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龙》 楔子 狂风大作,凄风怒雨,天上乌云蔽日,地上断梁毁柱,四面汪洋一片,尸鸿遍野,哀声四起。 阴肃暴雨连着四十九日疾骤而下,翻天覆地,天上人间无一处完整,而这飙飒寒风似乎还毫无终止的迹象。 当一阵风饕卷起,海水瞬间翻上数十丈高峰,水中激射出一条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的神物,其背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正是修行逾三千年的龙王。 须臾间,雷鸣电闪,龙王的眸子炯炯有神,鳞甲喷动,裂开蓝浊水痕,飞龙上天,一个翻身天地再度变色,数百丈腾云高峰剎那崩塌,没入海中,也卷进数以万计的无辜生灵。 “龙王,你还不知错吗?”玉帝震怒的问。 “我何错之有?”龙王态度蛮横不屑。 “好个野性畜生!你将为你生下九龙子的瑶池仙女吞下腹,不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吗” “哼,这瑶池仙女是自己要为我生下龙子的,我可没逼她,再说当初她要与我在一起时,我就言明了,她为我孕育胚胎,我要食下她肚里的紫衣增进功力,谁知那女人反悔了,在即将生下九龙子前就躲了起来,一口气顺利产下九子,这紫衣胚胎哪还能保存?这女人坏了我的事,我杀她也是应该的!”龙王不悔悟,一脸的狰狞。 “你可恶至极!枉费瑶池仙女对你一往情深,还向瑶池金母禀报,定会渡化你冷血无泪的性情,跪地恳求了金母三天三夜才让她点头同意她为你产子,而你不仅辜负了仙女的一片痴情,竟连自己孩儿的胚胎也要食下腹,所谓虎毒不食子,你无情无义到了极点,枉你龙王修行数千年!”玉帝怒不可抑。 “这世间哪里不是弱肉强食,你责怪我狠戾无情,一点道理也没有!”龙王为自己辩说,完全不认为犯下滔天大罪。 玉帝闻言更怒。“人本来就是情感的动物,你既已修炼成人,就应该有人性,怎能杀人嗜血,只求私欲?而且残杀的还是对你用情至深,拚死为你保下九子的女人,你已经完全枉顾伦常,天地不容,连瑶池金母都要求我非取下你这暴兽的龙头不可!” 龙王冷笑。“情为何物?七情六欲根本恼人精神,无用、更无益!那女人自作多情是死有余辜,怪不得我!” “你!哼,你这畜生就算已列仙道,终究毫无人性,该夺去神力,拿下镇压了!” 但龙王哪肯就缚,一场翻天覆地的厄难就此展开。 四十九日没日没夜的疾风骤雨,摧残得天上人间一片狼籍,却无人治得住这只千年巨兽,最后玉帝亲自取来支撑北海天鼎的赤红玉柱,命千万大军围困住龙王,龙王无处闪躲,终于被北海玉柱击中龙额,剎那间,身躯如绞浪般翻腾数百里,玉帝不敢大意,再出一掌,当下震出了龙王的魂魄,龙王数千年的修行转眼烟消云散。 从此天地终于归于平静,但玉帝感叹地瞧向遗留在龙宫,甫出世的九龙子。龙王的罪孽将累及九子,而这九子也遗有龙王的野性劣根,不适合再留在天庭,他心中顿时有了决定,将九龙子幻化成人形,贬入凡间,纳入轮回。 从此九龙潜伏人间,在不同的时空、朝代与国度中,各自寻求世间真情,唯有九龙皆圆满悟出男女真谛,摆脱龙王遗自体内的劣性,才得以返归仙列,免再落入轮回之苦。 这九龙分别为—— “虬龙”、“蛟龙”、“应龙”、“螭龙”、“蜻龙”、“鸣龙”、“蜥龙”、“蟠龙”、“火龙”。 九龙潜伏凡间,各有所长,有的威仪慑人,有的柔情似水,有的火爆易怒,有的清冷无情,有的顽邪稚气,有的嬉闹不羁……九种不同的命运在不同时代背景中即将展开。 而“九龙璧”,则刻载下九龙子的爱恨情仇,九块白璧在往后数千年都嵌在玉帝的泅龙殿中,当九块白璧皆耀出澄红灿光,转白为炽,即是九龙子回归之期…… 第一章 蜥龙,性散也。 日本东京。 位于青山的高级餐厅里,靠窗的位子坐了两女一男。 两个女的都是美女,男的懒散地靠在窗边,脸贴着窗上玻璃,光看他半张脸,也是帅哥一枚。 这一桌三人俊男美女的组合,完全吸引住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不管是用餐的客人、送餐点的服务生、厨房里的厨师……每双耳朵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此。 四周好奇的视线那么强,但这三个人全然无动于衷,因为此刻发展已到见面以来的最高潮了。 “妳、妳说妳是谁?”美人一号,为日本名媛,细致的鹅蛋脸、美丽晶亮的大眼睛、贵族千金模样的美鼻,再加上端庄的粉色小洋装,标准的气质美女。 她边说眼眶也红了,像是受到惊吓,即将潸然落泪。 “我,是这家伙的女朋友,正牌的。”美女二号指着自己特别强调道。她整体给人感觉就是两个字——冶艳,不,是三个字,超冶艳! 她身穿爆乳装,两颗丰满的圆球彷佛随时可能“破茧而出”,裙子也是短得不象话,要不是坐着,也许稍稍弯个腰,小屁股,不,黑色丝质的小内裤就会溜出来向大家打招呼。 再瞧瞧她的脸蛋,轮廓深明,眼大、鼻尖、唇厚,上了妆后更突显她五官有多立体,这还不足以说明她的艳,最最最经典的是在于她眼角下方一公分半处的一颗性感至极的黑痣,这颗痣生的地方恰到好处,艳到让人一盯上她的脸,整个人就会控制不住的产生火烧车的危机。 这女人标准的坏女人面相,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儿! “不可能,相亲时,媒人说树人没有女朋友的……”美女一号震惊得要哭出声了。 美女二号艳丽无双的大眼睛,精明的瞇起,“媒人的话能听,屎都能吃了!”人生得野,遣词用语也挺野的。“媒人也曾介绍过相亲对象给我,她说对方三十一岁,结果是五十一岁的老头。另一个,套一句中国人说的话,是家财万贯的对象,但真是『万罐』,他们家卖的是灵骨塔,仓库里堆了装死人骨灰的罐子有万罐。” 美女一号的表情已经不是一个惨字能形容了。“可是……树人与我交往三个月了……他怎么也没说自己有女友?” 美女二号狠狠瞪向那像事不关己的男人。“喔,这就是这男人的无耻了。” 原本委靡坐在一旁打呵欠的男人,感受到她的杀气,立即被瞪得缩了缩肩膀,捏了几下自己的大腿,赶跑瞌睡虫。如果真睡着,他就死定了! “狗改不了吃屎!”美女二号再啐一句。 男人俊俏的脸马上心虚的再贴回玻璃上,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美女一号见状都直了眼。如果对方不是他的正牌女友,他有必要这么心虚畏惧吗?呜呜……他居然骗她! “我跟这家伙在一起二十年有了,从小到大他都是归我管的,有的时候会不知羞耻的跑出去乱搞一通,但最后会回来的,像『狗』一样的回来。”姜女二号特别强调狗这个字眼。 男人连气也不敢吭一声,唯唯诺诺的缩在一旁。 美女一号听了更火。原来两人还是青梅竹马!“季树人,你都劈腿了,现在还想怎样,始乱终弃吗?你得给我一个交代!”她不甘愿三个月的感情白白被糟蹋。 季树人看着她,呻吟了一声,装死的整个人瘫在沙发里。这样果然舒服多了。 美女二号瞪着他。这个懒鬼!“村上小姐,我知道妳委屈了,这样好了,我让位,让你们——” 她话说到一半,男人坐直了,模样是一脸的正经八百,而且严肃非常。 她见了,冷哼一声,“但是,你们不适合的,我不想害妳,这男人懒得要死,在家只会伸指头、出一张嘴的吩咐别人为他卖命,连一个杯子也没洗过,这就算了,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花心大萝卜,三天两头有女人找上门,幸亏至今没闹出有人抱孩子来认贼做父的,不然我真会劈死他。 “妳若跟他在一起,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我劝妳认赔杀出,损失三个月总比痛苦一辈子的好。”她苦口婆心的劝道,说完喝了口水润喉。 美女一号脸色发青,“既然他这么糟……妳为什么还跟他在一起,不离开?” 美女二号脸沉了下来,随着叹气爆乳颤了一下,喝喝……所幸没颤出来,让坐在身旁的男人,顿时咬牙切齿,失望不已! “妳以为我不想吗?我是没办法。”她咳声叹气起来。 “为什么没办法?”美女一号讶异的问。 “这小子欠我七千万日币没还,在他没将这笔钱还清之前,休想我会放他干休!” “七千万日币”她当场咋舌。“可是他家不是日本最大的时装制造商,他怎么可能欠妳这么多钱?” “这妳可就要问他了,他家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花不够,连我的家当都给花光了”美女二号怒冲冲的拍桌瞪人。 被瞪的人,当场送她两种笑,一种是陪笑,另一种则是干笑。 美女一号看了傻眼。“你真欠她这么多钱?”她忍不住问。 “嗯……”他愧疚窝囊的低下头。“我平常喜欢小赌怡情……” “小赌……就可以输掉七千万?这还算是怡情?”她抱着额头要昏厥了。 “怎么样?妳的家世在日本也是数一数二的,这样好了,这笔钱算是妳替他赎身,从此他归妳,男婚女嫁我与他不相干!”美女二号“热切”的提议。 她吓死了,拚命摇头。“他劈腿就算,居然还是个赌徒!” “爱情是盲目的,妳只要闭着眼睛,忽略他的缺点,他就是属于妳的了。” “不……不要!” “不要?妳不是很喜欢他吗?” “我……” “喜欢就要付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白吃的不是我!” “那是他喽!”美女二号脚上穿的是细跟高跟鞋,这鞋跟不客气的就往身边的家伙踩去。 这不要脸的东西,还敢占人家便宜! 他立刻哀号一阵。“我只是牵她的手,还吻过一、两次……呃,三、四次……十次应该有啦……”在她美目凌迟下,他声音越来越小。 “哼!”她咬牙再瞪。“如何,这种男人妳买不买?要买我再打妳八折,还我五千六百万日币就好!”她降价求售。 美女一号大惊失色,脖子摇到要断了。“这男人我不要了,妳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说完,包包一拎,逃之夭夭。 马路上,就见一个身穿火辣爆乳装的女人拉着男人的领带,快步的过街。 男人表情看来舒适愉悦,任她拉着走,好像这样省力不少,自己不用看路,也不用担心路况,只要跟着她走就对了,他盯着面前只包着薄薄一块布的圆俏屁股,再往上瞄瞄。如果她肯让他搂着她走,他应当会更舒适吧? 他垂涎的盯着她的小蛮腰。这女人腰真细、臀真俏,前面的胸还真汹涌啊! 不自觉地将口水吞下。 女人踩着三吋细跟的银色高跟鞋,穿着又不是普通的暴露,一路上不知害了多少驾驶人差点撞车,但她像只花孔雀般,还是尽情的招摇扭臀,不久,“砰”的一声,果然出现肇事现场。 巴美眼一瞟,两辆小客车对撞了,继续像与她无关似的,轻快的拉着狗……拉着男人的领带,扭着屁股向前走。 过马路了,又“砰”的一声,只要她小姐经过之处,交通必乱。 交通警察赶来了,只瞄了一眼远处的冶艳背影,暗暗咬牙,“又是她!”他这回一定要往上呈报啦,把她当成交通公害关起来! 恨恨的瞪着她嚣张的背影转过另一条街,看不见了,他才认命的赶紧将需要送医的送医、需要拖车的拖车,迅速的整顿这好不混乱的场面。 “把你送到家了!”巴美将领带用力扯到自己面前,对着瞇起眼都快睡着的男人用着流利的中文说。 两人都是日籍华裔,家里实施中文、日文的双语教育,私下若无外人在时,一律以中文交谈。 季树人这才搔搔头,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是他在惠比寿的住处没错。 “喔。”这懒人,站都懒得站,直接往门上靠。 这家伙是标准的有得坐绝对不站,有得躺绝对不坐,现在有得靠,他当然不会浪费力气了。 “我走了!”将领带松了手,她打算走人。 “等等,妳不进来坐一下吗?”他连忙唤住她。 “不了,我还有约。”她挥挥手说。 “喔,那我一道去——” “你不可以去!”他才一开口,她立即十万火急的拒绝。“你一去我的约会会搞砸的。”马上换上一脸凶相。 每次他跟着去的场合,气氛一定教他破坏殆尽。谁教这家伙是个软骨头,一出门就喜欢靠在她身上,靠得舒服还能睡着,历任的男友没一个能忍受他,摇他不起来还装死,就是要赖在她身上,有一次还睡到口水流到她的乳沟里,搞得尴尬得要死,她当时的男朋友还差点为此打死他。 这之后,只要他一出现,现场温度立即会降下好几度,所以一听他又想跟,她马上阻止。 “喂,你跟去做什么?你要睡在家里抱着枕头睡不是更舒服?拜托,这个我才刚与他交往不到十天,你别又吓跑人家。乖,你就待在家里吧,我有空会来探望你的。”看你懒死没有!她在心里补上一句。 没办法,他实在太散了,若是三天没有来看看他,他有可能会懒死在屋子里。 记得有一次她与某个日本男模打得火热,三个礼拜没来找他,再见面时,他竟双颊凹陷,快跟鬼没两样了,一问之下,才知负责煮饭的欧巴桑突然没来,他居然就懒到两天只吃一顿,节食也不是这样的节法,她若再晚一个礼拜出现,他可能已经变成饿死鬼了。 从此她会定期来看他,而且随时有收尸的准备,如果见他还活着,就会带他去溜溜,放放风,顺便撒撒尿,找只母狗交配一下……呃,不是,总之他不爱出门,她就拉他出去走走就对了。 “我真的不能去?”季树人问得可怜兮兮的。 连肩膀都垮下来了,难得这个家伙人高马大的,在日本人的圈子里有副公认的好身材,驼什么背,破坏美感,她不客气的朝他后背捶下去。 “别这样,这个条件不错,我想定下来了,不能让他跑掉。”她把打算实话告诉他。 他一听,不只垮肩,连脸都一道垮下来了。“嫁人有什么好,而且妳才几岁,大不了我养妳一辈子嘛!” 她笑得眉眼弯弯,像拍宠物般的拍着他的脸颊。“别闹了,要养也轮不到你来养。好了,我走了,你快进去吧!”她看看手表,推了推他催促道。 “巴美。”他不肯进去。 “又怎么了?我赶时间呢!”她不耐烦的跺脚。 这小子怎么像三岁小孩一样黏人啊?再不走她真会迟到了,才第三次约会就迟到不太好,她不想一开始就让对方留下坏印象。 “巴美,我忘了说,刚刚谢谢妳了。”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颇有拖时间的嫌疑。 “这事啊,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从小到大,你的风流韵事哪一次不是我帮你摆平的,小意思啦!”她爽快的摆手。 “嗯……”他笑得尴尬。“总之还是谢谢妳的仗义相助了。” 她蹙起眉。“我是帮你没错啦,但这里头可是没有『义』这个字存在喔,事实上,我这是助纣为虐,帮你欺凌良家妇女,我都担心死后可能会下十八层地狱了,你居然还敢把『仗义』两个字搬出来,这证明你真的是良心未泯——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还大我四岁呢,都三十岁的人了,别再老用『下半身』欺骗女孩子的感情! “有『需要』的话,最好找『长期供货商』,别老想着打游击,这早晚会出事的,万一你哪天得病,或是被人情杀了,我少不了还得为你收尸,这很麻烦的,拜托你,别玩了,挑个最喜欢的就定下来吧!” “最喜欢的又不在可以选择的范围内……”他咕哝道。 “你说什么?”没听清楚他在低语什么,她耳朵靠过去问。 “没有,我没说什么。”他意兴阑珊的说,一边闻着她靠近时所传来的头发香气。这个牌子的洗发精他也有一瓶,是她买给他的,说是很滋润护发,味道也很好闻,现在还摆在他的浴室,他有点舍不得用…… “又想睡了是不是,那就快进去吧!”巴美掏出自己皮包里他家的备用钥匙,帮他开了门,一口气将他推进去,甩门,一气呵成。 她吹了一声口哨。总算摆脱他了! 将钥匙丢回包包内,走出巷口,看看时间,舍弃地铁,她拦了辆出租车,赴约去。 半夜里,一泡尿逼得懒人非起床解决不可,上完厕所,闻到一股食物香气,季树人俊眉一挑,脸露惊喜,手脚利落的立刻冲出房间。 他住的是两房一厅的高级公寓,之所以高级是因为在这昂贵的地段上,公寓里能有一个大阳台跟一间大厨房真的不容易,而这最值钱的两个地方,偏偏是他最少踏足的场所,但此刻他却以百米的速度冲到厨房,见厨房没人,只有一锅吃了一半的海鲜面。 “人呢?”他赶紧往另一个值钱的地方——阳台望去,他家里的这两个地方恰恰是那女人的最爱,也通常是她会出没的地方。 果然,巴美一个人坐在阳台的凉椅上吹着风,手里还拿了个酒杯。 这让兴匆匆要上前的男人放慢了脚步,甚至停了下来。 半夜里来,又喝着酒,失恋了吗?可是她下午才狠心撇下他,欢喜赴约去的不是吗? 发生什么事了? 他折回厨房,开了冰箱,为自己拿了一手啤酒,顺道连那半锅海鲜面也一起端到阳台,在她身边的凉椅上坐下。 巴美瞟了他一眼,径自喝了口红酒。“没说一声就开你的酒喝,没关系吧?”她问,声音闷闷的。 “没关系,妳请便。”季树人也跟着拉开啤酒拉环,灌了两口后,开始吃那半锅面。 他一双眼悄悄的打量她,她洗过澡了,穿了他的t恤,长度刚好盖住她的臀部,不过两条匀称的美腿还是光溜溜的露在外头。 她有时会过来住,反正这里有两房,她也有地方睡,不会打扰到他,甚至因为她的好手艺,他还常常能吃到像现在手里捧着的美味料理。 通常外人从她冶艳的外表,很难相信“坏女人”也会进厨房,但是她真的是异类,个性大方,又会煮好吃的东西,身材又好得没话说……他又克制不住的瞄向人家的长腿了。 “够吃吗?不够我再去煮。”她问。 “够了,我垫个肚子就好,待会才能和妳拚酒。”季树人收回盯着人家美腿的贪婪目光,改望向她的脸。 她脸上的妆全卸了,素颜的她看起来没那么野了,甚至还有几许清秀的味道,不过她眼角下的黑痣还是明显的吸引人目光,人说痣长在眼角下,表示是哭痣,会很爱哭,而且也容易发生让人哭泣的事,并非是一颗好痣。 可是,她很少哭的,总是笑逐颜开,就算生气或伤心,也顶多像现在这样,郁郁寡欢、苦闷的模样,从她幼儿园到现在,他见过她哭的次数不超过五次。 季树人再次盯着她的痣瞧,真是恰如其分的美,什么哭痣,根本是色欲之痣,每个人见了她的痣都会不自觉的起色心,连他也不例外,记得小时候,他还忍不住偷亲过她,咬了一口那颗痣,结果咬得太用力,她痛得大哭,那也是她在他面前哭泣的第一次,而且还是拜他所赐。 说真格的,那颗痣实在太可口了,搞得这之后的二十年,他逮到机会就想再咬…… “你知道我心情不好?”巴美斜睨他。 “嗯。”他吞着面的点头。 “果然够交情,一眼就看出来了。好,待会跟以前一样,不醉不睡!” “好!”他急忙吞下最后一口面了。 拿了酒就要和她干了,他很希望她醉的。 巴美也爽快的干了手中的红酒,再为自己斟满一杯。 “那家伙欺负妳了吗?”他随手压扁空啤酒罐。 “嗯。”她点头。 这让正在开新罐的手顿了一下,季树人表情危险的绷起,“他是怎么欺负妳的?” “算了啦,反正这些年我也常被甩,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她自我解嘲道。 “那不一样!”他咬牙切齿起来。 “哪里不一样?”她落寞的又喝了口酒。 他脸上扭了扭。当然不一样,因为这次他还没出手! “别啰唆,快告诉我那家伙做了什么?”他一扫懒散的态度,臭着脸问。 她感动得拍了他的胸膛一记。“我就知道受了委屈来这里就对了。”他的地盘永远是她最好的疗伤处。 “这是当然,妳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开心的时候尽管来找我!”他很有义气的。 “嗯。”两人把酒言欢,没多久就干光了桌上的酒类,又回屋里搜出一瓶威士忌,继续喝。 “你知道那家伙有多恶劣吗?以为是建筑师就了不起啊!得过无数世界级建筑大奖就臭屁了吗?他真的很过份,居然在第三次约会时将前任女友带来,还『诚恳』的对我说,他们忘不了彼此,所以决定复合,希望我不要介意……不要介意个头!我如果不是修养好,当场就拿刀砍人了!” 巴美使劲的挥拳,一腿还豪放的跨上椅子,看起来很有大姊头的杀气。 但他注意到的不是这股杀气,而是她豪放动作下的养眼春光,这时他就恨起自己高大的身材了,t恤买这么大件做什么,再小一点的话就可以看见了—— “王八蛋!”桌子被拍得砰砰作响。 他以为是自己的色眼被逮个正着,赶紧缩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等着被踹出十一楼的阳台外去,不过紧张了半天,迟迟等不到她的下一步动作,偷偷抬头才看见她又在灌酒了。 原来她没注意到他的贼眼嘛,不禁暗自松了口气。这些年面对她时,自己这两颗眼珠子越来越难控制方向了,真糟糕啊! 看着她猛灌酒的动作,其实她平时酒量还不错,但是心情不好时就另当别论,现在的她应该有七分醉了。 呵呵…… “那家伙这不是污辱人吗”巴美喝光一杯威士忌后,用手抹着嘴角的酒渍,怒气冲冲地发泄道:“如果不想交往,他打电话说一声就好,干么将自己女人带来示威,这分明是让我难看嘛,他以为他有女朋友,我就没有男人吗?靠,我当场也撂话,下个月两对一起吃饭!” 季树人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妳想回头找david还是james?”他谨慎的问。 “这两个混蛋都不是好东西,我才不想回头再找他们啰唆!”这两人都是劈腿让她当场捉奸在床的家伙,她才不想吃他们的回头草,腥! “那妳哪来的男友可带?”他小心的再问。 她美眸瞟向他,让他心跳加快了一下。 “就你喽,我帮你这么多回了,这次换你帮我扳回面子。” “我吗?”他呈现出某种程度的惊傻。 “你不愿意吗?”她醉眼睨向他。 他俊眼一睁,立即点头如捣蒜。“愿意,开玩笑,妳帮我的次数都数不出来了,我还没回报过妳,这次就让我当妳的男人……呃,我是说这是小事一桩,我、我愿意。”他发现他没那么讨厌那个男人了,那家伙这次算是“欺负”得好,有贡献。 “够意思,好,下个月的第四个星期六空下来吧,我们连袂去修理人!” “好!”他爽快的答应。 “那个男人去死吧!居然还敢当着女朋友的面,说我嘴唇很柔软,亲起来很有感觉,他也很舍不得,但是割舍不了对前女友的感情,对我很抱歉,不过我身材火辣,胸部有d奶,要找男人很容易,我去他的——欸?你怎么了?刚才喝那么多脸也没这么红,现在怎么有要冒烟的感觉?你是不是喝太多了,会不会休克啊——” “我没喝醉!”季树人发狠的再猛灌几口酒。 那家伙死定了,他不会放过他的! “没喝醉也不用喝得这么猛来证明呀!”巴美身子倾向他,玉手在他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好似这样也就会比较舒服,殊不知—— 一对令人垂熏的d奶就在他眼前晃动,虽然包得很紧,但还是可以在近距离下瞧出它的弹性有多好。 幸亏这件t恤是圆领的,若是v字领,他可能已经重伤喷鼻血了。 “要命,你真的不能再喝了,脸都变紫色了,你酒量什么时候变这么差?以前都是我先醉你清醒着照顾我的,今天怎么回事呀?”逊这么多?!他想说,其实只要她的d奶不要再在他的眼前晃,他就能恢复正常的脸色了。 “呃……你今天还没醉吗?”她喝得不少,应该差不多了吧? “我……还好啦。”没想到刚说完,她就软软的倒在他身上。“应该还没醉吧……”她赖在他身上,说话有气无力的。 醉死前的前兆。 季树人双手搂着她的腰,怕她跌出他的怀抱然后亲吻大地去。 果然不到三分钟,怀里就传来轻微的呼噜声。 她睡着了,他露出浅浅的微笑。 此刻清明无醉意的眸子带着慵懒的愉悦,抱着她,姿势不变的看着东京的夜景,从他家阳台可以看见远处高速公路的车道,夜晚蜿蜒的路灯加上飞驰的车灯,形成了一条灯河,更像是一条巨龙在奔行。 “嘿,你说这栋公寓的夜景最美,要买就买这,你喜欢吧?喜欢的话,我天天陪你看……”他抱着她,很是满足。 低头瞧着她毫无防备熟睡的空颜,此时眼角下的那颗黑痣,不再张牙舞爪的散发野味,而是一种含蓄的引诱,这个妖精,连睡觉都不放过勾引人! 季树人的笑容更大,轻轻的吻上那性感之处,眼角瞄到了她的唇——— 那个男人去死吧!居然还敢当着女朋友的面说我嘴唇很柔软,亲起来很有感觉—— 可恶,才见面几次就亲到了,他与她认识二十几年了,才——他恨恨的瞪着她的唇,大有一口咬下去的打算! 第二章 茶道源自中国唐代,却在日本发扬光大。 日本茶道世界闻名,还代表上流阶层的身份表徵。 今天是季氏家族四个月一次的茶道大会,所有的季家人以及亲友都获邀参与,非常的正式,尤其是季家成员,若无要紧的事绝对不能缺席。 季家的大家长季寿山正依循礼节,在茶室像表演似的将繁复的茶道功夫流畅的展现,所有的动作完美、优雅,完全依照日本茶道的安雅精神,将自身的修养发挥得淋漓尽致。 此时的气氛清寂而严肃,是日本人视为修身养性、学习礼仪的极道时刻,就在这么肃穆的时分,一只懒骨头第十次倒向巴美,她用手肘顶了顶他,他勉强又移了开身,不到三分钟,又来了! 这次整颗头都枕到她的肩上,还在这安静到连蚊蝇飞过都听得见翅膀震动声音的场面给他打呼! 这笨蛋,他完了! 一双充满皱纹的老眼,立即严厉的扫过来,巴美头皮一麻,顾不得动作毫不秀气,立即狠狠给了身旁的人一个拐子—— “哎哟!”季树人痛得叫出声。 这声惨叫一落她都想自杀了,抱着头,想找地方溜,但是身边的家伙竟赶在她前头,想先一步夺门而出。 “都给我回来!”季寿山都七十好几了,声音还是很宏亮,这一出声,两个人像被射了飞镖,钉在原地不敢动了。 其他人见了,纷纷掩嘴偷笑,偷笑声起起落落,还挺刺耳的。 “还不过来!”老人加重语气。 两人互觑一眼,巴美埋怨的瞪着他,季树人则是一脸的歉意。 最后互叹一声,硬着头皮走到季寿山面前,依循古礼,双膝跪下,连头都趴到榻榻米上,不敢见人。 真丢脸啊! “树人,你昨晚没睡好吗?”季寿山沉声问。他是季树人的爷爷,季家庞大的时装企业就是他一手建立的。 五十年前他只身一人由台湾到日本打拼,努力让自己融入日本社会,这才开创了这大片江山,成为华人圈里难得能在日本富极一方的最佳典范。 他重视茶道,重视家族聚会,不容家道败坏,所以四个月一次的茶道大会,其实就是训示大会,反覆告诫子孙长辈创业有多维艰,子孙该恪守礼法,守住家业,不可颓废荒唐。 他儿子这代还算勤奋,但到了孙子,而且是唯一继承人的第三代,简直是乱七八糟到了极点! 成天无所事事,也不去上班,平时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就连今日由他亲自主持的茶道大会都敢打瞌睡,这小子快成废柴了! “我……这个……因为……那个……所以……”跪着的家伙吾了半天,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两个昨晚喝酒了?”靠近时,他闻到从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 巴美暗暗叫苦,昨晚两人皆喝得烂醉,今天早上还是她突然惊醒,想起早上有茶道大会,看看墙上的电子钟,马上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冲下床要叫醒隔壁的家伙起床,但是才跳下床,一股直觉让她回头——吓,那小子昨天跟她同床,他们两个醉得一塌糊涂,居然抱在一起睡了一夜。 她当场愣住,忽地意识到什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很整齐,短到只包住屁股的t恤还在,她的内裤也穿得好好的。拉开被子看看他的,也算ok,上衣脱了,但是下半身还在,那条看起来像短裤的内裤也穿在他身上。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酒后乱性,要是擦枪走火就糟了。 看时间真的来不及了,她直接揪起他的耳朵,踢着眼睛都没张开的人进到厕所刷牙,三分钟后再拉他出来,帮他套上正式的和服,脚上穿上白足袋,拉着他就跳上计程车,然后再赶到她家,换她套上一身和服,这才匆匆忙忙在即将迟到的千钧一发之际赶上了。 本来以为只要低头乖乖熬个两至四个小时,喝茶听训完就可以离去,哪知道这家伙居然睡到打呼,还差点没压断她的骨头,她真给他害死了! 最夸张的是,两人身上还散发着昨夜的酒气,死定了嘛! “爷爷,我们昨天喝了一点点的酒……”巴美尴尬的说。 “你们昨晚又混在一块了?”季寿山灰白的眉毛翘起。 “嗯……”她的脸都要与榻榻米贴平了。 “哼,真是绝配!”他哼声道。 这两人,一个懒散,一个招摇,两个都是异类。 能凑在一起,感情还这么好,还真是其来有自。 “为什么喝酒?”季寿山不怒而威,只是问个话就已经够压迫人的了。 “因为……”巴美绞着脑汁想理由,总不能说自己失恋,所以到人家家里买醉吧。 “因为我心情不好,是我拖她来我家喝酒的,她还劝我不要喝太多,我们只是小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聊天。”季树人跳出来当英雄。 她瞥他一眼,感激他一肩扛了。 “心情不好小酌?你这小子天天醉生梦死,还有什么资格谈心情不好?!还有,只是小酌身上的酒味都可以呛死蚯蚓了,你这小子就知道睁眼说瞎话,我问你,你们一个晚上都聊些什么?”季寿山表情往下沉,看起来更吓人了。 “聊……巴美劝我要发愤图强,做出一番事业让爷爷刮目相看,希望我……别再做一个挂名的米虫专务了。”季树人牙一咬,牺牲到底了,若不奉上人头以示真诚,是止不了血的,为了保住她,他只好自己赴死了。 此举果然博得巴美感激涕零的眼神,也罢,值得! “巴美说的很对,你这小子天天混吃等死,再不努力了解公司的事,等你爸退下来后,公司交给谁啊?不长进的小子,巴美说了一夜的话,你有没有听进去?”季寿山骂完后,脸色缓和很多。 “有。”这时候还能说没有吗?唉,这招叫弃车保帅,保了巴美保不了自己,只好被唸了。 “很好,那你明天就回公司上班,职位也顺道调动一下。慎明,别再给他闲差了,让他挂个部长吧,唯有让他真枪实弹上场,他才会有所长进。”季寿山转头交代儿子。 季慎明点了点头,他是季树人的爸爸,公司的社长。 季树人听到爷爷的话,脸都绿了,这次的牺牲空前壮烈,他始料未及。 “爷……爷……”他连声音都抖了。 “还有,慎明,我再交代一件事,别给这小子特权了,他需要磨练,以后他要跟着大家上下班打卡,还要参加公司会议,彻底了解公司的运作,另外,在日本划分一个区域,业绩归他扛,做不到就扣薪,薪水不够扣,扣家族给的零用金,再不够,扣年终红利,若是不行,要他立下欠条,卖房子搬回家住,让我亲自调教他如何做生意,否则将来家业到他手上也是只有败光的份。” 季树人听到这里已经是整个人被剥皮的泡到冰河之中了,不是准备要断气,就是要送急诊了。 “爷爷,这……会不会太严厉了点?”一旁的巴美实在不忍心,忍不住说情。早知道下场这么惨,她就不让他牺牲了。 “严厉?我放任他混得够久了,再不整顿他,还有救吗?!巴美,你这次表现很好,爷爷很赞赏,以后就是要多激励他,别让他再继续懒散下去,听到了吗?” 她点着头,笑得极为僵硬,她这辈子被这位老先生赞美的次数寥寥可数,要是从前他肯这么当众称赞,她不乐翻天才怪,但今天她心虚得根本抬不起头了,尤其对身旁的家伙更是愧疚,要不是为了她,他也不会被逼得去做这些令他生不如死的事。 她对他寄予无限的同情。 “巴美,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老在外面混,去把外面的工作辞掉,跟着树人一起去上班,他做部长,你做秘书,两人合力搞定公事,别让他在公司丢脸。”季寿山看了她一眼后,下令。 “什么?连我也要去公司上班?!”她立即瞠目大叫。 季树人闻言却瞬间眼睛发亮,眼珠子灵活的转了转。一起上班,听起来挺不赖的,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一整天都跟她泡在一起了。 “我可不可以不要辞职,我很喜欢现在当彩妆师的工作。”她哀求道。 “你真不想去帮树人?”季寿山问。 “我不是不想,而是——”她话说到一半,大腿被人捏住了。 她瞪向捏她的人,季树人竟露出一副悲惨至极的可怜相,那好像在说——我都为你下地狱了,你怎么反而舍我而去? 她忍不住心软了,他会这么惨还不是她害的,但是要她去季家的公司上班,这……还是让人很犹豫啊! “巴美,有话就说,不愿意就算了,我另外找人帮他。”季寿山明显不悦了。 她的大腿又被人捏了,她痛得不敢声张,偷偷拨开捏人的手,瞧了一眼面前的老人。爷爷很有威严的,她若敢拒绝,以后她大概也别想踏进这扇大门了,而且看树人好像可怜到眼泪都要流下来,算了,死就死。! 她无奈的翻了眼。“是,我明天就去辞职,然后和树人一起去上班。” 说完,那家伙的悲惨相哪还在,居然是弯着嘴角在笑了。这家伙在高兴什么,他要上班了,一个弄不好还得破产的搬回家听教,他不急吗?她可是替他急出冷汗了。 还笑得出来,他到底知不知死活啊?! “嗯,这还像话!”啪啪两声,季寿山击了两次掌,“茶道继续!” 事情解决,原本被不良子孙破坏的庄严气氛,重新回归正道。 沉闷、枯燥的酷刑再度启动,整整四个小时,巴美生不如死的坐着,烦着之后进公司以后该怎么度日,而一旁的家伙却只是傻傻的笑,也不知在想什么,不过至少他没再打瞌睡了。 茶道大会结束后,主人须在茶室门外跪送宾客,同时接受宾客的临别赞颂。 巴美代表两人草草对爷爷说了几句感激他的邀请,以及自己会努力精进茶艺的话,就与季树人遮头遮脸的快速离开了。 丢脸,在亲朋好友面前,他们两个今天算是丢足了脸了。 出了季家在品川的豪宅,因为季树人懒得开车,他们是坐计程车来的,所以回去也是以计程车代步,两人步出季宅已经是累翻了,这会一上车,全瘫在后座。 两人吁着气,久久都没力气交谈。 直到巴美不经意看到前座司机的后照镜,忍不住眯了眼的一瞧再瞧。 “喂,昨天喝的是什么酒啊?”她突然问。 “怎么了?”季树人浑身懒洋洋的,连答话都懒,每次跟老家伙交手,都会累得他直不起腰。 “我们可能喝到假酒了。”她生气的说。 “假酒?” “对啊,你看见没,我的嘴唇红红肿肿的,一定是喝到假酒了,太可怕了,回头我把你的酒柜清一下,把那些劣酒都丢掉。”她愤愤的说,一面对着后照镜照了又照,肿得跟热狗一样,丑死了。 “喔……”有人心虚的缩了缩肩膀,不敢看她。 “真讨厌,怎么会这么倒霉的喝到假酒,这副德行还被所有的亲友都看到了,幸亏没人问起,不然就更丢人了——啊,我看看你的,你也喝了不少,应该也很肿吧?” 今天从起床就兵荒马乱到现在,她还没空正眼瞧过他呢。“过来,我瞧瞧!” 她扳过他挣扎的脸。 “真是的,也是肿的,不过没我严重,你比我好运。”她審视他的嘴唇虽然一样有型,不过还是稍稍变形了,只是完全不影响他的帅劲就是。 “可……可能是我体质比较好,而且喝的没你多的关系吧……”季树人脸皮抽动的干笑着,喉咙努力挤出话来。 “是这样吗?”她倾着头,再往后照镜看。 “小姐,以我的经验,你这可能是被男人吻出来的结果。”司机插嘴道。 这位司机挺特别的,应该有点年纪了,却教人猜不出他的年龄,他皮肤挺有光泽的,还白白的,五官看起来也很怪,但并不令人讨厌。 “你说什么?”她立刻花容失色。“被吻的?!这怎么可能!” 司机耸了肩。“我只是依照你的样子说,信不信由你。” “胡、胡说八道!树人,我昨天晚上是跟你一起睡的没错吧?你半夜没看见有人潜进屋子对吧?”她心急的问向身边的男人,怕自个遇到色狼了。 他表情像张卫生纸,皱皱绷绷的,随时有破裂的可能。“没……没有。” “就说嘛,司机先生你别乱说喔,树人的房子是有设保全的,昨天保全并没有响。树人,对吧?”她转头又问向他。 他轻应了一声。 “就说嘛!” “可是真的很像。”司机又说。 “很像什么?” “我如果吻了我老婆一夜,隔天早上两人起来也是这副嘴脸啊!” 巴美一听,眯起眼,表情有些阴阳怪气的瞄向身旁的家伙,就见他胆战心惊的脸皮跳了一下。 她的眼眯得更细了,就在他快要坐不住跳车之际,她松了脸上的线条。“我们是好哥们,我相信你,一定是酒的问题。” “对……我想也是……”他虽然气虚,但点头的姿势超猛。 他发觉后背已经湿了一片,忍不住狠狠的偷瞪了前面多事又多嘴的司机一眼,那司机居然像是看透他心事般,对着后照镜朝他诡异的一笑,他背脊都凉了,但一股气还是要发,背着巴美,朝后照镜比了中指,司机也不甘示弱,朝他冷笑一记,接着车子转弯,紧急煞住。 巴美吓了一跳。“怎么回事?”赶紧看向外面,是发生车祸了吗? 没有车祸,只是停红绿灯,不过有一个人正好要过马路。 她眼睛一眨,“咦?那不是松岛学长吗?!”她一脸的惊喜,不管车子还停在路中间,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跳下车,冲到马路那头将人拦下。 两人就在街头聊起来了。 司机见状,还悠闲的将车子靠到路旁去,耐心的等待乘客归来。 坐在车上的季树人则是看得眼睛都飙火了,眉间隐隐闪现一抹红光。 那被巴美称之为学长的家伙,身高跟他不相上下,少说有一百八十五公分以上,外形虽然不是斯文雅痞型,但穿着非常有个性,是个标准型男,他们看起来聊得很愉快。 “这两个,女的美,男的有型,真是登对啊!”司机竟赞叹的说。 季树人听了更火。“哪里登对了?你别乱说!” “小姐穿着和服,男的虽然穿西装打领带,但两人站起来就是不唐突,这不是登对是什么?!”司机又说。 他再望向车窗外,时间赶,巴美来不及将长发盘起,只随便扎起,身上穿的和服颜色也是她一贯风格的鲜艳抢眼,是大红花系列。 其实巴美并不爱穿和服,因为她嫌和服穿在她身上,味道总是有点怪怪的,没能穿出和服传统典雅的感觉,再加上穿和服得搭草履,难走得要命,所以非不得已她不穿和服的,不过四个月一次的茶道大会非穿不可,因为再不喜欢总比瞧见爷爷的臭脸好。 但是,现在的她,站在外头那家伙的身边,竟然有股端庄的日本仕女味道……连笑起来也有股娴雅风情。 “司机,按喇叭,催她上车!”他立即绷着脸要求。 “没关系,我不赶时间,让他们聊去,如果你赶,你自个降下车窗对他们喊好了。”司机竟嘻嘻的说。 季树人瞪眼。这老家伙!是存心跟他作对吗? 司机瞄了瞄他,还吹起了口哨。 他气炸了,正要降下车窗自己叫人,巴美回来了。 她一上车就对他晾了晾手中的名片,兴匆匆的道:“真凑巧,遇见我在早稻田大学读书时的学长,我们好久不见了,他现在在银行任职,职位还不低——” “他就是你唸书时曾暗恋过的对象?”他冷冷的打断她的滔滔不绝。 巴美眉眼夸张的一挑,“你怎么知道?” “你读早稻田时,每天回家就哀哀叫,说学长有女朋友了,暗恋好苦,就是这小子对吧?” “是啊、是啊,你还记得这件事啊?” “嗯。”她的事,他哪件不记得?! 这个让她天天哀哀叫的家伙,他还曾偷偷去看过长得怎么样,跟现在比起来,差不了多少,不过多了份成熟的男人味罢了。 “你说两人街头邂逅,这代表什么?是不是我们的缘分又再度被牵起?”她兴奋的笑得脸红红的,好像一朵绽放的樱花。 但是这朵樱花,他却瞧得碍眼极了。“可能吧!”他不经意瞄向司机,他竟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季树人皱了眉。那张老脸真是越看越讨厌! “你也这么认为?!那我该主动约学长喝咖啡了。”巴美开心的晃着手中的名片说。 他脸更绿了,却没有阻止。“随便你!” 第三章 季氏的时装品牌在全球二十三个国家销售,知名度非常高,底下产品线划分成两个年龄群,较为平价的走年轻路线,价格高贵的则锁定金字塔顶端的精品客户群。 集团每年产值惊人,几乎年年占日本出口的前几名,在日本是家喻户晓的品牌,集团总部设在东京的原宿,是一栋十六层办公大楼。 为了老爷子一声令下,巴美辞去了彩妆师的工作,进入季氏工作,而身边站着德行委靡的家伙,就是这间大公司的小老板,俗称太子爷。 她照例拎着他的领带招摇过街,来到集团大楼前,她忍不住仰头望着挂在大楼墙上的巨型看板,这是季氏本季的新款时装,代言的模特儿是目前日本新冒出头的当红女歌手。 这名女歌手唱歌实力在其次,是以身材姣好着称,巴美盯着看板上女歌手穿的短裙,头左右轻晃。 “她的腿没你漂亮。”季树人也仰头往上望去,下了结论。 “中肯吗?” “绝对。” “那臀部呢?” “差你一截,她有点垂。” “胸呢?”巴美挺出深v字领衬衫下的d奶,“如何?” 他咽了口口水,吸了下鼻子,没让鼻血喷出来。“当然没你挺。” “实话实说?” “如有假话愿遭天打雷劈。” “嗯,中肯,进去吧。上班了。”领带一拉,踩着高跟鞋,扭着翘臀,十分引人注目的走进大楼里。 两人这俊男美女的模样,绝对是吸引人的,但更吸引人的是季树人的身份,以及他此刻象被人拎着蹓狗的模样。 上班时间,赶着上班的人很多,不少人却讶异的让出一条路,让这两个身份特殊,行为奇怪的人通过。 甚至电梯门一开,出现了两个课长以及三个股长,这几人是在得到消息后,立刻赶下来迎接的。 “专务,您来了吗?”五个人就站在电梯里对着他鞠了九十度的躬。 季树人笑了笑,他最讨厌应付这些事,巴美见状松开他的领带,扳着他的头,也以九十度鞠躬回礼。 几个人受宠若惊,连忙冲出电梯将他迎了进去,接着按下十六楼,专务的办公室在那里。 季树人不好意思的自己再按了七楼。“抱歉,我现在的办公室在七楼,职称,第二处,部长。” “部长?” 昨天才由老会长定案,人事命令还来不及颁布,他们还没得到消息,闻言皆是一愣,太子爷怎么降成部长了? “对,他是部长,我是他的秘书巴美,以后请多多指教。”巴美自我介绍。 经她介绍,众人终于注意到她了,而且视线总是从她丰满的前胸到露出四分之三的长腿上来回瞪视,好个妖艳的小姐,若不是知道她的底细,一定会猜测这是哪家酒店的小姐? 太子爷怎么把人弄进公司了?老会长和社长也同意吗? “呃……这个……就算调职了,专……部长的办公室怎么会在七楼?”这不就跟他们在同一层楼? 还有,这位公子生性散漫,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公司? “呃……会长希望我能多与大家接近,所以连办公的地方也换了。”季树人打哈哈的解释。 那就是老会长终于受不了他的懒散,不给特权了的意思?众人一听就了悟。 这时七楼也到了,季树人总算可以甩开众人揣度的眼神,松口气的急忙走出电梯,七楼还有一间独立办公室是空的,他顺理成章的带着巴美躲了进去。 没多久,从十六层最高首脑下达的人事令送来了,正式向所有人宣告季树人的新职务,并且将东京及大阪的业务划归给他,业绩季目标营业额八十亿日币。 消息炸开,全公司一片晔然。八十亿?单季这两个区域营业总额在去年也才做到五十亿八千万,现在又遇到全球不景气,这高估的二十亿两千万日元要怎么做到啊? 老会长的这项命令是要孙子去抢吗? 外头正刮着暴风,躲在部长办公室的家伙则是老神在在,完全不当一回事,一进到办公室,就懒洋洋的窝在沙发上看着五十二寸的电视转播的nba篮球赛,好象外头的风风雨雨跟他没关系似的。 “喂,刚才有人送一张单子来耶,好象待会十点时要开业务会议,你也得出席喔,上头有你的名字。” 巴美通知完毕,在他的大办公桌外还隔了一个小屏风,放了一张桌子,她想这张桌子就是秘书的位子了。 她坐了上去,试了试椅子的弹性,还不错,打开紫色的大包包,把自己的随身物品放进抽屉里,顺便拿起口红补一下妆。 “能不去吗?”季树人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哪有空去参加什么无聊的会议。 “会议主持人是爷爷,你说呢?”她走出屏风,挥了挥那张开会通知单。 他立即发出哀号,“知道了,知道了。”真想哭啊。 她提醒他,“你还有三十分钟可以准备。”她已经开始在扮演秘书的角色了。 季树人瞄了她一眼,眼神是饥饿的。 “别这样看我,我已经叫外送了。待会早餐就会送来,懒鬼。”她啐声道。 他马上又谄媚的笑起来,“还是巴美贴心。” “你以后就是我的老板了,我能不贴心吗?”她说笑着。 他一听又苦下脸来,“巴美,对不起,连累你了。”他知道她热爱彩妆师的工作,这次要她辞职来帮他,真的是为他牺牲了。 巴美长睫轻眨的斜睨向他,“你若不想连累我,就好好振作,不要再这么懒散下去了。做出一点成绩,不要再让人瞧不起。”她说话的口气有点语重心长。 她对他一向心软,最受不了他楚楚可怜的德行,所以只要他一垮下脸来求助,她就会无可救药的会为他两肋插刀。 心太软,这是她的罩门,改都改不掉的弱点。 “嗯……”季树人连应声都有气无力的,谁会相信他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但巴美就是信,他有应声,就表示会试着努力,她笑了笑,“嗯,早餐应该会在五分钟内送到,你待会吃快点,不然要来不及了。” 听到早餐,他声音变大了。“好。” xxx 企划二处。 新头头报到的第一次会议。 刚才新头头才从十六楼被炮轰下来,一下来后就紧急召开二处会议,会议室陆陆续续鱼贯走进十个人,众人人心惶惶,新主子受了气,回头他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再说这位人物可不是普通家伙,开玩笑,太子爷耶,他的身份特殊。能力更是特殊,而且是特殊的无能。 他挂名专务已超过十年了,通常会进公司只有在年终的忘年会上,代表老会长颁发年终红利给当年度的业务冠军。除此之外,他对公司没有任何建树,甚至有一年,好象是三年前吧,他进过公司搞过一个案子,由他全力主导,不过后来公司以惨赔了二十亿日币收场,从此他便再“安分”的一年只来一次,这回“复出”是要东山再起吗? 这座山不会经他的手之后,连山都崩了吧? 众人对他可是很没信心的,再加上他的个性——唉,怎么会有人这么懒啊? 他们走进会议室后,就看见某人开个会竟然还要人搬张按摩椅进来,他理所当然的坐妥,舒适的闭目养神了。 不是要开会吗?不是说才刚被老会长钉得满头包下来的吗?怎么不象? “对不起,影印资料,来迟了。”会议室门又开了,一个从早上到现在搞得所经之处“血流成河”的妖娇女人,抱着一叠东西进来了。 服帖的衣着突显她姣好的喷火身材,配上蓬松波浪长卷发,野性十足,这女人穿着如此火辣,让众人眼睛跟着暴凸,但她偏偏还不自觉,有事没事的在众人面前晃,晃得办公室九成九的雄性动物瞬间发情,一脱拉库的人捂着鼻子冲到厕所去止血。 像现在,连那个本来闭目养神的家伙,眼睛都悄悄睁开了,色迷迷的视线只跟着她游移,众人学到教训连忙屏住呼吸,避免再次出血。 就见巴美摇摆着裙子短到包不住的屁股,走到每个人身边,弯着腰,性感含笑的一一送上资料。 此刻没有一双眼睛看向她发的东西,全盯着她弯下腰时的美胸看,口水只怕要淹了七楼了。 “咳咳,”忽然,一阵重咳声响起,会议的主持人板起脸来了。 众人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赶紧尴尬的坐直身,眼珠子由丰胸收回到刚发的资料上去,但没一只眼睛有办法读进上头写的字。 大美人美目一转,浑然没将刚才的异状当回事,一屁股坐到季树人的身后——小秘书该坐的小位子。 “好了,会议开始。”季树人发言道。 “是。”十个人像是早早被训练过了,连点头的动作都一致。 十双耳朵全竖着等待新主子要说什么。 “嗯。”季树人应了声,又闭目了,会议室现在只传来按摩椅发出的轮转声。 大伙的嘴巴微张,等不到下文,现在是来开睡觉会的吗? “各位,请看一下我发给你们的资料。”坐在小位子上的巴美说话了。 众人这才开始专注的看看里头到底写些什么,接着,每个人脸色越来越白,白到有点灰掉。 季树人再度咳了一声,清了喉咙,“我知道日本讲究团队精神,集体行动,但是现在遇到非常时期,上头要我们二处做出成绩,让其他分处刮目相看,所以,巴美认为——我认为,有必要将本处的人重新做过业务分配,这季的营业目标是八十亿日币,这你们也听说了,巴——我已决定将业绩分成十等分,每人平均负担八亿业绩,让你们分头作战,互相竞争。” 他说到这,众人已经灰的脸转黑,眼睛不住瞟向坐在按摩椅身后的人,她不时点着头,表示非常满意他的表现。 “因此,如果哪个人达不到,就会拖累整体业绩,损及团队利益,就是第二处的害群之马,这严惩办法会遵从日本的武士道精神。”他继续说。 “什……什么样的武士道精神?”有人颤声问。 “日本人的光荣象征,切、腹、自、杀!”巴美代替季树人用着性感的嘴唇,一字一句的说出死法。 季树人完全认同的点了点头,按摩椅的声音加大,显然他加重了按摩段数,让自己更舒服。 众人傻眼。 “巴美发下去的资料写的就是每个人分配,从现在开始,第二处进入战斗时期,有其他意见吗?”他问。 大伙呆了半晌后,才有人发出声音的问:“请问部长,这真是你的意思吗?”这么狠? 一个懒散无建树的惯了的人,有可能转变得这么心狠手辣吗?这当中会不会他们听错了什么,有所误解吧? 季树人看了巴美一眼,见她点头,这才道:“是啊。” “啊?”这举止不就是全说明了,是他身后小秘书的主意?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任务不是吗?”一个人平均能做到六亿就已经很拼了,八亿?要他们去卖血凑数吗? “这个嘛……是有点强人所难——” “咳咳。”巴美出声警告。 “呃……天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大家努力就对了,不要还没做就先说不可能。”他马上转口。 每个人脸色败死。 “如果没有其他意见就散会了。”季树人打着呵欠宣布。 “等等,我有个小意见还没说。”巴美又开口了。 “喔喔,巴美有意见尽管说。”他的语气非常巴结。 “嗯,现在不景气,我建议大家努力想不同的行销企划,并且多到各门市去走走,了解实际的市场状况,部长也会跟着大伙走出办公室,一起探查民情的。” “什么,我也要去巡视门市?”季树人马上吃惊的问。 巴美扫了他一眼。 他肩膀缩了回去,“嗯……我会跟着大家多去门市走走的。”他象小学生说错话似的,小声的认错订正,“嗯,就这样,散会。” 众人没人动,嘴张得大大的,等巴美拎着季树人的领带消失后,才有人开始转动眼珠子。 那女的才像部长吧? 原来这个女的才是部长的部长,真正主宰第二处生杀大权的人? 太子爷被吃死,那么,他们的八亿营业目标要是没达到,真的会光荣赴死,切腹自杀谢罪了? xxx 季树人象侦探一样,偷偷摸摸的贴在银座高级义式料理餐厅玻璃墙面上。 他是鬼祟的尾随办公室里那个穿着红色超短裤的女人来的,照他的习性,他会在她进去一会后,再不经意的出现,露出“巧遇”的惊喜神情,接着大肆搞破坏。 但是今天,他才刚到,脚步就在大块落地窗前定住了。 巴美一头及腰的野性卷发极为迷人,脸上画着稍浓的晚妆,让五官更显艳丽夺目,身上穿的仍是布料少少的衣物,将身材突显得教人血脉贲张。 她总是抢眼得让人无法招架,一般而言,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十个有十一个会因此而失色,成为陪衬她的杂草,但是今晚的这一个,他全身上下充满成熟男性的魅力,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自信与优雅,而且显然个性风趣而幽默,才能逗得那女人不时哈哈大笑。 这男人是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中最出色的一个,那日在街上,他们站在一起时,不只他发现,就连那讨人厌的计程车司机也注意到了,直说两人有多登对,有多匹配……而这,还不是令他真正停下脚步的原因,他怔怔地望着玻璃窗内的女人。 巴美与那男人聊得很愉快,笑得很娇媚,也很专注在听对方说些什么,娇美的脸庞上始终透着红红的薄晕,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男人,这点他从她晶亮的眼神就可以看得出来。 松岛秀彦,她暗恋已久的学长,终于,她终于有机会了吗? 季树人呼吸变得急促赶来,心情慌乱得无法言喻,一种莫名的恐慌正在他周身蔓延,就连手心也泌出汗水。 瞬间,他眸中出现一股狠劲,眉心隐现红光。 残忍一点,自私一点,季树人,冲进去吧,像往常一样的德行出现就足以吓跑那男人了,然后,巴美会跟从前一样待在他身边的。 所以,这次,心狠一点,再狠一点就行了! xxx 两人一早走进办公室,巴美马上发现摆设不对劲。 “咦,我的屏风怎么不见了?”她奇怪的问。 那张屏风阻隔两人的视线,也分出部长和秘书的区域,有时她想睡个午觉,打个私人电话或补妆时,可以阻挡他的目光,她觉得挺不赖的,昨天她下班时屏风还在啊,奇怪,谁搬走它了? “喔,我弄走的。”季树人无精打采的由她身边走过,坐上自己的椅子。 “你弄走的?你自己搬的?”昨天她赶着约会,没和他一道下班,可是,这可能吗?他会自己动手搬东西? “怎么了?”他连抬眉都懒懒的。 “懒鬼会做这种费力的事?”她不可置信的低声嘀咕,“为什么要搬走?”她问。 “碍眼睛。” “屏风碍到你了?” “就……”侦查不便嘛,“就……那屏风的花色太丑,我看了好几天,觉得受不了,所以弄走了。”他边说边连着打了三四个呵欠。 巴美回想那座屏风有他说的那么糟吗?她记得花色还挺素雅的不是吗? 这家伙发什么神经呢?而且神经发到让他大少爷肯动到他不沾染阳春水的手做这件事?简直匪夷所思! 她摇头头,看着趴在桌上的人又打盹了。 “喂,你昨晚又熬夜打游戏机了吗?怎么会困成这样?”她看不下去,边念边走到他身后去,伸出玉指帮他按摩太阳穴。 季树人立刻舒服的露出微笑,这女人真是他白天的日阳,夜晚的月光,完美的天使。 “以后别熬夜了,现在要上班,你无法再象从前一样白天可以补眠,万一睡眠不足伤了身体怎么办?”她嘟着嘴数落叮咛。 “嗯……”他表情象是闭着眼享受她的按摩,但心口却是紧缩的。 昨晚,他终究没冲进去,眼巴巴的站在落地窗外看着他们约会,最后松岛秀彦绅士地开车送她回家,两人互亲了脸颊道别。 然后,他回到家,发了一夜的呆,一夜无眠,直到她早上出现,帮他套上衣物,拉着他的领带出门,准时来到公司打卡。 他睁开眯上的眼,觑了她一眼,她一早到现在嘴角都是上扬的,心情显然很不错,想必对昨天的约会真的很满意。 他将眼睛阖上,暗自气闷。 “咦,你额头这边怎么红红的?”她揉了揉他的眉心处,“撞到什么了吗?” “有吗?”其实他也有发现,每当自个心情不好时这红光就会出现。 她再揉了会,红光好象就消退不少,他也舒服得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想起一件事,她叮咛道:“你别忘了,今天要去原宿的新门市巡视,待会吃完早餐就好出发了,下午有三个会议等着你,两点跟三点是一般部门会议,你若懒可以不去,但是四点的是社长主持的,你缺席就惨了,听到了没有?”担心他真的睡着了,巴美轻拧他的耳朵提醒。 “知道了,爸主持的会议,四点我会准时出席的。”他无奈的说:“真受不了,怎么上班就上班,没事开这么多会做什么?浪费时间嘛。” “这就是一般上班族的生活,你已经够好命了,别抱怨了。” 他啐了一声,比了比自己的肩膀,小手马上受教的移师。 “喂,说真格的,这八十亿的业绩是个大问题,虽然我们将业绩平均分摊了出去,但要他们达成目标还是有困难的。”巴美的眉头烦恼的皱起。 “无所谓的,达不到就达不到。”他根本不在意。 “你忘了爷爷说过达不到的下场吗?你想破产被遣送回品川跟爷爷同住啊?”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爷爷,当初才会千方百计的搬出来自己独居,如果再搬回去应该会要了他的命。 季树人一听果然“清醒”了,振作的出现——一脸的慌张,“巴美,我不想搬回去天天忍受爷爷‘禅’式的教育。”他慌乱的说。 破产没关系,如果搬回去得天天陪爷爷禅坐两小时,听训一个小时,然后照三餐念着他不知长进,这样不出三天,他可能要搬进疗养院求助了。 巴美见他真的很怕,处境实在可怜。“不想搬回去就要努力做业绩啊,我想八十亿只是目标,爷爷虽然祭出考验,但他不会真的期待你能做到,可是你离目标也不能太差,让爷爷脸上挂不住那也不行,况且,你是公司未来的继承人,总要做出成绩,拿出实力,不然谁会服你?” “我对接手公司根本就没兴趣,还不如要爷爷将公司交给你,至少比我还靠得住。” “你说这是什么鬼话?要是被爷爷听见你就完了,好了,别闹了,也不准再睡,早餐吃完后就直接出发去原宿的新门市巡视。” 这回巴美不留情的用力捏了他的肩膀,季树人痛得扭了脸。 “最毒妇人心!” 第四章 “你真不能陪我去?”季树人眼睛都快挤出泪来了。 巴美一脸歉意的摇着头。“你临时说这个星期六要去大阪,我真的不能跟你去嘛。”她好为难喔! “为什么?”他大叫。 “我有事……” “什么事?”以为有她陪同,他才没那么痛苦的,而她现在居然说不去,这简直是青天霹雳! “我……我跟人家有约了。” “什么约?不能取消吗?你怎能放心让我单枪匹马,一个人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他沮丧不已。 “也不是多远,大阪搭新干线去当天就可以往返,而且你也不是单枪匹马,还有吉田课长也会陪你,你不一定要我陪不可的啊。” 吉田先生接下在大阪的一件案子,对方是有着上万员工的公司,要采购员工制服,因为利润不高,公司向来对制服这项业务不感兴趣,但是对方开出的预算有一亿日圆,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为了达到八十亿的总业务目标,这案子势必得接,不过对方也是大公司,为求慎重,要求公司派出部长级以上亲自洽商,吉田先生这才来求助于新头头。 下面人都这么拼了,连利润不高的制服业务也肯接,而他这个成天无所事事只会下放责任的主管,这时候也该为达成业绩而尽点力,况且,大阪属于他的责任区域,他想推也推不掉。 “谁说我不需要你陪,你不在我身边,我全身不对劲。”季树人不断哀号。 从一听到她不能同行时,他已经在办公室里耍赖了一个小时了。巴美无奈的瞪着他,“臭家伙,你也该学着独立了,成天懒懒散散,难怪下面的人瞧不起你,这次别吵了,自己乖乖去大阪,而且,一定要把生意给我接回来,不然我有你好看的!”她板起脸来威胁。 他一听,嘴一抿,悲情的缩到角落去。 这一整天,他都一脸哀怨,不断的叹着气,那模样真可怜,就像个无可依靠的孩子,既徬徨又无助。 到了下班前,铃~ 电话一响,季树人就竖起耳朵。 “喂。”巴美接起手机,本来想躲起来讲,但想起没有屏风了,只好避开季树人好奇的目光,背过他低声的讲电话。“嗯,你下班了啊,我也快了……”她笑得很甜蜜。 季树人的脸渐渐沉下。 “……星期六……好……嗯……北海道的薰衣草正盛开……很漂亮的……”她笑着结束通话,一转身,瞧见他表情阴沉的模样。 “你星期六就是要跟松岛去北海道?”他问。 不知为什么,面对他的质问她觉得好心虚。“嗯……” “你情愿丢下我去赏薰衣草,也不愿意陪我去谈生意?” “不是这样的……我是因为早就跟学长约好的……不能爽约。” 季树人眼眸黯淡下来。“非去不可吗?”他再问一次。 “对不起……”她是真的很期待也很渴望能跟着学长一起出游的。 “你们是单独去旅游的吗?”看见她一脸的为难,他再问。 “呃……还有他的其他同事会一起出发,我们有一票人要去赏薰衣草。”明明是与学长约好两人单独去旅行的,但是面对季树人,她居然撒了谎。 以前她对他什么事都很坦白的,然而这回,她好像无法办到。 “是吗?”他心情没那么糟了,也许他们还没到可以单独外出过夜的地步,不过经过这次旅行,就很难说了……“好吧,你去吧,好好的玩,回来带点北海道的牛奶糖。” “好,我会带一打的牛奶糖给你,我还听说那里的巧克力也很好吃,黑的巧克力、白的巧克力,我都给你带一打回来。”巴美一听他肯放行,立即开心的说。 “嗯。”见她那么兴高采烈的要与松岛秀彦去北海道,他心情涩涩麻麻的,五味杂陈。 而她兀自高兴能顺利去北海道,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异样的神情,奔回位子上着手整理他明天要带去大阪的资料。 “你这次要好好表现,事关一亿的业绩,你可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不当一回事,见到人要有礼貌,不要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你代表着季氏集团,要有高阶主管的样子,听到了吗?”她一面影印资料,一面交代。 “好。”身后传来他的回答。 “还有,虽然我们很在乎这笔预算,但是制服的利润本来就很低了,你不能再让对方杀价,做出割地赔款的事。” “好。” “还有,出门前要记得吃早餐,我会吩咐煮饭的欧巴桑特别做你爱喝的味噌海带汤。” “好。” “如果对方要留你过夜,可以,但是晚上喝酒时,要请吉田先生帮你挡酒,别真的在人家的地盘上喝醉了。”巴美越想越不放心,再交代。 “好。” “另外,我也会请吉田先生早上去——” “好。”她都还没说完,季树人已经机械式的应声了。 “……吉田先生早上会去接你。”终于听出他有多落寞,她声音停了下来。 自己一个人去大阪真的这么令他讨厌吗? 悄悄的转头,原来他的脸根本没向着她,他是朝着窗外坐着的,身体虽然还是陷在舒适的座椅里,但是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氛就是让人看了很不忍。 巴美放下正在影印的东西,怔怔的望着他,有些无可奈何。 他脚步很沉,心情很不优,这点早上去接人的吉田完全能感受得出来。 他很郁闷,到新干线车站的一路上,他都不发一语,满脸的沉闷。 这让吉田也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多说话招惹他。 好不容易到了车站。 “部长,这是您的车票。”吉田把属于他座位的票交给他。 季树人皱着眉的看着手中的车票。“只有一张?另一张呢?” 吉田吓了一跳,没见过部长这么严肃的面孔,赶紧由口袋掏出另一张票给他。 他实在不解,巴美小姐早就说得很清楚不会同行了,部长为什么还是非要他多订一张车票不可呢?这票不便宜啊,眼看就要浪费了。 这些有钱人就是不懂人间疾苦!他忍不住在心里头嘀咕。 季树人握着车票,表情是难以理解的失落,吉田眨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对着一张车票有这样的表情? “呃……部长,时间快到了,我们进站吧。”吉田看看时间,无暇再研究他为什么落寞,赶紧提醒道。 这位太子爷是出名的爱迟到,而且散散的,巴美小姐特别交代,凡事都要盯着他,必要时连走路拖着他走也行,所以他先伸出手掌,做出请快走的动作,如果部长还是老牛拖车,他就要照巴美小姐的吩咐,动手拉牛了。 果然他比完手势,季树人还是不动,他想动手拉人,但是却……不敢了。 今天的部长不太一样,平常懒鬼上身的散漫气息很淡,眉宇间更是出现了让人难以捉摸的眼神,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部长,这居然让自己很紧张,害怕会在他面前表现不好。 明明这小子是公认的无能,自己会找他去见客户除了是客户的要求外,也是想藉着这次出访让他见识自己交际的手腕,顺道突显上司的无能,可怎么与他单独相处后,竟发觉他其实不是软柿子,那隐隐而发的精明让他有种感觉,自己才是那个不如人的人。 怎么会有这种错觉呢? 他百思不解。 “走吧!”季树人对着前方叹了口气,似乎死心了。 转身快步进入车站,吉田见状忍不住微愕。 原来他脚没问题,也可以走得很快嘛……呃,他当然不是说部长脚残,而是套句刚才想的,今天的他真的不一样…… 吉田追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要验票进月台,忽然—— “树人、吉田先生,请等等我!” “巴美小姐?!”吉田惊讶的转头。她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又出现了? 季树人身子一顿,惊喜的转过身,见着巴美穿着一身休闲的牛仔装,脚上是最新款的nick布鞋,卖力的跑向他。 “巴美!”她还是来了!他的喜悦全写在脸上。 巴美跑得很喘,在他面前停下后,频频喘气摇着头,暂时还无法说话。 “我、我还没买票,你等我一下。”她气稍微顺一点后,转身要赶去买票。 “不用了,票帮你买好了。”吉田赶紧说。 “买好了?”她讶异的转回头。 “嗯,部长交代多买一张,车票在部长那。”吉田说。 她挑了眉。“你早料定我会来?” “没有,我以为你不会出现的。”季树人笑着摇头。 “那这车票……” “碰运气,我只想碰运气。”而真教他碰到好运气了,巴美还是来了,他好高兴,她舍弃与松岛秀彦的约会来了,这证明什么呢?他在她心目中比松岛秀彦还重要! 他无比兴奋。 “碰什么运气啊,我可是挣扎好久,而且我人都已与学长碰面了,但是——”她懊恼踢着地板。都是她无可救药的同情心在作祟,前一天见他要死不活的模样,让她一个晚上睡不好,一直放心不下,犹豫着该不该丢下他去北海道,挣扎到了早上,在见到学长后,终于忍不住向学长开口说抱歉了。就这样,在取得学长的谅解后,她转而直奔车站来找他,就怕列车开了,她来不及与他们同行。 还好,还来得急,不过现在看着他这张笑脸,她还真觉得自己真是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才会对他的事这么挂心。 “好了,出发了。”季树人把车票塞给她,拉过她,身体自然而然就像得了软骨症一般往她身上靠,黏她黏得可紧了。 “你早上喝了欧巴桑煮的味噌汤了吗?” “没有。”谁有心情喝啊! “厚,我就知道,你真糟糕耶,没我盯着就浪费欧巴桑的一锅汤了。” “谁说会浪费的,我有要欧巴桑将汤凉了冰进冰箱,等我们回家再喝,你也喝一点……” 吉田傻眼的望着两个走远的背影。部长这副软趴趴无力靠在人家身上的模样,哪有刚才与他相处时的一点精明魄力? 这个家伙怎么在巴美小姐面前就变了一个人似的?简直判若两人嘛! 季树人苦着脸的跟在巴美身后拖着步伐,他被当成圣诞树了,身上被挂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见过大阪的客户,谈妥了合约,一亿日圆确定入袋后,大阪客户热情的请他们留下一夜接受招待,但是他讨厌这种公事过后无意义的应酬,只留下吉田与客户周旋,就找了理由带着巴美先溜了。 不过溜掉了无聊的应酬,却得陪巴美逛街。 “既然你说不急着回东京,我们又难得来大阪,那就逛逛街吧!”巴美提议。 所以他们就出现在这条御堂筋大道了,这条道路连结大阪两大繁荣商圈,梅田与难波,两旁聚集了各种商业、购物、饮食、娱乐等不同的行业,非常的热闹。 “难得来大阪,也不一定要压马路啊,大阪在太古以前是在海底下,经过了大自然的变迁才形成现在的大阪,日本人有效的利用水来建设都市,造就了这座‘水都’,要知道,世界上被称为水都的城市没几个,除了中国的苏州、意大利的威尼斯和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再来就是这座大阪府了,我们不如找个可以俯瞰整个大阪水都的餐厅,开瓶红酒,好好享受一下,也庆祝我们谈妥了一亿的生意。” “你喔,就知道享受,要观光晚点再说,要庆祝也得回东京找吉田先生一起办呀,这笔生意是他谈成的,你只是露脸陪衬的角色,还好意思庆功!”巴美不给面子的让他认清事实。 季树人垮下脸来。 “你真是懒耶,你以为我真的拉你逛游血拼的吗?我这是在工作,在做市场调查,看看别人的门市是如何展示的、这季的时装特色是什么?看见不错的作品就买回去,让我们的设计部门参考。”巴美领着他往前走,说得振振有词。 “收集创意是设计部门的工作,你操什么心!”他还是抱怨。 她生气的转头,“季树人,你不要忘了,你不只是第二处部长,还是公司的专务,更是未来的经营者,这些事你不用心了解,将来怎么接手公司?!”她当街就数落起人来。 他低着头,唯唯诺诺的称是,但她见了他这有气无力又敷衍的模样,更气了。 “哼,既然你懒得提,把袋子都给我好了,我来拿,不用麻烦你大少爷的手劳动了!”她气呼呼的要自己拿这些东西。 他没将东西交给她,只是陪着笑脸,将提满东西的手搭在她的肩上,靠着她。 “巴美,东西让我负责提,你只要负责我就行了。”他嘻皮笑脸的说。 “哼!”这个懒鬼! 她瞪了他一眼。原来他根本就是抱怨手上东西太多,走路黏她不方便! 侧身拉过他的领带,一路拖着他往地铁站走去,开了个临时宠物柜,把所有东西都存放进去后,才拉着他长了家小寿司店进去用餐,顺便让懒虫休息一下。 一进到餐厅,又没有东西碍手,季树人立刻肆无忌惮的黏着她,连头都枕在她的大腿上,让她将一颗颗美味的握寿司喂进他嘴里。 一餐让寿司店男老板看得艳羡不已的美人喂食秀结束之后,他精神好多的买了单,走出寿司店。 才离开小店没几步路,巴美教橱窗里的东西吸引住了。 就连季树人的眼眸也微微亮起。 “我要它们!”她立刻下决定。 “好!”他也同意,脸上并绽出笑容。 橱窗内展示的是一组情侣装。 这组情侣装用了相同的布料、花色,设计出非常有质感的晚宴服。 属于男生的款式,穿起来硬挺正式,属于女方的则是在腰部的剪裁上,完全突显出女人特有的迷人腰身。这两套一组的服装,将情人间的亲昵以及男女的特色表现得极为出色,相当的吸睛。 巴美兴奋的冲进店家,也不问价格,二话不说就要店家包了。 季树人马上掏出信用卡要付帐。 但是她拦住了他。“这笔我付。” “刚才我都付一堆了,不差这一笔,况且这是公务用,更不该教你付帐。”他笑嘻嘻的说。 “不是的,这两套衣服是我自己要的。”她连忙说。 自己要的更好,他听了好乐,情侣装耶!“那也无所谓,我送你。”这样更该由他来买单了。 他火速将信用卡递给店员。 可是巴美还是将信用卡由店员手中抽回。“树人,不好意思,这套衣服我要送人的。”她一本正经的说。 他笑容渐僵。“喔……”看她的脸色,他不会蠢到以为她要送的人是他。 默默的将信用卡收回,她要买衣服送松岛秀彦,这笔钱确实轮不到他来付。 巴美自行买单,但还是朝他说了声谢谢,他噙着笑的点头,脚步却比刚才沉重许多,盯着提在自己手中的情侣装,若有所思,心情郁闷。 大阪有一座能知道明天天气的通天阁,这座通天阁高度达一百零三公尺,入夜后,设置在其外墙上金黄色和白色的霓虹灯会照亮整座塔,每到整点,东墙上的大钟文字盘会发出炫目的光芒。 “树人,你看到没?设置于通天阁最顶端的圆形霓虹灯,就是能预知明天天气的天气预报喔。”巴美甜笑着指着面前的高塔兴奋的说:“上头的灯会以简单的配色来预告明天的天气,如果出现白色的话,表示明天会放晴,若同时出现橘色与蓝色,则为多云有雨的天气喔。” “这准吗?”买完情侣装后,季树人的心情大受影响,对四周的景致如何是意兴阑珊。 “准,我相信它是准的!” “无可救药的浪漫在作祟!”他下了评语。 “才不是呢,好歹它也是跟着气象局的预测才决定灯色的。”她抗议道。 “你相信气象局的预报?” “相信!而且我敢赌,明天一定会是晴天。”她指着通天阁最顶端正闪着的白灯,信誓旦旦的说。 他还是摇着头,对气象预测这套,从来就不抱信心。 “喂,日本的气象播报准确度还不错好吗?你这人真的很不容易相信人耶!” “要相信气象局的预测,不如相信这本杂志的爱情测验,怎么样?我们要不要也来测验一下试试看?”季树人随手捡起被丢弃在行人椅上的过期杂志,无聊的翻了一下后,视线在心理测验的单元上停下。 日本人很信心理测验这一套,举凡爱情、健康、事业,到家里要不要生养小狗、小狗叫什么名字都可以拿来测,有时候结果还挺出乎意料的有趣,所以大部分的流行杂志都会开辟这种心理测验单元,对杂志卖量大有帮助。 巴美凑过去看他手里那本杂志。“什么啊,我们又不是情侣,做这种测验不是很无聊吗?!”她直接的说。 季树人的心被刺了一下,更觉自讨无趣了。“也是。” 于是将那本过期杂志丢进路旁的垃圾桶内。 “走吧。” “树人。”巴美突然将他拉住。 “嗯?”他无精打采的转身。 她看了看他。“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他挑了眉。“怎么说?”她注意到他的情绪了吗? “你笑得很勉强喔。”在买情侣装前,他嘴上虽唸唸有词的抱怨逛街太累,但眼睛里却是含着笑意的,可买完之后,他眼里的光彩消失了,变得有些郁郁寡欢,这让她不安。 他怎么了吗?因为她坚持不让他买单买下那两套衣服吗? 他明明不是这么爱生气的人啊? “胡说,我哪有!”季树人刻意做了个鬼脸,还用手将嘴角拉开。“笑得够开了吧?!” 见他把俊帅的脸庞丑化成这个样子,她反而笑不出来,拉下他拉着脸的手。 “走吧,我们去找家可以俯瞰大阪府的餐厅,如你说的,再开瓶红酒庆祝,至于少了吉田先生,等回东京再补请他好了。” 也许是因为看了他的鬼脸,让她心头更不舒服了,他真的不开心,为了让他开心,她决定做些他喜欢的事。 她挽起他的手,就要去找餐厅了。 “巴美。”他却没动。 她看着他,发现他脸上出现奇怪的表情。“怎么了,不想去喝酒了吗?”她讶异的问。 “巴美,你相信这个塔的气象预报是吧?”他忽然急切的问。 “呃……嗯。”她愣了一下后点头。 怎么了吗? “你相信捉摸不定的天气是可以被掌控的是吧?”他再问。 “是的……”她疑惑的望着他。他到底想说什么啊? “那人呢?爱情呢?明知不可能的爱情,只要你相信了,就会执着下去吧?” “不可能的爱情?”她不解的蹙起眉。 “对,一个谁也不会接受的爱情,只要你认定了,就会像相信老是被民众骂不准的气象一样,仍然相信它,而且是义无反顾的相信!这你做得到吗?” 他态度变得激动。 她一时怔住了,完全不懂他这么问的用意。 良久答不出话来,最后看见他认真无比的神情后,她先垮了脸,然后双瞳里燃起两把火。 “臭小子,你告诉我,你又惹了什么麻烦?什么不可能的爱情?!你这次沾上的是有夫之妇,搞上不伦之恋,还是爱上了男同志,哪一样,你给我说清楚!”她咬牙切齿的揪住他的衣领追问。 他一愕,一分钟后,发出了第一声笑,然后是捧腹大笑,笑得不能自己,笑得眼角都流泪了,最后笑到实在不能控制,干脆抱着路灯,捂着脸继续笑,只是在已经没人看得见的脸庞上,已染上了苦涩,连眼角流下的泪都带酸。 “喂,你笑什么?到底有没有跟人搞不伦啦?!”巴美不让他混掉,有没有都要他确定。 他笑咳了几下才抬起脸来,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是多了一份莞尔。“你想到哪去了,我从不沾惹已婚妇女的,而且我也对男人没兴趣。” “那你刚才问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蹙眉追问。 “没什么,好玩而已,随便问问。走吧,喝酒庆祝去吧!”他揽过她的肩,离开了那里。 原来,在她的心里,根本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一丝、一点都没有…… 揽着她,走在大阪的街道上,七月天,他却觉得好凉。 第五章 巴美陷入热恋了,季树人看得出来,她与松岛秀彦进展得很快。 只要一下班,她就会丢下他,赶着去约会。 他独自品尝着她幸福的背影,每天都在隐忍着,不要破坏她的快乐。 这次的对象真的很好,重要的是,巴美真的开心。 只可惜,更遗憾,她的这份开心不是因为他而起。 不过,今天不同了,这是这个月的第四个星期六,也是他与巴美约好,要他充作男友去见那个抛弃她的建筑师。 所以他心情在沉寂多日后,终于有点儿光。 起码今天他会是巴美“公开”的男友。 十二点的午餐之约,他八点不到就起床,先去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刮了胡子,亲自挑选要穿的衣服。 因为他太懒了,以前出门大多都是巴美决定他的穿着、搭配的领带,但是今天他决定自己来,不劳她动手,看到他将自己打点好的模样,她应该会露出惊喜搞不好是惊艳的神色吧? 他愉快的吹着口哨,梳着头。 这时门铃响了。 是巴美,他没去应门,不久她会自己开门进来的。 巴美有他屋子的钥匙,通常会先礼貌的按门铃通知后,再自行开门进来。他曾告诉她,不用按门铃直接进来就可以,否则反而会吵到他,她才妥协,除非是深更半夜造访会吵到他的睡眠,不然白天还是要维持基本礼节,按了门铃才进来。 巴美虽没明说,其实是怕他哪天带了女人回来,她贸然闯入会尴尬,但其实是她想太多,不可能有除了她以外的女人进到这间屋子的。 他看了一下手表。十点半不到,来早了吧?大概是想早点来挖他起床梳理。 “树人——啊!你都准备好了?”巴美进到他房间后,看见他几乎可算是穿戴整齐,果然很吃惊。 他瞧着她讶异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是啊,今天是你复仇的大日子,我说好要帮你的,绝不能让你失面子。怎么样,我今天还帅吧?!”他在镜子里朝着她抛了个得意的媚眼。 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回他一个受不了的白眼,镜子里的她出现的是一张歉意的脸庞。 他立即感受到不对劲,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 “怎么回事?那家伙取消约会了?”如果是,他会打烂那家伙的脸,这可是他期待已久的约会,那家伙若敢跟他过不去,得罪的就不只是巴美了,自己对他的怨念更甚! “没有,他没有取消。”巴美说。 “那是怎样,你怎么这副脸色?”一别很为难的样子? “我……树人,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一早就准备好了,我还想说提早来亲自对你说抱嫌的。”她抿着红唇,很不好意思。 “抱嫌什么?”他好像有预感她要说什么了,脸庞渐渐绷起。 “我想说,我已与学长交往了,有了正牌男友,就……不用麻烦你冒充了……可是都是我的错,我该早点通知你的……对不起!”她说急了,连忙弯腰对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他脸色转白。“你要带松岛去?” “嗯……我本来是想就如原来约定好的,带你去露个脸就好,但是学长听说了那家伙的恶行后,却说该由他出席去教训那家伙,所以……学长的车子现在就停在你的公寓楼下,他要载我去赴约。”巴美充满歉意的告知。 “喔……”他机械式的点了头。“应该的,说什么抱嫌,有了正牌男友,要我这个冒牌货做什么?!你快下楼去吧,别让松岛久等了。”他笑着的表情却比哭声还难看,眉心的红光又出现了。 巴美望着他,忽然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阵心痛,一时居然抬不起脚步离开,她竟舍不得丢下他。 “你还呆呆站着做什么?快下去啊,他还在等你。”他仍然在微笑。 她觉得这笑容让她好不忍,她好像错了,不该对他爽约的。“树……” “别犹豫了,走吧!”他推着她出门,站在门口,还是那张笑脸。 巴美心头越来越紧,踮起脚尖,吻上他的脸颊,他一僵。 “树人,我爱你,就算我有了男友,你还是我最好的支柱,最重要的人!”她强调道。 他僵硬的点了头。“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然后,巴美终于走了,季树人在门口站了三十秒后才长回知觉,冲回屋里,跑上阳台,向下看去。 只见松岛秀彦绅士的下车为巴美开门,协助她上车。他想大叫住巴美,要她别跟别的男人走,既然他是她最重要的人,那就别走,别把重要的人丢下,别走—— 他想不顾一切的这样朝下大叫,但直到车子开走了,他还是没出声,只是紧捏着双拳,手上的青筋都泛白了。 开空飘下阴雨。 他起起那日在大阪,巴美指着通天阁闪烁的白灯,信誓旦旦的打赌说隔天一定会是晴天。 事实上,隔天出现了像今天一样的阴雨,他不相信气象预测的,不过那天,他真的很希望它能预测准确。 他也想要有个晴天,巴美相信预测会准确,却不准了,那么比天气还要多变的爱情,就更不可相信了。 不可能的爱情为什么会发生在他身上? 又为什么只有他有感觉,而巴美却…… 他的心好痛,这股痛无处纾解,经常让他痛得彻夜难眠。 如果,如果他爱上的是别人,那该有多好…… 深夜,一抹艳丽的身影出现在惠比寿的公寓里。 意外的,主人不在。 巴美将提在手上,由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买来做寿司、味噌海带汤的材料放到厨房里。 上午她就这样丢下树人与学长离去,坐上学长的车后,她满心不安,几乎想开口要学长将车子开回去,她其实想要的是树人的陪同。 但面对学长热切的脸庞,她还是什么都没说,与他一起去赴约了。 学长风趣幽默,加上出色的外型条件,当场就将那个只会盖房子的家伙给比下去。 学长帮她讨回不少面子,她应该要很开心的,可是,她没有。 她笑得很虚,因为脑中想的一直是树人送她出门时那空泛的笑容。 他很失望她会对他爽约吗? 还是难过她重色轻友,有了爱情就冷落他? 其实没有,就算与学长约会时,她也时常想着他的。 担心他自己下班回家后有没有吃晚餐?吃完晚餐是不是有漱口?晚上是不是还熬夜打游戏机? 也怕他又认识了什么女人,胡乱的出去约会,然后烂摊子又要她去收拾。 她与学长的谈话内容,经常有他,她总自然的将他的事与学长分享。学长若带她去好玩的地方,她也会想着若他能一起来太好了! 吃了好吃的东西,就想打包回来让他尝尝,真的,没见到他时,她时时都想起他,今晚她就是想将这些话告诉树人,让他知道他对她有多重要。 所以她特地买了菜,打算做宵夜给他吃,两人边吃边聊心里话。 没想到他不在,半夜里,他会去哪呢? 他不在,她失望的独自坐到阳台上的凉椅发呆。 想着,这阵子那家伙是怎么了?老是阴阳怪气的。 说他心情不好或生气,他却又是笑脸对着她,她都搞不清楚他的真实情绪究竟是什么了,尤其在大阪度过的那夜,她更是惊觉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想着他在通天阁下说的话—— 一个谁也不会接受的爱情,只要你认定了,就会像相信老是被民众骂不准的气象一样,仍然相信它,而且是义无反顾的相信!这你做得到吗? 一个谁也不会接受的爱情? 什么是谁也不会接的爱情啊?除了不伦恋外,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当然,她与他也是不可能的。 浑然未觉自己整张脸都黯淡下来了。 她从小就知道,她与他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将自己的心事守得好好的,从没有越过雷池一步。不让他有机会为难,这些年来她对自己感到很骄傲,她做到了,她没有闯祸。 “还好、还好。”她像是欣慰的拍着自己的手背。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也是这样想,但表情却出现些许的挣扎。 “他到底去哪了?”她心一慌反而想赶快见到他。 拿起电话想拔号,想起他也许正陪着某个女孩子,她这时电话打过去,会不会破坏了什么? 她迟疑的又放下电话。 又发了一会的呆,心情莫名的复杂起来。也是应该的,他一个男人怎么受得了没有女人?她自己都有情人了,当然也希望他能找到合意的伴侣定下来。 对,人不能自私,他需要一个好女人来照顾他,尤其他又是一个那么懒散的人……对,她应该趁他不在时,帮他打扫房间的,他老是把臭袜子丢到床底下去,脏死了! 想到这里,她马上就冲进房间开始整理、扫地、换被单、拉出塞在床底下的臭袜子,好不容易整理完毕,她环视了整洁的房间,先是满意的笑着,接着笑容变得古怪。 她忽然发觉,这房间里的一切居然没有季树人的影子! 衣橱里的衣物全是她张罗买来给他的,换季时再换上一批新款;他房间里的窗帘花色是她挑的,很花,有十二种花色在上头;他用的牙刷、毛巾、洗发精、淋浴精、洗面皂,全是依她的喜好挑选,就连他用的古龙水都是她的指定款! 这里根本是她的地盘,季树人只是被她当成活动道具的摆设,怎么会这样? 她坐上床去,看了床单,又跳了起来,绿色的,四周还有鹅黄色的小花!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受得了这样一个女性化又夸张的房间? 她傻愣住了。 他为什么没对她抗议过?从来她给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 难怪,他说不在乎她任何时候闯入,这样的房间,能带女人回来吗? 哪个女人会相信这是男人的房间,除非这个男人有特殊品味的怪癖? 他对她的容忍度也太高了! 为什么他会这样容忍她?这是为什么? 通常男人会对女人容忍,唯一的可能是因为——爱! 爱?她的心像瞬间被针扎到一样,颤了一下。 爱……当然,他很爱她,她也很爱他,他们‘友爱’了二十年,没错,所以他当然会习惯的容忍她。 “对,就是这样,没错的!”巴美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匆匆拿起包包,飞也似的离开 这间屋子。 “臭小子,你自己看!”在品川家里的和式房里间,季慎明将一叠报表丢向前去。 季树人跪坐在榻榻米上,只看了一眼摊在眼前的东西,抿嘴苦笑。“我知道这季的目标没有达成。”他无奈的说。 “哼,何只没达成,还比去年同期掉了三千万的业绩,这事你爷爷还不知道,若知道了,将会对你的能力感到失望透顶。”季慎明气恼不已。 “我很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你在公司到底都在做些什么?有没有用过一点心思振奋?你如此消沉,无怪乎爷爷要对你失望,连我都要对你寒心了。”季慎明语气很重。 而他却只是沉默着,没有任何反应。 简直恨铁不成钢!“臭小子,你该清醒了,再这样下去你的人生要完蛋的!” 他还是不语。 季慎明只当自己对牛弹琴,气得七窍生烟。 “你要贴在那丫头身后多久?每个人都说你是巴美的影子,几天前,我更在公司听到传闻,说第二处的部长不是你而是巴美,她比你更像部长,你季树人只是她的跟班!”他怒气冲冲的说出所听见的事。 季树人笑了,表情也很无可奈何。“办公室总是喜欢传一些八卦,你不用当真。” “八卦?真是八卦吗?”季慎明摇了头。“当初你爷爷让巴美跟着进公司,目的是方便就近看管你们,时时提醒你们注意自己的身份,可是你竟然更依赖她了!树人,你这个样子要到什么时候啊?”说得痛心疾首。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面无表情的装傻。 “还装蒜?!小子,你以前是个积极的孩子,做什么事都是干净俐落,不管是运动、读书,你样样拿第一,可是自从巴美出现后,你就变了。!” “我的事别扯到巴美!”一提到她,季树人立刻变脸。 “别扯到巴美?你会装懒、装生活白痴,用尽方法要搬出去,这些无非得想接近巴美,让巴美照顾你……小子,你该醒了,她不是你的对象,你别再作茧自缚了。”他直接点破儿子这些年来极力隐藏的心思。 “她为什么不行?!”季树人忍了又忍,终于怒吼了。 季慎明一愣,“她当然不行,她是你的表妹。” “表妹又怎样?!又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狠狠的被刮下一巴掌,他脸颊霎时一片烧热。 “这种话别教你爷爷听见,他会骂你不知羞耻!”季慎明沉声警告。 季树人咬着牙根,紧紧的握住拳头,紧到甚至发出了喀啦的声音,可见他心中有多不平。 季慎明见状,不禁叹息一声,“树人,当年你母亲回台弯陪不孕的妹妹、妹夫去育幼院领养小孩,在办完所有领养手续后,欢喜的带着小巴美在回程的途中发生车祸,让你母亲及你阿姨夫妻当场丧命,可她却毫发无伤幸运的活下来,我不忍她再被送回育幼院,所以接了她来日本,但是若知道她会让我原本优秀的儿子变了样,我就不会一时心慈的扶养她!” “我说过,我的事跟巴美无关,你不要迁怒于她!”她激动的说。 “你当我瞎了吗?我忍受这种情形很久了,一直相信你总有认清事实的一天,巴美虽然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自己已入藉你阿姨家,她姓沈,沈巴美在身份上就是你的表妹,近亲通婚不管在中国或是日本都是不被接受的——” “不被接受是怕会出生基因有问题的孩子,但是我与巴美没有这个问题,为什么不可以?!”他积压已久的怒吼终于爆发。 既然一切说开了,他也想问清楚,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给他的爱情一个机会?! 季慎明沉下脸来。“你爷爷是个传统保守的人,如果你娶了巴美将会是家族内最大的丑闻,他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的。再说,你是季家单传的继承人,你该结婚的对象必定是家世清白之人,巴美出身于育幼院,父母不详,光是这点,连我都有意见。” “八股!荒谬!”季树人忍无可忍的骂出口。 他严肃的道:“我明白你此刻很愤怒,但这是事实,放弃巴美吧,我近日会这你重新安排相亲对象,这次我希望你好好表现,别再教我失望了。” 季树人愤愤的站起身,怒视着父亲搁下的话,“随便你要再塞十个八个女人给我,我都无所谓了!”他怒不可遏的打算离去。 “树人!”季慎明急唤他。 但他不想听父亲再说任何话,脚步没停的就是要走。 季慎明上前拉住儿子。“树人,巴美有对象了,对方我也见过,相当优秀,是一个适合她的男人,你如果真爱巴美,就不该阻挠她追求幸福,爱一个人应该尊重她的选择,倘若做不到就不是真爱了。”他说得语重心长。 “孩子,别为难你爱的人啊!” 别为难树人了! 巴美直到坐上学长的车子后,还在想这件事。 学长邀她观赏时装秀,居然也顺道给了她一张邀请函,请她转交树人也一起出席。 但是当她将邀请函给树人时,他只淡淡说了一句有事,拒绝了。 这让其实很想他能一道出席的她不敢再积极邀请,以前只要她开口,他不曾拒绝过任何事的,这回…… 算了,他不想来就别为难他,也许他真的有重要的事。 “巴美,到了喔!”松岛秀彦说。见她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体贴的为她保留安静的安间让她想个仔细,不过现在该下车了,她该把精神放在他身上。 他笑着为她打开车门,扶着她的手肘让她优雅的下车。 她朝他笑了笑,下车后随他进到室内,一进去后,她立刻发现现场的气氛布置不对劲。 这不是时装秀吗? 怎么没看到供模特儿走秀的伸展台,而室内中央只放了张大台子,台子上有个三层大蛋糕,以及像叠积木般堆高的香槟酒杯。 再仔细看看四周,大部份的人她都认识,有的时他的朋友,有的是自己的,还有更多是他们在大学的共同朋友。 有个人朝她笑得很欣喜,含着明显的祝福与羡慕。 这是怎么回事?她疑惑的看向松岛秀彦,他只是微笑着,什么也没说。 不久,蛋糕后面的布幕被拉开了,出现了一群乐队演奏起悠扬浪漫的歌曲,在她惊讶之际,不知哪来的花瓣由空中洒下,她瞬间身处在上万片的花瓣之间,说不出话来了。 接着,松岛秀彦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她跪下。 “巴美,我爱你!”他这话一出口,全场立即报以如雷掌声。 他跪得太突然,她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整个人显得傻傻愣愣的。 松岛秀彦含笑的牵着她的手,“巴美。”他一说话闹烘烘的现场立即安静下来,众人热切的注视着他们。 “我知道我们才交往不久,但是很早就相识了,现在才陷入热恋,我觉得我们白白浪费了不少时,现在的我,发现不能再浪费下去,所以我想——”他用着充满爱意的眼眸看着她。 她心跳总算开始跳动,脑袋开始重新动转时,然而,没有惊喜,没有喜悦,她脸色发白,竟心慌得想甩开他的手,希望他别再说出下面的话…… “巴美,我们结婚吧,我会爱你一辈子的!”松岛秀彦自信且幸福的求婚了。 她闻言的反应却只是瞪着眼,不要说出声了,连动都没法动一下。 众人以为她太吃惊,太惊喜了,所以一时没办法讲话,松岛秀彦也这么认为,他还自口袋里拿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 众人惊呼,没人会误认里头装的是什么。 他打开盒子,美丽的钻戒就躺在里头,他取出戒指,再度深情的望着巴美。 “请你嫁给我吧!”他将戒指拿在后上等着她点头后帮她戴上。 在场的人都知道,巴美很迷学长的,所有人也都屏息等待她喜极而泣的说好,松岛秀彦是一个优秀完美的丈夫人选,她怎么样也不可能拒绝的。 “我……”巴美试着开口,但张了口却没能吐出话来。 众人见她这个样子都笑了,她平时大刺刺的,这时候也会害羞了? “巴美,你再不镇定的说话,他们会以为你拒绝我了,我会因此而受伤心痛的哟!”松岛秀彦朝她眨了眨眼幽默的说,希望她别那么紧张。 巴美瞪着他,心中竟然六神无主外加心乱如麻。她喜欢的学长向她求婚,真的跪在她面前正经的说爱她,要求与她共度一生,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她该笑、该镇定,脑袋不能再空白下去,这样会让学长难堪的,而自己也会丢脸,她笑,她努力控制脸上肌肉,用力的笑,要露出幸福得尝所愿的笑。 瞧,大家多羡慕她能成为学长的妻子,多么幸运啊,是啊,一路走来,都证明她是一个幸运的女孩,而幸福就在这只戒指上了,只要戴上去,她就能成为最美丽的新娘…… “巴美?”松岛秀彦还等着她的答案,发现她的笑容有些不一样,脸色也过份苍白,但在这时候,他无暇分辨哪里不同,只想尽快为这女人戴上戒指。 巴美笑着又笑着,看看众人,又看看他手上的戒指,视线最后回到松岛秀彦英俊的脸上。她该说好,大声且毫不犹豫的说好的! “学长,我——我想,这件事,得经过我表哥树人的同意才行……”她不知不觉脱口说。 第六章 咖啡厅里,方桌子边坐着两个同样拥有出色外表以及优越条件的男人。 “树人先生,对不起,很冒昧的来见你,希望你别介意。”在咖啡送来后,松岛秀彦可掬的先开口。 季树人勉强笑着,“不会。”近看他,他心更凉了,适合巴美的男人,原来……就应该像这样。 “巴美常对我提起你。”松岛秀彦的长相非常有男人味,对他笑了笑后,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是评估,好似好奇为什么巴美与他这么亲近?亲近到要不是知道两人是表兄妹关系,自己可能会怀疑两人之间有爱情。 “她提起我什么呢?”季树人藏住了哀愁,淡淡的问。 “只要是你的事,她什么都提,以至于我现在对你也很了解,打比方,你爱喝美式综合咖啡胜过加奶泡的卡布奇诺;蛋糕你永远只点不加花哨装饰的波士顿派;你的表习惯调快十分钟,因为你总是爱磨时间,容易迟到。” 季树人瞪向自己桌前的美式咖啡,一块波士顿派……他的表,一分不差,正好快了十分钟…… “巴美对你说这些,你不觉得无聊吗?” “不会,只要是巴美喜欢的人,我都有兴趣了解,而你,巴美说,你对她无比重要,所以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与你见一面。”松岛秀彦忽然变得非常正色。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季树人问清对方来意,不想再跟这个教他十分嫉妒的男人相处下去。 他也好奇,他为什么独自找上他? “前天,我向巴美求婚了。”松岛秀彦说。 这话让季树人眼睛迅速睁大,心口像被一颗原子弹炸开,眼看就要支离破碎。 “你向巴美求婚了?!”这么快!他……都没做好心理准备……“巴美她……同意了吗?”他几乎要窒息了,心脏被扎的好痛、好痛! 松岛秀彦表情很严肃。“没有。” 没有?他不受控制地,竟然笑了,但看见松岛秀彦紧绷的脸,他上扬的嘴角仅是昙花一现又快速回收。 “巴美很喜欢你,她为什么拒绝?”他想问个清楚。 “事实上她并不是拒绝,她只是要我来取得你的同意。” “巴美要我来决定她的幸福?”季树人怔愣住了。她不知道这么做对他来说有多残忍吗?不……她怎么会知道呢…… 他的心绞痛起来,这是最磨人的凌迟。 “所以树人先生的决定对我很重要,我希望你不要反对,因为我真的很爱巴美,她是我见过的女人里最甜美可爱、心地善良的,我不想错过她,请你成全。”松岛秀彦非常慎重的将双手压在桌上,郑重的向他请托鞠躬。 季树人的瞳眸骤然转冷,瞪视着低着头请托的松岛秀彦。他如果点头就是亲手将巴美送出去了,他怎能够做得到!他怎能够失去巴美?! 他完全僵住不动了! 得不到他的反应,松岛秀彦抬头望向他。“树人先生,拜托了!”再次请求。 “你有……多爱巴美?”季树人的心开始淌血。 “巴美是我第一个打从心里真正爱上的女人,对她,我想用生命去珍重对待,她是我未来的心肺,我想依附她而活。”他诚挚的道。 季树人脸色发白,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 那又如何?她早已经是我的骨血,失去她,我将干涸无骨! “巴美在我眼里什么都美好,我不曾如此迷恋过一个女人。” 巴美的好我比你更清楚,而且我早在九岁时就疯狂迷恋上她了,你比不上我,根本比不上我! “我可以为巴美付出生命,只要她需要我。” 我也有,只要能与巴美真正在一起一天,我愿意付出生命去换! “我对巴美的依恋一如巴美对我的爱是一样的,她爱我,我也爱她,我们彼此相爱。” 彼此相爱?! 季树人心里的呐喊声停下了。 他们彼此相爱……呵呵……他赢在起跑点上,最终,却输在终点,光拥有巴美的爱,松岛秀彦就胜过他一切了。 他,挫败得彻彻底底! 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心是麻木的,脸上是哀凉的,爱一个女人,若她不属于自己,又如何强求? 父亲说的也许是对的,爱她就别为难她,呵呵……别为难她了…… 他喉咙发涩。“好……我祝福你们,希望你能好好照顾我的……表妹。” 说完这些话,他茫然的看见松岛秀彦一脸的惊喜,兴奋的站起来对着他一再道谢,一再鞠躬,感谢他把最美好的珍宝送给他。 季树人僵硬的点头,痛彻心扉的起身,感受到自己眉心的红光炽热,烫的他好难受。他离开咖啡厅的每一步都很艰难,因为心太痛了,在这一刻,他亲自为自己的爱情画上休止符,所以就算心再痛,也不能挽回…… ☆ ☆ ☆ ☆ ☆ ☆ ☆ ☆ ☆ ☆ ☆ “树人,你怎么来了?”巴美独自在家,拉开门后见到他,很惊讶。 星期天不用上班,他通常会睡到下午三点后才起来,现在两点半他就出现在她的公寓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抱着一瓶酒,斜倚在门边,微笑道:“我不能来吗?还不请我进去?” “呃……喔,快请吧!”她这才赶快让开让他进屋。 她的公寓没有他的大,地段也没他的高级,不过对单身女郎来讲,一房一厅,挺不错的了。 不过,他最近不是在打包行李吗?业绩没达到,爷爷正催促他尽速搬回品川,他八成是打算采拖延战术,这她能体谅,因为搬回去,日日夜夜都得面对爷爷,太恐怖了! 她见他一进来就直接进厨房找开瓶器,正在开酒。 “你是专程来找我喝酒的吗?”她协助他拿出两个红酒杯来。 “对。”他开始倒酒。 “为什么要喝酒,是有值得庆祝的事吗?” 他塞了一杯酒到她手中。“有,我是专程来庆祝你你即将嫁人了!”他举起酒杯与她干杯。 哐当一声,巴美的酒杯落地了,她的客厅铺有地摊,登时将地摊染上红红一片的酒渍,这块地摊毁了。 “巴美?”他捡起破碎的酒杯。 “学长找你了吗?”她的心情莫名的紧缩起来。 “嗯,恭喜你如愿以偿的可以嫁给暗恋已久的对象。”季树人表情迷蒙的笑着。 “我……”她忽然心慌起来。“你同意学长对我的求婚?” 他黑色深邃的眼睛里藏着某种沧桑,但脸上浮现的确是一种很开心的笑容。 “当然,我没有理由不同意不是吗?而且,要嫁人的是你,我有什么资格替你拒绝?” “可是……” “你是那么的喜欢他,从学生时候到现在都没变过,现在美梦就要成真,我为你高兴都来不及,巴美,恭喜你了,要做新娘子了。”他的眼睛情不自禁的流露出很多藏不住的情感。 她的心顿时纠结成一团,整个人更慌乱了。“我……”张嘴想回话,但喉咙很干,竟发不出声音。 他突的用力的抱住她。“巴美,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你找到幸福,而你也一定要做到与松岛秀彦过得很好很好,好到让我嫉妒,好到让我不后悔将你嫁掉才行。” 她眼睛湿润了。“树人……”他好激动啊! “你是个完美的女人,我身边唯一的天使,可惜天使有翅膀,不管如何都要飞上天空的……巴美,你飞走后就别回头,再回头我会折断你的翅膀,让你再也飞不走!”他的心在流泪,泪水似乎也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哭了?巴美连忙撇过脸要看清他的眼泪,但他却掩饰的将脸紧靠在她的劲窝里,双手压着她的身体不让她动。 “你就要属于松岛秀彦的了,难道不能现在让我好好抱一下吗?说不定你结婚后,那家伙不准我再接近你了,你今天……就让我抱个够吧!”他声音是哽咽的。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对于他的哭泣让她很吃惊。“如果你不想我嫁人,我就不嫁了……” “不,不要再动摇我!嫁,快快乐乐、幸幸福福的嫁,你能有个好归宿是我最期待的事,只要你好,要我怎样都可以!” 她感受到他的拥抱好紧,紧到几乎让她窒息,但是她没有挣扎,反手也将他的腰抱的很紧。“我真的可以过几年再嫁,我想多陪陪你——” 他泪落得更多了,抱着她就只是闷声的哭,他好想说,好啊,那就不要嫁了,但是不行,她的幸福就在眼前,他有什么资格破坏?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爱情……一个对他没有爱情的女人,就算留她一辈子,也不会产生爱情,况且,这份爱情还不被允许。 “去吧,不要犹豫,不要迟疑,松岛秀彦这个男人就是你的选择,我会祝福你的。”当眼泪被挤回去后,季树人松开了她,无限不舍的望着她。 “你也认为学长真的适合我?” “嗯,每个人都这么说的不是吗?” “巴美,你说过我是你最重要的人,你要记住,婚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是你可以依靠的人,所以,有空……没空都来看看我吧,也让我见见你有多幸福……” “树人!”这次换她激动的抱住了他。“会的,我还是每天都会去上班,盯着你的生活,你不会见不到我的。” “不,婚后你离职吧,我知道你热爱的是彩妆师的工作,回去你原来的公司,做你喜欢的工作吧!” “可是……” “不用再担心我,我会过的很好的。”他笑了,希望她真的能放心离开。 “我……不离职没关系的。”只要想到若辞了工作,见他的机会会更少,她顿时觉得好空虚。 他笑着摇头。“松岛太太,你就要成为人妻了,如果还一天到晚帮另一个男人忙上忙下,我要是你老公也要不高兴的。” 巴美不说话了,低着头觉得很懊恼。嫁人了就不能再帮他做事了吗? 那他这生活白痴该怎么办啊? “巴美,我先走了,我想,不久松岛就会带着鲜花来找你了,他会欢喜正式的再向你求一次婚的,这次,别拿乔了,男人禁不起二次的刁难的。” 季树人起身自己走到了门边,握住门把,却静默了半晌没动,也没回头看她。 “巴美,这些话我只说一次,我……很爱你,这辈子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让我如此爱的人,所以,你不要忘记,你的表哥我……季树人,是如此的爱着你。”说完,门一开,人消失在她眼前。 她愣住了。 ☆ ☆ ☆ ☆ ☆ ☆ ☆ ☆ ☆ ☆ ☆ ☆ 巴美望着房间里那袭明天要穿上的婚纱,这是学长为她挑选的,他们决定不采日式婚礼,因为学长说,喜欢看她穿白纱的样子。 其实学长很了解她,知道和服并不适合她,她也穿不出传统日本女人的娇羞味道,所以决定了西式婚礼。 明天,明天她将会穿上这套华丽的白纱站在教堂里,接受她人声最重要的时刻到来,但是,现在的她,很紧张,很忐忑,很不安,甚至,有了逃婚的念头。 这是人家所说的婚前恐惧症吧? 如果这时候能去找熟人喝一杯多好,这样说不定就能纾解掉她的压力了。 但是,应该不行吧…… 在筹备婚礼的一个月,她就离职了,她其实是不想离开的,想照常上班,像以前的每一天一样,帮树人打理生活,处理公事,当“软体生物”的靠垫。 但是,他说了。嫁了人后不行再为他做太多的事,所以,这些话她不能再对他说,也说不出口。 可是为什么她都已经要甜蜜结婚的人了,心却还不能专心的放在自己未婚夫身上呢? 那日,树人带着红酒来找她时,他的言行让她好揪心。 巴美,这些话我只说一次,我……很爱你……你不要忘记,你的表哥我……季树人,是如此的爱着你。 他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隔天再与他见面时,他如往常般嬉皮笑脸的,猛说她要成为人妻,以后身价会大跌之类的话,她听了哭笑不得。但是,当她静下来时,就像现在,再想起那日他说的话,她的心依然跳得好快。 她忍不住怀疑,他对她该不会…… 不可能的,他不会这么糊涂的,他只是依赖她惯了,突然听说她要嫁人了,所以不舍的,才会抱着她哭,才会说出那些话。 是的,他爱她,他当然爱她,因为她也很爱他,他们是兄妹嘛,是她自己胡思乱想了。 巴美,不要胡思乱想啊……她心怦怦的跳,但如果不是自己的胡思乱想,那该怎么办? 她该要取消婚礼才对,不然树人会难过的,说不定会埋怨她……啊?她想到哪去了,他绝不可能对她有其他想法的…… 傻瓜,她想太多了,想太多了……她莫名的觉得落寞。 ……可是,他为什么要答应学长呢? 当时她面对学长热切的求婚,在那一刻脑袋里挤进了好多东西,乱哄哄的,说不上惊喜,反而比较像是惊吓吧,在一堆混乱中,她的心思终于在最后一刻转向一个人——季树人,树人怎么不在呢?他不在她什么决定也作不了。就这样,她脱口而出,要树人决定她的人生。 而他同意了,他对学长说好,并且祝福他们,亲口听到他对她的祝福,她竟然吃惊,很……很不能接受,导致那天她的行为也很失常,还将酒杯整个掉落在地上。怎么会这样? 其实自己要学长去找他,真正期望的而是什么呢在? 希望他对学长说,巴美还年轻,等几年在结婚吧! 她是这么希望的吗? 好像是。就是因为他没这么说,她才会感到这么的失望……但是她明明很喜欢学长的,她难道不想紧紧抓住这个男人,尽快成为松岛太太吗? 她好奇怪,这阵子她心好乱,乱到一个境地后,都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了。 视线重新回到那件美丽的白纱上,明天……明天……如果可以……能不能不要那么快到来啊…… 铃~~ 突然想起的手机铃声,让她脑中奇怪的想法暂停。这通电话会不会是树人打来的?她明天就要步入礼堂了,他会不会有什么话想跟她说? 她等不及看来电显示,就迫不及待的接起电话了。 “喂,巴美吗?你未来的老公在告别单身的派对里喝挂了——” 不是树人!她失望的听着电话那头将电话转来转去,好多人跟她讲话,但她恍恍惚惚,他们说了什么也没听进去,最后与她说话的好像是松岛秀彦…… 学长被一群死党灌得好醉。 巴美来到他们狂欢的饭店接人时,他醉的甚至差点连她是谁都人不出来了。 幸亏他还能站起身来走路,而他那样帮他办告别单身派对的死党也没一个是清醒的。 她若没来接人,学长可能会一夜都醉死在饭店里了,说不定还会睡过头,明天赶不及在越好的时间接她上礼堂。 第一次看学长喝得这么醉,照其他一些还没完全醉死、还能口齿不流利说话的人告诉她,学长是临时被他们骗来的,来了才知道这是告别单身的狂欢宴,每个人都逼他喝酒,他也兴奋的来者不拒,喝了很多,才会醉的这么离谱,还得劳动她出来接人,而他们也怕会误了他明天的婚礼。 她听着,笑着朝他们点了头,然后带着走路东倒西歪的学长离开。 “巴美,我可爱的小妻子,我会爱你一生一世的!”松岛秀彦在饭店的停车场内大喊。 她苦笑。“我知道,来,我送你回家吧!”她一面扶着他站不稳的身体,一面搜寻着他的跑车停放在哪。 他会开车来赴宴顶就如他的死党所说的,是被骗来的,不然既然知道会喝醉,又怎么可能会开车来? 这时喝醉酒的松岛秀彦将整个身躯全往她身上靠,她被重压得差点跌倒地上。 “啊,怎么会这么重?”树人也时常无骨的靠着她,他的身材与学长差不多,却没那么重啊? 她吃力的盯着他的身躯,试图让他自己站好,最后她满身大汗使劲力气,好不容易才让他往旁边的车子靠去。 她喘息的望着他,怔忪的发起呆来。 为什么不同? 树人靠着她时,她没感到吃力过,她还认为自己力气应该还满大的,原来不是这样吗…… 她撑不住学长就不可能撑得住树人……那软骨头、无骨生物是不重,也不是她力气大,真实的原因必然是他没将真正的重量靠在她身上。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靠着她,那样无时无刻的懒赖着? 她顿时距地喉头微涩,心口有点痛。 他难道只是单纯的想接近她、偎着她,根本不是懒惰? 根本不是! 面上热气刹那间升起。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巴美,结婚后,别太接近树人先生好吗?我会怕他啊!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我怕你心动……”松岛秀彦突然醉言醉语起来。 她一鄂。 “巴美,他是你的亲人,你的表哥,这点你别忘了……”他眯着眼继续说道。 她整个人震了一下。学长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其实我很怕你每次向我提起他的眼神,好精神奕奕,好兴致勃勃,好像他的一切才是你的生活重心……婚前可以……婚后不可以喔,我……还是会吃醋的……我不是都没有感觉到的,巴美……那家伙有点恐怖,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对你的占有欲,浓浓的占有欲……”他由胃里吐了一堆东西出来。 而她却只是站着,瞪着他,脑袋想着他说的话。 树人对她有占有欲? 吐完后,松岛秀彦自己抹了抹嘴。“对不起……我喝太多了,胡说八道了一些事,你别生气……” 原来如此!“学长……你不是因为兴奋明天的婚礼而喝酒,相反的,你是心情不佳所以才喝醉的,是吗?”她瞬间明瞭了一些事,面上血色尽退的问。 他苦苦的笑着,“对不起,巴美,送我回家吧,我真的喝太多了。”他晃着脑袋说。 酒后吐真言,学长说出了真心话,也说出了她的恐惧,跟所有被她蒙着眼睛不愿看清的真相。 她的身体好像也醉了,双脚居然站不稳的蹲下。 她身体是颤抖的,手心是冒汗的,腿是软的。 巴美,这些话我只说一次,我……很爱你,这辈子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让我如此爱的人,所以,你不要忘记,你的表哥我……季树人,是如此的爱着你。 一个谁也不会接受的爱情,只要你认定了,就会像相信老是被民众咒骂不准的气象一阿姨那个,仍然相信它,而且是义无反顾的相信!这你做得到吗? 树人爱她,像情人一样爱她,他喜欢靠着她、搂着她,这些都不是哥哥对妹妹的亲昵,这是情人的依偎……他爱她,天啊,他爱她! 那男人,此刻该有多心痛啊?! 他如何能看着她嫁人,如何亲手将她送到别的男人手中,她对他做了多残忍的事,她怎能这么狠心,怎能! “树人……”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找到他,她要见他,她想见他!想对他说对不起,想要他别难过! 转身,一步踏出去,两步、三步,她开始用跑的了! “巴美,你要去哪里?”身后传来松岛秀彦的叫唤。 她脚步踉跄了一下,暂时停下来了,回头见他站在停车场的中央,惊恐的望着她。 她的心缓缓抽痛,冷汗由背后流出,不断的流出。 “巴美,我喝醉了,你要去哪里?”他哀求的问。“过来,我们走了,送我回家吧?”他轻声的要求。 就算真的喝醉了,他心中还是浮出一种预感,他此刻若叫不住她,就再也无法叫住她了。 巴美僵立没动,松岛秀彦摇晃着酒醉的身躯走向她,将车钥匙交到她手中,人整个瘫在她身上。“巴美,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她站的僵直,脸色死白,一滴泪迅速的落下。 第七章 名贵的轿车驶离了惠比寿的公寓。 车内除了司机外,坐着三个人,坐在前座的季慎明以及后座的季寿山,还有季寿山身边正襟危坐的巴美。 送学长回去后,她还是来了惠比寿公寓,她还是想见树人,至于见面后要说什么,她不管,她像失了理智似的一路奔向他! 当她要走时,学长拉住她,明天的婚礼照旧,他会准时去接她的。 她胡乱的点着头,其实一颗心混乱到根本听不进他说的话。 学长终究放她走了,而她来到惠比寿的公寓下,才要冲进去找树人,电梯门一开,两位长辈出现了,一看见他们,惊吓让她的脑袋瞬间清醒。 然后,她上了他们的车,现在,她轻颤着,等待着两个严肃的长辈说话。 “丫头,恭喜了。”在紧绷的气氛中,季寿山首先打破沉默。 她没出声,只是紧张的点了头,她一向怕他,很少这么近距离的坐在他身边。 季慎明并没有开口,有父亲在,他通常会保持沉默的让父亲主持一切,不过他虽没说话,却给了巴美意味深长的一眼。 这一眼,已足以叫她全身发冷。 “明天就要嫁人了,这么晚了,你找树人有什么事吗?”季寿山问。 “我……” “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回去吧,那小子已经睡了,你有事也等明天结完婚后再说,何况明天就是自己的大日子,你也该早点回去休息才对。”他冷漠的道。 心知今晚会是孙子最难熬的一天,所以他和儿子两人一起出现在树人的公寓,盯着他,避免他做出什么疯狂的行为,或跑去巴美那里闹,但出乎意料的,那小子很平静,反倒凸显了他们的穷紧张。 见到无波无浪的树人后,他们总算放心了,刚要打道回府,居然就在楼下见到这丫头! 想不到臭小子没去找人,这丫头却自己出现了,而他们怎么可能让树人在这时候见到她,让这一切的平静再起风波? “可是……我想在结婚前见他一面——” “你想对他说什么?”季寿山脸色转为严厉起来。 “我……没想说什么,只想见他……” “都要嫁人了,有什么好见的?要见,以后多的是机会。” “可是……” “你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在这时候见树人,你到底想做什么?”季寿山说话不再隐晦,直接怒问。 “我只是……”巴美一窒,爷爷也知道树人对她的心意吗?所以才会阻止她见他……原来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树人喜欢她,唯有她自己浑然不觉、视若无睹! “我送你回去,回去后洗个澡,想清楚树人跟你是什么关系,别在结婚在即前亲手扼杀了自己的人生。”他语重心长的提醒。 他的话宛如一桶冷水,从她头顶浇下。 季寿山看了一眼她惨白的脸孔。“你没有爱上树人吧?”他犀利的问。 她倏地一惊,竟答不出来了。 “不准!那小子神志不清就算了,你别跟着糊涂。” “我……” “我不能接受你成为季家媳妇,你死了这条心,也别妄想,那小子在你结完婚后,他父亲会亲自帮他安排相亲,他的对象绝对得是日本或台湾的名媛淑女,至于你就专心的当你的松岛太太吧,别再兴乱!” 巴美张着口,想说什么,最后喉咙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眼泪却已直接流下。其实她很难得会哭泣,但是,今晚她却特别容易掉泪。 “你别三心二意,既然选择了松岛就好好去爱他,他才是你该把握的对象,这点我绝对不会看错。”季寿山改换口气,好言劝慰。 是啊,她已经选择了学长,那她现在这是干什么?夜半里、进礼堂前,疯狂的要见别的男人,她是疯了吗?疯了吗! 眼泪掉的更激烈,怎么也不承认自己也许真的疯了。 “好好待在松岛身边,就算树人曾经动摇过你,或对你说过什么,那都不代表什么。他的人生不是他能决定的,所以,别傻得对他下赌注,你会全盘皆输的。” 泪模糊了她的眼,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她要嫁的人是学长,但想见的人是树人,她在做什么,她到底在做什么?! “到了,下车吧,这是我送你的结婚贺礼,本来是明天婚礼过后才要给你的,现在你顺道收下吧!”季寿山看了一眼儿子,示意他拿出东西。 季慎明由口袋取出了一张支票以及一只牛皮信封。“这是两千万日元的支票以及你现在住的公寓的房地契,这是爷爷的心意,你收下吧。” “收着吧,这些金额跟份量都不算多,但这是爷爷送给‘亲戚’的贺礼。”季慎明将亲戚两个字说得特别清楚。 她很明白这层含义,收了这些东西,从此别与季家人纠缠,她懂的……可是心头就是酸楚。“我……还是不想要……”她见到两个长辈脸上勃然变了色。“我答应你们,我和树人不会犯错的,我会把界限划得很好……我是他表妹,就做表妹,一辈子的表妹。”说着这些话时,她心如刀割般的难受。 季寿山深深地望着她。“嗯,不收就下车吧,反正我想那小子对你不可能小气的,送你的贺礼不会小于这些。” 他点了点头,季慎明收回了东西。 她下车后,望着名贵的黑色轿车驶离,她疲累心伤的跪下,抱着自己哭得很用力。 ************* 位于日比谷公园内,有一座温馨的教堂,教堂四周环绕着花草绿地,里头的布置非常的华丽浪漫,到处是由玫瑰砌成的花海、高墙,美不胜收。 松岛秀彦为了这场婚礼,不惜请来婚礼顾问公司大手笔的筹办,让所有前来的宾客无不感到惊艳。 巴美也是第一次看见经过精心布置过后的教堂竟如此的美丽,可见学长用了多少的心思,她想幸福的笑,却怎么也扬不高嘴角的弧度,她踏进教堂后就直接往新娘休息室里走去。 她原本在家等学长来接她的,但是因为昨夜宿醉的关系,他果然迟到了,她在家里等不到人,于是打了电话给他。 “学长,时间有点来不及了,婚礼顾问公司的人说不少宾客已经抵达,我自己去教堂就好,你直接来教堂与我会合吧。” “对不起,我会尽快赶到的。”松岛秀彦的语气显得很懊恼。 “不急,你慢慢开。” “噢,巴美,我爱你,我们不见不散。”他说完这句话后挂上电话、 她还握着话筒,有点发呆,直到好几秒后才回神,然后自己带了礼服叫了计程车来到这里。 此刻她已换好白纱等着学长到来,但是单独坐在新娘休息室里,不少人以为她会“寂寞”,好多人争相进来与她拍照,夸她今天好漂亮,但是只要有人说出祝福的话,她的心就会刺一下,她想,也许到后来,她会整个麻木掉,这样说不定反而比较好,她就不会反复想着要逃跑的事了。 “奇怪了,秀彦怎么还没到?”松岛秀彦的母亲优子,在婚礼预定开始的时间即将要到来前,儿子却还没出现,开始感到焦急。 “我打电话给他好了。”巴美见她担心,于是拿起手机拨号。“咦?电话没通,可是我们之前还通过电话的。” “怎么回事?再拨一次好了。”优子心急的再吩咐。 巴美再拨。“还是不通。”莫名地,她感到不安了。 忽然,优子自己的手机响了,是一组陌生的号码,她很快速的接起—— 接着,她挂上电话,眼睛发直的瞪着巴美看,巴美心惊,才要问她发生什么事,她已经在自己面前昏过去了。 ******************** “你听见过心被捏碎的声音吗?就象这样!”又一个空啤酒罐被重重捏扁,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模仿仿佛被拧痛的心脏。“你看过心被捏碎后的残渣吗?就像这样!”仰头喝下倒在玻璃杯里的啤酒,然后将酒杯倒扣,流下最后的一滴酒落入玻璃桌面,那圆圆的酒珠被他大手一抹。“哈哈哈,连残渣也没了!”他大笑,笑得又苦又涩。 昨晚季家的大老头跟二老头走后,季树人睁着空洞的眼,瞪了天花板一夜,等天一亮,他翻身下床迎接这令人厌恶的一天到来。 他把家里所有的存酒全部搬出来,喝光了高浓度的白兰地,就连被巴美丢到角落疑似是“假酒”的威士忌,也进了他的肚子,而手中这是最后一瓶的啤酒了。 他从早上灌酒到现在,超过十二个小时以上了,他算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他喝的脸色苍白,唯有眉心之处闪着诡异的暗红。 他只想醉,可是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没倒下? 铃~铃铃~~铃铃铃~~~ 他的手机一整天都响个不停,家里电话也是,他索性将电话插头拔起,手机直接丢到厕所马桶里。 “吵死了,我不想去,我管她今天多美,会笑得多灿烂,我都不想看见,可以吗?可以吗?!”他对着马桶里的手机疯狂嘶吼。 “莫名其妙,我不能不听不看不想吗?我就不能当一天的白痴吗?”他嘲讽的笑着。 “酒,我还要酒——王八蛋,怎么屋子里连一滴有酒精的东西都没有了!”他愤怒地踢了空空如也的酒柜。“可恶!”他将脸埋进手心,用力的深呼吸。 该死,他需要更多的酒精来麻醉,他的心还是好痛好痛。 拿了钥匙就冲出公寓,到了门外,看见门口停了一辆计程车,虽然卖酒的商店走几步路就会到,但他还是坐上去了,他要用最快速的时间获得酒精。 “咦?又是你?!真巧!”司机一看见这个满身酒气、头发凌乱、眼白暴血丝的人,立刻惊讶的道。 季树人这才眯着眼的看向司机,他是谁?没印象!“我不认识你,载我到前方两百公尺卖酒的商店,快!”他冷冷的吩咐。 “好臭,你身上酒味真臭!”司机掩鼻,车子也启动了,但车速如蜗牛爬行。 他皱了眉。“你不能开快点吗?” 司机没理他,继续又说:“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记得你,而且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今早我载客往日比谷方向去时,遇见了一起车祸——” 季树人眉头越皱越深。这干他什么事,他根本没兴趣知道这种事!“你闭嘴,然后只管踩油门就行了。”他心情恶劣的连口气也变得很粗暴。 司机吃了一惊,车速总算加快了——一点点。“你这家伙跟上次一样,都是没礼貌的人,相反的,那个跟你同向的小姐的朋友看起来就绅士多了,可惜早上的那场车祸让他当场毙命了。”车子在这时候停下了,卖酒的商店就在车门边。 可是他的话让才刚丢了车资正要跨出车门的人顿住了。 “你刚才说什么?”季树人声音变得干裂。 司机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急着下车?” 他重新回到车上,一把扯过司机的衣领,露出恐怖的表情。“你给我说清楚,是谁死了?!”他激动的问。 司机指着自己被勒的喘不过气的脖子,他这才松手。 “你快说!”他怒吼。 “我早上开车要去日比谷,看到有车祸发生,下车协助救助伤患,认出那名重伤不治的人,就是那日跟你同行的小姐在街上遇见的人。”司机喘了口气后说。 季树人用力地瞪着司机,终于想起他是谁,那个看起来很老又怪的司机……那他说的那个人不就是…… 由惊骇中回神,他双眼瞪得老大。 “我有瞄到死者驾照,姓松岛,那个人你应该也认识吧?他今天穿的是正式的白色礼服,啊,会不会是要赶着去参加自己的婚礼啊……” 季树人傻住了。松岛秀彦,死了?! “唉,这么帅气的一个人,唉,人生无常啊!”司机不住的叹气。 巴美、巴美知道了吧?!她现在怎么样了?该要崩溃了吧 他惨白了脸庞,身上的酒意瞬间消失。 巴美此刻该有多悲伤啊,她如何承受得住? “电话!我要打电话给巴美,要她别哭,我马上就到——”他慌乱颤抖的寻找着手机,没有,这才想起手机躺在家里的马桶里。 “司机,请你借我手机,拜托!”他连伸出去的手都抖得不能控制。 司机看着他颤抖的手,没多刁难就将自己的手机交给他。 他拨了巴美的手机、住处的电话,都没人接,他更心急了。 “司机先生,请送我去日比谷的教堂,也许巴美还在那里。”他六神无主的说。 司机这次催足了油门,不再龟速。 漆黑无人的教堂里,巴美独自沉默的坐着。 她身上还是那袭美丽的白纱,她已浑浑噩噩的坐在这里十几个小时了,身边的人一一慌乱、同情、怜悯的离去,而这些,她都浑然未觉。 当得知学长因为急着赶来教堂而发生车祸当场丧命的消息之后,她就呆愣到现在,不言不语,也不哭泣。 婚礼变丧礼,谁也始料未及。 现在所有人都离去了,终于还她清静了,她得想想,好好的想想,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一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学长死了?死了?死了…… 一个人这么容易就消失吗? 我们不见不散。 电话中他是这样告诉她的。 怎么不见不散之后就是曲终人散了? 她茫然的不知自己该要如何反应? 她双拳紧握,用力得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她哭了,终于哭了! 哭得她心绞痛,哭得她肝肠寸断,哭得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无情。 天啊,她怎么会是这么无情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爱她的学长,怎么可以! 她嘶声的哭,对着两人的巨型婚纱照跪下。 她一整天都无法哭出声是因为疑惑自己为什么心中只有震惊,却没有痛不欲生的感觉? 她震撼于学长的去世,非常的震撼,但是,那只是对朋友间的悲伤,没有失去情人的伤痛,没有!?怎么没有?难道她真是一个冷血的人吗? 现在,她痛哭了,然而痛哭的原因是—— 她可恶的竟然不爱学长,不爱她想嫁的男人,她根本不爱他,她不爱他! 她朝着他的相片一直哭,她太对不起他了,居然在这一刻、在他失去生命时,才发觉自己真正的心情。 她心里爱的是另一个男人,一个她绝不能爱上的人,所以她自欺欺人,她胆小,她害怕,她逃避,她躲进了学长的臂弯里寻求庇护。 善良的学长都知道,他给了她温暖,还有全部的爱,而她,竟然没有爱上他! 所以她哭,歉疚的哭! 她哭得极为悲惨,直到发觉连学长的相片她也无脸面对时,她奔出了教堂,这圣洁的地方代表着学长的爱,她没有资格再站在这里,她跑,穿着白纱形同要逃命天涯般的跑。 “那是巴美!你快追!”赶来教堂的季树人,远远看见一道白色身影跑出教堂,他马上对司机说。 忽然,车子熄火了。 “怎么回事?”眼看巴美的身影就要跑出视线外,季树人心急的大吼。 “车子坏了。” “这个时候?”他瞪眼。 “世事难料。”司机回以一脸的无奈。 “你!”他气结,瞪了司机一眼后,气急败坏的跳下车,往巴美消失的方向急追而去。 司机望着他急奔的身影,老成的脸上轻轻的笑了。“小子,加油,你是目前九条龙里爱的最单打独斗的一个,撑着点,后头还有你受的……” 他重新发动车子,转了方向盘,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 “你说什么?没办法确定她到了哪个国家?”季树人激动不已。 “不好意思,您当初订购的产品,是可以环游世界的顶级vip行程,这是可以自由决定何时出发以及可以任意前往任何国家的行程,我们会有专人在当地等候差遣,并且安排好住宿交通,以最高等级接待,因为这个行程面对的都是极为注重隐私的贵宾,所以我们无法告诉您要找的人目前正在哪个国家旅行中。”旅行社的人面带歉意的解说。 他愕然,那日在教堂外他并没有追到巴美,等他追过去时她已不知去向,这几日他四处疯狂的找她,最后,才得知她在隔天就已拿着机票出国了。 他立刻追到旅行社来,想查出她的去向,但得到的结果竟是如此。 “她要到下一个国家前,总要事先通知你们接待吧,难道在接到消息时,你们不能先通知我吗?”他心急如焚的要求。 旅行社的人摇了头。“刚才我就强调过了,这是贵宾行程,我们极为注重贵宾的隐私,甚至在合约上也注明,不得随意泄露贵宾的行踪,这是本行程的特色。” 这个行程就是以极度保护名人的隐私著称,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名人愿意花大钱参加,而一趟旅程下来,跑全世界的费用一个人就高达五千万日元,但仍有不少名人捧着钱抢着参加。 而这旅行是季树人早在三年前就订购了,初衷是想着有一天与巴美两人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一起去旅行,哪知巴美却要结婚了,他这才黯然忍痛的将这当成结婚礼物送给她,然而想不到巴美就利用这份礼物,消失了,甚至让他找不到她的行踪。 他失望怅然的走出旅行社,心想着,巴美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来找他?以前不管高兴、伤心或是难过,她都会来找他,向他哭诉也好,找他发泄也罢,他是她第一个找的对象,如今失去了挚爱的人,她应该很悲伤,她会需要他的肩膀依靠,他等了几日,没有,巴美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打给他就这样离开了。 她连他也舍弃了吗?松岛秀彦的死真的带给她这么大的打击,让她连他也不想见? 巴美这次伤得很重吧,他为她感到心疼,他想安慰她,他想告诉她,就算她失去全世界,她还有他,他会永远待在她身边,不会消失,不会遗下她,永远不会! 但是这些话要说出口,先决条件要先找到她,而,巴美,在哪呢? ******************* 刺骨冷风吹过,巴美缩了缩脖子。她将围巾紧包住颈项,让寒气不要灌进大衣领口,但雪白的脸蛋还是暴露在冷空气里被冻红了。 她站在机场的落地玻璃窗内,宛如一尊美丽的雕像,只是安静的望着窗外的雪景,良久良久,都没有动,接着,一声幽幽地低叹才轻轻的回荡在空气中。 她来到美国,刚好赶上圣诞节假期。 每个人都显得很快乐,尤其在这机场内,让人看尽欢乐团圆景象,有全家一起出游的,有情侣相偎出国度假的,也有三两好友吱喳同行,她刚踏上这片土地,还没入境,就想出境了。 太欢乐的场景反而会让她感到不自在,因此她站在机场出境的大厅,考虑着是否要通知旅行社更改行程,她想去南极或北极,那里不知是否也有在过圣诞节?最好没有,她不需要一个有太多欢笑的地方。 窗外的大型圣诞树还在闪烁着绚烂的光芒,她贴着玻璃窗,对着那点点忽暗忽明的金色灯光出神,忽然,当暗下的金色光点再度闪亮时,她身体僵住了。 在玻璃窗的反射下,她看见了一个人,他就站在她身后…… “巴美……”季树人发出了因激动而显得沙哑的声音。 她没有动,因为动不了。 “我来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他走向她,由身后环住她的腰,疲惫又欣喜得将额头靠着她的头顶。 她的眼眶倏地染上层层的泪雾。“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不眠不休地搭机、转机,一个国家换过一个国家,每天只要下飞机就不断打电话给旅行社追问你的行程,我想他们终于受够我了,而且确认你出游的钱是我付的,付钱的是老大,我终于找到你了,真是太好了!”他抱着她,总算安心了。 她的肩膀不断抽动着。 “你太感动了吗?”他感受到她在哭泣。 巴美只是摇着头没说话。 “你以前不爱哭的。” “我现在天天哭……” 第八章 十二月的纽约,从洛克斐勒忠心到时代广场、圣约翰教堂到上东城的公园大道,处处都见得到装饰得绚丽缤纷的圣诞树,尤其是举世闻名的的洛克斐勒圣诞树,每年吸引了世界各地无数的游客前来观赏,有人说,只有看到洛克斐勒的圣诞树,才能真正感受圣诞节的气息。 “据说,洛克斐勒圣诞树的甄选条件非常严格,在高度、宽度和品质上要求得达到绝对的完美才行。而今年的这棵圣诞树,高八十五英尺,宽五十一英尺,树龄有九十年以上,圣诞树身上装饰了超过三万五千个小灯。”季树人偏头看着巴美,对她热切温柔的一笑,将刚才得到的讯息告诉她。 终于,这趟行程里,有他、有巴美,他如愿以偿了。 “有这么多的灯饰,难怪能够创造出如此绚丽的景观!”巴美赞叹着。双眼紧盯着树冠上那只透明美丽的水晶星星,仿佛此刻她整个世界都在火树银花的包裹之中,缤纷亮丽,然后,忘却一个人,一个她对不起的人。 季树人握着她的手。“每年因为有圣诞树,才能给人们不停带来惊喜和希望,期待着每一年的圣诞节到来。巴美,圣诞树代表希望,你的世界不会就此停了,少了你最爱的人,还是会有人爱着你,你不会孤单的。”他说这话时眼睛并没有看着她,只是跟着她一起盯着树顶上的星星,说话的语气有着掩饰过得轻松与自然。 她忍不住转头望着他的侧脸,心有戚戚焉。她最爱的人就在身边啊……他不知道吧?!也不能让他知道啊! 就算她发现了自己的真心,也无法面对他。 “表哥。” 巴美从没这么叫过他,这称呼一出来,他僵了一下。 她两条手臂圈住他,将头靠在他身上。“谢谢你,你能来陪我,我真的好感动,不管发生任何事,你总是在我身边,难怪人家说,亲人还是最好,我庆幸有你这个哥哥陪着我,真的……好庆幸。” 圣诞树好美,巴美好美,这一切都好美,只有他的心静止的雀跃不起来了…… “明天,我们就回日本吧,很多事情还是得处理的,逃避不是办法,虽然我没能为学长的新娘,但是我想以未婚妻的身份帮他送行,这是我该做的,还有,学长母亲很伤心,该轮到我去安慰她了。” “嗯。”季树人毫无意识的点着头。 她挽着他的手臂,忍不住阖上眼,也想享受与他这最后的温情。她知道自己说话时有多伤他,但她伤人也伤己,他受了伤,她身上的伤势也不会比他轻,相爱两人注定不能相守,那就得要有一个人真正做到狠心,她想,这扼杀彼此的刽子手就由她来做吧。 让他怨她,就怨她吧! 树人,对不起了,对不起了,如果很痛就赶紧离开吧! “巴美,晚上去喝一杯,好久……好久没跟你喝酒了。”季树人隔了好久才开口提议。 “好。”她点头同意。“但这次我不要喝醉,每次我只要跟你喝酒,醉的都是我,还要你来照顾我,这次换我照顾你,你要比我先醉。” “好……应该可以吧,今晚我应该可以醉得很快,如果吐得你一身,你不用管我,只要把我丢在床上就行了。” 她笑了笑。“不要,我要将你的衣服脱光了丢在阳台上让大家欣赏。” “你敢!” “有什么关系,这里又不是日本,没人会管你是谁的。”她笑着跑离他的身边。 他愣了三秒钟后,追了上去,巴美逃上阶梯,他冲过去就要逮人,她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在阶梯边摇晃了一下,他一把捞住了她。 “小心!” 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笑容有点苍白。 他搂着她,两人气息很近,周边的圣诞树持续闪耀着光芒,身边很喧哗,人来人往的,没有人看他们一眼。 “巴美,你说的对,这里是美国,没有人会管我做什么。”他的脸庞靠近她,这是一个亲昵的角度,是往日两人再怎么玩在一起,也不曾有过的角度。 巴美的心脏好像停止了三秒钟没有跳动,就这样毫无防备的任他靠近,再靠近……最终,终于吻上了她的唇,她整个人惊傻住了。 他吻得很投入,仿佛四周无人,更像这是他唯一等待的时刻。 她睁着眼,不知如何反应,她被蛊惑了,尽管神智挣扎着要逃离他,但身体却不由她控制的定在当场,瞬间,心紧抽了一下,她闭上眼,沉沦了,她回吻了他,在这四周满满的人群中尽情的吻他,两人宛如一对热恋的情侣,毫无顾忌的解放,吻得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吻,以及能不能吻? 直到,一个小朋友不小心撞到了他们——“对不起!”小男孩鞠了躬道歉后赶紧跑开了。 被撞的两个人愣了一下,接着巴美的脸红成一片,窘促的咬住唇瓣,慌忙的推开他。 季树人双眸冷瑟地眯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情不自禁——” “不,要怪就怪这里的气氛太好了,你才会搞错了对象,而我……对不起,我将你当成学长了……” 他整个人像被寒风扫过,冷风刺入骨髓,脸上表情似严霜利剑,最终,心痛收场。 这间房间是她的心机! 她终于了解自己有多敌意、多自私。 她将他的房间布置成“巴美的房间”,目的是宣告,是排除其他女人侵入的心机。 她不想他带别的女人进来,才会有这么愚蠢的行为,如今再看着这间房间,她忍不住唾弃起自己来。 她真是世界上最自私自利的人了。 “树人,把窗帘换了吧,花色不适合你,还有,床单也该换过,你应该有自己喜欢的款式吧?”回到日本后,这是巴美第一次踏进他的房间,她以着询问的口气问。 季树人很宽容的笑道:“没有,我无所谓,只要是你帮我弄的,我都接受。” 她挤不太得出笑脸了。“可是,我还是觉得你换过花色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我以后不会再帮你布置你的家了,就连每季的衣服你都要自己上街挑选。” “怎么了吗?” “以为我以后要上班……可能会很忙……” “你要回去原来的公司吗?” “嗯。” “那跟以前一样,我的生活还是归你管,你应该不会忙不过来的。”以前行,未来应该也行。 “可是……” “可是什么?”他犀利的望着她。 “可是我以后不会常来了。” “为什么?是不是家里那两个老头对你说了什么?”他整个人冷冽了起来。 “没有。”她马上摇手。他好敏感啊! “那为什么你说不会常来找我了?” 巴美不安的抿着唇,目光回避着他。“我最近会搬去学长家住,代替学长孝顺他的母亲,而在那个学长生长的地方,我可以感觉学长好像还活着……”她颤抖的闭上眼,满心的罪恶感压抑不住。 对不起,学长,你过世了,我却还没停止利用你,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到了黄泉,请你惩罚我吧,我愿意受你的鞑伐,这是我欠你的! 可真是寒风彻骨啊!季树人努力不去看她为另一个男人悲伤怀念的样子。 但仍忍不住羡慕松岛秀彦连死去后,都还能深深地教他嫉妒。 这家伙为什么要短命,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深爱他的巴美? 他黯然的摇着头,如果这家伙能够活过来,让巴美再展笑颜,他愿意就此消失在巴美面前,只要她快乐就好。 “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去?我帮你。”尽管嫉妒松岛秀彦,季树人还是愿意替代他守着巴美,虽然巴美爱的不是他。 “我后天搬,请了搬家公司了,你不用麻烦的。”巴美回绝他的好意。 “这样啊……”松岛秀彦去世后,他很明显感受到巴美对他的疏离,她是因为还在为未婚夫的死而悲伤,所以排拒了众人,包括他的关心,还是,她只对他特别的排拒? 像这次她会出现在他屋子里,也是他打了十几通电话,装可怜说煮饭的欧巴桑又请假了,她才专程为他送食物来的,不然,他想见她,好像不像以前那么容易。 她在躲他吗? 是这样吗?还是她发现了什么?所以要与他划清界限?! 有了这个想法后,他恐惧了起来。难道巴美知道他爱上他了?她从哪里看出来的?他的表情还是他的行为?自己到底泄露了多少情绪在她面前,因此让她想逃开? 巴美不可能接受他的感情,如果知道了肯定是吓坏了她。 “巴美,我……”他要说什么呢?解释他没有爱上她,还是说他的爱无害,不会妨碍她什么的,请她不要在意也不要管他,让他自生自灭?! 荒唐!这些话怎么说得出口?! 但是,他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任巴美逐渐远离他,他受不了这种情况的!“巴美——”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仿佛看穿他狼狈的想法,巴美的笑容在唇边消逝。“我明白你很照顾我,从小到现在都是,我很感激,真的,这世界上如果有人让我放不下,那就是你,因为你对我太好了,尤其在我身心俱疲的时候还愿意守着我,你对我的好,超乎了一般的亲人,你是我比亲人还亲的人,重要到万一有一天我失去了你,会比失去学长时更伤心,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但是,我对你们的感情不同,你是哥哥,学长是爱人。你以后,有了对象,也要这么待我,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然后,爱上别的女人,就像我一样。” 季树人定住了。他爱她,很爱她,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他任凭胸口那说不出来的痛感,恣意的蹂躏他。 “你对我如何,请放在心里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后,我们谁也无法面对谁,树人,能不能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她恳求着。 他张着口,哑然了。这是拒绝,清楚的拒绝,在他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时,他就被推入冰山之中了。 “树人,你好好工作,那是你的责任,不要再为我颓废下去,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季家两位长辈,对我总是无法真心相待,不是因为我与你们没有血缘的关系,而是因为我让他们唯一的继承人变得没有斗志,你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拿出你真正的实力,别教身边的人失望,也别让我失望。” 季树人一双不甘心的眼瞳凝视着她,身躯是孤寂而僵直的。“……是不是我现在什么都不能说了?” “是。”骤然而落的单字让室内陷入沉寂。 “我如果变强壮了,有能力了,也不行开口吗?”沉默了良久后,他晦涩的问。 “我爱的是学长。” “他永远不会在你心里消逝吗?” “不会。”她回答得笃定。 笃定到让他心头完全的空虚起来,连眼神都黯淡了。 “我知道了,表妹……” 巴美眼眸缩了缩,呼吸不自觉的屏住。 恭喜你觉悟了,表哥…… “儿子,你还不能振作吗?”季慎明痛心的问。 季树人不语。 “你对巴美表白了吗?她拒绝你了?”季慎明猜测。 他眼眸黯了黯。 “她是对的,这证明她比你理智。” “也许吧……不只是理智,更是因为她爱惨了那个死去的人,她心里只会有他,爸,恭喜你了,这辈子你儿子都不可能有希望的。”他笑容悲苦,还带着浓浓的讽刺。 季慎明冷哼一声,无视他的讽刺。“那你就应该将心思收回,若一时没办法爱上别人,至少努力工作,不要像现在这般要死不活的活着!” 他已经十天没有见到儿子了,他既没有去上班也不接电话,他果然就像一块干掉的海绵,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般教人气愤。 “‘一只受伤的手还可以工作,但一颗破碎的心却不能。’爸,你听过这句话吗?”他露出了弃世的眼神。 季慎明紧绷了下颚。“臭小子,心碎了难道不能复元吗?你要这样折磨自己、折磨身边的人到什么时候?”他愤怒的厉斥。 季树人眼角缓缓滑下了泪。“爸,你也觉得我很没用吧?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丧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愿意,但是,我真的很痛苦,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一点时间疗伤,我需要忘记自己曾经深爱过某人。” 季慎明瞪着哀求他谅解的儿子,他也心痛,爱一个女人那么久的时间,要他立即放下,确实强人所难。 “好……只要你能站得起来,要多少时间我都愿意给,我与你爷爷都会等你站起来的。”他放软了声调道。 季树人点了点头,将脸埋进掌心,无声的哭。这将会是他最后一次软弱的哭泣,最后一次放任自己成为废人! “吉田先生!”巴美很讶异会在百货公司里见到他。 “巴美小姐,好巧!近来好吗?”吉田也很吃惊,不过随之就很熟络的朝她打招呼。 “我很好,你是到这里来洽公的吗?”这是一间新成立的百货公司,他很可能是来这与百货公司的人洽谈时装设柜的事。 “是啊,部长相中这里的地段,所以亲自来与他们洽商了。”他笑着说。 她一愕。“你是说,树人也来了?”她略微慌乱了起来。 “部长正在里头与他们的副社长在谈设柜的条件,有一些文件遗漏在车上,我刚回车上去拿,现在要进去加入会议了。”他微笑的晾了晾手上拿的文件。 “那你快进去吧。”她说,怕撞见那个人,她也想赶快离开了。 “巴美小姐,会议结束后,你要与部长相约吃个饭吗?他今天中午刚好没有排行程。”吉田原本要离开了,想他们两人交情这么好,应该会想一道用餐的,于是又回头询问。 “不、不了,我来这里是因为接了化妆品的宣传发表会,发表会刚结束,我还得将资料带回公司整理,待会不能留下用午餐。” “这样啊,那就真可惜了。”他惋惜道。 “吉田先生,树人……他近来还好吧?”原来是想走了,但是挣扎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暗讶的看了她一眼。其实他进公司不到一年,先前并不清楚巴美原来就是部长的表妹,后来经过众人的暗示,才知道原来公司大部分的人都知道两人的关系,害他一度以为两人是对情侣,前一阵子听见她要结婚,但对象并不是部长时,还大大的讶异了一下。 可是尽管两人并非情人关系,但就他所知,她还是部长最亲近的人,可她现在竟然会问他部长过得如何?这是怎么回事?两人没联络了吗?他猜想,会不会是因为前一阵子巴美小姐的未婚夫出事的关系,所以今日两人才有点疏离了? “部长最近工作很认真,连一次迟到早退也不曾有,公司的每场会议他都准时出席,而且魄力惊人,一针见血的指出公司的每项缺失,每个人都被部长最近的积极作为吓了一跳。”他如实的报告道。 “喔。”听到这样她很高兴,树人终于拿出自己的实力了。 “可是他太卖力了,最近都没看见他笑过,连吃饭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所以我才会想说,见到你,他也许能正常吃一顿饭了。” “啊!”她担忧的皱了眉。“这样怎么行,身体会搞坏的!” “就是说啊,但是他不会听我的。”他无奈的说。 “这……吉田先生,还是待会你可不可以再出来一下,我拿个东西给你,请你交给他,但别说是我给你的,可以吗?拜托了。” “你要我转交东西没问题,但为什么不要说是你给的?”他好奇地问。 “这个……你能不能别问啊?”巴美一脸的尴尬。 “呃……如果你不方便说,没关系的。”他马上礼貌的点头。 “谢谢你了,吉田先生。” 季树人吃着寿司,一双眼审视的望着心虚的吉田。 昨天中午是中国海鲜面,前天是韩国泡菜锅,大前天是明太子soba面,这些都是他的最爱,这家伙怎么会知道他爱吃这些,而且午餐时间一到,他也没交代,这些餐点就自动出现,这家伙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了? “我说,吉田,明天,你想买什么给我吃呢?”他问。 “明天?明天的事……我还没想到。”吉田抓耳挠腮的回答。 “那你买这些东西时,都在想什么?” 他肩膀跳了一下。“我、哪……哪有想什么!” “我又没问什么,你好像很紧张?”季树人蹙起眉心。 “我、我哪有?!” 不说还好,越说吉田看起来越紧张。 “喔?”他眼睛微微眯起。 “啊,真是的,我怎么忘了,我影印的东西还放在影印室没拿。部长,你快点用餐,我去拿!”吉田一溜烟跑掉了。 盯着吉田的背影,他全身神经霍然紧绷起来。 隔日,午餐前,大楼外。 季树人站在窗边,看见吉田跑步穿过马路,在大楼的对街上,接过一个女人交给他的东西。 五分钟后,那东西出现在他面前——鲑鱼炒饭。 望着这盒炒饭,他迟迟没有动筷子。 “部长,今天的餐不合你的胃口吗?”吉田紧张的问。前几天带回来的东西,虽然部长可能没胃口全部吃完,但是好歹都会动筷子,不像现在,只是瞪着食物。那样子好像这盒炒饭会跳出什么怪物,让他不敢轻易开动。 “满意……”他机械式的点头,瞪着炒饭的眼睛发直。 “那为什么不赶快吃?鲑鱼冷了会有腥味的。”吉田提醒。 “好……”他拿筷子的手有点颤抖。 吉田讶异的看着他,“部长,你——” “吉田,这些事是那女人主动请你帮忙的吗?”他拿不稳筷子,索性将筷子放下后突然问。 吉田心惊。“部长,你知道这是巴美小姐送来的了?”他怎么发现的?! “是……你告诉她我的状况的吗?” “呃……对不起,我只是随口说,但是巴美小姐很担心……”随意告知别人他的情况,也许部长会不高兴的,虽然认为巴美小姐跟他很亲,他应该不会介意,但自己还是忍不住心虚。 “她真的很担心我吗?”季树人急切的再问。 “应该吧,她听说你不吃饭就主动要求我帮她转送餐点来交给你,还要求——” “要求你别说是吧?”他苦笑道。 “嗯。”部长很了解状况嘛! “她……你看她呢,她过得好吗?”他再问。 吉田愕了愕。怎么这两人彼此问的话都一样呢?“呃……她比我之前看到时还瘦,脸色也不好……我想她未婚夫的死让她打击很大吧!”他最后自以为是的多加了一句。 “嗯……”季树人唇抿紧了,心也渐渐冷下。“以后,别把她送的东西给我了,请她留着自己吃吧。”他淡然的交代。 “啊,你不吃巴美小姐送来的东西吗?”吉田好讶异。 “对,不吃。” “可是,我这样告诉巴美小姐,她会难堪的。” “不会的,她会理解的。” “这……”吉田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这两个人真的好怪,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搞得彼此不见,还各自憔悴呢?怪哉?真是怪哉! 第九章 医院急诊室里冲进一个人。 “请问季树人先生是不是被送到这里了?”巴美神情紧张,全身紧绷的问。 护士看了盾她,见她眉宇焦急,眼泪在眼眶打转:“季树人……他刚被送进手术室了,情况有点紧急。” “手术室在哪?”她心口微紧,几乎崩溃的问。 “在那,”护士批判前方回道最底处的地方。 巴美努力抵制即将夺匡而出的泪水往前急奔。但还没走到底,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具覆盖着白布的病床被推了出来。 她一愣,脚步竟无法向前跨一步。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全身颤粟,双手紧紧的捂住了嘴,眼泪汹涌滚落。“老天,你不会这么对我吧……你夺走了学长还不够,连我最重要的人你也要带走,如果是这样,那你连我也带走的……”她连连的退了好几步。 “不要过来,你不是树人,你不是!”她恐惧的瞪着医护人员将那覆着白布 的病床一路往前推,就要接近她了,她几乎不能承受,脚也要软下。 “小姐,请问你是死者的亲属吗?”攻防人员见刀子的神情悲愕,脸色极度苍白,怜悯轻声的询问。 “我……”她喉咙像被异物堵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人登记姓季,是位男性,但送来的时候情况紧急,资料还没有详细登记,你要确认一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吗?” 巴美心脏紧缩,眼泪狂流,伸出颤抖的手轻触那块覆着脸的白布一角,她没有立即掀开,任身躯颤抖得如浪鼓击身。不,如果掀开看见的人是他,她该如何承受?会不会立即跟着死去? “小姐,要我们帮你吗?”医护人员见她实在抖得太厉害,好心的要给予协助。 她困难的摇了头。“我……我自己……来。”就算结果会让自己因此而悲伤心碎,她也要亲自确认。 她深吸一口气,抹了泪,咬着毫无血色的唇,用尽全身力气准备要掀开那块白布—— “巴美?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声音由她身后传来,她心头瞬间狂震,猛然回头过去。“树人?!” “巴美,你怎么——巴美!”当她回头对上他黑亮的眼眸,稍过后,她就在他眼前让意识跌入深海里去了。 季树人大惊失色的将她抱起,急奔急诊室。 半个钟头后,他坐在床边,手握着打着点滴,还未恢复意识的巴美的手。 “是你告诉巴美我出车祸的?”他责备的问向站在身后,一副无措自责模样的吉田。 “对不起,部长,我们的座车被撞时,巴美小姐刚好打电话来问一些事,我就将状况告诉她,我并不知道她会这么焦急的跑来,而医院刚好这么巧的也有一名姓季的患者过世,吓坏了巴美小姐,让她以为是你出事了,这一切只能说是阴错阳差……”吉田越说越小声,其实觉得有点无奈。 “巴美时常向你打听我的事?”季树人蹙眉问。 “呃……是呀。”吉田硬着头皮承认了。虽然不想出卖巴美小姐,但是情形这样了,他不承认也不行。 季树人眼眸染上深思。 “巴美小姐真的很关心你,部长,你们以前感情不是很好的吗?怎么最近你都不跟巴美小姐见面,让她要这样偷偷的关心你?”吉田夹在他们中间当间谍,处境也很为难,他忍不住的问了。 “不是我不见她,是她不见我。”笑容苦涩。 “啊?是巴美小姐自己不见你的?!苦是这样她为什么还这么关心你?你不吃她送来的便当,她就每天打电话通知我去哪里买你爱吃的东西,还再三对我道谢,说麻烦了我真不好意思;听见你出车祸,又是第一时间就跑来医院,以为你死了吓得自己都晕过去了,巴美小姐的言行怎么这么矛盾呀?” “她真的很怪,即关心你又不让你知道,即想见你又装作没这回事,听见你出事,却又像青天霹雳,激动得不能自己,这跟情侣闹别扭有什么两样?女人就是这样,明明很爱,又要倔强的不肯承认,我就是因为这样迟迟不敢再交女朋友的,不过部长你们情况应该不是这样,巴美小姐和你的关系是不可能的,除非她暗恋你,不然怎么可能……”说到后头,吉田嘟哝起来了。 季树人的胸膛急速的生起一簇火苗。难道巴美她—— “吉田……你也觉得巴美对我有感情?呃,我是说,她对我的情感很特别,就像、就像——” “就像男女感情一样。”他难以启齿的,吉田反而爽快的说来了。 他一窒,吉田的话震慑住内心不平静的他。“是吗?”这声音竟然带着轻颤。 “是啊,我早就这么觉得了,你们俩从前相处时就像情侣一样,我都误会过好几次,这次我以为是你终于发觉巴美小姐对你的感情有问题,所以才不见她的,而我是因为可怜她,才将你的事告诉她,原来,不是这样啊,你也没有发觉巴美小姐有问题,那你们这阵子是怎么回事?单纯兄妹之间的吵架吗?” “我们……”季树人看向床上脸庞明显消瘦的人儿,静默了下来,若有所思。 “部长,我看巴美小姐都瘦成皮包骨了,该每天努力吃饭的人是她,她还只关心你吃不吃饭,我说,她真的有问题,你要不要等她醒来好好跟她谈谈?” “单恋很苦的 ,这部长可能没有经验,但是我条件没你好,经常被女人抛弃,知道暗恋是很悲伤的,尤其她刚死了未婚夫,心情正脆弱,也许就这样激发出对部长的爱意,这是不对的 ,你们的身份苦让她这样闹下去,会出问题的,人言可畏,部长,你要小心了。”吉田自以为是的提醒。 季树人双目壮大的瞪了他一眼,吉田一惊。啊?难道自己讲错话了? “吉田,我慎重的告诉你,有问题的人不是巴美,是我,我暗恋她二十年以上了,就是因为怕人言可畏,我缩头缩及了二十几年,而你吉田,是现在家人以外第一个知道我悲惨情事的人。” 吉田瞪大了牛眼,听到什么世纪大秘闻,而这秘闻还是当事人亲口告诉他的,他简直、简直惊呆了! “我,很爱这个女人,因为她爱的不是我,所以我什么都不能做,连争取的资格也没有,我的悲恋经验比你丰富百倍,吉田,你该要警告的人是巴美,我会害得她身败名裂,该小心的人是她!” 吉田瞪着觉悟凝望着巴美的部长,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醒后,巴美趁着季树人与人在护理站前谈话,仓卒的穿上外套,拿了自己的东西,匆匆离开。 在他面前这么突然的昏倒,她也很尴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还有这么激动的行为。 他一定很讶异她的过度反应,但是乍闻他出事时她真的吓坏了,也很懊恼自己怎么会这么失态。 总之她没脸见他,所以在他还湍注意到她醒来前,还是快走的好。 不过离开急诊室后,她并没有走远,而是静静的站在医院外头,等着他找不到人后才离开。 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她很思念他,她很想远远地、没有压力的看他几眼。不久,他走出医院了,站在医院门口讲着电话。 刚才她没有看见吉田先生 ,她猜他是在通知吉田先生她离开了,而自己现在也要走了。 他讲完电话后忽然往她站的方向望了一眼,她吃惊的躲到柱子去,过了两分钟才再探出头来,他已经不在原来站的地方了,她有些心急的梭巡他的身影,随即看见他转过一个街口,要过马路了。 她马上跟了上去,保持在他身后两百公尺远的距离,他好像没打算叫车或坐地铁离开,她一路跟着,留意到他剪了头发,从背后看去很清爽俐落。 这家伙人懒,剪发总要她三催四请才去“动刀”,现在,他似乎不需要她也很能照顾好自己的生活。 真好……她就这样傻傻的跟着他走,眼神是迷失的,眼角是湿濡的。 他走得不算慢,不像他往常一样,总是让她拖着走,如今没她拖着,他也走得很好,这很好不是吗?一个人看见她就自动成软体生物的粘上她,像是没有了她,连走路都不应该会有问题才对。 事实证明,没有谁非谁不可,少了自己,地球还是会转动,那男人依然过得很好,她太担心他了,尤其在经过刚才离谱昏倒的事后,她惊觉自己太过在乎他,太过大惊小怪,该放手了,该放心了,就像现在,自己不该再继续跟下去……她脚步渐渐放慢,终至停下来,惆怅不舍的看着他的背景慢慢走远。 她寂寥的要转身离去,忽然她看见一个年纪约七、八岁的小朋友骑着脚踏车迎面撞上了他,远远的看见季树人倒地了,她吃了一惊,等着他爬起来,但是等了一会他都没有动,那个小朋友却站在他身旁号啕大哭。 巴美脸色一变。怎么回事?不是被脚踏车撞倒而已吗,怎么就爬不起来了? 她心急的想冲上去查个仔细,但是跑了几步又迟疑了,她不会又小题大做了吧? 万一他没有又看见她突然出现,这次他会怎么想? 说她跟踪? 她没有一个问题答得出来的。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那个小孩越哭越大声,她心慌了,一定出事了,牙一咬,还是冲上前去。 “树人,你怎么了?”她跑到他身边惊慌的问。 他就躺在地上,眼睛是闭上的,身体动也不动,她慌乱的上下梭巡着他。并无外外伤,那是脑部跌倒时撞伤了吗?她慌张的又摸向他的头。没有伤呀。那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动? 摸着他的心跳,是跳动的,她激动得落泪了,还活着!“树人,你醒醒,你醒醒!”她用力摇着他。 他还是毫无意识,她真慌了,这里离医院不远,她赶紧拿起手机拨了求救专线,等着救护车的到来。 身旁的小孩还在大哭,哭得她一颗心更乱,他不会真出事了吧? 抱着他,她彷佛又回到先前在医院里时得知他的死讯那样的椎心刺骨,那时她甚至还不能确定覆盖在白布下的脸孔是他,自己就已经崩溃了,而现在他就在她的怀中,宛若石头的躺着,那份唯恐失去他的恐惧再次吞噬了她。 “树人,你不要出事啊,我会怕,我会怕……我不要失去你,这世界要是再没有了你,我真的会活不下去的……你听话,乖乖的不要吓我,你连走路都走不好,好……如果你醒来,我以后都拎着你走路,你不会出事,呜呜……树人……”她的眼泪一颗颗像珍珠般滚落。 季树人还是一动不动,救护车没到,小孩的哭声更是没止息,他们身处在一栋废弃大楼下,很少人走动,她没有人可以求救。 “树人……”巴美继续摇头他,声音抖着说:“你醒醒,我拜托你醒醒!” 她将脸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眼泪一颗颗掉进他的胸口。 “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的心跳别停,别停……我……我爱你……像你爱我一样多……真的……如果你听得见,你应该不会弃我而去吧?我……爱你,我爱的是你不是学长……从来就不是学长……你听见了吗?我卑鄙的爱着你……伤害了学长……我是个坏女人,你也不该爱上我的……呜呜……” 她听见他的心中声已如擂鼓在响着了,她顿了一下,一股不太劲的感觉涌上,她缓缓抬头,对上一双遂亮期待的眼。 “我没办法控制,就像你控制不住也爱上我一样,我们互相吸引住对方了!”季树人的声音带着兴奋与不敢置信。而她的心凉了半截了。 在惠比寿的公寓里,季树人像是久旱逢干霖的人般激吻着巴美。 他完全不顾她的意愿,安抚爱哭的小孩以及跟赶来的救护车道歉后,他将她暴力的掳回他的住处。 现在巴美百分之百的确定,她上当了,小朋友的那一撞他根本没事,只是藉机引她出现,而她不仅傻傻的冲到他面前,还愚蠢的说出埋藏在心底的真心话。 如今,他的理智已瓦解,她知道他不会听她的,他的吻非常的激烈,如果可以,他会直接将她吞下肚! “住手,树人,我求求你住手!”她双手抵住他的胸口,他没了理智,她还有,不能再继续任他疯狂下去。 “我不要!”他仍旧蛮横的吻着。 啪!她无可奈保的给了他一巴掌。“树人,你给我清醒点!” “巴美,现在不清醒人是你,我已经“清醒”得不想再自欺欺人。”他扳过她的肩。“你听我说,如果只有我单方面的爱着你,那就是错的,但倘若是相爱,那相爱有什么错?我们为什么要逃避?我要爱你,大方爱你,我再不要苦恋,我委屈得够久了,这次谁也不能再阻止我爱你!”他语气中盛着不容阻止的坚决。 “树人……”她心慌意乱的想说服他不要太冲动。“我们是——” “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妹,管别人要怎么笑、怎么看待,我无所谓!” “可是我有所谓,我不能心爱别人歧视嘲笑自己的目光!” “那你就能忍受失去我的痛苦?!” “我……”她哑口。 他定定的望着她。“你说过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多,如果真的是一样多,你就能够为我而勇敢,你会不顾他人眼光坚持与我在一起。” “可是……” 他捧住她迟疑的脸庞。“我是如此的爱你,这一路走来已伤痕累累,如今我知道自己不是单打独斗,你明白我的内心有多激动吗?巴美,谢谢你,谢谢你爱我,这对我来说真是释重负,我不用害怕死后还是孤独一人,背负着苦恋的结果,巴美,谢谢你!”他眼眶已红,神情激切到甚至感慨的地步。 巴美好震撼,心头更是为他感到心酸,他比她早意识到爱情,所以也比她痛苦煎熬的时间更久,她不舍的抚着他的脸夹。“树人,你……好傻!” “我傻,你不傻吗?你若不傻又怎么会忍不住一再的想关心我?我想我们都不是聪明人,不然就不会这样互相折磨彼此了。” 巴美怔然跪地,他跟着蹲在她面前,望着闪烁在她脸颊上的莹莹泪光。“勇敢一点,能不能为了我们的勇敢一点?”他悲切哀求的问。 她的心顿时纠结成一团。“爷爷与姨丈不会同意的。”她幽然的回答。 “我们一起面对,一起去见他们,请他们成全!”他眼中出现了狠劲。 他的手也像烙铁般烫着她的手心,她想甩开他,但越用力,被握得就越紧。 “树人!” “你不敢?” “我害怕。” “你对我的爱就只有这样?” “不,我是怕爸爸与姨丈不会原谅你,他们会驱逐你出家门的!”她怎能让他成为家庭笑柄,她怎能让他失去一切? “我不在乎。” “你!” 季树人紧握住她的手。“巴美,我不会放弃的,除非你现在很坚决的告诉我,你并不爱我,你刚才在我倒下时所说的话都不是真的,你敢这样对我说吗?”他抑郁的吼。 “我……我不……不……”望着他的眼睛,痛楚在她心底发酵,她说不了谎呀! “如何?你说啊?” 她整个人更慌乱了。“别逼我。”她别过头去不看他。 他笑了,苦涩的笑了。“你如果真的害怕,就走吧,但这辈子,我想自己再也不能面对你了,因为倘若你不爱我也就罢了,可是你却说是爱我的,这样一来,以后一旦看到你的脸,我会忍不住责怪你的胆小,埋怨你的懦弱,是你让我一个人背负苦恋的十字架,狠心绝情的人是你!” 他站起来,转过身去,如果她走了,从此两人不再相见。 热泪蓦地涌进巴美眼中。他这样说是表示以后将不会再见他,两从此同陌路了吗? 连见他都不行,这好残忍! 泪水迷蒙了她的视线,她脑袋里什么也不能思考了,唯一的是她将彻底失去他…… “树人,你——” “走吧!”绝望过度,他闭上眼,决心关上心房了。 她的心彷佛被搅碎,连心跳的感觉都是破碎的,她呼吸急促,两眼发热,她不要,不要被逼得连见面都是奢求! “树人,不能待在你身边已经教我够苦的了,如果还不能见面,那我活不下去的!”不知不觉、在她无法思考之际,她本能反应的用力抱住他。 他心头一震,身体没动,任她激动的抱着。 “我是爱你的,我只是不想害你,不想让你众叛亲离,不想你让亲人失望,我是胆小、懦弱,但我是为了你,真的,我是为了你!” “不能为爱勇敢的人,却以爱之名找了一堆藉口,这种爱情更显得可悲。”他怅然的说。 “我……” “回去吧,我累了,对爱、对你,都感到万念惧灰。” 她被他推离了,震惊的呆傻住。 看着他背过她,似乎连望也不愿意再望她一眼。 她恍然失神的转身,一步步走向门口。 勇敢一点,能不能为了我们的爱情我来说勇敢一点? 不能为爱勇敢的人,却以爱之名找了一堆藉口,这种爱情更显得可悲。 不是的,她想勇敢的,他误会了,她的爱不可悲,她只是想保护他,难道,她错了? 错了吗? 巴美,谢谢你,谢谢你爱我……谢谢你! 她猛然转身,看见他正望着她,他眼角有泪,满面尽是悲戚无助,她的心宛如遭到重击,血流如注,再也忍不住的拔腿奔向他,用力投入他的怀抱。 “你不是单打独斗,不用害怕死后还是孤独一人,有我陪你,有我陪你!就算要到地狱,也有我陪着你!”她抱着他激烈的痛哭。 季树人脸上出现狂喜,反手紧紧的拥住她。“我终于等到属于我的爱情到来了!”两片热切的唇找到了彼此,忘情的拥吻着,尝着彼此的酸甜苦辣,而这一刻才是属于他们的,就算未来的路只剩酸苦,他们也决定一起走下。 “你这混帐,你说什么?!”品川的豪宅里付出季寿山的暴怒声。 “小子,你说要我给你时间平复心情,结果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季慎明也傻眼。 季树人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手上牵着巴美颤抖的小手,但小手没有退缩,这是他们共同的决定,他们要一起面对。 “我们彼此相爱,没有理由不能在一起。”他坚定的说。 “你们!”两个长辈怒极。 “很抱歉,做出让你们这么震惊的事,请你们原谅,也请你们成全。”巴美勇敢的请求。 “住口!”季寿山大怒。“你这丫头爱的不是松岛秀彦吗?怎么他一死你马上上变节了,你这女人,水性杨花!”他大骂道。 巴美难堪的垂下脸来。 “爷爷,你说错了,巴美没爱过松岛,她爱的是我。”季树人立即扞卫爱人的说。 “如果松岛没死,她已是松岛太太了,你还敢说她没爱过他,荒谬!”季慎明反驳。 巴美头垂得列低了。 “她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她把松岛当成避风港,以为嫁给他就能避开我们之间的吸引力,但她错了,我也错了,不该让她就这么逃向松岛,我与巴美都对不起他,这点我愿意与巴美一起受到众人的责备。”季树人慎重的弯腰低下头忍错。 “荒唐!”季寿山气得拍桌。 “臭小子,我与你爷爷是不可能接受你们的,你们要想弄坏家庭声誉那就滚出去,季家从此没有你们两个人!”季慎明决定的说。 “不!”巴美跪下了,“请不要这么对待树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好,我们离开。”季树人却拉起她,无所谓的说。 “你这逆子!”季慎明气结。 “好,那就滚!”季寿山的拐杖用力敲着地板。 “对不起了,我们会走,但是我要强调,你们永远是我的亲人,你们可以不认我,但是我不会切断我们之间的亲情的。”季树人话间铿锵的表明态度。 他拉着巴美就要离开,早有心里准备会有这样的结局发生,他不惊讶,只是遗憾,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牵着巴美的手继续走人生的起点 。 “树人,让我再求求爷爷跟姨丈,请他们谅解,我不想就这样离开——”巴美突然脸色苍白,感到一阵严重的晕眩。 “你怎么了?”他立即停下脚步担忧的问。 “我——”她身子站不稳又晃了一下。 “我送你去医院!”他尽心的扶着她。 “不用了——对不起——”话还没说完,她已直接昏厥了。 季树人接住她,脸色骤变,两个老人也被惊吓住了。 第十章 巴美被送进医院,昏倒的原因是因为压力过大。 季树人在医院陪着她,心疼不已。“是我不够强壮,没能保护你,才会让你承受这么大的压力!”他自责的说。 她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摇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为了我,你几乎与全世界对抗,是我自己没有用,一点点小小的压力就承受不住。”她红着眼眶说。 其实她看得出来,他也被磨得遍体麟伤,可这是他们坚持要走的路,她不禁心痛的想,他们是不是真的很傻,傻得敢与所有人对抗? “我的巴美最坚强,不可能承受不住的。”季树人怜惜的抚着她的脸庞。不管未来有多少阻碍,他不会让自己等待已久的幸福轻易远飏。 这是他追求幸福唯一的机会,他会紧紧的抓住她不放,放了,两人谁也没有明天。 巴美双眸湿濡,只能望着他。她可怜的爱人,她知道他已有奋战到底的决心,只是,她真的很不舍,他比她要早发现自己的感情,他为她多年来吃尽了苦头,如今这苦楚似乎无终止的地步,他,究竟要为她受苦到什么时候? “医生说,你清醒来后就可以离开医院了,到我家吧,这样我才能照顾你。”他在她眼里看到了心疼,他怕她这样忍不住放弃,他勉强挤出笑来安抚她。 可两人回到惠比寿的公寓不久后,一个不速之客来访。 是巴美去开的门,她没想到门一开,等着她的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一声清脆巴掌声响徹玄关。 季树人在房间浴室里冲澡,房子隔音很好,他压根没发觉大门这边的动静。 “你这可恶的女人,竟敢欺骗秀彦的感情!”只见松岛优子怒不可遏的站在门外。 “我不是有意要对不起学长的,我——”巴美咬了咬牙,面对指控,也只能承受。 “住口!季会长亲自打电话给我,他说你根本不爱秀彦,只把他当成避风港,你爱的是另一个男人,当秀彦一死,你就迫不及待回到那男人身边,你这么厚颜无耻,当初秀彦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你这种人!我气到挂上电话马上过来找你这女人算帐!”她气得顾不得维持优雅的形象,连声咒骂。 巴美脸色惨澹,无话可说。 “秀彦要娶你时,我曾要他想清楚,你虽被季家收养,但毕竟父母双亡,出身并非正统世家,可是他坚持要娶你,甚至在结婚当天车祸身亡,他到死还爱着你,而你,在他死后不到三个月又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对象是至亲的表哥,这种不可思议的事你也做得出来,你这女人太恐怖了,你利用了秀彦、伤害了他,将来你一定会为自己卑鄙的行为付出代价!” 松岛优子的话句句刺进她的心坎,刺得她羞愧不已,泪如雨下。 “我们松岛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倘若你真敢与表哥不伦,让我死去的儿子蒙羞,就是彻底的污辱我松岛家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 “你若敢嫁给季树人,秀彦就连做鬼也无法谅解的!” 巴美的心发凉,整个人靠着鞋柜,双腿发软的几乎无法站立。 松岛优子话说完立刻转身就走。 她无法挽留她、无法多说什么,人已滑坐在地上,口中不住呢喃,“对……对不起……” “巴美?”季树人冲好澡出了房间,马上看到开启的大门和哭得狼狈的巴美,他一惊,连忙丢下手中擦湿发的毛巾跑过去。“怎么了?谁来过了吗?”他敏锐的问。 “树人……”她双眼茫然,望着他笑得很凄苦。“学……学长的母亲她知道我们……” 看她的神色他大概也猜得出,松岛夫人不可能接受他们的事!他心下惆怅,也能理解松岛夫人的愤怒,只是他凑近时,看见她脸上的巴掌印后,心情却转为愤慨,他可以想像巴美刚才受到了什么样的待遇,可这一巴掌应该落在他脸上,而不是巴美的! 他扶着巴美。“先别想那么多了,我洗好了,换你去冲个澡,不,泡澡好,洗完后你会觉得舒服点。”这个时候也只能先转移她的注意力再说。 巴美身心俱疲,什么话也没说,像个木头人般跟着他来到房间浴室。 她神情恍惚的站在房间里,看着他为她放了一缸热水,任由他将自己推进浴室里,她却站在里头发呆,冷不防,一阵门铃声从没有掩紧的浴室门传了进来,她忍不住浑身一僵—— 学长的妈妈又回来了吗? 她反应迟缓的回过身,拉开浴室门,从没关上的房门看到季树人前去开了大门,来的人居然是季寿山和季慎明。 “你们来做什么?我以为我将话已尽得很清楚,我不会放弃巴美的!”季树人见到两人,不等他们开口抗御什么就先表明了立场。 季寿山冷笑一声,迳自领着儿子往客厅走去坐下,季树人只得跟在身后,眼一瞄,看到巴美站在房间门口,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季寿山也不迂回,直接点出来意,“我知道松岛夫人已经来过,强烈警告过巴美,不许你们在一起,你们如果一意孤行,我想她大概会羞愤到吐血,可能在日本的上流社会也待不下去,直接到地底下去陪儿子松岛秀彦!” “没错,松岛夫人是个极为守旧传统的日本女人,她接受不了这种丑闻,她的独子已经被巴美害死了,难道你们连一点愧疚也没有吗?也要把她逼上绝路才高兴吗?”季慎明说得更狠。 季树人脸色沉重得很难看,“如果你们来只是要说这些,那可以了,你们说完就可以回去了!” “哼,你八十亿的业绩没做到,这栋高级公寓我打算收回,你现在竟然还有脸赶我?!你这小子是脑筋不清楚了!”季寿山勃然大怒。 他不在乎的看着爷爷,“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我们才想问巴美她想怎么样?巴美,季家扶养你多年,难道毁了树人,这就是你对我们养育之恩的回报吗?!”季寿山转而看向巴美的方向,严厉的质问。 “我……”她说不出话了。 “如果不是慎明的一时心慈,你有办法到日本来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吗?你本该悲苦的在台湾的育幼院长大,你的一切都是我们给的,但你却恩将仇报,我问你,你还有什么颜面出现在我们面前?!” 巴美低下头只能不断掉泪,她被说得无地自容。 季树人愤怒的走过去搂住她,一副捍卫的姿态。“是我追求巴美的,是我强迫她跟我在一起的,你们要怪全怪我一人!”他扛起所有指责。“以后巴美的事都由我负责,请你们不要再干涉我们!” “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负责?!你拿什么负责?以你的能力,别说公司部长的职位,就连做一般职员你的能力都不够,少了季家继承人的头衔,你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是!”季寿山不屑的道。 他瞬间白了脸。 “臭小子,你认清事实,少了家族的支援,你连养活自己都有问题,遑论建立一个家庭,你这是自不量力。”季慎明也压根不看好儿子。 季树人满脸铁青,拳头紧握。 “没用的家伙还说大话,你,季树人,所属的一切都是属于季家的,想独立自主,作梦!”季寿山起身走过来,重重的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 身旁的巴美大惊,“树人!”抚着他红热的脸颊,她极度心痛。 “臭小子,你自己想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软弱无能的人,唯有回到家族的庇荫你才有办法生存,想要带着女人自力更生,你是痴人说梦话!”季寿山撂下这些话后,与季慎明愤愤的离去。 留下的两人,寂静的各自坐着,谁也没有开口打破沉默,他们都需要一点时间沉淀被挖痛的伤口。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一条冷毛巾敷在季树人被打的脸颊上,他缓缓的转身看着巴美,她脸上也敷着毛巾,而且对着他露出一脸的笑意。 他愣了一下,瞧见她脸上虽然是笑着的,但泪水仍残留在她脸上,一滴泪就沾湿在她眼角的痣上。 原来这真是一颗哭痣,以前鲜少流泪,是因为要将泪水全集聚在此时,一起哭个够吗? 悲伤的眼泪,悲伤的巴美。 他伸手拭去了她的泪痕。 “树人,你肚子饿不饿,我煮海鲜面给你吃,好不好?”她像没事人般的笑着问。 “好。”他注视着她带笑的脸,胸口一紧,心中满溢着对她的心疼。 “我们也喝点酒吧,你去开瓶红酒。”她继续笑着说。 “嗯。”他哽咽的点头。 “冰箱有虾子,是欧巴桑今天才买的新鲜货,我多放点进面里好不好?”她一面洗蔬菜一面询问他的意见。 “好。”他应声,双眸没有须臾离开过她。 巴美煮好了海鲜面,两人一同端到阳台享用,他开了一瓶红酒,两人吃着面,喝着红酒。 这搭配有点不伦不类,但是他们无所谓。 “我想这次我们应该不会喝到假酒了。”巴美眨着眼睛说。 他笑了,“你都知道了对吧?” “你是说偷亲我的事,还是假酒的事?”她俏皮的问。 他配合着她轻松的语气,两人仿佛想将刚刚所有的不愉快都忘掉。“假酒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 “我们都喝醉了嘛,我若不这么说,你下得了台吗?”她不满的嘟哝道。 “是啊,谢谢你了。” “小意思,我也享受到了嘛!”她笑得眉眼弯弯。 “呵呵,我还以为是自己的独享,原来是‘分享’啊!”他流连地抚了抚她性感的嘴唇。 “当然,这种事本来就要分享,不然你那晚为什么那么陶醉?” “也是,我就觉得怪,吻那么多次,就那晚的感觉最欲罢不能,还将你的嘴唇都吻肿了。” “什么,那么多次?那到底是几次?”其他几次她怎么都不知道? 他耸了肩。“我们一天到晚混在一起喝酒,谁记得你醉过几次。” 她脸绿了。“季树人,你太过份了!竟然吃我豆腐这么多回,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啊?!” “没有。”他直截了当的回答,开始埋头吃面。 “可恶的家伙!”她狠瞪他一眼。 “你废话少说,不吃面就喝酒,反正喝醉了,我会照顾你。”他笑得好贼。 她啐道:“你这采花大盗!” “谢谢赞美。” “无耻!” “谢谢赞赏。” “下流!” “谢谢指教。” “卑鄙!” “谢谢成全——”他拉过她,用力吻住了她的唇,四唇交接,周围的空气跟着燃烧,一双手推开了挡在他们面前的桌椅,另一双手急切的为两人脱衣。 他们吻得离分离舍,一路拥吻进房间,等上了床,两人已一丝不挂。他们在这一刻忘了压力,更忘了明天! 他们要的只是当下,此刻,现在。 两具交缠的身躯,尽情的献给对方,只要此刻能给的,能奉献的,他们毫不保留的都给对方。 尽管眼泪在流,心在抽痛,他们还拥有彼此……在这一刻…… 天微亮,季树人独自坐在床侧,身旁的位子已空,连余温都消失得差不多了。 四周沉寂得恐怖,他眉心浮出了一块殷红,炽热得烫人,他手中握着手机,静静的等待。 一个钟头后,电话响了。 “喂……” “是我。” “嗯。” “我离开了。” “我知道……” “如果我能沉得住气,不管在任何时候情况下都不要承认我爱你,那就好了……” “可是……我却很感激你说了,至少让我没有遗憾……” “……我作了困难的决定,你也是,爱情不是一加一等于二,有太多的变数等着我们,此时此刻的相守,只会将我们的爱情带往深渊火海,焚烧到我们都毁坏窒息为止,现在的分离,才是正确的选择。我爱你,不会变,就算不能在一起,我的心依然跟随你,直到天涯海角——” 季树人微笑的挂上电话,站起来,穿上衬衫,打上领带,套上西装外套,走出房间,吃着巴美离开前留下的早餐,他一口一口的吃着,吃完擦嘴,打开大门,上班。 坐上计程车前,他仰头看着天空,期待会有一架飞机飞过。没有。他还是微笑,低下身坐进车子里去,车子疾驶上路。 巴美,你等我,我会变强壮,当我有能力时,我会去找你,让我们的爱情重新画成一个圆—— ☆☆☆ 数年后 台湾机场上出现了一个男人,西装笔挺,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他的气质干练,眼神精明,举手投足间充满成功男性的气势。 “对不起、对不起,借过!”突然一个老人撞了他一下,把他挂在口袋上的墨镜碰落了。 老人捡回墨镜还给他时,他一愣,“是你?” 老人笑嘻嘻的说:“真巧!”不过表情看起来倒没有多大的意外。 “是很巧。”他打量着这个跟他很“有缘”的计程车司机。“你也来台湾,观光吗?” 老人望着目光沉稳的他,眼中多了份赞赏。“是啊,那你呢?也是来观光……还是洽公?” “都不是。” “那是来找人了。”老人露齿一笑。 “你知道我找的是谁?”他敏锐的听出他话中不经意流露的一股笃定。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他与人对应上更多了份常人难望其项背的观察力。 “知道。”老人笑得神秘。 “你见过她?” “见过,巧遇,而且她身旁有人陪。”老人顺道告知。 他身体微震,“是吗?” “是啊,所以我劝你别去打扰她了,回去日本吧!”老人挥着手。 他眯了眼,“她很幸福?” “还不错。” “何以见得?” “我没见她哭。” 他失笑,“没有人会天天哭给外人看的。” 老人耸肩,“也许吧,但是她抱着、陪她的人,笑得非常大声。” 他脸色有点下沉了。 “我想你白跑一趟了,我要是你,就直接坐下一班飞机打道回府。” 他瞪着老人,“老头,你知道吗?我只要一遇见你就没好事,你真是一个灾星!” 老人却不怒反笑,“呵呵,过奖了。” 他转身,向机场外走去,压根不把老人的警告听进耳里。 “喂,你变强壮了吗——我是帮她问的。”老人在他后头大喊。 他挥挥手。“够强壮了。”他头也没回的笑道。 “是吹牛的吧?” “你说呢?!”他哈哈大笑,帅气的离去。 这小子成熟多了!老人嘀咕着,脸上始终带笑。这回是他最后一次搞破坏,之后就看他自己了…… ☆☆☆ 餐桌上,巴美看着报纸。 日籍华裔企业家季树人成功接掌家族企业,三年内,将彻底为家族成衣集团改组,并增资为国际大型控股集团。旗下的两个品牌也将扩张成五个,可预期季氏集团即将跃升全球最知名、占据龙头地位的时装公司…… “这家伙成功了!”她阖上报纸。 当初他坚决不分手,决心爱到底,忍痛将她送回台湾,透过各种关系,竭尽所能的为她安排好在台湾的一切,之后,他专心的在日本打拚,让自己的变强,变得足以捍卫他们的爱情,变得再无人能左右他的意志,才数年,他做到了,看来,这些年来他真的很拚喔。 “妈咪,爸比要来了吗?”餐桌上还有一个两岁的小鬼头,正衔着奶嘴。 “不知道耶。”她微笑的摇着头。他是成功了,但她不确定他要“强”到什么地步才会觉得够了。 小鬼学大人皱眉头。“你说爸比成功要带糖糖来的。”他嘟高嘴,指控妈咪骗人。 “天知道,也许他买不到糖,不敢来了。”她朝儿子吐了吐舌头。 儿子被她逗得咯咯笑。 “要不然,妈咪在爸比买到糖以前先买给你吧,最近便利商店上架一种新产品,巧克力里头夹着酸酸的夹心,感觉酸酸甜甜又能有一股巧克力的苦味,很复杂的滋味,正适合妈咪——呃,也满适合两岁的小鬼吃。走,咱们去买吧!”她带着说话都还“臭奶呆”的儿子,下楼买糖去了。 便利商店里,她盯着拿在手中的夹心巧克力,笑了笑。她与那家伙的感情就像这盒巧克力的口味,真的只有自己尝了,才知五味杂陈,点滴在心头。 买完巧克力,她抱起儿子,走出便利商店,回到她住的大楼,按了电梯进去,电梯门要关上了,突然一只手挡住了门,接着一道身影闪入。 这瞬间,她和来人的视线凝视纠结,空中像有无形的线牵引着他们,他们对望很久,很久,久到电梯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进电梯的人一批又一批,来来去去,并且奇奇怪怪的看着对望不语的他们,两人也都没发觉。 最后是把一盒巧克力吃完的小鬼满足的抬起头来时,这才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他兴奋大叫,“爸比!你是爸比!” 季树人缓缓的将目光调向这个不到一百公分高,被抱在怀中的小鬼,他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笑。“乖,爸比回来了,回来找你——和妈咪了。”死老头说他的女人有人陪,指的就是这小鬼吧——他的儿子。 若有机会再见到那老人,他铁定缝了他的嘴!不,那老头是灾星,这辈子还是都别再见了的好。 “糖糖!”那张跟他相似度百分百的小脸哪管他说什么,要的是糖。 巴美莞尔一笑,将手中另一盒巧克力塞给傻愣住的季树人,他会意,将那盒巧克力再转给小鬼,可儿子看了看那盒巧克力,竟嘴一扁—— “这是妈咪的,爸比只买妈咪的,没买我的,哇——”小鬼大哭。 他扬唇一笑,从她怀中抱过儿子,一手牵过她的手。“走,爸比现在就带你去买。” 一家三口又回到便利商店,他把儿子放下,让他自己去挑选喜欢的糖果,便利商店里两个大人的视线又重新找到彼此。 两人都有一种曾经沧海为水的喜悦,没有埋怨,没有怨怼,更没有后悔。 往后人生的这个圆,他们可以尽情的画了,她轻轻侧过头,他倾身吻上了她。 这份甜蜜他渴望了已久,不是激情,是一份想要天长地久的深情…… ☆☆☆ 彼此相爱却不要使爱成为枷锁,让它就像你俩灵魂之间自由流动的海水。——纪伯伦 “爷爷身体好多了吗?”冷天,窝在被窝里,巴美四肢教人紧夹着,她一点也不会感到不舒服,觉得还挺暖和的。 “不太好,他有点肺气肿,年纪又大,医生正在评估能不能为他开刀。”嫌黏不够,季树人又抓过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掌里。 “那姨丈呢?还是不肯跟你讲话吗?”她再问。另一只自由的手顽皮的爬上他的脸,食指和中指像是一双脚,在他英俊的五官上漫游嬉戏。 她忽然想到,几年前他眉心时不时常会发出一抹红,不过这些年来已经很少看到了。她私心以为,那是代表他过得幸不幸福的“指示灯”,只要他心情越好、越开心,那股红就会淡得几乎看不见。 “我们早破冰了,昨天上飞机前他还问了我几件事。”房间里虽然有开暖气,但还是不如抱着她来得爽……暖,索性抓下她另只手,连脸都埋进她温暖又柔软的胸前。 “姨丈问了什么?” “他计划带新欢去环游世界,三年内不想进公司。”季树人舒服的在她胸前蹭来蹭去。 她把他的脸往旁边推一点。真是个麦芽糖,黏踢踢!“他已经被你‘训练’到对工作倦勤了?” “应该说,女人让他丧志了。”就跟我一样。不过这句话,他聪明得没说出来讨打。 “是吗?”巴美呵呵笑着。“那他还问了什么?” “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日本。” “他想见我?”这倒是让她十分惊讶。 这几年姨丈还是反对树人来见她,从没提过让她回日本的事,现在这话,有点诡异喔?! “不想,他和爷爷仍是不改‘初衷’,颜面挂帅,对我们的事是反对到底,他想见的是另有其人。” 她点了点头,懂了。“他想见几个小鬼?” “没错,他们摆明要小的不要大的,连买一送三也不行,那就随便他们了,反正现在公司的经营权捏在我手里,这两个老头也奈何不了我,他们再也骂不了我是没用的东西,嘿嘿,我想他们应该也很不习惯吧?”他得意的道。 “你够了喔,他们是你的爷爷跟爸爸耶!”她轻轻捏了他一把。这家伙在外人面前看起来是很“顶天立地”,但只要她一出现,马上又成了一条无骨软虫,她严重怀疑,自己是否曾经在不经意时喂食过他软骨散? “我发愤图强是为了要跟你团聚,如今我做到了,然而他们还是无法由迂腐的观念中破茧而出,只好随他们了。”季树人说得也很无奈。 “是啊,随他们了,我现在这样,很快乐。”她偎着他,笑得很甜。 他的手再度不安份起来,由她的腰开始往下摸,而唇也找到了目标—— “巴美,现在我有三个儿子,能不能再添一个女儿?其实,我喜欢女儿胜过儿子……” ☆☆☆ 季树人和巴美终生未婚,他每星期飞两趟台湾,见心爱的女人与小孩,两人一共育有三子两女。他每年会带巴美出国度假一个月,四十二年来没变过。 季家两个顽固的老头过世后,他曾对她求过婚,说他这个钻石单身汉不早点定下来,外头可有很多美眉虎视眈眈。但巴美说,婚姻是束缚人的枷锁,反正她的爱人连骨头都贴给她了,还锁什么锁! 再说,就凭她的妖娇美丽,她的男人想分手也随便他,她不怕没人要。 此话一出,季树人反倒怕她这个“单身”女郎在台湾被人把走,人没法在身边陪着,就二十四小时热线紧盯。 他们要让两人的爱情与众不同,婚姻之于他们,真的不重要。 四十二年后—— 天边,一条滚动腾跃的蜥龙,风驰电掣的向西方飞腾而去了。 而天庭之上,玉帝的泅龙殿中,“九龙璧”中的一块,忽地发出炫丽束光,眨眼间转白为炽—— 欲知其他龙子寻到真爱的故事吗?请看—— *花园系列1007九龙璧之一《蛟龙》 *花园系列1043九龙璧之二《应龙》 *花园系列1075九龙璧之三《螭龙》 *花园系列1136九龙璧之四《蜻龙》 *花园系列1159九龙璧之五《鸣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