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贤妻 上》 第一章 【第一章】 这世界充满了大男人,所以才有了贤妻,不要将这「贤」字想得太高尚,其实追根究底就是一种不平等的付出,这是莫语的感悟。 她十四岁嫁进李家,成婚那会儿,所有人都认为是她高攀了,李家尽管不甚富裕,但他们是书香门第,而她爹却是个土生土长的猎户,上数三代都是如此。 她的夫君大人原也是个读书人,因为乡里抓壮丁实在太狠,身为长子,他不得不牺牲掉自己的前途,在十五岁那年,毅然随军到北地戍边。 莫语嫁进来那年,是他从军後头一次回乡探亲,因为年近二十五,家里不得不在匆忙之间给他找个媳妇。 当兵打仗的,不知哪天就会身首异处,所以尽管是书香门第,也容不得他们挑剔人家女娃儿,毕竟这世上有胆做寡妇的可没几个。 当然,莫语并不是胆大,只不过当时她急须离开娘家,已经十四了,若还杵在娘家等着父兄养活,话好说,但嫂嫂们的脸色可不好看。 她向来懂事,又自小没娘,所以很懂得看人脸色度日,趁有媒人上门时,也就赶快点头应允了,不管是不是要当寡妇,总之先嫁出去再说,有了男人的女人在这世上方可立足。 没什麽可怜或可悲,这只是一种生存方式,如果这世上没有男人,女人可能会活得很好,但因为有了男人,而且是他们在主导天下,所以她们就必须学会依附着男人生存。 莫语嫁进门三年,只在洞房花烛那晚见过丈夫一面,可因为胆怯,她没敢偷看太多,只依稀记得他个头很高,手上很多伤疤。 那晚他并没对她做什麽,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能做得了什麽呢?尽管世人都是这麽做的,但他没有,所以莫语觉得他是个好人,至少他还懂得爱护孩子不是? 在婆家的生活自然没娘家来得那般惬意,即使娘家也没多少福可享,但至少那儿有她的至亲,就算嫂嫂们看她不顺眼,但父兄终归是父兄,不会对她太过苛责;而婆家就不是了,尤其自己还是一个高攀进来的人。 婆家的人口不算多,以乡里的生养水准来说,李家的子孙并不算兴旺,李政然下面有两个弟弟,政亦和政昔,还有一个妹妹欣乐。 李政亦比较争气,二十岁就考过秋闱,中了举人,更娶回了乡绅赵家的长女,那一年的李家最是风光,虽然莫语也是那年嫁进李家的,不过她是年头,与年尾这场奢华的婚礼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没办法,无论是比男方的才能还是女方的家世,他们夫妇都不如人家,如何作比? 李政昔就没有二哥的好才气,前年中了秀才之後便一直停步不前,而且不务正业,除了与他那些文友们开茶会,感叹如此浊世之外,还真没什麽事情可做,所以近来很让婆婆头疼。 小妹欣乐倒是相当安分,与莫语同岁,至今尚没有婆家,实在是婆婆认为,以李家现在的家世,实不当让女儿嫁得太委屈,可在镇上挑来拣去,总没看上一个顺眼的,说起来也真是让人感慨,除了他们李家的男儿,镇上竟没半个像样的男人啊。 如此数下来,全家似乎只有莫语的身分最低,若是再晚个一年半载,相信婆婆绝不会看上她,怎麽说政然也是举人的哥哥,怎能娶个猎户的女儿当媳妇? 这麽说来她让婆婆看不上确实是罪证确凿,所以她平常十分小心,连走路都拿捏好尺度,免得遭遇无妄之灾。 年前冬至时,李家长子,也就是她的夫君大人终於让人从北边带了书信回来,说是年後便要归乡了,这让婆婆又是高兴又是伤心,高兴他没死在战场上,伤心这十二年兵役坏了长子的前程,政然比政亦还聪明懂事,若非这该死的兵役,他本来不该是现在这样。 知道婆婆最近看她不顺眼,莫语也躲得很勤快,与一个太过强势,且又没办法与她为敌的人来说,躲避是个好方法,不是谁怕谁,而是反正她已经在气了,自己又何必看着她让自己也气呢? 两个人中有一个不开心,总比两个人都不开心要来得好一点,不是?所以她最近鲜少与婆婆碰面。 刚拆下织机上的布,就听门丫鬟冬儿在门外喊她。 冬儿是二弟成婚那会儿买回来的,自那之後,他们也从乡下的小房子,搬进了镇上这栋两进两出的大院子里,与冬儿一起进门的还有一个长工、两个婆子,举人老爷家里怎能连个下人也没有? 自从下人来了之後,莫语倒也清闲了不少,不必做太多家务,她那婆婆虽然强势,但更爱面子,所以尽管看不上她,也不会让她做太多有失身分的事。 「少夫人,老夫人让你赶快换身衣服,报信的来说,大公子昨天就到了县里的驿站,今天一早就往家里赶,可能没多会儿就要到家了。」 听冬儿这麽一说,莫语还真有点紧张,怎麽说那也是她的夫君啊。 在箱子里找了半天,终於找出一身能见客的衣裳来,月白的缎袄、墨绿的罗裙,这身衣裳还是二弟成婚时,婆婆请人给她做的见客的衣裳,平时没什麽机会穿,今天倒派上了用场。 对着铜镜细细梳好发髻,女为悦己者容,妇容也是四德之一,要特别注意。 因为不常出门,事实上一年也就出去那麽三、四趟,与弟媳的举人夫人身分不同,她这边除了娘家人也没什麽客人,所以甚少打扮,也就没什麽胭脂、水粉之类的奢侈品,所以梳好穿好之後,下面就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这会儿若去弟媳那儿借,似乎又有点说不过去,瞧瞧眉毛还算过得去,只点了些胭脂在唇上,不会太素淡,更不会过於招摇。 等人是件痛苦事,尤其不知归期的人。 婆婆见子心切,所以她也不得不跟在一边陪站,可直等到她那件缎袄冻透,浑身凉彻骨都不见她那夫君大人的身影。 太阳快落山时,终於听到了马蹄声,这小乡小镇的,没几个能骑马的人,所以声音听起来很突兀。 顺着马蹄声望过去,一匹黑马、一袭青袍、一身风雪,这是个温和的男人,因为他的笑容很有温度,这是莫语的第一感触,并为此感到欣慰,至少她的夫君大人不是那种凶神恶煞的武夫,可见未来遭打的可能应该不大。 哒哒的马蹄声引来了乡邻的瞩目,不管认不认识、熟不熟悉,都要过来打一声招呼,十年卫戍,转战南北,能回来不容易,且这李家长子是参加过「宏通之战」的,那场战役曾让举国欢庆,在这小小的七番镇上,他算得上英雄了,英雄这东西很少见,所以新鲜且传奇,太过普通的人总会给自己制造些神来敬仰,因为他们没机会经历。 与众乡邻寒暄之後,李政然终於来到了母亲跟前,当着众人的面,他撩开袍子,与母亲行一个跪拜大礼,身为长子却不能侍孝堂下,这是不孝。 吴氏早已泪流满面,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在外面受苦受难这麽多年,她怎能不心疼?尤其他还是为了弟弟们,本来已经选进乡试的他却主动从军,为的就是让弟弟们免於服役,「快起来吧。」 李政然行过三次礼之後方才起身,一旁的乡邻们纷纷点头,这李家长子果然是个知书懂礼的,李老夫人真是好命,三个儿子都这麽出息且懂事。 莫语不知自己该不该上前,虽是夫妻,他们却也只有一面之缘,但这种时候,她没有表示似乎也说不过去,在捕捉到丈夫不经意的视线後,趁机微微福身,算是见过了。 李政然的视线在妻子的身上停驻,他当然知道她是谁,三年前父亲病故,回乡奔丧时,母亲急着在百日之内给他娶了亲,他倒没什麽意见,成家立业本就是男人的责任。 第二章 当时有三家女子可选,而他选了莫家的女儿,不为别的,主要是知道她是猎户家的女儿,想来应该是个健康能干的女子,他对女人没什麽要求,而且自己的军旅生涯也给不了人家什麽好的生活,还是娶个健康能干的妻子比较适合他,虽然母亲不是太愿意,不过以他们家当时的情形,也没办法找到更好的。 谁知花烛夜却发现新婚妻子是个小娃娃,如果当时不是对娶妻太不上心,他定会发现这莫家女子原来只有十四岁,所以新婚之夜,他着衣在床边坐了一夜,而他的妻子却吓得蒙了一夜的被子。 两人都不太清楚彼此长得是方是圆,但他就是知道这个站在母亲身旁,向他行礼的女子是他的妻子,与他想像中的不太一样,本以为会是个壮实健康的,却想不到是这般的,小家碧玉,这是他对她的评价。 吴氏自然是注意到了儿子的眼神,回头看一眼长媳,这丫头长得倒是很好,可除了这一点,其他都……唉,若非当年家里情况不好,她怎会让政然如此委屈? 「大哥。」 「大哥。」 叫前一句的是李家小妹欣乐,後一句则是李家的二媳妇赵絮嫣,如今李家最实质的掌家媳妇,她娘家的财力对李家的助益相当大,所以相应的,她在李家的地位也非同一般,连吴氏也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 李家的男人都很文质,容貌也很好,不管是政亦还是政昔,都是一副卓然的书生模样,倒是这位大哥有点不同,也许是军旅生活的磨砺,他比两个弟弟黑一点、壮一点,阳刚之外还残余着几分文气,看起来很让人羡慕,羡慕这小嫂子。 李政然拍一拍小妹的头,小丫头长大了,上次回来还是个孩子,现在可是个大姑娘了。 在拍小妹的同时,也顺便向赵絮嫣点头道了声「弟妹」,因为她刚与欣乐一同出来,而且从穿着和表情就可以看出身分。 「快进屋吧,外面冷。」吴氏跟乡邻们道完谢後,拉着儿子的手进门,「今早上才来信,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政亦前日去了阳城,明天才能回来,政昔昨日去六番镇见同窗,已经让下人叫去了。」看一眼儿子肩上的尘土,「你先回屋换身乾净衣服,今晚怕是有不少乡邻要来。」 回头看一眼莫语,吩咐道:「去给政然找身乾净的衣裳吧。」莫语点头。 他们夫妇的住处在西跨院,本来婆婆是打算让他们住比较大的东跨院,毕竟是长子嘛!可赵絮嫣不大愿意,原因是反正大哥没回来,大嫂一个人住那麽大的地方也会害怕,不如先让他们住着,等大哥回来再换也不迟,所以莫语就住进了西跨院。 说起来这里也不算小,都快撵上莫家大了,每次嫂嫂们来做客都会羡慕她一番,当然也会顺带搜罗她不少东西带走,居然连她植的盆栽都不放过,如此一来,也就难免婆婆会不高兴了。 也不是莫语由着她们欺负,实在是不希望父亲一个人吃太多苦,她那两个嫂嫂虽有些势利,但因为她嫁得好,有女儿这边顶着,她们对父亲也算周到,而且她们来的次数也不算多,一年也就那麽两三趟,不至於给她造成太多的麻烦,日子嘛!只要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她是乐意放任的,不然多累。 自从成婚後,他的衣服都是她做,照着他旧衣服的大小,每一季都有,每年交给驿站送过去,今年因为知道他要回来,所以多做了几套放在屋里,趁天晴时晒过了好几次,拿出来就可以穿。 李政然进屋时,莫语刚好从箱子里取出衣服,因为实在是不甚熟悉,两人都知该怎麽说。 「我自己来吧。」看她有些踌躇地抱着衣服,他不打算为难她,伸手接过去。 莫语只好站在一边看他穿,衣裳倒算是合身的,不过领口的盘扣像是太高了点,扣不上,忙回身从针线篓里取来剪刀和针线,打算开口让他先脱下来。 「我来吧。」他以为她不好意思靠近他,所以接过了剪刀,自行将盘扣剪了下来。 可问题是,剪下来後还要再缝上去啊,他不脱下来,她怎麽缝? 「大公子,县大营来人了。」冬儿在门外喊一声。 李政然手里还拿着剪刀与盘扣,回身覆一声,「知道了。」 出去见客要紧,莫语捻好针线,接过他手上的盘扣,趁他没甚在意时,靠近一点,踮着脚把扣子缝上。 因为穿针引线,李政然不好低头,只能看到她的头发,如此享受女人的服侍这还是头一次,让他忽有些感慨,这就是妻子吧。 成家的男人果然不同,这些年在外面一直是餐风露宿,从没有享受过家庭生活,所以即便他们夫妇之间还不算认识,但眼前这静谧的温馨,也让他颇有些被人关心了的感觉。 缝好扣子,莫语习惯性地咬断线头,直到额头碰到他的下巴时,才发现自己似乎有点没规矩,忙退开一步,看着他的脖子轻道:「好了。」 李政然笑了,不是取笑,算是高兴吧,伸手将剪刀地还给她。 莫语默默接过,忽觉两颊热烫,因为自己刚才的无礼举动。 在走到门口时,李政然又折了回来,自然是看到了她泛红的双颊,知道她怕羞,没好再靠得太近,只在三步外站定,从内衫口袋里取了一只小布袋递给她,「这个你收着。」 莫语略带诧异地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张银号的票据,居然有一千两之多,另外还有一只玉簪和一对玉镯,「这些还是给婆婆收着吧。」没有分家怎麽好由她来掌钱! 「这是给你的,母亲那边我还有交代。」给她这些不是做他们夫妻的私房钱,而是给她用的,丈夫的钱当然是要交给自家女人。 莫语抬头看他,「我没什麽用到钱的地方。」 「那就放在身边,等有用的时候再用。」十指在身侧微微伸展一下,因为不知道做什麽比较好。 见他要走,情急之下莫语捉住他的衣袖,「等等。」因为她发现自己唇上的胭脂沾到了他的盘扣上,这要是出去给人看到,她岂不要被说不守妇道?大白天的,即使夫妇也不该有过多的亲密,忙用手背去给他擦。 「大哥!」是刚到家的李政昔,因为回来没见到大哥,就迫不及待过来了。 门开着,所以他就那麽堂堂正正进来了,吓得莫语赶快收手,像做了什麽错事一样,把手背在身後。 李政然也有些诧异,因为没想到政昔会进来,所以李政昔一进门便看到了一对脸色不太正常的小夫妻。 本只打算了家宴,却来了好些乡邻,无奈之下吴氏只好临时操持额外的酒菜,所性未过十五,年货还剩不少,倒不至於太过抓瞎。 由於打下手的人不多,自家女人也只好上锅台,二房刚怀上二胎,自是不会让她来闻这油烟味;欣乐怕油烟,不能掌勺,又是云英未嫁,也不能上菜,只搬了软凳在厨房外择洗些菜蔬,掌勺帮厨的也只剩下吴氏和莫语。 好不容易做完了七八桌菜,吴氏这才能找地方坐下来。 「娘,吃点东西。」莫语准备了两样婆婆平时爱吃的小菜,放到小方桌上。 吴氏看一眼媳妇儿,招手示意她一起坐下来,「你坐,我有话与你说。」除了应声外,莫语没什麽额外的表示可做。 在说话前,吴氏先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後道:「刚才县大营里送来书信,让政然到那儿帮着训练新军,他与我说答应了,再过个十天半个月,等安顿好了,也就要过去上任了。」说罢打量一眼莫语的脸色。 莫语回视婆婆的打量,心想这定不是在问她的意见,怕是另有他意吧?只点了点头,目前她还作不了丈夫的主,而且只要有婆婆在,估计她也没作主的希望,所以除了附耳倾听外,她没什麽好说的。 第三章 「二房那边已经是第二胎了,你这长房不能不急,而且政然的年纪也不小了,所以……」盯住莫语,「你得快着些。」 要多快?她想。 「我与政然说过了,他刚上任,诸事不便,不好带着你过去,所以你就留在家里。」 这又是什麽意思?想让她生孩子,却又不同意她跟着丈夫,是不是有点让人为难呢? 「政然是个好孩子,也懂礼,所以……你主动些。」她是担心自己儿子太好性儿,不会轻易动自个的媳妇,身为母亲,她不好跟儿子说这种事,也只能对媳妇儿旁敲侧击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莫语低下睫毛,除了答应似乎也没别的路可寻。 「你也吃一些吧,吃完回屋里收拾收拾,这里让柳妈她们收拾就行了。」 「嗯。」点头。 乍然与一个陌生人同处一室,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其实趁丈夫没回来前,她都梳洗好了,可丈夫一进门,她就又想再去梳洗一遍,因为可以浪费时间。 隔着杉木屏风,他在里面洗澡,她在外面整理床铺,听着屏风里哗哗的水声,她连脚趾头都蜷了起来。 当人妻子这口饭不容易吃啊,家里家外,孩子长辈,更要服侍丈夫的需求,最重要的是还要让这些事情看上去有条不紊,正常运转,不能停滞,也不能过於突兀。 压抑着颤抖的身子,以最平常的脸色和行动为他更衣,女人是天生的好戏子,因为生活所需吧。 李政然喝了不少酒,但十几年的军旅生涯,酒肉穿肠也是寻常事,所以这点酒还不至於让他醉,进门时,他也想过夫妻之间那码事,说不想肯定是假的,尤其他的妻子还是个可人儿,但也正因为是可以光明正大、为所欲为的妻子,他更不想让事情发生得太突兀。 夫妻是要共度一生的,不能为了一时的慾望而让她对他产生惧怕,所以他只是像平常一样躺下休息。 身为男人,出於潜意识的保护心理,他惯性地睡到了床外侧,而一般夫妻,都是妻在外,因为方便早起做家事。 因此莫语对他睡到外侧有点意外,但既然已经这样了,也不好请他让位吧? 还好他躺下去就闭目休息了,否则她还真不知自己敢不敢脱衣裳。 一件件将衣服搭到床边的凳子上,直到身上只剩下兜衣後方才灭灯,爬进床内侧。 所谓的主动也就是这样吧?这还不够明显吗?衣服都脱成了这样,正月的夜,冷得钻心,莫语搓着双臂,踌躇着该不该掀被子钻进去,因为他好像一点表示都没有。 等了大半天,冷到极限後,终於还是忍不住钻了进去,所性他穿着中衣入睡,两人之间不至於肌肤相贴,让她颇有些安慰。 在经过一番绷紧的紧张之後,似乎慢慢有些习惯了,何况他身上很暖,不用手炉烘烤,被子里就暖洋洋的,很舒服。 因为酒劲的驱使,李政然咳嗽了两声,她忙着要爬起身给他倒茶,不过在他发现她的意图後阻止了,「不必起来,我不渴。」 莫语又静静躺了回去,仰脸看着帐子顶好一会儿,方才道:「娘说相公要去县大营里任职。」 李政然微微低首,看一眼妻子的方向,「是兵部指派的,在北军黑骑军中服过役的,回乡可以做地方大营的教官。」因为刚才阻止她起身捉了她的手来,至今忘记要松开。 「大营里……苦吗?」听人讲过,行军打仗,刀剑无眼,苦不堪言,所以很多人为了躲兵役,都逃去了外地。 「开始比较辛苦,习惯後就不觉得了。」 「塞北一年到头都下雪?」自从嫁人後,她就很少出门,一来婆婆管教得严,二来她的丈夫不在身边,少出去,也少惹口舌,小镇上那些婆婆妈妈的嘴都很碎,为免成为她们的闲话,少出去沾惹为妙,这天下最容易得罪的就是女人,最不能得罪的也是她们。 她很少出门,所以对外面的世界比较好奇一点,尤其遥远的北国。 「不至於,不过冰雪期会维持很长时间。」她发上的馨香让他不禁往外挪了一点,他不是圣人。 「相公去过京城吧?」听婆婆说过,他去过兵部。 「去过几次。」手指不小心触到了她的皮肤,竟没穿中衣。 「真好。」男人可以到处走。 「有机会我也带你去一次。」心中判断着她没穿中衣的意思。 「真的?」她也很想出去看看,但自由这东西是建立在生存之後的,做妻子是她的生存方式,之後才能尽自己的努力获得相对的自由。 李政然忽觉有点呼吸不畅,因为心中的慾念。 莫语自然也感觉到了,她没有天真地装作不懂,只绷直了脚踝,噤口不言。 她对他不讨厌,他长得很好,也有温暖的笑容,她很欣慰自己能做这个男人的妻子,贞洁那东西不是不珍贵,但本就是用来被丈夫夺走的,即便心有失落,但也不至於让她太过反抗。 傍着黑暗赠予的胆量,李政然翻过身,趴到妻子身子上,说话好像有点多余,所以他什麽也没说,只低头吻了下去,不管是耳朵还是颈子。 洞房花烛其实是件野蛮的事,只是这一天的男人被允许野蛮,可就在事情正要开始时,忽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大公子,快些起身,衙门来人了。」 李政然从妻子的颈子上抬起头,眉毛微蹙,不只是因为慾望无以宣泄,还有对「衙门」二字的踌躇,从妻子身上退开,坐起身。 莫语也慌忙爬起来,寻了火折打亮,丝毫没在意自己只穿着兜衣,这年头,平民百姓最怕的不是灾荒,而是「衙门」二字。 「我这就过去。」李政然赤脚跨下床,随手拿来衣袍穿上,在看到妻子也慌忙着装後,轻道:「你不必出来,我过去看看。」 莫语将长发拨出衣领,伸手帮丈夫一起着装。 李政然出门後眉毛才紧蹙,在妻子面前他不好太过严肃,怕吓着她,这大半夜的,衙门突然来人,定不是什麽好事。 穿过院门来到中庭,三个官军打扮的中年人正站在厅里,见李政然一进门,忙过来行礼道:「可是李政然李卫戍?」李政然在军中任过执戟卫戍长,那也是军衔。 「是我,三位?」 三人之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兵服袖子上缝着两圈花结的,这是齐国地方军的军衔,这人应该算是个小领头,「在下康启,历城县军副统领。」 「康大人,请坐。」李政然顺手邀他入座,「不知深夜来访,可是有什麽紧急?」 「是,下午刚接到的紧急军令,东北胡人犯境,我们历城县军三月调防至岭北,护阵中军!」 李政然点点头,胡人犯境不是一两次,这些都是正常调防,没什麽可担心的,「算是正常调防。」 康启惭笑一下,「李卫戍是黑骑军精锐,自然见识过大战,我们这种小地方的官营没打过什麽仗,所以……」心里没底,且官兵们一听说要去打胡人,都吓得不轻,这偏僻小地方,何时见识过大战场面,以为胡人都是吃人的虎狼。 李政然颔首,明白了康启的意思,「北地驻紮着备防军,而且黑骑军也会随时出击,中军只是在後方防备,护守京畿,所以护阵中军应该没什麽仗可打。」连中军都找不到仗打,护阵的就更见不到战场了。 康启一听这话忍不住松口气,接到调令时,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还以为就要去赴死了呢,「兵部有明文,黑骑军服役後可以入乡军做教官,听说李卫戍已经接了任命,不知何时能来?」 第四章 李政然笑笑,「待家中安排好就会赴任。」 「在下回去就派几个人过来,李卫戍有什麽忙不过来的,交给他们就行。」这样他也能快点去,有他这个黑骑军的执戟长在,他们心里也有个底啊。 「不必了,都是些家中琐事,我会尽快安排好。」 「那就好,那就好。」 如此一番折腾,李宅的人基本都被惊醒,以为出了什麽大事。 「没什麽事,他们只是巡视路过而已。」军中的事家里人都不懂,李政然也不想讲太多,越不懂越容易瞎想,所以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也就行了。 一家人这才放下心来,各自回屋。 李政然回屋时,妻子正在做针线,反正怎麽等都是等,不如找点事做,这样还比较不会瞎想。 「没什麽大事,几个同僚路过。」伸展胳膊,方便妻子更衣。 莫语没问什麽,只点点头。 「明天回一趟甲山吧?」上床时他如此说一句。 莫语放衣服的手微微顿一下,因为甲山是她的娘家,「相公先忙正事要紧。」 「上次回来时比较匆忙,礼数未能尽到,回去一趟比较要紧。」娶妻三年才回门,着实有点说不过去。 因为一场虚惊,这一夜也就什麽都没发生。 隔日一早,莫语自认为已经醒得很早,殊不知一睁眼却见丈夫正在穿衣服,窗外还是黑蒙蒙的。 虽没过过夫妻生活,但那两个小叔子似乎都没有这麽早起的习惯,往日早饭做好了,还要等好一会儿才能凑齐人开饭,想不到她家相公起得这麽早。 兴许是因为昨夜的那点亲密吧,两人之间不再像刚昨日那般生疏,递衣服不小心碰触到,也不再会手足无措。 「政昔可有接到秋闱的通知?」接过妻子递来的布巾擦完脸後,低问一声。 去年母亲在家书中说三弟生了一场病,所以错过了报名甄选,而每年新年前都会有次年的甄选报名,昨晚因为来了太多人,他没机会问三弟,想来这些事妻子也该知道的,也是随口问问她。 莫语抬头看一眼丈夫,说不知道似乎有点说不过去,甄选中了都会敲锣打鼓送喜讯来,所以她只好实说:「没听见消息。」事实上小叔子这两年一直闲散得很,常常出外,很少在家,一直没怎麽认真读书,婆婆为此颇有些着急。 李政然拧一把布巾,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看来那小子还真是混得很厉害,母亲在家信中对三弟颇有些微词,她是极疼这个幼子的,能让她生出微词来,已经能够说明问题,看来他得好好找三弟谈谈了。 虽然十多年不在家中,但因为李父向来温和,长兄如父,自小都是李政然管教两个弟弟多一点。 政亦自小就刻苦,没什麽可说的,唯独政昔自幼被吴氏惯坏,上次考中秀才就是因为李政然回来奔丧那趟的结果,只待大哥一走,李政昔便再次变回了无人管教的状态,所以才混了这麽两年都不曾参加秋闱。 莫语并不知道丈夫在家还有管教弟妹的职责,所以在得知李政昔被狠狠揍过一顿後,暗自咬唇自责,不会是她害小叔子被揍的吧? 「政然啊,你的手也太重了一点。」吴氏在给长子准备回门礼时,随口责备他一句,政昔虽顽皮了点,但也不至於把他揍成那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母亲以後少给他些银子。」那小子就因为手头太阔绰,才会不识饥饱,与那些游手好闲的人来往过密,而丢了学业。 「也没给他多少。」在管教儿女这方面,吴氏比较依仗长子,毕竟都长大了,她这母亲打不到、管不到的,何况丈夫去世时也将全家人托付给了长子。 李政然伸手将妻子扶进马车,莫语向婆婆道声别才放下车帘。 「天冷,母亲回屋去吧,晚饭不必等我们了。」多半是在岳丈家用过再回来。 吴氏点头。 马车出门之後,吴氏才转身回屋,正巧碰上二儿媳,「天冷,你带着身子,别冻到了。」 赵絮嫣将视线从远去的马车上调到婆婆身上,浅笑一下,「大哥回门还真是隆重。」瞧那马车上装得大包小包的。 这李宅是政亦在撑着,拿别人的东西送人情,倒还真不客气。 吴氏暗叹一声,大儿媳的出身太低让她不悦,这二儿媳的出身不错,却也极爱管事,有时候连她这婆婆的面子都不给,「你大哥在军中的饷俸不少,头一次回门,自然不能太没礼数了。」虽然她也觉得带得有点多。 「是吗?我还当军中俸禄不多呢。」 吴氏淡道:「说是立了几次军功,奖赏不少,昨晚还给了我一万两的银子做家用,想来是还能过日子吧。」 政然突然一下子给了她这麽多钱,连她都吃惊,顺道也觉得有了仰仗,自家儿子的钱,花得不必看别人脸色,说出来也给这二媳妇听听,别以为拿点钱出来就冤枉冤屈的。 一万两?赵絮嫣暗道她这婆婆要面子得很,许是只给了几百两,她倒也能说出来唬弄人。 她想分家很久了,既然如今大伯也回来了,乾脆找个时间把话说清楚,政亦就快要往阳城赴任去了,总不能一家人还跟着他们去吧? 看来李政然回来并没有让一切更简单啊。 莫家有三子两女,莫语上面是一个大姊和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小弟,大姊嫁出去没几年就病故了,连个孩子都没留下,两个哥哥也已成家,都有各自的子女,莫语出嫁那年,两个嫂嫂本是闹着要分家的,看透了下面一子一女会拖累他们,不过因为莫语嫁得好,也就此压了下去。 李政然并非头一次见岳丈,成婚时他们都见过,但当时因为父亲「五七」的事太繁琐,军假又短,他只是简单拜过,匆忙之间礼数不太周到,不过倒也给了小舅子和两个大舅哥的孩子们一些见面礼。 他并不知道那见面礼挽救了莫家的分家之苦,毕竟嘛,有这麽一个大方的妹婿,分了家,倘若往後有什麽好处,定是给了老三,因为只有老三跟着莫父过。 莫家虽是猎户,可男人们看上去都不是什麽粗壮的人,只有莫父看上去高蛮一些,不过那也只是外表,他实在是个毫无脾气的人。 昨日就听去镇上的人说他家女婿回来了,今天一大早,那边就让人捎来口信,说是晌午就到,一家人忙里忙外,打扫好庭院,宰好野味、烫上烧酒,莫父坐在大门口等着,莫家小弟则放哨放到了村外。 近晌午时,马车终於是到了村口。 莫家小弟莫骏只有十五岁,仍是个孩子的性儿,也正是崇拜英雄的年纪,全七番镇数不出来一个比他家姊夫值得尊敬的大丈夫了,他尤其崇拜他。 一见到姊姊的马车就滋溜爬了上去,与自家姊姊没什麽可寒暄的,只叫过一声後,便忙着跟姊夫东扯西扯。 甲山靠山,村里人以种田为生,平时不忙活也会进山套些野味,当然都是些野兔野鸭什麽的,真正能打猎的也只有莫家人,莫父好脾性,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鱼肉不够,跟他说上一句,保准不带拒绝的,免费赠送野味,还顺带给人送到家门口,所以在村子里颇有些威望,即使莫家是单门独户,平时也没什麽人敢轻易欺负,怕惹众怒嘛。 乐善好施也是一件有收益的事,当然,前提是没有等价交换的意识。 村里人没见过几辆像样的马车,尤其这种高头大马的,沿街蹲墙根的男人和围成圈拨豆、磕牙的女人们都望了过来,虽不认识李政然,但认识莫骏和莫语。进了村子後,莫语特地从马车里坐到了车外,见乡里不适合躲起来,那很没礼貌。 第五章 乡村里的人比较热络,东一个、西一个的,都会过来扯几句,所幸莫父过来接车,他们才不至於被拉到别人家喝茶。 一进院子,莫家人都围了过来,帮忙卸完车後,李政然请岳丈坐下,与他行翁婿之礼。 「别别别,你是官家人,不能给我跪,快起来。」莫父要过来扶,却被李政然摁了回去。 李政然是真心尊敬这位老泰山,因为岳丈与他的父亲很像,虽看上去颇有威严,却都是极没脾气的人,随和得让人尊敬。 莫家两个哥哥都是比较消瘦的人,个头不算矮,但细瘦,看上去不像猎户,也都不是多话的人,倒是两个嫂嫂比较能说。 「匆忙之间,不能细心准备,还请爹和兄长们见谅。」李政然指的是马车上的礼物。 「已经够多了,家中什麽也不缺,你能过来就好。」莫父拉女婿到屋子里聊天去了,两个儿子陪同。 院子里只余莫语分放礼物。 莫家大嫂摸一下小姑子身上的缎袄,啧啧两声,女人做成这样才算女人啊,「宁儿,要不说你八字好呢,嫁了这麽好一户人家。」 二嫂也跟着点头,「听隔壁老汪家赶集回来说,妹婿要到县里当官去了?」 莫语把东西递给小弟放到地上,「不是什麽官,只是到县大营里做教官。」 「那可是大官了。」大嫂惊叹。 对平民百姓来说,只要在官府做事的,那就是官。 莫语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虚荣吹嘘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被人看穿後笑话;另一种是惹来无尽的攀交,而攀交的结果就是不停地有人找上门来要帮忙,这两种结果她都不想要,所以乾脆打住。 「这些是给哥哥嫂嫂的。」示意地上两份堆成小山的礼盒,顺利把嫂嫂们的视线引开。 给两位兄长家的礼物一模一样,没有因人而异,因为因人而异会产生差别,而差别会制造矛盾。 「谁家的回门礼给这麽多?。」立即打开看显得太势力,反正都是自家的了,还怕没时间看?莫大嫂没搭理地上的礼盒,伸手拉过小姑子,「我跟你说,给娘家的东西别都摆在面子上,回头婆婆那边会不高兴的,你这傻丫头。」 「就是,咱们家与你婆婆那边悬差太大,别太让他们瞧不起,不然你往後的日子不好过。」二嫂也给与良心的建议。 莫语清楚她们说的是真心话,也是真心建议她,毕竟她是她们的小姑子,无论从哪方面讲,她们都不会害她,再说害她也无利可图不是? 有时候不能把一些事情分得太清楚、想得太明白,否则这世上就没有什麽亲疏之情,任何东西都是因为有价值才会存在。 莫家嫂嫂们也只是在为她们自己的家着想而已。 「我知道。」安抚一下两个嫂嫂,她与嫂嫂们的关系其实不错,做姑娘时,两家的衣物鞋帽都是她一个人在做;出嫁後,但凡见面,她有什麽能给的,也从不吝啬,如果说靠财物能维系好姑嫂关系,她很乐意这麽做,因为她也需要从她们那儿得到一些东西,至少她们对父亲和小弟很不错。 她不是什麽都不在乎,只不过底线比较低,一旦她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碰触到她的底线後,她也会反击,至於怎麽反击,相信两个嫂嫂也见识过,所以很懂得与她的相处方式。 「大嫂、二嫂,二哥问什麽时候可以开饭了?」莫骏过来问。 「呦,我锅里还炖着鱼。」莫大嫂紧张地往厨房跑。 莫语也要跟过去,却被二嫂抓住衣袖,「你就别去了,当心沾到衣服上,这麽白的缎子,弄脏了可不好,我和大嫂两个人就够了。」 莫语只好跟小弟把父亲这边的礼物送到屋里。 男人们在外间聊,她跟小弟在里屋拆卸礼盒,并顺手从礼盒里拿出一包酱牛肉递给小弟,「路过铺子时,特地给你买的。」 莫骏抱着酱牛肉一屁股坐到床上,吃去了,莫语则将一件件礼物整理好放到床头的长柜里,并拿出给弟弟做的新衣服,在他身上比照。 「二姊,你也要跟姊夫到县里去?」 「我不去。」 「你不跟姊夫住一起?」 「他那边是军营,不能住女人。」 莫骏倏地凑到二姊跟前,「二姊,你能不能跟姊夫说说,让他带我去从军?」他也想像姊夫那般威风。 「爹不会同意的。」好不容易躲过了兵役,怎麽可能让他去从军! 「只要姊夫开口,爹一定同意。」 「那你自己去跟你姊夫说,看他怎麽回你。」 「宁儿、骏儿,出来吃饭了。」莫父习惯性叫了小女儿和小儿子的乳名。 这是李政然头一次听妻子的乳名,所以妻子出来後,他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莫语清楚他在看自己,只是当作没看见,因为不知道用什麽表情去迎合他。 「两位嫂嫂也坐。」李政然起身邀请两位嫂子,礼数很周到。 两位莫家嫂嫂赶紧摆手,虽是乡下人,但规矩还是懂的,客人在,哪里容得女人入座,莫语嫁出去了,而且头次回门,算客人,所以才让她出来,「妹夫只管吃,我们厨房里还炖着肉,不急。」 嫂嫂们不上桌,莫语也不好去坐,「我给丽芙他们做了衣裳,嫂子你们进来看看行不行。」说罢,已经转进去了,无须再跟众人推让。 两个嫂嫂也掀帘子跟进了里屋,大嫂坐到她身旁,二嫂则坐到了床边的长凳上。 「宁儿……」大嫂将声音压得很低,「我听说你家那老二又有了?」 莫语边拆包袱,边点头。 二嫂也凑过来,「你得快着点,她头一胎生了个女娃,这第二胎不知是男是女,若生个男孩,你就更晚一步了,别管家道怎麽样,男人使不使得上劲,先生个儿子要紧,我瞧妹夫是个好脾气,你的日子定也好过一些,不过若没个儿子撑场面,你那婆婆跟武太后似的,说不准会做出什麽,正瞧不上咱家呢,万一在儿子面前叨咕叨咕,娶个小的回去,还有你的好日子吗?」 莫语暗道,他那夫君大人虽是好性儿,不过看上去不是那麽容易被叨咕的人,即使强势如婆婆,似乎也没有强来压他,不然也就不会放任他把小叔子揍成那样了,「我明白的。」接受嫂子们的好意。 大嫂仔细瞅瞅她,「咱家宁儿长得也不比谁差,比那二房强多了,不过她命好,会投胎。」谁不向着自家人。 叽叽咕咕了好一会儿,女人嘛,闲磕牙是种游戏,更是种乐趣。 莫语虽说不上几句,但她喜欢听,从一堆添油加醋的闲话中,判断某个人或某件事的真实是件颇有趣的事。 直待日落西山,莫语才有机会与父亲单独说上几句话,还是趁他们去套车後。 「我瞧这女婿是个好孩子,往後你得好好服侍,咱们高攀了人家,但不能让人家说出闲话来,你在婆家可得听话点,婆媳跟妯娌间磕磕碰碰的小事,该吃亏的时候就吃点,只要不打不骂,别的都不是什麽大事。」 「记下了,爹你也多注意点,年纪大了,别老往山里去。」从袖袋里取了张银票,「这个你留着。」 莫父蹙眉,「你这丫头,刚教完,你就偷偷往娘家送银子,给人知道了不是落话柄吗?我不要!」 「这是政然让我给您的,他说这几年一直不在家,中秋跟新年的都没来行礼,算补上一份心意。」确实是丈夫给的。 「你们小夫妻花销大,自己留着吧,我没地方用到钱。」连银票这东西都是头一次见。 「收下吧,不然他还要给,让来让去的,让别人看了不好。」他们小俩口是考虑这钱可以留给小弟娶媳妇用,若给大嫂二嫂看到了,也必是要分的。 莫父仍是坚决不要,莫语急着给他塞到了柜子里,扬长而去。 直待晚上睡觉前莫父才找出来看,是张五百两的面额,那小子还真是大方,比三年前的财礼多出好多,可这东西怎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