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贤妻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李政然向来醒得早,对此莫语已经慢慢接受并习以为常,在婆家时,各房住各院,所以谁也不知道谁家是怎麽个日常生活,可在娘家就不同了,一个大院住着,谁家女人起得晚、谁家男人起得早,一眼就明。 一夜的大风,将地上残留的雪渣冻成了冰,走上去滑得很,怕孙子、孙女们跌倒,莫父天还没亮就起来清扫,年纪大了,睡不了多少,能睡着就不错了,所以无所谓早起晚起,醒了就起来。 李政然也是起床後才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拉开门看,却是岳父在扫院子,於是阖上门,卷了袖子上前帮忙。 「吵醒你了吧?」莫父乐呵呵地问。 「不是,在军中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李政然将岳父手里的扫把接过去,体力活还是年轻人来吧。 莫父也没跟他争,弯身去拨雪,打算找几块好肉来炖,昨晚太仓促,还没跟女婿喝上酒,今天要好好招待他一场。 「宁儿娘走得早,我跟她两个哥哥又经常进山,弄得这丫头没人管,野涩得很,也不懂规矩,以後只能让你多教着点了。」莫父道。 「不会,她做得很好。」他笑,是因为岳父用了「野涩」两个字来评价妻子,这是她极少会表现出来的性格,相处一年多来,他也只是偶尔看到一点点苗头,可见她将其藏得很深。 「不过这丫头虽野涩,也有个好处,她知恩,对她好的,她赴命都行。」当然,故意要害她的,她也会赴命,所以他一直担心女儿进了李家这种书香大户会被人休回来,幸好摊上了这麽个好脾气的女婿。 「爹,您在说什麽?」莫语刚起身,一出来就听爹在说什麽野涩、赴命的,弄得她跟山里的母夜叉似的。 「瞧你这哪是当人家媳妇的?起得比相公都迟。」莫父将一大块冻肉递给女儿。 莫语打个哈欠,她今早已经算早了,往常都是他晨练之後,她才起来给他准备洗漱用具,而且他们夫妻算是李宅起得最早的了,连刘嫂都比他们晚。 「中午给你做全肉宴。」莫语提着肉小声对丈夫道,由於婆婆勤俭的缘故,李宅的肉食没以前那麽勤便,害她一直担心丈夫会吃不好。 李政然看一眼岳父,後者正背着身,才悄悄点头。 莫父没转过身,但也感觉得出女儿跟女婿关系很好,心里高兴,起身打算让他们小夫妻独处。 「爹,您要出去?」莫语见父亲要走,如此问道。 「是啊,柴火不多了,到晒谷场推些回来。」莫父一边说,一边将绳索扔到独轮车上。 「我们去吧,乔乔还要好一会儿才醒。」莫语将肉递给父亲。 「这不懂事的丫头,女婿是贵客,怎麽老拉着人做事?」 「贵客是不能做事,但贵客每天都要晨练,走吧。」拉过夫君大人当苦力去。 出了院门,莫语一路看着丈夫一路笑,因为他推独轮车的样子很好笑。 「你打算笑到什麽时候?」李政然实在担心她把腰笑断,莫语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咯咯笑出声来。 敞旷的晒谷场上,草垛东一堆、西一堆的星散着,晨雾轻薄,四下微清微蒙,唯有女子清脆的笑声在薄雾中跳跃着。 李政然停下脚,松开独轮车,看着妻子捧腹大笑的样子,在他的注视下,莫语慢慢止住笑,因为他老是不把视线从她身上转开,心想他会不会生气了?有些尴尬的伸手蹭蹭下巴,主动把自己的视线转向别处,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该怎麽放,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自己的衣裙。 直到这一刻,李政然才发现自己对她是动了心的,不然不会因为她而生母亲的气,也不会因为她生病而觉得心疼,更不会任由她突破自己的安全距离,毫无保留地叙述自己的过去和对过去的功过总结。 如果说恋人之间需要心心相印,那麽他已经在潜意识往那边靠近了,只是他的妻子年纪还小,恐怕还不能对他的这种感情有所回应,看来只能慢慢等到她了悟的那一天了。 他缓缓伸手点住她的发鬓,他这动作害莫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的眼神,说不清楚,很奇怪。 「宁儿。」他道。 「嗯?」她疑惑地答应着。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将她搂在怀里,莫语从他的怀里抬头仰望,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以及下巴上微微冒出来的胡茬,她不太明白他在想什麽,不过他的眼神看上去很温暖,让她忍不住伸手回抱住他。 「吆呼……」羊倌的一声赶羊声惊得两人赶紧松开彼此,他们的举止太过有伤风化。 看着羊群转过草垛,来到他们这边,小俩口自觉地退避到路旁,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目送着一头头大白羊从他们面前一一取笑过去,好像每头羊都在笑他们,连羊倌也是笑笑的。 莫语心想,这羊倌幸好不是本村的,不认识,不然她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待羊群和羊倌一走,小俩口对视一眼,尴尬地对笑一下。 「还……要不要去搬柴?」莫语随便指一下远处的柴堆,被他一瞅,不知为什麽突然觉得有点脸热。 「走吧。」李政然将她抱到车上,随即向她解释抱她上车的原因,「重一点才比较稳。」 莫语没挣扎着要下来,而是坐在车上,背对着前方,正对着丈夫的脸,而他也一直看着她笑,让她禁不住伸手蒙住他的双眸。 「这样我看不见路。」他道。 「反正你也没在看。」她实在还不习惯他这麽看她。 「咚……」独轮车的轮子翻倒在半空轻轻转动。 莫语揉着膝盖,嗔李政然一眼,李政然则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後,耸眉,是她不让他看路嘛。 「都是你的错。」捶一下他的手臂。 「我的错。」他答。 日头高高跃出云层,薄雾四散,冬麦田一望无边,一对小夫妻坐在草垛之间相互指责,指责这东西有时也是一种情趣。 当小俩口搬柴回来时,小乔乔已经醒来,抱在小舅舅的怀里,本来正玩得欢乐,一瞅见爹娘的身影,立即毫无义气地把小舅舅的脸推开,朝爹娘的方向哭起来,表示自己很念旧。 「不行,爹还没洗漱。」莫语指着女儿的眉心警告,这丫头知道爹爹疼她,所以只要赖到爹爹怀里就不下来,有时连吃饭都不愿下来,婆婆还为此皱过眉,可鉴於长子太疼孩子,她也不好开口说。 李政然一边接过妻子手上的脸盆,一边逗女儿笑,莫二嫂偷偷凑到莫语耳边道:「姑爷可真疼孩子。」 「是啊,都快被他惯坏了。」趁丈夫洗漱之际,赶紧抱过女儿与二嫂一起往堂屋里去。 大嫂、二嫂仍旧不说话,不但如此,她们与自己的丈夫也不说话,听小弟说这种局面已经持续了整个新年,两个嫂嫂也罢工了一个新年,各屋的饭都是各屋男人自行解决。 如今来了客人,妯娌俩自然不好再闹下去,莫大嫂和莫二嫂又拾起了家事,斩肉、炖鸡、和面包饺子,颇有点过新年的意思,把一众男人给乐得,终於可吃顿人饭了,女人其实相当重要,在家里。 一家人刚用完早饭,只听院门外有人喊「莫老弟」,这一声喊得莫家上下一个激灵。 别是又来了! 「怎麽了?」李政然问妻子。 莫语瞅着院门外的黑衣老者,对丈夫轻道:「乡邻,无儿无女,爹爹以前常让他过来吃饭,谁知後来他不只自己来,还经常带些陌生人来,好几次我们家遭贼都是他带的那些陌生人所为,但他实在太可怜,又不好不让他来。」道德绑架有时也很让人无奈。 第二章 莫语一解释完,那位蹭饭老者也来到了堂屋门外,毛发外翻的狗皮帽,藏青色的大棉袄,腰上还勒着一条细麻绳作腰带,下身套一条肥大的月白色棉裤,整个人看上去很老,衣服很油,但与他身後的那个瘦老头相比,他算是极乾净了。 「莫老弟,听说宁儿带她女婿回来了?」蹭饭老人在莫家屋里搜寻一圈,瞅到李政然後,径直走过去。 莫父赶紧上前招呼,没让他靠近女婿,这陆老头身上脏,女婿是读书人,又是富裕之家的子弟,怕他嫌弃,所以赶紧上前来握住陆老头的双手,「老哥先坐,正赶上吃饭,一起吃。」 陆老头也没继续上前,而是由着莫父拉他入座,而与他一同来的那个穿薄灰衫的枯瘦老者也不问自请地坐到一边。 「我就是照这个点来的,年前就知道你捉了头野山羊,等着来嚐呐。」眼角瞄到身旁的同伴後,立即想起来要介绍一下,「跟你介绍一下,这个是自林都县来的方老哥,半仙呐,有什麽吉凶祸福的事,他都能给处理了。」 「方大哥。」莫父冲对方点点头,倒是不用让座了,人家已经自己坐下。 陆老头在介绍过同伴後,看向站在岳丈身旁的李政然,「姑爷,别站着,快坐。」又转朝莫语道:「侄女,快给你相公看座呀。」 莫语苦笑着让丈夫坐下来,颇有些同情他,今天碰到这个陆大伯,算他运气不好,恐怕难免要听他天南海北的胡诌一个上午了。 她猜对了,但也猜错了,陆老头是盯了翁婿俩一上午不错,但不是他讲古,而是揪着李政然讲。 莫家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再加上莫语,都很没义气地躲进厨房里忙活,假装忙活,实在是怕了陆老头的讲古。 「姊,陆大伯带来的那个方老头,说姊夫命里有将星。」莫骏来厨房偷吃时,顺便向众人报导堂屋里的最新进展。 兄妹跟姑嫂一听这话都笑了出来,陆大伯带来的人每次都说是什麽奇人异士,可每次不是梁上君子就是路边乞丐,他们都习以为常了。 「连白家都卸甲归田了,你姊夫哪来的将星?」莫语笑道,顺便塞一块炸鱼到小弟口中,问他味道如何。 「别笑啊,我也觉得姊夫有将星。」莫骏却对此深信不疑。 莫大嫂笑道:「你姊夫怎麽说也是个读书人,当将军多可惜。」 「嗟,大嫂,你是没听过火烧赤壁吧?人家周郎就是个儒将。」莫骏反驳。 「什麽叫儒将?」莫二嫂问。 莫小弟一脸无奈地答道:「儒将就是会读书的将军。」 莫语冲小弟笑笑,「火烧赤壁我们没听过,不过火烧屁股倒是快看到了。」指着小弟的衣襟,正对着灶台口,就快烧着了,厨房里一阵大笑…… 笼罩在莫家的无声对峙因这一声笑而消失无踪,这就是所谓的一笑泯恩仇吧? 撒上辛香料的烤山羊肉,香到几乎引出了全村人的馋虫。 莫家来了好多不速之客,远亲近邻都围坐在莫家院内的篝火旁,相互分享着彼此带来的美酒佳酿和糕饼饭团,热闹非凡。 莫语与两个嫂嫂忙完後,也被叫到了篝火旁一起食用,乡下地方,规矩没那麽严肃,何况这还是过年期间,女人上桌也是应当。 莫父猎到的山羊虽大,可也架不住这麽多人,为了让丈夫嚐到正宗的甲山烤羊,莫语悄悄地切下好大一块羊腿肉,趁丈夫跟父亲他们聊天时,细细切成小块,沾上香料放到他和父亲的手边。 女儿这举动,做父亲的在一旁看得相当清楚,也明白她的小私心,看来这丫头确实是喜欢这夫婿,没嫁错人。 「想吃自己切。」莫语忍不住敲掉小弟伸过来偷食的爪子,「吃了那麽多,还要抢别人的!」 莫骏撇撇嘴,自己伸手往烤架上切羊肉去。 「李校尉……来,喝一碗!」那个衣衫褴褛的方老头端过半碗酒到李政然面前,那脏污的拇指甚至还伸在杯子里。 莫父担心女婿会嫌弃,但李政然看都没看,接过酒便一饮而尽。 「好酒量,不愧是黑骑营里出来的人。」眼眸中带着赞赏,同时又有些沧桑的悲怆。 李政然迷惑於这老者眼里的悲怆,同时也注意到了他拇指和食指间的黑印子,那应该是厚茧的残留,这人是行伍之人,而且擅用枪戟,因为一般的农人、劳作者不会呈现这种茧印,食指上的黑印比拇指略厚略深。 方老头在发现李政然在观察他的双手後,忽而一笑,浑浊的眼珠被火光映出一抹光亮。 「驱狼三十二……」方老头忽而大喝一声,吓得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麽,除了李政然!李政然表情惊讶,因为除了真正的黑骑军将士,没人能说出营里的驱狼枪式,这老者什麽人? 他正疑惑着,那方老头已经一跃而起,顺脚踢起两根柴火棍,一根给自己,一根扔给李政然,木棍在距离李政然面门前半尺处被紧紧握住。 一见李政然接住了木棍,那方老头二话不说,横棍就一棒打下来,李政然不得不被迫应战。 二人这一动手,把篝火边的乡邻们都给弄懵了,怎麽打起来了? 莫父见状想起身过来劝架,却听李政然一声厉喝:「宁儿,别让父亲过来!」 「好小子,还有空顾别人,看来还没逼出你的真本事。」那姓方的老头如此道。 也奇怪了,这方老头看起来瘦弱不堪,挥棍的力道却相当大,只听棍风呼呼扫过,看得众人眼花撩乱。 李政然果然再没办法顾忌其他,在老头棍棍致命的逼迫下,他不得使出全力应对,这不像简单的比试,因为两人招招都是照着对方死穴而去,稍微会点拳脚的人都看得出来,所以众人才哑口无言,他们俩难道是世仇? 如此抵死的对决在两棍相撞断裂後方才停下,两人的收势是箝住彼此的喉头,姿势神奇的一致。 「敢问前辈何处来?」李政然先收回手。 在外人看来他们俩是势均力敌,不过李政然却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幸好他年轻,体力足够,不然真打不到现在,眼前这位老者绝对与黑骑军有莫大的关联,因为他对自己的招式招招应对自如,就像是教官在指导学兵。 老者听罢李政然的问话後,呵呵大笑起来,笑到眼泪差点出来。 众人都不明所以,他笑什麽? 那老者松手扔掉残棍,盘膝坐回篝火前,狠狠啃一口羊肉,再大大喝一口酒,「好酒,好肉!」抹一把嘴,擦去那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的东西,再一次呵呵大笑起来,正笑着,忽而厉目转头,问李政然道:「我问你,胡不灭,会不会放下枪棍?」 李政然摇头,「不会。」 「即使有家不得顾?老而无所终?」 李政然没回答,而那老者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大块的撕扯着烤架上的羊肉疯吃。 篝火宴就在这种诡异的静谧下渐渐散去,小老百姓谁明白国家大事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谁有空管那些摸不着、捞不到的事。 饭後,莫父来到女儿跟女婿房里,问李政然那老者可是他的仇人?因为那老头与女婿对打,招招对着要害。 「父亲放心,不是,那枪法是小婿在军中所学,对付胡人用的。」给岳父递碗清茶。 「可我瞧着那可是招招下杀手啊。」真碰到了身体,非死即伤。 第三章 「营中都是这麽训练的。」每一天的操练都是水深火热,受伤是常事。 「啊?」莫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心想幸好女婿不用在营里继续待下去,否则还真让人担心。 「爹,您别担心了,连白家都卸甲归田了,政然哪里还有机会上战场?」莫语出声安抚父亲。 好不容易将父亲安抚回去,阖门上闩後,莫语挨着丈夫坐下来,没问他关於那方老头的事,而是轻道:「放心,我不会让你老而无终的。」她看得出来他对那老者的问话有所忌讳。 李政然叹息一声,伸手搂过妻子,下巴放在她的头顶,「我也不会让你老而无终。」为了她们母女和母亲,他不会轻易再参战。 「来,快跟我讲讲昨晚那头狼王怎麽样了,你还没讲完呢。」莫语拉丈夫进被窝,要求他接着昨晚的书继续说下去,不愿他继续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既然他们现在在一起,就该好好过日子才对。 在莫家的这几天过得很愉快,期间李政然还陪两个大舅子进山收了一次埋伏,拎了好几只野兔回来。 回去时,他们的车上被莫父堆了好些冻肉,在途经六番镇时,他们停下来,打算买些鱼虾之类的水货一并带回去,谁知却在那儿碰上了王虎,他竟干起了码头生意。 大老远望见李政然夫妇时,王虎抬腿就追了过来,「李哥,李哥!」王虎在人群里冲李政然挥手。 等李政然夫妇转过身时,王虎已经到了他们跟前。 「挑最好的鱼,听见没!」王虎冲渔夫吼一声:「这可是我大哥!」渔夫吓得直点头。 李政然蹙着眉头上下打量一番王虎,後者则傻笑一下,「李哥,我可没再做乡霸,只是帮这些渔夫、水商看看码头,省得他们被人欺负,是不是?」非要渔夫答应是还不是。 渔夫哪里敢说不是,想在这码头上混饭吃,就要拍好虎爷的马屁,忙道:「是是,虎爷一向护着我们。」 「听着,等挑好了就送到草亭来。」对渔夫厉声交代,可转过身又立即变脸对李政然笑道:「李哥、大嫂,这儿风大,咱们先带小侄女到我那儿坐,你们也真是,到了六番镇也不直接来找我。」拉着李政然就走。 李政然抱着女儿不好拒绝,只好随他到草亭。 一走进码头上的草亭,王虎立即让手下去拿最好的茶叶,亲手给他们泡茶。 茶刚泡完,刚才渡头上的那名渔夫便提了一嘟噜鱼进来,一共八条,每条都是四五斤重的大鱼。 王虎接过鱼放进鱼篓里,随手拿了锭银子给渔夫,渔夫却直摆手,「这都是孝敬虎爷您的,哪能收钱?」 「胡说!我什麽时候白拿过你们东西?给你钱就拿着,别让我动气!」李大哥就在跟前,他怎麽可能让他误会他还是鱼肉乡里的地痞恶霸! 「是是是,瞧我这张嘴。」渔夫打一下自己的嘴,赶快收下银子,退出亭子。 渔夫一走,王虎忙回身问李政然:「李哥,你们搬回历城来住啦?」 「没有,陪你大嫂回一趟娘家。」 「哦。」坐到李政然身边,想了一下,忽而凑到他跟前小声道:「李哥,有没有听说白老将军的事?」 「什麽事?」李政然顺手接过王虎捧来的热茶。 「我也是听过往的客商说的,不知真假,说是那小皇帝除夕之夜,让人到白林村赐了白老将军一壶毒酒,给毒死了。」 啪,李政然的手一紧,茶杯碎到地砖上。 莫语忍不住握住丈夫的手腕,因为他的脸色看上去很难看。 王虎叹一声,「把能干的人都毒死,这齐家的天下怕是也快完了。」 李政然沉默了好半天,什麽话也没说。 莫语见他这般失落,天外飞来一句,「白林村在林都吧?离这里不是很远,你要不要去祭拜一下?」 李政然抬眼看了她好半天,像是才回过味,「老虎。」 「李哥有什麽吩咐?」王虎挺胸收腹。 「能不能给我找条客船?」运河直通林都,走水路快。 「我马上去找!你跟大嫂等着,保准找条又快又舒适的。」 望着王虎远去的背影,李政然在心中思忖着,若是白老将军真被赐死,那这齐国境内可就真没有人能挡得住胡人的铁骑了,可以想像,到时齐国将会变成什麽样,恐怕离亡国之期也不远了。 李政然并没有把妻女留在六番镇,而是带她们一起北上,反正走水路也不算远,一天多的时间也就到了,随行的还有王虎,他非要跟着去。 白家的祖居在林都县白林村,白老将军卸甲归田後,白家老小从京城搬回了祖地,全家务农,虽如此,但仍逃不脱朝廷里的党争权斗,一代抗虏名将白景山在丁酉年的除夕之夜被赐死於家中,而且诏令规定,不举孝、不待客、不觐君。 白家所能做的就是头七後,将白景山安葬於白家祖坟之中。 一大早,李政然夫妇下了船,租了一辆驴车往白林村赶。 「这他娘的也忒损了,死了人还不能迎宾上香!」王虎道:「李哥,到底白家得罪了什麽人?弄得这个结果?」 李政然摇头,「白家向来对北方胡人主战,得罪的人恐怕不是一个两个。」他只是小人物,也弄不明白上面的派系争斗。 此刻他们已到了白林村外,通往村里的南北大道上人来人往,个个右臂上都绑了条黑布带。 他们走到村口时,一名拄着拐棍的老者上前来递给他们一人一条黑布带,什麽话也没说。 因为不许迎宾举孝,白林村民便自发地到村口来迎送宾客。 李政然将女儿换到左边,右臂留给妻子绑布带,刚绑好,忽闻身後有人喊他:「荆楚老弟!」声音有些陌生。 回头看时,是一男一女,面貌有些熟悉,是在历城时见过的叶氏兄妹,叶孟生和叶孟秋。 「叶兄。」李政然在记起这人的名字後,打声招呼。 叶孟生和叶孟秋也从那拄拐棍的老者手里拿来黑布带绑上,顺便将手上的马缰交给手下,与李政然一起往村里去。 三个男人走在前面,莫语与叶孟秋则紧随其後,由於并不熟悉,两个女人只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不知为什麽,莫语总觉得这叶小姐对自己有种莫名的,说不上是敌意,应该算是一种不值,为李政然的不值。 在叶孟秋的眼里,李政然该找个更出色的妻子,尽管他这妻子看上去小家碧玉,很中看,但毕竟与他的气度有些不相配,上次见时她就有这种想法。 莫语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但她真的感觉这位叶小姐在为别人的丈夫打抱不平,她那眼底的意思好像在说,她不适合做他的妻子。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莫语忍不住揪住了丈夫的衣袖,而李政然也很自然地回握住了妻子的手腕,以为她累了,让她放些力气在自己身上。 人家小夫妻很明显是伉俪情深,怎麽样?还有不相配的问题吗? 见此情景,叶孟秋努力忽视掉自己心底的酸味,心道这小女子的命真好。 女人这边玩着小心机,男人那边则是高瞻远瞩的国家大计,只听叶孟生道:「白老将军一生戎马,想不到会得到这种结果,委实让人心痛,可叹白家将士二十余年的辛劳,如今也随老将军一起烟消云散,如荆楚老弟这些旧将,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李政然心明他有意拉拢,於是淡道:「战为不战,能不打仗,自然是最好。」白老将军没了,他如今再无入伍的打算,所以不会接受任何的延揽。 第四章 叶孟生笑笑,「也是,谁都不想打仗。」随即又道:「荆楚老弟如今在何处高就?」 李政然边任女儿胡作非为地拔他的胡须,边回道:「薄田度日,奉养老母,照顾妻女。」 「日子倒是过得惬意,令人艳羡。」 这时恰巧王虎出声打破了这没营养的话题,「李哥,快看,周校尉、杨司阶也来了。」 原白家军的将士难得又碰上,自然要走到一起,叶氏兄妹分属别派,自然是插不上话,只好先行祭拜去。 因为诏令不许举孝、不许待客,白家并未设一人在陵园外,来祭拜的人只能远在陵外叩首遥祭,尽一番人事。 为免给白家制造麻烦,众人也没到白家叨扰,何况白家现在也闭门谢客,只等祭拜完後,众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出村。 白林村是个小地方,周围本就没什麽客栈,加之来白家祭拜的人太多,周围五里八乡能住的地方都被住满,好在有同袍的家在附近,李政然一行人便移师过去,打算住上一晚,隔天再上路。 同袍的住处并不大,只有两间房,众人也没让他麻烦,索性聚到一间房里通宵聊天。 「张霍,别忙活了,一起坐下来吃吧。」众人喊来男主人。 「这怎麽行,各位都是长官,我一个大头兵怎麽好坐进来。」张霍傻笑一下,端过妻子手里的菜摆到桌上。 「大帅都被毒死了,还他娘的什麽长官?平头老百姓一个,有什麽不行的?」说话的是个姓杨的司阶,摇头怨叹後,扔一粒花生米入口,再呷上一口酒。 「坐吧。」李政然顺手将那张霍拉坐到身边,张霍摸摸鼻子,没再拒绝,转头跟自家婆娘打个手势,让她多做些菜来。 妻子是个哑巴,听不到话,只能看懂手势,莫语在一边自然不好乾坐着,将女儿放到丈夫怀里,也跟着女主人一起进去。 那女主人见她跟来,直把她往灶房外推搡,莫语不知该如何跟她表示自己的意思,只能尽量放慢口语,道:「我替你烧火……」 女主人还是不肯,但莫语硬是坐到了锅台边,对方也不好拖她起来,只好由她去。 趁女主人炒菜的空档,莫语静静打量了一眼这巴掌大的小灶房,除了一个灶台和一张两尺见方的切菜桌外,什麽也没有,屋里小到几乎不能同时站三个人,但房子看上去很结实,也很乾净,可见这家的男女主人很踏实能干。 听说林都去年闹了一年的涝灾,加上最近的匪乱,老百姓连饭都快吃不上,恐怕这主人家的存粮也不多,趁女主人掀开桌子下的米缸时,莫语看了一眼,一尺高的米缸,剩米还不足一半,而今天他们来了六七个人,估计一顿也就差不多了,真不知道等他们走後,这一家人要吃什麽? 饭做好了,莫语帮女主人一起端进堂屋,男人们正聊得热闹。 「荆楚,你可要小心点,白老将军这麽一去,咱们白家军,尤其黑骑军的大小将官都成了上面的眼中钉,听说突击营的那个鲁校尉因为不受延揽,年前就被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给下了大狱,家人倾家荡产才把他救出来,可一双腿还是被废了,你可是黑骑军的执戟卫戍长,正牌的主力军,肯定会有不少人找到你这儿来。」一名姓周的校尉如此道。 「可不是,如今上面各派系都在拉拢军官,控制军权,急需咱们这种底层的练兵军官,胳膊拧不过大腿,再有骨气也斗不过天下的乌鸦,你还是赶紧躲躲吧,我年前就去了江夏打渔去,闹不过他们,咱躲着。」杨司阶道。 李政然往女儿的小嘴里喂一口肉汤,道:「刚才在白林村外那个姓叶的就是这种人,我当时就在想这件事。」看来还真要重视起来了,「对了,有没有军师的消息?」 周校尉摇头,「我在安吕,消息闭塞。」问一旁的汪姓同袍,「你在京畿,可知道军师的下落?」 汪姓同袍道:「白老将军离开京师时,我们去送行,军师也在,他当时就劝老将军退隐山林,不要再管朝廷那摊子事,可老将军总是惦记着朝廷能再次启用他对付胡虏,想留在白林村等诏令,当时老将军要真听了军师的话,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个下场,我就那次见过军师一次,此後再无他的下落。」 杨司阶道:「以咱们军师的诡诈,估计就是想折腾他也未必能找到人。」众人都笑起来,不知是高兴还是叹息。 趁众人聊得正欢,莫语坐到丈夫身边,接过女儿继续喂食,正吃着,发现从里屋门口伸出半颗小脑袋来,是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看到孩子时,莫语乍然想到了什麽,不禁用手肘捣一下丈夫。 李政然微微侧过头来,莫语悄悄解下自己手腕上的两串金铃铛塞进他手心,然後示意一下门口那个小男孩。 吃了人家的口粮,总要有个说法,光明正大地给钱,人家肯定不会要,而且有点侮辱人的意思,所以她刚才一直在想有什麽办法可以补救,看到孩子後她就想到了,不给钱,给孩子过年的红包总是可以吧? 李政然状似无意地将铃铛放进了掌心,直等吃到一半时,转过身子,对里屋门口的小男孩招招手,小男孩吓得赶紧缩进屋里。 「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胆子小,李大人您别见外。」张霍看到李政然的举动後,忙开口解释,随即对儿子道:「快出来见见叔叔跟伯伯。」 小男孩有点胆小,也有点羞怯,腼腆地来到桌前。 李政然摸着小男孩的後脑杓问他:「告诉伯伯,叫什麽名?」 「小北。」小男孩略带畏惧地杵着不敢动。 「小北……来,叫声李伯伯。」李政然道。 「李伯伯。」小男孩怯怯道。 「长得像母亲,比你好看。」李政然对张霍笑道,张霍笑着点头。 「来,这是杨伯伯、汪伯伯、周伯伯,还有这个是老虎叔叔,叫一声便可以跟他们要红包了。」李政然开玩笑道。 小男孩不懂,在场的大人倒是都懂了,这张家一看便知不太富裕,何况最近林都又在闹饥荒,总不能吃完就拍拍屁股走人吧?於是众人一阵起哄,逗弄起这个小男孩。 在依次叫过之後,小男孩身上果然多了不少「红包」,脖子上挂着玉坠,手上戴着金铃铛,拇指上套着银扳指,收获颇丰。 张霍夫妇忙想摘下儿子身上的礼物,却被众人一阵教训,又不是给大人,大过年的,给小孩子一点彩头,大人别跟着聒噪。 推让之中,莫语怀里的小乔乔也把手上的东西推给小男孩,一块松糖。 到了晚间,莫语娘俩与张洪氏娘俩一起住在里屋,趁张洪氏娘俩没进来前,李政然过来与女儿「话别」。 「沾着口水的东西不能随便给男孩吃。」李政然教训女儿道。 莫语忍不住苦笑,这个人估计是喝多了,「你快出去吧,喝多了净说胡话。」 李政然交女儿给妻子时,顺便搂了她们娘俩到胸前,在妻子耳边轻道:「回家我们搬出去住,高不高兴?」 莫语吃惊地看着他,「你醉了?」 「没醉。」呼出浓重的酒气流窜在一家三口之间,连小乔乔都躲开身子,不让父亲靠近,因为酒气太醺人。 李政然伸手拧拧女儿的小脸蛋,「乔乔,爹娘有时间了,可以再给你添个弟弟或妹妹。」说罢在女儿的脸上狠狠亲一下。 这人……真醉了,净说胡话,他们怎麽可能搬出来住?真那麽做,婆婆岂不要气疯了?他可是长子! 第五章 虽然他没表现出来,但莫语还是感觉出了丈夫的低落,恐怕是因为白家的事吧? 男人跟女人不同,他们时常忧国忧民。 从白林村回到六番镇後,李政然没有立即带妻女回阳城,而是将妻女留在镇上的客栈里聊作休息,自己则在外面晃荡了两天,期间王虎一直跟着,不知他们都在做些什麽。 回阳城的当日恰逢元宵,李吴两家人正在吃团圆饭。 吴氏有些不高兴,因为他们小俩口在甲山待得太久,连元宵节都差点没赶上。 「政昔啊,等你进了县衙,也帮你两个哥哥看看有什麽差事可做。」吴氏放下筷子对小儿子如此吩咐。 李政然夫妇刚回来,当然不知道政昔已经谋到了差事,所以听着有些茫然,倒是赵絮嫣撇撇嘴,表示出自己的不屑,她家政亦那麽高的学问都谋不到差事,老三这种水准,居然还能进县衙,真是世道不公! 「政昔谋到了差事?」李政然也放下筷子。 「是啊,你们三兄弟里,总算也有一个找到差事了。」吴氏道。 李政昔笑呵呵的,一边吃饭,一边道:「是县丞的知书,比以前那个职位清闲。」 「一定花了不少银子吧?」赵絮嫣插嘴,顺利打破饭桌上的愉悦氛围。 政昔夫妇哑口,都不吱声,确实花了不少银子,而且他们现款短缺,有一半是跟母亲暂借的。 吴氏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她原本不想借钱给小儿子,可耐不住他们乞求,这小俩口的算盘打得叮当响,自己屋里的钱不舍得往外拿,非要跟她借,本来是说转一下手,过两天就补回来,谁知拿完才说自己的银票押的是高利那一档,取出来会赔了利钱,说要等政昔的俸禄银子慢慢还。 五百两呐,这得还到什麽时候?她又不敢说出来,怕大房跟二房听见要闹,她只能希望三房赶快补进来,顺便希望他有了高就,也能拉拔一下两个哥哥,毕竟那钱也有他们的一份不是? 唉,这个三媳妇,精得很呢。 「多少?」李政然的问话,难得他能过问这种事,弄得一桌人都看过来,怎麽?老大也开始计较银子的事了? 李政昔下意识看一眼妻子,钱诗诗面不改色地在桌子底下踢丈夫一脚,示意不要看她。 「六百两。」李政昔道,其实是八百,他少说了两百,怕大哥不高兴。 众人都等着看李政然的下一句,他却拾起筷子继续吃饭,心里暗忖。 六百两?一个县丞的知书,年俸不到一百多两,若是能一直做下去自然无所谓,但这世道混乱,谁知道明天的日子是吉是凶?难保这六百两不会砸到水沟里,如果自己要暂时离家,必须得给家里立个规矩,政亦倒还好,这政昔自小受惯,如今又是句句听媳妇的,而女人家身居闺阁,不太了解眼下的世道,作出的决定未必是对的,所以…… 「以後能不动大钱的就尽量不要动,母亲……」放下筷子,看向吴氏,「你留好家用之後,暂时将银子凑成整数,改存到政通号去。」 「要……要出什麽事了?」吴氏被长子说得心惊肉跳,像是又要发生什麽事一样。 「没事,只是防患於未然,居安思危而已。」看着母亲的双眸,「以後家中有什麽事,母亲多跟二弟商量商量。」三弟那六百两的银子,恐怕母亲这边也是出了一份的,身为儿子,他跟政亦可以接受这种不合理的疼爱,但身为媳妇可就未必受得了了。若不想闹得家宅不宁,需要提醒一下母亲最好能尽量将一碗水端平一些。 「大哥,你要出远门?」政亦领会到了兄长的话中意。 李政然默默点头,「白老将军被赐死於故居,我隶属原黑骑军,恐怕以後会有不少麻烦找上门,为免危害到家里,我打算先搬出去一阵子,等这阵风头过了再说。」 「政然,你要搬出去?」吴氏讶然并难以接受,儿子这是打算分家吗? 「暂时搬出去一阵子,免得危害你们的安全。」 「我们是一家人,本就该祸福与共才是。」 「母亲,我们只是搬出去一阵子。」 「们」?这麽说还要把媳妇也带走?吴氏看向大儿媳。 莫语分明能感觉出婆婆眼中的幽怨,像是她抢走了她什麽重要东西。 婆媳间有个常态的误会,一旦儿子忤逆母亲的意思,婆婆必然会想是媳妇在背後搞鬼。 这种时候讲究不了什麽真相大白,因为不管她拿出什麽证据来,对方还是认为都是她的错,是她把人家的儿子抢走,所以也不必做无谓的解释,反正也拿她没办法。 如果觉得不公,那就回屋咬自己的男人,他是原罪。 莫语选择不看婆婆的幽怨眼神,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喂女儿喝鱼汤…… 倒是一旁的吴家舅舅给自家妹妹撑腰,「政然呐,你是长子,怎麽能弃母亲不顾,独自搬出去住?」 李政然苦笑一下,「我也想过带母亲一起,可母亲未必愿意,何况我也不是长期离家,等这阵风头过去就回来。」 「既然如此,乾脆让乔乔她们娘俩留下吧,省得跟你东奔西走。」吴家舅母提出最好的方案。 莫语长这麽大似乎还没真正讨厌过谁,此刻她倒是找到对象了,舅母!不禁轻轻勾起嘴角,「舅母说得极是,媳妇本来也想带乔乔留在家里,家里人多,也热闹,更有下人侍候,而且婆婆又是好客热心,自从舅舅跟舅母来了之後,家里的衣食也都是好的,在家自然比外面舒坦,可一想到让政然一个人在外,媳妇就担心他吃穿不方便。」身为妻子,她自然要尽妻子的义务,怎麽能贪恋家里大少奶奶的日子? 吴家舅母一挑眉,这小丫头的嘴还挺厉害,不但出口堵了她的话,还顺带挑明了她的客居身分,怎麽着?她是大少奶奶,说不得是吧,「说得是不错,可政然毕竟是长子,家里的主心骨。」 「是啊,所以媳妇想,不如让娘跟咱们一起,也省得在家中为衣食的琐事操劳,瞧她老人家最近忙着照顾家里家外,人都憔悴了,我们做子女的怎会不心疼?」 吴家舅母在心底冷哼,臭丫头,说她们来做客太麻烦了是吧? 「娘,你管得那麽宽做什麽?没瞧见大表嫂都不开心了?就算你是长辈,可也不是人家的嫡亲。」吴月兮明贬娘,暗贬大表嫂。 莫语拾起汤勺再舀一勺汤给女儿,低眉看着女儿,起声回答吴月兮的话,「怎麽会,只要没人惦记咱们家的人和东西,我对谁都生不了气。」她可还记着吴月兮那一晚的一抱呢,趁此良辰吉日乾脆都说出来。 吴月兮颇为羞愤,因为知道她在说自己。 吴家母女俩不自觉的都瞅向李政然,後者却对妻子的话没任何反应,丝毫没出声怪责妻子的无礼,可见是站在自己媳妇那边的。 见势不妙,吴氏赶紧岔开话,「就是出去住一阵子,没什麽,没什麽,来……小乔乔给奶奶抱抱。」 莫语擦擦女儿的小嘴,起身将女儿送到婆婆怀里,转身回座位时,往吴月兮处看了一眼,勾勾唇角,最好不要老惹她,要知道她们可不是她的嫡亲家人,她忍一、忍二,但不会忍三。 而待莫语坐下时,一旁的赵絮嫣忍不住朝她挤挤眼,那意思……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