撞了他,怕是他这条老命拿出去都不顶事儿。 秦征往后退了两步,抬起袖子虚虚地擦了擦额上渗出的薄汗,这傅公子也不知道是何许人,平白来到他们秦家村,就连灵璧山都被县官老爷下令不给打猎了,难不成那山上有什么秘密。 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真要有什么秘密,也早就被翻烂了。 正思索的空档,村里其他还未到的人,也都来得差不多了,秦征走到窗前瞧了眼天色,双手抬高示意大伙儿安静,接下来便直入正题。 罗列了一二三点,开始细数王翠云跟赵屠夫通奸的罪证。 大傢伙儿神色虽鄙夷,但也都没有太多诧异,显然也早就知晓。奸夫为赵屠户而非陈广申已成了不争的事实,昨儿赵屠户畏罪潜逃就是铁证。 秦婉跟他娘也是随着人群一道儿进来的。 打她一踏进祠堂的门槛,就瞧见了立在一旁的傅于景。 无他,这人实在是太过出色,远远站立就如一棵清雅笔挺的松柏,俊美的五官高大的体格,在这群黑瘦的村民里,犹如掉进芝麻堆里的夜明珠。格外地抢眼,想不让人看见都难。 而那人身上蓬勃外放的龙气,也在不停地诱惑着秦婉靠近。 等她再回过神,就已经离他仅剩一臂的距离。 蓬勃的生机笼罩在秦婉的周围,让她切实地感受到神魂似在修復、凝实。 摒除了以物品为媒介的间接传递,直接蹭本尊就是不一样啊,就好比小功率充电宝跟直接上快充的区别。 若是每天都这么蹭几个时辰,相信不出一年,她就完全可以摆脱精力不济的苦恼了。 思及此,秦婉暗自下定了决心,这条大腿要抱好啊,就算是前朝余党又如何,这不是还没造反吗。 这般想着,便朝正望过来的傅于景,「异常诚恳」地笑了一下。 小姑娘眼尾微微上翘的桃花眼,毫不含蓄地笑成了两弯月牙,捲曲的睫毛又长又密,不施粉黛的小脸格外地白净。许是一路赶来的缘故,两颊处还飘着两朵极其浅淡的红晕。 傅于景背嵴有些微僵,怎么会有女子敢朝着男人,笑得这般,这般不矜持。 原本想着,这次一定要归还她的,那支茶树枝雕刻的木簪,忽而变得格外地烫手,一阵一阵的,似是从他的袖袋烫进了手心里。 传来阵阵痒意。 「爷......」 顺子从伏在地上认罪的两人身上收回了视线,一转头,似这才看到秦婉,忙凑近他家爷耳边示意。 嘿,偷您竹剑那胆大妄为的小贼,又瞧见了。 一脸的幸灾乐祸。这秦姑娘还真是跟他家爷有缘,还未待他再说上两句,转瞬就被傅于景瞪了回去。 住嘴吧你。 小姑娘似是毫无察觉,正一脸兴致勃勃的,瞧里正对犯事儿那两人的处罚,乌黑的发顶仅用一支自刻的木簪,绾了一个简单的髮髻。 木簪的簪头依旧刻了两片叶子,只是这做工着实有些简陋,敲不出是什么品种。 看来她又新雕了一只髮簪,或许,都没注意之前的那支,遗失在了他的围墙外。 傅于景右手拢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 还真是个喜新厌旧的小丫头。 * 顾念着当今圣上贤明仁慈,秦家村并没有要了王翠云跟赵屠户的性命,要是搁在二十年前,王翠云浸猪笼是指定跑不掉的。 只是当着祖辈牌位的面儿,挑了赵屠户右手跟右脚的筋脉。对于靠杀猪谋生的赵屠户来说,此番惩罚,就相当于断了他安身立命的本事。 而王翠云,因念着也给秦家生了一儿半女,只一纸休书将她净身出户。 最终也没遂了,她想等刚勇从县里放旬假回来再走的愿儿。当天就将她跟赵屠户赶出了秦家村。 也不管他们是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还是继续厮混在一起,总归不再是他们秦家村的人了。 此事便就这么定了性。 待人都散了,秦婉便独自走在村路上,细细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况,面上似还有些念念不舍。 龙气啊,她还没蹭够呢。 「秦婉,我知道我娘是你害的,我不会放过你的!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秦婉正抬腿往茶园走着,将将路过大舅二舅的院子,身后就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大白天的还有些瘆得慌。 差点一拳头没收住就捶了过去。 「秦芯瑶?我说这两天你娘出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没见你露面,原来是躲在家里啊。 怎么?怕被你娘干的坏事影响了名声?现在你娘被赶出了村,就来找我放狠话?还血债血偿,别学着一个成语就往外用,我可不欠你什么债!孝顺也不是你这样孝顺的。」 秦婉丝毫没掩饰自己眼底的嘲讽。 她娘先一步回了家,左右这一片儿就她们俩人,她才不用对着这个欺负原身的小妖婆装什么纯良。 「你!呵.....怎么现在不傻了,是不是都忘了之前学狗叫的模样了?看来要我来帮你回忆回忆!」
第24页 秦芯瑶话还没说完,就朝着秦婉冲过来,似要抓着她的头髮将她掼在地上。 这是以往欺负原身的惯用手段,抓头髮虽只是女生打架的常见场景,但是的确直切要害很实用。 古人的头髮又长又多,一抓一个准儿,心思恶毒点儿的再往你脸上抓两下,要是留了疤婆家都不好寻。 只可惜秦芯瑶对付的是现在的秦婉,还是个蹭饱了龙气,精神百倍的女壮士。 正一身劲儿的秦婉,当即就轻松的躲过,转而一脚踹在了秦芯瑶的屁股墩上,直接将她摔了个大马趴,一脸栽进了杂草地里。 煳了一脸杂草与泥土的清香。 「呸呸呸,你竟敢......」 话还未出口,就被一脸幸灾乐祸的秦婉给堵了回去。 「啧,你说你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芯瑶,是不是因为你娘干了腌臜事,又被赶出村,连带着你都有些精神恍惚了? 其实要我说,你也不必太伤心,左右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儿。要是实在扛不住,就待在屋里好好休息莫要再出门了,省得一出来就乱挑事。别赴了你娘的后尘?你说呢芯瑶?」 秦婉一番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将上辈子话本里看的恶毒女配,学了个十成十,就差插着腰大笑两声了,果然这么怼人很痛快。 「住嘴!秦婉你怎么这么恶毒!你竟敢诅咒我!」 秦芯瑶气得差点厥过去,用力擦了擦脸上的脏污。 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忽而唇边勾起一抹嘲讽,一脸的意有所指: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段时间频繁上灵璧山,就是为了勾引那位公子!妄想贪图富贵与他日日在一起!是与不是!你别不敢承认!我都看到了!」 「勾引?」 「怎么,被我戳中了心思,慌了?小小年纪,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敢干这种不要脸的事儿!我看你才应该被赶出村!不!你应该被浸猪笼!沉塘淹死!」 「日日在一起?」 秦婉眼前一亮,对呀,要是真的勾引到那人,还愁龙气吸不到吗? 像他那小厮一样抱大腿做小弟是抱,谈恋爱也可以抱嘛!有什么不一样吗! 还不用伺候他! 若真成了,大不了到时候再分手就是了!若是没成,她也不亏,多坚持两天是两天嘛! 那人仪表堂堂,长相也颇为俊美,左右她都不吃亏。 这买卖,可以做! 秦婉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儿,当即便对秦芯瑶,表达了由衷的感谢。 感谢她的一番话醍醐灌顶,给她开闢了一条新思路。日日蹲围墙也是有风险的,想「买」个东西,还得偷偷摸摸地翻墙。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想勾引他!我对他.....额,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非君不嫁!芯瑶,真的很谢谢你,只有你懂了我的心思!放心,我以后不会欺负你的!」 说完,秦婉就兴致沖沖地跑了。 时间不等人,得抓紧了。 先去看看茶园,然后再找个理由登门勾引....拜访一下。 转眼那抹青色的身影便不见了,独留下还坐在地上一脸懵逼的秦芯瑶。 这都什么事儿!她到底还要不要脸了!什么傻病变好了!全是鬼扯淡! 狠狠地一拍地,到底谁欺负谁啊! 待秦芯瑶爬起身,揉着脚踝骂骂咧咧地进了院门。 离两人原先所处不远处的转角,才走出来两个人影。 前头那人,穿着月白色暗纹滚银边的袍子,腰间束着半掌宽的云纹腰带。背嵴站得挺直,宛如一棵清雅怡人的松柏。 若是忽略了面颊上浮起的红晕,与一丝难为情,端的便是一副,皎如玉树临风前的清冷之姿。 欣赏完刚刚小姑娘骇人听闻的一席话,傅于景还算淡定。可苦了身后一脸震惊到,瞳孔地震的顺子。 原本白净还算秀气的一张脸,因为刚刚不敢出声而憋得通红,额上青筋都浮了起来。 这秦姑娘,果真是对他家爷有非分之想。 第十七章 「好吃吗?公子。」 深秋的夜晚,裹挟着凉意的微风,吹过傅于景庭院外的罗汉竹,引得翠竹一片哗哗作响。 「爷,刘老来信。」 邢城一身劲装还未换下,便第一时间前来书房为傅于景递上信。 信件轻薄完好,外封用的防水牛皮纸,捲成半指粗细繫着麻绳。 傅于景接过便直接拆开,一目十行,眸中带笑:「老师这是怕我们乐不思蜀,催促事情办完尽早归京。」 话落顺子便是眼前一亮,他早就不想呆在这乡野之地了。一脸喜色的麻熘上前,将薄如蝉翼的灯罩启开,好方便他家爷将信燃掉。 「爷,那我们何时启程?」 傅于景扫了一眼满眼希冀的顺子,沉思片刻后启唇: 「前朝余党近来日渐猖獗,大皇兄生死之仇至今未报,父皇始终无法释怀。 朝中有太子辅佐,左右我能帮上父皇的地方也不过尔尔,虽已查明,那帮反贼所言前朝太子之事,并非属实,但我总觉心中不安。」 闻言邢城立刻抱拳半跪道:「殿下不必过于忧心,属下请命再次前去沧州,定将那领头的反贼绞杀。」 傅于景摇头:「上次沧州之行胜在出其不意,这次前去恐有埋伏,还需商议。那一同前去的秦家小子,为人倒有几分机灵劲儿,就是身手差了点,可以□□。
第25页 至于归京,此事暂时无须再提。」 说完,傅于景不咸不淡的扫向一旁的顺子,后者立马腿肚子一哆嗦,直接就跪伏在地。 傅于景瞧着他那怂包样儿,顿觉索然无味,意兴阑珊地回了卧房。 * 「娘,你尝尝这次做的如何?」 秦婉搓搓手,不怕烫地从锅里捻起了一块酥饼,吹凉了餵给正在择菜的秦莲笑。 圆圆小小的酥饼正好一口一个,入口便是酥饼特有的松脆口感,仿佛入口即化。 与寻常酥饼不同的是,秦婉做的酥饼还带着淡淡的茶香,反覆咀嚼茶味更是逐渐浓郁。 酥饼是按照秦母改良的配方做的,口感本就无法挑剔,秦婉只是在原来的配方里头,加了一小把碾碎的茶叶沫,使得原本甜口的酥饼多了一丝茶叶的清香,倒是歪打正着地解了几分酥饼的甜腻。 为了美观,在炕酥饼之前,秦婉取了一颗茶叶放在正中央。两三片的茶叶瓣舒展开,嵌进了姜黄色的酥饼里,饼身中还透着星星点点的茶叶末。 「不错,刚刚的茶叶放多了有些微苦,这次正正好,你这是要送去给山脚下的老爷子?」 秦母边咀嚼边连连点头,将择好的韭菜放进了小竹筐里,用手背干净的地方抹了抹嘴角的酥饼渣,看着自家闺女装酥饼的动作问道。 秦婉转眼儿的功夫就装好了酥饼,正准备拎着小竹篮走呢,听到秦母的话,脚下便顿住了。掀开盖在竹篮上的纱布,又往里装了十几块。 既然打着老爷子的旗号行事,那还是送一份过去吧,省得他知道了,又说她拿他作筏子。 「好了娘,我先出门了。」 「路上慢些,走田埂的时候莫要跑。」 ......... 秦婉走到老爷子住处的时候,老爷子不在家,敲了几次门都没有回应。干脆直接将酥饼放在了窗台上,为防止鸟雀过来啄食,还在上头盖了一层纱布。 随即便挎着竹篮上了灵璧山。 「咦?怎么又是你,你又想上来作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下山回去。」 小豆子听到院门处传来敲门声,还有些诧异,邢大人进院儿从来不会敲门,门闩着就直接飞进来。 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小豆子便从灶屋小跑着来到了院儿里。提了个心眼儿没直接开门,而是从门缝往外瞧,这一瞧果真瞧见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不就是前些日子他们爷儿不在家,想来跟他套近乎的小丫头吗。 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小豆子也没放狠话,只叫人赶紧下山。 「这位小兄弟,我是来给你们公子送茶点的。」 送茶点?这不是胡闹吗这,他家爷还能吃这来歷不明的东西? 随即小豆子也失了几分耐心,忙挥着手就叫人离开。 灵璧山的这座宅子是长条形的规格,院门处离后院儿的书房有些距离,且四周又栽种了不少罗汉竹,隔音效果很是不错。 只不过,傅于景长年习武,耳力一直就优于常人,即便隔了一个前院儿,也将秦婉跟小豆子的谈话声收入了耳中。 握着狼毫的修长手指不由得一顿,想到昨日听到的那番话,耳尖渐渐有些泛红。 她竟当真来了。 将笔搁在笔架上,起身就要出门,视线扫到梨花木桌上的简易木簪,脚下一顿,鬼使神差地将木簪放进了搁笔的木匣里。 门被拉开的时候,顺子正站在门口朝着前院儿张望,听见声音回了头,约莫是这声音惊动了他家爷儿,忙请罪: 「哎哟吵着您了吧爷?奴才这就将人赶走,也不知道谁半下午的上门叨扰.......」 话还未说完,就被傅于景抬手打断:「不必,我亲自前去。」 顺子一愣,摸了摸后脑勺,这莫不是来贵客了?见他家爷已经走出了几步开外,忙不迭弓着身子跟上。 * 「好吃吗?公子。」 得以顺利进门的秦婉,此刻正坐在前院的小巧竹亭里,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含着笑意,一脸期待地看着对面尝酥饼的傅于景。 哇,这么近,感觉生气更浓郁了。 越看秦婉心里越是满意,吃一块,再吃一块。她可带了不少呢,慢慢吃,不急,最好让她待得久一点。 小姑娘的视线过于灼热露骨,傅于景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耳尖的薄红不自觉都蔓延到了耳后根,嘴里的酥饼什么味道他都来不及品尝,就两三下咽了下去。 「咳.....尚可入口。」 尚可入口?怎么这么挑嘴。 秦婉鼓了鼓腮帮子,有些不乐意,为了做这锅酥饼她可耗了将近两个时辰,就为了能多刷一点好感,你就这四个字打发可不行。 忙拢起袖子,捻起一块炕的两面金黄的酥饼,站起身直接就递到傅于景的唇边。 「你慢些尝呀,吃这么快肯定尝不出味道的。我还放了自己炒制的绿茶,这可是改良版的酥饼,外头尝不见得,独这一份,都带给你了。」 除了带给老爷子的那份,还有家里娘亲的,另外又收了一些给她二哥。 可不就是都带给他了。 没毛病啊。 小姑娘突然的举动,惊得傅于景连忙后仰,险险避开了伸到唇边的柔荑。 可那扑面而来的女儿香,还是将傅于景打得措手不及。
第26页 不同于各类脂粉微有些沖鼻的腻味,而是带着股远山树林的清香。犹如身置清晨雾后的茶林,让人看不清远处,看不清周围,只瞧得见眼前那一见方。 就是面前笑盈盈看着你的小姑娘。 第十八章 着实是有些无法招架 傅于景愣神的空档,秦婉就已经把酥饼塞进了他的嘴里。 唇齿之间满是酥脆鲜甜的茶香。 小姑娘因为俯身,挨得更近了。 暖黄色的阳光斜斜地探进竹亭,迎面就照在秦婉的脸上,将她脸上细微的绒毛都照得一清二楚。 不同于秦家村的其他村民,眼前这小姑娘的皮肤格外地白净,好似轻轻一掐就会留下一抹殷红。脸颊处的两团软肉,还带着几分女儿家未张开的婴儿肥,使得原本过于精緻的五官增添了一丝娇憨。 羽扇般卷翘的睫毛下,是两汪盛满清泉的眸子,无端便泛着盈盈水光。 当真是一副好无辜的长相。 「你怎么不吃呀?真的不好吃吗?」 秦婉见他半晌嘴都没动,都有些替他着急了,难道是不喜欢甜口吗?她就是怕太甜才加了茶叶改良的。 看着石桌上还有好些块的酥饼,秦婉抿了抿唇,略有些丧气地又落了坐。 这边似是重归自由的傅于景,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瞧见小姑娘有几分失望的神色,忍着喉间的痒意,右手握拳遮在唇前快速咀嚼,又送了一杯茶入口,便连忙启唇道:「好吃,姑娘有心了。」 秦婉见他吃相这般讲究,似是这才反应过来,他兴许从小也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就算现如今前朝没落了,但就凭藉他这满身的龙气,以后总归也是会有一番极高的造化的。 回想起刚刚的举动,是不是有些逾矩了? 见他清隽的脸颊上,似乎还有几分未退的红晕。秦婉眨了眨眼:「我是不是不该那么餵你?」 「额,是,姑娘此举有些不合规矩,毕竟我是外男。」 「那我以后不餵了。」 小姑娘话接得格外地干脆,干脆到傅于景都不由得一噎,心头莫名划过几丝怅然若失的怪异感。 紧接着便听小姑娘復又开口:「等你成了内男,我再这般餵你。」 「咳咳咳.....」 正用喝茶掩饰尴尬的傅于景,听完秦婉的话,倒霉催的直接被茶水呛到了。 不远处候着的小豆子见状,忙就要上前伺候,被同样注意着那边动静的顺子,立刻拦了下来:「作甚呢你,杂家都还没动呢,你疾驰忙慌的什么劲儿。」 随着话落的,是赏给小豆子的大大的白眼。 「哎哟,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啊师父,奴才这不是瞧见殿下被呛着了吗?」 生怕冒犯了他师父的小豆子,连忙弯着腰一脸的赔罪。 顺子眼锋都不甩他一下,轻哼了一声,老神在在地开口: 「要杂家说,你怎地都被殿下带出来了,还只能轮在灶屋里头做饭呢。原来啊,你脸上那两颗眼珠子,就是怕你脑门太空,长出来装样子的!没瞧见殿下旁边有姑娘吗?」 「可是......咱们殿下不是不喜欢女的吗?」 「嘿!放屁!你这说的什么话!也不怕掉脑袋,咱家爷的事儿,是你能拿出来议论的吗?赶紧准备晚膳去!去去去!」 话落顺子便极快地抬腿,一脚将小豆子踹去了灶屋,顺带抬手晦气似的挥了两下衣袖。 这都传的什么乌七八糟的谣言。 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便又悄咪咪地探着脑袋瞧了一眼竹亭处。 呸,谁说他家爷不喜欢女的了,这不是好的很嘛。 秦婉见又有表现的机会了,立马就窜到了傅于景的身边,一手状似体贴地拍向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利落地从怀里抽出手帕,给傅于景擦唇边的茶渍。 一连串儿麻熘的动作下来,将傅于景弄得进退两难。 活了二十来个年头,除了幼年记忆中的奶嬷嬷,这还是傅于景第一次与女子这般亲近,尤其对方还毫不掩饰对他的心思。 明明年纪尚小,却已经初见玲珑曲线的身子骨,裹挟着一阵暖香就朝他袭来,好似要往他怀里钻。 小姑娘因为俯身,垂在后背的发梢,顺着下坠的力道,轻轻扫过傅于景的胳膊。 明明还隔着几层衣裳,却像直接扫过了他的皮肤,微微的痒意,从胳膊直达到心尖儿,扫得他心尖儿都有些发颤。 秦婉的攻势太勐。 这对擅计谋权术,感情却是一张白纸的傅于景来说,着实是有些无法招架。 「秦姑娘,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傅某命侍从送你下山。」 吱吖一声,傅于景勐地站了起来,差点掀翻眼前的石桌。迎着光,还能瞧见额角细密的汗珠。 秦婉拿着帕子的手一顿,转脸瞧了眼天色。咋了呀,这太阳还这么大呢,好好的怎么就要赶她下山了。 「那我还能再来找你吗?」 小姑娘一双漂亮的眸子委屈巴巴地看过来,让傅于景拒绝的话在喉间打了一转儿,怎么也说不出口。 硬着头皮点了下头:「嗯....只是.....」 「只是如何?」 秦婉抿着唇凑近,羽扇般的长睫微眯,大有你若说出不好的话,我就让你好看的架势。 只是别再突然这么靠近了!
第27页 傅于景薄唇紧抿,觉察到她眼里的神色,心中不由得又有些失笑,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唇边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弧度,使得原本就清隽的五官更加地俊美: 「没什么,我送秦姑娘出门。另外,茶饼很好吃,多谢。」 「不用谢不用谢,你若真的想谢,可否送我一样东西?」 秦婉见他又开口夸赞,连忙笑眯眯地摆手。觉得口头上的感谢,怎么能比得上切实的表示呢。 说罢,一脸期待地看向傅于景空空如也的茶杯。 这个气息浓郁呀。 傅于景原以为她是想讨要什么赏钱珠宝,心底还浮现出了几丝失望。 谁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竟只是只普通的茶盏,虽说做工细緻,但到底也不值当什么钱,略有些诧异地开口:「这只茶盏?」 「嗯嗯嗯。」 小姑娘一脸没错地勐点头,乖巧的模样就像一只求顺毛的小兔子。 正想说这茶盏他已经用了不少时日,若是她喜欢,改天再送她一套全新的。忽而想起前两天被她拿走的木剑,心里一瞬间多了几丝明了。 轻咳了一声,耳尖悄悄爬上几丝红晕。 虽觉有些难为情,但也没有拒绝。 转瞬便移开视线,命已然上前等候的顺子,将茶盏去洗涮干净包起来。 ........ 傅于景长身而立,两侧的罗汉竹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见顺子领着秦婉下山的背影渐行渐远,这才收回了视线。 转身又回到了竹亭处,瞧见石桌上放置的一碟酥饼,眼底的笑意还未退散又添了几分。修长匀称的指节点了点酥饼上的茶叶,忽而失笑般地摇摇头。 当真是只小狐狸精。 * 「你们爷有夫人吗?或是青梅竹马?订过亲事?」 秦婉一拍脑袋,似是才想起这么一茬。 这若是有未婚妻或家室的,她就得赶紧调整作战计划。总不得做了小三是不?纵使现在来了古代,她的灵魂,总归还是接受了新时代婚姻观的洗礼的。 走在前头的顺子眼睛一眯,心道果然有戏。虽然觉得这农家的小丫头想得有些多,订没订过亲,也是轮不到她来想的。 但是私心里还是觉得他家爷得赶紧收个房里人,到时候回京再一道带上,要不然,这龙阳之好不知道还得传成这么样儿! 随即连忙笑出了一脸褶子,边走边回道:「那自是没有的,我家爷打小儿就洁身自好,至今连教导那事儿的丫鬟都没有。接下来,可就看你的造化了秦姑娘。」 说完还朝秦婉抬了抬眉头,笑得一脸荡漾。 见小姑娘眼神迷茫,似是没反应过来。顺子不由得在心里嘆了一口气,看来又是个木讷的,补充道: 「就是我家爷儿,至今都是童子之身,你若是抓住机会,以后有的你享福的。」 秦婉:??? 嗨呀,谁说古人含蓄纯情了,这车速这么勐。 她只是想藉机吸点龙气,可不想奉献自我。 第十九章 进城卖茶叶 嘴里忙说着不用再送,秦婉就朝着顺子匆匆告别,脚下生风地往家跑。 连着几天,秦婉都没再去灵璧山找傅于景刷好感。 倒不是因为心虚,而是茶园的冬茶可以采了。 因着要为明年重头戏的春茶留有足够的养分,今年的冬茶不易採摘太多,加之这批茶树新移栽过来时日尚短,的确有些瘦小,产量并不高。 秦婉估摸着,两亩地也只能採到干茶三四十斤,即鲜叶一百五十斤左右。 「哎哟,那娘俩当真是说风就是雨,那茶叶哪是那么好种的,听说还是从隔壁老李家收来的茶树,也不看看老李家朝那茶园赔了多少进去了。」 村里一位大娘挑着水桶来到了田间地头,瞧着不远处灵璧山脚上的茶园,边卸着肩头的扁担边咂舌。 田埂两边地里,都是除草撒种的几个村妇,听见她的话,抬眼朝着那边瞧。 秦家的茶园种在灵璧山的斜坡上,一道一道横着的茶树一览无余。秦家母女娘正一人一个,腰前挂一个竹筐,左右手开弓地采着茶叶。 瞧这架势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顺嘴也接了两句。 「就是,这莲笑也是的,怎么纵着这那丫头胡来,现在都不咋来地里了,我今早儿路过她那地,杂草都长出来了,往常最勤快的就属她了。」 「要我说,姑娘家还是赶紧找个人家嫁出去,再多的家产也不能这么使着劲儿糟蹋呀,这没有儿子就是不行。哎,对了,秦婉那丫头明年是不是就及笄了?」 正说得起劲儿的一个妇人,突然站直了腰,朝着旁边的地里走了两步,拿手肘捅了捅正干活的村妇。那村妇的男人也姓秦,算起来还跟秦婉有点五服以内的亲戚关系。 被问到的周桂香眼皮子掀了掀,将手里的一大把杂草甩到了田埂边,瞅了眼面前的几人,撇了撇嘴。 「是要及笄了,秦婉那丫头就比我家梅子小一个年头,月份都差不多,开春就差不多了。」 说完扫了一眼忽然面露喜色的妇女,嘴唇动了动,又添了一句:「不过我可得先说一嘴,秦莲笑可护着那丫头呢,你们要是想给她说亲,可不得挑些歪瓜裂枣,当心喜事没谈成,结了仇。」
第28页 「哎呀周妹子你想啥呢,秦婉那丫头现在不傻了,又长得这么漂亮,可不得紧着好的寻摸。对了你家梅子的婚事定了吗?」 说这话的妇人眼神闪了闪,笑出了一脸的菊花褶儿,忙拉近关系问起了周桂香闺女的婚事。 周桂香闻言,拔草的手一顿,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拍了拍手里的泥土。一句话也没回,起身就拎起箩筐往村里走。 旁边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的大娘,边举着水瓢朝地里浇水,边睨了一眼说话的村妇: 「翠香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闺女那婚事没说成,男方说是考中了廪生,暂时不考虑婚事了。要说这还是读书人金贵呢,这成了廪生,以后每月上头还发放廪食,听说都有这个数哩。」 说着还比了个手势,孙翠香闻言,两只眼珠子瞪得熘圆儿:「有这好多呢?省一点都够两个人吃了。」 「那可不,这还是眼前的,以后等他继续往上考,可不得当大官了呀!也难怪悔婚了,就像那徐达安,成婚了又咋样,考取了还不照样抛妻弃子! 要我说桂香她那闺女还算好的,至少还没嫁过去不是吗?虽说现在对名声有碍了点儿,大不了等两年再出嫁就是了。」 说话的大娘一脸的感慨,这人跟人之间还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啊,就是劳苦的命,这辈子能活成啥样儿,那是打一出生就定了的。 说着又抬头瞅了眼採茶的母女俩,嘆息着摇了摇头。 孙翠香是七八年前才嫁进秦家村的,对于十几年前那桩事不甚了解,见她主动提及,也来了几分兴致:「可不是都说徐达安.....死在外面了吗?」 话一落,那大娘将空桶放回了田埂上,拎着剩下的那只盛满水的水桶又下了地,面带嘲讽地开口: 「死什么死哦,我家男人当初可是看见他骑大马戴红花的,只是里正不让往外头说罢了。」 ....... * 「婉姐儿,娘这火行不行?」 秦婉闻言,将盛满茶叶的竹簸箕搬到了灶上,探手在锅里试了试温度,笑着点点头:「正正好,娘做饭手艺那么好,对火候的掌握自然是一绝了。」 这些日子听惯了闺女的彩虹屁,秦母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瞧着都比之前愁苦的模样年轻了几分。 轻笑了两声便从灶洞后头站起身,擦干净手,帮着把茶叶倒进了锅里。瞧着闺女因为忙碌有些红扑扑的脸蛋,嘆了口气嗔道:「你就知道哄着娘,娘对这茶叶一窍不通,也只能生生火了。」 「就算生火,娘也是火生得最好的那一个,再说,娘你这杀青的手法,不是已经很熟练了吗。」 秦婉瞧着她娘的手法也有几分惊嘆,跟她的动作差不了几分。果然什么行业都有格外天资聪慧的,她娘只要上了灶台,那就是王者。 连着又忙了两天,最后一锅的茶叶也炒制好了,等纳凉就可以装袋了。 与秦婉先前预测的差不多,两亩茶地共炒出干茶三十五斤,留了五斤自喝和送人。剩下的三十斤,第二天天不亮,就跟秦母两人,坐着村里的牛车带去了县里。 「莲笑啊,你们还真打算去卖茶叶啊?」 同车的婶子,见两人小心翼翼地护着装着茶叶的麻布袋子,那金贵的模样,生怕谁碰着了似的,撇了撇嘴。 秦莲笑一脸的莫名,这话说的,不去卖茶叶她们种茶干嘛,拿来看的吗。 秉着同村的交情,也没驳了她的面子,不咸不淡地应了句:「嗯,先去县里碰碰运气,也不一定有茶行看得上。」 「那倒是,这茶叶可不是谁都能炒得好的,看着简单,这里头的学问可不少。不过亏了也没事儿,你们不是从王翠云那里要了二十两银子吗,再不济,也还有几块上好的水田兜着底儿,够你们娘俩吃一辈子了。」 敢情这是心里酸上了。 秦婉瞧了一眼那婆娘,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应是以前跟王翠云走得近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秦莲笑瞅了她一眼也没再接话。闭着眼就开始假寐。娘俩昨夜睡得晚,今儿又起了个大早,才没得那闲工夫应付这些好口头上讨便宜的人。 索性坐着牛车,也没要多久,打个盹儿的功夫就到了灵璧县。 牛车直接停在了县里最热闹的路口,远远儿的,就瞧见了街道两旁沿路摆满的各色小摊。全都是一些成本低廉的小玩意,从吃的到用的应有尽有。 形形色色的人潮涌动,都是秦婉上辈子嚮往的烟火气。 秦婉眼里透着新奇,打车一停稳,就率先跳了下来,脚下踩的是铺得平坦整洁的青石板路。可比秦家村的村路气派宽敞多了。 这还是秦婉头一遭进城。 按耐住心里头的兴奋劲儿,转身动作轻柔地接过她娘递来的布袋,生怕里头的茶叶碰碎了。 给了驾牛车的大爷两个铜板,秦家母女俩,便一前一后地拎着茶叶袋的两头,直奔着县里最大的茶行去。 第二十章 第一桶金get 灵璧县最大的茶行为汇记茶行。 也是永州的本土茶行。灵璧县这边的掌柜的,据说还是县老爷的小舅子,在这一片儿那是当仁不让的地头蛇。 生意自然也是最好的,要问路人哪里有茶行,一准儿也是朝着汇记的方向指。 秦家母女俩也没怎么问路,打一走过转角,就瞧见了汇记茶行门前巨大的幌子,正迎着风来回飘荡,白底蓝字,绣着「茶」字。
第29页 双开的雕花大门上头,还挂着气派的匾额,还未走近就闻见里头各类的茶香。 「哎,干什么呢,这什么东西就往里搬?」 秦婉母女俩正准备进门,就被柜檯后的小二给叫停了。 那小二见两人穿着朴素,头上仅插着简陋的木簪,一瞧就不像是能消费得起他们茶行的茶叶,语气自然也没了恭敬。 秦婉闻言就立在了门边,以为是这古代规矩多,也没在意。 直接就把装着满满茶叶的布袋,放在了门外头。紧接着便解开随身背的小挎包,从里头抓了一小把用作样品的茶叶,展示给走近的小二瞧。 「这位大哥,我们是秦家村的茶农,这是才採摘的冬茶,想来问问贵店收不收茶叶。我敢保证,我们的茶叶都是一等茶。」 那小二走近了,迎着光才看清秦婉的长相,见是个嘴甜又漂亮的小姑娘,面上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将要伸手接过秦婉递过来的冬茶。 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蔑的调子:「一等茶?呵,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 话音刚落,那小二便跟被火灼了手似的,嗖的一下就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弯着腰,讨好的朝着后坊走出来的人叫了声掌柜的。 秦婉寻着声儿看过去,那掌柜的长得体阔腰圆,穿着一身绛色金边的长袍。 腰间束着条夸张的金色腰带,那腰带都被肥硕的肚子挤得下滑了一截,侧边上还坠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正随着走来的步伐来回地晃荡。 看得秦婉,都有些担心那瞧上去就很值钱的腰带,被拉下来。 这副模样当真不像茶行的掌柜,说是酒楼的老闆倒还有些让人信服。 秉着不以貌取人的想法,秦婉还是推销起了自己的茶叶: 「掌柜的,是不是一等茶,仅凭我说了也不算,不如您来品鑑品鑑?而且我这还是少见的冬茶,滋味更为醇厚,数量并不多,保管......」 秦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膘肥体壮的掌柜,张着粗壮的胳膊往外挥。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毛丫头,我这茶行是你能撒野的吗?这都是卖给大老爷们的金贵玩意,可不是你这烂树叶子。」 呵,烂树叶子? 看不起她的茶叶,就是看不起她本人。 气得秦婉差点一脚飞过去,被眼疾手快的秦母给拦了下来,连拖带拽地将人拉出了十米远。 也没忘了将茶叶带上。 秦婉鼓了鼓腮帮子,要不是赔不起医药费,还真想将那个有眼无珠的胖子揍一顿。 「这位姑娘,您有冬茶出售?」 站在一旁看了全程的周姚康,顺势走近插了一嘴。 正在查看布袋里的茶叶是否完好的秦家母女俩,寻着这道温和的男声便抬头瞧去。 是个穿着深蓝色素净长袍的中年男子。 男人蓄着修剪得整齐的唇须,眼角带着细微的笑纹,给人平添了一股亲和力。 见秦婉干脆地点了头,那男人便笑眯眯的,简单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在下姓周,是茗信茶行的掌柜的,店就在前面那条街,二位可有兴趣?」 边说边朝着已经扎紧口袋的茶叶又瞧了一眼。 秦婉注意到他的视线,心下有了几分瞭然。简单地说了几句,便直接跟着周掌柜去了茗信茶行。 相比起汇记茶行所在街道的繁华,茗信这条街倒是冷清了不少,明明不过拐弯的距离,瞧上去就差了这么多。连早食摊子都瞧不见两个。 「二位请坐,我们茗信茶行虽在你们灵璧县名声不显,却也是百年的老茶行了,二位若是去了京城,便能知晓我们茗信的名气。」 周掌柜甫一进店,就打着手势让小二去沏茶,一边态度和煦地招唿两人入座。丝毫没有因为对方仅仅是茶农而轻慢,举手投足之间也都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尊重。 「贵店是才开张不久吗?」 秦婉瞧着店里的陈列柜都很新,茶叶的种类也没有汇记的丰富。不过都按照茶叶的品种年份分类摆放。装茶叶的罐子用的还是锡罐,外观的设计也很别出心裁,一瞧就是花了心思的。 「没错,才开张不足两月,刚刚周某瞧了眼二位所带的茶叶,很有兴趣。」 秦婉往茗信茶行来的这路上,就闻到了周掌柜身上传来的浓郁茶香。 这不是单单在茶行里做掌柜,就能薰染出来的味道,应是常年与茶打交道,且懂茶的。 不然也不会,朝她们拿出这么好的毛尖来待客,秦婉可不觉得这周掌柜是个冤大头。汇记门口的偶遇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巧合,兴许这掌柜的就时常去探查「敌情」。 秦婉笑眯眯地寒暄了两句,晃了下小二刚端上来的茶。色泽清透,味香而清冽,的确是上好的毛尖。 「周掌柜,您店里这毛尖怎么卖的?」 见这小姑娘没急着给他看茶叶,反而打听起了他的茶叶的价格,微愣了一下笑眯眯地摸了下鬍鬚。 「这杯毛尖可是一等品,是周某的私藏,店里卖200文一两,若是在京城,还不止这个价。」 闻言秦婉眼中一亮,随即便干脆地拿出了用作样品的茶叶,打开推到周掌柜面前。 「您看看这茶叶,跟您的私藏相比如何?」 见周掌柜疾步上前接过茶叶,便神色认真地研究起来,半晌都没回话,秦婉也不着急。精緻的五官带着纯良无害的笑容:「周掌柜不妨去沏一壶尝尝?」
第30页 似是就等着秦婉这句话,话音刚落,就见小二拿着烧好的井水上前。 周掌柜也没假他人之手,亲自接过水壶,当场就沏起了茶。从形、色、香、味等几个方面去观察茶叶的好坏。 不过几瞬的功夫,茗信茶行就溢满了醇厚的冬茶香气。 周掌柜一杯茶下肚,似才回过神,看向秦婉的眼神带着一丝激动。这茶叶的品相、口感,完全可以进贡到宫里头了。 虽说这茶叶的品种有些普通,但瑕不掩瑜,自然的茶香完全被激发出来了。 「秦姑娘,你这制茶师傅的手艺可真是一绝。你看这样,我收你一两银子一斤,以后你们有多少茶叶我都照单全收,不过,这制茶的师傅可不能变。」 周姚康看得出来这茶叶的买卖是这小姑娘在主导,便也直接开门见山地跟她谈起了生意,自觉他这个价格已经是非常的公道了。 谁知小姑娘直接笑眯眯地摇了摇头:「周掌柜,这茶仅是第一茬,品种还没有完全改良,明年的品质还会更上一个台阶。」 说到这周掌柜就明白了,还没开口,就听小姑娘復又道:「二两银子一斤,以后我们有多少茶叶,都只出售给茗信茶行。明年的春茶,包括改良后的,也依旧是这个价格。」 即一两重的茶叶售价200文银钱,正好是这一等的毛尖的售价。 原对于周掌柜的开价,还有些激动的秦母,随着秦婉的话落,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嘶,这闺女怎么这么敢开价。 茶叶一年最多可以采四季,其中最为优质且价最高的自然当属春茶。 原想着,摆出以后也收购二人茶叶的条件,来压价的周姚康,竟被小姑娘用同一个理由反将了一军。 随即失笑地摇摇头,在心里盘算了一番,一咬牙:「行,二两就二两。」 买卖达成,两人面上都带着笑意。 周掌柜高兴当然是为了着店里的生意。 想他堂堂京城总店的大掌柜,却因为不小心冲撞了尚书之女,直接被发配到这偏远的小县城。 原还看不上这小地方的周姚康,惨遭职场滑铁卢。这边早已有了汇记茶行这个地头蛇,他自开张以来,就门可罗雀。 各种金贵的茶叶,早在京城就被分配一空了,自然轮不到他头上。 天天愁,夜夜愁,如今这意外之喜的全新优质茶叶,还仅他这儿一家。周姚康便就是抱着打出名声的想法。 待将这灵璧县的茗信分行打出名气,就能早日归京。 而秦婉,就更简单,赚钱了当然开心。 简单地又商议了一些合同细则,周掌柜便命小二取来纸笔签字画押。 虽说秦婉识字,但是无奈原身不识字,便只能装作看不懂的,同秦母听着周掌柜读了一遍。 合同的确是按照秦婉的想法拟的。 五年内,秦家所出产的茶叶,只能卖给茗信茶行,若期间秦婉自己开了茶行,则每年的供货不能少于三百斤。 三百斤的销售额就是六百两,现如今最廉价的莫过于劳动力。一两银子都够一户农家一年的开销了,就算除却今后的人工费管理费,一年的净利润怎么也有五百两。 那是原先秦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 甫一回村,秦婉母女俩大包小包的架势,就引来了村里百分百的回头率。 「这娘俩是发财了吗?买这么好些东西,哎哟这布料可不便宜哩。该不是将上次王翠云赔的钱都花完了吧?」 「哎,我听说她们今早是去县里卖茶叶的,我瞧着刚刚没见着什么茶叶,该不会还真卖出去了吧?」 秦婉两人没去关注村民的议论与猜测,拎着东西就直奔着往家去。放好新置办的家用,就拿上二十两银子携手去了里正家。 「什么?你们还要买山地?」 第二十一章 「顺子,你家爷在家吗?」…… 瞅着四方桌上的十八两银钱,秦征还有些恍惚,抽出嘴里的旱菸在桌腿上敲了敲菸灰,似是还没回过神。 莫非这娘俩当真还是吃这碗饭的? 视线从银子转向一边的茶叶罐,这是之前那丫头送来的茶叶,巴掌大的粗陶罐还原还原的摆在桌子上。 秦征凝神多望了两眼,片刻后便杵着拐杖去了灶屋烧水。他倒要看看这茶叶当真是不是这么邪乎,有没有这么金贵。 第二天晌午还未到,全村都知道,秦莲笑母女俩,一口气买下了十八亩山地。连着先前种了茶树的两亩,正好二十亩。将灵璧山脚那一片儿能种植的空地都包圆了。 倒不是在里正那里听到的八卦,而是秦婉请了同村的几个汉子去开地,一大早上那边就忙活开了。 就这么站在田间地头,远远都能瞧见那一片儿热闹的景象。 转眼就入冬了,冷空气说来就来,得趁着土还没上冻,赶紧开垦完。待培育好土壤,开春的时候便直接种茶树。 「哎,桂香,秦婉那丫头请你男人去开地,真的给工钱?」 舀着粪瓢浇地的周桂香,余光注意到凑近的孙寡妇,挑了挑眉头:「那还有假,一天可有10文钱呢。这可比在大户人家做工给的都多。婉儿那丫头说了,临时工就日结,想干得长远的就月结,每月初发钱。」 「当真?那肯定长远干下去啊!这么多钱,开垦山地多简单,不就是费些力气。」
第31页 说话的妇人叫孙薇,年纪跟周桂香差不多大,也不多才三十五六。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却因为寡妇的身份,加之又是外来人,在村里的名声并不是很好。 说起来孙寡妇来秦家村也有些年头了,二十年前战乱四起时,逃难过来的。那会儿怀着身孕,一路上瘦得四肢都几乎成了皮包骨,瞧着更是显得孕肚大得惊人,据说她相公为护着她死在路上。 或许是因为怀孕的时候受的苦太多,儿子生下来有些痴傻。如今二十了,也没有娶妻,原大伙儿还总开玩笑,让他家傻儿子平安跟秦婉凑一对。 要别说,这孙寡妇之前还真这么想过,可没成想秦婉又不傻了。 随着孙寡妇的话落,周桂香就知道她今天这主动上来搭话,是什么意思了,估摸着是想让他家那傻儿子去开地,怕是又不好意思跟秦婉那丫头提,来她这里敲边鼓了。 不过话说回来,孙平安那傻小子,傻归傻,长得倒是壮实,一身把子力气,在村里都难逢敌手,种地更是一把好手。孙寡妇名声差是差了点,将那儿子养的倒是好。 思及此,周桂香倒也没太打击她:「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这开地也就这段时间,哪还有那么多的地开,往后肯定是有其他的事儿要干。 而且那丫头也说了,还有一个什么七天的试用期还是什么的,就是能不能让你长干还不一定!再说,这人数也是有限的,她也用不上那么多人。你要是真有那心思,可得早点儿自个去问。」 说完,周桂香就挑着空粪桶走了。 孙寡妇也没嫌臭,还站在原地,踮着脚尖朝着秦婉茶园的方向张望。 待到晌午下工的时候,就瞅准了时机去找秦婉。商量着能不能让她家平安也试试,怕她瞧不上她儿子是个傻子,还绞尽脑汁想了一堆她家平安的优点。 哪知道话刚开了个头,就被秦婉打断了。 「可以啊,孙婶儿你让平安下午过来就成了,今天就按半天的工钱算,您看可以吗?」 可以可以,怎么不可以。现在入冬了,就她家那一亩三分地,要忙的地方也不多,每天都要闲出屁了。 * 「爷,回屋吗?天气转凉了。」 随着最后一个招式的收尾,候在一旁的顺子,便麻熘地上前递上热毛巾,顺便缩着脑袋,抬眸瞅了眼他家爷面无表情的脸。 这最近也不知怎的,天冷了反而不爱在书房待了。日日在这竹林外练剑,一练就是大半天。他家爷儿身体好不惧寒,可他这小身板不行啊,这山里的寒气都沁骨头。 傅于景接过毛巾擦了擦额角渗出的薄汗,往山下那处热闹的地儿瞧了眼,余光扫向傻站在一旁的顺子。见他毫无所觉,两道好看的剑眉微微皱起。 这往日就属他话最多,这两天那股机灵劲儿都哪去了。越瞧他那副傻不愣登的模样,越是觉着不顺眼。略有几分迁怒地,直接将手里的长剑丢给了他。 忙不迭上前抱住长剑的顺子,被这股力道沖得往前一个趔趄,踉跄了两下才稳住身形。一脸懵的看向自家爷,见他没再瞧自己,而是负手往山下瞧,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 搞了半天这是想关心秦姑娘家的事儿,不好意思自个儿开口呢!顺子见这些天秦姑娘没来,他家爷也没说什么,还真以为他毫不在意呢,敢情他家爷儿竟这么变扭。 心里有几分好笑,正偷着乐儿,面上倒是丝毫不敢显现出来。探着脑袋也顺着傅于景的视线,向着斜侧方的山脚瞧了两眼。 状似自言自语地咂舌:「啧,这秦姑娘当真是好大的气魄,前些天儿刚卖了茶叶,回头儿就买下了那片山地。还租了几个短工,据说开的工钱也不错,现在可是他们村的红人了。」 话落,顺子偷瞄了一眼他家爷儿的表情,见他丝毫没有反应,又接着开口: 「这地是买回来了,但是茶树可不够啊。要是撒茶种培育,这起码还得三年才能长成吧?这多浪费时间,我估摸着,秦姑娘应该还会去买一批树苗。 爷儿,您说咱们要不要给秦姑娘卖个好,去江南运一批优质茶树过来?毕竟秦姑娘先前还给咱们送了茶点,她兄长也在邢侍卫手下干事。」 傅于景耳廓动了动,掀开眼皮瞧了眼,一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的顺子:「就你多嘴。」 话落便转身朝院门走去,末了,顺着竹叶的沙沙声,又飘来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 得嘞,这八字有一撇了。 顺子抱着剑笑得一脸褶,看来这批茶树的事情他得仔细着点儿,说不定,这秦姑娘日后还真能飞上枝头。 * 秦家的茶园这些天一直在开垦,虽说秦婉没跟着一道儿挖地,但也围着茶园转儿,忙得歇不下来。 茶园的规划她早就在心里有了盘算,一垄垄的茶地,怎么排列,间距有多少,这其中都是有学问的。 等着差不多步入正轨,她才不用日日待在茶园里头。茶园那头就交给了秦顺才负责,秦顺才就是周桂香的男人,算起来秦婉还喊一声表叔。 「娘,我出去一趟,你待会送茶水别再自己搬了,让平安过来取。」 秦婉将之前多留出来的茶叶,取了两斤放在陶罐里,用木塞子仔仔细细地塞好,再用棉布将罐口扎紧。做完便探着脑袋,朝着灶屋的秦母扬声开口。
第32页 「娘晓得,你今天早些回来,晚上娘给你炖排骨汤。」 秦母听见声音,往围腰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走到窗前叮嘱道。 最近两人忙得都有些脚不沾地,婉姐儿还在长身体。往年家境不好就算了,现在有了闲钱,可不得抓紧时间补补。 秦婉顺着她娘的话,瞧了眼灶台上放的两条小排,喜滋滋地点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伙食太好,被滋补的,这些日子都觉着衣裳紧了不少。尤其是胸口,动作大点儿都觉得勒得慌。 背上小竹篓,秦婉就直奔向,前往灵璧山腰处的小径。 若不是感觉最近精力日渐不济,她都快忙忘了要去傅于景那里刷存在感了。 锤了锤酸不拉几的小腿,秦婉嘆气,药不能停啊。 「顺子,你家爷在家吗?」 第二十二章 既然她这般欢喜他,不妨如…… 秦婉刚走到竹林外,就瞧见顺子在院门口倒水。走近了还能听见,似在哼着什么不成曲的调子,瞧着颇有几分好心情。 「哟,秦姑娘您来啦?在呢,我家爷就在屋里头,要不秦姑娘您稍等会儿,先容我去通报一声?」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半下午的才提到秦姑娘呢,这位主儿就寻来了。 随即顺子笑得更是一脸的菊花褶,一对眯眯眼望着秦婉打量了一番。 啧,这小脸模子长得是当真标緻,虽还有些稚嫩,倒是瞧着顺眼。 不过话也说回来,就这么个还没完全长开的小姑娘,怎的都把京城里头那些高门贵女给挤下去了呢,他爷到底看上了什么?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寻他吧。」 若是通报后他不见她咋办,这可不行,她得赶紧给「充电」。 说完就忙不迭地进了院门。 一手还拿着木桶的顺子,见这秦姑娘这么主动,也是一脸的姨母笑。 反正他家爷这个点儿,基本都待在凉亭,总归也不会冲撞了。这般想着更是满意自己的知趣。颠了颠手里的木桶,忽而一愣。 坏了。 秦婉进了前院儿,瞧见后院儿的门关着,想了想还是礼貌性地敲了两下。见没人应答,估摸着傅于景待在书房没听见,便自行推开走了进去。 转了一圈,的确没瞧见人。 耸了耸鼻尖,嗅了两下,准确无误地往其中一扇门走去。 秦婉觉得自己都要变成狗了,全靠鼻子寻人。 刚要敲门,就听里头传来傅于景清冷悦耳的声音:「进来。」 秦婉手一顿,这人莫不是开了天眼了不成,这就知道她来了? 一手拎着茶叶罐上绑着的麻绳,一手直接覆上雕花木门,边推边笑眯眯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傅公子,我给你带了......」 自己做的茶叶。 空气瞬间静默了几瞬。 门被推开后,屋里屋外的两人都是一惊。 原以为门外来的是顺子的傅于景,正只着里衣站在黄花梨屏风前。修长匀称的指节正繫着里衣的系带,还未系好,松松垮垮地露出半个健硕的胸膛。 透亮的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墨发滑落至修长的脖颈,沿着滚动的喉结游弋了一圈,又隐秘在衣领深处。透过月白色清透的蚕丝布料,都能看到匀称漂亮,微微起伏的肌肉。 好一幅美男更衣图。 瞧得秦婉在心里连连点头,差点吹口哨。 真看不出,平日里颀长单薄的傅于景,竟有这么一副好身材。 原她还以为,对方是个需要时刻被侍从保护,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不然怎么好端端地削初学剑术时,才会用的木剑。 不过就凭这身肌肉,谁还会认为他不会武。当真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不过几个瞬息的功夫,秦婉就在心里给傅于景的身材,打了一个九十五的高分。 而惊异后堪堪回过神的傅于景,自认为飞快地,抽过搭在屏风上的外衫套上。湿漉漉的长髮都忘了抽出来,还掖在外衫里。 「冒犯了,秦姑娘,我以为……」 傅于景一张清冷出尘的脸,憋得通红,想解释又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牵强。 将秦姑娘认成顺子?这两人明明差距这般大。到底还是他行事不周,还没弄清楚,便直接将人叫了进来。 虽说他也不是没有过贴身侍女,但是若那人换成了秦婉,总觉得想想都让人觉得面红耳赤。 其实说到底全都怪顺子,倒个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你头髮这么湿不烘干会偏头疼的,现在天气转冷了。」 秦婉见他外衫都被印出水渍了,实在是别扭,便提醒道。 话落傅于景似才反应过来,忙将湿发抽出来,强自镇定地走到碳炉前的软塌坐下,手忙脚乱地开始烘发。 秦婉见他那模样,一看就没做过这事儿,笨手笨脚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忍直视。干脆取过屏风上的干毛巾,直接走上前给他擦头髮。 自她开始走近,傅于景宽阔的后背就僵成了一块石头。 耳尖的红晕慢慢顺着耳廓蔓延至脖颈,感觉到发顶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动作极其地轻柔,好似对待什么珍贵的收藏品一般。 女儿家的手劲儿的确比顺子温柔多了。 不禁让傅于景想到了幼年待他极好的奶嬷嬷,明明秦姑娘不过是位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也不知怎么就将两人联想到一起。思及此,傅于景又有些不乐意地颦起眉头。
第33页 「你怎的这么早就洗漱了。」 秦婉手指轻抚过傅于景的长髮,保养得极好的乌黑髮丝,便毫无阻碍地从指间滑落。 心中不禁艷羡咂舌,果然仔细着护养出来的头髮就是不一样,可比她的顺滑黑亮多了,也不知道用的什么髮油。 「咳,下午练剑出了薄汗,习惯沐浴。」 傅于景觉得喉头有些发痒,也不知道是屋里的炭火太足,还是小姑娘贴得有些近,只觉得后背传来火烧火燎的灼热感。 秦婉听到他的话挑挑眉,噢,原来还有点小洁癖。 正悄咪咪躲在前院的门栏处往里瞧的顺子,不禁在心里头朝秦婉竖起了个大拇指。总算是知道她哪点,是京城的贵女们拍马也赶不上的了。 脸皮啊,这秦姑娘脸皮多厚啊。 这要是别家姑娘敢这么直接往房里闯嘛?更别提里头还有个只着里衣的男人,怕不是早就尖叫着掩面跑出去了。 这位主儿倒是坦荡,直接还上前去给他家爷擦发。 啧。 * 「对了,傅公子,我带了自家产的冬茶,拿了一罐来给你尝尝。你家中若有专门放茶叶的锡罐,可以腾到那里头去,更便于保存。」 秦婉临别前站在院门口,似是想起放在他房内的茶罐,提醒道。 此时傅于景已然穿戴好,身上穿着的,也不是刚刚那件被湿发略微浸湿的外衫。 换了一件玄色的云纹缎袍,领口露出了深灰色绣纹滚边,比以往所见的月白色长袍,多了几分凌厉与侵略感。 更显得挺拔俊朗,气势更胜。 「多谢秦姑娘相赠,傅某…也没什么好回赠于姑娘的,若是不介意,可否收下这枚玉佩?」 一改先前的侷促,傅于景又恢復了以往清冷淡然的模样。 从腰间取下了一枚,雕刻着祥瑞麒麟的羊脂玉佩。玉佩通体莹白细润,日落的斜阳照过来更显得晶莹剔透,入手有温润之感,一瞧就不是凡品。 秦婉眸光发亮,喜滋滋地收下了这枚玉佩,觉得这伺候人的活计干得也挺值的。难怪那顺子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就给他擦个头髮,就得这么一块生气磅礴的玉佩。 这么浓郁的龙气,怎么说也能撑个一两月吧。 傅于景见她毫无迟疑地便收了起来,且面上喜色不似作伪,心中也安定了几分。 既然她这般欢喜他,不妨如了她的愿。 这般想着,望向秦婉的神色又深了几分。 一旁的顺子见着这玉佩,一双眯眯眼瞪得熘圆。 这么大手笔吗? 这玉佩可是他家爷从小所戴,还是先皇后的遗物。就算送人,也是该送给今后他们爷的正妃。 怎的,就这么送给了一个农村小丫头? 待跟着两人行至山下,顺子还是一脸的恍惚。 「秦姑娘,抱歉傅某只能送到这儿了。前方就是村落,若是被人瞧见,对姑娘名声有碍。」 如今两人非亲非故,行为举止已然这般亲近,早已于理不合。若是再亲自送人回家,恐会坏了姑娘家的名声。 傅于景薄唇轻抿,眸光里神色莫辨。 待她及笄后…… 秦婉一愣,瞧了眼不远处的田地,没成想今个儿下山路竟走得这般快。 闻言毫不介意地摆摆手: 「没事儿,我又不是不认得路。对了,咱们就别总是傅某、秦姑娘的了吧?听起来怪生硬的。 你比我年长,不如我唤你傅大哥?你也可以叫我婉儿或者婉婉,我二哥便唤我婉儿。」 勾搭第二步,改变对彼此的称唿。 话落便昂起小脸,笑盈盈地看向傅于景。一双明媚的双眸似是点缀着星光,不然怎么这般让人移不开眼。 傅于景似有些怔忪,静静地望向笑颜如花的小姑娘。两瓣薄唇轻抿,清冷的眼眸里透着难得的柔情。待人走后才收回视线。 一阵初冬的凉风吹过,半束起的,早已干透的墨发四下飞扬。傅于景轻轻拂下刮到颊边的髮丝,喉间呢喃出声。 婉婉。 * 一元復始,万象更新。 连着三四天的大雪,将秦家村妆点得一派银装素裹,远处的灵璧山也半藏不漏地隐在白雾中,与茫茫的天际融为了一体。 刚到晌午的点儿,秦家村的村路上除了几串浸着黄泥的脚印,已瞧不见一个人影。都各自窝在家里吃着新年的团圆饭,家境殷实些的,还买了白面包饺子。 因着今年的收成比往年都要好上一成,秦家村几乎家家户户这个年过得都不错。 而今年的新年,也是秦家母女俩,过得最温暖的一年。 屋里生着的碳火烧得旺旺的,一丝呛人的烟儿都没有。跟往年那些还没烧起来,就满屋子浓烟的劣质炭相比,可不止好了一星半点儿。 虽说这饭桌上依旧只有她们娘俩,但光从这席面上来看却一点儿也不含煳。该有的菜色一点儿都没少。 甚至比秦家外公在世时,还要来得丰盛。 照例往桌上摆了三副碗筷,母女俩一左一右坐在两侧。 秦婉看着她娘望着主位上的空碗微微出神,似是又想起了惨死的外公。心下也有些不是滋味,刚要开口逗个乐儿,就听院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第二十三章 可是,他一个前朝余党,还……
第34页 「莲笑啊,吃了吗?我来给你送点饺子。」 听着像是周桂香的声音,秦婉放下筷子套上棉袍就前去开门。 棉袍是入冬前新置办的,浅粉色的厚缎子,上头还被秦母绣了素雅的茉莉花儿。樱粉色的小立领边缝制了一圈雪白的兔毛,正好托着精緻的腮边一圈,衬得巴掌大的小脸更显得白里透红。 「周婶儿、冬梅姐,这天还下着雪呢,怎么还赶来了,快些进屋。」 一出温室,凌冽的寒风便裹挟着霜雪袭来,冻得秦婉忙缩了缩脖子,鼻尖都有些发红。 门外的秦冬梅穿着臃肿的旧棉衣,瞧着厚实其实都是老棉花,并不怎么保暖。冻得通红的双手,略有些侷促地绞着竹篮的把子。瞧见这个漂亮的表妹招唿她们进屋,还腼腆地笑了一下。 秦婉拢共也没见过秦冬梅几次,只依稀记得是个脾气很温和的姑娘。五官瞧着还算清秀,只是有些过于瘦削,就显得颧骨有些高,尤其是两边脸颊的皮肤还冻皴了,就有几分减颜色。 「还是你这屋里头暖和,这都跟七八月似的了。」 周桂香打一进屋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气惊到了,瞧着那烧得旺盛的炭炉,艷羡赞嘆的话都停不下来。比以往都活跃不少,可见今个儿她的心情很是不错。 秦母见她一脸的松快似是有喜事儿,也顺嘴问了两句。 话落周桂香脸上的笑意更是加深了几分,眼尾都印出了几道深深的笑纹,转头瞧了身后的闺女一眼,喜滋滋地道: 「是这丫头婚事儿快定下了!对方就是临县的,据说家里头条件还不错,就是年长了我家梅子几岁。不过这事儿还没往外说,想着正月里让我家那口子去临县再打听打听。」 秦母听着点点头,是该多打听打听,随即开口问道:「年长几岁啊?」 「说是开过年来正好二十八个年头。这不也没大多少嘛,大几岁好啊,大几岁会疼人。」 这话也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自我安慰,总归周桂香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秦冬梅更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摆明了是不想嫁。 只不过这自古以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儿家自己不乐意就能拒了的。 秦母自个儿就是吃了婚姻不自由的苦,见冬梅那模样,想想还是多嘴添了一句: 「其实冬梅还小,也才十六,还能在家里待个一两年。咱也不是非得守着之前的老礼,当今皇上不是还提倡女儿家晚些出嫁嘛,要我说这新朝就该守新礼,老皇帝说的一点也没差。 再说,这嫁女嫁女,一嫁出去了,过得是苦是乐你可就瞧不见了。」 这都28了才娶亲,别是有什么隐疾吧,说不准还是做填房。 秦母说完瞅了眼有些动容的周桂香,走到灶屋多拿了两副碗筷出来。 被秦母最后一句话砸得还有些怔忪的周桂香,见她摆了新碗筷上桌,忙摆手道: 「我就是来送饺子的,可不在你这吃,梅子她爸还在家里等着呢!这冬日里也没地种,多亏你们给了他份活干!看我这来的不赶巧的,你们都还没吃!」 说着就赶紧朝着眼眶泛红的秦冬梅招了招手,临到门口又顿了一瞬,转头道:「莲笑你说的没错,这婚事的确要好好考虑,行了,我们娘俩就先走了!」 话落两人又裹着风雪往家走。 堂屋的门一关,暖洋洋的屋子里就又剩了秦婉母女俩。 秦婉瞧了眼若有所思的娘亲,上前亲昵地挽起她的胳膊,讨巧卖乖:「娘莫不是在想我今后的婚事?」 闻言,秦母嗔了她一下,好笑地上手刮向秦婉挺翘的鼻尖:「你也不害臊,开春你就及笄了,可不得再将这些话挂在嘴边了。 娘啊,这辈子都没本事,自己的事都没过明白,可不能再管你的婚事。你以后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娘就能给你做个参考。 娘只想你平安喜乐,一辈子都这般无忧无虑。」 * 冬日里白天短,申时一过,天就全黑了。 向来早睡早起的秦母,今天许是有心事儿,歇得更早。 整个小院儿,就秦婉的屋子里头还亮着油灯。 小姑娘此时半靠在床榻上,望着手里的玉佩微微发呆。上头萦绕的生气还很浓郁,比她想像的充盈得多。 前些日子刚进腊月里,傅于景就离开了秦家村,说是归家过年。 可是,他一个前朝余党,还有家吗? 秦婉不禁皱起眉头,纤细的小身板又往被窝里滑了两寸,望着厚实的帐顶微微发呆。 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虽然并不富裕,但是好歹国泰民安。若是今后再发起战乱,秦家村的老小又该何去何从。 可他身怀龙气,以后註定是要走上高位的,除非他自己不愿。 可是那可能吗?好端端的来他们秦家村隐居,行事又这般神秘,瞧着就不像是安分的主儿。 恐怕,就连灵璧县的县令都在他的势力范围之下,不然怎么刚来的时候就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现如今她那个傻二哥也去了他手底下干事,若是今后真开战,他二哥那条小命都还不够炮灰的。 悠悠地嘆了口气,秦婉将玉佩举到眼前,即便烛火昏黄,也挡不住玉佩清透的光泽。 随手一个玉佩质地都这般好。
第35页 秦婉撇了撇嘴,这前朝果然有钱,真是丝毫不愧那么重的赋税徭役。 夜色渐深,天边还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夜幕里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贺岁新一年的到来,祈愿新年耕作依旧丰收。 秦婉家人口少,正儿八经算亲戚的也就是秦征大爷爷一家,拜完年秦婉就抽空去了山脚下那老爷子那里。 一个冬天过去,虽说两人关系没那么生硬了,但也说不上有多亲密,至今秦婉也只知道那老爷子姓郑,单名一个忠。 越往山边走,地上的积雪越厚。秦婉穿着秦母缝制的羊毛毡靴,加高的靴筒直接护到脚踝上头,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冷。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秦婉还未走近,远远就瞧见郑忠手里拿着长篙站在木墩子上,正费劲地除着屋顶的积雪。那木墩底部削得也不平整,随着动作还来回地晃悠,瞧着还怪让人提心弔胆的。 「您这是玩杂耍呢?」 秦婉加快了脚步,将她娘包的饺子放在了门口的柴火堆上,作势就要上前扶老爷子下来,自己上场。 结果被老爷子不满地一手挥开,语气里满是不屑:「看不起人?我身子骨还硬朗得很,要不是穿得太厚,我都能上屋顶扫雪!」 秦婉:...... 得,这老爷子还是这么好吹牛。 不让她帮忙,小姑娘只得搓了搓手,候在一边等着对方除好雪。 半晌过后,老爷子踮着脚瞧了瞧已经没什么积雪了,摸了摸鬍鬚满意地下了木墩。将手里的竹篙靠在墙边,瞧见柴火堆上的竹篮,向秦婉挑眉:「怎么,又来收买我这个老头子了?」 秦婉闻言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您这说话真不中听,我能收买你什么?教我种茶?还是制茶?」 郑忠一噎,花白的长鬍鬚气得翘起,转身两手背后就气唿唿地进了屋:「我说话不中听,你说话就好听了?小小年纪,一点都不懂得尊老爱幼。」 秦婉:…… 我两辈子加起来都三百多岁了,谁尊谁啊。 鼓了鼓腮帮子,拎起柴火堆上的竹篮跟着进了屋,见老爷子在沏自己上次送的茶叶,得意地挑了挑眉。 余光注意到小姑娘表情的郑忠,倒茶的手指僵了僵,哼道:「这制茶的手艺就是再好,那也不可骄傲自满,可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头子我闲来无事,明年开春想找点事做,咳,听说你那茶园还缺人?」 秦婉闻言,心中窃喜,面上倒是装作一派深思熟虑:「这个吗,好像缺吧?容我先考虑一下,到时候再答覆您。」 「哼!小丫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哈哈哈……」 * 京城,三皇子府。 「殿下,这太子也太过分了,昨儿宴席上给您难堪,今儿还直接往咱们府上送购茶清单。这是把咱们当什么了?採买司嘛?简直太过分了!」 为首的大太监随着话落,用力地将手里的一卷宣纸执在地上。 冗长的宣纸卷顺着力道,在光可鑑人的地砖上滚了一圈,露出了密密麻麻的茶叶採购类目。皆是列举了谁谁谁要多少斤,无不是明面上就与东宫交好的。 第二十四章 傅于景:银钱从我私帐上出…… 坐在主位上的清隽男子,身姿修长挺拔,穿着一身素净的玄色轻裘,两肩跟领口着紫貂毛滚边。白皙匀称的指节正有节奏地,摩挲着面前的茶盏沿口。 似是对大太监的话毫不在意,只垂眸一派认真地观察着白玉茶盏里的茶叶。根根竖立悬浮在清透的茶水之中,时沉时浮。当真是一杯不逊色于江南出产的好茶。 復又端起茶盏举到唇边轻含了一口。唇齿之间满是茶叶原生的清香,去除了苦涩的口感,比往年宫里赐的春茶又多了一丝醇润。 「我给父皇献茶是觉得这茶好,太子殿下如今这般迫不及待的求购,不也正说明这一点。再者,不过是採购茶叶而已,既然太子殿下有这个需求,满足他就是了。」 首座的男子话落便抬起了头,长眉入鬓鼻樑高挺,如墨般深邃的眼瞳似是一汪深潭,平静无波却让人瞧不透彻。正是离开秦家村,并告知秦婉归家过年的傅于景。 傅于景转了转手里的茶杯,还没等下首的顺子再开口,復又问道:「往年,宫里採购的江南最好的春茶,是多少钱一斤?」 顺子穿着一等的太监服,头戴黑色钢叉帽,闻言毫不迟疑地立马接口道:「回殿下的话,最为稀罕的特等茶叶是20两一斤。」 傅于景点了点头,面上神色一派怡然,好似只是在跟贴身侍从拉家常:「嗯,那就给太子殿下报21两的价格,先将採购单上所需的金额清点好,明儿一早就送去东宫,待收到帐了咱们再替他採买。」 顺子闻言勐地抬起头,一双眯眯眼亮得出奇,喜滋滋地就领了命。 心里咂摸着,还是他家爷儿主意正。这银子自个儿非要往咱们兜里跑,哪有不要的道理。就这么一长熘儿的单子,少说也得让太子肉疼一下。 傅于景观他那模样就知道心里在盘算什么,略带嫌弃的收回了视线。瞧见手里的茶杯见了底儿,才有些不捨得放下。 「给秦姑娘的茶株种安排的如何?」 顺子一愣,这还惦记着呢。
第36页 忙恭敬垂首:「早就叮嘱下去了,选的是最适合秦家村的环境种植的品种,一亩地可种一千株,一共八千两百株茶树,多出来的两百株是防于耗损。」 「嗯,尚可,过了十五就送去吧,银钱从我私帐上出。」 * 正月未过,秦家村还覆着积雪,茶园里也动不了工。为了不虚度时光,秦婉开始央着郑忠来家里教她们娘俩习字。 往后生意做起来,不识字当真有些捉襟见肘,所以学识字这项任务,还是得赶紧安排到明面上来。 连着半个月的教学,秦婉已经能「识得」不少的常用字,日常的阅读基本无碍。可以说是进步神速,就连郑忠都对她赞不绝口,连声夸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以至于教起识字来更是卖力,除了五谷轮迴,都不让人离开桌子。势必要将本就为数不多的平生所学,倾筐倒庋。 伪天才秦婉被夸得毫不心虚,面上带着纯良无害的笑容,不动神色地捂紧了胳膊肘下爪爬似的字迹。 这认字跟写字果真不是一回事儿。 「郑老,您干脆跟我们一起住吧?我上次见您那茅草屋泥墙都要开裂了,根本抵不住寒风。」 望着院门口甩着袖子要归家的郑忠,秦婉琢磨了半天还是开了口。 反正她家的西厢房还空着,离她们娘俩住的地方也隔了点儿距离,多住一个人也不碍事。这老爷子脾气怪是怪了点,但是品性却很好,就是个好面子的老傲娇,跟她娘现在相处得也很愉快。 嗯,至少不像对她一样总吹鬍子瞪眼。 郑忠闻言跨出门槛的脚一顿,垂着头瞧不清神色。正待秦婉将要再开口,老爷子宽袖一甩便抬起了头,一脸不乐意的朝秦婉俩人摆手。 嗓门都比平日高了几个分贝:「怎么抵不住了?这都开春了,还冷什么哦!你送的那些炭我都还没用完!再说,我一个糟老头子非亲非故地住你们家像什么事儿!小丫头就是不懂事,莲笑你得多教育教育她! 行了,我回去了,不用你们送,老头子我正好消消食,今晚一个不留神又吃多了。」 话落,就头也不回地往灵璧山的方向走,嘴里还哼着没听过的调子。 秦婉噘了噘嘴瞧了她娘一眼,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秦母也无奈,老人往后年纪再大些,身边又没有子女承欢膝下,独居其实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无奈郑老不仅年纪大,脾气更大。 只得等着开春茶园赢了利,将郑老应得的那份给他,先拿去修葺一下屋子。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半月之后正式迈入农历二月。 屋顶上积雪也早已融化,正顺着瓦檐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春日的朝阳升起,暖洋洋的光线沖淡了空气里的寒意,照得田地里被雪水浸湿的土壤一片金亮的光泽。 也因着今年的一场大雪,地里的土壤格外地肥沃。 原以为开春后会回秦家村的傅于景,到了二月中旬都没有见到人影。不过秦婉却收到了他派人送来的茶树苗。 清晨,田埂边的草芽上还挂着颤巍巍的露珠。 秦婉在房里就听到了村里一派的热闹,还有很少见的阵阵马蹄响。 「婉儿,婉儿快出来,茶树送到了!」 院门外头传来了秦二哥急促的拍门声。秦婉竖起耳朵听清楚他说的话,便将正在清点的银钱,一併塞进了旁边的钱袋子,收紧束口揣进怀里就前去开门。 「多少钱啊二哥?买到三千株了?」 待她一拉开院门,就瞧见门口围了不少村民,站在前头的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估摸着是来运送茶株的。 为首的那人听见秦婉的话,笑了两声。 秦婉闻声转头看去,男子中等身高,体型偏瘦,不过面色白净清秀,就是瞧着不太像是茶园里干体力活的农夫。 那人见秦婉看过来,恭敬地拱了拱手,笑着摇头:「哪里是三千株哟秦姑娘,不多不少可正好八千两百株,咱们可都给您运过来了,马车就在你们村路上停着呢。不过其中恐怕有些折损,得劳烦您自个儿清点了。」 也不知这顺子爷怎么就给他安排了这么个差事,天寒地冻得差点没将他折在路上。这般想着,小太监便又打了个喷嚏。 尖细的嗓音听得秦婉一愣,八千株? 一脸震惊的看向秦二哥。 这么多株她哪能付得起啊!她的银钱可只够买三千株。 接收到小妹信号的秦二哥,忙安抚道:「多了就多了,全部种上也好,银子的事二哥帮你想办法。」 「银子?什么银子?用不着你们出钱,秦姑娘您收了就行。咱们这还得赶回去復命,这茶株您看是卸在哪儿?」 待领着人去茶园卸货的时候,秦婉这才看清这壮观的车队。 八千多株三年的茶树,几十驾马车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他们村路上,简直比过大年还要热闹。 秦婉一瞧这手笔,就知道铁定不是秦二哥能托人办成的事儿。还用这么优良的马匹运送,他们村可连匹小马驹都没有。 挑眉冲着秦二哥使了个眼神,后者摸了摸鼻子跟了上来,两人避开来灵璧山瞧热闹的人群,就站在山边的田埂上。 「不要钱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可不信这天上还有掉馅饼的好事,活了三百多年都没瞧见过。
第37页 秦二哥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原先没跟你说,是顺子哥叮嘱的!我就跟他们说了你想买三千株茶树。 没成想这到手直接翻了一番还多!我估摸着,人家肯定是计算了婉儿你茶园的容纳量。至于这不要钱,我也是刚刚跟你一道才知晓的!」 八千株茶树可不便宜,他们不要钱,还能要啥? 思及此,秦二哥缓缓转过头,瞧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脸若有所思的妹妹,眸光渐深。 除了有点儿呆,有点儿矮,还有点儿凶以外,倒是挑不出什么缺点了。 顺子? 秦婉眯了眯眼,转而瞪向一旁傻盯着他瞧的秦二哥。 敢情你当初信誓旦旦地一手包揽下来,说有办法弄到江南的茶株。 这个办法就是交给傅于景? 第二十五章 及笄礼后,黑衣男子夜闯闺…… 「秦姑娘,这茶株给您卸好了,咱们可就先走了。」 八千多棵茶树都被运上了耕耘好的空茶地里,一帮人又驾着车回了村路上。为首那白面男子看见秦婉,便跳下车拱手朝她告别。 一旁的秦母见状,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准备好的钱袋子,两步上前作势要塞给他们买酒吃。 小太监见状忙退后两步摆手推拒。这一家子过得都这么苦了他还拿赏钱,被顺子爷知道了,可不得被扒下一层皮。 咂摸了两下嘴,瞅了一眼秦母装茶的陶壶道:「您家若是还有多余的茶叶的话,可否赠我两斤?」 这茶当真是好,这般囫囵地泡,味道竟也不差。 秦婉扬眉浅笑,说了句稍等就折回了院子。 先前自己茶园留的冬茶,边送边吃的早就吃完了,最近吃的茶都是入冬后新采的那批野山茶。 回灶屋拿出罐子掂量了一下,约莫也就剩了两斤多。摸出个小一点儿的陶罐,连着布袋都拎了出来塞进去。 「还劳烦您将这信带给顺子。」 待那为首之人接过陶罐,秦婉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 虽不知面前这人是什么样儿的身份,但是能被派来送茶树,且还知晓她的姓氏,就算是接触不到傅于景,那肯定是知道顺子的。 果然秦婉话落,小太监眼前就是一亮,瞧着没署名的信封,笑眯眯地就将信收入了怀中。他又不傻,顺子爷代表的是谁他心里可跟明镜儿似的。 含着笑又瞧了瞧小姑娘的模样,心里咂摸出味了,看来这趟的确是个好差事。 嘿嘿笑了两声就扬了扬手启程。 待哨声响起,整齐的车队又阵势浩大地依次驶离了秦家村。鲜少有马车经过的村路上,都压出了深深的车轮跟马蹄印。 即便车队的屁股都瞧不见了,也不妨碍村民两手插兜地依旧探着脑袋张望。 村里的一些年轻力壮的汉子,转头瞧见不远处的茶园上还堆放着高耸的茶树,心里盘算上了。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快步就走到秦婉跟前。 「婉丫头啊,你这茶树得赶紧种下吧?我估摸着还要不少人种,你瞧瞧我行不行?我种地可是一把好手。」 「对对,还有我,秦婉你缺人手可别忘了你张叔。」 像是起了个头儿,转眼儿秦婉就被村里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有不少婶子大娘也在垫着脚问,生怕自己落后了。 瞧着自家娇小的妹子被人群堵得只能瞧见一个脑门,回过神的秦二哥连忙扯着嗓门喊:「要干活的都到我这来登记,名额有限先到先得!晚了可就不要了!」 * 四月十九,是秦婉的及笄礼。 农家女孩的及笄礼并不像大户人家那般讲究,来观礼的基本都是本村的村民。 因着秦婉家就母女两口人,开礼致辞的是秦婉的大舅秦祥礼。 「婉儿,待会儿我先出去,你在我后头出来。行完礼后,就面向西坐在笄席上,然后我来给你梳头。」 秦冬梅抬手摸了摸秦婉柔顺的长髮,凑近她耳边,温言细语地小心叮嘱。因着前些天来帮秦婉采春茶,年纪相仿的两人接触几次后,倒是迅速交好起来。如今秦婉及笄礼的贊者也是请的秦冬梅。 秦婉瞧着秦冬梅有些紧张的模样,好笑地点点头,反而开口安慰她莫要紧张。明明是她的及笄礼,怎么大伙儿瞧上去比她还紧张,昨夜娘亲就连着嘱咐了她好几遍。 待一整套及笄礼流程走完,按照元晋朝的习俗,便是宴请宾客。 往年秦家村的姑娘及笄,倒从没有摆过宴席。虽说只是在院子里摆上几张桌子,但想要席面好看,也得花上不少银钱。 自家都勉强混个温饱,哪还有那些闲钱摆宴。 不过今年因为秦家包了山地种茶园,家景倒是改善了不少。初春那批茶树也是请的村里人种植,再过三月就可以采第一茬的茶叶了。 正好也是借着秦婉的及笄礼,答谢一下村民。礼成后便通知之前干活的汉子过来吃席。 也该寻摸一下愿意长期在茶园干活的乡亲,目前常驻的员工除了秦冬梅的爹,就只有郑忠老爷子跟孙寡妇的儿子孙平安。毕竟大家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种地才是最靠谱的。 「秦姑娘,可真是少年有为啊,周某当真想不到你竟还未及笄。」 因着前些天来收购茶叶,顺势便被秦母邀请来的周姚康,甫一进院门就笑得一脸和煦。先前秦婉大多时候为了方便,都是随手绾一个髮髻,也因着插了木簪倒是让他估错了小姑娘的年纪。
第38页 「周掌柜谬赞了,我先前听说您要去沧州收茶,还以为无法来吃这顿薄酒。」 秦婉嘴角含着笑,朝他行了一礼。 谁知话落周掌柜便是一脸的后怕,脸上时常挂着的温和笑容都隐去了不少,看了眼四周没人瞧这边,便压低声音道: 「可不能去沧州了,那边有前朝余孽肆虐,听说还杀了当地的几个官员,嚣张着呢。你也记着别往那头跑,这灵璧县离沧州也不远,哎,这要是真造反,咱们的好日子恐怕也没得过了。」 说完还悠悠地嘆了口气。周姚康也是想着这小姑娘给他们茶行带来了难得的好茶,便抽空前来给她透个底儿,别哪天不赶巧去了沧州。 秦婉神情一怔,面上的表情都有片刻的凝滞,拢在袖下的双手勐然攥紧。 沧州?先前傅于景带着他二哥去的就是沧州。 若他的大本营是在沧州,这倒也能理解为什么要隐居在他们秦家村。 接下来的宴客秦婉都有些不在状态,好在待客也不需要她一个女儿家做什么。 有个能言善道的秦二哥,加之又有大舅妈跟周桂香帮忙,秦婉娘俩的活计倒是轻省不少。 待宴席结束,也已经敲定好了往后茶园的长工名单。 加上秦冬梅她爹秦顺才跟平安,正好五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主要负责茶园的日常维护,除却茶叶上市的时节,茶园平日里其实并不是很忙,十亩茶地五个人绰绰有余了。 「二哥,傅大....傅公子有没有说何时回村?」 秦婉手上刷着碗,状似无意的问起了旁边收拾着桌椅板凳的秦二哥。 这事儿秦二哥其实也正苦恼着呢,先前说好开春后回来的邢大哥也没了音讯。 将桌子靠墙摆好,秦二哥凝眉道:「这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大人物的事情那么多,我们哪想得到。」 秦婉抿了抿唇,他该不是真去造反了吧。 越想秦婉越是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碗碟全部过一遍水就装进了竹篮里。 夜间,秦婉躺在榻上,习惯性地从枕头下摸出玉佩。 上面充盈的生气已经随着每日的吸收,消耗了一大半。想到许久未见的傅于景,秦婉只得将心口的那团烦闷,当做是往后蹭不到龙气的焦虑。 周掌柜说的是否属实,秦婉也不知道,但就以周掌柜白日里小心翼翼的神色来看,沧州八成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儿。 傅于景至今未归,是否也是因为此事? 秦婉又翻了一个身,摸了摸玉佩上栩栩如生的麒麟嘆了口气。掀开薄被起身,想去打开窗户透透气。 谁知窗户刚启开了一条缝,空气中就飘来一丝血腥气,正争先恐后地顺着缝隙往屋子里钻。 秦婉推窗的手指一顿,抿了抿唇,装作毫无所觉地缓缓收拢五指,改为捏住窗户上的把手,勐然将窗户拉死。 待她还没插上窗闩,便有一股外力极为迅速地从外将窗户拉开。 随即秦婉眼前便是一花。 紧接着,昏黄的油灯下,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就跳了进来。 第二十六章 「婉婉别怕,是我。」…… 更深露重,烛火摇曳。 秦婉尚未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模样,便飞速地往后一转身,衣摆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一手护着仅着里衣的前胸,一手迅速地抓过桌子上的茶杯,用力往窗口的方向勐地砸过去。 男子似是毫无防备,直接被砸个正着。唇边溢出了一丝闷哼声,随即,便瞧那黑影扬手接过了将要坠地的茶杯。 这道略带熟悉的声线,像是给秦婉提了个醒儿,这才让她注意到房间里充斥的熟悉气息。 拎起茶壶准备砸第二下的手瞬间就是一顿,一秒的迟疑,便失去了茶壶执出去的最佳时机。下一瞬就被迅速上前的男子抱了个满怀。 男人怀中微凉,似带着寒气,让四月中下旬只着了轻薄里衣的秦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待她还没开口,浓重的铁锈味便直往秦婉的鼻腔里钻,熏得小姑娘胃里一阵翻涌。 「婉婉别怕,是我。」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虽然有气无力又略带沙哑,却还是让秦婉立即确定。 「傅大哥?」 许是这血腥气太过霸道,倒让她第一时间没注意到他身上的龙气。 紧绷的身体不由得松懈下来,软乎乎的女儿香好似柔弱无骨,被男人牢牢地固定在胸口。近到彼此的心跳声似乎都变得格外的响亮,喷洒在秦婉发顶的唿吸也少了以往的泰然自若。 「傅大哥?」 秦婉又叫了一遍,话落便上手想要将男人推离。只是双手刚一触及到他的腰腹,便是满手黏腻温湿的触感。男人随即嘶了一声。 「你受伤了,让我帮你看看吧?」 鼻尖萦绕的血腥气不容忽视,头顶的唿吸似乎也在逐渐加重。秦婉当即便顾不得其他,直接将人连拖带架地安置到了自己的床榻上。 女孩纤腰处的手扣得格外地紧,秦婉挣脱不开。 只得仰着小脸奋力地去看他的脸,缓声与他打着商量:「傅大哥,让我给你看看伤口,你先松开力道好不好?」 男人双目紧闭,似是昏睡了过去,却又好似真的听到了秦婉的话,紧紧箍在腰间的胳膊当真松了几分。
第39页 一恢復自由,秦婉立即加了一盏油灯,将两盏灯拿近。便开始察看傅于景的伤势。 这光线一明了,秦婉这才发现他穿的哪是黑衣。根本就是被血染红又干涸发乌的血衣,若不是下摆那处没有被血污染到,露出了原本的浅色布料,秦婉还当真以为是黑衣。 压下心里的震惊,秦婉觉得自己的手都有些颤抖。顾不得自己胡思乱想,连忙起身去灶屋将炭炉上的温开水拿进屋里,就着摇曳的烛火,开始给傅于景脱身上的血衣。 因为不知道他的伤势到底如何,不敢大力拉拽,只得用剪刀将衣服剪开。 期间傅于景睁开过一次眼,许是见到面前之人是秦婉,又放心地闭起双眼将自己交给她。 见他这般信任自己的模样,秦婉心中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这才认识多久,就这般不拿她当外人,也不怕她将他举报给朝廷。这反贼的头目肯定能换不少赏钱不是。 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集中精力。待漏出傅于景里头月白色的里衣,秦婉提着的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里衣没染血,那外袍上的血就是别人的。 待秦婉给他检查好,发现除了腰腹处有一刀剑伤,旁处倒没有什么伤痕。这下彻底松了一口气。 仔细地用温毛巾擦拭干净伤口四周。应是横向划的,伤口不致命,但是失血过多,估摸也是这个原因导致昏睡不醒。 她也不会医术,只得将伤口的血先止住,用着农村的土方法大致地包扎了一下。 待一切收拾好,秦婉将剪下来的血衣都放进了木盆里。 瞅了眼还在昏睡的傅于景。身高腿长的,直接就占了她大半个床榻。秦婉无语地鼓了鼓腮帮子,这受伤了来她们家干嘛,她又不懂得治病救人。 该不是天黑跑错路了吧。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秦婉低头瞧见自己的衣服也被沾上了不少血迹,乌红红的一大片儿,还怪渗人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血,弄得没有洁癖的秦婉都不由得有些反胃,连忙拿上衣服去了沐浴间。 待她简单的洗漱好回来的时候,傅于景已经醒了,正半支着身子,一脸懵懂的看向她放在枕边的玉佩。 「你醒啦?要喝水吗?你的伤势我只简单地处理了一下,等天亮肯定要重新包扎的。」 秦婉披散着头髮,发梢还有些湿气,端着手上刚烧的一壶开水放在了桌子上。 「秦姑娘?我.....真是抱歉贸然打扰,我这就走....」 秦婉的声音似是拉回了傅于景的思绪,男人看向这边的凤目都透着难为情,说着便要挣扎着起身。掀开被子却发现自己仅着里衣,腰腹处的位置还被剪掉了一大块,露出了包扎得异常笨拙的伤处。 很明显这一切都是面前的小姑娘做的,思及此,傅于景的耳尖勐然涨红,手速飞快地又将薄被又盖了回去。 鼻尖那股一直萦绕的淡淡茶香,原来真的不是他的梦境。 秦婉见他那一副小媳妇的模样,玩味地挑了挑眉。 还秦姑娘? 跳进来的时候不还搂着她喊婉婉。男人的嘴当真是骗人的鬼。 收了想吐槽的心思,将倒好的热茶递给傅于景,脸上挂着浅笑:「傅大哥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这黑灯瞎火的,你还受着伤,若是晕在路上可就不好了。」 见他还有些不敢回视的模样,秦婉直接上手将茶杯塞给了他。顺便将男人昏睡时,右手还死死抓着的另一只茶杯给拿了出来。似是才反应过来的傅于景,见状连忙松了手。 这茶杯还是他跳进来时,小姑娘砸他的,当真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了。 一杯热茶下肚,傅于景也不知如何开口。想到这是小姑娘的闺房,他就觉得这被窝灼人地疼,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置。 恨不得立即就从床上跳下来,但是这衣不蔽体的模样当真是不好见人。 就算是两情相悦,这进展着实是有些唐突了。 傅于景匀称修长的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外壁。只觉得空气都有些黏稠了,明明才是四月的天,却好像迈入了炎炎盛夏。 仿佛再加一把火,空气都能点燃了。 喉结滚动,只得盼着邢城早日找到这里。 傅于景清了清嗓子闲扯道:「傅某若没记错的话,今天是秦姑娘的及笄礼?」 「没错,今日后,婉儿就可谈婚论嫁了。」 秦婉坐在桌前,一手掩面略带羞涩地盈盈一笑。见他那副明明很紧张,却非要装作无所谓的淡定模样,秦婉故意这般拿他逗趣。 果然话落傅于景就是一怔,随即捂着胸口开始剧烈地咳嗽。瞧得一旁的秦婉颇有些坏心眼地偷笑。 当真想不到这人竟这般纯情。 「婉儿?你房里是什么动静?灶屋的炉子怎么还在烧着?」 外间突然传来了秦母起夜的说话声,随着话音一起传来的,是秦母越走越近的脚步声。 猝不及防的插曲,让房内的两人瞬间就是一僵,秦婉的笑容挂在嘴角还没完全收回,便一脸惊恐地看向刚刚未插上的门闩。 刚想跑去重新插上,就听到秦母的脚步又近了两步,似是已经离门不远。若是这时候去插上,肯定会传来响动,到时候更是不好解释。 慌不择路的秦婉,只得迅速将傅于景装着血衣的木盆踢到床下,勐然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第40页 一手毫不客气地将傅于景的脑袋往被子里按,一边脸向外侧躺下,妄想用自己的小身板,牢牢地挡住傅于景高大的身形。 「你怎么不说话婉儿?出什么事了?」 见自家闺女的房里还亮着光,半天却没有回应,秦莲笑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莫不是摔倒了? 这般想着脚下更是加快了几分,转瞬就到了秦婉门前。 第二十七章 宣示主权不成竟反被调戏。…… 秦莲笑一手就搭在门板上,刚要用力,就听里边传来了闺女有些磕绊的声音。 「娘.....我没事儿,就是晚上吃得有些....有些油腻想喝水,这会儿就要睡了!娘你也赶紧睡吧!」 说完就提起一口气,飞速地吹灭了两盏油灯。 秦莲笑将将推开一条门缝,就见屋内的光灭了。听到闺女说要入睡,知晓她没事,也歇了再进去的心思。随即拉好木门,又站在门外叮嘱了两句,就转身回了房间。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秦婉快跳到嗓子眼儿的那颗心,这才落回了肚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吓死我了,差点就被娘发现了。」 被小姑娘手法粗鲁地按进被窝里的傅于景,背部紧贴着墙壁闭目屏气,丝毫不敢触碰到秦婉的身体,心中默念君子之道。 待听见秦母远去的脚步声,便立刻从被窝里探出上身,右手轻捂住有些撕裂的伤口,一声不吭。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小姑娘小巧莹白的耳垂。随着说话间脸颊还上下鼓动,透露出一丝娇憨。虽说有时言辞着实有些过于大胆,不过到底还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 「这般不能被她知晓?」 傅于景喉间滚动,压下心底的燥意。 见她这般害怕,有心想逗弄两句。不过小姑娘语气中,带着的那股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傅于景心中颇有些怪异。 好似他这般见不得人一样。 「那当然了,被她误会可就惨了。」 小姑娘理所当然地鼓了鼓腮帮子,松口气般地仰躺在床榻上,黑暗中还能看见床脚处的被褥晃动了两下。丝毫没觉得两人如今同塌而卧的情形,有多么的不合适。 「误会?」 傅于景舌尖抵了抵后槽牙,眯起眼。 误会什么?自他赠出那枚玉佩,便是他傅于景给她的承诺。两人的关系虽说没有拿到明面上,但在他心底,秦婉早晚是他的女孩儿。就算是被秦母发现了,两人的关系也是不争的事实。 何来的什么误会。 秦婉丝毫没觉察到傅于景的这两个字里,所蕴藏的危险气息。 满心满眼都被周身充斥的浓郁生气所吸引,甚至明显的感受到了自己的神魂在逐渐凝实,似乎已经到达了某个临界点。 秦婉舒服地舒展了双腿,不同于以往只是吸收龙气后短暂的充盈,而是切身实地地感受到了,不会消散的那种凝实。 她的神魂终于要修復了! 秦婉一双桃花眼在黑夜中亮得惊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就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而不是只能靠着吸取别人身上的龙气来维持日常的生活。 沉浸在巨大喜悦之中的秦婉,丝毫没有察觉身边越来越低的气压,只以为今晚气温有些低,不自觉地蜷了蜷被子。 在拉被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旁边傅于景温热的身体,指尖一顿,勐然便缩了回来。 反应过来的秦婉讪笑了两声,忙不迭地就要下床。 幸好此刻光线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月光,瞧不清傅于景的神情。不然他指定又要蹙眉,一副于礼不合的正人君子模样。 好在如今她的神魂已然将要完全恢復,再也不用去想方设法地去接近傅于景,蹭取他身上的龙气。 思及此,秦婉眸光闪了闪,就着暗淡的月光点燃了一盏油灯。过河拆桥地想到自己前段时间的打扰,貌似还当真有些过意不去。 便异常体贴的开了口:「傅大哥,对于前段时间的打扰,的确太过冒昧。所以我决定改邪归正,保证以后你的生活里绝对不会再出现我的身......」 秦婉的话还未说完,便只见榻上那人面上蕴着怒气,身手极快的直接箍上秦婉的细腰。一个天旋地转,就将小姑娘又带回了床榻之上。 转瞬一具滚烫的身躯便覆了上来,就像一块巨石,直接将小姑娘给压了个严实,两只皓白细腕也被那人一手掌握。 「你.......」 秦婉惊异得小口微张,不明白这人好端端的突然动什么手,不怕伤口撕裂吗?就她那个菜鸡包扎手法,对伤口根本起不到什么保护的作用。 想着让他注意些别又流血了,她才刚换的床单。 结果将要出口的话刚冒出一个字,便直接被两瓣微凉的薄唇堵了回来,唇间只溢出一丝闷哼。 秦婉瞳孔紧缩,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呆愣愣地被动承受。可这傅于景技术的确有够烂的,活这么大接吻都不会,只知道毫无章法的啃噬,牙齿磕的秦婉只觉得嘴唇生疼。 亲就亲吧,你咬什么咬。 秦婉气急,握起小拳头死命地捶打傅于景的胸口。 无奈这人就跟铜墙铁壁似的,让她根本撼动不了一丝一毫,甚至腰间的大手还越箍越紧。秉着为了能让自己好受些,秦婉努力回想着上辈子书里看到的「知识」,化被动为主动,开始占据主导地位。
第41页 果然,傅于景立刻就被她打得措手不及,节节败退,直接就退了出去。 秦婉抚着还有些唿吸急促的胸口,忙不迭地坐起身,舌尖轻触了下惨遭肆虐的唇瓣,火辣辣的疼痛便传来。 嘶,都破皮了。 「你属狗的嘛?!」 怒目而视。 小姑娘一双桃花眼瞪得熘圆,就像一只发怒的小奶猫,自认为兇巴巴的朝你龇牙咧嘴,却勾的让人直接想上手rua。 傅于景支在身侧的左手紧握成拳,右手微屈轻拢在唇前,对于秦婉以下犯上的话毫不介意。似是还怔在刚刚小姑娘大胆的行为中没回过神,有些恍惚。 宣示主权不成竟反被调戏。 当真是......有够丢脸的。 男人精緻的长睫轻颤,神色间透着一丝羞赧。耳尖更是红得滴血,落在秦婉殷红唇瓣上的视线渐深,抿唇喉结滚动:「你.....怎么会....」 「会什么?亲吻?」 见傅于景又是这般耍完流氓后开始假正经,秦婉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直接没好气地呛出了声。 见他听罢脸上的红晕又深了几抹,秦婉的怒气倒是消了几分,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天赋异禀,你学不来的。」 傅于景:「........」 傅于景哑然,算是渐渐习惯了秦婉的不按套路出牌,轻咳了两声,便道:「婉婉,你刚刚说的话我就当做不存在。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傅于景的人,待我处理好沧州的事情,关于我的一切....都会如数相告。」 届时便前来下聘,接你回京成婚。 傅于景敛了面上的羞意,耳尖虽还泛红,眸色却一派认真,简单的几句话出口,却像是对待一生的承诺般珍重。 不是,怎么好好地就开启霸总言论了?只不过接个吻而已,不用她负责吧。 秦婉一脸焦急地就要摆手拒绝,下一秒却听到窗外传来两声布谷鸟的啼鸣。 傅于景耳廓微动,在秦婉开口前抢先说道:「我先走了婉婉,乖,等我来娶你。」 说着便抬起手,张开五指覆在秦婉蓬松的发顶,异常温柔地揉了两下。 手感的确不错。 一双凤目还一眨不眨地凝望着眼前的小姑娘,似在用视线一寸寸地描绘着秦婉的五官。 不甚明亮的房内,迎着昏黄的烛火,男人清隽的五官带着一丝秦婉看不懂的神情。目光灼灼,似将秦婉的心口都能烫得滚热。 待她回过神,傅于景已然从窗口又跳了出去。就连被她踢到床下的血衣也一併被他拿走,好似一切就跟没发生过一样。衣袂翻飞的响动一瞬便消失不见。 秦婉呆愣地坐在床榻上,瞧着被褥上那团傅于景新印的血迹。脑子里感觉塞了一个棒槌。 完蛋了,撩出事了。 待处理好沧州的事?沧州他还能有什么事!她才不要跟他一起造反! 不行,得赶紧离开秦家村。 第二十八章 (2合1)告辞了傅于景!…… 原想着等茶园经营得成熟后, 再带着娘去京城。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就得抓紧提上日程了。 因为心里头藏着事,秦婉一夜几乎都没怎么睡,天刚蒙蒙亮就抱着换下来的两套床单去了院子。 「婉儿?怎么起这么早?」 秦母刚从房里出来, 就瞧见自家闺女在院子里晾床单, 微微有些讶异。一边走手指一边灵活地挽起髮髻, 插好木簪就进了院子。 暖白色的晨曦斜斜地照进来, 将桂花树的影子拉得细长。 「额, 昨夜洒了水, 脏了....所以....」 身后突然传来的响声, 几乎将秦婉吓了一跳, 握着洗好的床单收紧了五指, 原本事先想好的理由, 说起来也变得磕磕绊绊。 一洒就连着洒了两床被单?怎么听怎么奇怪。 秦母见她神态飘忽,似是难以启齿, 又瞧了眼还滴着水的床单,这才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 两步上前拿过秦婉手里的床单, 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嗐, 你这孩子,葵水弄上去就弄上去了,交给娘洗就是了!都及笄了还害什么臊,快去倒杯热水暖暖手,这凉水都碰了一早上了,你年纪还小,可得注意些。」 说着就不容拒绝地将秦婉往堂屋的方向推,怔忪地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的秦婉,勐然闹了个大红脸。 虽说都是血, 这差得有点大吧! 连着灌下去两杯水。秦婉深吸一口气,倒了杯温水走到院子里递给她娘。 清了清嗓子,盯着自己脚上的绣花鞋,硬着头皮开口:「娘,我想去找爹......」 昨夜思来想去,如今茶园才步入正轨,贸然说要去京城发展,她娘定然不愿。只得将渣爹搬出来当工具人。 话落秦母的手便是一顿,空气突然变得格外安静,秦婉茫然地抬起头,似是听见了一声嘆息。 秦母嘴唇动了动,利落地将床单摊开。 「好,娘带你去找他。」 打小儿婉儿就经常念叨着去找他爹,原以为随着年纪长大便不想了。没成想却是悄悄埋在心底。 如今娘俩也算是有了些微薄的家底,用作路上的盘缠总归是够的。 若是寻不到徐达安也就算了,若是寻到了,定要找他算清楚这些年的旧帐。 秦婉满肚子劝说的话还没用上,她娘竟就这般干脆地答应了。
第42页 张了张口,随即便扬起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 告辞了傅于景! * 虽然决定了要去京城,但也不能说走就走,首先就要安顿好秦家村的茶园。 目前茶园里的都是秦家村的村民,都不是偷奸耍滑之人,可以信得过。再说还有里正大爷爷坐镇,总归不会闹出什么事儿。 就是制茶方面,还需要一个老师傅来顶替秦婉的位置。 当天下午,小姑娘就拎着两条腊肉去了郑忠的茅草屋。 「什么?!你要把茶园交给我?」 郑忠甫一听完秦婉的话,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手里新淘的小茶壶一抖,洒了一胳膊的茶水,花白的鬍鬚吹得老高。 秦婉捂着耳朵一脸幽怨地看了眼郑老爷子。 「郑爷爷,您这一惊一乍的性子还是得改改,年纪大了可不宜情绪波动太大的。」 随着话落,老爷子鼻间就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那你还想我替你操那茶园的心?懂不懂尊老爱幼?死了那条心吧你,老头子我管了一辈子的茶园了,现在只想享享清福,才不会去接管你那劳什子的茶园!」 秦婉:「.......」 「您可别这么急着拒绝呀,虽说名义上管着茶园,但是干的活计并不比先前多多少,就是炒茶得您来监管操刀了。 再说嘛,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带着娘去京城找我爹,将事情掰扯清楚,您肯定也听过我家的陈年旧事。待处理好爹娘的事情,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三年左右,定会再回来的。」 关键就看傅于景什么时候彻底离开他们秦家村,并且打消了要娶她的心思。 秦婉说完瞅了眼老爷子的表情,见他神色松动,乘胜追击地挽起了老爷子的胳膊,挤了两滴眼泪,委屈巴巴道:「您就忍心我娘苦苦等着那个负心汉一辈子吗? 原先种茶树卖茶叶,就是想着能赚够盘缠去京城,找我爹讨个说法。不论是道歉还是和离,他都欠我娘一个交代。 我从小没爹,对他没什么感情,但是我娘可是与他有过一段真情实意的过往,再加上我外公他.....呜呜呜....」 「好了,你哭啥哭,都多大人了!行了行了,我给你管着茶园就是了!」 郑忠一脸不忍直视的看着可怜巴巴抹眼泪的秦婉,故作不情不愿的应了下来。虽说心里其实并不抗拒,但是也不想这么轻易地答应这个小姑娘。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直接说哭就哭。 不过自他重新踏入了茶园,觉得精气神都比以往强健些。老爷子看了眼桌上的茶盏,微微出神。或许他这辈子,就该待在那一垄垄绿意盎然的茶地里,兜兜转转,又回了茶园。 「真的吗?谢谢郑爷爷!」 小姑娘双眼红红的,眼睫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一改往日开朗娇俏的模样。笑起来倒真的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 郑忠嘆了口气,用空着的那只手拍拍小姑娘的头顶。 「到了京城,也不一定能立刻找到你爹,想着做什么买卖没有?」 发顶的大手干枯又粗糙,明显就是常年做粗活留下来的茧子,手法却格外地温柔,像是想要抚平什么伤口。这倒让胡扯的秦婉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般的良心不安。 往日老爷子虽然总对她吹鬍子瞪眼,却也一直能感受到郑老对她的关心跟爱护。抚上浮起愧疚的心口,秦婉决定以后就将郑老当作亲爷爷。 扬起小脸,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才开口:「有两个打算,原本是想着去京城开一家茶行,但是目前资金不够,这个想法只得暂且搁置。 第二个就是跟我娘卖吃食,我娘手艺好您知道,我自己也有一些小点子,做吃食成本也小,路边支个摊就可以赚钱。」 郑忠听着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京城可不是你想像的这么容易,路边支摊虽然不需要租金,却不是你想的毫无成本。 首先想要寻到一个客流大,却又有空处给你摆摊的地方,就很难了。其次你还要打点那处街道巡逻的捕快,若你们就娘儿俩,也很容易被些流氓地痞盯上。做吃食可行,摆摊不行。」 郑老爷子抚了抚鬍鬚,一脸严肃说得有理有据。 让本就没什么社会经验的秦婉,听得连连点头。她倒是没想到这一茬,这里是古代不是现代,女子抛头露面本就不易。若是再长得水灵些,更是容易招来祸事。 所以还是得留一笔钱,用来租店铺,最好是连着能住人的后院儿。 「婉儿知道了,那就等夏茶上市后,多存些银钱,再跟娘出发去京城。」 * 被老爷子又拉着聊了些注意事项,待到天色都暗下来了,才放秦婉离开。 郑老虽然没有明说,但秦婉也能从他的话语里知道,他以前应该是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不然怎么可能对京城的街道这般了解,甚至哪条街最繁华,哪条街最不安全,都一清二楚。 如今是四月中下旬,待到夏茶採集炮制,还有两三个月。包括最后的收尾工作,秦婉起码还要在秦家村待三个多月。 只希望这几个月中,傅于景不要回来。 「呜呜呜......」 秦婉边顺着小迳往回走,心里边祈祷着傅于景别这么快回村。刚要路过穿越时原身掉进去的水塘,就听到塘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女子哭泣声。
第43页 如泣如诉,吓得秦婉差点一个趔趄。 好傢伙。 天色渐暗,落日的余晖虽没有完全消散,但是因为靠近山体这边的木林比较多,所以这头的光线自然要暗上不少。 待秦婉竖起耳朵凝神细听,那哭声却又消失了。 水塘边都长着半人高的芦苇丛,即便秦婉垫着脚瞧了半天,也什么都没看见。 将要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就听那瘆人的哭泣声又响了起来,似是比先前还要悽苦。 「谁在那装神弄鬼?」 秦婉忍着发麻的头皮,中气十足地喊出了声。 似是这道声音也将那「女鬼」给吓着了,下一句哭声没接上来,直接打了一个嗝。这个嗝打下去就跟上了马达似的,根本停不下来。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秦婉勐地沖了过去,伸长胳膊掀开芦苇丛一看。 「梅子姐?」 哭泣的姑娘穿着一身素色的斜襟襦裙,两条腿已经踩进了水里,泛着水波的塘水将将漫过她的腰肢。听到身后的响动,正一脸惊惧地回头朝着秦婉看来,额前细碎的刘海也有些潮湿,正一缕缕地粘在额上。 那张熟悉的面孔,可不就是秦冬梅。 秦婉一脸震惊,也顾不得去问她为何自寻短见,连忙一步跨到水塘边,将她连拖带拽地扯上了岸。 秦冬梅挣扎不得,也不知这表妹的力气怎么这般大,直接就被拖上了岸。寻死也没寻成,只觉得无颜面见人,伏在草地上抽噎。 「你还好吧梅子姐?先回我家喝口水缓一缓?」 秦婉见她此刻还边哭边打嗝,泪眼煳了满脸,因为不了解情况,着实有些不知道怎么哄人。昨儿她的及笄礼上不还好好的嘛,这才一夜过去,怎么就要寻短见了。 「婉儿,你就当没看见我,你自己回去,呜呜呜....」 秦冬梅推着秦婉要来拉她的手,还坐在地上不愿意起。 「你放什么.....」 屁字还没出口,便硬生生的被秦婉自己吞了回去。 好女孩不讲脏话。 能让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这般寻死觅活的,无非就是感情的问题。秦冬梅下头虽然还有个垂髻之年的幼弟,但是秦顺才跟周桂香待秦冬梅一直极好,根本不可能会让秦冬梅生起想到轻生的念头。 除了婚事。 思及此,秦婉便也直接蹲在她旁边,凑近她低声问:「是因为婚事吗?可原先周婶儿不是说会再仔细考虑考虑,不会那么快地让你出嫁吗?」 秦冬梅的嗝声渐渐停了下来,听见秦婉的话,颓然地边摇头边落泪。 「原先是打算拒了,可今天娘却告诉我已经交换了庚帖。非说嫁过去有福享,还说我因为之前被人退了亲,已然不会再寻到这么好的婆家。 可是婉儿,我真的不想嫁!不是介意对方年纪虚长我几岁,而是.....而是那人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前我曾偶然间见过他一面....」 说到一半,秦冬梅便哑了声,似是无法启齿,紧握的双拳还微微地发颤。 秦婉眉头一凛,声音都不由得提高了几度:「他对你动粗了?!」 蕴着怒气的声音听得秦冬梅一愣,连忙摇头:「不是,你误会了,不是这方面的事情!是我曾见过他虐杀....野狗,那表情....我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对了,我怀疑他是记住我了,肯定的!不然怎么会几次三番地托人上门说亲?我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 说着又落下了两串泪珠。 秦婉两道细眉紧皱,刚要开口就听见村路上传来了周桂香的声音,扯着嗓子在喊着秦冬梅的名字,一起的还有几个帮着找人的村民。 听到自己娘的声音,秦冬梅也有些发憷了,只想着不能让她瞧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先前那股绝望的念头熬了过来,也忘了寻死觅活。两人便趁着天色昏暗,一鼓作气跑回了秦婉家。 * 秦莲笑一开门,就瞧见两人半边身子都湿透了,脚上跟裙摆还沾着污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一脸担忧地忙将两人拉进了屋里。 「娘你别急,我们只是不小心滑了一跤,摔进了水沟里,这天色太暗没瞧清楚。对了,有热水吗?我跟梅子姐先换身衣裳。」 秦母将要念叨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秦婉打了岔,随即便连忙点头:「有有有,刚烧的,你们先去洗,娘给你们拿衣裳。梅子啊,就先穿婉儿的衣服可好?」 见秦婉直接隐去了她想要跳水塘寻短见的事情,秦冬梅觉得眼睛酸酸的,低着头喏喏地应了声好。 待两人洗漱好出来,在外头寻了一圈未果的周桂香,这才想着来秦婉家看看。 「莲笑啊,莲笑你家婉儿在家吗?有没有瞧见我家梅子?」 周桂香略带着颤抖的嗓音刚落,院门就从里头被拉开了。秦婉旁边站着的正是她的闺女秦冬梅。勐然一颗心塞回肚里的周桂香,突然冲进来往秦冬梅的胳膊上打,边打边哭。 「你这个死丫头,好端端的留着那封信是想吓死谁?不嫁就不嫁了!用得着搭上一条命吗?!」 周桂香今天下地回家,往常这时候都会把饭烧好的闺女却不见了踪影。不仅不在家,还在桌上留下了一条帕子,上面零零散散地写着几个字她也不认得。 心里觉得不对劲,便立刻拿上手帕就去了里正家。
第44页 得知这是一封绝笔信,当真是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她想让她嫁过去,不还是为了她着想,想让她下辈子不用跟他们一样吃苦种地,哪知差点丧了闺女的命。 打着打着周桂香又搂着秦冬梅哭了起来,母女俩头靠在一起相互抹着泪。 秦莲笑站在一旁,才反应过来两个小姑娘身上的水渍,或许根本就不是像她家婉儿说的那样,不慎摔进了水沟头。随即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秦婉。 接收到她娘的视线,秦婉便缩了缩脖子。 待周桂香跟秦冬梅两人走后,秦婉才老老实实的将秦冬梅想要跳水塘的事情给完整的说了一遍,包括临县那人毫无人性的畜生行为。 秦母颦眉:「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我会去跟桂香说,梅子怎么能嫁给那种人。对了,你今天去找郑老,怎么样?」 见她娘主动岔开话题,秦婉也松了口气,将郑老说的几个问题跟她娘复述了一遍,末了又加了几句自己的看法: 「娘,你看我们要不要带两个人一起去京城?路上相互也有个照应。而且郑爷爷说得很有道理,不管是开店还是做什么,只我们娘俩总归是有些过于单薄。」 秦母见她目光灼灼,估摸着是早就有个人选,便直接让闺女开口。 秦婉扬起嘴角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其实也是刚想到的,我觉得咱们路上肯定要有个会赶马车的汉子,而且不仅要会赶车,最好也要有几分身手。 娘,你看孙平安怎么样?人虽然木讷了点,但是我觉得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傻。而且年前下雪的时候,还替村里驾牛车的王大爷赶过几天的牛车,可见驾车的功夫可以。 另外,我其实想带上梅子姐一起。就是不知道周婶儿会不会同意。」 秦母将锅里的丝瓜蛋汤盛了起来,沉思了片刻,摇头开口道:「先不说桂香会不会同意梅子跟咱们走,就是孙薇也不会同意我们带走平安。她这辈子就那么一个儿子,护在身边疼着长大,你要带平安去京城,可不得跟剜了她心头肉似的。」 话落就招唿着秦婉赶紧吃晚饭。 秦婉闻言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碗里的汤。那倒也是,不过若是再带上孙薇,却又怕前期店里生意不好入不敷出,养不起这么多的人手。 秦母见她那模样,又给她舀了一勺汤,开口道:「我明儿先去孙薇家问问,看看她是怎么个打算。」 * 七月中旬,秦家村的茶叶已经全部炒制好,整整十亩山地的茶树,共收穫了茶叶四百五十斤。折合成现银就是九百两,除去人工等开支还有给郑老的分成。秦婉母女俩共计利润500两白银,这在以往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一笔数字。 加上先前存的散银,想要在京城的好地段租一套带住宅的铺子,那是绰绰有余了。 待安排好茶园的各项事宜,秦婉娘俩便要开始着手启程前往京城。 因着目前秦二哥并没有事情做,茶园暂时交由他跟秦顺才管理。郑老毕竟年岁大了,只是象徵性地拿拿主意。 因着秦婉要走,也将自己炮制茶叶的手法都教给了老爷子。老爷子制茶功夫本就一绝,自是一点就通,做出来的成品,跟秦婉炮制的效果相差无几,皆是上上品绿茶。 「郑爷爷,二哥,你们就别送了,弄得还怪不舍的。对了,您老人家睡觉的时候可得将门给插紧了,还有院子里的鸡,我说干脆就别养了,不然还得处理鸡笼。」 秦婉站在新置办的马车前,掰着指头跟郑老挨个地细数秦家小院儿的那些琐事。 手上还拿着个巴掌大小茶壶的郑忠,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般啰嗦!你可想多了!你们院儿里那鸡我才不养,等你走了就宰来吃了,省得你惦记! 我就说我住在我那茅草屋好得很,你非得把我拉过来住,还丢给我一堆烂摊子。」 明明眼眶都有些泛红,偏偏说些嘴硬的话。老爷子也忒傲娇了,秦婉看得眼里浮起笑意。 跟郑老说完话,又被秦二哥跟大舅妈拉着叮嘱,无非是些女儿家出门在外的注意事项,甚至还塞给了她一个面纱,让她下马车就戴在脸上。弄得秦婉都有些哭笑不得,她长得有这么不让人放心吗。 转头瞧见她娘也已经跟大爷爷秦征说完了话,便跟候在一旁的秦冬梅一道先上了马车。 待秦母落座,马车便开始从秦家村驶离。 第二十九章 那楼上的姑娘身形当真好像…… 「真是没想到, 莲笑竟然真的要去京城寻徐达安那个负心汉。」 「可不是,没想到这徐达安竟真没死,还当了大官。虽说没良心了点,但是到底也是秦婉她爹, 自己骨肉总归要的吧?莲笑这苦了半辈子, 总算能去享享福了。」 村路上的马车已经走远, 只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轮印。一些要去下地村民还站在村口, 正探着脑袋朝马车离去方向张望, 聊着秦婉家的事一脸的感慨。 旁边的村妇听完她的话, 撇撇嘴啐了一口:「你这想的未免也太好了, 当真以为她们寻过去就能相认?怕别是被当做上门乱攀关系的穷亲戚, 直接就给打了出去。那徐达安若真会认她们, 早就派人回来了!我看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完扛着锄头就头也不回地往地里走。 秦征也还没走, 嘴里叼着旱菸。灰白色的烟雾打着旋儿往上飘散,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在烟雾中若影若现。凝着眉眸光深远, 路总归是她们自己选的,结果能怎么样也是她们的造化,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第45页 嘆了一口气, 收回了落在马车后的视线,秦征取下旱菸在墙边敲了两下菸灰,也杵着拐杖转身离开。 这头,马车刚刚驶出秦家村,驾车的正是身材魁梧的孙平安,旁边还坐着她娘孙薇。时不时地就跟他叮嘱两句。 「孙薇,你还是进来坐吧,你总跟平安说话,当心分他的心。」 七月末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 马车的门帘为了通风直接卷了起来。 秦母坐在车厢里,正巧看到平安僵直的背嵴一动都不敢动,有些好笑。这孙薇对她儿子哪哪都好,就是还总把他当小孩子叮嘱,生怕出了一点错。 「诶这就来,我这不是担心他驾车驾不好吗,要是摔着了可不行。」 孙薇说着就弓着身子坐在了门边,嘴上虽然在揶揄自家儿子,脸上的笑容却格外地舒心。对于秦家母女愿意带她们母子俩去京城,她是满心满眼的感激。只想着得把事情做好,即便没有工钱也没关系,能让她儿见见世面就行。 「我看平安驾车好得很,你坐在旁边他才会紧张。跟监工的老地主似的。」 随着秦莲笑调侃的话落,车厢里的几人都笑了出来,稍微打散了离别的愁绪。 秦婉瞅了眼面上虽然还有些忧思,却已经比先前开朗了许多的秦冬梅,也放了心。亲昵地挽起了她的胳膊。 从秦家村前往京城,一行人要穿过沧州,泉州,惠州三个州省后,才能到达京城的地界儿。即便驾着马车天不亮就启程,到了日落再歇下,也要跑约莫一两个月。 遇到没有城镇的地界儿,几人还只能歇在马车上。也好在除了累了些,并没什么遇到什么危险。 连着赶了半个多月的路程,才到达了以富饶着称的泉州。 「终于到泉州了,咱们今天先找个客栈整顿一番,好好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发。」 望着高耸的门楼子,秦婉总算歇了一口气,路过沧州的时候根本没敢下车。生怕遇到傅于景,虽然她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莫名有种做贼心虚之感。 待平安将车停在了一间客栈门口,秦婉率先跳下去开了三间房。 她跟娘自是住在一起,孙婶子跟梅子姐一间,剩下的就留着平安自己住。三间房都连在一块,若是有什么事儿喊一声就能听得见。 日落西沉,秦婉坐在窗前,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对襟襦裙,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举着棉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湿发。 泛着楠竹清香的支摘窗被撑起,窗外是泉州一派繁华的夜景。 还未正式入夜,不远处的河道里的花船,就已经亮起了璀璨的花灯。秦婉所在的客栈背坐在河道边,透过窗户正巧能瞧见一艘艘灯火通明的花灯,正悠悠地朝着这头驶来。 那船上悦耳的丝竹声,时而伴着银铃般的调笑,便随着徐徐晚风,穿过窗洞吹到秦婉的耳中。 秦婉耳尖动了动,绕过木桌来到窗边,瞧着那头热闹的景象,一脸的新奇。透过花船的轻纱珠帘,还能瞧见衣着性感的女郎,正身姿曼妙地随着琴声起舞,每一个动作都撩拨得人心痒痒。 有钱人的生活果真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婉儿,你来瞧瞧这是什么?」 秦母正在整理行李,瞧着包袱里多出来的一个东西,异常诧异,忙抬头喊站在窗边的闺女过来。 「爷?爷?」 顺子见他家爷似是盯着岸边的小楼出神,忙俯身轻唤。 耳边传来顺子的声音,傅于景才略有些恍惚地收回视线。 转头瞧着对面左拥右抱的太子,眉头颦得更深了。堂堂一国储君,竟爱流连这烟花之地,成何体统。 眼见着旁边又有个不知好歹的想投怀送抱,傅于景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直接扫了过去。 兇狠犀利的眼神,如入冰窟,直接将那穿着半透明粉纱抹裙的女子冻在了当场,傅于景眼中渐露的杀意,让她腿肚子都打颤,脚下不稳直接摔倒在地。随即忙不迭地跪地求饶,手脚并用地向后退。 见此情形,太子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随即一脸不怀好意的调侃:「三弟,你这是做什么,对美人哪有这般粗鲁的,该不会你当真....好男色?」 说着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傅于景身边的顺子,那眼神看的顺子真想以下犯上将这狗太子打一顿算了。 傅于景瞥了眼顺子,后者会意,立刻垂眸拱手退了出去。 「太子此次微服私访,着重考察了花楼、花船,且身体力行着实操劳,于景定会跟父皇禀报太子殿下的不劳辛苦。于景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说完傅于景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甲板上走,径直上了早已候在一旁的小船。 「岂有此理!他傅于景有什么能耐,不过是父皇的一条狗!连姓氏都没给他,他当真以为父皇重用他?」 见对方又是这番淡然的模样,好似他的一切针对都不过是跳樑小丑的把戏,裘匡气得将面前的菜餚全数挥到了地上。 精美的细瓷碗碟砸在木制的船板上碎落一地,锋利的碎片四处溅开,惊得旁边赤脚起舞的姑娘们连连尖叫。 「太子息怒,三皇子不过是个跟先皇后姓的外人,您又何必跟他置气?都二十多个年头了,既没有封号也没有娶正妃,可见皇上对他根本不上心。太子您可是未来储君,待以后.....想要如何不还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第46页 裘匡身边的大太监见状,连忙狗腿地上前安抚。 这一番话下来,裘匡的心里果真好受多了。也对,如今她的母妃才是皇后,他是当之无愧的嫡太子,又何必跟一个外人计较。 「哈哈哈,还是福泉你小子有见识,来来来跟本王喝一杯,这蕊儿尖可是这盼春楼有名的好酒,是他傅于景没那个福分。」 * 傅于景甫一回到在泉州的落脚点,就直接进了沐浴间,忍着噁心将身上的衣物全数除净。 靠坐在浴桶里,心里还在想着在花船上的惊鸿一瞥,那楼上的姑娘身形当真好像婉婉。 随即便失笑般地摇了摇头,莫非他还真是魔怔了,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小姑娘。 不仅要来入他的梦,就连白日里都是她的影子。 快了,待他处理好这些琐事,就去寻她。 ....... 这头,被傅于景思来想去的秦婉,正跟她娘俩人瞧着包袱里多出来的房契面面相觑,旁边桌子上还有张已经拆开来的信件,打头便是郑老爷子熟悉的字迹。 「这老爷子,当真是.....」 秦母眼眶微红,语气都有些哽咽。虽然郑老跟她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是老爷子的脾性她倒是一清二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塞了张房契进来的,定是怕她们不收。 虽不明白京城里有这么一间铺子的郑老,怎么会沦落到去他们秦家村住茅草屋,但谁又没有一两个秘密呢。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包容爱护,不是互相窥探。或许正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 秦婉将信又看了一遍,心中五味杂陈:「娘,我们要收下吗?」 秦母轻嘆了一口气:「收下吧,不过咱们也只是暂住,房子还是属于郑老的。等往后咱们站稳了脚跟,他若愿意,再将人接过来一起住,郑老拿咱们当亲人对待,你得记在心里头。」 「哎我知道的娘。」 秦婉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她娘话里的第二重意思,就是一愣:「娘,你以后不打算回秦家村吗?」 她还以为等找到渣爹算完帐,她娘还会再回秦家村。 秦母听罢笑了一下:「也不是非要回村,反正只要咱们娘俩在一起,在哪里都一样。」 说罢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叠得整齐的纸递给了秦婉,望着灯罩内摇曳的烛火,微微出神: 「我知道你想找你爹,但是婉儿,你要做好他根本不会认我们的心理准备。这是咱们离村前,你大爷爷给我的,里头是你爹的住址。你若是想见他,咱们到了京城就可以去。」 秦婉惊讶地摊开纸条,没想到大爷爷竟早就知道了徐达安的住所。虽然她知道渣爹的官职,等到了京城一打听就能知晓地址。但是这对于一直待在村里的大爷爷,想知道,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见她娘反倒安慰起她来了,秦婉干脆地摇头:「娘,我知道他成了新家,已经不太想去找他了。我只想跟娘在一块儿,娘若想去婉儿才去。」 「傻姑娘,其实你娘早就释然了,原先心里的那点不忿经过你大爷爷的一番话,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往往就是这么脆弱,抵不过距离,时间,甚至升官发财。」 秦婉微愣,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傅于景。 也对,或许她根本不用着急着离开秦家村,不一定这几个月过去,他早就将自己说的那番话忘到了九霄云外。 * 九月中旬,赶了一个半月的路程,秦婉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的地界儿。 到底是皇城根下,就连脚下的路,都比一路上的任何一条长街宽敞不少。估摸着就算是有两辆马车并肩齐驱,都不会显得拥挤。 道路两旁琳琅满目的摊贩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还有不少都是外藩流进来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老闆,来五碗汤面,再每碗卧个鸡蛋。」 「好嘞!」 赶了一天的路,除了晌午的一顿干馍,几人都没进食,一行人早已飢肠辘辘。秦婉挑了家食客众多的面摊,直接在刚空出来的方桌前坐了下来。 初到京城,望着四周处处都透着不一般的摆设,孙薇还有些胆怯,见秦婉给他们叫了面,连忙摆手:「婉儿啊,我跟平安就不要鸡蛋了,你们自己吃就行,这京城也不知道鸡蛋多少钱一个。别这么破费了。」 秦婉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我刚刚看了物价,虽比我们灵璧高了些许,但是也算不上多贵,几个鸡蛋而已,咱们还是能吃得起的。」 说罢扬了扬唇,精緻漂亮的五官漾开了一抹笑容。看得路边的行人频频回头瞧。 「呵,鸡蛋都吃不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穷酸村妇。」 秦婉的话刚落,就听到侧方一句掐着嗓子的冷嘲热讽。 弄得几人都一脸的莫名,循着声儿看去,是个打扮得颇为讲究的姑娘,头上还插着两支银簪。正站在一驾豪华雅致的马车前,约莫着是这户人家的大丫鬟。 不过也不知是哪家的丫鬟,竟这般嚣张。 见到秦婉看过去还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鼻孔都恨不得翻到天上去,身体力行地诠释了「目中无人」四个字的意思。 秦婉眨了眨眼,有个这么会拉仇恨的丫鬟,她家主子得有多倒霉。 「姑娘,那是徐大人府的马车,那丫鬟是大小姐跟前的红人,嚣张是出了名的,你可当心别惹上麻烦。我瞧你是外地来的吧?是来奔亲戚?」
第47页 这时面摊的老闆恰好端了两碗面过来,许是听见了那丫鬟刚刚的话,放碗的时候连忙压低声音叮嘱秦婉。 徐大人? 不会那么巧吧。 秦婉收回了落在那丫鬟身上的视线,朝着面摊的老伯笑得一脸纯良:「没错,我们就是来奔亲戚的。对了老伯,你刚刚说的徐大人,他权力很大吗?您放心,我们指定不会上去招惹,就是想以后遇到避着点儿。」 面摊老闆将抹布甩在了肩头,见这小姑娘长得漂亮又性子单纯,便也难得多提点了两句: 「那倒不用这般小心,徐大人虽然官职大,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但是人却很随和,是个难得的好官!对了,还在我这儿吃过面呢!大小姐脾气也很好,从不为难人,也就是那丫头狗仗人势。也不知道那么温柔的大小姐,怎么留个这么泼辣的丫鬟在身边。」 说罢老闆摇了摇头,又去忙活了。 秦婉瞅了眼面色无异一心吃面的娘,随手拿过醋壶往面碗里倒,眼神又瞟到了右侧方停着的马车上。那丫鬟还一脸嫌弃地看着秦婉。 原来这丫鬟的「倒霉主子」就是原书里,三岁读诗,六岁作诗,十岁就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才女徐娇娇。 果真无脑爽文男主的光环,是可以延续给下一代的。 第三十章 徐娇娇 「蕙兰, 走吧。」 秦婉正低头吃着面,就听到那马车前头响起了一声温柔似水的女声,好奇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正巧见到隔壁那间装修雅致的茶楼里,走出来一个空谷幽兰似的文静小姐。 身上穿着素雅的白色襦裙, 瞧着颜色单一却并不简单。繁复别致的样式上绣着双面绣。举手投足间, 衣袂轻晃, 在阳光下还泛着浅蓝色的光, 好似波光粼粼的水面。 那瞧上去气度不凡的小姐, 正款步姗姗地走到了马车跟前。先前还拿鼻孔瞪着秦婉的丫鬟, 立刻殷切的上前扶她上马车。 原来那就是徐娇娇, 看起来当真是不错。 秦婉眸光亮晶晶, 两只细白的小手扶着碗沿, 鼓起腮帮子凑近吹了两口面汤。 嗯, 这汤味道也不错,应该是用大骨头吊的老汤底。 「你在看什么?芯竹?」 徐娇娇淡雅的声音透过花纹繁复的车帘, 传入了侍奉在外的丫鬟耳中。那丫鬟正是瞧秦婉不顺眼的那个。 她见小姐问了,立马谄媚地凑近到马车窗边:「没什么小姐, 奴婢只是瞧见最近咱们京城又来了不少乡下人, 还装款爷请吃面,觉得有几分可笑罢了。」 马车里头的徐娇娇听罢没什么反应,只勾起唇轻轻柔柔地开口:「人各有命,能来到这京城也实属不易,不过若还那般打肿脸充胖子,往后总归也活不下去的。也罢,既然瞧见了,芯竹,你去给他们拿五两银子, 就当做是我请他们的。」 见着自家小姐又这般的心软,芯竹只恨自己多嘴,朝着那面摊撇了撇嘴,也没急着去送钱。 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姐,像那种虚荣之人,你还关心他们作甚。你就是太善良才会让那蒋敏欺负到头上,玩什么投壶,明明知道小姐最不擅长这些,也就她那种四肢发达的武将之女.....」 「芯竹!还不快去。」 徐娇娇直接不耐的打断了芯竹的话,坐在马车里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 她是名扬京城的才女,就连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还是最有望成为新任太子妃的名门贵女。只不过输了一场小小的投壶罢了,有什么可在意的,到底不过是那些见识短浅的闺秀才喜好的小游戏。 这般想着心里头果然舒服多了,脸上又挂上了温柔似水的笑容。坐在门边的丫鬟蕙兰好似毫无所觉,只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沏茶。 「喂!小村姑,这是我们小姐赏你们的,你们可真是命好!还不快谢恩。」 心里还有些不服气的芯竹,兴沖沖的走到了面摊旁,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将五两银子直接丢在了秦婉他们所在的餐桌上。 突然的响动惊得周围的食客,都朝着这边看来。 秦婉看着桌面上的碎银子,眨了眨眼,不要白不要。 待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才慢条斯理地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丝毫不介意她的跋扈,一本正经地朝着芯竹开口:「那就麻烦你替我们谢过你家小姐。」 说罢抬起的小脸上还扬起了一个诚意十足的笑容,看起来要多真心有多真心,却丝毫没有让人觉得他们低人一等,就是很寻常的一句道谢。 「你.......」 原以为这个小村姑会跟之前那些穷人一样,立刻跪地千恩万谢,毫无尊严可以任她随意践踏。或是像那些读过几本烂书的穷酸书生,明明一副受到了莫大屈辱的模样,却还不得不强颜欢笑地道谢。 却没想到对方谢的那般的干脆,也只是道谢。虽然看上去很真诚,却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不被她放在眼里。 没错,这个村姑就是不将她放在眼里,特别是那张脸,一笑起来格外地让人讨厌。 愣神间,那一行人已经起身离开,回过神的芯竹,毫不客气的将人叫停。 「你给我站住!」 话落,秦婉疑惑地转身:「还有事吗?」 他们还得赶紧去找郑老留的铺子呢,刚刚已经跟面摊的老闆打听过了,离长安街不远,就一个转弯的距离。
第48页 见她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芯竹只觉得这个乡下来的村姑,恐怕还没搞清楚她是谁。抬起下巴哼了一声,兴沖沖地就要上前拽她的胳膊。 一旁的平安见状,立刻就要上前,将这对他们秦婉不怀好意的刁蛮丫鬟拦下。只不过脚刚动就被秦婉的眼神制止,紧接着秦婉就快速的一个侧身,芯竹扑了个空,因着冲劲还往前踉跄了两步。 急忙扶向面摊放在路边的一张木桌,才站稳脚步。 站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后头的面摊老闆,一脸惋惜地直摇头。到底还是被这个丫鬟给找上茬了,真是可惜了。 「你敢躲?!」 那丫鬟一脸的不可置信,声音都有些破音。 秦婉觉得这真是废话,她不躲平白被她抓吗?她又不是没瞧见那丫鬟手上锋利的指甲,把她衣服划破了怎么办,这到京城来一分一厘都得计算着花。 当即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嗯!躲了。」 「你!」 芯竹一噎,一张脸憋得通红,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群,立刻张牙舞爪地挥人:「看什么看!有什么可看的!」 「婉儿,咱们快走吧,才来京城别惹上麻烦。」 站在一旁的秦母走近挽着自家闺女的胳膊,面露忧色。 一旁的秦冬梅跟孙薇也是一脸的担忧。倒是平安没什么反应,人高马大的伫立在一旁,目露凶光的盯着芯竹,似乎只要秦婉开口,他就能将这个主动挑事的丫鬟给收拾一顿。 秦婉转过头瞧着三个女人都有些担心,虽心知这麻烦已经惹上了,还是主动粘上来的,但还是乖巧地点头:「那咱们走吧,别管她了。」 说着就眼神示意平安先去解马车。四人也跟在后面往马车的方向走。 可他们想离开,别人却不想他们这么早走。芯竹甩了甩袖子,两三步上前,张开胳膊就拦住了秦婉四人的去路。 「姑娘,你这是为何?难不成反悔,想要回这五两银子?」 见她一噎,秦婉復又恍然大悟地接着惊嘆道:「你早说呀,我给你就是了,这么怒气沖沖的作甚?」 话刚落秦婉便将手里还没收起来的五两银子,又随手抛给了芯竹。引得周围的看客都掩着面低笑。 猝不及防的芯竹直接条件反射地接过碎银。她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不识抬举的人,简直不将她们徐府放在眼里,一张脸气得越憋越红,可无奈嘴上功夫又说不过她,当下更是觉得这个人碍眼。 冷哼了一声,便抬起手招唿过来早就候在一旁的两名家丁,皆是身强力壮,走路的步伐瞧着就是练家子。一上来就一左一右的立在秦婉几人两侧。 几次三番这么莫名其妙,秦婉也失了耐心,眯了眯眼瞧着面前的三人皮笑肉不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我们一行人在好好的吃面,你莫名其妙地跑过来,趾高气扬地说代你们家小姐赏我们五两银子。我们收了,也诚心地跟你们道谢了。 之后你突然反悔要收回银子,银子也立刻还你了,现在又拦着我们的去路?还带着这两个身强力壮的练家子,姑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看我们乡下来的好欺负不成? 真不知道是哪家府邸,能养出这么刁蛮无礼的丫鬟。当真是让初到京城的咱们大开眼界了!」 秦婉语速极快地,将事情从头到尾简单地说了一遍,让后来围上来的看客也能清楚地知晓发生了什么。当即便有不少人朝着芯竹几人指指点点。 「放屁!谁反悔要收回银子了!是你自己要还给我的!」 正值傍晚,长安街原就人多,这几人又直挺挺的站在路上,当真非常的打眼儿。 芯竹眼见着周围的人越围越多,也有几分不安。前些日子她刚被小姐训过,还被老爷知晓了。这要是事情闹大再被老爷知道,怕是小姐也不会保她第二次了。 念头一转,权衡过利弊,当即打起了退堂鼓,这丫头什么时候收拾都可以,又不急于一时。 随即重重地哼了一声,抬手朝两个家丁打了个手势,转头便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众人的视线也随之朝那边移过去,见着的确是徐大小姐坐的马车,却没瞧见大小姐下来打圆场,不禁开始低声讨论:「我估摸着大小姐估计不在车里,不然往常这时候早就出来了,也不能让那个丫头这般嚣张。」 「那还用说,恐怕也只有大小姐那么好的人,才能忍得了那么刁蛮的丫鬟。」 听了一耳朵的秦婉挑了挑细眉,这主僕俩倒是有意思,一个挑事儿,一个出来摆平? 正巧平安也驾着马车赶了过来,几人紧接着就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婉儿,你说那姑娘会不会赶明儿还来找咱们算帐?」 秦母都坐在马车里了,还有些后怕,这京城当真是什么人都有。 「怕什么,有理说遍天下,我就不信天子脚下还没个讲理的去处,咱们做好自己就行了,其他的您甭担心。你们瞧,应该就是那间关着门的铺子,我先下去看看。」 这头马车赶着黄昏刚驶离长安街,秦婉就瞧见了一间有些老旧的铺子,透过马车窗口,探着脑袋瞧了眼路口的木牌,的确是西宁街。待平安将车停稳,就身手利落地跳了下来。 双开的木门,瞧着挺宽敞,门楼上还刷着绿漆,匾额上烫印的几个字已经瞧不太清,依稀只能辨出一个茶字。约莫着以前老爷子开的也是茶行。
第49页 确认无误后,秦婉就从她娘的手里接过钥匙直接开门进去。 门刚打开就是扑面的灰尘,卷着一股霉味呛得人直想打喷嚏。 秦婉抬起袖子捂着口鼻,一双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朝着身后同样被呛着的几人耸肩道:「看来咱们得先忙活一阵了。」 * 徐府,汀华苑。 临到夜了,对于才挨完罚又闹出事儿的芯竹,憋了一路的蕙兰总算开了口:「小姐,您为什么还要留芯竹在身边?还给她升了大丫鬟?」 一个粗使丫鬟短短两年就跟她并列了,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连她的位置都要被芯竹顶替了。她就不明白,那么一个没有脑子的笨蛋,怎么就这么得小姐的眼儿。 边说边轻手轻脚地打散小姐的髮髻,熟练地从锦盒中,取过皇后娘娘赏赐的木梳替小姐梳头。 此时房中就剩了徐娇娇跟蕙兰两个人。正对着镜子抹面脂的徐娇娇,一改白日里的温柔平和,从镜中瞧了蕙兰一眼,嘲讽地勾起嘴角: 「那么一个蠢货莫非你还担心她顶替了你的位置?不过是个我正巧需要的跳樑小丑罢了,还有什么比这样,更能完美地体现我的好性格跟良善的品性?现在城里夸我的百姓可又多了不少。」 「可是小姐.....」 蕙兰面露难色,最近芯竹越来越过分,这样弄不好反而会连累小姐教导无方啊。 刚要开口就被徐娇娇不耐烦地打断:「没有什么可是,我暂时还需要她,现如今我在皇后娘娘面前很得脸。不过那丫头最近的确有些不知分寸,你警醒这点儿。」 说完徐娇娇便将装着面脂的琉璃瓶,狠狠地掷在梳妆檯上,一个贱婢竟然也敢说她不擅长投壶。 「是,小姐,奴婢遵命。」 蕙兰肩膀勐地瑟缩了一下,忙垂下脑袋,不去看徐娇娇有些扭曲的面庞。 第三十一章 【一更】「这是秦姑娘留在…… 九月末京城的清晨, 已经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秦婉几人连着收拾了两天的屋子,总算将这小院落里外都给收拾了干净。 说小也不算小,两个门面的铺子外带一个四间房的后院儿分列两旁,这还不算用作灶屋柴房等用处的耳房。前面铺面的一侧也开了一间小房间, 约莫着是可以给守夜的人睡。 总的来说, 这么一套房秦婉一行人睡下是绰绰有余。 「这些桌椅板凳真可惜, 里头都被虫蛀空了。」 秦母看着大伙儿收拾出来, 堆在院子角的老旧榆木桌椅, 一脸的可惜。 「没事儿, 这不换掉也用不了了, 还占地方。咱们得打听一下哪里有卖这些家具, 桌椅不急着添全, 先买张咱们吃饭用的饭桌。还得添置几张床, 这些日子大家也只能再打地铺将就一下了。」 秦婉边说边按着压水井引水,瞅着老爷子的院子细细思索。这两天虽在忙着大扫除的事儿, 却也发现周围有不少小食铺子。估摸着京城人好口腹之慾,光是这西宁街的吃食店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要是想在众多的店铺中脱颖而出, 必须得有自己的特色。 「我去买桌椅, 我早上跟隔壁的布坊打听了一下,知道哪里有卖这些的。」随着秦婉的话落,一旁挨个往房里熏艾草的孙薇立刻探出了脑袋。 「好的,那就麻烦孙婶儿了,到时候花的银钱来我这报销。」 「不麻烦不麻烦,这不是应该的吗,你这房子让我们白住都不收租子,我都不好意思。」 孙薇这话倒不是客气,她是真的打心里觉得不好意思, 总觉得自己占了别人的便宜。她虽穷,但是也有自己的原则。 「孙薇你这可误会了,这不是我们的房子,是郑老的铺子。咱们也都是暂住而已。」 一旁的秦母听了孙薇的话,开口提醒道。 「嗐,都一样,总归是我孙薇白占了你们的便宜,我总得多做点事儿体现点用处。咱们店还没开张,你们也没有进项,这段时间的吃食也算我孙薇出一份。你们往后这店里店外的活计可都别跟我抢了!不然我这心里不安。」 说着还一拍大腿,咧开嘴笑了出来。 秦婉眼里也泛着松快的笑容,当然希望她娘当初决定带孙薇来京城,没有看走眼。随即便松了压水井的把手,拎着半桶水走到院子西北角的茶树跟前。 郑老这房子也不知道空了多久了,不仅前头铺子积了厚厚的一层灰,院子里也是一片荒芜。就连最好存活的十几棵茶树,瞧着也都半死不活。 观察这外观,像是杂交出来的新品种。个矮叶多,整个就像一个绣球,就算是蔫了,瞧着也比普通的茶树叶子多。要是培育好结种后投放下去,怕是这一棵的产量能抵得上三棵普通茶树。 秦婉打心底里佩服郑老的专业水平,将水桶放在脚边,找了半天找出一颗品相完整的茶叶,掐下来送进嘴里咀嚼了两下。 「呸呸呸。」 怎么这么涩嘴。 晚上大伙儿吃的是秦冬梅做的饭。虽然每盘菜只是随意地盛起来,并没有注意摆盘,但是瞧着也是色香味俱全。特别是那道简单的醋熘白菜,飘着酸香的气味,勾得秦婉食指大动。 夹起一片白菜叶尝了一口,酸香清脆的口感中带着一丝甜味。秦婉立刻就是眼前一亮,当真是不知道冬梅的手艺竟这么的好,跟她娘比起来也都是不差的了。随即看向秦冬梅的视线格外地炽热。
第50页 「婉儿你怎么这般看我,我脸上有炭灰吗?是不是烧锅沾上的?这里的灶跟咱们那儿的不一样,我还有点没适应好。」 秦冬梅被秦婉看得有几分坐立难安,放下筷子,抬起袖子朝着自己脸上蹭了两下。 这个表妹长得太漂亮,连她看多了都觉得晃神,这般被她盯着瞧,当真有些不好意思。秦冬梅越想脸越热,不禁都快将头埋进饭碗里了。 「没有没有,你脸上没有东西,梅子姐,我是想着以后你跟我娘一块儿掌勺,而且,我刚刚已经想到我们店的特色了!」 回过神来的秦婉小脸兴奋,灵动的桃花眼更是亮得惊人,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随着话落,几人的目光都朝她聚集过来,就连孙平安都停下来埋头往嘴里扒饭的动作。 「咱们就做跟茶叶有关的吃食!研发出自己的菜色!」 没错,她的特长总归要利用上。 「茶叶做菜?」 孙薇一脸震惊,当真是没听过这种菜色,这搭配在一起能好吃吗,会不会苦。 倒是一旁的秦母若有所思,点点头觉得可行。毕竟当初她尝过婉姐儿做的茶叶酥饼,当真是味道别具一格,丝毫不腻。 随即便表了态:「我觉得搭配得好了,应该很不错,的确是个少见的特色。可以算作我们店的招牌菜,不过其他的常见菜餚咱们也可以加一些进去。」 「嗯,我贊成秦姨说的。」见秦婉又看向自己,秦冬梅红着脸连忙温言细语的出声。 孙薇跟孙平安自然是不会提出异议,只是有些惊讶于秦婉的脑瓜子怎么想出的这主意,这等于就是新开闢了一个菜系,他们真的能做得好吗,这京城里的人会喜欢吃嘛。 秦婉倒不担心客户能不能接受,毕竟上辈子也是见过别墅区的保姆时常就做龙井虾仁,可见这茶叶入菜是完全可行的。只要做得好吃,自然不愁没有客户。至于现在没有人做,可能是还没被人研发出来,或许是研发出来,却没有流入市场。 总归秦婉既然能抢占先机,就一定要将这个先机抓牢,尽最大可能地让其发光发热。 入夜后,躺在简易搭起的床榻上。 秦婉还在努力回想着,上辈子还见过什么跟茶叶有关的菜色。或者是什么热门的菜色,她可以自己想办法加茶叶进去调味。 毕竟她敢说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茶叶的特性。 * 这头秦婉在苦思冥想发财大计没有入睡,那头的傅于景也精神劲儿十足。连夜驾着马匹就往秦家村赶,将身后的邢城顺子都甩了老远儿。 「哎哟,我说爷都赶了两天一夜的路了,怎么还这么有劲儿,我说咱们用不着这么急吧?连马车都不坐了。」 顺子一脸的苦相,主子不坐马车,他也只能跟着骑马,这屁股都要跌开花了。 「你懂个屁,这单身汉寡了那么多年,眼见着就能开荤了,可不得归心似箭。」 邢城悠闲地双手抱剑,随着马匹的步伐摇头晃脑。 听到这话,顺子就心气不顺。觉得这人又在暗示他是个太监,随即一甩马鞭离他远远的,头也不回道: 「得了吧,就你满脑子乌七八糟的事儿!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估摸着秦姑娘顶多能得个侧妃,这正妃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皇后同意了,皇上也绝无可能答应。」 「呵,你跟咱们爷多少年了?他想做的事情,什么时候没达成过?咱们爷只是不想,他要是愿意,上头那把椅子都是他的。」 邢城两条长腿轻轻夹了夹马肚子,又跟顺子并列。 「呸呸呸,要死啊你,赶紧住嘴吧你这话你也敢说。」 两人还在路上拌嘴,前头的傅于景就已经到了秦家小院儿。一双凤目瞧见正房还亮着微弱的灯光,便立刻翻身下马,顺手安抚了两下马匹示意禁声,就提气跳进了院墙。 熟门熟路地来到秦婉闺房的窗前,透过紧闭的平开窗瞧见她房里一片漆黑。心里略有些失望,估摸着小姑娘今夜睡得早,忍着心头的思念,没有打扰。 又靠在墙壁站了片刻,微侧过脸注视着斑驳的窗棂,眸光里透着罕见的温柔,只觉得今晚小姑娘睡得格外安静,连唿吸都静得听不见。 待听见远处传来了细微的马蹄声,傅于景便朝着秦婉的房间最后瞧了一眼,脚步轻盈地又翻出去了院落。 朝着姗姗赶来的两人低声开口:「回灵璧山。」 话落便拉着缰绳朝着灵璧山的方向而去。 因着这次三人只是来秦家村暂歇一两日,并没有带小豆子,所以一切都是顺子自己亲力亲为,昨晚夜深,也没太仔细打扫就赶紧入睡了。 今早起来,顺子才发现异样,厨房的案几上竟然多出一个包袱。瞧着布包的样式上绣着几片叶子,估摸着是女儿家的。顺子怕其中有异,赶紧打开检查。 这一检查倒是不得了。 连忙抽出里头的一封信,抄起包袱就朝着傅于景的书房走去。 仔细瞧着顺子的两条腿肚子都有些打颤,行至内院儿,正好瞧见邢城从他家爷儿书房里出来。 眼珠转了转,立刻一不做二不休,秉着死贫道不如死道友的想法,将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塞给了邢城。 快速地压低声音道:「这是秦姑娘留在这的,你去送给爷。」
第51页 完事掉头就跑。 一脸懵逼的邢城看着手里的东西,素色的包袱半敞着,里头长长的木剑格外的显眼,这不就是当初秦姑娘从他们这儿「买」走的,他们爷的木剑吗,这还回来是作甚? 一头雾水地又瞧了两眼包袱里的其他物件,待看清里头的玉佩,邢城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 就连爷儿贴身的玉佩都还回来了,该不会想恩断义绝吧!反应过来的邢城,只恨不得将顺子抓来揍一顿,这缺心眼儿的怎么把这个烫手山芋硬塞给了他! 可无奈人已经跑远了,只得硬着头皮自己进了书房。 「爷,秦姑娘......」 正忙着处理公事的傅于景听到熟悉的名字,耳尖动了动,立刻从书案前抬起头。修长的指节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狼毫,眼底不由自主地浮出浅浅的笑意,声音里都含着藏不住的急切: 「她来了?她怎知我回来了?」 还想着待日头高一些了,再去正式登门拜访。边说着,傅于景边不动神色地从书桌前站起身,作势就要去门口接她。 邢城见状更想将顺子给抓来揍一顿了。 头都恨不得埋进地里,一咬牙:「不是,秦姑娘没来,这是秦姑娘事先留在这儿的东西,还有一封信。」 话落,就一鼓作气将手里的包袱跟信件双手呈上,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按他爷之前满心满眼都是秦姑娘的模样,这番盛怒是逃不掉的了。 第三十二章 【二更】她要来便来,想走…… 结果过了老半晌, 邢城以为的盛怒都没有到来。 反而书房内异常的安静,静到他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又过了片刻,邢城见他们爷还没有动静,便悄悄抬手擦了擦, 额上不知何时渗出的细密汗珠, 借着手势的遮掩微抬起头。 只见他们向来处事果决的殿下, 还在看着手里的信件, 似乎已经维持了这个姿势许久。因为以背而对, 邢城瞧不见他们爷此刻的表情。 不由得在心里嘀咕, 这秦姑娘到底给他们爷写了多长的信, 看这么老半天。 就在他神游的时候, 傅于景终于有了反应。白玉般修长匀称的手指, 渐渐攥紧了手里的信纸, 侧过脸望向跟着信纸一道塞进信封里的银票,整整一百两的面值。 呵, 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傅于景嘲讽地勾起嘴角,声音暗哑:「好一个就此别过。」 一双美目微眯, 已经多年不见的乖戾之中又难掩失落。 没想到不过几月未见, 就连婉婉也要从他身边离开。难不成他傅于景就该註定孤寡?年少时护不住奶嬷嬷,让她含冤而死。 如今他已然长成,有实力可以护住身边的人了,那人却要主动离他而去,就连当面告别都吝于给他。 一想到那个娇娇俏俏会毫无城府地朝他笑,还异常胆大包天的小姑娘,从此跟他再无瓜葛,傅于景只觉得心口就像压了块巨石,连唿吸都觉得难捱。 随即一掌将信件拍在书案上, 从包袱中取过玉佩揣进怀里,迈开长腿快步就出了房门。 眨眼儿房内就剩下邢城一人,看着敞开的房门,邢城立刻抬腿跟上。走到门口又飞速折了回来,做贼心虚地探着脑袋,凑到傅于景的书桌前扫了眼秦婉留的信。 他倒要看看秦姑娘到底写了什么,让他们爷看的这么入神,都忘了发怒。 原以为的长篇大论,没想到只有短短的两三行字,每个字都是一笔一划写得格外用力。能看得出来写的时候很认真了,但是效果着实有些不忍直视。 真没想到漂漂亮亮的秦姑娘一手字这么辣眼睛。 邢城就随意地扫了一眼,猝不及防直映入眼帘的两句话:我现在不喜欢你了,咱们分手吧,强扭的瓜不甜,你是个好人,祝你能找寻到自己的幸福。 惊得邢城脚下一个趔趄,直突突的打了个激灵。好傢伙,不愧是秦姑娘,当代勇士。 捂了捂眼,邢城直恨自己好奇心过甚,只能当作什么都没瞧见。估摸着他们爷应该是去了秦姑娘家,立刻健步如飞地寻了过去。 刚到院子外,就听见里头传来一老头的怒斥声:「你这个小伙子搞什么?!擅闯民宅是犯法的懂不懂!你再不出来我可就报官了!」 见他家爷还是头一回儿这么失礼,邢城立刻上前拦住挥着锅铲的郑忠,一脸的歉意:「哎老伯您误会了,我家主子跟秦姑娘是旧识,因为秦姑娘的不告而别,我们爷他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老爷子见终于来了个会说人话的,朝着屋里蹲在床边一声不吭的傅于景冷哼一声:「走了就是走了,有什么无法接受的,我看你们关系也不怎么样,不然怎么去京城也不跟你们说一声。」 此话一落,傅于景立刻转头:「她们去了京城?」 「怎么?没告诉你们吗?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婉丫头的朋友,该不是唬我老头子的吧?我告诉你们,现在可是恆仁年间,当今圣上最是重律法,你们要是想对人小姑娘不利,有的是人治你们!」 郑忠越看傅于景越是觉得狐疑,连人去哪都不知道,还是哪门子的旧识。又见他气宇轩昂衣着不凡,明显跟整个秦家村都格格不入,却对小姑娘的不辞而别耿耿于怀。 郑忠一双布满眼纹的眸子一眯,顿时万分后悔自己嘴快。这该不是什么纨绔公子爷儿,早早就看上了婉丫头的颜色,想收她入门吧!难怪那丫头突然这么急着去京城,怕不是躲人呢吧。
第52页 「老伯,我们不是坏人,先前就住在灵璧山上,我们爷跟秦姑娘交情甚笃。您若知道秦姑娘的去处,麻烦您告知我们一声儿,邢某定当重谢。」 见这老爷子疑心这么重,邢城赶紧开口解释,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锭雪花白银。 婴孩拳头般大小的官银,在晨起的暖阳中反射着耀眼的白光。 郑忠花白的长眉一皱,见他问个话就拿出这么大锭银子,更是认定了两人意图不轨,立刻激烈地挥着锅铲就将人往外撵: 「我才不知道什么灵璧山上还住着人,我更不知道那丫头去了哪儿,老头子我就是个守房子,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真的报官了!」 这老爷子既然能住进秦姑娘家,肯定跟人关系匪浅。邢城怕伤着他根本不敢反抗,无奈被人给成功撵了出来。 只听院门哐当一声就落了锁。 邢城无奈地嘆了一口气,瞅了眼长身而立,垂眸瞧不清神色的傅于景,硬着头皮开口询问:「爷?」 空气中吹来一阵秋风,间或还夹杂着淡淡茶香。 傅于景手里攥着先前,秦婉遗落在他们院墙外的简易木簪。白皙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茶叶造型的簪头,原先他只以为这不过是两片普通的树叶,接触之后才明白这是一颗茶叶。 小巧的两片嫩芽合拢在一起,仿若那个时常带着茶香的小姑娘。 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便对她格外上心,就连这支要还却一直未还的木簪,也一直被他揣在怀中随身携带。 几月之前遗失不见,还甚是懊恼了一阵,却没想到竟然遗落在了小姑娘的床榻之下。或许是上次受伤的时候落下的。 回想起上次绮丽的夜晚,傅于景望着手里木簪的神色更加坚决。 她要来便来,想走便走,这个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情。当真他会任由她戏耍了不成? 傅于景手指翻转,木簪在他指间转了一圈便被收进袖中。 「去将秦婉的二哥寻来。」 傅于景薄唇轻启,话落便抬步朝着灵璧山走去。 「是,爷。」 * 彼时秦二哥正在茶园给茶树浇水,因着郑老说今年不採冬茶,重点便放在了养护茶树,等待明年重头戏的春茶上头。 刚卸下了肩上的扁担,秦二哥就瞧见了田埂上走来的邢城。 立刻一脸惊喜地使劲招手:「邢大哥!你们回来啦?这次要在咱们村待几天?我还能跟着你后头做事吗?傅爷也回来了吗?对了,你们下次出去办事,能不能带上我呀?我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邢城还未走近,就被秦二哥一连串的问号砸了满头满脸。 忍着青筋直跳的额角,瞧着毫无所觉的秦二哥,邢城一脸同情:「爷找你有事,快收拾一下跟我去竹院。」 「真的?!傅爷要见我?好嘞好嘞,我马上就好,邢大哥你等等我!」 话落,秦二哥就立刻将水桶放进了茶园里新建的小屋,一想到是傅爷要见他,心里就格外地激动,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邢城见他一副傻兮兮的模样,抬头望了眼天边风雨欲来的霞光,默默在心里给秦二哥点了一根蜡。 待两人进了傅于景的书房,后知后觉的秦二哥才发现气氛的诡异,压抑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傅爷,我真不知道婉儿的地址,我只知道她跟我小姑去找小姑父了。旁的一概不知。」 秦二哥只觉得都要哭了,这位爷还真的对他家婉儿上了心啊。就这目前的情况,看来是郎有情妾无意啊。 傅于景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梨花木桌面,看着一脸苦相的秦二哥若有所思。之前倒的确听说过婉婉有个抛妻弃女的爹,因着不想触及到她的伤心事,便没有派人去调查。 「你姑父叫什么名字,你可知他是哪一年入朝为官的。」 傅于景话音刚落,秦二哥便连忙开口:「回傅爷的话,我姑父名叫徐达安,哪年入朝为官的话我也不知,其实......他到底有没有当上官都还是不一定的事儿。大伙儿也都是道听途说,没人亲眼见过,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就成这样了。」 随即挠了挠头细细思索,復又接着道:「我只记得他是恆仁五年从家中赴京赶考。那会儿小姑刚怀上婉儿。没错正是恆仁五年,距离现在刚好十六个年头」 恆仁五年? 那会儿战乱刚刚平息不久,百废待兴,朝堂也正值求贤若渴的时候。如果这徐达安当真在那一年及第,那现如今的成就绝对不容小觑。 只可惜他那时也不过七岁,还被皇后拘在后宫,对于前朝之事一无所知。 不过现如今官拜从一品的吏部尚书倒是姓徐,不过并不叫徐达安。 傅于景敲击着桌面的手指一顿,抬眸向一旁的邢城使了下眼色,接到命令的邢城立刻拱手告退。 「若是去京城,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到了。婉婉一个弱女子,携母北上,你一个做哥哥的,就不知道随行护送吗?」 一想到沿途可能遇上的危险,傅于景就觉得唿吸一滞。 老实巴交站在堂中的秦二哥,被叱得就是一个哆嗦,一脸无辜:「随行的还有平安兄弟啊,他身强力壮,天生神力,打架可比我厉害多了。而且非常听婉儿的话,有他在,沿途不会出事的。」 兄弟?身强力壮?非常听婉婉的话?
第53页 是名男子! 傅于景只觉得太阳穴跟被棒槌勐敲了一下似的,抽筋般的突突钝痛。压抑住心口的怒火,哑声开口:「平安是谁?」 「是我们村的村民,今年约莫二十个年头,就是有些傻所以一直未娶亲。傅爷您放心,平安人很好,身手也是真的不错,定会将她们安全护送到京城,而且还有平安他娘跟冬梅妹子一起。」 原本对于婉儿此行不是很担忧的秦二哥,这下被傅于景问得也有些忧虑了,两道浓眉紧皱。只得自我安慰,婉儿吉人自有天相,那么鬼机灵的一个人,就算路上遇险也定会逢凶化吉。 原来是个傻子。 傅于景无奈地揉着额头,他这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不过也幸好同行的还有三位女伴。在心里嘆了口气,傅于景抬起手轻摆了两下。 会意后的秦二哥立刻躬身告退,行至门口的时候,傅于景清雅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又不是亲兄妹,叫什么婉儿,以后直接称唿秦婉即可。」 秦二哥:??? 第三十三章 断人财路,多缺德啊。…… 「锵!绿茶虾仁, 糖醋茶小排,茶香牛腩,清蒸茶鲫鱼,绿茶肉丸汤......最后还有甜香酥脆的茶饼、软糯怡口的老茶马蹄糕!」 秦婉眸中带笑, 一口气报了十个以茶入菜的菜名, 外加两款甜点, 整整齐齐码了两张桌子。因为跟着秦母和秦冬梅在灶屋里忙活了一天, 巴掌大的小脸热得红扑扑的。 原还在后院噼柴的平安, 也寻着香气进了店里, 瞧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菜餚, 不自觉地咽起了口水。 见大傢伙儿都还傻站着, 秦婉忙催促道:「还愣着干嘛?趁着还热都尝尝味儿, 咱们这次可不是只试菜了, 得选出三道招牌菜!来,尝完咱们投票表决!」 说着便将转身抓了一把木筷, 挨个塞进他们手里。 十盘新菜式都还冒着热气儿,先做好的都被秦婉放进了蒸锅里温着, 这会儿拿出来跟刚出炉的没什么两样, 皆是勾得人飢肠辘辘。 「我还是觉得糖醋茶小排最好吃,我投它一票!」 秦冬梅夹了一小块排骨塞进嘴里,炖得软糯的排骨上均匀地挂满了浓稠的汤汁,一口咬下去诱人的酸甜味便在嘴里爆开。又因为加了茶叶,就算一整盘吃下去也不会觉得腻。 当即秦冬梅连骨头都没来得及吐出来,就忙举手表决。 这些天秦婉三人一刻不停歇地研究菜色,每道菜少说也做了十来次了,不论味道好不好也连着吃了这么多天。这份糖醋茶小排的做法是最先拍板定下的。 秦婉舔了舔唇瓣上的酱汁,的确是当之无愧的top3。忍着夹第二块的冲动, 含了一口清茶漱口,将注意力又转移到其他菜式上。 秦母瞧见两个小丫头嘴馋的模样,放下筷子笑道:「你们小姑娘家比较喜欢酸甜口,我倒是觉得这绿茶虾仁更胜一筹。」 因着已经许久不再下地劳作,秦母原先晒黑的皮肤也养白了,加之家景转好后,被自家闺女想着法儿地滋补。秦母早就脱离了当初黑瘦憔悴的模样。除了打扮得依旧朴素,一笑起来,倒是有了年轻时候的俏模样。 「茶香牛腩也不错,还有这姜茶鸭,就这汤汁泡饭都好吃。」 吃得满嘴油的孙薇,也不甘示弱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 里头秦婉几人因着要选哪三盘菜作为招牌特色,而讨论得热火朝天,紧闭的店门外头倒引来了一位馋嘴的老饕。 「嘿,这盘下郑老铺子的人是哪儿来的呀,这味道,做的还真怪香的,我怎么寻思着还有股茶香味儿?」 说话的这位老饕,是秦婉他们店铺左边茶馆的大掌柜,姓方,平日里除了偶尔来茶馆转悠两下,就喜好寻觅些京城里味道好的菜餚小馆儿。 瞧上去也有四十多岁了,蓄着两寸长的山羊鬍,正一脸陶醉地嗅着门缝里飘来的菜香。手心里头还握着紫砂壶,闻馋了就眯一口茶水。 「这开饭馆的哪来的茶香,您别是喝茶喝魔怔了。」 另一边的布行老闆娘,正站在门口闲来无事,拿着鸡毛掸子掸门窗上灰尘,闻言瞥了他一眼。 似是想起了什么,復又道:「对了,您前些天没在,这住进郑老铺子的人是刚从永州过来的,打头的那个小姑娘说是跟郑老认识,长得倒是异常水灵儿,瞧着不像是他亲戚。」 闻言方掌柜睁开了眼,瞳孔紧缩,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音:「这么说,他其实没死,是去了永州?你说这师父当的,到头来反倒被徒弟给......」 「行了您,少说两句吧,您就搁这儿慢慢闻着味儿吧。」 话落,穿着水红色蜀锦的布行老闆娘,就体态婀娜地转身进了店儿。 「得,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说了也白说,我啊,还是赶紧回去咯。」 一边自言自语地摇头晃脑,一边踱着步子往自家的茶馆走,心里头还在思索着刚刚这门里,到底烧的什么菜会用上茶叶。 * 暮色渐深,西宁街的一些铺子也渐渐打了烊。 秦家的[茶香小饭馆],最后定下来的三道招牌菜,分别是龙井虾仁、糖醋茶小排跟清蒸茶鲫鱼。 除了些加了茶叶的特色风味菜,自然还有京城人爱吃的其他常见菜色。待往后店铺生意好起来,每月还会增加一道新样式的菜餚,酌情况而定。
第54页 敲定完菜单,就开始要着手准备开店的事了。 第二天一早孙薇就去了上次订床的木匠家,去订成套的桌椅。秦母跟秦冬梅两人便携手去逛早市,争取能跟这两天买菜的农户达成长期合作,也期望着能压低进购价。 而秦婉跟平安,则负责重新装修店铺的事宜,几人分工明确,都被秦婉安排得明明白白。 原本装茶叶的几大排柜子也都用不上了,得拆掉空出地方放餐桌。 因为只有一楼,所以无法安置雅间,秦婉便打算将墙一侧的位置空出来,划出三个宽敞的卡座。到时候用雕花屏风隔开,再在入口挂一个门帘,相对来说也是个密闭的空间。 毕竟他们店铺的招牌菜定价并不算便宜,总得考虑那些有钱人的舒适度。 因着开源节流,经费有限,整体走得简洁大方的装修风格。 大不大方平安没瞧出来,简洁倒是挺简洁的,整个忙活下来就花了一周的时间。 没有过多的装饰跟摆设,秦婉按照上辈子在电视里看到的餐厅模样,将空间利用最大化,新刷的白墙更显得店铺干净明亮。 十月十八,是秦家的小饭馆正式开业的日子。 打从三天前开始,几人就在店铺门口分发试吃的菜餚来预热,反响比先前大伙儿设想的还要好上不少。其中就属隔壁茶馆的方掌柜,最是热衷来品尝,直夸几人心思灵巧另闢蹊径。 原以为今天开业,虽不至于门庭若市,但是座无虚席肯定是有设想的。可谁知,待平安点完鞭炮又过了一刻钟,店门口也都只有十几个人在围着看热闹,进店的更是寥寥无几。 「这怎么回事呀,前两天分发试菜的时候,大伙儿不是都觉得好吃吗,总不会到要收钱的时候就难吃了吧?」 孙薇瞧着店里只有隔壁方掌柜带来的几个食客,站在墙边一脸的焦虑。 秦婉抿着唇,解下腰间的围裙走了出去,瞧着门外只有人张望却没有人愿意进来,心里不免也有些怀疑,难不成前两天那么热闹真的只是因为免费?可一块排骨都给切成六七小瓣了,能占到什么便宜呀。 「茶香小饭馆开业前三天,前五十名客人全场五折!还有茶饼、老茶马蹄糕免费送!名额有限,先到先得哦!」 秦婉声音脆甜,长得又娇俏,站在店铺门口招揽生意,大大方方一点也不忸怩,倒是真有三个恰好路过的食客进了店。 原先围在门口的人,却还是只处于观望的状态。秦婉看得气急,你若不进就赶紧离开,非站在门口探着脑袋往里张望。 坐在店内等菜的方掌柜见状,眼珠转了转,将秦婉叫到一边,低声询问:「丫头,你这店是不是惹到什么人了?我看啊,明显就是有人在针对你们。仔细想想,来到这儿后有没有得罪谁?」 比如同行竞争什么的,这些腌臜的手段他见得不要太多。 得罪谁?除了刚到这儿时遇到的徐大小姐的丫鬟,还能有谁。秦婉双眼微眯,这些天安安静静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她还原以为那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搁这儿等着她呢。 警告别人不来她店,可不就是阻挡她发财。 断人财路,多缺德啊。 阻挡她吃面没关系,阻挡她发财可不行。 当即秦婉谢过方掌柜,就快步朝着长安街走去。刚路过转角,就瞧见对面二楼,正倚在窗栏处朝着她店铺方向张望的芯竹。 秦婉磨了磨牙齿,觉得自己拳头硬了。 刚要跨进店门,就瞧见了那丫鬟下楼的身影,随即便将脚撤了回来,身形一转,干脆在门口守株待兔。 待那浅粉色的襦裙露出一个角,秦婉便立即上前行至她身侧。一手从她右肩挽过去,从左侧用力捂住她的口鼻,就将人快速往旁边的窄巷带,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控制住她两条瞎扑腾的胳膊。 从两人的背影来看,就像一对感情甚好的姐妹正相拥向前。 待四周瞧不见路人,秦婉便直接将她面朝下狠狠地压在墙上,弓起一条腿抵住她膝处。 俯身凑近,压低声音在她耳侧阴恻恻地开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给我老实回答就行,若是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卸掉你的胳膊。」 想她活了三百多年的精怪,当真还唬不住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那老脸可就丢大了。 被她一系列极快的操作弄懵的芯竹,待脸贴到粗糙的墙壁,传来轻微的刺痛感,才反应过来,当即就要扯开嗓子叫救命。 可惜救字还没出口,秦婉就一个用力直接卸掉了她的下巴,痛的芯竹脑门一抽,当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感觉口涎顺着嘴角不停地往外流。 随即一脸愤恨地用力转头瞪向秦婉,恨不得立刻将她抽筋扒皮,喉间还在哼哼个不停。 「你这么看我,我好怕,我一害怕手就不听使唤,就比如.....」 秦婉见她竟还这般兇悍,做作地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回视过去。随着话落便充满恶意地勾起唇角,直接又极快地将她右胳膊弄脱臼。 因为下颌无法闭合的芯竹,痛的连惊唿都发不出来,只溢出喉间的几声呵呵声,嘴角的口涎流的更快了。 见她害怕地把眼睛闭上不再看过来,秦婉才满意地笑了起来,仿若一个小恶魔,温声细语道:「这才乖嘛,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怎么天天这么泼辣。我问你,今天要影响我店里生意的主意,是你出的,还是你们家小姐?」
第55页 闻言芯竹便立刻睁开了眼,因为被压在墙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奋力地摇着头,就连插在髮髻上,新得赏的精緻珠花都掉了两根。可怜巴巴地看向秦婉,完全没了先前瞪她的那股狠劲儿。 果然还是揍一顿才会老实。 「我现在把你下颌接上去,你老实交代,再大喊大叫我就直接割了你的舌头。」 随着秦婉的话落,只见芯竹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忙不迭地点头。 秦婉见状伸手从芯竹的怀里摸出手帕,面露嫌弃的给她擦干净下巴上的口水,便握住她的下颌一用力。 「唔......唔......」 芯竹疼得额上都冒出了冷汗,却还是发不出声音,秦婉将她身子翻过来,又多使了两分力气试了一次。 ....... 得,还是没接上。看着已经疼的翻白眼的芯竹,秦婉难得有几分良心觉得愧疚。 「不好意思啊,我也是第一次下别人下颌,不太熟练,再给我一刻钟,不,半刻钟,我绝对给你復原。」 「唔......」 听完秦婉的话,芯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连忙缩着身子靠在墙死命地摇头。死活都不愿意再让秦婉碰她下巴。 「姑娘,需要在下帮忙吗?」 就在秦婉研究着自己的下巴,看看从哪个方向比较正确时,便听见两人头顶上方,响起了一道清朗的少年声。 第三十四章 【二更合一】当即紧紧地搂…… 秦婉蓦然抬头, 便迎上了一双清透的眸子,那几分熟悉的眉眼竟让秦婉莫名想起了傅于景。 晃神了一瞬,便见原本凭栏而望的少年已然从窗口跃了下来,着一身张扬红衣, 指间转着一支碧绿玉箫, 转动间还传来细微的破空声。 「怎么?莫不是被在下的身手所折服?」 少年得意地扬了扬眉, 一张漂亮的脸蛋笑得肆意无比。年纪看起来也不过约莫十六七, 做出这幅模样, 倒没有让人觉得过于轻佻。 秦婉抿唇收回视线, 对于偷听她们说话的人没有什么兴趣, 转而继续研究着芯竹的下巴。 定是她看走眼了, 不然这么一副浪荡子的长相, 怎么会让她觉得像傅于景。 「这下巴若是不按照正确手法復原, 随意摆弄很容易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往后......啧啧, 怕是要一直口水流不停了。」 少年话音刚落,秦婉的手下就是一顿, 芯竹更是害怕地连连摇头, 原就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当下眼泪流得更兇狠了。 她到底为什么要招惹到这个女煞星,根本不按套路,哪有一上来就直接动手的。 看着哭得悽惨的丫鬟,秦婉心里也有几分过意不去,一本正经地替她打算:「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也得看开不是?就是口水流得多了些,其他的也不影响你的日常生活。回头我给你做一个围兜,就这么围在脖子上, 很好用的!」 见她一脸的不愿,秦婉还朝着自己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她上辈子看那些刚出生的小孩,喜好流口水时,都围着一个小布兜,有的还能兜菜,方便得很。 「就是你这大丫鬟的身份肯定没有了。不过也好,正好由你自己改改这泼辣不讲理的性子,不然要不了半年,你迟早也会被你们小姐捨弃。」 说着秦婉又嘆了口气,似是真的在替她着想。 而将这些话听在耳里的芯竹,更加的生无可恋。用力地甩着头。不会的,她们小姐最是待她好,才不会捨弃她。 一边留着看热闹少年还没走,懒散地靠在墙上转着手里的玉箫,闻言毫不掩饰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前头两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见状,少年清了清嗓子,好心地提醒道:「莫要这般难过,若是及时接上也是没有大碍的,顶多疼个两天,是否需要在下出手相助?」 少年话音刚落,芯竹便迫不及待地疯狂点头。 见这丫鬟这会儿当真吓得不轻,秦婉也不再难为她,瞥了一眼芯竹的下巴,果断的将人交给这位热心少年。 待那少年瞧清芯竹的眼泪口涎煳了一整个下巴,连个下手的地方都没有,唿吸就是一滞。转而一脸幽怨的看了一眼秦婉。后者朝他咧了咧嘴以示回应,一口银牙白得都晃眼。 「去将你出的那馊主意都给撤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你自己看着办。不然的话........你以后可就得祈祷着别再落单,到时候可不会像今天这么轻易就放你离开。」 待芯竹的下巴復原,秦婉便不客气的压低声音威胁,末了还冷笑一声,将电视里恶毒反派学了个十成十。瞅见那小丫鬟拉拢着脑袋,敢怒不敢言地连连点头后快步离开,秦婉目露欣慰。 果然除了钱能解决事情,拳头也可以。 「你就不怕她不按照你的话去做?」 那少年见秦婉就这么轻易放她离开,好奇地开口询问。 「那就再将她抓来揍一顿,总不能一辈子缩在府中吧,人与人之间的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您说是吗?今天多谢公子出手。」 况且这丫鬟瞧着就不像是聪明的,完全属于又坏又蠢那一挂。当然,若是真敢缩着不出来也好,到时候一併算在徐达安头上。 说完秦婉朝他行了个平辈礼,抬眸时望着他的右手笑得意味深长。 少年:........ 待人出了窄巷,红衣少年还站在原处,一双与傅于景有五分相似的凤目,正玩味地盯着秦婉纤细的背影,随即喉间便溢出几声轻笑。
第56页 忽的少年耳尖微动,似是听到了什么,立刻收了脸上的笑容,作势便要提气遁走。 谁知刚运起内气,空气中便传来衣袂翻飞的破空声,下一瞬两道身形修长的黑衣劲装男子,便一左一右立在红衣少年的两侧。 两人齐刷刷地立刻单膝跪地:「长孙殿下,您该回宫了。」 这名红衣少年正是已故大皇子的遗腹子,裘毅轩。 从小便被皇上抱进宫中教养,请了一帮学识渊博的老师,势必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却不知怎的,偏偏养出了这副无拘无束的性子,一得空就撒了欢地往宫外跑。 「今天不回宫,我去看我母妃,你们别跟着了。」 裴毅轩瞅着这两人跟门神一样守着他,脸上写满了高兴,脚下飞快地就往大皇子府而去。 身后两人见状对视一眼,忙提气跟上。 * 也不知徐娇娇的丫鬟,是不是当真被秦婉吓唬狠了,自那天后便乖乖的没再在背后作妖。 茶香小饭馆,除了第一天开业的不顺,后面慢慢就恢復了试吃预热时的热闹,店内一直座无虚席。 连着忙活了一周,几人才有了松口气的时候。虽然后面因为没有,前三天的[前五十名半价]的优惠活动,客流变少了些许,但是日盈利却不减反增,平均下来一天都有十五两银子。 「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再往后,一天的盈利肯定没有现在多,不过大家也能松快一些,不像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 待到店铺打烊后,茶香小饭馆的几人团团围坐在一起开小会。 见大伙儿精神劲儿都挺好,秦婉又笑眯眯地接着道:「这是给大伙儿的奖金,往后咱们还跟在村里的茶园一样,月初发工钱。工钱暂定一两银子,店铺若是效益好,还有额外奖金。」 说着便从钱袋子里掏出了几颗碎银子,每人发了一两。旁边还放着几张刚新立的合同,上面皆用印泥按了手印。 孙薇瞧着手心的碎银子,眼睛都直了:「啥奖金咋给这么多?这加上月钱都有二两银子了,这可比别人府里大丫鬟工钱还多。婉儿啊,你可别这么大手大脚,这店铺还要运作呢!往后光景儿怎么样,咱还不晓得。」 「是呀婉儿,我也用不了这么多钱,你能带我来京城我就很高兴了,况且你还管我吃住。」 秦冬梅觉得手里的银子也有些烫手,她就做做菜,以前在家里总归也是要做的。虽说在店里忙一些,但是她的伙食也更好了,这些日子觉得脸模子都有些圆润了。 「我还是头次见发工钱还嫌多的,你们难道还怕我亏了不成?咱们既然开店做工,就是要走正规化,往后的光景如何往后咱们再议,现在啊,这工钱可是你们应得的。 说实话,我娘我不想她太操劳,梅子姐以后可就是咱们店的大厨,往后可是要带小徒弟的!还有孙婶儿,您可别看现在只是个跑堂打杂的,这其中的门道可不少,好些铺子的掌柜不都是从跑堂的做起的?平安身强力壮身手又好,更是咱们店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秦婉边说边掰着指头挨个细数每个人的优点,和往后的职业发展方向。说得秦冬梅跟孙薇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可又不免在心里头憧憬着未来的模样,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画饼小能手秦婉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咱们现在最重要的除了开发新客户,还要巩固住现在的老客,让他们成为咱们的回头客。服务态度一定要好,我看孙婶儿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想着赶明儿再请两个人。你们觉着呢?」 厨房里交给娘跟梅子姐,她自己负责收银,平安反应有些木讷不适合跑堂,而有时候到饭点儿忙起来,孙婶儿一个人的确有些左支右绌。 「请人不是还要每月发工钱?我看婉儿你还不如去人牙子那买两个丫鬟,卖身契捏在手里头,也更放心吗不是?」 听着孙薇说的话,几人都觉得有道理。秦婉抿唇扬了扬眉,买卖人口,这样好嘛? 第二天趁着上午店里不忙,秦婉就揣着钱袋子,跟孙薇去了她打听好的人牙子处。 离西宁街隔着两个路口,主营年轻丫头小子的买卖。据说这一片儿不少大户里的丫鬟小厮都是在那儿买的。秦婉估摸着应该是个贩卖人口的大中介。 进了巷子又七弯八拐地才找到门楼子,红漆的木门紧闭,里头还传来断断续续的训话声。 孙薇直接上前拉着门环敲了两下,门缝里传来的训话声静了一瞬,片刻后门便从里头被拉开了,露出来一个尖嘴猴腮的干瘦男人。 那人瞧见秦婉眼前一亮,忙咧开一口黄牙殷勤道:「哟,小姐来买丫鬟?」 声音也格外地刺耳尖利。 孙薇侧了侧身,阻了他看向秦婉的视线,抬了抬下巴,一脸不容踰矩:「不来买丫鬟上你这作甚?还不快让我们进去瞧瞧。」 随着话落那人牙子忙赔笑着错开了身,引着秦婉两人进去:「对不住对不住,二位请进,今天这来了一批新人,脾性烈得很,我正训着呢。」 瞧着昂首挺胸的孙婶儿,秦婉在后头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经过这些天的锻鍊,当真是一改初到京城时的胆怯,有几分那大户人家嬷嬷的气势了。 进门后是个一见方的小前院儿,待穿过一个堂屋,还有一个上了锁的木门。里头住的才是可供买卖的丫头小子。
第57页 那人牙子边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开门,边笑嘿嘿地解释道:「前些日子沧州藏了一批流寇,干了不少坏事儿,弄得不少穷苦人都开始卖儿卖女。我这批人有不少就是在沧州收上来的,有几个格外不服训,我这不得已,才上了几道锁。」 「流寇?」 该不是傅于景他们吧?瞧他跟身边小厮都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还逼得人都卖儿卖女了。 「没错,不过姑娘你也不用担心,那批流寇早就被三皇子尽数斩杀,沧州已经乱不起来了。」 随着人牙子的话落,秦婉就觉心口一滞,不自觉的唿吸有些紧张:「那他们的头领呢?」 傅于景他身怀龙气,若说是天命之子也不为过,应该不会这么轻易便丧命。 「头领?死了呀!我可是亲眼所见,那人明明负伤却还挣扎着想要逃跑,被三皇子一击命中,当场就死了。姑娘你是不知道,三皇子那日有多勇勐!只身一人就闯入流寇老巢.....」 见她感兴趣,人牙子更是说得兴起,口若悬河地就夸起三皇子。 秦婉脚下一顿,后头那人牙子说什么已然听不见,只觉得脑中嗡嗡的响,像是有几十只蜜蜂。 机械地被孙薇挽着跟在人牙子后头,似是自问般地呢喃出口:「死了?是他吗?」 「是他啊,还能有谁啊?我可是亲眼所见。对了.....」 人牙子带着两人又穿过一小节走廊,话落稍顿,便侧头压低声音接着道:「我还听说那人根本不是什么流寇,说是前朝的太子!您说说,这还得了!幸好被咱们三皇子绞杀。」 前朝太子?没错了,他又身怀龙气,除了是他还有谁。 秦婉这回也不得不信,目光怔愣,心里竟有一丝丝的抽痛。旁边的孙薇见状,忙担忧地凑到耳边低声询问。 回过神的秦婉忙眨了两下眼睫,隐了眼底的氲气。这才发现她们已经到了人牙子的后院深处,面前站着十几个垂首而立的少年少女。 那人牙子正候在一边等着秦婉挑选。 秦婉抬手拍了拍孙薇握着她的手,示意她莫要担心。转而状似一脸认真地挑选起来,实则心里却还在不停地循环着人牙子说的话。 明明负伤却还挣扎着想要逃跑,他是要跑去哪里?秦家村吗?像上次受伤一样? 是想去兑现自己的承诺吗..... 秦婉觉得心里一时无法接受,他那么风光霁月的一人,怎么可能轻易就...... 「喂,你不要选我,我可不会给别人做什么丫鬟!你们都说我们沧州的流寇是坏人,可我觉得你们更坏!不给我吃还就知道打我!」 突然的女声打断了秦婉的思绪,她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站得太久了,随即条件反射地看向她。 这小丫头还没有她高,看上去约莫十一二岁。圆脸圆眼,明明是一副讨喜的长相,却一脸不羁地冲着秦婉几人龇牙咧嘴。 眼见这个刺头竟敢直接顶撞客人,人牙子立刻抄起脚边的竹丝鞭就要抽打她。小姑娘性子烈,丝毫不躲闪,直挺挺的梗着脖子用力瞪圆了双眼与人牙子对视,作势要在气势上压过对方。 气得人牙子更是想要抽死她,扬起鞭子还未落下便被秦婉抬手拦住:「要打,等我走了您再打吧。」復又低头对着小姑娘道:「你是沧州人?你觉得那些「流寇」是好人?」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小姑娘没反应过来,直接就是一噎。是不是好人她怎么知道,她又没见过。 见这个漂亮的姐姐还一脸认真地等着她回答,小姑娘嘴唇动了动,卡壳了半天冒出一句:「也......也许有好人吧,这个可说不定!反正比你们好,至少人家没打我!」 秦婉眼帘低垂,卷翘的长睫轻颤。是呀,至少他对我很好,不仅赠我玉佩,还命人送来八千棵茶树。托他的福,还让她这抹异世来魂修復了神魂,成为一个完整健康的人, 而她却只给他留了一百两银子,连正式的道谢都没有。 思及此,秦婉眼里的哀痛更胜,正巧被面前的小姑娘看个正着。小姑娘一愣,小手不自在地绞着身上的衣摆,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天天被打还没哭呢,她不过是说了不想被买去做丫鬟,她怎么就要哭了。 再说,她也没多凶吧?要不道个歉?可她真的不想给人做丫鬟。 这边小姑娘正心里纠结着,那边秦婉却已经调整好了心态。除了眼睫有几分雾气,旁的倒是看不出其他异样。抬脚往前走了两步,縴手遥遥指向另一侧站得规规矩矩的一男一女。 都是跟秦婉差不多大的年纪,除了身体有些瘦弱,看起来还挺有精神。 那圆脸小姑娘见秦婉当真不选她,抿了抿唇没再吭声。 「小姐眼光可真好,这两个都是老实巴交的孩子,丫头5两,小子8两,一共十三两纹银。」 人牙子听罢一把甩开手里的竹丝鞭,搓了搓手笑得一脸谄媚。 「什么?就这么个瘦丫头还要五两银子?这个小子也是,八两都能买个壮劳力了,你该不会是将我们当傻子煳弄吧?赖皮猴!我们还是听了别人介绍特地寻过来的,你就这么宰客?」 秦婉还未开口,听完价格的孙薇直接就叫开了,叉着腰气势十足,就差指着人牙子的鼻子骂他黑心肝了。 人牙子原听秦婉两人口音是外地人,还想着可以捞一把肥的,没想到对方竟然知晓自己的外号,当即便确信了是熟客介绍。
第58页 忙点头哈腰地赔笑:「哎哟,大娘您早说啊,要是知道您是熟客介绍的,肯定一早就给您打折了!那不能是这个价啊!这么着,丫头3两,小子5两,一共八两!这可真是最低价了。」 眼见着自己吼一嗓子就少了五两银子,孙薇心里头也有几分高兴,瞧了瞧旁边的秦婉还若有所思。见她没应以为是不满意,将要重新开口。 便听秦婉点头:「可以,八两银子,不过得算上那个小丫头。」 话落一指满脸桀骜不驯的圆脸小姑娘,小姑娘见状立刻耸起鼻头,兇巴巴地开口:「你果然还是想买我做丫鬟!」 那人牙子见这个小炮仗又要开始惹事,只觉得额上青筋根根绽起,原还想着讨价还价一会儿,当即忙不迭地点头,恨不得立刻将这个打也打不怕的烫手山芋给扔了。 * 卖身给人牙子,几人除了身上一套无法御寒的粗布麻衣,连个包袱都没有,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跟在秦婉后头。 卖身契在别人手里,跑也跑不掉,就算跑了最终还是会被抓起来。想必那个不服训的小丫头心里叶门清儿,并没有一出院门就往街上沖。 瞧了眼天色,快到中午饭点儿了,秦婉得抓紧时间回店里准备。 便停下脚步,抽出一张卖身契对着身后不情不愿的小姑娘开口:「卖身契还你,总归你也不想做我的丫鬟,也别跟着我了,该干嘛干嘛去。」 此番举动看得在场四人都是一愣,孙薇忙扯扯秦婉的袖子:「怎么买了还给放了,那咱们不是白花钱了?」 话落像是提醒了那小姑娘,连忙伸手扯过秦婉递过来的卖身契,当即就揉吧揉吧塞进嘴里吃了。咽完还朝着秦婉张开嘴伸了两下舌头,随即一转身立刻就跑得没影儿了。 秦婉:.......... 倒也不必如此。 瞧着小姑娘消失的巷子,秦婉身后新买来的两人一脸的艷羡。秦婉抬眸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开口: 「她身无分文,一副难民打扮,在这京城里头乱窜,你们觉得能找到活计干吗?最后怕不是只能沦落到在街上乞讨。这还是好的情况,若是遇到些不怀好意的人使些腌臜的手段,最后怕不是宁可跟着人牙子。」 末了秦婉扫了眼新买的丫头,那丫头神情一怔,似是反应过来秦婉指的是什么,立刻垂着头懦懦的不知声。 「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们,包吃包住,表现好的话,往后除了每月的工钱,还有奖金。当然,若是偷奸耍滑之辈,我自是不会养着你们,该哪来的就回哪去。」 四人又抬腿朝着小饭馆的方向走,秦婉边走边敲打道。 这从人牙子被买走的人,若是又给卖了回去,往后的身价可就不值钱了。过了一手的丫鬟小厮,再想找个好的主子更是难上加难。 两人听到秦婉的话便忙不迭地点头,虽说这奖金不知道是什么,但听说有工钱心里就已经很满意了。 原本就生怕被小门户的买走,这类主家最是惯会使唤下人,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使,之前在人牙子里头可听到不少将人活活累死的传闻。 「你们叫什么名字?」 秦婉回头问道。 随着话落两人皆是一愣,齐刷刷的看向秦婉,这不是得小姐起名吗? 见状,秦婉瞭然地笑笑:「你们若是想用之前的名字也可以,若是不喜欢也可以自己取一个。」 眼前的少女身上罩着一件浅青色的披风,里头衣衫露出一截月白色的小立领,上头还绣着细枝缠绕的藤蔓。那巴掌大的小脸瞧着比这领子还要白,一笑起来使得原本就精緻的五官更添了一份艷丽。漂亮的人不敢直视。 两人忙齐刷刷地低下了头,只盯着自己脚尖打了补丁的布鞋,默默地跟着秦婉后头走,脸颊都不自觉地飘起一抹红晕。 「回小姐,我....奴才叫白全,原是.......」 随着白全一番自我介绍完毕,那腼腆的小姑娘也接着开了口:「回小姐,奴婢家中只有奴婢一人,往事已成云烟,现求小姐赐名。」 秦婉转头看了一眼那小姑娘,思忖了片刻,瞧向天边干净似轻纱般的白云,开口道:「那就叫织芸怎么样?你若愿意,可跟我姓,我叫秦婉。」 * 与白日的好天气不同,今晚的夜空格外地黑沉。似被无边的浓墨浸泡过一般,整个夜幕中连一点微弱的星光都瞧不见,压得秦婉心头更加地沉闷。 估摸着已经到了亥时,秦婉却毫无睡意,披着白日里的浅青色披风呆呆地立在窗前,感受着初冬的夜风。 吹在脸上似是带着尖刺,颳得她都有些疼。白皙的皮肤没一会儿就被吹红,似是一道将秦婉的双眼也给吹红了。 「你当京城的天气跟灵璧一样?这会儿就罩着件薄得不能再薄的披风吹冷风。」 窗外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道略带埋怨的男声,其中还夹杂着秦婉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即便她如今已然不再需要,却还是让她感到精神一震。 小姑娘已然来不及伤感,忙双手抓住窗棂,还没来得及从窗口探出身子,就被突然跃进来的那人一把搂住腰身,顺着力道转了两圈往里一带。 「你没死?你竟然没死?太好了!」 突然而来的喜悦不停地沖刷着秦婉的神经,当即紧紧地搂住傅于景的劲腰。
第59页 他若死了,她会伤心,会为他惋惜。却没想到,当他毫髮无损地来寻她,她竟然会这般开心。 因为身量的差距,小姑娘的脸正好贴在傅于景的胸口。男人胸腔里那颗因为秦婉的主动,而剧烈起搏的心跳声,透过精巧的软甲又转而传到秦婉的耳中,充满生命力的跳动,让她觉得格外地心安。 傅于景好不容易有这丫头的消息,刚到京城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兴师问罪」。结果狠话还没来得及说,对方便直接不管不顾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小姑娘不盈一握的纤腰好似柔弱无骨,让他都不敢用力,仿佛一掐就断。而那张让他日思夜想的小脸,正撒娇似的在他胸口不停地乱蹭,嘴里娇娇软软地说着胡话。 当真是......太犯规了。 第三十五章 【双更】不,不会是她,她…… 夜色融融, 凉风更甚,将未关起的窗户吹得吱吖作响,裹挟着一阵寒意而来。 傅于景脚步微动,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 正好替怀中的少女挡住肆虐的夜风。修长的五指从秦婉柔顺的髮丝间穿过, 顺势拢紧了她身上的浅青色披风。 入手后似是才想起, 两道长眉便是轻皱:「这么薄的披风怎能御寒?你自小住在永州, 不了解京城入冬后有多冷, 当心寒气入骨。」 男人的声音压得极低, 又因为俯身, 两瓣薄唇距秦婉耳廓挨得极近, 温热的唿吸喷洒在她的耳尖, 将他身上原有的清冷气息都沖淡了些许, 带着股莫名的灼热感。 好似突然惊醒埋在他怀里的小姑娘。 反应过来自己在投怀送抱的秦婉,当即便是一滞, 浑身都有些不自在。环住傅于景腰肢的胳膊也变得有些僵硬。原本耳边男人那再正常不过的说话声,听在耳中, 都像是变成了情人间的低语。 当即便挣扎着就要离开傅于景的怀抱, 两只手刚撑在他胸口还未推开。 便被傅于景一把扣住后脑勺,那只大掌好似都能包下她半个脑袋,腰间的那只胳膊也收紧了些许,紧紧箍住她,使得小姑娘丝毫动弹不得。 两人体能上的悬殊,让秦婉不由产生一股恼意,若是上辈子,哪会那么容易就被对方钳制住。 磨了磨后槽牙刚要开口,却被男人似哀似怨的话给堵了回去:「你又想离开我吗?就像在秦家村那般不告而别?当真就此别过?」 秦婉:......... 傅于景突然放低的姿态, 让秦婉有些不忍,还莫名觉得有些理亏。泄气般地松了肩头的力道,垂着头,两根手指无意识地扣着男人身上的软甲。两瓣饱满的红唇动了动,还是喏喏的没吱声。 这不是留了信嘛,也不算不告而别吧。 见小姑娘被堵得没话说,老老实实的也不再挣扎,傅于景暗自勾起嘴角,喉间轻嘆出一口气,揉了揉秦婉的髮丝继续哑声道: 「你知道当我看到你留的那几句话,有多担心吗?你若真的不想见我,可直接与我说明,我绝对不会再纠缠于你,但不要再做出这番不顾自己安慰的不告而别。 从灵璧到京城,要穿过三座城池,其中不乏一些廖无人烟的野郊,暗藏的危险又哪是你这个小姑娘能应付得了的?婉婉,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这般将自己的安危置于不顾,好吗?」 见他说的这般情真意切,秦婉也有些许触动,对于自己的一番不告而别,他竟然毫不生气,只一心担心自己的安危。 秦婉鼓了鼓腮帮子,的确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一听到他要来娶她的承诺,就急忙慌地想逃跑,却忘了好好地跟他沟通。不一定人家一听她没有将关系更进一步的想法,便会选择尊重她的想法呢? 毕竟傅大哥待她一直就很体贴温和。 思及此,秦婉立刻来了精神。 努力昂着脑袋看向傅于景,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希冀的试探,上翘的眼尾更使得已然悄悄长开的五官,增添了一抹丽色。 声音也软软糯糯的,整个人就像一只无意识朝主人撒娇的波斯猫。 看得傅于景都觉得喉头有些干痒,想立刻将她带回去藏起来,对于先前自己说的那些什么定不会纠缠她的话,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傅大哥,那我信里说的咱们....」 「不行。」 见她竟然还敢提到那封分手信的事儿,傅于景没等她话说完,当即就飞速地给拒了。 秦婉:???诶? 瞧见小姑娘立即便露出一脸失望忿忿的模样,傅于景觉得心头就像掺了碎刀片,当真是对这毫没良心的小丫头又爱又气,喉间轻轻滑出一声嘆息:「为什么那么不想跟我在一起?你很讨厌我吗?」 呃,秦婉眨了眨眼,倒也没有讨厌。 「没有......」 闻言傅于景眼里多了一丝神采,接着问:「那你觉得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开心吗?好像也挺开心的。 秦婉嘴唇动了动,决定照实回答:「挺开心的......」 「那我对你不好吗?」傅于景眸光渐深,唇角似是勾起一抹弧度。 好嘛?当然好啊,还给她蹭龙气。 「好。」这下秦婉干脆地点点头。 傅于景喉结滚动,盯着怀中小姑娘光洁的前额,压下嘴角的笑意,轻声道:「既然婉婉不讨厌我,跟我在一起又很开心,心中也觉得我待你好,那为什么还几次三番非要拒绝于我?」
第60页 这么听下来,她好像是有些不讲道理,况且傅于景外表还这般的出众,她若是找对象,也不一定还能再遇到有眼前人这般优质的。眼见着就要被傅于景绕进去,秦婉当即勐地一拍额头。 放屁,他可是前朝反贼,她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可不想参与什么改朝换代的大事。 小姑娘毫不留情地「啪」的一下,声音格外地响,看得傅于景都是一惊,忙松开怀里的笨丫头,捧起她的小脸,手法轻柔地去瞧她额头:「打自己干嘛?」 秦婉一把抓住额上的手,男人的手指修长匀称,虎口处有薄茧,是常年练剑的痕迹。秦婉顺势从他怀里逃开,下巴一抬,理直气壮地开口:「咱们俩身份不合适,当然不能在一起。」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他命格硬死不了,她可就不一定。更何况他们俩之间根本没有爱情,顶多,额.....算暧昧吧。 随着秦婉的话落,傅于景便是一愣,随即轻笑着摇了摇头,大掌一翻就将秦婉要收回的小手握在掌中: 「莫非婉婉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这个倒无需婉婉担心,我自然会去解决,父皇虽待我严厉,却并不是那等只注重门第之人,况且我以后也只想当个闲散王爷。」 自己的妻子人选,傅于景还是能做主的,至于皇后,她是巴不得自己娶一位无权无势的正妃。 父皇?王爷? 秦婉一呆。 「等等,我怎么没听明白,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前朝余党?你是本朝余....不,皇子?那你为什么姓傅?」 话到末了,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可置信。她该不会一直以来就想错了吧。 闻言房内静了半晌,随即傅于景眼里闪过瞭然,虽不明白她是怎么认为他是前朝余党,但也算是明白过来,小姑娘为什么那么坚决地要拒绝他,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 点点头轻笑着开口:「我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父皇为了纪念先母,将我改随母姓,并不是婉婉以为的什么前朝余党。」 说完瞧着小姑娘逐渐泛红的粉腮,摩挲了下指尖,忍着伸手去捏一下的冲动。 「这么说,那骁勇善战,气度不凡,武功高强的三皇子就是傅大哥吗?」 骁勇善战?气度不凡? 傅于景单手拢在唇前,耳尖飘起一抹红晕。凤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因为自己搞错而一脸尴尬的秦婉,眸中含着清浅的笑意。 「咳咳,婉婉若是非要这么夸我,也不是不可以。」 ........ 待解释完这场乌龙,两人皆是松了口气。瞧见夜色已深,傅于景便催促着秦婉赶紧入睡,而后便又跃窗离开。 临走前,还不容拒绝地又将先前那枚麒麟玉佩塞给了秦婉,且让她好生保管。 躺在床榻之上,秦婉将视线从紧闭的窗户转移到手中的玉佩上面,想起傅于景态度强硬的话,噘了噘嘴。虽说她并不讨厌他,却也不想就这么稀里煳涂地顺了他的心意,男人的心思可难猜了。 顶多嘛,就先处着,往后再看他表现吧。 这般想着,秦婉嘴角轻轻扬起,熟练地将玉佩塞到枕下,拉高被子就合上眼。 * 经过这段时间的记帐,秦婉的字迹有了明显的进步,虽说还算不上好看,但是起码端端正正不像先前那么七歪八扭的辣眼睛了。 下午趁着店里的空档,秦婉照例坐在柜檯后头算今天的流水,抽空又瞧了眼墙上挂的日历,再看回眼前密密麻麻的数字,秦婉只觉得越算越烦闷。 好一个傅于景,当初说得情真意切想跟她好好处对象,结果刚说完大话,便连着好几天都没再瞧见人影。 果然男人的话都不靠谱。 「放在桌子上就行了,真是麻烦你了傅公子,请你来做客,还劳烦你拎东西。」 门口突然传来秦母的声音,听到熟悉的称唿,秦婉勐然抬起头,正好就对上拎着袋白米进门的傅于景,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都默契得没有移开。 男人穿着一身深色衣袍,身形挺拔修长,宽肩窄腰,瞧着比以往穿月白色衣衫的翩翩公子模样,更多了几分沉稳。秦婉余光在他劲腰上扫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觉得有些脸热,似嗔似娇地瞪了他一眼,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回了帐本上。 「举手之劳而已,秦姨客气了。」 傅于景唇边含笑,垂眸朝着秦母缓声回道。见小姑娘竟瞪了他一眼,估摸着是记恨他这些天无声无息没来寻她,思及此,傅于景眼里的笑意更胜了几分。 「可不是举手之劳,要不是傅公子出手相助,我可定要在街上出个洋相。」 见这之前住在他们村的贵人,这会儿竟然又在京城里遇到,秦母当真是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更别说今日还承了他的恩,不慌不忙又这般谦逊有礼,当真没有一点儿公子哥的架子,越看秦母越觉得傅于景为人不错。 「娘你今天在街上怎么了?」 坐在柜檯后的秦婉原就看不进去帐本,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动静,甫一听到秦母的话,以为她遇到了什么麻烦,连忙站起身从柜檯后头走了出来。 秦母见状忙摆手:「没事儿!是我自己走神儿差点撞到了迎面而来的板车,是这位公子反应及时救的我。婉儿来见个礼,这位傅公子,就是先前就是住在灵璧山上的那位贵人,你二哥还跟他后头做过事呢。」
第61页 说着秦母便一脸笑意地将秦婉引到身前,话落又对着傅于景开口:「傅公子,这是小女秦婉,我先前跟你说的将茶叶加入菜餚里的主意,就是小女想出来的,待会儿您可要多尝尝。」 傅于景看着眼前规规矩矩朝他福身的小姑娘,抬头时还拼命地朝他眨了两下眼睫,心知这是在担心他在她娘亲面前,戳穿他们二人早已相识的真相。 心中不由发笑,便也顺势回了一礼, 「那傅某就在此多有叨扰了。」 秦婉见他上道,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结果竖起来还没一秒钟,就听那人又开口:「先前只尝过秦姑娘炮制的茶叶,没想到秦姑娘竟还这般心思灵巧。」 「哦?傅公子竟喝过我家婉儿制的茶?」 秦母面露疑惑,当真是还不知道有这回事。 「娘!你忘了我先前拿了很多冬茶给二哥?定是二哥送给傅公子品尝的,是不是啊傅公子?」 见她娘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轻扫,秦婉只觉得头皮发麻,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先前说去找郑老的藉口,其实都是去了灵璧山,以她娘的性子,她肯定得完蛋。 随即便连忙接话,最后一句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向傅于景的眼神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见小姑娘当真要炸毛了,傅于景才含笑对着秦母颔首:「没错,正是秦刚辉所赠,秦姑娘的茶叶的确品质极高,就是比江南的特级春茶也差不到哪去。实不相瞒,傅某原还想去秦家村订购一批茶叶。」 「当真有这么好吗?这茶叶的事情我也不懂,要不让我家婉儿跟你聊?」 秦母面露惊讶,虽说之前周掌柜就夸过她们家的茶叶,但也没想到这京城里的贵人会给这么高的评价。就算她不了解茶叶,但是也知道最好的茶都出自江南。 「如此亦可,那么有劳秦姑娘了。」 话落便跟秦婉在大堂中落座。 秦母见这门户大开的,来往亦有正在忙活的白安跟织芸,便也不担心什么男女大防,拎起桌上的米袋就去了后厨给秦冬梅帮忙。 见她娘走了,其他人又没瞧向这边,秦婉立刻冲着他龇了龇牙,露出了兇巴巴的表情,压低声音道:「你可莫要让我娘知道咱们先前就认识。」 「原来婉婉竟然还是个谎话精。」 傅于景端坐在简陋的木桌前,眼神温柔似是带着光,白玉般修长的指节轻扣桌面,通身气度不凡,看得秦婉都快怀疑他们这木桌,是不是其实是什么陈年乌木。 「哼,你又好到哪去,还编出什么要採购茶叶来支走我娘,我看你才是心思叵测。」 秦婉努了努嘴,起身给傅于景沏了一杯茶。 最近用的茶叶还是先前从灵璧带出来的,已经所剩无几,不过好在郑老院子里的那十几棵茶树被她给救活了,且长势不错,不待多时也可以採摘炮制。 深褐色的陶瓷杯,看不清里头清透的茶色,但那熟悉的茶香还是让傅于景有些怀念。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傅于景剑眉轻挑,明明是一样的茶叶,似乎小姑娘泡得更甜。 「婉婉可惯会冤枉人,我可没说谎,当真是货真价实要订购一批茶叶,一共五百斤。」 傅于景放下茶杯,话里带着浓浓的笑意,说着便从袖袋中抽出一叠银票递给秦婉。 五百斤?当饭吃嘛? 秦婉一脸怀疑地看向傅于景,没去接面前的银票。见此,傅于景直接将银票塞到秦婉的手里。 条件反射的低下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千两的面值,秦婉手一抖,紧接着才发现后面竟全是同样的面值。 瞧着对面坐着的傅于景,秦婉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败家子。 那眼神看得傅于景嘴角一抽,忙开口道:「是代别人订购的,对方财大气粗非要给二十一两一斤,我人言甚微便只得收了这笔钱。」说完还意味深长的朝着秦婉眨了下眼睫。 见着傅于景难得这么生动的表情,秦婉竟觉得有几分可爱。忙收回乱飘的思绪,盯着眼前的一叠银票挑眉,竟然能使唤得了当朝三皇子? 俯身凑近,秦婉压低声音道:「不会是你父皇订的吧?那我可不敢收钱。」 被眼前小姑娘的生动表情给逗笑,傅于景手痒地轻点了下她的额头,柔声开口:「不是,婉婉大可放心。」 「太子?」 微侧过头躲开了傅于景微凉的手指,秦婉又问。 见他含笑抿唇不语,小姑娘瞭然的坐直身板,抬起手随意的摸了下,被他点的还有几分痒意的额头。毕竟敢让傅于景做事的掰着指头都能数得清。 秦婉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当真想不到这太子竟然这么有钱,不过...... 思及此,小姑娘神秘兮兮地眯了眯眼,感觉到傅于景身上不仅丝毫不减,还日渐浓郁的龙气,在心里替那太子鞠了一把同情泪。 「婉婉.....」 傅于景清朗的声音响起,等了半晌也没见他说下文,秦婉疑惑地转头瞧他:「嗯?怎么了?」 傅于景抿了抿唇,柔声道:「听闻你跟秦姨是来京城寻人的,需要我帮忙吗?」 之前找婉婉的时候,他就已经查到了徐达安现在的身份,虽然知道这是婉婉的家事他不该介入,但还是难免会担心小丫头会吃亏。 毕竟如今对方的权势颇大,与当初那个初入京城的穷书生早已判若两人。怕是就算寻到了,或许还不如没寻到的好。起码心中还有个念想。
第62页 「你是说徐达安吗?其实我已经知道他当了大官,我娘手里也有他的住址。对了,我前段时间还遇到了他的女儿,徐家大小姐。」 秦婉见他欲言又止,小心翼翼似是怕触及到她的伤心事,干脆直接将事情挑明。 傅于景见她毫不在意的模样,就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几分心疼。 随即点了点头:「没错,从一品的吏部尚书,六部尚书之首。在众官之中向来和气,因为先前不参与党派之争,还很是得过父皇的一段时间的赏识。 我原先见过他几面,与他不甚了解。那位徐大小姐倒是听说过几次,据说才学渊博,至于是不是虚名就不可知了,且今年开始频繁出入后宫,估摸着应该是想成为新任太子妃。」 徐尚书十几年顺风顺水,或许是顺境中待的时间久了,都看不清现今的形势,竟想将女儿嫁入东宫。父皇虽年近六旬,却身体健硕,若是这般急着站队太子,怕是会得不偿失。 见傅于景有意给她说明其中关系,秦婉听得也很认真,末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这徐娇娇竟想嫁给太子做填房,果真不愧是男主的闺女,为了「事业」都能屈能伸。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秦母跟秦冬梅一手端着一盘招牌菜,从后厨走了出来,秦婉见状忙朝着傅于景眨了眨眼,示意谈话终止。 经过秦母的一顿热情款待,傅于景便也不好再逗留,依依不捨地就出了小饭馆。 * 徐府。 徐达安正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物事。 上头还盖着一块深蓝色的棉布,已然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徐达安抬起的手悬在半空,虚握了两下拳,似是下定决心般,才一把掀开了棉布,露出了里头破旧不堪的书箱。 原本被保养得极好的书箱,已然没有了当初的模样。 不仅肩带早已化成糜粉,就连浅黄色的竹制箱体,也不知何时褪成了灰白色,摸上去还会稀稀梭梭地掉下来阵阵竹屑,似乎再碰一下就会散架。 徐达安思绪飘远,盯着眼前的书箱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闭上眼,似是还能想起,莲娘仔仔细细给他的书箱打蜡的模样,那认真又坚定的俏颜竟然在他心里这般深刻,几乎与今日下午集市中看见的妇人重叠。 如若真的是莲娘..... 不,不会是她,她已被他残忍地抛弃在了那座偏僻的村落。 或许他的莲娘早就另嫁他人,也早已为他人生儿育女。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如同他庄子里的其他农妇一般,甚至背着幼儿下地劳作,苍老得如同老妪。 不可能会出现在京城,还那般的年轻貌美,几乎比他的记忆中还要动人几分。 定然只是与莲娘长相相近的女子。思及此,徐达安勐然又将书箱盖了起来,推进了无人问津的暗格角落。 不管是不是,待他明日沐休再去瞧一瞧。 第三十六章 【双更】「想知道什么才是…… 「老爷呢?」 徐夫人柳于慕, 穿着一身精制的丝质里衣坐在梳妆镜前,斜襟的领口露出保养得当,却还免不了生出两道颈纹的脖颈。 染了粉紫色蔻丹的纤纤玉手,正挖着白玉瓷瓶里的雪肤膏, 对着镜子细緻地往脸上涂抹, 边抹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 站在一侧的嬷嬷听罢, 连忙上前一步回道:「回夫人的话, 老爷自用过晚膳就待在书房里, 许是在忙公事, 需要奴婢前去提醒老爷早些休息吗?」 这嬷嬷名叫灵秋, 也不过四十不到的年纪, 是当初柳于慕的陪嫁丫鬟, 一直就很得柳于慕的信赖。原也是太师府的家生子, 如今嫁给了徐府的二管事,育有一女, 正是徐娇娇身边的大丫鬟蕙兰。 柳于慕听罢随意地点点头,似是早已习惯了自家老爷的用功。 「跟往常一样, 叫个小厮送盏汤过去。」 灵秋闻言, 那张明显比柳于慕老上不少的脸,笑出了菊花褶:「还是夫人聪慧,老爷知道夫人定会等他一同就寝,见此自然要早些回房歇息。」 说罢又奉承道:「这么多年,老爷待夫人,还是如同刚成婚时那般贴心细緻,昨儿又命人送来了一批银丝碳。」 话落,柳于慕也顺势瞧了眼屋子里烧得正旺的银丝炭。这才入冬的时节就生起了炭,还生怕她不够似的又巴巴的送来, 可见他对她是有多么的上心。 思及此,柳于慕眉眼都带着自得,却故作抱怨笑道:「也就他的心细,知道我身子弱,生怕受了风寒。这还没多冷呢,若是让旁人知道,该说我一大把年纪还奢侈娇惯了。」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您现在可正值风华之年,又保养得这般好,就是跟大小姐走在一起也形似姐妹!要不然,咱们老爷怎么这么多年,怎的后院连一个通房妾室都没有?」 听完老丫鬟灵秋恭维的话,徐夫人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嗔怪了她一眼:「哪有你说的这般年轻,老了哦,不服老可不行。」 说罢又仔细地对着镜子,瞧了瞧脖颈跟眼尾处的皱纹,紧抿起唇,又重新打开了已经合上的雪肤膏。 不过灵秋说得也没错,徐郎这些年的确待她极好,当真是做到了与他相识时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柳于慕不禁回想起两人初见的情形,随即唇角轻勾。她的眼光一直以来就是极好的,不然也不会在无数的英郎才俊之中,一眼就相中了他。
第63页 * 如今西宁街上的茶香小饭馆,过了刚开张时那些天的新鲜感,已经渐渐进入了稳定期。客流也固定了下来,每天准备的食材基本上当天就能用完,待到戌时铺子便打烊。 秦婉刚洗漱完就瞧见她娘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朦胧的月色发呆。 「娘?娘?」 喊了两遍秦母似才回过神,收回了视线,瞧见来人是秦婉,便轻笑着拍了拍身边的竹藤椅。 「来,婉儿陪娘坐一会儿。」 说罢便拉过已经走近的闺女,将她的手握在两掌之间,一言不发地又仰头瞧着树梢上的半轮圆月。 见她娘似是有心事,秦婉抿了抿唇,不禁开始胡乱猜测。会不会是想秦家村了?好像不太像。 或是......难不成想渣爹?不能吧?刚这般想着,秦婉便勐地甩了甩头。 转头的时候,她娘正好看过来,两人便直接对上视线。秦母瞧见闺女眼中的担心,轻笑着揉了揉掌间温热的玉手。 「婉儿,我下午的时候好像见到你爹了。」 秦婉一愣,竟真是跟渣爹有关? 「那你们相认了吗?他有没有伤害你?」 说罢,秦婉便急切地反握住了秦母的手,入手便是不容忽视的薄茧,似在提醒着秦婉,她刚穿来时,这个女人有多么地憔悴。 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滋补,秦母原就五官标緻的一张脸,也重焕了光彩。除了眼神中流露出的,与年龄相符的沉稳与风霜,倒是一点都不像是操劳了小半生的模样。 外表虽改变了,但是徐达安对秦母造成的伤害却不可能抹去,她害怕她娘对那个渣男还抱有一丝期望,从而被他二次伤害。 见闺女这么紧张,秦母忙笑着宽慰:「你不要着急,我们没有说话,只是对视了一眼。我瞧着应该就是他,除了变得更加成熟以外,跟以前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话落秦婉稍稍放了心,看来没有正面刚上,她就怕她娘会吃亏。 平了心绪,秦婉踌躇了片刻便轻声开口:「那,娘你想跟他相认吗?」 原想着各过各的暂时不去管他,可没想到这京城竟然这般的小,现在她娘都无意之间遇到他了,往后被他发现这个店也只是时间问题。 毕竟他们店里的招牌菜定价还是有些高的,来消费的除了家境殷实的商贾,还有不少公务员,与他也算是同事。 听到闺女的问话,秦母倒没再犹豫,果断地摇摇头:「我看开了,今天也一直在想,既然早就没关系的两个人,还需要相认什么?原还想着问问他外公的事情他知不知道,现在想来,知与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 话落秦母轻嘆了口气,又呢喃道:「你外公也都走了十几年了,说不定早就投胎去享福了。娘啊,现在只想守好这个店,给你多存点嫁妆,到时候给你寻个好人家,其他的事儿什么也不再想。」 说罢摸摸闺女的长髮,秦婉顺势靠在秦母的肩头。虽然她不可能这么轻松地放过渣爹,但是也没有在此刻反驳秦母的话。 只觉得心中有些堵,她娘理应值的更好的人,随即闷闷地开口:「那如果他来找到咱们怎么办?毕竟他今天肯定也看到娘你了。」 秦母轻笑,难得露出几分女儿家的活泼劲儿,柳眉一扬:「找就找吧,该亏心的是他,娘又不怕。」 * 前一晚心里揣着事儿的徐达安,整夜翻来覆去都没睡好。 第二天就借着拜访友人的理由一大早就出了门,自是去了,昨日遇见的那位与莲娘长相十分相似的女子,所出现过的街道。 可惜一直寻到晌午都没有瞧见人,若不是就发生在昨天,甚至连那女子穿的衣衫都记得清楚,徐达安都快以为是不是他自己出现了幻觉。 瞧了眼天色,无奈只得先回去,想着待到午时过后再来继续寻,毕竟昨日是未时遇见的她。 可惜即便他寻到申时,也亦然一无所获。 而就在离徐达安所寻的街道不远处的西宁街,他所找寻的女子正在热情招待当朝三皇子。 「傅公子,真是让你破费了,竟然给我们准备了这么多过冬的衣物。」 秦母瞧着源源不断送进后院的木箱,当真有些瞠目结舌,这傅公子........还真是热情良善。 「秦姨不必客气,先前在秦家村我也多有打扰,如今你们来到京城,我当然也该尽尽地主之谊。京城的冬天着实要冷上不少,怕你们疏于防寒,便做主订了一批冬装御寒,就是不知道尺寸是否合身,若是不对也可以拿去改。」 说罢,堂内这位皎如玉树般的男人,便徐徐瞧了旁边的秦婉一眼。旁人的衣物是否合适他自然是不知的,毕竟那些都是顺子准备的。 只有婉婉的衣物是他亲自选的面料,报的尺寸,自然是完全不用担心不合身,毕竟小姑娘的身量体型他早瞭然于胸。 见他明明在跟她娘说话,却偏偏不知收敛的盯着她瞧,生怕别人不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一样。秦婉只觉得这人就是故意的,随即也不再看他,径直走进了后院。 取过挂钩上的小竹篮就去了院角的那几棵茶树,刚摘了没一会儿,就听到那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需要我帮忙吗?」 突然的声音差点没将秦婉吓一跳,立刻转过身做贼心虚的瞧了一眼周围。见着人都去了前店,只有平安在另一头噼柴。
第64页 方才瞪了傅于景一眼:「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 「难不成婉婉的胆量就这般小?」傅于景揶揄道,说着便走近拿过秦婉手上的竹篮,学着秦婉的手法,像模像样地开始摘茶叶。 见他堂堂一个皇子当真这般没有架子,凶他也不生气,秦婉随即翘了翘嘴角。状似无意地小声道: 「你送那么多衣服过来作甚?根本就穿不完,而且我们先前也置办了一批冬装,就算你是皇子,也不能这般浪费呀。」 傅于景摘茶叶的手一顿,喉间溢出轻笑:「婉婉是在操心我的家底嘛,我虽没有太子财大气粗,但是自家媳妇还是养得起的。」 话落秦婉就是一噎,这人真是相处越久越不正经了,当初那个她一靠近就脸红的人去哪了? 谁是他媳妇,当真不害臊。 思及此,秦婉鼓了鼓腮帮子不满道:「你倒是想得美,我可没答应做你媳妇,咱们这只是在恋爱阶段,往后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傅于景最不乐意听秦婉这些话,也不知是在哪学来的词,当即就恨不得将小姑娘牢牢地箍在怀里,也只有在他怀里才能老实一点。 见傅于景双眸微眯,眼中的神色让她有股莫名的危机感,秦婉果断地朝墙边退了两步。思量到两人实力之间的差距,向来奉行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秦婉。 当即干巴巴地开口:「你可不得对我无礼,你现在可是在考察期,若是惹我不高兴。像上次那封信,我立马给你写个十封八封的。」 不是不乐意她提那信吗,她偏提。 考察期? 傅于景差点被小姑娘这言论气笑了,当即大步一跨,就将小姑娘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将她困在围墙与他的胸膛之间。若是此时有谁进了后院,恐怕也瞧不见秦婉的一点衣摆。 伸出手,直接就捏上了他日思夜想的脸蛋。 秦婉双目圆瞪,见这男人竟肆无忌惮地捏她脸,不仅用上了双手,更过分地还往两边拉扯,当即就气急败坏起来。 想要唿救,让她娘过来救她逃出魔掌,又怕这么亲昵的状态,让她娘亲以为傅于景是在耍流氓,然后将他轰出去。 不对,他可不就在耍流氓,她作甚要替他考虑名声。 「你......你耍流氓!」 小姑娘用力挣脱了傅于景的魔爪,便捂着有些泛红的两腮朝他控诉。 傅于景:....... 两情相悦也算耍流氓吗? 眼前的小姑娘今天穿着粉色的衣裙,领边有一圈白毛,衬托得整张小脸更显得粉面桃腮。还未完全脱离稚气的肉腮,手感果真如他想的一般柔嫩,甚至更加顺滑。 他明明没用力却红了一块,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竟这般地娇气。此时更是一副似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当真是的.....让人更想揉一把了。 可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这对于上辈子从不将人类放在眼里的小精怪来说,武力的绝对压制,才是最让她痛心疾首的。 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森气,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却因为手还捂着脸颊,无处安放的胶原蛋白便往掌心的边缘处挤。一双大大的桃花眼都似挤成了两条细长柳叶,粉嘟嘟的红唇比往日更显得肉感。 傅于景喉结滑动,哑声道:「想知道什么才是耍流氓吗?」 虽是问话,却好似根本不打算得到小姑娘的答覆。 傅于景话刚落,就飞速地伸手搂住秦婉柔韧的腰肢,放纵般的俯身压了下去,两瓣薄唇准确无误的衔住了秦婉的红唇。 秦婉:? 搞突袭?都不按章法出招的吗? 小姑娘气急,刚要开口口吐芬芳,便似有什么东西突然闯入,一连串的抗议便化作了唇齿间的咽呜。 对方超强的肺活量,差点直接带走秦婉。 最终还是辟完一摞柴的平安救了她:「婉儿?你今天不去柜檯结帐吗。」 重获自由的秦婉,大口大口地唿吸着新鲜空气。 殷红的唇瓣比先前瞧着还要艷丽几分,下唇微肿挂着银丝,一双桃花眼也似蒙上了雾气,看起来脆弱不已,却还比谁都凶的瞪向罪魁祸首。 傅老狗你完了,我说的。 在心里霸气十足的放完狠话,刚要上脚踹。 余光便瞧见拿着砍斧的平安还探首望向这边,秦婉深吸了口气,冲着傅于景龇了龇牙就气沖沖地去了前店,错开身的时候,还用尽全身力气踩了傅于景一脚。 瞧着白靴上小巧的鞋印,傅于景无奈地勾起了唇,转头瞧了一眼小姑娘气鼓鼓的背影,心中不由得嘆息,还是太心急了呀。 随即视线便淡淡的扫向傻站着的平安,凤目深邃,眼中神色莫辨,瞧得不知所云的平安,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见这名叫平安的汉子当真不是故意打断,傅于景便收回了视线,弯腰将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竹篮拾了起来,还细心地收拾好散落一地的茶叶。 又待摘满一小竹篮的茶叶,傅于景将竹篮放在天井的石桌上,才离开茶香小饭馆。 出门的时候瞧见小姑娘还埋首坐在柜檯后面,明明听见了秦姨的送别声,却还死活不抬头。傅于景眼神宠溺,当真是一副小孩子脾气。 「对了,小姐,今天下午那位傅公子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第65页 晚饭时间,店里刚忙过一阵。此时闲了下来,织芸似是才想起来了什么,擦了擦手上的水渍,便快速从腰间拿出了一张纸交给秦婉。 秦婉一听到傅公子三个字就觉得有气,一把将眼下的纸揉吧揉吧,用力丢进了簸箕里。心里总算爽了一点。 瞧着眼前一脸呆滞的织芸,秦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余光瞧见店里那异常打眼的常客,转移注意力道:「那位客人今天又是一个人?」 见小姐问起店里的事,织芸立刻就来了精神。 在他们小姐这里不仅每个月有高工钱拿,还有额外奖金。前些天住在一起的孙婶儿也给她透了底儿,说只要她们推出去的菜品越多,拿的奖金就越多,所以织芸对店里的事情格外地上心。 不仅短短十几天便对菜品的特点口味了如指掌,就连常来的客人喜好也都做足了功课。 见小姐指的是墙边坐着的壮汉,便小声开口:「是的小姐,那位客人每次都是一人,几乎天天晚上都来,而且都会点绿茶虾仁。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同一盘菜,一样的做法,他竟然能吃出夫人做的跟冬梅姐姐做的不同。」 「哦?那他更喜欢哪盘?」 秦婉挑挑眉,倒也没觉得奇怪,毕竟有些人的味觉天生灵敏,就像一些嘴刁的老饕,就连火候时间的不同都能给你尝出来,比如隔壁的方掌柜。 说罢秦婉这才定睛去瞧墙边坐的那汉子,明明穿着一身文质彬彬的长袍,却阻挡不住通身的匪气,浑身遒劲的肌肉格外地打眼,好似要将身上的衣料撕裂了一般。 秦婉咂了咂舌,瞧着那身量估计得有一米九了吧,即便坐着也比周围的食客高了一大截,又因为实在壮硕,如同鹤立鸡群一般显眼。 正暗自观察着,便见那壮汉勐地转过头,一对鹰隼般的利眸,准确无误地抓住了秦婉的视线,没想到这人感知竟然这般敏锐,秦婉微愣过后,坦荡荡地朝他笑了一下。 小姑娘突然咧起的嘴角,倒是让那壮汉有些愣神,随即也僵硬地扯了下嘴角,似是不习惯朝人笑,整个面部显得格外地别扭。 不过长得倒是一表人才,浓眉邃眼,鼻樑格外地高挺。嘴唇略厚,据说嘴唇厚的人重感情,一双眸子却又格外桀骜,显得人看上去有些兇悍。 织芸刚要回话,就见被她们挂在嘴上的主人公正巧看了过来,面上表情似是很不善,瞧上去已然发现了她们的议论。便觉得有几分尴尬,忙匆匆跟小姐告辞后低头抱着托盘去忙了。 * 一连过去了一周,徐达安都没有寻到那位与莲娘长得十分相似的女子。 不禁开始思索,莫不是当真看走了眼? 「徐大人留步,今日下值王大人请客,听闻近日京中新开了一家极具特色的小饭馆,据说是以茶叶入菜,不知徐大人可否赏脸一同前去尝尝鲜?」 徐达安刚出了尚书省,就听到身后传来刘大人的声音,身后还有几位同行的官僚,几人皆是为太子一派,原先他与他们也不过点头之交。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娇娇想嫁给太子为妃,那无形中,他已然被打上了太子党的标籤。也只得尽早与太子走近,期望新皇上位时他能更进一步。 自然不再像之前一般推拒,虽说几人中他的官职最大,却也没有端着架子。 随即拱手轻笑道:「赏脸当不得,不过这茶叶入菜徐某也是第一次听说,当真是有几分好奇,那可就要王大人破费了。」 话落又朝着行至跟前的王大人拱手。 王大人见状也连忙回以一礼,笑得满脸红光:「徐大人愿意跟我等吃顿便饭,也是王某的福气。对了,听闻这家小饭馆的老闆是永州人氏,若是王某没记错的话,徐大人好像也是永州人?当初您可是三元及第,当真是风光无限啊!」 见这徐大人竟当真同意与他们几个吃饭,王大人笑得一脸菊花褶,一双绿豆眼更是透着兴味,都说这徐大人想加入他们太子一党,没想到还是真的。随即又随口说了几句奉承话。 此话刚落,徐达安脸上的笑容便僵了一瞬,他平日最是不喜别人提及他为官之前的事情,当即便对这永州来的小饭馆没了好感。 压下心中的烦躁,转瞬又恢復了以往气定神闲的模样,摸了摸唇须朗声笑道:「王大人真是好记性,不过都是昨日春光,不值一提,那徐某先回府换身便服?不知这饭馆位置是?」 「徐大人莫急,待会我去您府上接您。」 待到几人跟着王大人寻摸到这家小饭馆,迎面的招牌便相当简明扼要。 「茶香小饭馆,哈哈,果真是大俗大雅,来徐大人先请。」 王大人话落便拱手朝着徐达安示意,向来以和气谦逊着称的徐达安,自然是免不了又跟他客气一番。 门内的织芸看着这一幕,暗自琢磨,莫不是这么谦来谦去,便是当官人的日常操作?这也太累了些。 清了清嗓子忙迎上去将几人引进屋,估摸着几人也是要坐在卡座的,便直接带着人往里走。 就在路过墙边一桌时,身后一位眼尖的大人,突然异常惊讶地着,朝那壮汉常客拱手:「楚将军?竟在此遇到您,当真是太巧了!」 说罢一脸的惊喜,也不等人开口,便道:「您这一个人吃多没劲,不如跟咱们一起吧?还有徐大人也在。」
第66页 一旁的织芸有些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位衣着朴素的壮汉,竟然还是个将军,果真是如小姐常说的人不可貌相。 正独自用饭的楚昭,见眼前这闹哄哄的一圈人,当即就皱起了眉,一声不吭地将手里的酒杯磕在木桌上。 刀刻斧凿般的硬朗面庞中,透着桀骜,眸中带厉,浑身的戾气藏都藏不住,瞧得几位文官当即连连告退。 「过了这么多年,这楚将军竟还是这般的不好接触啊,那眼神可真兇厉。」 已坐进卡座里的几位大人还有些心有余悸,透过门帘缝,瞧见独自一人在大堂浅酌的楚昭,咂了咂舌。 此话一落,便引得几人连连点头。 一旁的徐达安倒是不以为然,如今太平盛世,周边也无小国来犯。他楚昭就是先前军功再了的,如今困在京城,手中又无兵权,也不过是个空有战神头衔的莽夫罢了。 不足为惧。 第三十七章 【双更】 徐达安唇角轻勾, 随即端起面前的茶盏,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顺势也透过屏风的镂空雕花,朝着楚昭的方向随意扫了一眼。 只却这一眼险些让徐达安失态,连忙稳住了手中茶盏, 才没将其掉落在桌上。 「今天用的是鲜茶炒的, 我见您喜好茶味更浓些的口味, 便做主给您换了鲜茶炒, 鲜茶与泡过的成茶相比多了一些青涩, 茶味便更显得归真, 或许会合您的口味。」 秦母端着一盘新出锅的绿茶龙井, 轻轻放在楚昭桌前。 她先前听织芸提过这位常客, 知晓他每次都会指明点她做的绿茶虾仁, 估摸着是尝出她的菜里的茶味相对更浓郁一些。便做主将茶叶换成了鲜茶, 兴许他会更满意。 前面的妇人面露含笑,穿着浅色的衣裙, 腰间的围兜,将纤细的腰肢掐得内陷, 反衬出那上围更加地傲人。惊得楚昭连忙将视线移开, 拿着木筷的手背都崩出了青筋。 当真不是他非礼勿视,而是坐着的楚昭正巧跟那处平齐,秦母迎面走来,猝不及防地便映入了眼帘。 随即楚昭一双浓眉更是皱了起来,就显得面相格外地兇悍,干巴巴地抬眼朝着秦母谢道:「有劳了。」 秦母惯常素面朝天的脸,只轻描了两道柳眉。偏淡的唇色透着浅浅的水红,点缀在素白的面庞上,更显得干净纯粹, 透着股古典美人的楚楚动人之感。似是她就应该养在深闺,养在不见风雪的温室,被人娇宠在手心里,而不是在这人声嘈杂的饭堂。 当下,楚昭更觉得他这双见惯杀戮的眼睛,落在哪里都会唐突了对方,连忙低着头自己端详着面前的菜餚。随即眼中便带上了几分伤感与怀念。 没错,年少时,他每每练武上火时,阿娘就会采院子里的鲜茶,给他做的这盘菜,三炒两碟就会盛起来,茶叶中的苦味都没有消去。小时候他嫌苦从不爱吃,阿娘就会苦口婆心地劝他,还说这样最是清热败火。 虽说他娘的厨艺,远远没有眼前这小妇人的手艺好,但还是会轻易就勾起他对早逝生母的思恋。 「多谢。」 楚昭再次拱手朝着秦母道谢,这回眼睛也没敢抬,只垂眸轻轻颔首。 「您不必多礼.....」 秦母不介意的笑笑,刚要告退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蒙尘已久的称唿。 「莲娘?」 并未转身的秦母,背嵴已然微僵,拢在腹前交握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细长的指节因为用力都有些泛白。 微觉异样的楚昭抬起了头,便见这小妇人深吸了两口气,菱唇轻抿干脆地转身,面朝那突然冒出来的徐志远。 秦莲笑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似是在对待所有顾客一般,疏离却有礼启唇询问: 「这位客官是在叫我吗?」 再次瞧见秦莲笑正脸的徐达安,当即便确定了。心里那道还有些怀疑的声音,此刻变得无比地笃定。 没错这就是他的莲娘,不光声音一模一样,更别说还带着点灵璧的口音。 当即就笑得一脸惊喜,他说这些天怎么苦苦寻觅,都没再见到她,没成想她竟藏在这小饭馆之中,听说这老闆是永州人士,也难怪会聘她做厨娘。 「莲娘你怎的来了京城?为何不前去寻我?这么多年你过得可好?」 突然的相遇,让两人曾经的温馨回忆尽数如泉涌,都还歷歷在目,也让徐达安短暂地忘却了目前的处境,与现今两人的关系,口气熟稔无比。 听得一旁的楚昭都皱起了眉,他若是没记错,这徐志远不是说他是孤儿吗。 寻你?秦母眼里带着嘲讽,寻你又能如何?控诉你这么多年抛妻弃子的所作所为?控诉你隐瞒家室另娶高门?还是,控诉你为了加官进爵转眼便踹了供你读成的岳丈? 这人怕不是以为这些过去了,便就都不存在了吧? 秦母隐了嘴角的笑意,也不屑与他虚与委蛇,这等没心没肺的人当真万分的可笑。现在怎么还能这般旁若无人地叫她莲娘。 随即便干脆一福身:「这位客官您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什么莲娘,更不认识您。店中繁忙,招待不周先行告退。」 说罢就脚下不停地朝着后厨走去,层层的裙摆扫得轻轻作响。 两人的声音不大,并没有引起众人的侧目,只除了目睹了眼前这一幕的楚昭。
第67页 男人鹰隼般的眸子,淡淡地看向还站在他桌前,呆望向后厨的徐达安。浓眉轻皱,粗壮有力的指节轻叩桌面。 似是才唤醒神游的徐达安,见自己许是妨碍了楚将军用饭,便忙歉意地拱了拱手,脚步凌乱地就回了卡座。 「这是,徐大人的旧识?」 几位大人的眼里藏着八卦,却因为门帘的遮挡看不清全貌,毕竟若让几位大人为了瞧热闹巴巴地掀开门帘,当真是有辱斯文,谁都干不出这事儿。 只待徐达安落座,挤眉弄眼地揶揄两下。想不到这京城里有名的专情郎,竟然还会认识除了自家夫人以外的女人。瞧那身形就知是个妙人,那般急切想去相认的模样瞧着就关系匪浅。 「哦,是徐某唐突,认错了,原以为是老家的亲戚。」 徐达安笑得牵强,端起面前的茶杯一口饮下。 * 「婉儿你去前边忙吧,人渐渐多了,这里交给我跟你梅子姐。」 秦母一走进后厨,便催促着秦婉去前头。面上的神情已然恢復了往常的模样,好似不速之客徐达安不过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插曲。 「马上好,这锅茶饼已经炕好了,我盛起来就行。」 秦婉甜笑着朝她娘眨眨眼,说着便取过一边的木筷,将锅里的茶饼盛在碟子中。 留了几块给秦母跟秦冬梅垫肚子,就掀开布帘去了前厅,直奔向墙边楚昭那桌而去。 「刚出锅的,您尝尝?」 楚昭看着眼前突然多出来的一叠茶点,微微一愣,抬眸见是那小妇人的闺女,略带疑惑道:「我未点此物。」 「送给您的,见您是我们家的常客,自是要有些老顾客的福利的!您尝尝吧,我隔了茶叶磨成粉,并不甜腻,你若是觉得尚可,也可带一些回去给孩子尝尝。」 秦婉朝他笑道。眼神扫到桌上已经吃剩一半的绿茶虾仁,当真是有些咂舌,连着吃了这么多天都不会觉得腻吗。说罢便不容他拒绝,脚下轻快地就回了柜檯后头。 独留楚昭皱着眉看向眼前的茶饼,唇角轻抿。他哪来的孩子,孤家寡人一个,自己吃还差不多,思及此便也直接上手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入口酥脆,甜中带着清苦的茶香,楚昭暗自点点头,这家小饭馆的吃食的确都不错。不知为何,突然又想起了刚刚桌前那一幕,随即便鬼使神差地看向了坐在卡座的徐志远一行人。 徐志远正是徐达安入京后改的名字。此时的他,却坐如针扎,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满腹的心事。 恨不得马上草草结束,让他得空去问问莲娘来京城到底为何,到底是不是来寻他的。虽然他的确是这么认为,毕竟莲娘的心中还有他,不然刚刚也不会顾忌着人多眼杂不与他相认。 回想起刚刚自己的行为,徐达安暗懊悔,是他莽撞了。怎么就问出那样的话,如若她当真去府里寻他,那他又该如何跟夫人解释。 思及此,徐达安不由得又松了一口气,幸好今日让他发现了莲娘,待他过两日便寻个住所将她安置进去。 「徐兄,不如乘在下的马车一同回去?」 一顿饭后,几人便已经熟络地开始称表面兄弟。 徐达安与他们一同出了小饭馆,闻言忙摆手谦道:「多谢王兄,不过徐某还要去给夫人带些糕点,怕是有的等的,就不麻烦王兄了。」 「徐兄果真与令夫人鹣鲽情深呀,那么我等先行告辞。」 王大人说完,便朝着徐达安拱拱手就上了马车。坐在车里一副神在在地摇了摇头,什么买糕点他才不信,指不定还惦记着那饭馆的美娇娘。这天下男人吶,果真都一个样儿!回头看他夫人还怎么在他面前提这徐大人有多专情。 见几位大人的马车走远了,向着京城里最有名的糕点铺子走的徐达安,立刻便转了身,脚步匆匆地就回了秦家的小饭馆。 彼时店里的客流也过了高峰期,除了大堂里零零散散的两三桌,便没什么人了。 瞧见那两三桌里就有楚昭,徐达安脚下便是一顿。堂内擦着桌子的织芸正好瞧见了折回来的徐达安,以为这大人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忙上前招唿。 「不不,没有落下东西,我是想找你们店里的厨娘说几句话。」 见这丫鬟问起,徐达安余光扫了眼没关注这边的楚昭,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厨娘?不知这位大人,是否是对于今天的菜品有什么不满?」 柜檯后头理着帐目的秦婉,听到堂内的对话耳尖动了动,合上帐本便两三步行至堂中。态度温和有礼地朝着徐达安问道。 小姑娘年纪不过十五六,行为举止却颇有气度,待看清楚走来人的五官,徐达安就是一愣。 这小姑娘长得好像莲娘。 怔愣了片刻,便见她眼带疑惑的瞧过来,徐达安忙道:「姑娘误会了,不是对你们的菜品有什么不满,贵店的菜餚别出心裁甚合我心,是....我与贵店的厨娘是旧识,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旧识? 秦婉黛眉微抬,当即便面色不善地打量起面前的中年男子。 体型适中五官端正,还蓄着整齐的唇须,身上的衣袍剪裁得体布料精良,瞧着就非富即贵,当真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儒雅模样。 小姑娘脸上挂着纯良的笑容,颇为意味深长地开口问道:「敢问大人姓甚?」
第68页 「在下姓徐,与莲娘确是旧........」 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秦婉翻脸无情地打断:「不好意思,我们小饭馆里并没有什么姓徐的旧识,更没听过你口中的莲娘,织芸送客。」 还莲娘,要不要脸啊这个狗渣男,差点没将她隔夜饭吐出来。 前一秒还笑眯眯的小姑娘,下一秒便板起一张脸厉声送客。弄得徐达安都有些措手不及,好端端的怎么就赶起客了,这翻脸当真比翻书还快。 「不必了,婉儿,让我与他说。」 在后厨听到动静的秦母,直接便走了出来。朝着秦婉眼神示意她放心,便领着徐达安去了另一边的卡座,秦婉为了监视徐达安的一举一动,特地将门帘卷了起来。 「莲娘,我知你这次是来寻我的,你放心,我定会安排妥善,只等你先在这里委屈几日,我就来接你.......」 刚一落座,徐达安便大言不惭地自话自说起来。 只不过,他的计划还未畅想完,立刻便被听不下去的秦母给打断了:「我不想听你这些废话,我只想问你两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便可,同意吗?」 废话?见记忆中性格温顺的女人,如今竟会这般出言不逊,徐达安具是一愣。 随即便想到,或许是这些年被他抛在乡下心中有气,那用词不雅一些倒也在所难免,便不与她计较。 且瞧她如今往日更胜的样貌,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怜惜,为了上京寻他怕是受了不少苦。 心知她想问的无非是以后名分的问题,现今也已今时不同往日。他不仅已身居要职数年,而且岳父也已病逝,如今他想抬个人入后院也不是不可。 只不过具体细则还需谋划一番,起码不能让柳于慕心中起疑。 转念想通,便也允了她的话,点了点头。 秦母见他一番思索,又是皱眉又是恍然的,也不在意他心底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既然他现在找上门了,便将自己先前十几年就想问的事情,问了出来。 柳眉轻皱面带严肃道:「第一,我爹在恆仁七年冬,上京去寻你的路上遭遇了响马,身死当场。你.......知不知这件事?」 「什么?你爹他死了?我不知!我真的不知此事!」 徐达安一脸惊讶,面上的表情不似作伪,他的确是当真不知道这件事情。 你爹? 呵,秦母面上带着苦笑。 为自己那位,费劲心思供眼前这白眼狼读书的爹,感到不值。爹,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看中的好女婿,是你挑着担子卖货,一分一厘供起来的才学兼备的状元郎。 秦母压下心头的刺痛,缓了口气,继续开口:「既然你不知,我就暂且信了你。第二个问题,我们的和离书你准备好了吗?」 「和离?你竟想跟我和离?」 这个问题好似比告知他秦父的死,还要让徐达安惊讶,一张称得上儒雅英俊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瞧向秦母的眼神,就像是这才认识了她一般。 徐达安心中当然震惊,甚至觉得可笑,这个以夫为纲的柔弱女人,竟然会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难不成没读女诫连三从四德都忘了。 秦母见他这模样,就知道这白眼狼没有准备,随即也不恼,直接就将早就攥在手心的休夫书放在了桌面上。 黄底的信封上,一笔一划的三个黑字格外地显眼,好似一把刀子,将徐达安满腹的打算戳个稀烂。更是刺痛了他的双眼,且深深地扎进了他的眼眶深处,仿佛眨一下眼皮都会连着他的心口抽痛,且让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怒火上头的白眼狼,当即便一把抓过面前的休书撕了个粉碎,之后还尤为不解恨,作势还要去抓秦母的手腕,想要逼着她让她将刚刚的话收回去。 时刻警惕在一旁的秦婉见状,立刻便沖了过来,迅速格挡下徐达安的手,将她娘拉出卡座护在身后。 「徐大人,您这是作甚?看不到我娘已经给你递了休书了吗?成全你跟你的高门夫人的第二次婚姻,你还不满足吗?难不成你非要我们去徐府闹个天翻地?当然,那也不是不可,就是不知道我们这一去,你先前的谎言怎么圆回来!毕竟你可是我们秦家的倒插门!」 秦婉跟个护犊子的母鸡似的,将秦母牢牢地护在身后,一张犀利的小嘴噼里啪啦的一段话,就将徐达安砸了满头满脸。且面上还开着满级嘲讽,似是眼前这中年男子在她眼中,从来就不是什么朝廷大官,只是一个令人龋齿的人渣败类。 倒插门三个字一出来,不仅直接戳在了徐达安的肺管子上,还似踩着刀柄又来回碾了两圈。恼羞成怒的当即怒吼而出:「大胆!!我看你再敢大放厥词!胡言乱语!」 话落便要扬手打向秦婉,秦婉当然不怕他一介文官,就这样的弱鸡她能打十个。 只便等着他出手,就顺势将他揍一顿。纵使他官再大,那她也是属于正当防卫,元晋自立国以来便重律法,即便闹到皇上跟前,也是她有理。 可不待她出手,徐达安便被不知何时,候在一边的楚昭拎了起来,身形魁梧的壮汉仿佛拎小鸡一般,长腿两三步就走到了门边。 直接毫不客气地,将徐达安狠狠丢在了街上,人身砸在地上的闷响,听得周围人都觉得疼。也幸好此时已然天幕黑沉过了饭点,不然瞧见这一幕的人只怕会更多。
第69页 「聒噪。」 楚昭面无表情的留下这两个字,就又折回了座位浅酌起来。 而被丢在街道上的徐达安周围,瞬间就围上了一圈儿人。虽说天色黑了,但是沿路的铺子门口都点起了灯笼,瞧着光线也并不比傍晚的时候差。 「哎,这不是徐大人吗?怎么被人扔了出来?谁这么大胆子?」 「认错了吧?怎么可能会是徐大人。」 「没认错,我晚上就看见他跟另几位大人一同来的这饭馆儿,穿的就是这衣服。」 周围毫不遮掩,甚至愈演愈烈的议论声,让徐达安觉得脸上臊得厉害,恨不得立刻抠出一条地缝钻进去。 十分懊悔今天就不该在楚昭那个莽夫没走的时候,找莲娘这个贱妇。 忍着浑身的酸痛,徐达安咬紧了后槽牙,忙抬起宽袖将脸遮挡好,才从地上爬起来。甫一站直腰板,却觉得身上更痛了,整个臀部连同半边身子都觉得痛得厉害,似是像要散架了一般。 原还想进去跟楚昭理论,又生怕被那莽夫直接戳穿他的身份,扫了眼周围这些瞧热闹的看客,当即一瘸一拐地快步离开。 改日再来教训那小姑娘也不迟。思及此,徐达安一瘸一拐的步伐就是一顿。若是没记错,她刚刚好像称唿莲娘为,「我娘」? * 「刚刚真是多谢您了,若不您出手相助,他怕不是还要纠缠一会儿。只是.....我听闻他官职颇大,这许是会给您招来麻烦......」 秦母心有余悸地朝着楚昭道谢,顺便眼神示意秦婉将他今天的饭钱免了。 说到后头也是一脸的担忧,难不成这番见义勇为,还会替他自己招来祸事,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屋子里的其他几人皆是朝着楚昭一脸的感激,而立在旁边的秦婉却在心里嘆了口气,幽幽的瞧了她娘一眼。娘啊,你得相信咱们自家人,其实我能搞定的。 啧,真是白白浪费了一次出气的机会。 桌前的楚昭闻言,放下了手中早已空了的酒杯,站起身朝着秦母微微颔首:「无事,他不会找我麻烦,怕是往后还会来你店里,以防万一,你们还是雇两个家丁的好。」 说罢扫了一眼她们身后站着的平安跟白全,左边这个身强力壮的瞧着倒还行,可惜有些木讷,右边那个瞧着机灵,但是又太弱。 男人一站起来,就像一座小山,而站在他面前的秦母,就像一只战斗力为零的幼兔。甚至要费力地仰起头才能跟他说话,挽在发顶的乌黑髮髻,就像是兔子耳朵,柔顺且乖巧地往后拉拢着。 「多谢提点,不知您如何称唿?」 咳,楚昭连忙收回了神游的思绪。看向眼前盈盈望过来的小妇人,再次感嘆她是这般娇小,仿佛戳一下就会破碎。 两瓣唇轻抿,尽量放轻声音:「在下姓楚,单名一个昭字。」 第三十八章 【双更】 楚昭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虽说徐达安许是顾忌着自己如今的社会地位,不敢将她娘的事儿捅到明面上。但是昨晚在他们饭馆受了这么大的羞辱,肯定会想着其他的法子找补回来。 以防万一,还是得多备着两个人手。所以秦婉虽自觉自己身手好, 但也并没有托大。 盘算着下午方掌柜来茶馆, 就去朝他打听打听, 寻摸到两个身手好的打手就行。就暂时先雇一段时间, 估摸着应该也要不了多少银钱。 不过到底也只听过千日做贼,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徐达安的事情肯定得彻底解决。 虽说其实目前最便捷的方法, 就是将他先前做的事情捅到明面上来。这样不仅能搞臭他的名声, 她跟她娘的安危放在大伙儿眼皮子底下, 也能得到保障。 但到时候免不了她娘会受到二次伤害, 而且也会打扰到她们目前平静的生活, 所以这个念头一闪,就被秦婉给排除了。 不过, 若是他的官职没了.......岂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傅于景的样貌,秦婉这才发现, 对方似乎这些天都没来他们店里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哪有这么狗的人,耍完流氓就跑。 秦婉心中无由来的升起一股气,将自己不知何时搭在唇上的手指勐地缩了回来,用力甩了下脑袋。 想他干嘛!那傢伙越接触越不正经! 「姑娘这是不欢迎在下吗?」 裘毅轩刚进店门,就瞧见秦婉站在柜檯后面使劲地晃脑袋,语气里不禁带着一丝揶揄。倒是两次瞧见她,她的行为都有些奇怪。 秦婉抬眼看过去,是上次在窄巷遇到的少年,今天倒是没穿那轻飘飘的红衣了, 那衣裳她瞧着都觉得冷。换了一身藏青色干练的冬袍,领边镶着两条半掌宽的深灰色毛皮,瞧着倒是怪贵气的。 手里还拿着那根翠绿的玉箫,甫一进店,就大马金刀地坐在秦婉柜檯正前方的木桌上。眼神挑剔地打量了一圈店内的装修,顺手就要将玉箫放在桌上。 结果似是低头时,瞧见了深褐色的桌面,又一脸嫌弃地立刻就收回了手,果断地将玉箫别在了腰间。 秦婉:....... 她承认,当初打桌椅时,选的就是最便宜的木料,但是,他们每天都擦拭得很干净好嘛。 此时还没到饭点,店里只有秦婉一个人,织芸跟着秦母冬梅去了市集。听说上午刚运过来一批鱼虾,便一道去瞧新鲜。
第70页 这头就由秦婉来招唿他。 「想吃什么呢?咱们店的招牌菜是绿茶虾仁、糖醋茶小排跟清蒸茶鲫鱼,另外还有茶香牛腩也很受欢迎,看您是喜欢清淡点的还是口味丰富些的,当然还有没加茶叶的普通菜色。」 秦婉一手拿着自己裁的点单本,另一手握着自制的木头笔,走到这少年的跟前等着他下单,顺便给他推荐菜色。 也幸好元晋吃牛肉并不犯法,且接受度颇高。就是不允许私人宰杀,所以价格可比猪羊肉贵上不少。不过秦婉见他一副富二代的模样,指定是不差钱的,推荐起来倒也不觉得亏心。 话落又抬眸示意他看墙上,刷得干净雪白的墙面,挂着一大块木板,上面雕刻着整齐明了的菜单。 「看不出你这小店这么简陋,吃食倒是还有些讲究,竟能将茶叶入菜。我倒真没有尝过,那你就,将你说的这四道菜都给我来一遍。」 裘毅轩眼里有些新奇,原只是来瞧瞧她开的是不是这家店,倒没想到竟这般有特色。 说罢,余光瞅到她奇怪的握笔姿势,裘毅轩多留意了两眼。见她刷刷两下在本子上写了几个符号,就要转身离开。 猎奇心切的连忙将她叫停:「等等,姑娘你这手上的笔好生奇怪,能否给我瞧瞧?」 说完便一脸希冀的抬眸看向秦婉。 这会儿看得仔细,秦婉才发现他的眼睛,要比傅于景的双眼更圆一些。特别是双眼大睁的模样,更倾向于可爱的小鹿眼。 而傅于景的眼睛则显得更狭长,默不作声地看着你时,倒让人平白有些坐立难安。恍然回神,见自己无意中又想起了那个狗男人,秦婉暗自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怕是上次被她下了降头。 见眼前的少年是真的想了解,秦婉便也大方地将手上的笔,搁在他面前的木桌上。 少年一脸稀奇的拿过研究了起来,瞧的格外仔细。这只木头笔,一头尖一头细,尖的那头上头还有个针眼大的小孔,里头正透着点点墨汁。 「姑娘这是哪里买来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笔。原先倒是见过外藩人用羽毛做笔,跟你这支一样都是硬笔。」 说完还兴致勃勃地抽过秦婉手上的本子,用着握毛笔的姿势在上头写了两个字。 秦婉心里头藏着事儿,一个不察被他得了手。见他当真这么不见外,当即就将点单本跟笔夺了回来,下巴微抬:「你倒还挺不客气的,这笔是我自己做的笔,外头可买不到。您要的菜品得等会了,我们店的大厨採买去了,待会就回来。」 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进了柜檯后头。 裘毅轩见她这就将笔拿走了,摩挲了两下空落落的手指,当即站起身追了上去:「你们这小饭馆怎么半上午的才去採买,那菜还新鲜吗?」 这话刚落,秦婉整理着柜檯的手下就是一顿,一个眼刀子就飞了过去:「是不是想找茬啊?」 「那倒没有,姑娘你就告诉我你这笔是怎么做的呗?」 知道这丫头的脾气不好,裘毅轩当即便做投降状,嬉皮笑脸地开口。 秦婉扫了眼他身上的穿着配饰,幽幽地挑了挑眉:「当真想知道?」 见他乐颠颠地点头,秦婉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伸出细白的右手悬在半空。见他面露疑惑,紧接着便竖起一根食指朝他挑了下眉。 女孩的手指纤细匀称,笔直幼白如同葱根,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泛着如珠一般的光泽,还透着淡淡的粉色。 愣了片刻的裘毅轩才恍然回神,嘴里嗐了一句,便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柜檯上。 十两?! 秦婉眨了眨眼,她指的是一两啊。 啧啧,这少年可真豪气,果真年少有为。 给多给少她都不介意,立刻笑眯眯的将右手顺势一拂,便捲走了眼前的银锭子。既然对方这般虚心求学,她也不好拒绝不是,一两银子告诉你怎么做,十两银子那就包教包会,另外再送一支样品。 清了清嗓子,秦婉便一本正经地开口:「你呢,先取一根打磨得粗细匀称的木棒,将一头削尖,从粗的那头开始着手,将圆柱形的笔身里头掏空。 接着再拿尖细的利器对着尖头穿孔,等两头通了,便往笔肚里头放根浸满了墨水的棉花条,最后塞上木塞子就行了。注意小孔不要穿得太大,不然漏墨就会漏得比较厉害,最好再做个笔帽套起来。」 边解释着,秦婉边将手里的笔拆解给他看。 「原来如此,这书写的时候便就不用再时时蘸墨了,当真是要节省不少时间。虽说硬笔没有毛笔好用,但是姑娘的奇思妙想倒是非常之精巧。」 裘毅轩一脸的恍然,看向秦婉的目光更多了一丝兴味。刚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就听到门口传来了女子间的说笑声。 秦婉寻声望去,见正是秦母几人逛了集市回来,便笑眯眯地举着手边的点单本,朝着秦冬梅晃了两下。后者瞧了眼堂中的少年,瞭然地走了过来,熟练地撕下最新的一页便去了厨房准备。 「你们店铺内的都是女子吗?」 裘毅轩见店中多了几位女子,便没再像刚刚那般倚在柜檯上。取出腰间的玉箫转了两下,又风度翩翩回了先前的桌前坐下。朝着秦婉挑挑眉,略有些讶异的遥遥问道。 「那倒不是,还有两个男丁在后院忙活,接下来还打算再招几个健硕的。」
第71页 看在十两银子的份上,秦婉好脾气的回了他的问题。 此话刚落,裘毅轩就来了精神,挺直了腰板立即接话道:「那你看我如何?三岁习武,如今正值健硕。我不需要工钱,给个地方睡就行了。」 秦婉听罢差点翻白眼,当真是富家公子想参加变形记吗,她若是请他过来,怕是都使唤不动。暗自腹诽完,便从抽屉里取出一只还没有灌墨水的木头笔,走上前放在了裘毅轩的桌上。 难得好心劝道:「你还是绝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吧,我们店小可容不下你这大少爷。这只送你,你若要用,到时候便灌点墨水就行了,不过这种类型的笔并不是我发明的,我只是照着葫芦画了一个瓢。」 她可不想招上这种一看就很会惹麻烦的富家公子,指不定第二天就被一帮家僕围上来,说她囚禁虐待他们少爷,她这店还打算一直开下去呢。 * 裘毅轩在小饭馆用完饭,就去寻了个装修雅致的茶馆歇息。享受着皇宫里没有的静谧,可惜舒服没到一刻钟,又被三皇叔派来守着他的两人给抓住了。 彼时裘毅轩就跟没长骨头似的,懒散地斜躺在茶馆雅间的软榻上,修长的指间还不停地转着秦婉给他的木头笔。 朝着眼前面无表情的两人一脸的不耐烦。 「你们怎么又来了?我说了今天沐休一天,就算是三皇叔来了我也不回宫!我告诉你们,我三皇叔将你们送给我,那就是我的人了,你们却几次三番的不听我的话!回头我定要去跟三皇叔告状,将你们全部发卖了!」 说罢似是被提醒了什么,连忙起身便准备夺窗而去。 身后的侍卫见状,脚下飞快地一挪,便伸手拦住他的去路:「长孙殿下您要去哪?」 裘毅轩鼻间发出轻哼,仗着他们不敢直接朝他动武,一个旋身便错了开来,跳窗而去时,傲气十足的抛下一句:「三皇子府!」 待到裘毅轩到了三皇子府,果不其然他三皇叔不在家,招唿他的还是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小豆子。 硕大的府邸,连个年轻的丫鬟都瞧不见,除了年纪大的婆子就全是男人.....额,或是半个男人。裘毅轩幽幽地嘆了口气,当真是辣眼睛。看来又要白跑一趟了。 瞧着装修简洁的大堂,裘毅轩顿感没劲地将手上的点心丢在了瓷碟里,朝着小豆子倨傲地挑了挑下巴:「我三皇叔几时回府?」 原以为对方又会一问三不知,没想到这回儿竟然当真知道。 「回禀长孙殿下,我们殿下原定着是今个儿回京,估摸着过了未时就能到府中。」 小豆子拉拢着脑袋,朝着这位小霸王态度异常恭敬,今个总算是能回答出他的问话来了,应该不会再被踹了。 裘毅轩抬眼瞧了眼天色,这也没几个时辰了,顿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当即就喜滋滋地站起身:「行,那我再待会儿,去房间等他,我三皇叔回来了你记得来告诉我一声。」 话落见他一脸木讷的似是在发呆,急性子的裘毅轩立刻一脚踹向小豆子的屁股:「听见没有?」 「哎哟,听见了听见了,长孙殿下。」 小豆子揉着屁股一脸苦相。 真丫的倒霉,每次这小霸王来都是他当值。 裘毅轩踹完也不等小豆子来引路,熟门熟路地,就朝着自己在三皇子府里的房间走去。 果真未时刚过,傅于景就回了府,刚下马便大步流星地朝着沐浴间走去。 换了身干净的衣袍,果真觉得身上舒服多了。候在一旁的顺子见状,忙招唿着小太监上前替自家殿下烘发。 瞧着殿下眼皮子底下的青黑,顺子心里头都觉得心疼,这么急着沐浴更衣穿戴整齐的,明显就是还要出门。这去哪儿?自然是去找秦姑娘。 顺子不由得在心里头嘆息一声,这遇到秦姑娘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想什么呢?」 正闭目养神的傅于景掀开了眼皮,瞧了眼唿吸沉重的顺子。 后者见状忙躬身回道:「殿下,长孙殿下来了,就在他房中。」 「哦?毅轩来了?看来又从宫中熘了出来。」 傅于景话里透着几分轻松,脸上挂着浅笑,随即便抬手示意小太监们退下。 毅轩是他一母同胞的大哥唯一的子嗣,因为两人年纪相差不大,比起叔侄来倒更显得像兄弟,而这向来乖张的侄子也最是听他的话。当即便要起身出门。 顺子见状忙道:「可殿下您这头髮还没干呢,现在入冬了最是容易着凉,咱们不如先烘干了头髮再去寻长孙殿下?况且这披散着头髮.....」 傅于景还未听完,便不甚在意地摆手打断:「无事,待会儿自然就晾干了,我与毅轩之间不拘于这些礼数。」 他自幼习武,若是这点冷气都抵御不住,岂不是愧对这十几年的锻鍊。说完便大跨步地往门口走去。 见自家殿下又这般不注意身子骨,急中生智的顺子连忙开口:「可殿下你若是受了凉,传染给秦姑娘就不好了!她娇娇女娃身子骨这么.........」 弱字还未出口,便见那已经抬手要推门的殿下,又迅速坐回了软榻上。 顺子:........ 傅于景屈掌拢在唇边,轻咳道:「我估计毅轩还不急,咱们等等再过去也是一样的。」一旁有眼里介的小太监们当即又上前继续给傅于景烘发。
第72页 瞧见前头挑着炭炉的小豆子,傅于景状似无意道:「最近我不在府中这段时间,可有人上门?」 听到自家殿下的问话,小豆子忙恭敬地站起身垂首答道:「有户部的严大人,兵部的孙大人,翰林的.......」 傅于景忍着耐心听完一长串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那个名字,见小豆子突然停了,不禁问道:「还有呢?」 还有?小豆子一愣,这还不够吗? 自从他们殿下一举剷平了前朝乱党,往年那些从不走动的朝中大臣们,隔三差五的就会上门拜访,虽然最终谁都没能成功见到他们殿下。 这都说了啊,这难不成漏了谁?隐隐作痛的屁股似是提醒了小豆子,当即便是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对了,还有今天的长孙殿下。」 因为他一声对了,双眸亮起来的傅于景,下一秒就歇了火。算了算了,傅于景朝着小豆子摆了摆手。 心里却将那没良心的小姑娘,又给记了一笔。他出门这么多天,就不担心他的安危?担心他是否平安归来? 傅于景幽幽地在心头嘆了口气,竟觉得有几分委屈。也不知该说她心大,还是心里头根本就没他。 * 「将里头的棉条取出,浸泡墨水,再装进笔肚。那姑娘是这般说的吧?」 彼时裘毅轩正趴在书案前,摆弄着秦婉送她的木头笔,手边放着一个刚刚才削好的圆柱形的笔帽。 确认无误后,裘毅轩将磨好墨的砚台移到了中间,小心翼翼地拔掉笔肚上的盖子,对着砚台倒出了里头的棉条。 被秦婉搓得粗细均匀的棉条,一接触到墨汁瞬间就将其吸饱,原本雪白的棉条也变成了黝黑色。裘毅轩取过两根细长的竹丝棍,将棉条夹进了笔肚之中。稍微用力,棉条便似要滴出墨汁。 待塞好了小木塞,便迫不及待地用力甩了两下笔,将里头的墨汁从笔尖的孔洞中导出。见前端已经能看到黑色,裘毅轩便直接取过一旁的宣纸,在上头画了两笔。不仅用笔流畅,出线匀称,画出来的线条还极其纤细。 当即便朗声笑道:「妙妙妙!果真就是这般简单!」 「什么东西这般妙?」 走在门口就听到这个侄子在房内的称赞,傅于景唇边挂着笑,直接就推门走了进来。打眼儿就瞧见了少年手上造型奇怪的木头笔,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有几分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三皇叔?你回来啦?刚刚我听闻你在沐浴便没有去打扰,你瞧,这是侄儿新得的小玩意。只要先取一根打磨得..........」 裘毅轩看见傅于景,也是一脸的惊喜,忙从桌案后站起身上前迎他。献宝似的跟他介绍手里头的木头笔,将秦婉跟他说的制作方法,一字不差地又给傅于景说了一遍。 傅于景接过裘毅轩手上的木头笔,指节粗细的柱身让他的熟悉感更重了几分,傅于景确信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只可惜想突然间去想却没什么头绪,或许是在什么外藩进贡的物品里见过。 抬眼见三皇叔看得这般认真,裘毅轩以为他也是在感慨这想法的巧妙,便一脸得意地继续说道: 「这还是一位姑娘告诉侄儿的!虽说她不承认,但是侄儿估摸着这法子,就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毕竟宫里什么新奇玩意儿没有?我却从没见过这种笔,而且那姑娘瞧着也不过十五六岁,当真是巾帼不让鬚眉!」 眼前的裘毅轩在傅于景跟前更像一个孩子,说起这姑娘来眉飞色舞的,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傅于景见状刚想调侃两句,就听他復又开口: 「对了,她还开了家小饭馆,卖的菜色也跟其他人家不一样,竟是用茶叶入菜,关键是口感一绝,三皇叔你说这想法妙不妙?」 茶叶? 傅于景凤目勐然紧缩。 妙,怎么不妙,当真是妙极了。 他说这些天,那小没良心的,怎么一次都不曾来府里关心下他何时归家,原是在忙着教别人怎么做这木头笔。 傅于景掌中用力,下颚绷紧,只听啪一声,手里的木头笔当场就被他握成了三段,里头浸满了墨汁的棉条也沾了傅于景的整个掌心。仿佛是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嘲笑他的一厢情愿。 「三.....三皇叔?」 裘毅轩瞧着地毯上木头笔的尸体,一脸的呆滞,委屈巴巴地看向傅于景,原本压在喉间的话在看到他表情的时候,立刻咽了回去。 这是怎么了?他的笔怎么就惹到他了?该不是阿左阿右那两个狗皮膏药跟他三皇叔打小报告了吧。 思及此,裘毅轩浑身就是一抖,又瞄了一眼三皇叔阴云密布的脸色,狠狠地咽了下口水。当即便悄悄地退到门边,朝着傅于景飞速地开口:「三皇叔我先回宫温习功课了!」 话落人便一熘烟的跑了。至于他可怜的木头笔,只能回宫自己做了,若是做得不好,也可以再去请教那姑娘不是嘛。 吱吖的开门声打断了傅于景的思绪,身形修长的男人瞧着裘毅轩跑离的方向,眸中神色莫辨。 轻轻合上眼,傅于景用没沾墨的那只手,捏了两下又开始抽痛的额角。片刻间,似是任命般的睁开了眸子,运起内气便快速出了府,朝着长安街的方向而去。 第三十九章 【双更】敌强我弱要认怂…… 「跟我来。」
第73页 傅于景一踏进秦婉家的小饭馆, 便径直走到柜檯前。一边开口一边拉上秦婉的手腕,作势就要将她带离此处,声音暗哑听不出波澜。 瞧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秦婉正收完钱的手一顿。连忙转动手腕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中挣脱。顺便狠狠地瞪向傅于景。这狗男人当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一上门还板着张脸, 吓唬谁呢。 纵使傅于景心中有多么的生气跟失望, 但他还是怕会抓疼了她, 在她挣扎的时候便立即松了掌中的力道。此刻见她狠狠地瞪过来, 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比他还凶。 满腹委屈的傅于景差点被气笑, 忍着心头的郁闷开口:「有话跟你说。」 都消失了这么多天, 你能有什么话。 秦婉刚想怼回去, 却见他面上隐忍的模样,嘴唇动了动还是松了口:「那咱们去后院吧。」 招唿着织芸顺便看顾一下, 便掀开柜檯的隔板径直朝着后院走去。路过傅于景的时候,眼皮子抬都没抬。 瞧着前头小姑娘傲气十足的玲珑背影, 傅于景觉得自己这一路上的气都快憋没了, 这哪里是来兴师问罪,根本就是来找罪受的。 「你今天突然来找我干嘛?」 此刻院子里没什么人,都在店前头忙活,秦婉自顾自地坐在新绑的鞦韆上,脚尖点地,还不安分地小幅度盪起来。微抬起一张小脸,毫不客气地直接冲着眼前的傅于景,开门见山问道。 她上次的气还没消呢,以为过了这么些天她就会原谅他了? 那指定是不可能的, 她记仇一级棒。 「你这些天当真没有关心过我的安危?」 傅于景如松柏立在她跟前,凤目微眯,一眨不眨地盯着眼下娇俏的小姑娘,生怕错过了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他不信她当真对他毫无感觉。 安危?秦婉一愣,倒有些听不明白了,他一个当朝三皇子,府里的侍卫怕是比她们秦家村的人还多,需要她来关心嘛。 刚想说自己这些天快活得不得了,却见他面色沉沉地盯着她,眼里似是蕴藏着风暴,仿佛她要是摇头,这风暴立即便会将她吞噬。 认怂也一级棒的秦婉,当即喏喏开口:「关....关心了啊,怎么没有关心。」 关心你什么时候喝凉水塞牙缝,吃饭硌到牙,走路平地摔。反正最好倒个霉才能解了她的心头愠气。 见小姑娘眼睫不停地眨动,甚至都不敢跟他对视,傅于景心知她定是在撒谎,心里头指不定还在腹诽他什么。明明他该生气,却又莫名被她的小心翼翼所讨好。 心里头的那股憋闷,瞬间散了些许。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倒没急着控诉了:「哦?那你都关心我什么?」 秦婉一噎,一心虚就容易有小动作,食指不停地搓着鞦韆的麻绳,给他临场现编:「额,关心你在府里有没有吃好睡好啊,关心你用功太刻苦啊,关心你......」 「你不知道我不在京城?我不是给你留了话吗?」 越听越不对,傅于景直接打断了小姑娘的胡编乱造。 留了话?秦婉瞬间陷入沉思,突然想起了那张被自己揉吧揉吧丢掉的纸。 舔了舔有些干燥的下唇,装作从未知晓的讪讪道:「话?什么话?我不知道啊,我以为你这些天都在京城呢。」 想到此,秦婉还觉得有几分委屈呢,哪有亲完就跑,跑完也不再来的?活脱脱就是一渣男行为鑑赏。 见状,傅于景便抬手揉了下眉心。瞧她此刻委屈的模样看着还怪可怜,不得不承认他根本就生不起来她的气,当即也不打算再追究:「算了,总归我现在也回来了,什么话也不重要,你.......」 他刚想问秦婉是怎么跟裘毅轩认识的,就听小姑娘大惊小怪地惊唿出声。 「啊!你的脸!噗.......」 秦婉惊讶地一手指着傅于景的脸,只见那光洁的眉心,立即就印出了一块漆黑的脏污,瞧着就像是开了天眼的二郎神。乐得秦婉差点当场就笑喷了出来,深谙敌强我弱要认怂的某人,瞬间便反应极快地捂上了自己的嘴。 嘲笑可以,但是当对方实力实在强大的情况下,最好背着当事人,毕竟指不定会惹来对方的恼羞成怒。 傅于景背嵴一僵,似有所觉地将手摊在眼前,果然刚刚用的是沾满了墨汁的那支手。 左眉微抬,瞧着笑得都憋红了脸的小姑娘,难得玩心四起,手速极快地在她鼻尖上划了一下。完事儿还将漆黑的手指竖在秦婉的面前,虽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可秦婉还是从他的眼里看出了幸灾乐祸。 随即眉头一皱,急忙忙地掏出丝帕狠狠地蹭了两下鼻尖,雪白的帕子上当即便沾了灰黑的脏污,轻嗅着还有松柏墨的清香。 秦婉:??这是什么小学生心理? 心里头不服气的秦婉,随即便从鞦韆上一跃而起,两只手紧紧地攥着傅于景的手腕,将其手心朝内,用力地往傅于景自己的脸上推。又因为两人的身高差异,不得不垫着脚尖往前够。 猝不及防压过来的小姑娘似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且臂力惊人,倒是让傅于景都不由得为之一惊,他喜欢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大力士。 却也因怕伤到她并没有挣脱,任由她攥着自己的手,只使着暗劲不让她得逞,另一只手虚虚地圈在她腰后,防止她摔倒。
第74页 傅于景想得周到,只可惜秦婉不按套路出牌。见自己身高不行,那就鞦韆来凑。 一手攥着麻绳,脚下一跨就踩在了鞦韆上,当下两人的身高就平行了,似是轻而易举就能够到傅于景的脸。只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平衡力,刚要动作,却因为力的反作用,脚下的鞦韆同一时间也飞速地往后飞去。 最终,害人不成反变成了飞扑入怀。 傅于景眼瞳一缩,虚扶在她腰后的左手一把将其搂过护在身下,因为惯性脚下往后退了两步,踩到了石阶的边缘。而右手又还被秦婉双手攥着,身形不稳的傅于景只得将她护在怀里,顺着倒下去的力道滚落到一旁的十几丛茶树中。 新品种的茶树枝叶格外地繁茂,一棵紧挨着一棵,将两人的身形阻挡个严严实实。身下稀疏的草叶还没有彻底枯黄,散发着自然的青涩气味,直往秦婉的鼻间钻。 眼前傅于景清隽的五官离秦婉极尽,不得不说,即使眉心处沾了墨汁,也丝毫不减他俊美的样貌。脸庞如玉,夕斜的冬日暖阳,透过茶树交叠的枝叶缝隙照在他的脸上,似是泛着朦胧的光泽,而那些光泽还在顺着轻晃的枝叶而移动,让人不自觉地想一把抓住。 「你的手,硌到我的腰了。」 小姑娘声音轻轻柔柔,尾音依旧带着股让傅于景熟悉的娇气。两扇卷翘的睫毛还在小幅度地颤动,若不是傅于景的注意力始终在她身上,或许还发现不了。 她在紧张。 傅于景轻轻地抽出了扶在她腰后的手,改为前臂撑在她的耳边,稍微拉离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但是并没有急着起身。视线细细地描绘过秦婉的五官,最终落在她饱满水润的红唇上。 哑声问道:「你与毅轩是如何相识的。」 躺在茶树丛中的秦婉,正被傅于景的眼神看得心乱如麻,听到他的话,当即便是反问:「那是谁?我不认识啊。」 见她表情不似作伪,心里头藏着事儿的傅于景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两人关系还没到交换姓名的地步。 不过想到毅轩的那支木头笔,傅于景的语气里还是多了几丝吃味:「就是你教他做木笔的少年,另外,你还送了他一支。」 秦婉眨了眨眼,瞧着紧抿唇角的男人,心中突然泛起了几丝笑意,其中还夹杂着让她还有些陌生的情绪。突然觉得对这男人今天莫名其妙的情绪,她好像不是很生气了。 没想到今天来店里这么面色不善,搞了半天竟是为了这个事儿?秦婉挑了挑眉:「那可不是我送给他的,那是他花了十两银子买的,没想到你们俩竟然认识?」 原来是买的?傅于景眉头舒展,彻底放了心,换了只胳膊撑着地上,用干净那只手轻扫过秦婉有些凌乱的髮丝。垂眸认真地看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轻快:「他是我大皇兄的遗腹子,是我的亲侄儿。」 「侄儿?那他岂不是皇孙?」 怪不得一副眼睛长在头顶的样子。 傅于景见她一脸恍然的小模样,估摸着毅轩的性格在她面前也没有收敛,笑着点点头:「没错,虽不是我父皇唯一的孙辈,但是却是最受宠的那一个,从小便被养在宫中,性情直率张扬了些,若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婉婉你可莫要跟他一个晚辈计较。」 晚辈? 秦婉眼白一翻,狠狠地瞪了过去,这狗男人还真会耍心机。 「起身,我要去店里帮忙了,你今天手上的墨汁怕也是在他那弄的吧!」 话落秦婉作势就要推开她身上的傅于景,虽说两人的身体没有挨在一起,但是用这样的姿势对话,怎么看怎么奇怪。甚至莫名会让秦婉想起上次的亲吻,脸颊都觉得有些热得慌。 推了两下没推开,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傅于景的两瓣薄唇上。她才发现他的唇色竟然这般的淡。 被她直接当面拆穿手上墨汁的来歷,傅于景也不羞恼,喉间溢出低低的轻笑。留意到小姑娘有些发愣的眼神,傅于景眼底的流光一闪而过,俯下身凑到她耳边哑声开口: 「上次偷吻婉婉的事情,想不想报復回来?」 温热的唿吸,轻轻浅浅地喷洒在秦婉敏感的耳后,酥酥麻麻的感觉似是从耳后顺着脖颈爬进了头皮深处。 使得原就心乱如麻的小姑娘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微颤的樱唇顺着他的话轻声接道:「怎么报復?」 「呵......」 傅于景愉悦地轻笑出声,手臂用力两人的姿势立刻就颠倒过来。变成秦婉压在了傅于景宽阔的胸膛上,随着翻身的动作,带动的两棵茶树也晃动了起来,空气中盪起一阵清幽的茶香。 呆愣的秦婉,感觉到手肘下的胸膛传来阵阵震颤。 傅于景理所当然的笑着说:「当然是由你亲回来,就算是十倍奉还我也接受。」 眼前的男人难得笑得这般开怀,一双凤目之中都似含着潋滟的波光,隆起的眉骨更显得眼窝深邃。 眉心间那团墨迹,使得他清贵的五官多了一丝不羁。明明是黑色,却好似落入雪原的一把火,如同他眼中的那团光一般,比以往更让秦婉挪不开眼,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秦婉当真是受到了蛊惑了一般,饱满的红唇朝着傅于景越凑越近,丝毫不带迟疑。 见小姑娘当真要这般「报復」回来,傅于景一双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秦婉的樱唇,滚动的喉结难得泄露出了他的紧张。
第75页 眼见着两人的唿吸彼此都交织在了一起,傅于景心口开始剧烈的跳动,下一秒却见身上的小姑娘立刻翻身站了起来。 「想挺美啊你!」 嚣张地抛下这句话,秦婉就立刻往前堂跑去,头上的草屑都来不及整理。飞速进了柜檯后头的秦婉,一手还抚在剧烈跳动的心口。 夭寿,男人骚起来实在太磨人了。 而另一头的傅于景也曲腿坐了起来,墨绿的茶树没能遮挡住他修长的身形,耳尖的红晕在阳光下瞧得一清二楚。傅于景用手背轻碰了下薄唇,眼神莫辨地望向前店的入口,随即宠溺地摇了摇头。 当晚,向来一夜无梦的傅于景,罕见地做了一个格外清晰的梦。 梦到的正是今日夕阳西斜的黄昏,四处都笼罩在一片暖黄的日光之中。他跟婉婉又一次跌落在这院角的茶树丛之中,与下午的情况不同,这次他没让小姑娘熘走。 ........ * 「三皇子平匪乱有功,赏黄金千两、丝绸十匹、玉器......」 朝堂之上,立在台阶一侧的小太监,尖着声音唱着皇上赏给傅于景的赏赐。 异常宽广的大殿之内,两侧各站着三列官员,对此次皇上的赏赐心里都有着各自的看法,其中当属太子一派最是不屑。 「三弟,此次平匪乱这般兇险,我原以为待你归京,定能成功封王。没想到啊,啧啧啧,竟都赏了些黄白之物。」 待到退朝,甫一出这大殿,太子便立刻追上了前头的傅于景,话里话外都透着幸灾乐祸。 此话刚落,周边的大臣们也都隐晦地瞧了过来,或是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太子与三皇子关系不和,在朝堂上下,早就成了公开的秘密。而众皇子里,除了三皇子,其他两位皇子皆在封王后去了封地。唯独傅于景,如今年后已然二十四了,至今却迟迟没有封王。 百官之中,除了保皇党,中立派,原也只有太子一党。且随着皇上的年事渐高,太子一派风头日渐盛起,且隐隐有目中无人之势,门下不乏一些偷奸耍滑之辈。 而反观三皇子,近两年在朝中屡次立功,锋芒渐露。渐渐也有些中立派开始示好接近三皇子,其中无不是瞧不上太子浮夸浪荡做派之人,认其德不配位。 虽说傅于景从没有在私下接见过那些官员,但是向来就将傅于景看不上眼的太子,却不会因此而放过他,反倒更变本加厉地针对傅于景。但裘匡向来自负,从没有将傅于景当作是可以威胁到他太子之位的对手。 听完裘匡的话,傅于景一点也没恼,倒是浮起浅浅笑意:「于景不像太子殿下这般阔气,喝的茶叶都是二十一两一斤。父皇赏赐的这些钱帛,对身无长物的于景来说,却是最好不过,至于封王........ 你我虽为父皇骨肉,但,圣心不可揣度,这才刚出元和门,太子殿下还是注意口下为好。」 说完,傅于景也不想再看他气歪嘴的模样,当即宽袖轻轻一摆,先行离去。 原还想趁着下朝跟三皇子搭话的几位老臣,当即彼此之间对视一眼,一派悠闲的轻抚着山羊须,瞄向太子气的扭曲的脸色,此番对话,两人高下立现。 另头离了人群的傅于景并没有急着出宫,而是去了裘毅轩所在的华文殿。 「三皇叔?你怎么来看我了?」 正练射箭的裘毅轩,打傅于景一走过长廊,余光就瞄见了他,随即便姿势娴熟地将手中的箭矢射出,毫无疑问正中红心,立刻快步去迎傅于景。 随即想到昨天的事儿,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僵了片刻,该不是来找他算帐的吧?还好他此刻没在温习那些枯燥的书籍,不然若是三皇叔要考他,怕是他没什么好下场。 「我今天来不是考你学识的,莫要紧张,昨天不小心弄坏了你的木笔,今天三皇叔特地来赔你一支。」 看他踌躇的脸色,傅于景难得体贴的宽慰。说着,便要将袖中从婉婉那里要来的木笔拿出来。 「没事儿,毅轩自己做一支就行了。」 裘毅轩连忙摆手。 他那是不小心弄坏的吗?都断成三截了。 心中的腹诽,自是不敢让这笑面虎的三皇叔知晓,说完顺着他的动作,就看到了傅于景手掌中的那支木头笔。 裘毅轩面露惊讶,竟然跟那姑娘给他的一模一样。 当即便接过研究了起来,满口惊嘆:「这是三皇叔做的?怎么这般精巧,您该不是看一眼就会了吧?」 不只造型大小长短,就是木头的材质都是一样的。 见眼前还孩子气十足的侄儿,傅于景隐隐勾起唇角,眉眼瞧着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似是不甚在意道:「这是你未来三皇婶做的,听闻我昨日将她送你的那支笔弄断了,便硬是又塞给了我一支。」 仗着婉婉不会知晓,傅于景满嘴跑火车,丝毫不提这支笔明明是他生生要到手的。 三皇婶?? 裘毅轩满脸呆滞,他若是没有理解错的话,刚刚他三皇叔说的三皇婶,应该就是指昨日小饭馆里的那个小丫头? 暗自炫完主权的傅于景,见目的达成,便抬腿打算出宫,刚走出两步,又回头朝着裘毅轩道:「对了,此事你暂且保密,你我的关系我已经同她说明,她已知你是我侄儿,平日没事也莫要去她店里了,你三皇婶她脸皮薄。」
第76页 毕竟若是露馅了,小姑娘指不定又要对他亮爪子。 回过神的裘毅轩,一言难尽地看向傅于景潇洒的背影,总觉得他三皇叔来给他送笔是假,让他以后别再去小饭馆才是真。可这心口的怅然若失是怎么回事。 * 经过徐达安的那档子事,秦婉还没有从方掌柜的介绍人那里,招来两个打手。那位叫楚昭的将军,隔天就带来了两个身材壮硕的汉子。 说是他以前手底下的兵,身手很不错,后来皆是因左臂受伤而退伍归乡。 不过秦婉观察了几天,那两人的左臂都很是灵敏,就是与右手相比都不逞多让,倒是一点都不像受过伤的模样。 思及此,秦婉瞧了两眼坐在堂中择菜的娘亲,总觉得那楚将军看向她娘的眼神格外的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反手将理好的帐本合了起来,秦婉掀开柜檯的隔板坐到秦母身边,跟着一起择菜。 「娘,我想着让白全跟织芸,先跟着您跟梅子姐学厨,带带他们,等他们谁能上手了,您就跟着我学理帐如何?」 虽然这间小饭馆每天只有十几两银钱的利润,但是秦家村的茶园还有收入,包括开春冤大头太子的那批茶叶,就算除却了成本与分给郑老的大头,他们能拿到手的也有几千两雪花银。 再加上先前还没用的存款,再开一个分店是绰绰有余了。 秦母听罢,择菜的动作不停,只抬起眸子笑:「可娘也不会算帐,这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我娘这么聪明还这么年轻,指定一学就会!咱就先这么说好!等晚上我问问织芸他们,看看他们的意愿。」 瞧着秦母日渐丰腴起来的身型,跟越来越年轻的脸蛋,秦婉突然有种与有荣焉的感慨,她娘真是个美人胚子,在乡下完全就是给耽误了。当即便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撒起娇来。 秦母喉间溢出轻柔的浅笑,刚要调侃她两句这么大了还撒娇,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道倨傲的女声。 「你们店的老闆是哪位?」 第四十章 秦母中c药,楚昭解救 秦婉母女俩抬眼去看, 只见门前站着一位穿着考究的妇人,随着问话将落,正若有所思地看向秦母。秦婉注意到她的视线,不动神色地走过来挡在她娘前面。 「我就是, 请问您找谁?」 那妇人见视线被遮, 便转而落在秦婉身上, 挑剔的上下扫了两眼, 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随即下巴微抬, 神情颇有些不屑。许是使唤人惯了, 也或许是根本不将这小饭馆看在眼里, 话里话外都带着丝命令的口吻: 「那正好, 我听闻你们店内, 有一位厨娘手艺很是了得, 我想请她去我们府上,为夫人做一顿饭。」 做一顿饭? 秦婉颦眉:「不好意思, 小店不提供这种服务,如果贵夫人真想尝尝小店的菜色, 可以打包外带回去, 也可以来我们店里堂食。」 「堂食?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夫人屈尊降贵,来你们这儿跟着一帮平头百姓一起用饭?」 那妇人眉头一竖,声音徒然拔高,听在耳中异常尖锐。引得楚昭介绍来护店的冯和跟周吕,也都齐刷刷地朝着这边看过来。 这话太不中听,你自己想吃店里的菜,还嫌弃他们这铺子上不得台面,当真是有点过分了。纵使好脾气的秦母,也不由得敛了笑容。 缓缓两步走上前来:「这位夫人, 本店虽没有雅间,却隔出了三间卡座,也具有一定的私密性。若是不嫌弃我们可以提前给您留一间。而至于您说的上府做菜,恕我们无法达成。」 秦母的声音柔中带刚,即便她再不喜也十分有礼,与这妇人刺耳的尖锐嗓音相比,不疾不徐很是悦耳。说到卡座还朝着那处指了一下。 那妇人如今这般静距离地观察秦母的长相,暗自倒吸了一口气,其中不乏带着丝恍然。长成这般模样,也难得他们老爷这几天都魂不守舍。 暗自嘲讽地勾起嘴角,毕竟这小妇人的妙处,哪是未□□的少女能比得上的。怕是为了攀上高枝,到了床上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随即眼底深处的那股厌恶更胜,跟瞧什么污秽物件似的打量着秦母。 直到秦婉面色不善地挡住她的视线,方才冷哼道:「我若是没猜错,想必这位就是厨娘吧?听说还为人母?听我一句劝,你们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多难吶,这么个小店面怕是已经倾尽心血了吧? 可别为了过上好日子,就耍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心计手段,别到时候连这间小店儿都不保!得时刻谨记着,这儿可是京城,不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就.......」 一番话说得极其不客气,就差指着秦母的鼻子说她不守妇道了。声音虽压得低,却正好能让堂内的几人听个正着。且就像从嗓子眼挤出来似的,听在耳中格外地让人不适。 坐在后门口剥黄豆的孙薇一脸的莫名其妙,当即就将手里的米萝磕在桌上,直接快步上前打断了对方越说越过分的话。 指着那妇人的鼻子,毫不客气地嚷:「你乌七八糟说什么呢?我们认识你嘛?大白天的咱们好好地开门做生意,这还没营业呢,怎么就来了你这么个倒霉催的!一上门就在这空口白牙地诬陷人,我瞧你脸生得很,根本就没来过我们店!说!是谁指使你败坏我们名声的?」 养得日渐壮硕的孙薇气势十足,话落就朝着冯和跟周吕招手,作势要将这妇人围起来。
第77页 这妇人原先还丝毫不惧,可瞧见越走越近的两名壮汉,后院甚至还又走出来一个。当即也有些慌了,狠狠地咽了两下口水,忙又脚下慌乱地重新退到了门口。嘴里却还不怂地说这些虚张声势的话。 站在门边急切地朝着树荫下的马车看了两眼,见到门帘里恰好伸出一只手,随即便发出冷哼。朝着小饭馆内狠狠啐了一口,就急忙向马车跑去,甫一掀开门帘就迫不及待地坐了上去。 待还没坐稳,就迫不及待地朝着马车上的女人开口:「夫人,就是这家店没错!不过她们不同意去咱们府里,而且奴婢瞧那贱妇长得一副狐狸精的模样,定是她勾引的老爷!另外屋子里还有三个壮汉,刚刚竟然胆大包天地想打奴婢!也不知道在哪里寻来的看门狗,怕是都跟那贱妇不清不楚。要不咱们直接将那贱妇......」 这妇人说着眯了眯眼,抬起手朝着自己脖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哼,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用不着这般喊打喊杀的。她不是喜欢勾搭男人嘛?那咱们就成全她,一个不够....就多来几个........」 车厢内坐着的,正是徐达安的夫人柳于慕。听完这妇人的话,心中不以为然,没想到竟然还真是这家芝麻点儿大的铺子,她真是想不通,她徐郎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厨娘。 一个小地方来的村妇,再美能美到哪里去,不过是这些奴婢见识少罢了。 想到先前她还真信了王夫人的一番话,竟巴巴的调查起来,当下便是觉得有几分好笑。对付这般小人物,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随即也歇了亲自去见的心思。 柳于慕脸上挂着不屑的嘲讽,轻描淡写地说着狠厉的话,似是毁掉一个女人便如同家常便饭一般简单。脚边还随手丢弃了一个用来泄愤的棉布娃娃,被扯掉的脑袋不知道丢在了何处,余下的四肢也都被□□得残破不堪。 瞧着那辆马车悠悠地驶离,秦婉这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她娘,谁知对方也正巧看过来,随即便是默契的一笑,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猜测。 而那头柳于慕命人找来的几个地痞流氓,明显就是很有经验的老手。 接到任务时,并没有贸然去抓秦莲笑。而是先猫在暗处观察了几天,寻摸着恰当的时机再下手。其中首先定然要避开店里那两个壮汉,那两人一瞧就是练家子。他们几个半吊子对上不一定还会吃亏。 又过了两日安静的日子,原还有些警惕的秦母渐渐也放松了下来。 这天早上去西街口的早市,便没等冯和或周吕一道,想着早些去买完,早些回来开店。 况且她们採购的都是些蔬菜也不重,便只跟织芸两人一道。白全独自去了东边採买牛肉,卖牛肉的都是官家的铺子,跟早市不在一块儿。 却不巧,她们俩人就被柳于慕找来的人盯上了。 「夫人,我怎么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我们?你看!」 原正打算替秦冬梅带一把菜刀的织芸,在挑着刀具的时候,正巧透过反光的刀面,瞧见了身后鬼祟的人影。当即便是汗毛一竖,忙拉了拉身边秦母的袖子,将菜刀移向她示意她看。 此时天刚蒙蒙亮,集市里人还没那么多,基本都是些各府各铺子採买的下人,来去匆忙。所以刀面上那几个缩在墙边的猥琐身影,便格外地显眼。且菜刀摊位前头就她们两人,一眼就能确认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秦莲笑手一紧,忙拉上织芸的胳膊就要走,顺势将手上的菜刀也买了下来。 边走边压低声音道:「咱们现在赶快回铺子,若是他们只偷偷跟着,咱们就当做没察觉就这么走回去。如果他们作势要冲上来,我们就赶紧跑!别回头!跑出一个是一个。听明白了没?」 「听.....听明白了!」 织芸的声音都有些打着颤,努力抑制住想要回头瞧的欲望,就连刀面也不敢看了。 身后那几人看她们俩人挑的好好的,突然就要折回,心中觉得奇怪。按照以往几天的观察,应是还有不少东西要採买。 随即彼此之间立即就对视了两眼,暗自点了点头,趁着天色还没有大亮,便快速地抬脚追了上去。 「跑!」 见身后的几人直接光明正大的疾步而来,秦莲笑没再犹豫,拉着织芸的胳膊就跑。 可惜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哪能跑得过身强力壮的练家子,不过刚跑出集市,很快就要被追上。且此刻又恰好是条没有铺面的巷子,除了偶尔採买的小厮丫鬟低着头匆匆路过,这档口并没有什么人。 眼见着几人就要围过来,秦莲笑一把抽过织芸手上的菜刀,忙将她往前用力一推:「你年纪小跑得快,先回店里!」 「不!我不能丢下夫人!」 纵使腿肚子都吓得在哆嗦了,织芸也没有打算抛下跑得慢的秦莲笑,只奋力地拉着她的胳膊一同往前跑。 秦母见她不愿,心中也焦急,可若是两人都被抓住更没有逃生的机会,怕是最后她们出事了,婉儿都不会知晓,便板着脸快速开口: 「你留下来也不过是送死的,就算再多两个你我,也不是身后那帮人的对手。你跑得快,先去店里通知冯和他们!快去!别废话了!」 眼见着身后那几个地痞越来越近,甚至嚣张地朝着这边喊话,无不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调笑。秦莲笑当即心中一凛,立刻甩开织芸攥着她的胳膊,忙将小姑娘奋力地往前推。
第78页 急得织芸眼泪都掉了下来,可夫人说的没错,她就算留下来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回店里找人来救命。随即便撒开丫子地往店里跑,手上拎着的菜早在一开始就丢不见了。 边跑边哭喊:「救命啊,有劫匪!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快来救人吶!求求你们!」 天还未大亮,跑过了集市,便越来越冷清,有些早点铺子都还没开张。即便听到了织芸的哭喊,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不敢上前。甚至有两个铺子听到织芸的哭喊,又将开着的门关了起来。 见周边没人愿意帮忙,织芸更不敢停留,奋力地往店里跑,希望这个点冯和跟周吕已经到了店里,再不济还有平安跟白全。 好在还没到西宁街,织芸就看到了路口的三个高大的人影。其中两个正是冯和跟周吕,顿时织芸就跟见到了救星。忙冲着那边边跑边嚷道:「冯大哥周大哥这边!快!快去救救我们家夫人!」 此话还未落,那三人便疾步跃到了跟前。待听完织芸上气不接下气的话,站在冯和旁边的楚昭,眉心便皱成了川字,显现出三道深深的沟壑。 黑眸之中杀气横生:「你们夫人怎么了?她在哪儿?」 织芸这才发现这另一个人竟然就是楚将军,当即也顾不得尊卑,立刻指着她跑来的方向道:「就在去早市的路上,夫人被几个地痞......」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楚昭便提气跑得没影了。一旁的冯和扶住已经有些站不稳的织芸,朝着周吕道:「你去将军那,我先送织芸回店里,随后就来。」 而另一头的秦莲笑将将跑出巷子,就被身后的地痞给抓住了,几人瞧见跑远的织芸,并没有浪费人手去追,毕竟他们的目标是秦莲笑而不是那个小丫鬟。 「你们别过来!有什么仇怨咱们说清楚!」 秦莲笑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双手紧紧地攥着那把菜刀,奋力地朝着几人挥舞。 可惜面前这几人虽然武功都是半吊子,但是对付起秦莲笑来倒是绰绰有余。立即就将人逼到了墙边,两人合作便夺下了秦莲笑手中的菜刀。 「小娘子,你这菜刀杀鸡还可以,杀人可不行哦!至于仇怨,这话说出来就伤感情了,咱们哪有什么仇怨?咱们之间的可都是满满的情谊。」 几个地痞嘴里一边说着骚话,一边飞速地用棉布团将秦莲笑的嘴给堵了起来。被人控制住手脚,秦莲笑挣脱不开,额间都急出了细密的汗珠,晶莹剔透地从鬓边滑落。 待绑手脚时,秦莲笑更是死了命的针扎,一时间还真让几人没得逞。随即那四名地痞扫视了一下周边的地形,便手脚利索地,将她往斜对角那条更加无人问津的巷子里扛。 「你这小妇人,跑得倒是快,可让兄弟几个一顿好追。这不还是被我们抓住了,你说你费这个劲儿图什么?」 待终于将她绑好,为首的那地痞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面上还有一道兇狠的刀疤,从左边眉骨一直到右边嘴角,几乎横盖了整张脸,瞧着格外的可怖。 话落便上前对着秦莲笑的脸蛋轻拍了两下,入手的滑腻触感倒是让他心中有些惊讶。随即笑得一脸猥琐:「没想到你这半老徐娘,不仅长得漂亮,就连着皮肤都这般的细嫩,怕是没少被男人滋润吧?」 此话刚落,站在旁边的三个地痞小弟,也心痒痒地想上手摸一把。甫一看清这女人的长相,他们就惦记上了,当真是还没睡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年纪大点倒也无所谓。 却因着往常的规矩,得大哥完事儿之后才能轮得到他们,便压下了心头的急不可耐。其中一个干瘦的男人从怀中掏出了一粒药丸,一脸淫色道:「大哥,这是小弟新淘来的好东西,保证服下后,即便是贞洁烈女也能变成因瓦当副!」 说着就要上前抽出秦莲笑嘴里的棉布团,作势要将药丸塞到她的嘴里。 那为首的刀疤男倒是没有阻止,虽说他向来不屑于用这些药物,但是一想到眼前这漂亮的女人到时会万般主动,倒也别有滋味。 这般想着,便急忙慌地抖开事先准备好的麻袋:「动作都搞快点,咱们赶紧带走,刚刚一路跑过来可被不少人看.....」 话还未说完,便是一声极其惨烈的哀嚎传来。刀疤男抬眼一瞧,便见这不怕死的女人,正死死的咬住了瘦猴的手指。 秦莲笑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对方立即便见了血,正淅淅沥沥地从她的唇齿间流出。 即便药丸已经滑入了秦莲笑的咽喉,她还是死死的不松口。 那人叫得极为悽惨,反应过来后,立即便要挥起拳头砸向秦莲笑的脸,眼见这带着狠劲的拳头就要落在她的脸上。 只听一道极快的破空声传来,那叫瘦猴的地痞拳头,便停在了半空,离秦莲笑的脸不过半寸。从始至终都未闭上眼的秦莲笑,清楚地看到面前的人脑袋上绽放出了一朵血花。 而这直接要了对方命的物事,不过是一颗随处可见的小石子。 就在秦莲笑愣神的当口,头颅被石头射穿的瘦猴,便直挺挺地往后倒去,见状秦莲笑连忙松了口,迫不及待地将嘴里的脏血吐掉,甚至干呕着想吐出那颗不知名的药丸。 「谁?!是谁?!」 见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死了一个人,看着地上的尸体跟越积越多的鲜血。余下的三人也没精力再去管秦莲笑,哆哆嗦嗦地朝着巷子口喊。
第79页 接下来就好像一阵风吹过,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立在屋顶上的楚昭,便已经落在了秦莲笑跟前,长臂一伸,便将其搂过。手中的小石子刷刷刷齐射而飞,当即又有两个地痞当场身亡,皆是脑袋开花。 唯独那刀疤男留了一口气在,不过四肢的手脚筋却已经被速度极快的石子割断。 「秦夫人?秦夫人你还好吗?」 楚昭连忙解开秦莲笑手脚上的绳索,一脸焦急地问着怀里的小女人。 此时秦莲笑满面通红,浑身带着不正常的灼热,汗湿的髮丝,一缕缕地粘在光洁白皙的额边跟脸颊。唇角还挂鲜血,将樱粉色的唇瓣都染成了瑰丽的艷红,瞧着平白多出一丝妖冶。 楚昭知道这不是她的血,却也没有将一颗提起的心落回,见她唇瓣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楚昭附耳凑近,只听到她轻轻地呢喃:「热......热......」 那唿吸似带着股馥郁的清香,清清浅浅地喷洒在他耳廓,让楚昭不由得有些紧张。 「热?」 见她此刻意识已经有些模煳,楚昭也顾不得冒犯,当即便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一触手便是滚烫的温度。楚昭眼瞳一眯,其中戾气横生,定是被这帮地痞下了什么药。 自小也是摸爬滚打立起来的楚将军,对于那些腌臜手段多少也有所耳闻。下颚绷得死紧,脚下微动,又狠狠地踹了躺在地上哀嚎的刀疤男一脚。 对着姗姗赶来的周吕道:「好好审审此人,我带秦夫人去看大夫。」 话落便一跃而起,剎那间几个提气,就没了人影。 周吕抬头看了眼将军离去的背影,啧啧咂舌,老铁树开花了?难怪让他跟冯和去守着小饭馆,还非要装作是退伍伤兵。 楚昭的将军府立的较早,且占地面积广,就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内城里侧。周边住的不乏都是些王公贵胄,一般的大臣还享不到住在此处。 但府邸再好,对于楚昭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他甚至觉得,这跟以前跟他娘住的一见方的小院儿,并没有什么区别。 故此十几二十年来,他从没修葺过府邸。这便使得,在这儿一片儿或华丽或高雅的府邸之中,他那过于「朴素」的将军府,便显得格外地打眼儿。 「小六,快请大夫来,另外找两个小丫鬟过来!」 楚昭直接从屋檐上跃进的内院,朝着傻站在一边的小厮吼完,便急忙忙地搂着秦莲笑去了客房。 「是是是!小的马上去!」 瞧着从天而降的将军还有些发愣的小六,闻言立刻便往外走,刚跑出两步,便是一脸的苦相:「将军咱么府里没有丫鬟啊,婆子倒是有几个!」 就是小厮也没有多少,他们将军做什么事儿都习惯了亲力亲为。 可惜楚昭早就进了客房,根本没听见小六的声音。 他原想着直接带秦莲笑去医馆,可是这种药到底是不好摆到明面上来,唯恐泄露出去会坏了她的名声,且她还开了一个饭馆儿,本人人来人往。 不得已,楚昭只得将她带回了自己家。 「秦夫人?你觉得怎么样?」 甫一将秦莲笑放在榻上,楚昭便连忙去倒了一杯温水,待将她嘴里的血污清理干净,便略带焦急地轻声唤她。 而彼时的秦莲笑,已经完全失去了自主意识,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浑身就像放在火上烤。从来没有觉得有这般热过,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秦莲笑唿吸急促,不停地揪着自己的衣领。 如今正值冬日,衣服穿得本就多,层层叠叠格外地繁复,她扯了半天没扯开,急得眼泪都从半阖的眼眶里滚了出来,就像烫在了楚昭的心头。 「热.....热......解开......」 秦莲笑朦胧间,瞧见眼前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脑中一片浆煳根本无法思索。只遵循本能地朝他求助,鼻间娇哼出声,带着往日从未有过的媚态。 眼前的一幕,不停地冲击着楚昭的神经,他觉得自己也病了,不然怎么觉得这般的燥热,喉结又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转头瞧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房门,心中不由得有些烦躁,请大夫慢就算了,找两个丫鬟就这么难吗? 楚昭明白他此刻应该立刻转身,果断地走出这间房间。可他的双腿却像灌了铅,而后又被死死地钉在地上,根本移动不了分毫。 看着眼下小女人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落在四散开来的墨发之中。一双秋水般的剪瞳,正如泣如诉地仰望着你,眸中的恳切与需要是那么的真实又认真,正一点点瓦解了楚昭三十多年的糙汉人生。 一双锐利的黑眸此刻已然连成了一片火海,烧出了细密的血丝,而点燃这把火的,正是秦莲笑晶莹剔透的泪珠。 只听楚昭喉间溢出一道沙哑的声音,似是还带着颤慄:「得罪了。」 第四十一章 「将他带上,跟我一道去徐…… 「饶.....饶命......」 伏在小巷深处的刀疤男奄奄一息地卧在地上, 一张一合的口中,还在不停地往外溢着血沫子,混合着泥土沾了小半张脸。还完好的那只眼睛,正惊惧地看向一脚踩在他胸口的姑娘。 那姑娘生得极其貌美, 此刻的眼神却如煞神般可怖, 让被她盯着的人, 打从心底觉得寒意刺骨。 刀疤男想要抬起虚弱无力的胳膊, 去推开胸口的那只莲足。可还没待他动一下, 便感觉那姑娘脚下逐渐加力, 压得他胸腔仿佛撕裂般的疼痛。
第80页 原还意识清晰的刀疤男,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瞳孔, 渐渐变得空洞涣散, 眼中的惊惧也慢慢被一片死灰所替代。 秦婉银牙紧咬, 眼中的恨意丝毫不掩饰。在对方断气之前利落地收回了脚,深吸了一口气, 压下胸中暴虐的情绪。 都怪她托大,没有接受傅于景的庇护, 险些就让娘遭遇了.....秦婉闭了闭眼, 復再睁开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静,只是其中汹涌的暗流还盘旋在眼底深处,抿唇对着一旁的周吕跟冯和开口:「将他带上,跟我一道去徐府。」 见周吕要将地上暂时保住小命的刀疤男扛起来,秦婉果断地出声制止:「沿路拖过去,只要不死就行,慢就慢点,反正.....我们现下有的是时间。」 话落便是一转身,带头朝着徐府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天已大亮, 不管是当值的还是做买卖的,沿途尽是行人。秦婉故意挑的都是人多繁华的街道,将那浑身沾血的刀疤男一路拖行招摇过市。 手上还提着一把刚买的小铜锣,边走边敲,边敲边唱:「堂堂徐夫人,为富又不仁,因未随她意,就要害人命,亏我福命大......」 这几句直白明了的话,配着有节奏的铜锣声跟郎朗上口的调子,引得众人驻足纷纷议论开来。 「这是谁家的姑娘?这是在说有人要害她的命?」 「这徐夫人是谁啊?该不会是.......」 「不能吧?堂堂尚书大人的夫人怎么会要一个小丫头的命.....」 ........ 秦婉一路走一路敲,硬是被她折腾到了长安街上,此时人来人往,围观的人又多了几倍。因着动静闹得大,就连正偷摸着混时间的巡逻官爷,都不得不被引了过来。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快别敲了!小丁将她手上的铜锣给我抢过来!」 为首的官爷打头,气势十足地朝着秦婉走了过来,待听清这小丫头唱的是什么词儿,当即便手一招。叫来身后的年轻捕快上前,作势就要抢下秦婉手里的铜锣。 结果自然是还没靠近,就被冯和给拦了下来。瞧见这身材高大的汉子,竟不怕死的敢拦他,那叫小丁的捕快当即就拔出腰间的佩刀朝着冯和肩上架去。 「阻挡官兵办事,该当何.....」 话音还未落,就被一旁的周吕一脚给踹得倒飞了出去。他另一只腿还立在原地,分寸都没有动。 周边的看客们这会儿倒没来得及惊嘆他的好身手,满眼都是这汉子竟然敢殴打官爷!当即便互相推搡着连连后退,生怕自己被殃及池鱼,却也没捨得错过这场好戏,围了一个老大的圈儿。正缩着脑袋往这边瞧,毕竟好些年没遇见过这么不怕死的憨包了。 秦婉见这向来稳重的周吕竟会这般冲动,也有些愣神,她是想搞事情,但是不想去牢房里搞事情啊。刚要开口,便被周吕抢先出声:「官兵?一个个的腰背都挺不直,我不过抬了条腿,就吓得倒飞了出去,你们这是哪门子的兵?我们元晋的兵若都跟你们一样窝囊,这天下还打不打得下来!」 如今太平盛世,元晋兵力雄厚,周边又无小国赶来进犯,大伙儿早就过惯了好日子。且近些年才上任的巡捕统领出身世家,是个惯会享乐不思进取的主儿,这京城的巡差早就散漫成了一坨泥浆。 抓匪治安干啥啥不行,欺软怕硬蹭吃蹭喝第一名。 「好!说得好!」 周吕一番话说得中气十足,让周围早就看不惯这群蛀虫的百姓热情高涨,这话他们不敢说,但是敢起闹。当即也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吼了一嗓子,大伙儿都鼓着劲儿叫好。 「放肆!你们莫不是想造反了不成!我们元晋的兵如何,还是你一个平头百姓能议论得不成?来人!给我将其拿下!当街殴打朝廷兵差,且肆意诽谤,理应当斩!」 为首那官差见此,立即就变了脸色,刷一下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一声令下,身后的几人就提着闪着寒光的弯刀,朝着周吕几人迅速围上。 秦婉:?? 一脸懵逼的看向周吕跟冯和,秦婉觉得她错了,原先她还吐槽芯竹会拉仇恨,其实真正会拉仇恨的是她面前这两个。 「哎不是,咱们有话好好说。」 「秦姑娘不用担心,周吕自有分寸。」 秦婉还没上前,便被一旁的冯和一脸轻松地拦了下来。似乎面对的不是一群当差的,而是一群战斗力为个位数的小萝蔔头。 可他这算是袭警了吧,违法的!再说,他想打架可以,能不能先放下那刀疤男,没瞧见他进气少出气多,都在翻白眼了嘛。人若死了,她去徐府不是就少了一份看点嘛! 这头,秦婉正在心里,对着突然正义感十足的周吕暗自吐槽,而那几步开外的战局,却没有如期打起来。其中原因,是因为周吕从怀中掏出的一枚腰牌,腰牌通体黑色,不过半掌宽,瞧着并不起眼。 但上面的楚字却让为首的捕快浑身一震:「楚.....楚将军,您是楚将军的亲信?」 随着这话落下,那捕快连忙收回了佩刀,狠狠吞咽了一下口水,哆嗦着朝着周吕作揖。 而那头周吕并没有回答他,手掌一番便将腰牌又收了回去。鼻间粗重地哼了一声:「谅你还有些见识,快让这些蠢蛋滚蛋,别杵在前头碍眼。」 别看周吕为人粗糙,其实心里头是在打着自己的小盘算,经此一遭在众人前头亮出腰牌,彻底让秦家的小饭馆跟他们将军挂上钩。
第81页 这以后,嘿,那他们将军不是就能更快地抱得美人归了嘛!不然以他那对感情迟钝的性子,怕不是还得等到秦姑娘成婚后了。 秦婉瞧着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周吕,双眼眯起,亲信?她就说谁家兵营里的普通退伍兵,武功竟然这么强悍,都让她错误地估计出古人的战斗力了。 感情这两人在扮猪吃老虎,不对,是三人。 待秦婉几人又敲着铜锣走了,留在原地的巡差们也没多做停留,余光扫到周围幸灾乐祸的视线,当下脚步极快,只想找个人少的地方冷静一下。 那小丁还揉着被踹疼的胸口不服:「楚将军的亲信又怎么样,楚将军现在自己都好多年没打仗了,在这京城里,得看他眼色看到什么时候?咱们统领可是太子殿下的人,往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到时候谁看谁眼色还不一定呢。」 「闭嘴,你当真以为老虎酣睡,就变猫了不成?」 * 「.........小女子命苦,早年便丧父,来到京城中,又被权.......」 用过早膳的柳于慕,正坐舒服的仰在躺椅上,屋子里生着暖洋洋的银丝碳,心情颇好的让小丫鬟替她染着蔻丹。 耳边却断断续续的传来什么打油诗,还伴随着闹哄哄的敲锣声,当即柳于慕便皱起了眉:「这外面在闹什么呀,大清早的惹人嫌,夏荷出去快叫人打发走。」 话落朝着一边的灵秋抬了抬下巴,后者见状,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取了几颗碎银子递给夏荷。 结果过了半刻钟那声音还没消,柳于慕正心里头骂这些奴才都是吃白饭的不成,便听刚刚出去的夏荷跌跌撞撞的沖了进来,一进门就直接跪伏在地: 「夫人!那几人带着铜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赖在咱们府门口,死活不走!门口已经围了一圈儿的人了,打头的是一个约莫十五六的小姑娘,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咱们府里的人都不是对手。而且.....而且.....」 小丫鬟说到后面畏畏缩缩,似是被吓坏了。听得柳于慕心中烦闷更甚,任谁好好地大清早被闹这么一出心情都不会好,忙斥道:「而且什么而且!说句话还要大喘气!快给我说!」 随即就不耐烦地将盛着凤仙花染料的器皿砸向夏荷,白玉瓷片砸在小丫鬟的额头髮出一声闷响,又弹回到地上,当即碎裂开来,里头水红色的染料也泼了小丫鬟满头满脸,瞧着红惨惨的一片怪渗人的。 小丫鬟忍着额头的疼痛都没敢擦,忙叩首接道:「而且他们身后还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瞧着一动不动连面色惨白,怕....怕是死了!」 「没出息,死人没见过吗?我倒要去看看,谁敢来我们徐府撒野。老爷去当值不在府中,但我柳于慕也不是好欺负的,」 柳于慕鼻间冷哼一声,随着话落,灵秋便立即取过狐裘斗篷上前给她繫上。而另一边的小丫鬟见状,也忙将正热乎的手炉递给了柳于慕,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往大门口走去。 第四十二章 (修了屁股)敢搞事就不怕…… 「这闹得是哪儿一出啊?」 徐府门口此时已经围了不少人, 正瞧着台阶上的秦婉几人指指点点。旁边从长安街跟过来,看了全程的汉子听见这问话,双手插袖好心解释了起来。 「哎哟您这还不知道呢?那站着的仨全乎人,是西宁街上开小饭馆儿的, 据说这徐夫人, 之前想请他们店里的厨娘上府做菜, 但是被这小丫头给拒了!完事儿呢徐夫人怀恨在心, 想要□□!瞧见旁边躺着的血人没?就是那......」 边说着这人还抽出手, 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刀疤男, 又朝着自己的短脖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此话一落, 当即就有人厉声反驳:「徐夫人?这怎么可能!她堂堂高门主母, 会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计较?还□□!真是天大的笑话!」 别说是徐尚书府了吧, 就是这侍郎府, 跟那平民小饭馆之间,隔的也不只是一道天堑。随着话落, 当即便有不少人点头附和。可不是吗,这不至于! 但也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又将前些天, 徐达安被人从同一个饭馆里丢出来的事儿,翻出来说了一遍。 「呵......连徐大人都敢丢...这就难怪了,怕是在那会儿就记恨上了...」 ......... 人群后方的一名劲装打扮的男子,将周边的八卦都听在了耳中,眉心拧得更深了,当即不敢再做停留,握紧了手中的佩剑,就往三皇子府的方向急奔而去。 「我看谁敢在我们徐府门前放肆!」 人未到声先至。到了前院儿又转过了两道长廊,柳于慕才仪态万千的, 被灵秋搀扶着走了出来。 出声开道的自是柳于慕院里的粗使婆子,都说这奴才随主呢,这一嗓子嚎下去的气势,就让大门口的议论声瞬间安静了下去。 秦婉见主角登场了,手里的铜锣也没再敲下去,再不出来她嗓子都要唱哑了咧。当即便笑眯眯朝冯和递了个眼神,冯和会意,干脆地将被他从后钳制住双臂的管事,用力往前一推。 见自家男人得了自由,柳于慕旁边的灵秋这才松了口气。立即代着自家夫人厉声怒斥:「你们这又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当真是以为我们徐府是随处可以撒野的地方不成?既然让你走你不走,那就别想走了!」 随着话落,府门里又冲出来一批护卫,因着见识过冯和跟周吕的身手,当下也没急着杀上去,小心翼翼地围成了一个半圆将几人围在中央,等候主子的发话。
第82页 而被几十把不长眼的刀剑对着,在战场见惯了杀戮的冯和跟周吕,眉头都没皱一下,根本不将这些看在眼里。但众人瞧见为首那小姑娘,却淡定得让人惊讶,丝毫不惧。巴掌大的精緻脸蛋上,还一直挂着看似和煦的微笑,只这笑容不达眼底,看得人略有些不自在。 柳于慕眉头紧皱,瞧着也不过跟她家娇娇一般大,只这相貌倒是着实有些碍眼,也幸好出生布衣,即便今后长成也不过是沦为高门玩物的下场。 听见灵秋的话落,秦婉这才将视线从原书女主柳于慕的身上,转了过来,皮笑肉不笑:「小女子今天来贵府,也不是为了找茬,只是来讨个说法。不知这堂堂徐府的夫人,竟想要买兇害我们一介平民,是什么意思?」 「大胆!空口白牙的诬陷甚!我们何曾买过凶?」 秦婉话刚落,灵秋便尖声反驳。 待她瞧得仔细了,这才认清眼前这三人,就是茶香小饭馆的掌柜跟伙计。而那厨娘却没见踪影,随即灵秋眼神闪了闪,视线扫向地上那血人的惨样,心中若有所思。 不过还未待她细想,便见面前这小丫头身子一侧,挪开了位置,身后躺着的那血人,便大咧咧的映入眼帘。那人脸上虽被血污沾了一半瞧不清五官,但是那从眉骨到嘴角处的刀疤,却格外地显眼。 灵秋当即瞳孔一缩,手下不自觉用力,察觉异样的柳于慕都不由得侧目瞧过来,瞧见她眼中的神情,柳于慕眼神一凛,主僕俩随即不动神色地交换了几个眼神。 另一边的秦婉,将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眯眼朗声道:「地上这人便是贵府买的兇手,一共四人,在我店外潜伏了数日,于今晨在西街早市欲害我性命。若不是有好心人相救,怕到时候来贵府讨个说法的就是我的鬼魂了! 这位嬷嬷,你眼神在躲闪什么?莫不是,与这头目交接的就是您!」 秦婉说到后来朝着灵秋的方向疾步一跨,一双桃花眼中不见往日的娇媚,只有无尽的犀利与压迫,一点都不似十几岁的小丫头。直直地堵上灵秋的视线,让她躲闪不开。 「放屁!谁要害你性命,我们只是......」 灵秋果真被盯得乱了方寸,只觉耳边传来剧烈的心跳声。见这个臭丫头竟当真敢无中生有,在无形的压迫感与气急之下,差点口不择言。 所幸话还未脱出口,就被手臂上传来的尖锐的刺痛感打断,回过神的灵秋立即转头去瞧她家夫人,果真被柳于慕狠狠地瞪了一眼。 下一秒便垂着首不敢再吱声,胸腔却跟在打鼓敲锣一般,震得她颅内都开始响起阵阵嗡鸣。她们夫人这些腌臜的事情,向来都是交由她处理,从不假他人之手,所以那刀疤男,是的的确确见过她的。 此番心思百转,灵秋背嵴不由得一寒。 却听她家夫人冷哼开口:「你这随处拖来一个死人,就说是我们买的凶?未免也太儿戏了,我看是你们当真是不把元晋的律法放在眼里!不仅当街杀人,还妄想嫁祸我徐府!今天我就要处置你们这等目无法纪的刁民!」 此话一落,柳于慕便抬起手用力一挥,周边举着刀剑的护卫便作势一窝蜂的往前进攻。秦婉见状掂量了下手中的铜锣,反手就敲晕了一个离得最近的护卫,正准备继续加入战局,就听到人群外传来一道急忙忙的厉斥。 「闹什么闹!都给我住手!」 出声的正是下朝回来的徐达安。他的轿子还没到府门口,就被人群堵得不得前进,当即便下轿徒步,待他走到门口,就已经从周围的人群中将事情听了个大概。 越听眉头越是紧锁,没想到闹的这齣,竟还跟莲娘的铺子有关。徐达安头疼地扶了扶额,没成想他派去秦家村调查的人还没有回来,这柳于慕就不知怎的竟然掺和了进来。 见自家老爷回来了,一帮护卫当即就听话地住了手,自动分散成两列。 徐达安从中穿过,瞧着眼前十几岁的小姑娘,神色复杂。算算年头,这小丫头还真有可能是他的女儿。 若真如此,是由莲娘独自将她抚养长大,那她们先前这般恨他,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即便从小没有父亲教导,也不应当如此失了家教礼数。 这般想着,徐达安不由得又摆上了严父的姿态,当场训斥开来:「有什么事情大可进府去说!这般闹在街上,你当真就觉得自己占到便宜了不成?已是及笄的大姑娘了,这般不知礼数,也不知道你娘怎么教的你.......」 「哐——」 我娘怎么教我干你屁事! 越听心头火越大的秦婉,当即就忍无可忍地将手中的铜锣「失手」,直直飞向了徐达安的脑门。几乎用上了秦婉八成的力道,当即便传来震耳的哐当一声。不仅徐府的人愣住了,就连看戏的百姓也突然鸦雀无声。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紧张了,一时失手,也不知道我这铜锣砸坏了没。」 待几人还未做出反应,秦婉便假惺惺地极快地就道起了歉,顺手还将铜锣又给拾了起来。 徐达安捂着额头,脑袋中还一片晕眩,眉头紧皱闭紧双目,一脸的痛苦。这怕是砸得不轻,最低得轻微脑震盪打底。就算没砸坏脑子,这铜锣砸在耳边哐的一声儿,也能将人吵得耳鸣。 「反了反了!这丫头当真是无法无天了,竟然胆敢袭击朝廷命官,给我立即拿下!」
第83页 柳于慕是彻底的怒了,连忙将自家老爷扶到一边。语气异常森冷,话一落就见刚刚被叫停的护卫復又拔刀上前。柳于慕咬紧牙根心中冷笑,既然这丫头这么会找死,今天不死也得死了。 这边徐府门口已经激战开来,围得近的百姓们当即被吓得连连后退。胆子小的也不敢再做停留,只想赶紧逃离是非之地,以免成了被殃及的池鱼,顿时引起闹哄哄一片。 冯和两人武功虽高强,但双拳也难敌四手,就是再加上一个「天生神力」的秦婉,对上徐府的大半数护卫,也只可勉强应对,更别说还要提防着地上的刀疤男别被人踩死。 但好就好在他们今日槓上的是文官府邸,其中护卫不过都是自家养的家丁,打起来根本毫无章法,险中亦能取胜。只是这番车轮战若是拖长了,他们三人体力的告罄也只是时间问题。 虽说此次大闹徐府,是因为秦婉被她娘的事情刺得有些过激,但既然已经来了她也不会退缩,就是被打死,她也会拉着人渣徐达安跟柳于慕那个毒妇陪葬。 跟他们好声好气的理论,他们不愿意听,既然如此,也别怪她斗胆以下犯上了。 乱战之中,秦婉朝着最近处的冯和使了个眼色。冯和一愣,虽然来时的路上,仨人就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到时对方不认,就擒住柳于慕压去衙门。但他没想到秦姑娘真打算这么做,这招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为过,心下不由得焦急,将军怎么还没赶来。 秦婉见他犹豫双目一瞪,其中气势斐然。冯和不由得竟是汗毛一竖,不得已,只好脚下变转方位,朝着另一侧的徐府众人移动,助她突出重围接近柳于慕。只不过令他失算的是,秦婉当下要抓的早已不是柳于慕了。 都说擒贼先擒「王」,那秦婉要擒的,自然是徐达安那个王八蛋。况且她还有徐达安欺君的把柄,毕竟他当初以未婚之身来求娶柳于慕,可是请来了皇上的赐婚。 而她秦婉,就是徐达安欺君的铁证。 「我看谁再敢进一步!小心刀剑无眼伤了你们的徐大人。」 秦婉一个旋身就掐上了徐达安的脖颈,将他勒得往后一仰,可怜他颅内的嗡鸣声还没有消停,一把老腰险些又扭到。虽说两人的身高有差距,但小姑娘的气势丝毫不弱,在实力面前,即便长得再高,也得乖乖地弯下腰来。 变故就发生在一秒之间,柳于慕连忙尖叫着让护卫全都后退,一张保养得当的脸上气得都爆起了青筋,口中无不是威胁秦婉的话,恨不得将她九族都给鞭挞一遍。秦婉听到柳于慕的话,心中不由得嗤笑,双眸弯弯,意味深长的朝着暴怒的柳于慕勾起唇。 復又压低声音对着徐达安开口:「您说,这要是诛我九族的话,你们徐府上下能不能得以倖免?」 第四十三章 神情逐渐怪异 徐达安眼神一闪, 咽了下口水,声音故作镇定:「你是莲笑的女儿,我自然不能不管你,但是你可得想清楚, 你现今挟持的可是朝廷命官, 若是我真追究起来, 你怕是也讨不着好。」 「哦?朝廷命官?那就要看看是您先自身难保, 还是我先被你送进大牢。」 秦婉压低嗓音低笑, 随后眼神一转, 也没管徐达安铁青的脸色。又朝着众人朗声开口: 「那我可得多谢徐大人提醒了, 不过这挟持一词小女子命薄可当不起。我不过是想请您走得近一些, 咱们好好谈谈您夫人慾加害我之事, 毕竟话都没让人说完, 令夫人就急着喊打喊杀,小女子实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总不能因为对方官帽高, 百姓就不能说话了吧?大伙儿说这样讲不讲道理?」 说到后来,秦婉干脆直接鼓譟起了街上的看客。经过一场乱斗都还没走看到现在的, 都是些胆大又有闲的, 当即就和声应了起来。 「没错呀,让她们说完呗!」 「这还没说几句就要打,徐夫人怕不是心虚了吧!」 此话一落,柳于慕当即就是唿吸一滞,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一双眸子狠狠地瞪向人群,似要寻找出说这句话的人。可惜人头攒动太过密集,前一个说话的人还没寻到,另一边又冒出几句不怕死的。 随即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 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议论,无非是想让两方人赶紧掰扯清楚,让大伙儿看看到底孰对孰错。瓜吃一早上了还没搞清楚,多耽误事啊。 「徐大人,我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架着您,咱们就好声好气地说,您说可好?」 秦婉暗自扭了扭有些发酸的胳膊,其实这么挟持着人,还是挺累的。 见他点了头,又利索的开口让其余人后退,秦婉这才松开了手。完事扫了一眼被护在角落的刀疤男,瞧见对方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暗自松了口气。行,还没死。 随后便立马换了张面孔,仿若刚刚两方人的剑拔弩张不存在一样,笑得一脸和气:「我们也不是非要动武的人,都不过是为了自保,早些这么好好地说话,多好呢?您说是不是啊徐夫人?」 见这丫头当真这般的皮厚,被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柳于慕,拢在袖中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掌心中,似是被尖锐的刺痛提醒着,才能维持住自己一贯的风范。 「既然你非要将这污名冠在我头上,那我们就好好说道说道,你这般肆无忌惮地败坏我的名声,有证据吗?」
第84页 是她命人做的又如何,如今行兇人已死,便是已死无对证,当她柳于慕跟灵秋那个婢子一般好诈嘛。这般想着又暗自瞪了一眼身边的灵秋,后者似有所觉,肩膀勐地瑟缩了一下。 见她求锤,那就甚好,秦婉也没有再跟她多话,当即就朝着地上的刀疤男走去。 蹲下身子刚要伸出手,便被一旁的冯和连忙制止,转而替她从刀疤男的怀里摸出了一条手帕,递给了秦婉。哪能让一个黄花大闺女摸男人胸膛。 「这条帕子,不知道徐夫人身边,这位最得力的灵秋嬷嬷可识得?」 边说着,秦婉边两手拎起手帕两角,摊开朝着众人展示了一圈。雪白色的丝绸质地极好,上头绣着的双面绣针脚也异常细密,格外地吸人眼球,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右下角的「灵秋」二字。 当下灵秋便是一愣,面上不由自主的开始慌张起来,心下一急还想要伸出手来夺。只不过还未碰到手帕边角,就被秦婉手速极快地收了起来。 「这般上好的丝绸,恐怕也只有徐夫人身边的灵秋嬷嬷,才能享着用吧?况且还是绣工极其精湛的双面绣,整个京城里头会双面绣的女子,恐怕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不过,灵秋嬷嬷恐怕也想不到,会在跟人对接的时候,被对方顺走。」 瞧着灵秋越来越惨白的脸色,秦婉眼中的笑意更浓,紧接着还好心提醒: 「毕竟这干惯了偷奸耍滑之事的人,还是得提防着一些比较好,莫要用帕子包一些贵重的物品。不然被偷走了流出去,让别人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可就不好了。」 说完,秦婉在心里啧了一下,也不知道这喜欢在手帕上绣自己名字的习惯,是哪个朝代带出来的。真是.....太棒了。 一番话落,众人的视线都转向柳于慕旁边的灵秋,眸中皆是带着打量。不管怎么样,这高门府中一等嬷嬷的帕子,被一个地痞流氓揣在怀里,怎么看都不简单。 毕竟是两人之间八竿子都打不着,当下就是徐达安,也开始相信他们之间有过交集。而另一边瞧着自家婆娘的二管事,觉得头顶隐隐发青。 被众人的眼神批判审视着,灵秋心中也渐渐开始慌乱。这条帕子的确是她的,早之前就没找着,一同不见得还有里头包着的一个金裸子。因为是替夫人办腌臜事的赏钱,即便丢了她也不敢声张,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没想到竟然会被那个挨千刀的给偷了。 「不.....不过是一条帕子又能如何,那帕子我早就赏给了底下的小丫鬟,你不过是见现在他人已死,死无对证,就想平白捏造诬陷我!你若是只想诬陷我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扯上我们夫人!」 越说灵秋底气越足,反正打死了都咬定不承认。 「哦?死无对证?灵秋嬷嬷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没死啊。」 要不是为了当面对质,秦婉早就一脚断送了刀疤男的命了。嘴角牵起一丝恶劣的笑容,故作一脸惊讶地开口。 随即周吕便一只手将地上的血人给拎了起来,将他靠在圆柱前站立,顺便好心的一掌抚在他背后,输送了一丝内气过去,调动他体内余下的生机,让他得以睁眼开口。 众人见他伤成这样竟然当真还没死,心下便是倒吸一口凉气,这得多强的身手才能把握住这个度。 下一瞬,便见那血人缓缓地抬起了右臂,因为被挑断了手筋而无法动弹的手,正无力的垂下,只用胳膊奋力地指向灵秋,喉间如砂砾摩擦而过:「就是她.....雇我....」 嘴刚张开,口中又是一股鲜血涌出。 此话一落,引得众人譁然。先不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是这番人证物证具在的情形,纵使这灵秋长了八张嘴,也难以辩驳。 而这嬷嬷贯来听得谁的话?自然是徐夫人了。 见此,众人的视线便又齐刷刷地转到了柳于慕的身上,就连徐达安都皱起了眉。往年刚成婚的时候,他就知于慕善妒,只不过那会儿满眼都是她的浓情小意。且他又正需要岳父引他结识其他官员,故虽对于她的小心思了如指掌,但也都好脾气地随了她。 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性子不仅没改,反而变本加厉,往日的浓情小意也早已被岁月淡化。 徐达安眸中神色渐深,她柳于慕做此事可以,但是,徐夫人不能做。只要她顶着他徐府当家主母的名头,就不能与这件事扯上关系。 思及此,徐达安瞄向了一旁的灵秋,眸中厉色渐露,刚要开口,便听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声声闷响,仿佛直接踏在了他的心口上,让徐达安产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过瞬息之间,为首那高头大马就已奔至跟前,上边坐着一位玄色衣袍的清隽男子,俊美的眉目间蕴着让人胆寒的戾气,腰间悬挂的那把长剑,正随着飞驰的颠簸反射出冷寒的幽光。 待那通体黝黑,只额上一团白毛的马匹还未停下,上头那男子便已提气脚下轻点,眨眼之间就越过了层层叠叠的人群。 一双深邃的眸子,准确无误地擒住了秦婉的身影,飞速打量了几个来回,却正好对上小姑娘的视线。见她还有心思朝他眨眼,傅于景这才放了心。眸中的戾气虽已收敛,但该替小丫头算的帐却丝毫不会少。 「三皇子?臣参见三皇子殿下。」
第85页 见这「不好的预感」,竟然是向来鲜少与他交集的三皇子,徐达安也有些惊愕,当即便急匆匆地上前行跪拜礼。身后的徐府众人以及门口的百姓见状,也都齐刷刷的跟着跪下。 瞧见瞬间就伏在地上的众人,秦婉眨了眨眼,她是不是也要意思一下? 入乡随俗嘛,也是应该的,作势就提起裙摆要跟着跪下。却在半道儿直接被傅于景拦了下来,男人手掌虽托着她小臂,却还不老实地捏了两下,惹得秦婉直接翻脸无情地抽回了手。 见掌中柔软的手感已然消失,傅于景不由得有些不舍地摩挲了手指,最近他时常被父皇派去办差,已经有好些天都没见到这小丫头了。害她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知,也幸好今晨归来得及时。 念头一转而过,傅于景眸中被秦婉融化的厉色,又浮现了出来,不怒自威:「不用拘于这些虚礼,大家都起吧。」 「不知三皇子来是所谓何事?」 徐达安面色疑惑,心中的那股不好的预感,在对上三皇子的视线时,逐渐加重。 * 「娘,你感觉怎么样了?」 甫一踏进房门,秦婉便直扑向她娘的床榻。此时秦莲笑已然甦醒,斜斜的靠在码的高高的软枕之上,气色不错面上还带着浅浅红晕,但是身子瞧起来却很虚弱。 「我无事,已经喝过药了,过了这个劲儿就没事了。倒是你!我听楚大哥说你去了徐府?你真是太冲动了婉儿!」 秦莲笑紧紧握着秦婉的手,想到那个情形,心中还有些后怕,当即就开始数落她。秦婉拉拢着脑袋乖乖的听训,一副在深刻反思自己今日行为的模样。 她上辈子自由散漫惯了,做精怪嘛,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今日之事仔细想来,的确有更妥当的处理方式。不过,她还真有些忍不了。 哎,这该死的封建阶级。 等等,楚大哥?秦婉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这个看似平常,其实对她娘来说,非常不同寻常的称唿。 随即秦婉双眼微眯,看向她娘的神情逐渐怪异,昨天不是还楚将军嘛?今天就成大哥了? 第四十四章 「你这动手动脚的毛病哪里…… 「这般看着我作甚?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没?」 秦莲笑说到一半, 留意到自家闺女的表情,不由得一愣,略带嗔怪地拍了一下小姑娘的手背。 「噢......听见了,您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不过您也不用担心, 傅大哥说此事会交由府衙处理, 由他督促应该不会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秦婉揉了揉自己脸, 或许是她想多了, 连忙正了正神色。话落又跟她娘简单说了下今天在徐府门前发生的事, 危险的地方自然是隐去了。 小姑娘来到京城后被养得极好, 虽说时日并不长, 但身形却已经开始抽条, 长高了不少。原先略显得稚气的脸蛋, 如今已然能瞧见尖尖的下巴, 垂眸认真说话的模样,倒颇有几分女儿家的楚楚动人。 秦莲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唇边挂着浅笑,待她说完便轻抚了两下手中的柔荑, 压低嗓音, 似是在说什么闺房秘话:「婉儿,你告诉娘,是不是跟傅公子......」 后面的话秦莲笑没好意思说出口,但是那语气跟别有深意的眼神,却让秦婉的声音突然开始卡壳。 干巴巴的开始生硬地岔开话题:「那什么.....娘你先好好休息会儿,我去拜谢楚将军,刚刚来的时候都没好好谢谢他。」 话落便立即起身,就跟身后有狼追似的疾步出了房间。 「你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生病了?」 秦婉刚出门就遇到了在院中等候的傅于景,想到刚刚她娘的试探, 觉得脸上的温度更热了。傅于景见状,连忙一手拢袖,露出了袖中白玉般光洁修长的手,眸中略带担忧,作势就要抚上秦婉的前额。 对方的指节分明,骨节并不突出,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还泛着莹白的光泽,仿若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就在秦婉晃神的空档,傅于景便旁若无人地探上秦婉的额头。 男人因常年习武,所以手背即便是在冬天,也并不显得凉人。覆在额上温温热热的,宛若他的人一般温润如玉,让秦婉不由得心尖一颤,回过了神。 反应过来后,秦婉堪堪往后仰了仰脑袋,蹭掉了额上的大掌,做贼心虚般地扫了眼四周,见到没人这才鼓了鼓腮帮子:「你这动手动脚的毛病哪里学的?」 傅于景:........ 你还是当初那个,为了「勾引」我不惜投怀送抱的小姑娘吗?难不成到手的东西当真就不值钱了? 傅于景顿时心中倍感委屈。 「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呀?你说这次能惩治到柳于慕吗?」 见她说了半天对方都没反应,秦婉一把抓过傅于景悬在半空的手。与手背细滑的皮肤相比,傅于景的掌心跟指间处都有些薄茧,摸上去感觉麻麻的。因着心里开始惦记着柳于慕的事情,秦婉的手指便无意识地扣着男人掌中的薄茧。 被手心的痒意转回了思绪,傅于景微微合拢手掌,将小姑娘的微凉的柔荑握在掌中,一团温热顿时将秦婉包裹。傅于景牵着她在将军府的院中散步。 「柳于慕虽心思歹毒,却身怀诰命,普通官员无法审理此案。所以我已将此事交由督察院,若事情调查属实,便有很大的可能收回其诰命头衔。不过若想彻底治她的罪的话,可能没那么容易。
第86页 婉婉,此事虽已被你闹大,但是柳于慕除了是徐达安正妻,还是已故开国太师之女,所以,最终的结果或许......」 话落,傅于景停下步子,轻柔地将秦婉被风吹乱的碎发拂至耳后,指间划过小姑娘圆润莹白的耳垂,不由自主地捏了一下。心中升起几丝甜蜜,他的婉婉怎么哪里都长得这般精緻可爱。 「那意思就是可能只能夺了她的诰命?」 秦婉被他揉得有点痒,勐然缩了缩脖子,復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开口:「这般不痛不痒的吗?我还不如将她打一顿来的痛快。」 此话一落,傅于景差点笑出声,无奈地伸手颳了下秦婉的鼻尖。 「你这想法倒是够简单粗暴,不过此番夺了柳于慕的诰命,她除却不能再享受俸禄以外,往后也不可再去参加宫宴。这对她来说,或许还宁愿被你打一顿。只怕到时候不止柳于慕会恨你,就连徐娇娇也会恨上你。咱们婉婉当真是拉仇恨一把好手啊。」 这是在说她好惹事吗? 秦婉双眸一扬,眼中波光流转:「你这是在嫌弃我能惹事吗?」 一副你敢点头我就当场翻脸的模样,傅于景险些没压下唇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开口:「那婉婉可冤枉我了,我是想让婉婉以后拉仇恨的时候带上我,毕竟这三皇子的身份还是有几分用处的,你说是吗婉婉?」 狐假虎威吗?emmm.......听起来好像有点暗爽。 * 「这楚将军的府邸还真是大,就是未免也太原生态了些......」 来的时候跑得匆忙,心中惦记着娘亲也没注意瞧。如今闲下心来才有心思慢慢看,瞧着四周的景色,秦婉不禁有些哑然。 小姑娘被傅于景牵着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话落心里还觉有些怪异,怎么感觉出去的路比来时的长了不少,都逛了快半个时辰了,还没走到前院。 殊不知是这心机深的三皇子故意带着她绕路,为的不过是能跟她多独处一会儿,选的还都是狭窄的小径,毫无所觉的秦婉走着走着便跟傅于景越挨越近。 眼下两人便要穿过池塘,成巨大双环造型的池塘里,飘着一片密集的浮萍水藻,几乎都要将水面全数遮挡。池塘两旁不知名的树木皆是野蛮生长,其中的藤蔓又相互交缠,乱七八糟。 瞧得秦婉暗自痛心疾首,有这么一座大豪宅,还这般暴殄天物。就算不种些花草,全拔了种茶叶也好啊,这土壤多肥。 「楚将军生性洒脱,至今又一直未成亲,府中之事无人照料。故此时间久了,这庭院也就逐渐荒废了。」 听完身边小姑娘的呢喃,傅于景低头瞧了她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秦婉瞠目结舌的表情,傅于景眸中带笑,握紧了掌中柔软的柔荑轻声解释。 话落似是欲言又止,清了清嗓子復又道:「我的府邸与此处仅一墙之隔,院中打理得还尚可,婉婉要不要去我那处逛逛?」 可谁知秦婉根本没有注意到傅于景的小心思,注意力还放在他的前一句话上,一脸诧异地接口:「楚将军至今都未成亲?」 难怪她先前一路去后院都没瞧见什么女眷,就是丫鬟都没有瞧见一个。秦婉不禁心思百转,这楚将军对她娘这么好,该不是对她娘有意思吧! 回想起以前在店里被她忽视的小细节,秦婉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转念突然又想起刚刚她娘对楚将军的称唿,秦婉不禁细眉微挑。或许这还是场两情相悦,难得她娘有了第二春,且又是那位正直可靠的楚将军,秦婉当即便恨不得举双手贊成。 那她是装作不知道任由他们发展呢,还是做个助攻? 「楚将军今年已然三十有七,往年父皇也曾赐过婚,却因女方出嫁前日的意外离世无疾而终,且民间还流传着不利于楚将军的传言,之后便就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身边的傅于景在说什么秦婉根本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自己的重大发现。 不禁晃了两下被对方攥紧的手,连带着傅于景的手臂也跟着一起晃动,仿佛就跟在撒娇一般自然。随后踮起脚尖凑近傅于景的耳边,声音低得几乎在用气音开口:「你说,我娘跟楚将军之间是不是.......」 温热的唿吸裹挟着淡淡茶香,喷洒在傅于景的耳后,突然的亲密不自觉地让他的耳廓抽动了一下。 「楚将军跟秦姨?」 压下心头的缱绻,傅于景凤目之中透着丝疑惑,眸中渐深。若真是如此,倒也能解释为何今日冯和跟周吕会出现在婉婉身边,据说明面上还是新招的店员。 思及此,傅于景心中便觉狂喜,若秦姨嫁入楚将军府,那他跟婉婉之间的门第之隔便不復存在,而他们的婚事亦可尽早提上日程。 「没错,婉婉说得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尽快促成此事?这般下来,不论是柳于慕还是徐达安,想必也不敢再来加害。」 额,我说什么了?就有道理.....了?秦婉突然有些懵。 话虽如此,但是秦婉总觉得傅于景此时看向她的眼神,让她不禁有些汗毛直立,莫名觉得自己像块砧板上的鱼。 * 待秦莲笑能下地自行走动了,便坚持要跟秦婉一同回铺子里,即便楚将军万般挽留,秦莲笑还是坚持。无奈他只得命人备马车送母女俩回西宁街。 而另一位被抛下的傅于景,还长身而立在将军府门前,瞧着远处的马车心中自我安慰。无事,待婉婉与他成婚,自是不会再这般随意的就抛下他。
第87页 思及此,傅于景扫了一眼旁边身形异常魁梧的楚昭,见他竟还望向马车离去的方向,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不舍。心中不由得有些微讶,不过面上却还一片清隽无异。 怕是这事情的促成,比他所想的还要快上不少。 下一秒便见楚昭转过了头,正巧迎上了傅于景的目光。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平静无波地对视了片刻,随即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浅浅的笑意。 第四十五章 都怪这个男妖精诱惑她…… 经过秦母险些遇害的那桩事, 秦婉当下更不会同意她出去买菜,索性跟长期买菜的那户农家打了招唿,让他早上出摊时送货上门,其余的採购都交给了白全。 也打算尽快将秦母的工作从厨房转移到大堂中来, 接下来的几天, 秦婉就一直在教秦母简单的算术。 而之前跟她娘商量着打算开分店的事情, 近日倒有了一个好机会。 「您说想把店卖给我们?您的茶楼不开了?」 秦婉一脸诧异地看向坐在堂中的方掌柜, 后者刚吃饱喝足, 笑眯眯地抚了两下吃撑的肚皮, 朝着秦婉点了点头。 「其实我早就不想开了, 自从郑老头搬走了后, 我那茶馆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这京城里头卖的茶叶质量, 像他的这般好又还便宜的, 当真是数不出第二个。要不是那茶楼到底是我这么多年的心血,一直苦苦坚持着, 怕是早就该关门大吉了。」 说罢方掌柜又端起茶杯咪了一口,幽幽地嘆了一口气, 就是这饭馆的茶水, 都比他茶馆里最贵的茶叶口感还好,他还开个什么屁哦。 復又接着道:「现下我岳父身体不太康健,我要带着夫人去金陵居住一段时日,那边的生意也急需人打理,想来这三年五载的也不会再回京城,还不如干脆将这茶楼给卖了。我听孙薇说你们有意开分店,就干脆来问问。怎么样?小丫头买吗?」 「买!当然买!」 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好嘛,西宁街的地段虽没有长安街好,但也差不了多少。大多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房产, 根本不会有人出售,如今方掌柜想卖房,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 更别说方掌柜的茶楼秦婉其实早就眼馋了,不仅格局好,装修得也雅致。上下两层空间很宽敞,顶上还隔了一个干燥阴凉的小阁楼,平日用来存放茶叶,附带的院子也比他们这儿大了将近一倍。甫一听完方掌柜的话,秦婉当下便立即就拍板决定了。 因为方掌柜要携妻儿尽快赶回金陵,所以小楼交接得很快,里头的二掌柜并三个伙计,秦婉也没将人辞退,一併接手下来,也省得秦婉再去人牙子那一趟。 腊月廿七,待明日开业,秦家的茶香小饭馆,就要正式改成茶香居。 位置也挪到了隔壁,店铺整体的装修风格,维持的还是茶楼原样的设计,偏向清淡雅致,四周也依然瀰漫着沁人的茶香。 只简单地做了一番软装,添加了属于茶香居自己的风格。别人满不满意秦婉不知道,反正她看着挺喜欢的。与头一次开店的三天活动相比,这次店铺升级,还多了一个消费满五两银子,就赠送纪念品的活动。 「傅大哥你觉得我这新店怎么样?」 秦婉兴致勃勃地凑到傅于景身边,听完他的彩虹屁,又拉着他去看自己准备的纪念品。 比原先宽敞不少的柜檯上,正摆放着一个半米长的扁木盒,秦婉回头瞧了一眼正含笑望过来的傅于景,献宝似的掀开了木盖。 「这....是什么?」 铺着红绒布的木盒子里,正整齐地摆放着不少造型奇怪的木疙瘩,有的像是葫芦有的又像是树叶,顶部皆留孔穿了一个金属圆环。 「钥匙扣啊!这个圆环是可以穿钥匙的,是不是比绳子好看多了?这里全是我雕刻的,这是茶叶,这个是茶树,这个是小玩偶,你瞧我还给她雕了一个髮髻。」 边说着秦婉还边一个个地介绍给傅于景看。 瞧着小姑娘指着那个他以为的葫芦说是玩偶,傅于景脸上的笑容顿时有点凝滞。到嘴的彩虹屁突然就有些说不出口。 「不好看吗?」 秦婉将视线从傅于景欲言又止的脸上,转移到木盒子里,顺手就拿起那个「玩偶」小声嘟囔:明明很好看啊,多可爱啊,我还给她的裙子刻了花纹。 傅于景:....... 瞧着小姑娘一本正经自夸的模样,傅于景眸中泛着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有自信.....到底是好事。 视线也顺势移到了秦婉拿着木雕的手指,勐然间便瞧见了她指尖上的几道划痕,傅于景瞳孔就是一缩。当即手一伸,大掌就握上了秦婉的手,将她两只手都抵到胸前。 女孩白皙柔嫩的手握在掌中,好似柔弱无骨,只是两只手的食指跟拇指都有明显的划伤,新旧交替的道道割痕,让傅于景觉得心中隐隐抽痛。 语气都不自觉变得有些严厉:「为什么要去雕刻这些,手都划伤了。」 男人长眉入鬓,眉头微微拧起,透着几丝不悦与担心,一双黑眸因为低头看过来显得格外地深邃。正一眨不眨的盯着秦婉。 小姑娘被看得有些讪讪,转了转手指没抽回来,依旧被对方紧紧地攥着,只得干笑着开口:「我觉得挺好玩的嘛,再说这点小伤,过两天就没了,也不疼。」
第88页 看着口子多,其实很多都没划到真皮层,血都没留几滴,就是连疤都不会留。秦婉瞧着傅于景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由得在心中嘀咕。 傅于景自是摆明了不信,小姑娘在他的心中一直娇气得很,想必只是怕他担心在逞能罢了。 随即便极其自然地俯身低头,将两瓣淡色的薄唇凑到了秦婉的指前,启唇轻轻吹气。温热的气息出口后被冬日的寒气一裹,带着丝丝凉气,落在秦婉的指尖传来几分痒意。小姑娘不自觉地蜷了下手指,当即就被傅于景开口制止:「别动。」 对方的声音比往日的温柔,多了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秦婉不由得一愣,瞧着眼前认真给她吹气的男人,想说她真的不疼,可是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儿咽了回去。 傅于景身量极为修长,却因为迁就她而俯身,微拱起的后背带着他独有的温柔,如瀑的墨髮丝丝从脑后垂落,在辰时的阳光下盪出几丝幽冷的气息,似香非香,如雪后的静谧竹林。 让秦婉不由得有些晃神。如今傅于景俯着身,约莫也只比她高了半个头的样子,因为垂眸,秦婉这才发现他的睫毛竟然这般纤长,与她的卷翘不同,而是直直地顺着眼睑生长,垂眸的时候还会与下眼睫交叉。留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还疼吗?」 傅于景掀起了眼帘,连带着那两把小刷子似的长睫也翻了上去,露出了眼睑中如幽潭似的黑眸,又似闪着细碎的光点。秦婉咽了咽口水,胸腔剧烈颤动。 如被美色诱惑一般,理直气壮地启唇扯谎:「疼,你再给我吹吹。」 随着话落,傅于景不由得一愣,凤目微张,眼中透着惊讶,似是还带丝激动。 而说完这句话的秦婉,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心里,不止一次骂对方是流氓,破天荒的竟然还有几分心虚。当即也没注意到对方的神情,立刻就垂下了头,如同一只装死的鹌鹑。 低头间,小姑娘半绾起的长髮也随之滑落到一侧,露出了半截修长笔直的脖颈,宛如一块造型优美的白玉,没有一丝瑕疵,细腻得连绒毛都看不见。 傅于景眸中神色逐渐加深,并没有动作,只双手攥着秦婉的手指,垂眸认真地瞧她。瞧着小姑娘的耳尖渐渐泛起红晕,又瞧着那红晕顺着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最后隐没在了雪白毛绒的衣领里。 「你若是不吹,就算......」 随着时间的推移,秦婉心中难免有几分忐忑,略有些不满的嘟囔,软糯的嗓音带着丝娇嗔,如一根羽毛柔柔地扫向傅于景的心口。话还未落,秦婉就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触及到了一个柔软温润的物事,惊诧地抬头看去,小姑娘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你不是要吹吗.......怎么.....怎么......」 「怎么什么?」 傅于景声音沙哑,几个字似是从喉间滑落一般,眼眸深邃地看向小姑娘因为紧张,而无意识咬起下唇。饱满的红唇被莹白的贝齿压得下陷,显现出一条深红的线,微微浸着水光。如同熟透的樱桃,似是在勾着他来衔取。 不过这次傅于景却格外地有耐心,即便恨不得立即就将对方拥入怀中,却还在努力克制自己,一点点地引导着对方。 耳边的声音近在咫尺,似是在诱惑着秦婉一步步向前。小姑娘扬起的小脸红得似能滴血,一双桃花眼中含着水汽,眼波流转于傅于景清隽出尘的五官,最终落在了亲吻着自己手指的薄唇上。 指腹上传来的温热柔软的触感,带着酥麻麻的痒意,秦婉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从对方的下唇轻轻蹭过,引得傅于景的背嵴一僵。 还没待傅于景有动作,秦婉便立即抽回了手,改为捧起傅于景的两边脸颊,脚尖一踮便将自己的樱唇送上前,开始行使女朋友的权利。 目无章法的啃咬似是带着股发泄的情绪。 都怪这个男妖精诱惑她。 得逞的傅于景喉间溢出愉悦的笑容,当即便引来秦婉明显恼羞成怒般的啃噬。唇瓣上传来的疼痛并不尖锐,傅于景温柔得照单全收。 环在她腰间的右臂改为单手托起,让怀中的小姑娘坐在了他手臂之上,随即便站直腰身。突然拔高的海拔,让秦婉不由自主地更加搂紧了与她视线平齐的男人。 傅于景眉眼笑意更深,一手轻松地托着她,一手覆在她的后脖颈处,薄唇轻啄似是在安抚,下一秒便瞬间夺回了主动权,放肆加深了这个吻。 第四十六章 「亲我。」 许是摸清了小姑娘吃软不吃硬, 又喜好颜色的本性,傅于景仗着自己这幅好皮囊,变着法儿地在秦婉面前刷存在感。 时不时地撩拨,惹得秦婉恨得牙痒痒, 倒也的确让他得逞了几次, 不过绝大多数时候, 还是自己忍得够呛。好在傅于景的这般自虐到底也不是没有益处。 使得秦婉有时候觉得, 自己就像只被温水煮着的青蛙, 慢慢竟然会习惯了傅于景的亲昵, 从旁人看来, 俨然一副情浓蜜意的热恋期。 新年将过, 三皇子府邸。 「这还未过正月, 你又要出远门?」 秦婉身上罩着厚实的大氅, 全身上下都被裹得严实,只露出了两只水润的眸子, 便使说出口的声音显得更加糯糯,唿吸之间帽檐上的雪貂毛都还在轻颤。赤色的大氅底纹上绣着松枝云鹤, 仔细瞧, 与她面前傅于景着的玄色鹤氅,花样几乎如出一辙。
第89页 话落间,傅于景更加拢紧了怀中的人儿,宽大的鹤氅几乎将秦婉整个裹在怀中,生怕她因着赏雪受了凉风。 亭外的冬雪已经连着落了五天,天色也变得朦胧一片,处处皆是银白。 傅于景的下巴抵在秦婉柔软的帽顶,清朗的嗓音透着丝沉重:「今年的雪下得极大,北方压塌了不少屋舍, 难民流离失所若是不及时安置,怕是又要冻死不少人。正值正月新年出现这等灾情,民间恐会传出些扰乱人心的流言,父皇命我前去安置难民,顺便抚慰民心。」 抚慰民心?这种刷百姓好感的好事,不是应该派太子前去吗?为什么会派一个都没封王的皇子。这难道不是在拉太子党的仇恨嘛?秦婉藏在帽檐下的双眸闪了闪。 不过这帝王之术她也不懂,想不明白干脆就抛在脑后。但好在秦婉心知傅于景命硬,遇到险情亦能逢凶化吉,这般思索着,心里头的那股担心倒是被压了下去。 头靠在他胸前启唇轻问:「那你明早就要走吗?」 「今夜就走,我已命顺子收拾行装,事发突然,抱歉现在才告诉你。」 傅于景眸中亦带着不舍,一脸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秦婉倒是没觉得什么,毕竟灾情要紧,只不过被他这般专注地看着,耳尖莫名有些发热,闷声开口:「那你路上仔细着些,注意安全,风雪大道路难行,需得小心谨慎。」 话落便奋力地从他怀中扬起小脸,透过一圈雪白的毛绒缝隙,只露出了一双明媚的眸子,朝着傅于景弯成了两弯月牙儿。还没待他说话,復又将脸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跟猫儿似的。 引得傅于景不自觉胸腔发出阵阵轻笑,大掌轻拍了拍秦婉的后背:「别闹......」 这头因着双臂连着腰身都被傅于景搂着,不好抬手的秦婉,好容易蹭掉了大氅上的帽子。露出的巴掌大的小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包裹得太严实热的,而爬满了红晕,正殷殷切切地仰头看向傅于景。 「帽子戴好,小心灌了凉风。」 见她这般,傅于景连忙抬手,作势要将她大氅后的帽子重新戴上,却被小姑娘踮脚凑近的动作弄得一愣。 「亲我。」 眼前的少女杏靥桃腮,抬着精巧的下巴遥遥地看着你,眸中浸着几丝羞意,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地大胆。 傅于景脑中似是炸响了绚烂的爆竹,当即视线便落在了秦婉微嘟起的粉唇上。既是小姑娘难得的主动,傅于景自是不敢不从,眸光笑意渐深,不过片刻怔愣便俯身压了上去。 四瓣唇相触,情意绵绵更是难以分舍。傅于景高大的身躯完全笼罩住了秦婉,一手扣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将她往自己怀里送,一手抚在她脑后,炙热又急切的气息包裹而来,似要将小姑娘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两人所在的竹亭,坐落在三皇子府的清幽湖面上,四周已然都放下了阻挡风雪的竹帘跟纱幔,冷冽的冬风捲起朵朵绵雪而来,吹得纱幔紧紧覆在竹帘之上,越缠越紧。 即便亭中并未生着炭火,两人也丝毫不觉得寒冷。好似在这静谧的冬日暴雪之中,因着从对方身上汲取而来的温度,而变得不再畏寒。 将秦婉送回了茶香居后,傅于景就踏上了北上的路。 * 转眼却到元宵佳节。 鹅毛般的大雪终于得以停歇,昨儿晒了一日的太阳,今儿气温却比先前下雪的时候还要来的更冷,路面全都上了冻,踩在上面一不留神儿就得摔个大跟头。 家家户户几乎都窝在家中,除了为了生计不得不外出奔波,没什么人愿意大冷天地出门。 茶香居的生意自然也受到了些影响,不过秦家母女想得开,正好借着机会多休息几日。 秦婉手中拌着芝麻馅儿,准备给今儿来的食客都送碗元宵甜甜嘴儿。心里头却在数着傅于景离去的日子,算上今天,恰好一周。 受灾的地区在元晋朝最北边的溧州,从京城出发约莫也只要两天的行程,即便算上冬日里道阻难行,估摸着前两日也就已经到了,就是不知道今个儿过节他吃没吃元宵。 「小姐您看,那小丫头又来了。」 耳边织芸突然地出声打断了秦婉的思绪,顺着织芸示意的方向看去,正好瞧见门口探头探脑的小身影,正是秦婉当初在人牙子门口放走的小丫头。 果然不出秦婉当初的所料,小丫头自当日跑走后,过得并不好,甚至可以算得上艰险悽苦。因着年纪小没人收她做工,险些还又被卖给了人牙子,只得往脏了的打扮自己,且以乞讨为生。 织芸见秦婉扫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估计是不打算管,便放下了手里搓好的糯米糰,擦了擦手就上前去赶人。 「你这丫头,前些天来看你可怜,才给了些吃食衣物,今儿个怎的又来作甚?」 织芸话落不满地撇了撇嘴,当初不是要死要活不愿意做丫鬟嘛,现在知道日子苦了,三天两头地就过来瞧,莫不是还想跟着她家小姐不成。 「你凶什么?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小丫头身上穿着的,还是前两天秦婉拿给她的旧衣裳,虽然有些大,不过御寒倒是完全足够了,打扮得也还算干净,不再像之前那般蓬头垢面。不过这脾气倒是还一点儿都没变,整个儿就是一朝天椒,呛人。 织芸被她顶得一噎,作势就要叉腰与这个小丫头理论。秦婉见状,怕不是又要被吵得耳朵根疼,直接开口给她俩打断:「那你是来找我的吗?有什么事儿?」
第90页 秦婉还坐在堂内没动,边搓着元宵边朝着门口的小丫头掀了掀眼皮。 那小丫头一见秦婉终于理她了,得意地朝站在她面前的织芸扯了扯嘴角,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气得织芸直磨牙。接着那丫头便向旁边移了两步,也不再看织芸气鼓鼓的模样,一本正经地朝着秦婉开口: 「没错,我就是找你的,我有事情要跟你说,能进来吗?」 话落也不急着催促,只老实的站在门口等秦婉的同意。小丫头脾气沖虽沖,这规矩倒是还懂得不少,甚至比织芸还讲究,显然以往家景应是不错,或许还不是贫苦出身。 见秦婉点了头,那小丫头便利落地在门口跺了跺脚,待在地垫上蹭干净了脚底的碎冰渣,才跨进了门槛。 「你要与我说什么?」 瞧见小姑娘神秘兮兮地凑近,秦婉挑了挑眉,顺势便配合地附耳过去,听着听着眉头却渐渐地皱了起来。 「此话当真?」秦婉敛了唇边的笑容,面色有些凝重。 「那还有假?我亲耳所听,不就是徐府的大小姐吗!我见过很多次了,声音不会听错。况且她那个丫鬟还跟你有仇,她娘不是被你弄进大牢里关起来了吗?」 小丫头见她不信,当即小眉毛一竖,蜡黄的小脸不服气地抬起,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引得一旁的织芸更加地不满:「喂!你这个小丫头乱说什么呢,那个老傢伙被抓进大牢,是她自己心眼毒干坏事被律法所惩,怎么成了我们家小姐弄得了!我家小姐又放你自由又还你卖身契的,没成想你却这般想她!」 「我说你干甚这么凶?别血口喷人!那又不是我说的!你这话虽说的是没错,全是那老妇咎由自取,但是人家闺女可不是这样想的啊!你要凶凶别人去!反正我知道的都跟你们说了,先走了!另外.....」 小姑娘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对着秦婉别别扭扭地福了福身子,方才轻声开口:「谢谢你送给我的衣裳。」随即便提起偏大的冬袄衣摆,小跑着跨出了门槛,一个转角就没了影儿。 「小姐,那丫头说了甚?我觉着您也别太当真,兴许是随处听来的八卦。」 织芸冲着小丫头跑走的背影努了努嘴,重新用湿棉巾擦了擦手又回了桌前包元宵。心里头对小丫头的话嗤之以鼻,不过秦婉倒是放在了心上。 先前那事过了一个年基本上也定了性,柳于慕的诰命被收回,她的陪嫁丫鬟灵秋也被送入了大牢。有楚将军跟傅于景盯着这事儿,纵使柳于慕有再大能耐,那灵秋也定是死路一条。这对柳于慕来说,无不是如同砍了她的左膀右臂。 且往年的宫宴,柳于慕跟徐娇娇都会受邀前去沾个光儿,却因着此前这遭事儿,不仅无法再入宫,就连年前皇后为选新任太子妃,而举办的赏梅宴,都没有向徐府发放请柬。这让原以为此事板上钉钉的徐娇娇,更是怀恨在心。 思及此,秦婉手上不停,又搓了几个元宵。只不过,若她还有几分脑子,定然不会再顶着徐府的名头行事。 「织芸,这些日子店里的菜品上桌前,多检查几次,若是遇到脸生的客人,你跟孙婶儿多多留意些。明儿店里的另外三个伙计回来,你也提醒着点儿。」 「是的小姐,织芸明白。」 第四十七章 「那不是鸽子还能是啥?」…… 溧州, 乡梓镇外。 一排排深褐色的帐篷平地扎起,一顶紧挨着一顶,用的都是防寒又牢固的厚牛皮,在这满天的风雪之中, 勉强能抵御得住肆虐的寒风。 「木炭运到了吗?」 傅于景一身玄色裘袍立在其中一顶帐篷之中, 因着牛皮不透光, 帐内光线不足, 白日里也须得燃着油灯。他此时正就着昏黄的灯光, 仔细地瞧着手里头的牛皮纸, 余光瞟到掀开布帘进来的邢城, 头也不抬的直接淡声问道。 牛皮纸上头画的是工匠们起草的屋群草图。待将被压塌的房屋清理出来, 才能重新打地基建房, 却因着土地都上了冻, 怕是更要耗费不少工时。 「回殿下的话,辰时就已经到了县令府衙, 我已命人将其运过来。」 话落,邢城瞧了眼帐篷内的床榻, 欲言又止一脸的为难。估摸着昨夜定是还在这儿歇下的, 这顺子也不知道怎么伺候主子的,天寒地冻的可别将人冻坏了。 「嗯,待到了立刻就先分一部分下去,老人孩子多的帐篷,便多分一些。再去问问有没有愿意去建屋舍的壮年,若去便按照正常的工钱给。」 傅于景点了点头,将牛皮纸卷了起来放在案几上,话落就率先掀开厚重的布帘走了出去。 还未待他走到施粥点,就被排队的灾民们眼尖的发现了, 当即便激动的跪伏在地,感激涕零的高声拜谢:「多谢三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洪福齐天,多谢三皇子.......」 一人带一人,一声高过一声,排得蜿蜒曲折的长队转眼儿的功夫就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想到房屋被雪压倒没将他们压死,却因着县令不开仓赈灾而差点被饿死冻死。原以为大伙儿都会冻死在这个冬天,却没想到当朝三皇子竟会赶到,当众就将那县太老爷给罢了官,据说还押去了大牢。 使得他们众人,才得以有现在的安置环境。越想心中越是庆幸与后怕,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妪面上还激动地流着泪,压抑的啜泣声,引得众人的情绪越发高涨,拜谢声中便带上了阵阵哭嚎。
第91页 「大伙儿都起身,职责所在无需多谢。我只是尽了身为臣子应尽的责任,大家都如你我一般,皆是元晋的子民,皇上定不会置你们于不顾,父皇命我前来赈灾亦是如此。」 傅于景负手而立,瞧着眼前悽苦的灾民,眉目沉沉。一张张写满苦难的脸都冻得通红,端着陶碗的手指几乎都要肿成了胡萝蔔,身上的棉衣也单薄,即便都冷得发抖了,却还坚持跪在地上不愿起身。 像这般贫苦的百姓,他们元晋其实并不少,纵使已然和平了二十年,却有不少人连温饱都是问题。傅于景眸中含着动容与炙热,从没有如这一刻一般,心中燃起如此强烈的渴望,他该如何做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些民生问题。 「起了起了,大伙儿都赶紧起吧,别跪了,这天寒地冻的别把衣裳也浸湿了吧!这要是在生病,怕是药都不够了!」 跟在傅于景身后的顺子见这些灾民还老实巴交地跪在地上,当即便甩着宽袖高声喊话。 「三皇子殿下仁心!皇上仁心!」 ....... * 太子府。 「你说什么?整个溧州都在歌颂傅于景?」 距离傅于景前去救灾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太子虽无能,但是殿下门人众广,溧州自是也有探子,此事虽未传至京城,但是被他知晓也不在稀奇。 太子裘匡听完身边大太监福泉的话,当即便毫不怜香惜玉地挥开了倚在他身上的名伶,那女子一个不防直接被推得往后一仰,后脑勺直直的撞在了高颈花瓶上头,精贵的瓷瓶摇晃不稳当即便碎了一地。 「贱人莽撞些什么!还不快退下去!」 福泉刚要回话就被飞来的瓷片吓了一跳,下一秒便毫不留地,一脚踹上了正捂着后脑勺哆嗦的名伶。后者小腹随即传来剧烈的疼痛,那女子也不敢哀嚎,慌忙的朝着地上磕了两个结结实实的响头,就手脚并用的出了殿堂。 「行了行了,赶快跟我说说!这老三不就是去赈个灾,有什么可歌颂的!」 话虽这么说,可裘匡的捏着酒盏的手背青筋凸起,后槽牙都磨得咯吱作响,处处透着内心的不平静。话落勐地仰头灌了一盏酒,空掉的酒盏便被他用力地磕在梨花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 「殿下您息怒,这溧州也不只是在歌颂三皇子,主要的还是说得皇上仁心。这三皇子不过是因为正好被派去赈灾,沾了皇上的光而已,您用不着动气!不过奴才可听说.......」 待听完福泉的这番话,裘匡心里倒是好受了点,不过近些时日朝堂之上,时不时就会听到老三的名字,让他心头着实有些厌烦。 抬头见福泉说到一半又压低声音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隐秘,眼珠转了转,随即抬起手便挥散了周围的侍从。因着日日酒色浸淫,裘匡的双目已经变得有些浑浊,整个人都显得虚浮没有精气。 说出来的声音也似铁锯刮地般让人不适:「有屁就赶紧放。」 「是是是,奴才听说.....这三皇子在溧州与灾民同吃同住,做足了样子!啧啧,怪不得会被百姓这般歌颂,原是这般会耍心眼儿......奴才觉得,他的心思怕是不小........」 福泉恭敬地弯腰凑近,撇撇嘴掐起嗓子低声开口,说话的时候两边的嘴角下压,又因着法令纹深又天生三角眼,活脱脱一副刻薄相。 「放屁!本王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胆子!你上次说他跟谁走得近来着?一个茶馆的女子?」 待听完福泉的暗示,喝得微醺的裘匡当即便一脚踹翻了温着酒的炭炉,还半燃着的银丝碳噼里啪啦地滚落一地,瞬间就将外藩进贡的高档地毯烫出了几个大窟窿。 见状,福泉连忙跪在裘匡的脚边,狗腿的给他抚着背顺气:「殿下您可消消气,为了这种不值当的人气坏了身子可不行。不过据奴才知道的,那好似不是茶馆,是一家小饭馆,叫什么来着....... 哦对了,茶香居!奴才觉着那家店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据说先前还去徐府闹了一场,我看那,就是仗着攀上了三皇子这根高枝,以后能飞黄腾达,便就无法无天了起来!」 话落,福泉冷哼了一声,显然没将这些平头百姓看在眼里。攀上了三皇子又如何,她还能进三皇子府不成?顶多不过就是个妾,这妾是什么?那就是奴才。 「徐府?呵,徐达安的府邸?他还有个女儿叫徐娇娇对吧?一年四季就喜好穿白衣服的那个?」 裘匡懒懒地挥开了福泉的手,夹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块鹿肉。 「对对,没错就是她,徐小姐还有个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 「屁才女,不过是个不中用的噱头,先头倒是听母后提及过几次,还有意将她选为太子妃。不过被本王拒了,长得......不行,太寡淡!成天的就知道白衣服,整得跟奔丧似的,瞧着就触霉头。」 边说着裘匡边砸吧着嘴果断地摇了摇头,復又端起桌上的另一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一仰而尽,眯了眯眼:「不过明儿倒是可以请她到府里来一趟,让我好好欣赏欣赏这第一才女的风采。」 * 待到傅于景离京正好二十天,秦婉才收到他寄来的信。 「小姐,这大冬天的哪儿来的鸽子啊!竟长得这般肥硕!要不我让白全给你来炖个鸽子汤吧!正好给你换换口味!」
第92页 端着碗筷进后院儿的织芸,正巧瞧见了秦婉在院子里顺鸽子毛,随即就是一脸的惊喜,直接便将碗筷泡在了木盆中,作势还要上手来接。不过被秦婉灵巧地躲了开来,一个转身就回了隔壁院儿。 自买下王掌柜的茶馆后,秦婉便让人将两个院子的院墙处给开了一扇门,来去也方便,若是往后郑老回来后觉得不喜,再将其堵上也方便。 织芸瞧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愣在原地还有些懵。 一旁择着韭菜的孙婶儿正好瞧见,咧着嘴笑得开心,瞧着秦婉离去的背影对着织芸调侃:「你是不是傻?你瞧着那是鸽子,就真的以为是只鸽子了?」 此话一落,织芸更懵了,抓了两下额角:「那不是鸽子还能是啥?我没认错呀。」 见着她们这些小丫头一个比一个木讷,孙薇摇了摇头,择菜的手势不停,一脸高深莫测地开口指点: 「这你就不懂了!看一件事情得看好几个方面,比如从婉儿的角度来看啊,那就不是只鸽子。那是什么呢?是她跟傅公子之间联络的桥樑!你若是将这桥樑给炖了,岂不是让他俩比牛郎织女还要可怜见?」 「孙婶儿!!」 孙薇的话音刚落,隔壁便传来了秦婉恼羞成怒的吼声。 第四十八章 找茬儿 接着便见秦婉空着手从隔壁院儿走了出来。瞅着从她面前疾步而过时, 还朝她做了个鬼脸的秦婉,孙薇掩着唇发笑。 从二楼下来的秦母,正好将孙薇刚刚的一番话听在了耳中,不自觉紧了紧手中的茶罐儿, 眼里透着丝担忧。若傅公子当真只是普通富家公子, 那她对于他跟婉儿的事儿倒是也乐见其成。可......如今两人之间的差距说之如同天堑也不为过。 「孙婶儿, 你说咱们家小姐跟富公子, 真的是……」 随着话落, 织芸抬起双手, 将左右手的大拇指神秘兮兮地比划着名对勾了两下。 孙薇瞥了她一眼, 将摘好的韭菜全数放进箩筐中, 扬着眉一脸得意地开口:「那当然了, 你这眼力介儿还是得多练练。行了, 先去店前忙活吧。」 待织芸甫一到前店,正好瞧见四个身高体壮的彪形大汉跨进了店门。 不同于元晋人的打扮, 满头的黑髮并未束起,全都编成了一股股的麻花辫, 不胜讲究地扎在脑后。身上穿的也不是中原衣物, 黑色褐色的皮草,直接粗鲁地拢在身上,腰间只用一条一掌宽的大皮带扎紧。 一进门就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堂中最显眼的位置,目光不善的四处打量。为首那汉子,满面络腮鬍,浓密的眉毛也长得杂乱无章且倒竖着,活脱脱就是一副兇相。怕是都可止婴孩夜啼,瞧着倒不像是来吃饭的,说是来讨债的悍匪还差不多, 让一旁的伙计不由得都有些愣住。 那大汉将手中的银色弯刀用力磕在了桌上,发出嘭的一声,接着便不善地高声嚷嚷:「小二呢?这人都来了,怎么也没有个招唿的!也不知道上一壶茶水!到底是怎么开店的!」 那凶神恶煞的架势倒是让织芸回了神儿,忙取出腰间的点单簿跟笔就快步走了上前。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服务笑容:「请问几位大哥想吃点什么?茶水马上就给您上,这天儿太冷凉得快,就没事先放在桌上,都搁在后头温着呢。」 知云的话还未落,原候在一旁的伙计,就麻熘的去后头拿了一壶热茶上来,并着四个刷得铮亮的茶盏。 为首那大汉,见着他们反应这么迅速,抿了抿唇倒也没再说什么。随手拎起茶壶就朝茶盏里倒了一杯,直接如牛饮一般刷一下就灌进了嘴里。进口其实并不烫嘴,只带着一丝丝的微烫,正好一口喝。 而让那大汉微愣的,却是入口清雅的茶香和清甜的口感,一点都没有其他店里囫囵泡了一天的粗茶口感。纵使他再不懂茶叶,也知道这壶茶定是价值不菲。 随即眼珠子转了转,倒竖起的杂眉一皱。粗声粗气地问道:「你这茶是多少钱一壶的?我们只是要一壶免费的茶水!你怎么就给我上了壶这么好的?」 随即便用力地将茶盏磕在了木桌上,砰的一声引得周围的客人都瞧了过来。那人见有人转头,更加的变本加厉,没等织芸说出一个字便急不可耐的打断,声音洪亮炸耳朵:「你们估摸着不是想强买强卖,为了坑客户多花钱吧!」 此人明显就是来找茬的。 织芸心里打了个激灵,默默鼓着劲儿心想自己得好好应对,不过即便惹事的来了,她们茶香居倒也不怕事儿。 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容不减,反而又深了几分:「这位大哥您当真是误会了,这壶茶水的确是咱们店里免费的茶,您是不是觉着这口感很不错?实不相瞒,我们店中的茶叶皆是我掌柜自己做的,丝毫不输江南的名茶龙井。 而且几位在旁处,当真还喝不到,就连这品种都是新培育出来的。您若是喜欢,待会儿走时,我再给您装一点带上。」 明明是来找茬的话,却让人打起了广告吹嘘了一把。为首那汉子听完就是一噎,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气被堵得不上不下。 当即也没理织芸,转头瞧着墙上的菜单,一口气点了八盘硬菜,皆是茶叶搭配的新菜式。粗略地算一下,起码得要六七两银子。 织芸记着点单簿的手顿了顿,心中思绪万千并没有说话,待确认完菜品便转身快步去了厨房,走之前还朝着一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第93页 「小姐小姐,店中来了四个外藩来的壮汉,瞧着像是来砸场子的。你看他们点的菜单,好傢伙,全是肉菜。」 待织芸一进后院儿,正好瞧见了秦婉在跟冯和说话,便连忙将手中的点单簿递到了秦婉跟前。 復又压低声音嘟囔道:「该不会是想来吃霸王餐的吧?瞧着凶神恶煞的,眼睛一瞪跟铜铃似的,嗓门又大!引得旁边的两桌客人都不停地侧目。」 秦婉扫了眼点单簿就收回了目光,听到织芸的话柳眉微皱。 身边的冯和瞧了一眼,当即便表态:「秦姑娘,要不干脆由我将其撵走?」 省得到时候又出现什么么蛾子,若是再发生点儿什么事情,他得被他们家将军踹死。 想起先前因着他们身份的暴露,秦夫人怎么都不愿再僱佣他们。使得当日将军回府后铁青的脸色,至今想来冯和都觉得头皮发麻。还好,得多亏了他脸皮厚,才得以留下来。不过如今也只有他一人在店中,自是得更加谨慎些。 闻言秦婉摇了摇头:「咱们不能因为这些还没发生的猜测,就将人赶走吧?没有这么做买卖的。不过得多麻烦冯大哥了,须得多帮我照看一下那桌人。」 话落又朝着织芸开口:「就按他们下的单子去做吧,我也去前头瞧着,你莫要担心,许是人家只是天生长得比较兇悍罢了。」 简单的几句话后,秦婉就去了前店的柜檯后坐下,瞧见那四人果真是坐在堂中最显眼的位置。打还未进门就能瞧见,也许是因着那四人长相的确颇为凶煞。在这等菜的时间里,门口踌躇过了两拨人都没敢进来。 待菜一上桌,那几人也不顾旁人的目光,当即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瞧着活脱脱像是有三天都没吃饭似的。直到几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且店中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楼下基本上都座无虚席。 就在织芸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打算专心去忙的时候,便眼尖地发现其中一个汉子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什么物事,还借着一只手去拿茶壶的动作,作势就要丢进菜碗里。 当即便激的织芸一声惊唿,引得周遭的食客都看了过来,也将那预往菜碗里丢东西的壮汉给吓了一跳,可惜待他还未下一步动作,便被冯和一把摁住了手腕。 只瞧对方结实粗糙的大掌中,赫然有一条半指多长的蜈蚣,细细长长,通体黝黑,不仔细瞧,真就像是被晒干的茶叶。若被他成功丢进那盘茶香牛腩中,或许还真就说不清楚了。 此人的举动引得周遭食客一片譁然,皆是频频探手着朝这边瞧了过来。 为首的壮汉见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店子给砸了,作势就要招唿兄弟伙儿动手。只不过还未待他有所动作,便被一旁的秦婉牢牢按住了后背。 姑娘家甜甜糯糯的嗓音,带着笑意从身后传来:「您这是做什么?是觉着我们家的菜不好吃,想自己添一些佐料吗?」 秦婉的声音中并没有听出生气的意味,反而带着幽默的调侃,将周围的食客听得都朗声笑起来,淡化了堂中剑拔弩张的气氛。 当即便有其他食客跟着调侃:「早就听闻外藩人,喜好食些生食,原以为就是些牛羊肉之类,没成想,就连这蜈蚣也这般的受欢迎!哈哈哈......」 「就是!来了我们元晋不好好守规矩,还做出这等下三滥的小动作!难不成就是为了讹秦姑娘一顿饭钱?没有钱就别来饭馆吃饭!」 越说大伙的兴致越高,几杯薄酒下肚,更是觉得这几个外藩人,当真是欺负人都欺负到家门口来了,有个别食客作势还要上前去跟人理论。 一时间,堂内讨论得热火朝天,场面一时还有些控制不住。 那几人见状,心知此番任务定是完成不了了。为首络腮鬍的壮汉,随即眼珠一转,动作极快地一把抄起桌上的弯刀,趁着周遭食客围过来之前,便率先冲出门槛跑了出去。 秦婉没拦,几个瞬息之后,就只剩下了那下药的人还被冯和抓在手中。 见此情形,那壮汉的面上有了几丝慌乱,咽了咽口水却还强装镇定,梗着脖子道:「我又没做甚,你们怎的这般无礼?就是这么对待外邦宾客的?」 你若老老实实认罪还好,证据确凿竟还妄想胡搅蛮缠。此番话落,更是引得周遭的食客就跟炸了锅似的,当即就骂骂咧咧了起来: 「就你还宾客?给你脸了?」 见大家情绪一时有些激昂,难以平静,秦婉便干脆让冯和将人押进了后院儿。虽不用审问,也能猜得到这背后黑手定是跟那徐娇娇有关。 「小姐,这外藩人心思可真歹毒,我们与他们无怨无仇,竟然想出这么个阴险的招数来陷害于我们。若是真被他得了手,怕是咱们店都得被封!」 待店铺打了烊,织芸擦着桌子瞧向正理帐目秦婉,心里还有些后怕。 听到织芸的话,秦婉掀了掀眼睑,将理好的帐本全都锁进了柜中。 抿了抿唇思索道:「他们不是外藩人,是假扮的,说话的时候虽然故意用着怪腔调,但还是能听得出有点儿京城人的口音……」 「什么外藩人?」 秦婉的话还没落,门口便传来了一句熟悉的男声,清润的声音里透着几丝笑意,疾步间还传来佩剑与腰带金属相触的清脆声。
第94页 闻言,秦婉便惊喜地立即抬头去瞧,正是许久未见的傅于景。 第四十九章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你怎的今个儿就到了?我早上才收到你的信。」 秦婉声音里带着愉悦, 话落便绕出柜檯疾步走上前,引得层层叠叠嫩黄色的裙摆摇曳翻飞,犹如冬日里的一株盛开腊梅。 瞧着小姑娘穿得并不是很厚,傅于景为防身上的寒气浸到她, 不动声色地往右移了两步, 唇角弧度轻扬起, 视线无比认真地描绘着秦婉的脸庞。 语调温柔:「那边灾民全都安置妥当, 已然步入正轨, 屋舍也在建造中, 无需我再多做停留, 便率先赶回京復命。」 虽说是回京復命, 但这刚进城却是直往着茶香居而来。 旁边的织芸自打傅于景进店后, 就麻熘地取了一壶热茶过来, 这会儿正好放在桌上。秦婉见状似是才想起来:「对了你饿不饿?厨房还温着粥。」 话落便要作势往厨房去,却被傅于景一掌握住了皓腕:「我不饿, 不用这般忙碌,我只想看看你而已。」 这话说得毫不含蓄, 旁边还傻站的织芸见状勐然反应了过来。听见这傅公子这般大胆的话, 一张脸忽地爆红,连忙非礼勿视地往后院走。想到白日里孙婶儿的话,织芸不禁觉得姜还是老的辣,没错,她这方面的眼力介儿是该提高些了。 男人身上裹挟的风雪寒气虽还未消,但是一双大掌却好似一年四季都这般温热。即便冬日里雪漫漫,他也只穿着一身劲装裘袍,背嵴宽阔腰肢精瘦有力,不知道是不是身高带来的优势, 长身而立在你面前,总给人一股无处可逃的压迫感。 秦婉盯着他线条优美的窄腰不禁有些出神,这是不是就是上辈子别人说的公狗腰啊。 「婉婉?」 「咳咳咳.......」 瞧着面前勐然放大的俊颜,秦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赶忙做贼心虚地扫了一眼周围,见织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这才稍稍放了心。 咳,小姐的包袱不能掉。 随即就瞪了眼面前笑得意味深长的男人,手忿忿地抽了两下没抽出来,便也任由他这般拉着跟着一起坐在桌前。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秦婉被他炙热的眼神看得有些脸热,听到门外马匹喷洒鼻息的声音,打着岔儿装模作样地探首看了眼:「邢城没跟你一块儿进来坐坐吗?喝杯热茶也好呀。」 这古代也没个保温杯,牛皮水囊裹得再厚那也保不了多久的温度,大多数赶路的时候都是喝冷的。 「他先回府了,婉婉不用管他。」 听到自家殿下这句理所当然的话。 门外隐在夜色中,正冻得打哆嗦的邢城:........ 「那好吧,你待会儿是不是还要进宫復命?」 秦婉扫了眼外头早已全然黑下来的天色,冬日里白昼本就短,这会儿路上基本都没了行人,虽已出了正月,但是京城的天气还依旧冷得刺骨,地上的积雪早冻成了一片片的冰疙瘩。 傅于景右手拿起桌上的茶盏饮了杯热茶,另一只手还握着秦婉柔弱无骨的柔荑,宽大的五指紧紧地包裹住秦婉的手,严丝合缝几乎都要不留缝隙。 闻言将空茶盏放在桌上,点了点头,用着颇有些意有所指的语气道:「是,所以我也只能在婉婉这儿讨杯茶水了。」话落喉间还滑出一丝轻笑,低哑的声音听得秦婉耳根酥酥麻麻。 秦婉:......... 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这是在暗示......她想干点其他的??? 心念一转,秦婉差点咬到自己的舌根,呸呸呸。刚要怼回去,却对上他笑吟吟望过来的俊颜,这么些天不见他又瘦了些许,本就清晰的下颚的线条比以往更要明了几分,就跟刀刻斧凿的一般刚毅清冷,使得她刚到嘴边的话不知为何又咽了下了。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虽是揶揄的话,不过两人的确也没能干些什么。 还没说两句话,秦母便从后院走了过来,使得秦婉莫名有种做贼心虚之感,忙就将手从他掌中抽了回来。毕竟这当着她娘的面还是有些怪怪的。 夜色已深,简单地跟秦母打了招唿之后,傅于景便起身告退。 * 「明日去查查今个儿店中发生了什么事。」 傅于景几步走到马前,脚尖轻点便跨上了马背,朝着树下的邢城开口低声吩咐。额前一撮白毛的骏马见着主人回归,异常有灵性地仰脖喷了喷鼻息,似是非常高兴。 「是,殿下。」 傅于景话落又瞧了眼还亮着灯的茶香居,手掌轻抚马匹的脖颈,冲着邢城抛下一句:「你别跟我走一道,从另一条路回府。」 话落便率先扯动缰绳缓步路过茶香居,待最后又瞧了眼正在堂中跟秦母说话的秦婉,便驾马往三皇子府的方向奔去。 独留在原地的邢城:? 转头瞧了眼背后另一条回府的路,认命地上马做好再多跑两条长街的准备。 * 「殿下,昨日秦姑娘店中之事已然查清,是........」 待傅于景下朝后刚出皇宫,候在一旁的邢城便牵着马匹上前,只不过话还未说完,便被突然插进来的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给打断了。 「老三今日殿上真是长了好大的威风,这溧州灾情处理得这般妥当,怎么也没见父皇给你些赏赐?」
第95页 来人正是坐着马车从宫内出来的太子裘匡。 马车行至傅于景身前之时便缓了下来,话落又听他道:「听说老三你昨夜一入京就马不停蹄的进了宫,怎的?这溧州的风头还没让你出够,就赶着来拍父皇的马屁了?」 说完也不管傅于景的脸色,当即就一甩车帘,马车晃悠悠地加速往太子府的方向而去。 「这种连秦姑娘这等弱女子都欺负的睚眦小人,怎的能当我们元晋的太子!」 瞧着那马车走远的背影,邢城双手握拳一脸的愤愤。所幸他还知道分寸声音并不高,也只有身边的傅于景听得见。 原对裘匡的话不痛不痒权当放屁的傅于景,听到熟悉的名字,当下便正了神色:「你将此事回府跟我细说一番。」 话落便率先翻身上了马。骑马自是比马车要快上不少,转眼的功夫两人就越过了前头的裘匡。 马匹奔驰的气流掀开了裘匡的车帘,凌冽的寒风颳了进来,打得裘匡一个哆嗦。刚要开口骂却晚了一步,只能瞧见对方那黝黑健壮的马屁股。 随即愤恨地呸了一声,不过就是匹父皇赏赐的野马,就当个宝贝似的,嘚瑟什么!他那里父皇赏赐的什么金贵宝物没有? ......... 「此话当真?」 已然回到府中的傅于景,听罢邢城的话,眉间戾气横生,划过一抹毫不掩饰的凌厉。 「千真万确,是咱们安插在太子府中的小桂子亲耳所听,第二日那徐大小姐确是去了太子府。要属下多嘴,这两人还真是相配,皆不是什么好人。太子如今这般明目张胆地邀请她入府游玩,莫不是真将她选为了太子妃?近日京中权贵圈中皆是这般流传,且太子府跟徐府皆没有否认。」 邢城越说心中越是不服气,这般无能无才之人,怎么就好命的成了太子,若是没有他身后的那帮子出谋划策的门客,这太子怕是早就当到头了。 随着邢城的这番话落,傅于景深瞳中思忖更胜。他喜欢婉婉的事情堂堂正正,从未想过隐瞒,故此就算是惹来非议他也早就做好准备,定会去正面解决。原以为到时,与他不对付的太子党派会去向父皇进言,只却没想到,他这太子哥哥的手段竟这般的下三滥。 的确,这般人品怎能堪当大任。 就是裘匡以往的所作所为,傅于景这里可都备着份儿。毕竟是真实做过的事儿,皆是有迹可循,就算被压了下去并没有闹到父皇跟前,那也不代表就不存在。 然而就在傅于景准备送一份大礼回敬回去的时候,裘匡自个儿却已经自身难保。 * 「你可真是朕的好太子,好儿子!修建堤坝这么重要的工程,你都敢跟朕偷工减料!朕平日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你扣下来这些银子,害死了多少人你可知!」 朝堂之上,将近花甲之年的圣上依旧身体健硕,骂起人来中气十足,勐然一掌拍向龙案,金丝楠木的案桌都被震得微颤。 御阶下的奏摺正散落一地,裘匡哆哆嗦嗦跪伏在殿中,额角还有一块婴孩拳头大小的红肿,明显就是被奏摺砸的。 北方冬日里虽少雨多雪,防寒跟除积雪工作做好了倒也没什么大碍。但是南方不同,一二月份正是雨势回归多雨水的时节,延河流域更是往年洪灾的高发地。 几年前当今更是斥巨资开始修建堤坝,而承揽了总工程的,正是当时急需在朝中扎稳根基的太子裘匡。 只可惜今年也只是堤坝建成的第二年,竟就这般被高涨的洪水冲垮。原以为从此不再受洪灾之苦的沿河村落,更是一夜之间被大水覆盖,连唿救的时间都没有。 「父......父皇,是儿臣监管不周,但是........儿臣当真是没有剋扣修堤款项啊!儿臣冤枉啊!」 第五十章 太子失势 裘匡一双被酒色浸淫的眸子如今也溢满了慌乱, 甚至焦急得泛着红血丝,掌心贴地不停地叩首,说出的声音也哆哆嗦嗦底气全无。 「你冤枉?呵......太子啊太子,你当真以为朕老了, 眼睛瞎了, 耳朵也聋了不成?你平日里做的那些荒唐事真当朕不知道?」 皇上气极反笑, 把玩着手中拳头大小的镇纸, 长方体锋利的稜角似还在闪着危险的白光, 使得阶下不少人都在小心地咽着口水。 身居高位多年, 且又是经歷过杀伐改朝的开国皇帝, 浑身的气势自是不容小觑。充满了威慑的眸子只微微眯起, 就那么轻轻地落在裘匡的身上, 也让对方丝毫不敢动弹。 使得裘匡恍惚觉得, 周身全都陷入了岩浆火海。明明他已经在求饶,火舌却还在不断地逼近, 似要贴着他的身体灼烧掉他的储君朝服,仿佛他只要再移动半分就会葬身火海。 而原先想要替太子求情的几位臣子, 片刻之前也被皇上毫不留情地诏令架了出去。 当下太子党派众人, 即便心中再焦急,却也没人再敢冒死谏言。毕竟南方毁堤造成的灾情,可不是先前溧州的房屋坍塌可比的。就是遇难人数到现在都还没有统计出来,只知道一夜之间,沿河的几个村落都被洪水淹没。 「即日起,将太子拘于太子府内闭门思过,为广大遇难灾民祈福,且不得与外界联繫。什么时候反思好了,便写一份罪己诏呈上来!退朝!」 忍着无法遏制的怒火, 皇上额角的青筋都根根绽起,语毕便也没再看跪在殿中的太子,仿佛再看他一眼都觉得添堵,起身便拂袖而去。
第96页 随着皇上愤然退朝的背影,那翻飞的明黄色衣袖,好似也在昭示着太子接下来的处境。仿佛他就如同那因父皇而生的衣袂,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则这目之所及那一项不是父皇所赐,即便是这条命他都无法全然做主。 似乎只要这京里的风颳得再大些,就能将他拥有的一切,全数颳走。 他何时才能自己真正地做主?怕是只有坐上那把椅子。 「父皇.......」 裘匡眸中闪过一丝暗光,说是闭门思过,其实就是软禁,是监管,还是没有期限的监管。 罪己诏?要他写什么罪己诏?裘匡丝毫不觉得,那歷史上写了罪己诏的皇帝,就当真显得大度贤明了?反而会一辈子都被后世之人记着。 你瞧,那人因为犯了错逼不得已才写的罪己诏,以此来摆脱罪责。 不,他是太子储君,他没有做错,他要他的威名名留青史响彻中原。这罪己诏不能写!倘若真写了,又岂知父皇会不会顺势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如今朝堂之上,也早已不是他太子党独大的局势了。 * 四月春末,三皇子府。 三殿下跟前最得力的大太监顺子,一大早就红光满面,喜滋滋的模样见谁都带三分笑。即便就立在院子一边候着傅于景晨起锻鍊,那外露的喜庆还是不免感染到了周遭的人。 待顺子瞧见自家殿下的最后一招剑式收尾,便赶忙麻熘地上前奉上热毛巾。 将手上的利剑交给一旁的侍从后,傅于景才接过顺子手上的毛巾,简单地擦拭过浸着薄汗的额角,朝着兀自笑得一脸鸡贼的顺子抬了抬眼皮。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见此,顺子连忙正了正神色,弓着腰笑出了满脸菊花褶儿:「嘿,奴才这是自个儿私心里琢磨着的事儿,说出来恐怕会被殿下怪罪。」 「说吧,若是有高兴的事儿也带我乐一个。」 傅于景将已经微凉的毛巾随手丢到旁边侍从端着的木盆里,长腿微抬便朝着书房走去。身边笑得一脸谄媚的顺子也迈着小碎步快步跟上,边走边压低声音道: 「这事儿跟太子有关,不过奴才可不敢妄议朝廷之事,都是听得大街小巷的传言。说是如今这太子已被拘禁两月有余,都没有跟圣上认错,据说圣上......盛怒至今未消,怕是要......废太子。」 随着话落,傅于景脚下一顿,紧贴着他斜后方的顺子差点直接撞上去,连忙后退一步躬身请罪。 「你这小子如今胆子倒是可不小,这等民间流言竟也敢挂在嘴上,还笑得这般露骨,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幸灾乐祸?」 傅于景虽没说怪罪顺子的话,但是声音里都透着的那股身居高位的威严,还是让人汗毛倒竖。两道长眉入鬓,微垂着头看向顺子的表情神色莫辨,当场就将人吓得跪伏在地,恨不得自赏几个巴掌。 这不是您让奴才说的嘛,要不然这话他傻了才敢说出来。顺子心中有些委屈,但是他不说,因为说了也白说。 「我瞧着梨园的草最近茂盛了些,正好你这般闲,便去修剪修剪吧。」 话落,傅于景一甩长袖便进了书房。雕花的红樱木门就这么在顺子眼前啪一下无情地关上,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缝隙。 顺子:? 主子说你闲,你就得闲。 叫你嘴快,叫你话多。 .............. 「殿下,没想到这流言都传到咱们府里来了,怕是真如顺子所说,这大街小巷早就传遍了!」 待傅于景在屏风后头换好衣裳出来,隐在暗处的邢城就现了身,脸上的笑意比之顺子还有过之无不及。 话落又接着乐道:「还是殿下聪慧,只需要将当日殿中皇上盛怒,太子被打之事流出个口风,便任其自然发展,当真演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而且任谁查也回溯不到咱们的人那。」 傅于景面上倒是全无喜色,似是对此事不胜关心,只淡淡地嗯了一句便问起太子的现状。 「太子近况如何,他写的罪己诏父皇收了吗?」 「回殿下,据咱们安插在太子府的寺人回报,全都被皇上打了回来。」 说到这儿,邢城自己也有些纳闷,皇上明明说,让太子反省后写了罪己诏就呈上来,可是如今这太子都写了起码有七八封了吧,皇上却一封未收避而不见。 当真是有够奇怪的,莫不是......当今真打算废太子?思及此,邢城的双眸中突然绽发出激动的光彩,一脸希冀地看向自家殿下。 察觉到邢城的神情,傅于景研墨的手顿了顿,抬眸警告了他一眼:「收起你那心思,莫不是也想跟顺子去除草?」 见状邢城立马敛了外泄的情绪,脚底抹油地就出了书房。 望着又重新合上的红樱木门,傅于景气定神闲地开始处理公事。 要谨记,圣心不可揣度。 * 与之三皇子府的轻松氛围相比,太子府就难熬的不止一星半点。 主子不顺,变得更加地暴虐喜怒无常,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更是人人自危,一个做不好就会被抓来出气,甚至时常有丧命的风险。 「怎么样?徐大人见没见你啊?你倒是说话啊!」 太子如今已然没有了先前的心高气傲,如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试图去联繫所有能帮助得到他的官员,就期望着他们能在父皇跟前替他求求饶。
第97页 结结实实地被关了两个月,父皇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就连母后都不得前来探望他,更别说吹吹枕边风了。 元晋自建朝以来,后宫就不得干政,否则必定严惩。皇后心思颇多,坐到如今的后位亦是汲汲营营而来,所以更是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故此裘匡无他,只得反过来拉下脸面求助于那些依附于他的官员。这倒霉催的毁堤之灾他也认了,可这罪己诏那个老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收! 话落见这狗奴才只哆嗦着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心急地裘匡,当即就狠狠地一脚朝对方的胸口踹了过去,力道大到自己头上的发冠都被沖得歪斜,当下也没心思将其扶正,只觉得颅内一阵阵的抽痛,眼前都似传来晕眩之感。 那奴才的胸口当即便是撕裂般的疼痛,却不敢上手捂,哆哆嗦嗦地咬着牙才将话说完整。 「徐.......徐大人未见小的,小的连门都没进,根本不拿小的当回事。」 见此裘匡的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简直怒不可遏,这帮老东西果然都是两面三刀的玩意。忽的想起原先对他表明心意的徐娇娇,又急忙忙地开口催促:「那徐娇娇呢?他们大小姐可有传来什么话?」 此话一落,那奴才的眼神更是飘忽起来,当即前额便砰一下紧贴地面,声音还发着颤:「小的在门口蹲了半天才见到徐小姐一行人出府,但是奴才还没上前说话,她身边的丫鬟便命人将奴才给赶了出去。即便......即便小的表明了身份,徐小姐也无动于衷。那徐府的门房还说.....还说.......」 裘匡捂着抽痛的额角,里头就似钻了只泥鳅一般,不停地扑腾,搅得他头痛欲裂不得停歇。强忍着似要喷发的怒火,裘匡才咬着牙吼出声:「说什么你倒是说啊!」 那奴才被吓得不停地哆嗦,左右也难逃一死,只得一咬牙开了口:「说......皇上早晚要废太子,您很快就不是储君了,他们徐府跟咱们太子府之间早已今夕何夕,往后莫要再纠缠他们大小姐。」 哐当—— 此话刚落,裘匡强忍着没喷发的怒火,当即便直直地冲上了脑门,眼前似一道白光闪过,只觉脑中传来一阵钝痛,便往后栽倒在了桌案上。 紫檀木的桌案之上,散落的全是写满了罪己诏的宣纸,煳的团团墨迹也印得到处都是,稀稀落落散了一地,顺着花纹繁复的地毯一直蔓延到堂中。 「太子!太子!来人吶,太子殿下晕倒了!」 第五十一章 耽误他追媳妇 元晋二十二年, 太子裘匡因怒急攻心突患太阳病,即为中风。 自当日晕厥后醒来,便口舌歪斜无法言语,宫廷内外医者皆是束手无策。即便已被当今解了禁足令, 却再也无法自行走出太子府门。 皇后凄入肝脾, 怜爱太子欲将其接回东宫休养, 可懿旨还未走出宫门, 便在半道被圣上所截。 自此, 裘匡便开始幽居太子府。 一夜之间, 原先不过是些无根无据的坊间传闻, 竟都成了真。 圣上虽未正式下颁废太子诏书, 但裘匡的太子头衔也早已名存实亡。毕竟堂堂元晋二世之王, 必不可选一身患中风之人。 时至今日, 放眼朝廷内外,唯当属三皇子傅于景品性高雅, 雄才谋略皆有王者风范,一时之间, 三皇子府前门庭若市, 往来宾客无不是达官显贵。 只可惜这三皇子不按常理出牌,原先是怎么处事待人的,如今便还是怎样——一律拒之门外。 想来套近乎?那是不可能的。 耽误他追媳妇。 * 「我只不过说一句你这儿有些空旷了,你竟全都种上了茶树!旁人若是觉得荒了或许会种些花草果树,你怎的会想种茶树?该不会是........为了讨好我吧?」 秦婉正坐在傅于景后院中新扎的鞦韆上,幼白细嫩的五指攥牢了鞦韆两边的系带,放松身体顺着摆动的力道前后轻盪。翩翩翻飞的罗裙捲起一阵阵微风,初夏的清风早已没了冬日的刺骨,宛如柔软的羽绒, 轻轻拂过面颊还带着股沁人的淡雅茶香。 立在茶树前的傅于景着一身浅青色长衫,气质高雅淡然,好似融入进了背后的一片青翠之中。长身微俯,骨节匀称的修长手指,摘下了一朵长得正好的嫩芽儿。如瀑的长髮顺着力道从他笔直的肩头滑落,盪起一层层如墨的波纹,宛若九天谪仙孤冷出尘。 而那清冷的气息却在回眸望向鞦韆上的少女时,瞬间全数消弭,只留下一脉柔情。 两三步走近,傅于景喉间溢出轻笑,似是带着股惑人的气息,让听者不由得耳根有些发软:「那我讨好到婉婉了吗?」 「勉强.....算合格吧!」 秦婉灵动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将他手里的茶叶夺过便从鞦韆上旋身而下,手中的生茶泛着鲜嫩的浅绿色,凑近了闻,却有股莫名的熟悉之感,如自带着从山野中肆意生长而出的烈性。 秦婉眼前一亮:「这是灵璧山上的野山茶?」 望着傅于景笑而不语的点头,秦婉当真是有些意外地绕着他转悠了两圈,没成想他竟一声不吭的,就将原先灵璧山的那片野茶树给运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命人回的秦家村?我二哥呢?他还在秦家村吗?郑老呢?他还好嘛?我先前写信给他想让他回到京城居住,毕竟他年纪大了一个人住,我跟娘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又怕路途劳累再遇上什么危险。」
第98页 傅于景瞧着秦婉一连串的问题,执起她的手笑着安抚:「你一下冒出这么多问题,我该从哪里开始回答比较好?郑老若是想回京,我可命人前去护送,至于婉婉那二哥秦刚辉,先前已经跟着运茶的车队一道来了京城......」 此话还未落,便被秦婉喉间溢出的惊喜的惊唿声打断:「我二哥来京城了?怎的没来店中寻我?他该是知道地址的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副迫不及待就要相见的模样。 「咳咳......他一入京就被邢城丢去了营中歷练,许是还未来得及去寻你们。」 傅于景单手握拳拢在唇下,轻咳了两声,丝毫不提这给邢城下令的是自己。 「那他几时沐休?不行,我得先回去跟我娘说一下,得等他沐休之前收拾出一间屋子给二哥住。」 这头秦婉已经被秦二哥来到京城的消息,给砸得满心欢喜,毕竟秦二哥是除却娘亲以外,待她最好的亲人。正兀自高兴地做着打算,丝毫没瞧见身边之人面上逐渐凝结的寒霜,话落便急忙忙地从傅于景掌中抽出手,转身就要往出府的方向而去。 瞅着那头也不回的窈窕身影,傅于景恨恨地磨着牙,果然就不该带秦刚辉来京城,这小没良心的转头就将他抛在脑后。 不过心中腹诽归腹诽,脚下的步子倒是一点都不慢跟了上去,转眼儿就跟秦婉并列而行。 两人还未走到角门,却听到了门外的喧譁声。 「这位小爷,就通融通融去给三殿下通报一声吧,咱们这大老远的过来一趟,早就听闻了三皇子的威名,特来拜见。」 「去去去,都说了我们三皇子府不见外客,你们赶紧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哪有拜访的寻到角门来的!」 门房不耐烦的声音刚落,便又听着先前那访客的声音接着道: 「我这不正是因为这事儿嘛......您瞧,这位是苏画姑娘,可是咱们扬州最美的女子,不说这数一数二的身段,就是琴棋书画那也是样样精通!且性子还知趣儿,听闻三皇子后院儿至今空缺,我这不是正想着将她带过来......也好给三殿下红袖添香嘛不是。」 此话一落,秦婉的脚步忽地顿住,勐然转头朝着一旁同样怔愣的男人看过去。一双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纤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扫得傅于景心头乱颤,明明模样娇憨可爱,但那眸光中的一丝危险,还是让直觉灵敏的傅于景心中警铃大作。 超强的求生欲让傅于景第一时间便撇清关系:「婉婉,此事可跟我没有干系,你可莫要冤枉我。」 声音刚出,也正好引来了角门内外一群人的注意,当即便齐刷刷地下跪行礼。 「小的参见三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果真气度不凡卓尔不群,小的仰慕已久特此送上薄礼前来拜访........」 听声音,为首这蓄着两撇小鬍鬚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刚刚说话之人。瞧着面生应不是京中权贵,但身上的衣着面料却价值不菲,应是想来投入门下的商贾之流。 见他又要滔滔不绝说一堆有的没的废话,傅于景连忙抬手制止,没见着旁边的小丫头眼里都快飞刀子了吗。 当即一句废话都懒得说,只冲着身后使了个眼色,便速度极快地上前几位训练有素的侍卫,分分钟就将人「请」离,包括那位姿色绝丽的扬州瘦马。 「扬州最美的女子?数一数二的身段?嗯?还要红袖添香?」 因着在外人跟前要给傅于景留几分面子,秦婉憋到马车里了才忍不住刺出口。腮帮子气得鼓囊囊的,就像一只被戳了肚皮的河豚。 傅于景瞧着她的小模样,便右臂微抬拢袖掩在面前,让秦婉辨不清他的神色,不过那微耸的肩膀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当即便被恼羞成怒的秦婉一下子扒拉下胳膊。 「你还在笑?有什么好笑的!你是不是心里在偷着乐儿有人给你送美人!」 这话说完,傅于景面上的笑意更浓了,甚至都过分地笑出了声。秦婉突然就觉得是自己真相了,气得脑门发热头顶都好似冒起了青烟。 瞧着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如今看来真是怎么瞧怎么碍眼,那光洁如玉的脸颊也显得过于单调了,正好就差她一个牙印。 思绪电转之间,秦婉就气势如虹,宛如饿虎扑食般地张着利齿就朝着傅于景扑去。 当然这是秦婉自己的角度。 而在被害者傅于景看来,此举威慑力几乎为0。 甚至理所当然地认为——小姑娘这是在跟他撒娇,不然怎么跟小奶猫一样直愣愣地就往他怀里扑。 当即便长臂一收,将扑向自己怀里的小人儿一个旋身,就斜坐在了自己的腿上,顺势大掌还无比自然的给秦婉顺着毛,当真是如在撸猫。 秦婉:??我不要面子的嘛? 「消消气,婉婉这般可是在吃醋?实则今日此举我比婉婉更要不喜,只不过......知晓到婉婉竟是这般的在乎,当真是.....心里觉着高兴。婉婉,我很高兴。」 话落便无比虔诚地在秦婉的发顶印下一吻。小心翼翼的认真模样,让秦婉的心中都有些被触动到。 当即便收了利爪,抿了抿红唇瓮声瓮气地开口:「可我不会琴棋书画,也不能红袖添香,脾气还臭......」 「要甚红袖添香?我傅于景此生有你就足矣。」
第99页 还未待秦婉深刻地自我剖析完,傅于景便连忙出声打断,抚着秦婉秀髮的大掌将怀中人的脸抬起,双眸认真地凝视且深情。 那双凤目之中所蕴含的浓烈情感,深深地震动到了秦婉的心神,他......竟当真这般喜欢她? 心里原先的那股憋闷的情绪,也渐渐地被甜蜜所覆盖,不过嘴上却还是死硬,自我剖析当然是假的,但是脾气臭是真的臭。 眉头一扬,一副「我早就看透你内心」的气人模样:「你现如今只是这般说罢了,待你往后当了皇上,说不定就今个儿丽妃明个华妃,后个再来个什么什么贵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重样儿,那后宫女人的牌子怕是眼下这马车都装不下,到时候指不定早就忘了我姓甚名谁.......唔.........唔.......」 话还未落,便被气急的傅于景一下子堵了回去,余下未出的话只成了一串唇齿之间的呜咽。傅于景的两瓣薄唇,狠狠地含住那就爱说些他不中听话的樱唇,变着法儿地碾来轧去的发泄。 他觉得自己早晚得被这张小嘴气死。 第五十二章 抄家 「听说你近日派人在调查徐志远?」 御书房内, 老皇帝裘晏正坐在案桌前批阅奏呈,眼皮也不抬地随口问向一旁的傅于景。 「回父皇的话,是。徐志远身为吏部尚书,执掌朝中文职官员的任免、勛封等要责, 皆牵繫着我朝上下, 不可谓不重大, 因着先前有密保说其收受贿赂, 故此儿臣便派人查了一查。」 「那可有收穫?」 裘晏将手里又是一本差不多内容的奏呈随手丢到旁边, 短短一个上午, 右手边已经垒了有三摞半尺来高的奏呈了。 搁下手中的狼毫, 裘晏捏了捏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瞅着前面这个最为聪慧, 却也一直被他所忽视的儿子, 眼里透着股欣赏。 「回父皇,却有搜寻到徐志远贪污收受的罪证, 其中大半赃款被他用来置办宅院良田,在城外还有两个规模极大的庄子, 连其夫人柳于慕都不曾知晓。」 听完傅于景的话, 裘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好似对于徐达安的事情早就已经了如指掌。 反而话锋一转,反问了傅于景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可知,这么多奏呈都说的些什么?」 话落便手指向一侧,看着眼前这么多奏呈,又着实有些头疼,似是随口埋怨道:「天天的这些老的小的怎么就那么多话要说。」 「儿臣不知。」 裘晏两鬓早已斑白,两道英武的浓眉也夹杂了不少雪色, 不过看向傅于景的眼神却依旧精神卓越,带着洞察一切的睿智,好似是能将人的内心都给看透。 闻言喉间溢出几丝调侃,好似民间爷俩儿拉家常一般:「瞧,这么几大摞,连着这些天,皆是请朕废太子早立新君。你觉得父皇膝下谁最能胜任储君之位?」 此话一落,御书房内便是一室静谧,被裘晏盯着的傅于景并没有答话。 片刻后,便听裘晏朗声大笑:「你啊你,从小便是这般,一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成了锯嘴葫芦。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这般下去父皇还真担心你娶不上妻。」 傅于景:....... 这倒不必担心,婉婉早晚会嫁给他。 因着皇上的这句调侃,紧绷的空气得到了松弛,傅于景也不由得憧憬起婉婉嫁给他的那一刻。心中想着所爱,面上难免会露出一丝与以往不同寻常的甜蜜。 在裘晏这个老狐狸面前自是无所遁形,当即就见老皇帝眼眸微眯,眸中闪着诧异:「莫非......景儿已经有了中意的女子?是哪家的千金?」 「回父皇的话,儿臣中意之女乃永州灵璧县人士,姓秦名婉,如今在西宁街开了一家名为茶香居的酒楼,先前儿臣所献的茶叶也是出自秦姑娘之手。」 傅于景恭敬地垂首,下颚绷直,露出流畅优美的线条。即便心中略微还有些忐忑,却也丝毫不打算退缩,今日进宫本就是为了跟父皇说起此事。 「哦?灵璧县?看来你们认识也有段日子了,虽说出生差了点儿,不过这丫头制茶的手艺倒是不错。家中父母做得甚?皆是那酒楼?」 听完傅于景的话,裘晏并没有立刻提出反对,只是眉头轻皱。心中虽有些不喜,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他这个儿子性子是出了名的倔,这么多年说不娶妻就当真不娶妻。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中意之人,还是个女子,他还有什么可反对的?裘晏心中原本那因为民间流传的谣言而提着的心,也总算是落回了肚里。 接着便听傅于景开口:「秦姑娘自小与孤母生活,要说起来.......他们母女二人还与徐大人有关,据儿臣了解,徐大人在高中前曾成过亲,那时还名唤徐达安。年少时入赘到秦家村的一户秦姓人家,靠着岳丈挑着扁担卖货才得以读书。且与秦氏育有一女,此女就是秦婉秦姑娘。」 话落傅于景又将徐达安干的那些抛妻弃子的腌臜事儿,简单复述了一遍,听得老皇帝眉头逐渐皱起。 「荒唐!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整个秦家村的人皆可作证,儿臣不敢有半句妄言。」 傅于景的话音刚落,裘晏眸中便流过一道寒光。原还想着念他为国效力这么多年,给他留个体面让其自愿身退。如今看来,他这等不孝不义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怕是早就将脸面抛之脑后。
第100页 到底也是一代老臣,裘晏的心中自是失望大于愤怒,瞧着面前不亢不卑的傅于景,吹了吹鬍子话里意有所指:「难怪你这般调查他,怕不是为了给那秦姑娘出气?」 「儿臣此举却有私心,但也不全然,徐志远一手遮天收受贿赂,甚至胆敢买卖官职。儿臣也不过是顺势而为。」 「罢了罢了,左右这朝中是该换换血了,往后可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此话裘晏说得意有所指,一双锐利的眸子一眨不眨地落在傅于景的身上。可惜即便过了半晌,他这个儿子也依旧不动如山,似是当真对这个人人都渴望的皇位毫不在乎。 遂裘晏便觉得有些无趣,摆了摆宽袖让他退下:「这么多年了,你不愿意成婚朕也不逼你,你母后若是还在世,定会怪于朕对你的事情不上心,但是如今既然有了心意的姑娘,就麻熘点儿。」 「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听完父皇此番话,傅于景眸中便带起了浓浓的笑意,向裘晏行了个礼后便退出了御书房,那走下台阶的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不少。 待傅于景走后,老皇帝便起身行至屏风后头,望着悬挂在眼前的等人高的巨幅仕女图,不禁淡笑着呢喃出声。 「你这儿子当真是跟你一样的性子......」 语调娴熟无比,好似二十年如一日便是就这么过的,却又带着似嘆息般的伤感。 * 翌日。 天色未亮,入宫上朝前。 徐达安自昨夜里起,眼皮就跳个不停,心里头还一直发着慌,连着喝了一壶热茶下肚都没有觉得好受些。 总觉得好似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这是怎么了?一大早上就觉得你心神不宁。」 待到早食上了桌,柳于慕便殷切地亲手舀了一碗粥端到徐达安面前。 先前因为她针对秦莲笑的事情闹得那么大,给徐达安丢了个大丑,他便不再像往日那般对她悉心爱护,敬爱有加。甚至一月中有两旬都是歇在书房,旁的时候还时不时地在外留宿。 如今柳于慕身边不仅没了用得趁手的灵秋,甚至因为灵秋在牢中交代了不少她们先前干过的腌臜事儿,使得徐达安一气之下,将她身边的得力丫鬟全数都给换了。 今时不同往日,她早已不是太师嫡女,而她的徐郎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她现今须得仰着他活才行。 离了他,她也不过是一个人老珠黄的妇人罢了。就算现在依旧掌着中馈又如何,身边不还是有几个眼线时刻盯着她,堂堂尚书夫人就连一个奴才丫鬟都无法做主。再这么下去,怕是这后院儿都要来几个狐狸精给他添堵了。 此时徐达安心中烦絮万千,对于柳于慕的伏低做小充耳不闻,取过勺子搅了两下碗中的清粥,觉得没什么胃口,啪一下又将手中的瓷勺丢入了碗中,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柳于慕见他不顺心,忙上前给他抚着胸口顺气,结果被徐达安不胜厌烦地挥开:「我没胃口,你自个儿吃吧。」说完便取过一旁丫鬟手里的官帽,就大跨步地往着府门走去。 瞧着那毫不留情的背影,柳于慕心中怨恨万分,修剪的尖利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中,忽的勐然一把掀起桌布,汤汤水水瞬间洒落一地,噼里啪啦地瓷器破碎声四起。 「今儿这饭菜都做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还怎么入口!」 因着先前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自觉失了颜面的柳于慕这几月都一直待在府中未出,心中的憋闷无处发泄,便想着法儿的折磨院中人。 这头刚欣赏完厨子挨的二十杖板子,脚边还跪了一众瑟瑟发抖的丫鬟小厮,正准备再挑个不顺眼的□□,便听到前院中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丫鬟的片片惊唿。 「可是徐志远的家眷?」 眨眼之间,柳于慕的眼前便出现了一群身穿军服铠甲,腰配弯刀的兵官,皆是满面肃杀。为首那人两步上前,冲着还坐在雕花木椅上的柳于慕毫不客气地开口出声。 「你们是何人?擅闯尚书大人的府邸该当何罪?」 柳于慕虽心中有些惊异,但面上还算镇定,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便伸手搭在旁边的丫鬟腕上站起了身,端的是一副尚书夫人的架子。 只不过跟她对话的军爷丝毫不吃她这一套,当即便冷笑一声长臂一抬,朗声道:「我等奉皇上口谕而来。徐志远欺上瞒下收受贿赂,行买官之责已是既定事实!且拜朝为官之前,还胆敢隐瞒成婚之实请求皇上赐婚,乃犯欺君之罪!即日起,便除其乌纱贬为庶民,名下所有财产全数充公!」 此话一落,徐府上下皆是炸开了锅,其中更是当属柳于慕最为癫狂。 「不......不可能,不可能!怎么能罢他的官!不能罢不能罢!什么隐瞒成婚之实,没有的事!定是冤枉是冤枉啊!我要去见皇上!」 「呵,徐夫人,我劝您还是老老实实的待着比较好,徐达安这不只贪污,他还犯了欺君之罪!按照律法可是要连诛九族的,但是皇上仁慈,念及旧情于心不忍,只罢了他的官已是天大的恩情了,你还想怎样?」 为首那官爷眸中冷笑,这等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他见得多了,当即便长臂一挥,朝着身后的兵道:「动手!」 第五十三章 幸灾乐祸
第101页 天幕将沉, 茶香居今个儿打烊得比较早,掩了半边门。秦母跟秦冬梅烧了一桌子的菜来招待从营中下值的秦刚辉。 「多吃点儿,瞧着都瘦了,你说你来京城也不事先给咱们写个信, 要不是听三皇子说起, 我跟婉儿还不知道你来了。晚上就在这儿歇下, 姑给你房间都收拾好了。」 将近两年未见, 秦刚辉的身板也厚实了不少, 正快速扒着饭的臂膀都能瞧见块状的肌肉鼓起。穿着一身简易的深褐色戎装, 瞧着还挺像模像样。 「小姑你就别麻烦了, 我天黑之前还要赶回去, 那边有地方住, 三皇子都给我安排好了!我晚上还要值班呢, 可不能擅离职守。」 秦刚辉听完秦母的话,忙从大海碗里抬起脑袋, 待满嘴的饭菜下了肚,才忙不迭开口。 话落心中还有些窃喜, 谁能想到这傅公子竟然是当朝三皇子, 他就知道抱对了这根粗大腿。这不,甫一入京他不仅能立即进入军中,还分了一间房,听闻这可是三殿下亲卫才有的待遇。 待吃完最后一口饭,秦刚辉便毫不讲究地直接用手背抹了下嘴,那满嘴的油渍瞬间便转移到了手背上,透着摇曳的油灯正泛着油光。 看得一旁的秦冬梅跟织芸都有些不忍直视,秦婉见状忙抽了条干净的帕子递给他,别好好的一个清秀少年一年多未见就变成了个糙汉子。 这头秦刚辉接过帕子才反应过来, 抓了抓后脑勺笑得一脸爽朗:「谢谢小妹,这在营中呆久了倒是变得有些不修边幅,都是男人还没觉得什么,看来以后是要多注意些,哈哈。」 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锻鍊,月亮都高挂树梢了才得空休息,每次吃饭都跟打仗似的自是怎么方便怎么来。还好以前跟着邢大哥后头训练适应过一段时间,不然这强度他怕是都吃不消。 「家中一切都好吗?你爷爷他身体还硬朗嘛?」 「我爷身体好着呢,时不时地还去婉儿的茶园转悠两下,对了姑,上次你托郑老给的银子我爷没收,还叫我给带了回来。」 随着话落,秦刚辉便从怀中摸出了几锭雪花银,各个都有婴孩拳头大小,也不知道揣了这么半天硌不硌人。自秦婉母女俩的茶园能赚钱开始,每个季度都会给秦征一些养老钱,只不过老爷子一次都没收过。 几人正说话间,就见着孙薇匆匆忙忙地进了店儿,脸上还挂着一丝兴奋劲儿,眸中闪烁着八卦的倾诉欲。 众人的视线不由得被她引了去,瞧着她空空如也的竹篮,秦母有些疑惑地开口问:「今儿油粮铺子这么早就关门了吗?」 此话一落孙薇似是才反应过来,低头瞅了眼手上的篮子,一拍大腿:「嗐,你瞧我看热闹看得油罐子都忘拿了,今晚徐达安那厮正好举家离京,被不少人给堵在了长安街,说是要他们吐出血汗钱。」 说完孙薇就挎着篮子又急忙忙地出了门。 「徐达安?」 秦刚辉双目圆瞪,这是啥情况,他这才到京城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这姑父就找到了?举家离京是什么意思? 见他尚还不知情,秦婉便开口跟他简单说了下,自她们到达京城后所发生的事情。 「所以,前些日子被抄家的就是姑.....呸,徐达安?」 即便秦婉说得平淡,秦刚辉还是从她的三言两语之中听出其中的惊险,满腔的怒火自心中升起。 搁在桌上的拳头都捏得咯吱作响,不过转眼儿想到徐达安现在的遭遇,又有些幸灾乐祸,果真是恶人有恶报,又接着道: 「他活该,让他享了这么多年的福,老天爷早就该开眼了。嘿,说起来,他被抄家的那晚,楚将军还请我们几个营中的所有将士吃了顿好的。该不会我们楚将军也跟徐达安有私仇吧?」 「楚将军?」 秦婉挑了挑眉锋。 「对啊,就是名震四方的楚昭楚将军,你们应该听过吧?不过有没有仇那是我瞎说的,可做不得数,也许文官跟武将天生不和吧。」 哦?何止是听过,简直几乎每天都能遇见,今儿倒是难得没来店里。思及此,秦婉不由得转头看向了一边的秦母,不知何时秦母竟微微垂下了头,透过白皙的脖颈依稀还能瞧见耳后微微泛红的皮肤。 秦婉忽觉心中一梗,娘大不由儿啊。 堂中母女二人正各怀着心思,就听见街上闹哄哄的声音都大的传到了这边来,正打算出门去瞧瞧,就见已经去了半刻钟的孙薇又拎着油罐子回来了。 迈着匆匆的小碎步,一进店门就咧着嘴笑得肆意:「真是该啊,徐达安那厮竟被人堵得走上了咱们这条街!待会就要从咱们店前头路过,莲笑你出去瞧瞧热闹不?那傢伙,有不少人还在砸烂菜帮子,倒泔水的都有,看得我心底别提多痛快了。」 此话一落,秦母面上都有些发怔,愣愣地问秦婉:「这闹得这般严重没事吧?」 秦婉小口微张,一脸的诧异:「娘,你该不会是心疼他了吧?」 「瞎说什么呢,我是说那帮丢东西的百姓,毕竟他以前官职那么大,他们这般举动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闻言秦母当即便嗔了秦婉一眼,她傻了不成?还心疼那畜牲作甚。 「我说呢,那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官职一贬他就是平头百姓,丢点烂菜帮子没多大点事儿。」
第102页 随着街上的起闹声逐渐增大,秦婉便也耐不住性子,见她娘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便跟秦冬梅几人去了二楼。 自是二楼视野更好。 这次徐达安一家离京,可不是如其他官员告老还乡那般简单,这是被抄了家的罪臣,出门都抬不起头来的那种。 为官十几载,怎的可能没树敌,徐达安一行人原以为等着天黑了再出门,看热闹起闹的人也少些。谁知道就像是有人专门盯着他们的行踪似的,刚走到长安街上就被人前后一夹击,给堵得严实。 当下便是进退两难,只得硬着头皮往城门的方向去。 「这行装也太简陋了吧?就一辆马车一辆牛车?想他当初还是尚书大人的时候多体面啊。原还以为是个好官,没成想竟然胆敢买卖官职,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瞧你这话说得,你要是能看得透,这尚书大人的位置也该你来坐了,有这马车牛车就不错了,我听说抄家那天,官爷儿抬家当足足抬到天黑了才抬完,当真是除了一套空宅子啥都不剩了。这买牛车马车的钱,据说还是变卖了家奴换的。」 「哎哟,那这奴才也是够惨的。」 .......... 秦婉几人倚在二楼的围栏后,窗户大开着,初夏的夜晚吹着凉爽的清风,将楼下行人的议论声直往耳里送。 正听着,就见几人话题中心的马车跟牛车艰难地驶了过来,两边的人群立刻变得激昂,奋力地将手里准备的烂菜叶子,全数往最前头的马车上面丢。 灰蓝色的车帘拉得紧密,不敢留一丝缝隙。只不过那驾车的马夫就惨了,满头满脸都是污秽。瞧着也有些面生,应该不是往日徐达安身边得力之人。 织芸看得都有些热血沸腾,兴沖沖地对着秦婉说:「小姐,我们要不要也丢点啥?今天的泔水白全还没倒呢!」 秦婉:....... 看看热闹就行了,人都那么惨了,还上去踩一脚不太好吧? 当即秦婉便义正言辞的回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都倒给他们吧!」 话音刚落,几人刚准备下楼,就听见楼下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喊话声:「徐达安!」 秦婉几人脚步微顿,诧异地对视两眼便立即又回到了窗边。正好瞧见孙婶儿拎着一个泔水桶,两三步就挤开了人群,正奋力地朝着半开的车帘泼去。 许是这久远的名字唤起了徐达安的注意力,让他按捺不住地掀开了车帘,又许是心中满腔怨恨的柳于慕以为来人是秦莲笑,而掀开了厚重的车帘打量。 总归孙婶儿的目的达到了,当即便听见车厢内传来了一阵阵女人的尖叫跟呕吐声。伴随着他们撕心裂肺地怒骂的,是两旁群众鼓掌的叫好声。 秦婉:.......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 自徐达安灰熘熘离京后又过了一月,秦家的茶香居,如今已然成了京城数一数二的标志性酒楼。 钱帛动人心,某样新奇的玩意儿火了之后,难免就会出现接二连三的效仿。就连这菜式也是一样,与茶香居一般以茶入菜的菜餚,在各大酒楼,更是如雨后春笋一般地出现。 只可惜还没过一天的新鲜劲儿,就无人再点。虽说这口感经过大厨的烹饪那必定也差不到哪去,但是入口却总让人感觉少点什么味道。使得菜餚与茶叶没有完美的融合,做出来的成品自然没有茶香居的美味。 以至于茶香居一直被模仿,却从未被超越。使其在京城酒楼的地位更加不可撼动。 若要是问秦婉是怎么做到的,按照秦婉的话就是:天生的,你学不来。 想我堂堂三百年的绿茶精,要是就这么被你简单地勘破了搭配的秘方,我还要不要面子? 「所以,皇上就要请我们酒楼去准备此次的国宴?」 秦婉搓了搓脸,还有些不可置信。 两月后又到了各地藩属国前来进贡日子,每年自然都是宫中的御厨准备菜式,从餐前小菜到饭后糕点,也从未有过民间酒楼的参与。即便就是炒个小青菜那对于一家酒楼来说,也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不过秦婉心中却没什么波澜,甚至还觉得其中有猫腻。不由得朝着旁边的傅于景眯了眯眼:「该不会是你从中捣鼓的吧,虽说参与国宴说出去很威风,但是听起来好像很麻烦的样子。」 说着便鼓了鼓腮帮子,若是外国人不爱吃,或是吃坏了肚子什么的,那她的脑袋还保得住吗。 瞧着小姑娘又开始胡思乱想的表情,傅于景直接上手戳了戳她的脸,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傅于景心底一片酥软。 「此事我也是今天才知晓,你可知父皇此举是什么意思?」 话落秦婉便耸了耸鼻尖,转头朝着傅于景看过来,一脸的疑惑,就差写上「有话快说」这四个字了。 见状傅于景扶了扶额角,脸颊微微泛起红晕,直接开门见山道:「父皇这是同意了我们之间的婚事,所以才想要.......」 「等等.......什么婚事?我怎么不知道?」 第五十四章 他身上也沾染了我的茶香。…… 恆仁二十三年的夏日, 来得比以往似乎更要早一些。 刚迈入初夏的时节,梧桐树的树梢上,就已经断断续续传来了清亮的蝉鸣。 似乎是在提前恭贺元晋三皇子的大婚之喜。
第103页 没错,那位低调随和的三皇子即将便要成婚。身为目前最有望成为储君的皇子, 自是受到了非同一般的关注。原以为能成为三皇子妃, 必定是身居高位的大臣之女, 亦或是名扬京都的大家闺秀。 而实际上, 当三皇子高调下聘的那天, 却让所有京城内外的臣民大跌眼镜。 未来的三皇子妃不仅没有好的出身, 更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只是如千万黎民一般只是一介布衣。不过她经营的酒楼这两年倒是名声大噪, 去年外藩进贡时, 酒楼中的大厨还被请去宫中参与设宴, 颇受褒奖。 当时当真是出了好大一阵风头,故今年前就乘胜追击开了第二家连锁酒楼。 而接连到三皇子的下聘之举, 又将茶香居卷到了话题中心,一时间两家酒楼都是高朋满座, 火爆异常。不过也因为味道极好, 售价合理,颇受食客推崇。 渐渐地,京中闺秀不知为何,竟都在原先琴棋书画女红的基础上,新增了一门厨艺教学。 而这段时间京城的大红人秦婉姑娘,更是被传成了厨艺了得,似乎她能嫁给三皇子,完全就是因为她高超的厨艺,在去年的国宴上大放了异彩, 甚至还被不知所云的人封了一个厨神的头衔。 秦·做菜纸上谈兵·婉:??? 「完了,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在使劲地吹我的厨艺,这要是往后有人来找我切磋怎么办?」 秦婉在房间里捏着帕子踱来踱去,话落瞅了眼倚在窗栏上的傅于景,男人容貌俊美非凡,面白如玉,正笑吟吟地与她对视,凌厉的下颚线条此时也柔和下来。秦婉停下了脚步,努了努嘴,难道就不能是因为她优秀的内在,吸引到了这只花蝴蝶吗? 「往后你就是我的妻,谁敢来找你切磋厨艺?婉婉若是想做饭,自是也只能做给为夫吃。」 见心中情绪依旧都毫不掩饰的,直接摆在脸上的小姑娘,傅于景喉间溢出几丝浅笑,薄唇轻启,声音低哑又郑重。话落便两三步走近,长臂一伸便将小姑娘圈在怀中。 斜后方的窗户半敞着,徐徐的晚风正透过雕花的窗棂吹进来,捲起两人相交织的层层衣摆。与以往空气中熟悉的茶香相比,今夜的微风似还带着丝清润的甜香,是院子里盛开的茉莉。 一朵朵指甲盖大小的花骨朵,正迎着初夏的晚风舒展开自己奶白色的花瓣,嫩黄的花蕊初次接触到外界的空气,即便已经有些颤抖却也丝毫不胆怯,全身心地绽放自己去迎接未知的未来。 馥郁的香气飘进秦婉的鼻间,让她恍惚间忘了身置何处,仿若她还是上一世,那三百年前刚开灵智的绿茶精。而与上一世不同的是,这次她的枝头开了一朵花。 素白色的,平平无奇,却散发着迷人的香气,那股香气顺着枝丫扎进土里,牢牢地附着在她的根繫上,似要在她的生命中彻底驻扎。 你是我的妻。 明明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六个字,每个字的写法也都平平无奇,却让秦婉听得心头勐地一颤。 是了,她的根系就是她的心脏,而那股香气如今也从她的心口,慢慢地渗透到心底深处,在她的心中肆意占据生长,从而开出一朵花。 秦婉蜷了蜷手指,从他怀中仰起头看他,嘴硬地哼了一声:「我只会做些茶点,到时候吃腻你。」 「呵.......那婉婉看我会不会腻。」 落在怀中少女腰上的大掌上滑至她的脖颈,掌中的薄茧轻轻地在细嫩的皮肤上刮过,如同抚摸一只傲娇的波斯猫。 傅于景的下巴轻搭在秦婉的肩颈处,说话时的温热气息正裹挟着一股茶香,喷洒在秦婉的耳后,酥酥麻麻好似羽毛轻轻扫过。 他身上也沾染了我的茶香。秦婉心想。 微微站直身体,傅于景白玉般的下巴从秦婉的肩颈处离开,眉眼含笑,温柔地与她对视。 怀中小姑娘与初见时相比,眉眼已经长开了不少,显得异常娇憨的双颊处的软肉也消减了下去,露出精巧细嫩的下颚。双眉纤细,眉峰天然比旁人长得高挑,抬眼看向你的时候,显示出与年纪不符的风情,却因为当真年纪还小,又夹杂着懵懂的纯真。 傅于景喉结滚动,双目逐渐深沉,托在秦婉后脑勺的大掌渐渐转移到面颊处,修长如玉的拇指轻轻抚过秦婉饱满的双唇。 因为常年习武握剑,虎口处的薄茧颳得秦婉觉得脸颊微痒,不自觉想上手挠一下。却又因此刻空气中暧昧的氛围,让她莫名地有些不敢乱动。 双睫微颤,看向越凑越近的薄唇,秦婉双颊飞上了两团红晕,异常乖巧地合上了明媚的双眸。 感觉到对方的唿吸越凑越近,近到秦婉都能感觉到对方唇上传来的温度,使其搭在傅于景前胸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渐渐收紧,无意识地收拢起一小块丝绸握在掌中。 攥紧。 就在傅于景将要覆上秦婉的红唇时,门外突然传来了秦母的敲门声:「婉儿睡了吗?娘有话跟你说。」 「.....」 「....」 「我娘来了.....」 突如其来的打断,让两人不由得都有些愣神。秦婉见他薄唇紧抿,眼神还颇有些幽怨,压下心头的笑意,无声地朝他开口提醒。 虽说两人再过两日就要成婚,却也正是因为成婚前双方不得见面的风俗,傅于景思恋佳人不得,才做出偷偷翻窗而入之举。
第104页 自是不能被秦母发现。 似是又回到了两人初次独处那时的情形。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翻窗而入,同样的秦母突如其来。不同的是他们二人的关系。 当时心中的欢喜自是不用再压制,小姑娘终也将要成为他的妻。 自是不用急于一时的亲昵,当即便放开了怀中的少女。 两人相顾而望,突然都莫名笑了一下。往日浅笑从不露齿的傅于景,今日却破例露出了一弯洁白的皓齿,那尖利的犬齿看得秦婉一愣,觉得......竟然有......几分可爱。 秦婉脸上的红晕渐深,不由得吐了吐舌尖,怕秦母等久了,当即便朝着门外高声道:「我马上就来!」 话落便两三步走到窗边,将半掩着的窗户打开,催促着身后的傅于景离开。 转身瞧着一脸憋屈的某人,秦婉抿了抿唇压下不停上翘的唇角,脸颊两团隆起的苹果肌却暴露了她此刻的小心情。没想到看起来冷酷寡言的三皇子,竟还长了两颗虎牙,思及此,秦婉又似带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难怪不爱笑,是不是怕自己的人设崩塌。 傅于景被她贼笑得莫名,挑了挑眉沖她眼神询问,秦婉自是不能说明自己的小发现。 时间匆忙,门外又传来了秦母的敲门声,傅于景不得再留,只得离去。 长身立在窗前,初夏的月光不似冬日的冷冽,春日的朦胧,透着清明的皎洁,冷白的月光斜斜地透过大开的窗洞照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 傅于景一俯身,飞快地在秦婉的唇上偷了一香。 少女饱满的唇瓣被轻微的撞击力道带得轻颤,只略微相触,覆在其上的薄唇便急速地撤离。如垂柳拂过静谧的湖面,明明轻盈无比却带起了一圈圈涟漪。 待秦婉还未做她想,那人便衣袂翻飞没了身影。 「睡了么?怎得这么久才开门。」 秦母进屋顺手便合上了房门,冲着秦婉笑的温婉,拉起她的手便迳自往床前而去,边走边随口问道。 待看到还叠放得整齐的被褥时,秦母倒也没多想,定是在忙其他的事儿,她的婉儿自知事后便从未让她操过心。想着再过两日,当初那个粉团团的小豆丁便要出嫁,秦母心头像是被剜了一块肉似的,空落落的。 「啊没睡呢娘,我刚刚在......整理帐目!往后我不在店里了,你可别太操劳,有什么事儿就让他们去做,别收拾桌子刷碗什么事儿都亲力亲为,我会让孙婶儿盯着你的。」 瞧着面前的闺女还是一如既往的娇俏可爱,秦母中心浮起阵阵暖意,将她一道拉至床前坐下,抚着掌中的柔荑,心中感慨万千。 「娘哪有那么金贵,这在村里也都是做惯了的.......」 话还未说完见自家闺女小口微张,又要开始讲她的一大堆道理,秦母连忙转了口风:「好好好,娘知道娘知道,指定好好享清福!你就别□□的心了。」 「本来就是嘛,楚叔叔介绍的掌柜,我看为人很忠厚处理事情更是一把好手,待我走后有些事儿您拿不准就跟他商量。不过也没事儿.....左右都是在京城,来回也方便,到时候我多来店里陪你。」 秦婉努了努嘴,想到那个楚昭,心中不免为他捏一把汗。原以为自那次英雄救美的事情后,他跟她娘的关系会发展迅速,没成想这都将近两年过去了,他还没抱得美人归。 始终处在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或许说他跟娘之间的关系更像是知己,往往一个眼神就能明了对方的意思。 「瞎说什么,娘不需要你陪,嫁了人可不能三天两头地回娘家,这嫁给了皇子,一言一行更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往日你可不得这般跳脱了。」 说到一半,秦母似是有些尴尬,飞速地从袖中抽出了一本捲起来的册子,塞到秦婉手中。 「咳.......这个给你,一个人的时候看看,别待成婚的时候抓瞎。行了,娘走了,你早些歇息。」 压低声音快速地说完,便匆匆地出了秦婉的卧房。 看着手中朴素的暗色牛皮封纸,秦婉一头雾水,边起身去闩房门,便就手翻开了瞧。 结果入目的内容让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倒。 好傢伙,这性教育画刊上的人物,画得也太丑了。 第五十五章 【完结】 成婚之喜 六月廿八, 秦婉蒙着盖头就被秦二哥背上了花轿。 从三皇子府出发的迎亲队伍阵势浩大,几乎排成了一条长龙,从西宁街一直排到了长安街上。打头的傅于景穿着一身喜庆的新郎服坐在高头大马上,一如往日那般清冷的眉眼此时却一直噙着笑, 正红的衣袍将他出色的五官衬托出了一丝别样的俊美。 顺着衣袍而下的是马匹油光水滑的皮毛, 健壮有力的脖颈下还绑了一个红绸花, 正兴奋得时不时仰头喷着鼻息, 使得它额前的一撮白毛都在不停地颤动。 秦婉是从郑老的院子出嫁的, 年前的时候老爷子就跟着运茶叶的队伍回了京。 「你这丫头以后是个有福气的。」 郑老站在门前, 望着渐行渐远的迎亲队伍, 颇有些感慨地对着一旁的秦母开口说道。这京中的局势如这般再发展下去, 帝位也迟早是三皇子所属, 婉儿如今以正妻之礼出嫁, 往后可不会仅仅止步于一个三皇子妃。
第105页 后者闻言,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郑老话中的意思, 擦了擦眼角还未干涸的泪珠,深吸了口气:「我只希望婉儿的福气能使她过得快乐, 就足够了。」 * 「小姐你饿吗?早上都没来得及吃东西垫垫肚子。」 迎亲坐的是轿子, 即便是八抬也是靠人力走动,这速度自然是无法跟马车相比的。且还不能按照来时的路线走,另一条道便是还要绕过半个京城,不耗费一个多时辰怕是也到不了三皇子府。 织芸不免有些担心自家小姐饿肚子,随即便靠近轿侧的窗帘小声询问。 时至今日,谁能料到她一个卖给街头人牙子的平民丫头,这辈子竟然有一天能去皇子府里头做事,还是身为皇子妃的陪嫁大丫鬟。 果然只要跟对了主子就.....跟小姐说的那什么.....对!开挂了一样。 「唔.....我不饿,这轿子里备了不少吃的, 织芸你饿不饿?」 听到轿帘外织芸压低的声音,秦婉便用锦盒里的湿面巾擦了擦手指,从还保着温的食盒里又取了一个糯米糰的糕点,直接就从窗洞伸了出去。 嘴里因为还在咀嚼着东西说话并不清晰,又加上一路的鞭炮跟百姓的恭喜声,织芸将秦婉的话听得不是很真切。 刚准备接着问,就见着轿帘轻轻外翻,从窗洞里伸出来半截纤纤玉手,修剪得圆润的指甲上还染着正红色的蔻丹,五指纤细修长,就像是一件华美的藏品。 而被其捏在指间的糕点都好似跟着升了几个档次,织芸一时间有些愣神。 「快接着,放心我手擦干净了。」 见织芸半天没动静,轿内又传来了秦婉的声音。这下织芸听清了,勐然回过了神,飞速的将秦婉手中的糕点接下,就将窗帘合了个严实。 心中跟打鼓一样咚咚跳,四下瞧了眼见,好像并没有人注意到,这才放了心。手中攥着帕子轻舒了口气,时刻谨记着夫人的话,莫让小姐在路上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举动,毕竟全京城都在关注着这场婚事,就怕落下什么口舌。 思及此,织芸不由得跟轿身挨得更近了,势必要阻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小姐这车里怎么会有吃的?莫不是三皇子准备的?」 轿内的秦婉闻言点了点头,恍然回神她看不见,才开口,声音里透着丝女儿家的甜蜜:「除了他还有谁,你还要吗?这儿还有许多呢。」 话落又塞了一个其他口味的糕点进了口。傅于景在轿内准备的糕点尺寸比平日的要小上许多,女儿家正好一口一个,外头还裹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米纸,这样夹取的时候也不会留渣。 可见傅于景是用了心的。 见状秦婉中心更是觉得如喝了蜜一般的甜,那股甜味还在不停地蔓延,就连刚刚出嫁时的略微伤感都被淡化了些许。 擦干净手上不存在的碎末,秦婉随手取过一旁精巧的白玉茶盏无意识地拿在手中把玩,唇边漾起一抹笑意。 傅于景对她的感情从来都不挂在嘴上,却体现在了各个细小的方面。细到渗入到了她生活的每个角落,小到直接扎进了她柔软的内心深处。 让她感受到他曾经的话,都不只是一个说出口的承诺,而是的的确确地当作生活在继续。 「小姐咱们到了。」 轿外忽地传来织芸压低的声音,秦婉定了定神将手中的茶盏放回食盒中,便感觉到轿子停了下来,紧接着便是扑面而来的磅礴龙气。 是傅于景站在轿外,与她仅隔了一道双面绣的赤色轿帘。 「咚——」 随着轿门被踢得发出轻响,便听见那人朗朗的清浅嗓音,带着比往日更为外露的笑意。 「婉婉,我来带你回家。」 话落门帘内便伸进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五指修长温润如玉,正朝着秦婉摊开掌心。秦婉压下心中的涟漪,透过盖头的赤色流苏,瞧着对方掌中清晰的三条纹理线,胡思乱想着哪条才是感情线。 直到轿外媒婆的喜庆唱词传来,秦婉才轻轻地将手搭了上去。 指尖甫一触碰到傅于景的掌心,就被他牢牢地攥在手中,似是怕她跑了一般的急切。 * 「小姐盖头不能自己掀开的!」 这头刚拜完堂好不容易能得到休息的秦婉,一进婚房,待喜婆一走就迫不及待地自行掀开了盖头。皇子礼制下迎娶正妻,凤冠霞帔自是少不了,光是头上戴的金凤冠就压得她脖颈酸痛,更别说这一路的流程繁琐,秦婉早就想取下了。 「让我歇歇气,这婚礼也太受罪了,真不知道那些身娇体弱不会武的大家小姐是怎么受得住的。」 秦婉坐在床沿嘴里头小声嘟囔着,松了松筋骨顺势将要躺在床上,哪知刚躺下就被硌得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宽大的红色床榻上正洒满了桂圆花生等坚果,不由得一脸懵的转头看向一旁的织芸。 她一个被困在现代别墅区的小精怪,自是不懂古人成婚的这些吉祥兆头。 织芸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迎向秦婉的目光时忙将手拢在唇下清了清嗓子,声音清脆其中的笑意倒是半点不掩饰:「小姐,这成婚喜床上都会洒些花生、桂圆、红枣跟莲子,其中这意思嘛.....连起来自是『早生贵子』!是希望小姐跟三殿下早日喜得麟儿!」 早生贵子? 她才多大啊,倒也不必这般急切......
第106页 看着手心里的花生,秦婉脸上不由得泛起了淡淡红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她娘给的那册子里的绘图。原还挑剔着里头的画风,从未深想过其中的门道,如今想来.....竟还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小姐您脸怎么这般红,是不是太热了?要不要开窗透透气?」 织芸略带着担忧的声音突然响起,秦婉似才回过神,勐地将手心里的花生丢在床榻上,就跟被烫到了似的,忙不迭的站起身疾步走到桌前坐下。 「不用,我歇一会儿就好。」 话落就将桌上的杯中水一饮而尽,入口的辛辣猝不及防,不由得让秦婉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小姐!那是合卺酒!快喝杯茶润润喉。」 一旁的织芸见状忙上前给秦婉倒了杯茶。看来不仅要像夫人说的那般在路上注意着小姐的举动,这进了婚房更要注意些。不仅自行将盖头掀了,就连这合卺酒都被喝了一杯。 秦婉喜茶不爱酒,当然最大的原因是没喝过酒。如今这一杯实打实的白酒下肚,头就有些发昏发沉,眼睫还在不停地轻颤,即便度数并不高,对于她来说也是一杯倒。 连着灌下去两杯浓茶,秦婉也没见清醒些,甚至渐渐趴在了桌上直接睡了过去。 独留一旁的织芸怔愣当场。 「小姐?小姐?」 织芸轻摇着秦婉的肩膀,不由得有些焦急,这盖头还没掀呢,就这么睡过去可怎么是好。可睡得正香的秦婉自是不会给她想要回应,只胡乱的伸出手挥了两下这扰人清梦的声音。 见状织芸也没法儿,转头瞧了眼窗外的天色还早,殿下怎么着也要到天黑了再回房。抿了抿唇便将秦婉扶回了床榻边,伸手将床上的「枣生桂子」撸到一旁,便小心地将秦婉安置在榻上歇息。 想着待三殿下回房前,再将小姐扶起来。 「唔......重.....」 秦婉昏睡在梦中呢喃出声,恍惚觉得脑袋沉重无比,无意识地伸手扯着头上精美气派的凤冠,面上带着丝女儿家十足的委屈。 此番孩子气的醉态织芸也是第一次见,瞧着她实在难受,织芸心中也有些心疼,这么大的凤冠不卸掉自是硌的不舒服。又转头瞧了眼天色,织芸心下一横,便上手轻巧地替秦婉卸下了头饰。 头上松了一大截,秦婉舒服的转了一个身,结果却被繁复的婚服绊住,不由得又无意识的哼哼出声。 织芸:........ 认命的上前又替她解了外头的霞帔,仅着一身红色里衣的秦婉顺势往床榻内侧一滚,自行的钻入了被中,只给织芸留下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织芸:......她还是有愧夫人的叮嘱。 * 天色将暗未暗,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织芸估摸着她家小姐此时酒应该也醒了,便打算推开房门进去帮她重新穿戴。谁知手还未覆上门框,便被身后的一道清朗的声音止住。 「你退下吧。」 来人正是早早离席赶来的傅于景。 当下织芸便是汗毛一竖,立即跪地结结巴巴的开口请安。 声音都比往日要大上不少,傅于景不由得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只挥了挥衣袖,便自行推开房门进去。 而指望着提高音量来叫醒秦婉的织芸,註定要落空了。三皇子府房屋宽敞,傅于景又喜静,隔音自是做的极好,何况这主子睡得正院。即便掐着嗓子唤人,声音也都会被削减个七八成。 更别说秦婉还喝的醉醺醺,此时正四仰八叉的睡在宽大的床榻上,别提有多香。 故此,傅于景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番情形。 脚下的步子不由得一顿,随即轻笑着摇了摇头,原以为他已经来的够快了,没想到这个小傢伙还是等不住自己睡着了。 「婉婉?醒醒,咱们喝完合卺酒再歇.....」 傅于景几步走近,俯身凑到秦婉的面前,话说到一半便顿住,高挺的鼻尖凑近秦婉的红唇轻耸,那萦绕的淡淡酒气还未完全散去。傅于景不由得噗嗤一笑,自言道:「原来不是累着了。」 如瀑的长髮轻轻扫过秦婉的脸颊脖颈,传来的痒意让秦婉不由的哼哼出声,那浓郁的龙气又裹挟着磅礴的生气环绕在她的周身,似让她浑身的细胞都吸饱了一般舒适。 秦婉似有所觉,懒懒地掀开了眼皮,卷翘的睫毛向上翻起,露出了一对明亮的眸子,此时微眯着看向面前人,似是还未酒醒。 「傅......于景?」 女孩儿的声音软糯娇俏,许是因为醉酒还有些迷煳,就如同在撒娇一般。 使得听在耳中的傅于景唇边笑意渐深,伸手抚了下女孩散落满枕的墨发。眼下的女孩儿一如往日地娇媚漂亮,眉间的花钿使得她本就出色的五官更多了一丝艷丽。 傅于景喉结不由得轻轻滚动,声音低哑又温柔:「是我。」 「你来了。」 得到了确认,秦婉的调子变得欢快又明媚。随即便伸出双臂勐地攀上了傅于景的脖颈,一个翻身就将措手不及的傅于景压在了身下,整个人就如同树袋熊一般的缠绕在他身上。 短暂的愕然过后,傅于景便顺势用力搂紧了怀中的少女,两人脖颈相缠,感受着彼此相同的体温,如两株并蒂而生的扶桑。 终将得偿所愿的傅于景,喉间发出舒心的喟嘆。
第107页 「嗯,我来了。」 我来了,余生都不会走。 天地之大,只你,只我,足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