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满朱门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七小姐,咱们太太真是疼爱您,这珠花可是府里头一份,真是漂亮」。红芍一边走,一边用羡慕夸张的语气夸赞自己小姐头上的赤金红宝石蝴蝶珠花。 她跟在七小姐身边好几年,自然知道七小姐喜欢听这些赞美之词。 七小姐顾婉明听了,无不得意地说道:「那当然,这珠花可是母亲专门让人在卿云阁打造的,是今年最新的花样,府里的姐妹们都没有。」 想起这珠花让她今天得到众人的夸赞,顾婉明笑的十分开心:「你没有看到二伯母吃惊的样子,她还问我今天用了什么粉,居然让蝴蝶停到了我的头上,真真是好笑。」 「明姐儿,你给我站住!」 顾婉明还想说什么,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这声音硬生生地打断了她的笑声。 她刚一转头,她的嫡姐,六小姐顾婉容便气冲冲腾腾几步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顾婉明一见这阵势,就知道嫡姐是为了这珠花而来的。想起这珠花嫡姐没有,她是头一份,她心中的得意更胜了。 她貌似不经意地摸了摸头上的珠花,然后才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说道:「容姐儿,你找我何事?」 对于这个嫡出的六姐姐,顾婉明向来是不大看得起的。除了在人前之外,私底下,她都是直呼顾婉容的名讳的。 而顾婉容显然是习惯了,根本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不回答顾婉明明知故问的话,而是一个抬手,将她头上的珠花摘了去。 「真是漂亮!」顾婉容把珠花拿在手中,赞叹了一句,作势就要往自己头上戴。 这下子轮到七小姐顾婉明气愤了,她冷哼一声:「容姐儿,这珠花是我的,你最好乖乖把珠花还给我!」 说着她伸手就要把珠花夺回来。 「不给,这珠花是我的。」六小姐顾婉容一个后退,把珠花藏在身后。 七小姐顾婉明没有想到六小姐顾婉容会冷不防闪开,一下子扑了个空差点摔倒,样子很是狼狈。 「哈哈哈,你活该,怎么不摔你个狗吃屎呢!」顾婉容笑着说。 顾婉明本来就心高气傲觉得脸上下不来,听了顾婉容的话更是气的浑身发抖,她恶狠狠地盯着顾婉容。 顾婉容向来爱跟她抢东西,抢母亲,抢首饰,明明是个大小姐,内里却跟破落户没有什么两样,这府里的一众姐姐妹妹里面,她最最看不上的就是顾婉容了。 若是寻常的东西,她顶多冷嘲热讽两句,回头跟母亲说一声,母亲自然会帮她把东西要回来。可是,这是母亲特意给她打造的,是她心爱之物,顾婉容那个粗鲁的人一定不知道爱惜,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她越想越觉得又是气愤又是心疼,说出来的话也越发不客气:「好下作的东西,这珠花明明是母亲特意为我打制的,怎么变成了你的了?你快把珠花还我!」 说着又扑上去。 六小姐顾婉容听了脸先是一红,接着她一边躲一边激动地大声反驳:「你才下作呢!你不仅下作,还撒谎!我是长姐,就算有东西,也应该是我先有才是。这东西是母亲为我打制的,定然是你油嘴滑舌哄着母亲把珠花给了你。你抢了我的东西,风头也出够了,现在该还给我了。」 七小姐顾婉明比六小姐顾婉容小了半岁多,她没有顾婉容个字高,怎么也够不到,又怕顾婉容粗手粗脚把珠花弄坏了,不由急的大哭。 顾婉容见顾婉明哭了更是得意了:「你哭呀,你尽管哭呀,这里是后花园,可没有人能听见。」 这一句话却是提醒了顾婉明,她一边扑上去夺珠花,一边对大丫鬟红芍说道:「你是死人呀,还不快来帮我!」 红芍刚才见自家小姐吃了亏,本来就十分着急,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忙,听了顾婉明的话,正中下怀。她看看了左右,便走上前去帮着顾婉明。 红芍原本就比顾婉容姐妹大好几岁,又有顾婉明的帮忙,她毫不费力地抓住顾婉容的胳膊,将她的双手捉在一起。 顾婉容气的满脸通红,恶狠狠地瞪着红芍:「红芍你不想活了,你知不知道下人打主子是什么下场?」 「我的主子是七小姐,可不是你」,面对顾婉容的训斥,红芍一点也不怕,她还狠狠地掐了一把顾婉容:「我就是打你了,那又怎么样?」 「红芍,打得好」,顾婉明见红芍制住了嫡姐,心中十分得意,只觉得出了一口气,她一走上前去,学着红芍的样子,掐了顾婉容一把。 「哎呦!」顾婉容疼得直淌眼泪:「我要告诉母亲,我要告诉母亲,明姐儿伙同丫鬟两个打我一个!」 听顾婉容说要去告状,顾婉明的脸立马落了下来,隐隐带有怒色。 「母亲才不会听你的话呢」,顾婉明一把夺过蝴蝶簪,恶狠狠警告顾婉容:「那是我母亲,又不是你母亲!蝴蝶珠花是我的,母亲也是我的,你以后不许跟我抢,听到没有?」 说着,她看了看完好无损的蝴蝶簪,犹不解气,狠狠地推了顾婉容一把:「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跟我抢。」 顾婉容本来就没有站稳,再被她一推,一个趔趄仰面摔倒,一动也不动。 「喂,你不要装死啊!」顾婉明见顾婉容躺在地上不起来,还以为她故意装死,一脚踢在顾婉容身上。 谁知顾婉容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目,后脑勺还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顾婉明一见不妙,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声音都变了:「红芍,容姐儿……容姐儿她流血了。」 红芍大吃一惊,上前去看,只见血越流越多,顾婉容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她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这事情本来是小姐之间的争吵,若是她没有插手,那她就是失察,没有劝住小姐,挨板子都是轻的,她的小命极有可能不保。更何况,六小姐摔倒的时候,她还捉着六小姐的手。 第2章 七小姐虽然平时跋扈了些,但遇到这种大事,被四太太一吓唬一定会和盘而出的。四太太心疼七小姐,顶多责罚她一顿,自己不过是个下人,四太太为了七小姐,一定会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那到时候…… 这后果,红芍不敢去想。 她定了定心神,看了看左右没人,就对手足无措的顾婉明说道:「七小姐,这件事情老太太要是问起来,您一定脱不了干系。」 「那……那怎么办?」顾婉明紧紧抓住红芍的手说道:「要不,要不咱们跑吧!反正也没人看见。」 红芍心头一动,可是她看见顾婉明张皇失措的脸,便知道就算跑了,这事情也瞒不住多久。 「七小姐,虽然没有人看见,可是老太太屋里的人都看见咱们往这边来了,这事情躲是躲不掉的。」 「那……那怎么办?」顾婉明急的要哭出声来:「红芍,我怕,我不想被老太太关起来,我害怕。」 她说着,便瑟瑟发抖。 去年,她跟顾婉容打架,弄倒了老太太博古架上的瓷器,老太太问是谁弄的,她们两个都不承认。 老太太很生气,说:「你们是顾家的女儿,走出去代表的是顾家的脸面,年纪小,贪玩是你们母亲没教好,我不怪你们。可是做了错事不敢承认,只知道推诿,没有一点担当,这样的性子以后出去了,只会给我们顾家丢脸。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如果不教训你们,不知道以后你们会给顾家惹出什么样的祸事来。」 老太太把她们在佛堂关了一夜,第二天顾婉明就发了高烧,嘴里直说胡话。四太太娘家母亲生病,本来回了娘家侍疾,得知消息后,一大早就从娘家赶了回来。 她一回来就跪倒老太太面前,替顾婉容跟顾婉明求情,老太太心中很是失望,责怪她太过宠溺孩子,把顾婉容跟顾婉明养成了跋扈的性子。 因为顾婉明发了高烧,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虽然两个人都没有承认这瓷花瓶是谁弄坏的,但是府里的下人们却认定是六小姐顾婉容。 因为七小姐顾婉明发了高烧,肯定是因为受了责罚心里难过。而六小姐顾婉容却在佛堂呼呼大睡,一看就知道她不知悔改。 那一夜,两个人在佛堂里面席地而睡,虽然有铺盖不至于冷,但是没有点蜡烛,只有阴森森的月光。顾婉容早就睡着了,顾婉明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看着佛祖瞪大的眼睛,只觉得他一定是看穿了她撒谎,所以要收了她的魂。 顾婉明发烧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吓出来的。而顾婉明却认为自己发烧一定是佛祖的惩罚,否则为什么她跟六姐一起睡,六姐好好的,而她却发了烧,吃了那么久的药。 上一次她不过是撒了个谎,可现在她却是让打了六姐,六姐不知道怎么样了。若是六姐死了,佛祖一定会收走她的魂魄来给六姐偿命的。 想到这里,她紧紧地抱着红芍的胳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红芍,红芍,怎么办?怎么办?」 看到顾婉明这么害怕,红芍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眼珠转了转,然后俯身趴在顾婉明耳朵边说了自己的主意。 顾婉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顾婉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咬紧牙关噗通一声跳进去旁边的荷花池。 五月的天气虽然不冷,但是水却是凉津津的,顾婉明刚才急出一身汗,现在又跳进水里,只觉得浑身发抖。 她上下牙齿打着颤,却梗着脖子往自己身上没有湿的地方撩水。 一边哗啦啦地流着眼泪,一边在心中默念:我没错,是容姐儿先跟我抢东西的,观世音大士,若是容姐儿死了,你就冻死我,把我的魂收走,让我给容姐儿一命抵一命吧…… 就在她支撑不住的时候,耳边传来红芍凄厉的叫声:「来人呐,不好了,六小姐把七小姐推到荷花池里了……」 「六小姐,这都写了一个上午了,您歇歇吧!」 「已经快好了。」顾婉容听了秋棠的话,不仅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反而更加聚精会神。 秋棠听了,不再相劝,而是站在一边,静静地等待她写完。 这本《金刚经》她已经连续抄写了十天。她要抄整整十份《金刚经》这已经是第十份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完成。 这样想着,她收了最后一笔。 看着面前有些歪曲的字体,她满意的笑了。 她前世也是练过毛笔字的,可惜是断断续续的练了两年,也没有练出什么成果。好在,这具身子不过是个九岁的女童,虽然上了三年学,却是个不爱学习的。因此,就算她写得丑,也说得过去。 虽然如此,她看着这歪斜的字,还是叹了一口气,难道她于写字方面真的毫无天赋吗?前世她唯一值得炫耀的,便是她会织各式各样花色的毛衣。她前世生活的年代,已经很少有人会织毛衣了,手工织毛衣,也成了值得炫耀的事情之一。 想这些做什么?她苦笑了一下,她如今是顾府的六小姐,前世的生活离她太遥远了。 她摇摇头,想把这些思绪赶出脑海,却不由感到一阵眩晕。 「六小姐!」秋棠见状连忙扶她坐下:「您头上的伤还没有好,大夫说您要静养,不能劳累。这些字,您什么时候抄不行,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 「秋棠,你不懂」,顾婉容摇了摇头。 今天的确是累着了,她只是想快些把这十篇《金刚经》抄写完而已。 「把这些收起来吧。」顾婉容有气无力地说道。 大夫让她静养,可是她哪里静养的了。半个月前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已经从刚开始的惊慌,慢慢适应了。 她之所以能适应这么快,并不是因为她天资聪颖,而是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这里的一切,她都知道,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 第3章 正是因为她保留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她才更加提心吊胆。 真是巧啊,她与原主一样,都叫顾婉容。 她有时候觉得现在的一切就像一个梦,等梦醒了,她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可有的时候,她又觉得,现在的她才是真实的,原来的世界才是一场梦,她已经从那个梦里面醒过来了。 秋棠把顾婉容抄的经文收了起来,转身就看见六小姐顾婉容呆呆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见她目光迷离,十分的落寞。 看着顾婉容抱着膝头的样子,秋棠不由心中一紧。 四太太一直不喜欢六小姐,但面子上总是过得去的。自从半个月前七小姐落了水,得了风寒,四太太连面子上的功夫也懒得做了。 六小姐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还以为四太太真心疼爱她,平时就喜欢跟七小姐争宠,这一次四太太为了七小姐不仅狠狠地训斥了六小姐,还将六小姐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秋霜姐姐发卖了。 六小姐是伤心狠了吧?要是往常,她早就去找四太太哭诉,去找七小姐麻烦了。这一次,六小姐却难得的安静。 她这一安静,倒让秋棠心疼不已。 她叹了一口气,四太太对六小姐也太苛刻了些。 蓁院里的上下奴仆原本就看四太太的眼色行事,明面上是六小姐的奴仆,私下里却总是往四太太院子里走动。 自打四太太训斥了六小姐,发卖了秋霜姐姐,这起子人越发不将六小姐放在眼里了。 「六小姐,我服侍您躺一会吧」,秋棠说着就要帮顾婉容铺床。 「不用了,秋棠」,顾婉容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胳膊说道:「眼看着就到午时了,等用过午饭再说,这会子睡了,呆会该睡不着了。我不觉得困,只是口有些渴」。 「小姐说的是,我倒忘了,奴婢这就给您倒茶水来」。 秋棠说着走到外间,拿起祥云八仙桌上黄底蓝边牧童横笛的青花茶壶,就要倒水。 她的手触到茶壶,手指只觉得一片冰凉,不由心中一个咯噔。 这些人也太过分了! 六小姐再不堪,也是这顾府正经的小姐。这些人如今都巴结那一位,将六小姐往死里作践。 「秋棠,怎么了?」顾婉容见秋棠站着不动,就从里间走了出来。 「没怎么,马上就要用午饭了,太医说,饭前喝茶不利于保养」,秋棠说着将茶壶放到一边,扶着顾婉容说道:「六小姐,您还是等吃了午饭之后再喝茶吧」。 虽然她语气从容,没有异常,可是顾婉容还是可以感觉到,秋棠说话的时候有些紧张。 她看了看那黄底蓝边牧童横笛的青花茶壶,然后又看了看秋棠。 她一语不发,就这样深深地盯着秋棠看。 秋棠越发紧张了。 她不由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六小姐今天有些不大一样,那眼神好像能看到人心里去一样。 就在秋棠以为她要大发雷霆的时候,却听到顾婉容语气平静地说道:「既然太医这样说了,那我还是乖乖听话,等用过午饭之后在喝茶不迟」。 说着,她转身进了内室。 秋棠不由松了一口气,这位六小姐,年纪不大却是个说一不二火爆的脾气,在顾府人人提起六小姐,都说她不服管教,桀骜不驯。 她真怕自己劝不住这位六小姐,到时候闹起来,又要给四太太添了把柄。 没想到今天的六小姐却这么好说话。 秋棠盯着内室的门有些发怔,六小姐今天好像很不一样。她这样想着,低头捋了捋比甲的前襟,六小姐自从醒来之后就很不大一样。 前面几天先是怔怔的,任四太太怎么训斥她都一语不发,四太太当时还骂她摔坏了脑子。 她当时也以为六小姐摔坏了,心中还着实担心了一阵子。 她是服侍六小姐的,平时又鲜少跟四太太那边的人走动,若是六小姐真的有个好歹,她该怎么办呢? 这府里的下人有两种:一种是外头买来的,到了年纪,跟主子求一求放出去。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家人都在外面,有家人照顾也可以找个不错的人家嫁人生子。 另外一种,是家生子,一家子老幼都在府里,到了年纪让主子给个恩典,指个小子婚配就行了。 这两种出路,对她而言好像都不合适。 她是从外头买来的,但是外面并没有可以相托的亲戚,与她相依为命的,是她娘,如今也在府里的针线房。要是她们出去了,无处投奔,还不如在这府里,虽然是做下人的,但是只要不犯错,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可是若是留在府里,那就只有按照主子的意思配人了。可是她在府里并没有人认识的人,别说那些管事家的儿子们轮不到她,就是头脸过得去的后生,也都是有主的。能轮到她,恐怕都不是什么像样的了。 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出路,那就是给少爷们做小,现在做个通房,等少爷成亲了之后,就正式开了脸做姨娘。 这一种她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的。做了姨娘,动辄看主母的脸色,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不说,生的孩子还要管人家叫母亲,自己呢,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像个什么样子呢! 再说了,要做姨娘,也得服侍少爷们才行,她服侍的是姑娘。 对于自己的前途,她真是感觉到一片茫然。 好在六小姐并没有摔坏,看样子好像还看清了四太太的嘴脸,她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若是她能好好服侍六小姐,等以后六小姐出阁了,六小姐看在她尽心服侍的份上,给她一个体面,让她做管家娘子,那才是她的出路。 这边秋棠暗暗做了决定,那边顾婉容却闭目躺在床上。她并不是睡觉,只是在思考。 第4章 说出去谁会相信,堂堂永平侯的嫡出的六小姐,居然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天可怜见,让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否则她真的要手忙脚乱了。 在后世,有一句骂人的话,叫做「后娘养的」,意思是,是因为没人疼没人爱,所以缺少教养,不知礼仪的孩子。这句话还有另一种意思,那就是没有人保护出头,谁都可以任意欺负的孩子。 而原来的顾家六小姐顾婉容,正好就是这样一种人。 自打她卧床以来,继母只来看过她两次,每一次来都不曾给她好颜色。 她的大伯母,永平侯世子夫人,亲自来看过一次,隔几天就会让丫鬟来看过她几次。二房、三房都派人来看过她。 除此之外,便是她的祖母,永平侯老夫人派人看过她几次。 她今年九岁,又有性子跳脱不服管教的名声在外,继母想怎么收拾她别人都不会管的吧? 她正想着,却听到从外面传来秋棠压低了声音说道:「春露姐姐,你回来了?六小姐刚才说口渴,这壶里的茶水却是冷的。趁着六小姐不知道,你赶紧烧了热茶水来沏上。」 不想春露却拿眼一瞪:「秋棠,莫不是秋霜不在了,你便想在这蓁院充大头?你不过跟我一样,是个二等的丫鬟,凭什么使唤我?秋霜虽然不在了,也轮不到你出头吧?要知道,四太太前几天刚指派了夏冰姐姐做咱们蓁院的大丫鬟,你莫不是忘了?」 秋棠满脸赔笑,小声说道:「瞧姐姐说的,我怎么敢使唤你?这不是六小姐要喝茶水吗?」 「六小姐要喝茶,你不能去沏吗?」春露翻了白眼讥讽道:「你要巴结她尽管去,千万别拉上我!」 「这……」饶是秋棠再好的脾气也有几分气结了。 想着六小姐顾婉容一个上午都没有喝上茶水,她便亲自拿了雕红漆海棠花茶盘,托着茶壶准备去烧水。 出去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由声音温和地与春露商量:「春露姐姐,我去给六小姐烧茶水,六小姐身边离不得人,你帮我照看一下。若是六小姐叫人,你帮我答应一声。」 「秋棠,你是我屋里管什么的?」 秋棠一回头,见六小姐顾婉容靠着博古架,面带微笑等着自己回答。 「六小姐」,她连忙放下茶盘,走过来扶着六小姐。 见顾婉容这话问的奇怪,她忙回答道:「我是管小姐屋里首饰衣裳的,小姐竟忘了不曾?」 「原来你是管衣裳,我还以为我记错了呢?」说着她转过头问春露:「你又是管什么的?」 春露见顾婉容说话,不大愿意回答,但是还是磨磨蹭蹭的站起来说道:「我是管小姐吃食茶水的。」 顾婉容听了也不说话,只嘴角噙着冷笑望着春露。 春露再嚣张,也不过是个丫鬟,见顾婉容这样盯着自己,心中便有些发毛。想走,但是顾婉容没有发话,又不敢走,只好硬着头皮站着。 半晌,才听到顾婉容慢悠悠地说道:「原来你是管我屋里吃食茶水的,我还当你忘了呢?」 「我……我这就去给小姐烧水去。」春露急急忙忙端了茶盘就想走。 「放下!」顾婉容冷喝一声:「茶先不用烧了,这会子已经到饭点了,你去大厨房端饭菜过来。」 「可是……」春露望了望顾婉容,磨磨蹭蹭不想动。 「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的,六小姐」,春露摇了摇头说道:「四太太说了,咱们蓁院大小事情都要听鲁妈妈的,鲁妈妈不在,就要听夏冰姐姐的。如今夏冰姐姐不在……」 因为七小姐顾婉明落水的事情,四太太发卖了七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红芍,六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秋霜。 夏冰是四太太前几天刚指派过来的。 她是四太太派过来的,又刚到蓁院,自然要立威。一众小丫鬟很是唯她马首是瞻。 「六小姐,让奴婢去吧」,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顾婉容一回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她穿着三等小丫鬟穿的银红色比甲,头上别着一个粉红色的绢花,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胖嘟嘟的脸蛋红扑扑的。虽然一团稚气,站在那里却很有几分大人的样子。 见顾婉容几人回头看她,她有些局促地红了脸。 这个小丫鬟顾婉容认识,她是这蓁院看门的小丫鬟,只是顾婉容却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了。 顾婉容还没有说话,春露却回答道:「对呀,六小姐,既然芸香想去,那就让她去好了。」 顾婉容却冷哼一声:「可是夏冰并没有让芸香去,若是芸香去了,她回来岂不是要挨夏冰的骂?」 「这……」春露眼珠子转了几转,低下头说道:「芸香只是小丫鬟,想来夏冰姐姐不会怪罪她的。」 顾婉容听了不置可否,只盯着春露问:「春露,你是不是觉得咱们蓁院要听夏冰的,我这个六小姐说了不算,是不是?」 春露心中很想说是,但是她看了一眼六小姐顾婉容,忙又将头低下去说道:「当然不是,我这就去端饭菜来。」 说着飞快地跑了。 顾婉容却觉得头很疼,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了秋棠身上。 「六小姐,你没事吧?」秋棠忙扶了顾婉容坐在椅子上。 「我没事!」顾婉容虚弱地回答道。 然后她招招手,让门口的小丫鬟过来。 「你是叫芸香?」 「是的,我,我叫芸香。」她说着低了头,用胖胖的小手不安地揉搓着衣角。 顾婉容的语气越发的温柔:「好芸香,你怎么会想着要去端吃食?」 芸香听了一抬头,说道:「妈妈说,要小姐吃过饭,咱们才能去吃饭。」 第5章 「是鲁妈妈这样告诉你的?」 「不是」,芸香摇了摇头:「是大夫人房里的罗妈妈。」 永平侯顾老夫人几年前就不管事了,现在府中主持中馈的是顾婉容的大伯母,永平侯世子夫人,府里的人称她为大夫人。 罗妈妈是大夫人房里的,负责调、教刚买来的下人。等这些下人懂得府中的规矩之后,再分派补充到各房。 「嗯」,顾婉容点点头说道:「你做的很好。」 「多谢小姐夸奖」,芸香听了顾婉容的夸奖,十分高兴,笑得眼睛弯弯如月牙。 小孩子的笑容最是感染人了,顾婉容见了,也笑了。 「你去大厨房,端些吃食来,好不好?」 「好!」芸香回答的很干脆。 顾婉容笑了笑:「不要端太多,你个子小,力气小,太多了你端不动。大厨房离这里远,你若是端不动,就在路上歇歇,好不好?」 「六小姐,你放心,我力气很大的。在家的时候,我就经常帮着我娘抱弟弟。」芸香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我相信你,你快去吧!」顾婉容夸奖地拍了拍她的头。 芸香蹬蹬蹬地走开了。 顾婉容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日子太艰难了。 她宁愿自己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这样还可以通过努力来养活自己。可是她偏偏是个大家族的小姐,衣食住行都要假他人之手。 喝水要有人去烧,否则就没得喝。吃饭要旁人去端,否则就吃不上。前几天,她吃的饭都是凉的。 她真是没用,居然要使唤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六小姐,春露姐姐不是已经去了吗?您何必……」 「春露不会去的!」顾婉容打断了秋棠的话:「她刚才跑那么快,根本不是去端饭,她只是想赶紧脱身罢了。秋棠,你说我这六小姐,是不是做的很窝囊?」 秋棠心中一紧,不敢回答。 顾婉容却抿了抿嘴角,衣食住行全要靠身边的人,偏偏她身边的这些人是靠不住的。她不要求这些人跟她一心,至少不要给她添乱子就好。可是目前看来,这小小的心愿都是奢望。 原配留下的子女,与继室之间的关系怎么可能会好? 这些人全部都听继母四太太的话,她现在年岁小,没有挡四太太的道,所以四太太只是苛待她。若是哪一天四太太觉得她碍眼,不消她亲自出手,只要四太太或吩咐或暗示她身边的人,自然有人为了巴结四太太出手。 这一次,七小姐顾婉明是自己落水的,可是四太太却认定是顾婉容存了坏心思故意推顾婉明落水,以后,她不会再给顾婉容好脸色看了。 因为有之前的事情在,恐怕顾家上上下下应该都认为顾婉容心术不正吧? 若非如此,四太太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刻薄顾婉容。她连面子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想必是有所依仗的吧? 顾婉容不由闭上了眼睛。 她的处境太艰难了! 秋棠却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六小姐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顾婉容就这么孤零零地坐着,秋棠不由叹气,富贵豪门里头,也是有数不尽的悲凉啊。小姐也好,丫鬟也罢,各人有各人的苦楚。 而顾婉容看着秋棠怜悯的眼神,不由一怔,茶是冷的,饭是剩的,连丫鬟都敢给她甩脸子。 她不由失笑:顾婉容啊顾婉容,你混得真差劲。 想到这里,她用力握了握拳头,她若是再不做点像样的事情出来,恐怕这偏僻冷清的蓁院她都保不住了。 她刚刚掀了帘子进了内室,耳边又是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伴随着春露的声音:「……夏冰姐姐,你是不知道,她俨然就是咱们蓁院的一等大丫鬟了,就她在六小姐面前那哈巴儿狗的巴结样,真真是让人看不上!」 「哼!」,伴随着这一声重重的冷哼,夏冰气愤地闯了进来,她指着秋棠的鼻子大声骂道:「就你也配做一等大丫鬟?秋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外头买来的,也敢跟我抢?我老子娘可是四太太的陪嫁。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这一顿呵骂,劈头盖脸而来,直骂的秋棠面红耳赤,眼泪在眼眶中打圈。她虽然是丫鬟,但是在府中一直小心翼翼,见人就带三分笑,从不得罪人,府中的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今天无缘无故被夏冰这样不留情面的打脸,倒是头一次。 她强忍着心中的委屈,说道:「夏冰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谁不知道怎么蓁院你是头等大丫鬟呢?咱们姐妹向来好好的,你今天这一顿话,我怎么受得起呢?况且太医叮嘱了,六小姐需要静养,咱们姐妹有什么口角不要紧,若是扰了六小姐养病,回头四太太怪罪下来,咱们可吃不起。」 顾婉容从内室的帘子里面,看到夏冰怒气冲冲的脸上带了几分讥讽:「我就是要大声嚷嚷那又怎么样?七小姐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府里头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六小姐是凶手?她存了坏心思要推七小姐落水,自己摔了头,那是她活该!」 这是谁散布的谣言!怪不得她这院子冷清到这步田地! 顾婉容一扬手,就掀开了帘子。 「夏冰,你老子娘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吗?」顾婉容声音绷得紧紧的,脸上笼了一层寒冰。 顾婉容这个样子,吓了夏冰一大跳。她没有想到,六小姐顾婉容就站在帘子后面。 她老子娘也是府上的老人,又是四太太的陪房,虽然只是陪嫁庄子上的,比不得近身伺候的陪嫁妈妈体面,但是到底也是四太太娘家的老人。她老子娘这一次花了不少钱上上下下一番打点,原来一心一意想进顾婉明的院子的,谁知道却进了顾婉容的院子。 第6章 府里面的人都知道,顾婉容是个不受宠的,性子又坏,又爱惹事。先头那个大丫鬟不就是因为顾婉容被发卖了吗?所以,夏冰的心中着实存了几分气。 来到顾婉容的院子,夏冰就发现六小姐顾婉容是个不爱说话的,整天麻麻楞楞的,哪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还是七小姐体面,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七小姐还会写字,还会作诗,跟人说话又和气,那才是真正的世家小姐的气派呢! 于是,夏冰便仗着自己是大丫鬟,又是四太太安排进来的,越发蹬鼻子上脸。不仅不管顾婉容院子里的事情。每天就知道往七小姐顾婉明的院子去,就为了与七小姐顾婉明的丫鬟套近乎。 功夫不负有心人,七小姐终于接纳了她。想到七小姐答应她会跟四太太要了她去,夏冰就像找到了依靠一般,六小姐顾婉容的怒气,在她眼中看来,便不值一提了。 「六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夏冰不以为意地说道:「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曾?您自己做了错事,就不要怕人家说。难道七小姐不是你推到湖里的吗?七小姐可是你嫡亲的妹妹,真是没有想到,您居然有这么狠的心。」 说完这句话,夏冰就悄悄地往门外走。七小姐身边的丫鬟红药告诉她的,只要她说了这几句话,六小姐一定会大发雷霆,甚至会扑上来打她。而她只要把六小姐引到院子外面,把事情闹大,让别人都知道六小姐性子泼辣,不服管束,七小姐就会趁机把她讨到身边去。 想到这里,她不由翘起了嘴角。 她步履轻松缓慢,嘴角上扬的样子,落在顾婉容眼中,只觉得十分蹊跷。 然而只一瞬间,顾婉容就想了个明明白白。 她冷哼一声,坐到椅子上,笑眯眯地问道:「夏冰,我且问你,这几句话是四太太教你的,还是七小姐教你的?」 夏冰听了这话,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顾婉容的一句话,俨然就是一个炸雷惊得夏冰手足无措。 「六小姐您胡说什么?」她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嘴:「你对七小姐做的事情,府里任何一个人都知道,我何必要听别人说?」 「是吗?」顾婉容轻飘飘地反问了她一句,便再无下文。 六小姐从容不迫的样子,让夏冰乱了阵脚,明明七小姐身边的红药跟自己说过,只要自己说了刚才的话,六小姐一定会雷霆大怒的,怎么六小姐不见生气,反而猜出来了呢? 夏冰心中直打鼓,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当然是真的了,不信你问问春露,我说的自然是真的了!」夏冰嘴上犹自不放松。 春露看了看夏冰,又看了看顾婉容,判断了半天,才小声地挤出一句:「是……是的。」 「我这几天一直在这蓁院中养病,外面的事情我不知道,原来七妹妹落水竟然是我推下去的?若不是你们今天告诉我,我恐怕还不知道呢?」 顾婉容嗤笑一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如叫了大伯母来评评理吧?」 夏冰听了头皮一麻:六小姐推了七小姐落水,这个事情府中的确是人人都知道,但是大夫人说了,这是手足不睦的丑事,穿了出去会坏了顾家所有姑娘的名声,所以这事情谁也不许说,如果说了,就要被发卖的。 「六小姐,这么小的事情,怎么好惊动大夫人?」夏冰笑容中带着几分不安。 顾婉容见夏冰知道怕了,就咯咯两声笑了出来。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上头一次笑得这么开心,那笑容中竟然带了几分心酸。她笑是因为经过这一次的试探,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知道该怎么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了。她心酸,是因为这一世的顾婉容,跟上一世的自己一样,都是没有娘的孩子,都是被人欺辱的孩子。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前世她可以摆脱后妈的控制活得很好,这一世,她照样可以摆平继母。 「是啊,大伯母是忙着呢」,顾婉容看了看愣在一边的秋棠说道:「既然如此,秋棠你去请大伯母身边的罗妈妈来一趟。」 夏冰听了,脸色吓得发白。 五月的天,她只感觉到一阵凉气嗖嗖直冒。罗妈妈帮着大夫人管家,最最严厉不过了,若是罗妈妈知道她今天的所作所为,恐怕四太太也保不住她。 「六……六小姐,我知道错了,您千万不要去找罗妈妈。」说着她一把拉住秋棠的袖子说道:「好妹妹,我错了,刚才不该骂你,你帮我求求情……」 秋棠自然知道,若是罗妈妈来了,这院子里恐怕就再也没有夏冰了。六小姐讨厌夏冰,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她自然也是讨厌夏冰的,她真想推开夏冰,立马跑到大夫人的院子里,倒豆子一样把夏冰的所作所为告诉大夫人,让大夫人立马发卖了夏冰。可是,六小姐没有说话,她就不能走。 秋棠不由朝顾婉容望去。 顾婉容冲她点点头说道:「既然你知道错了,那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你这一回。」 「谢谢六小姐」,夏冰的反应十分的迅速,她说了这句话,立马调头往门外走。 谁知道小丫鬟芸香正端着饭菜往里走,见夏冰急匆匆地走出来,她立马往一边让,谁知道手却没有端稳,乌漆小托盘一斜,装了饭菜的碗碟就呼啦啦掉到了地上。 甜白瓷小碗、菜盘已经摔成了好几瓣,映着中午的阳光闪烁着耀眼的白光,饭菜撒了一地,汤水像几条细细的小蛇爬在地上。 夏冰笑得格外夸张:「哎呀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这甜白瓷的碗可是公中的,摔坏了可是要赔的。哎呦呦,这可怎生是好?真是可怜啊,芸香,恐怕把你卖了,也赔不起呀?」 她一边这样说着,便拉了春露的手朝院子外面走:「你看看,幸好你听我的话,没有去,要不然倒霉的就是你了呢?」 第7章 春露笑嘻嘻讨好地说道:「那当然,我以后都听夏冰姐姐的。」 芸香年纪小,摔坏了碗碟,本来就害怕,见了夏冰这冷嘲热讽的样子,芸香的脸先是涨的通红,紧接着便是刷白几分:「小姐,这可怎么办?」 顾婉容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不要怕,这钱我来出。」 「可是小姐,咱们已经……」秋棠的话刚说出口,就被顾婉容的眼神制止了。 她将手上的镯子拿下来说道:「我知道怎么的钱都归鲁妈妈管,我也知道鲁妈妈凡事只听四太太的,绝对不会给我钱的。我只有这一个镯子了,你拿去绞一小段出来,应该能赔了。」 「小姐,您身上只有这一件像样的镯子,回头四太太问起来,又是一番是非。」秋棠有些心疼地说道。 芸香虽然年纪小,但是这些日子的事情她都看在眼中,她见顾婉容拿了镯子出来,忙说道:「六小姐,你不要为了我让四太太不高兴,大不了……大不了我被四太太打一顿就是了,或者被卖出去也不要紧,反正我也不是头一回被卖了……」 她这样说着,就红了眼眶,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顾婉容见她心酸的样子,自己也有些难受,她摸了摸芸香的头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为了我做事情,就算做错了,那也有我呢!不过是个镯子,值当什么?」 说着她拉过秋棠的手说道:「我身边只有你们两个,我绝不会只顾自己不顾你们的,但凡我有一点能耐,都会保住你们的。」 秋棠听了,心头一涩,也红了眼圈:「六小姐!」 「好了」,顾婉容笑了笑说道:「别哭哭啼啼的了,芸香快把门口的脏东西扫了,秋棠绞了镯子去厨房,就说是我不小心打碎了。等你们都回来了,咱们再烧点热水喝,午饭定然是吃不成了,晚上我可得多吃几口。那几个我是不指望了,以后你们就要多劳累些了。」 芸香保证道:「六小姐,你放心,我以后会小心的,再也不会打碎东西了。今天,若不是夏冰姐姐故意推了我一下,我也不会手滑的。」 秋棠也重重地点头:「六小姐,我们以后都听你的。」 顾婉容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秋棠就从厨房回来了:「……我按照小姐的吩咐跟厨房的管事妈妈说了,那妈妈倒也没有说什么,只叮嘱我以后一定要小心。」 顾婉容听了点点头,喝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秋棠见了,就欲言又止。 顾婉容放下莲纹青花小茶碗,说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今天不去叫罗妈妈来,让罗妈妈处置了夏冰?」 秋棠就点了点头说道:「六小姐,夏冰姐姐在咱们蓁院,只会给您添麻烦。」 「我何尝不知道夏冰是个麻烦,只是秋棠,你应该知道,夏冰是四太太放到咱们院子里来的。」 秋棠语气中就有了几分不解:「就是因为如此,才要赶走夏冰姐姐啊!若是您今天赶走了夏冰姐姐,芸香就不会摔了碗,您的镯子也能留下来了。」 「好秋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夏冰之所以敢如此对我,是因为她后面有四太太给她撑腰。弄走一个夏冰容易,可是这样一来,就会惊动四太太,四太太可能还会安排其他的人来。与其让其他的人进来,不如还是夏冰稳妥一些。横竖我现在已经对四太太有了防备之心,咱们以后小心些,再也不上当就是。」 秋棠握了顾婉容的手说道:「六小姐,我会一直帮着您的。」 说着,她邹了眉头:「这一次夏冰没有成功,不知道四太太下一步会做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顾婉容拍了拍她的手。 随着顾婉容的手心轻轻拍在秋棠的手背上,秋棠的心也跟着颤了几颤。 以前的六小姐身边是秋霜姐姐在照顾,她虽然也近身服侍,但是六小姐从来不会跟她说心里话,也不会这么信赖她。所以,她一直以为六小姐混沌懵懂似孩童一般。今天看来,是她看错了,六小姐不仅心智成熟,身上还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人忍不住放下心来想要信任她,跟随她。 「六小姐,我服侍您睡午觉吧!」 往常这个时候,六小姐吃了午饭总要午休一会的。 「也好」,顾婉容点点头说道|:「睡着了,就不觉得饿了。」 秋棠帮顾婉容盖上薄被:「六小姐,我就在外间守着,您要是喝水或者想起来,就叫我一声。」 说着,她就放下床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劳累这么半天,顾婉容是有些累了,她躺下没有多久,就迷迷糊糊想要睡着,就在她半睡半醒之际,她听到外面传来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她听到有人快速走进了明间,听见秋棠小声地叫了一声:「鲁妈妈。」 她听到有人拿茶壶倒水的汨汨声,听到有人大口喝水而发出咕咚咕咚如牛饮一般的声音。 紧跟着那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她的床前,帐子一下子被撩开,明亮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 「……容姐的气色果然好多了,前几天容姐儿怔怔的,吓得妈妈我吃不下,睡不着,生生瘦了两圈。」 鲁妈妈说了半天,才发现这屋里另外两个人都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秋棠只是低着头垂着眼皮给顾婉容捏肩膀。 而顾婉容只怔怔地盯着她看,没有像从前那样接话,更不曾扑到自己怀中诉委屈。 鲁妈妈心中便有些怀疑,难道容姐儿真的摔傻了不曾? 她这样想着,就把脸伸到顾婉容面前:「容姐儿,你看看,妈妈的脸是不是小了很多,这都是因为你呀,因为妈妈担心你才会瘦的呀!」 第8章 顾婉容面上这才扯开了一丝笑容:「我知道这些日子妈妈很是劳累,妈妈辛苦了。」 顾婉容说的是实话,鲁妈妈这些日子的确很辛苦,她的儿媳妇刚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几乎每天天一亮就出府伺候她的儿媳妇做月子,到了晚上踩着月光急急忙忙在落钥前回到府里。这么起早摸黑辛苦的跑来跑起,能不瘦吗? 鲁妈妈还以为顾婉容信了自己的话,立马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声情并茂地说道:「阿弥陀佛,亏得容姐儿现在已经好了,你要是再不好,妈妈我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看着鲁妈妈唱作俱佳的样子,顾婉容心中觉得好笑,若不是自己重活了一回,恐怕就会被她哄住了。 她卧床以来,鲁妈妈从来都是早出晚归,现在才刚刚过了午饭的时间,鲁妈妈跑回来绝对没有好事。 「妈妈快别伤心了,以前我不懂事,害得妈妈担心,以后我都听妈妈的话,绝对不闯祸,妈妈你不要担心我,你家里的事情多,该忙就去忙吧!」 顾婉容说的虽然是体贴的话,但是话中却带着几分客气,再也没有了原来的依赖。 鲁妈妈不是傻子,怎么听不出来顾婉容语气中的疏离? 她不由得一怔,有些惊异地打量着顾婉容。 这目光让顾婉容心头一紧,接着她撅起了小嘴,十分委屈地嘟囔道:「妈妈你只顾你那孙子,再也不管容姐儿了,不疼容姐儿了,你走,你走!」 鲁妈妈见顾婉容孩子气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她一把将顾婉容搂在怀中,十分贴心欣慰地说道:「好容姐儿,妈妈心里头最最疼的还是容姐儿,我那乖孙孙,十个也比不上容姐儿一个人。」 「是真的吗?」顾婉容瓮声瓮气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鲁妈妈慈爱地拍着顾婉容的后背:「你看,今天外头这么热,妈妈还不是跑回来陪着你了吗?你要是还不信,妈妈我可就要走了哦!」 「我信,我信」,顾婉容很怕鲁妈妈要离开自己,紧紧搂住了鲁妈妈的腰。 她的脸紧紧贴着鲁妈妈的衣服的前襟,鲁妈妈身上的汗臭味就一阵一阵的转进了顾婉容的鼻子里。 顾婉容就紧紧地握了握拳头,鲁妈妈真是个令人恶心的人,除了她身上的臭味,她装出很疼爱自己的样子,实际上却哄骗自己,利用自己对她的依赖来达到目的,这一点比她身上的臭味恶心百倍。 刚才自己没有忍住,用了那样冷淡的语气,差一点鲁妈妈就看出来端倪了。就是因为刚才没有忍住,所以此刻才要闻汗臭味。以后遇到事情,一定要忍忍忍,再也不能这么不小心了! 汗臭味一阵接一阵的袭来,顾婉容不由皱了皱眉头。 秋棠见了,立马上前一步说道:「六小姐,快起来」。 说着她一边抱着顾婉容的肩膀,轻轻扶她坐起来,一边说道:「鲁妈妈年纪大了,禁不住您这样揉搓。」 离开了鲁妈妈的怀抱,顾婉容觉得自己离开了那汗臭味,呼吸又爽利了起来。 鲁妈妈顶着大太阳从外面跑回来自然是又累又乏,刚才强忍着疲惫哄了顾婉容一回,身子早就受不住了,秋棠这一说,正好解了她的围,她笑着对秋棠说:「秋棠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不知道鲁妈妈回来到底是要做什么,顾婉容便打了个哈欠说道:「妈妈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鲁妈妈听了,一把拉着顾婉容的手说道:「容姐儿,你怎么还有心情睡觉呀,你都不知道这府里头都把你的名声败坏成什么样了!」 「怎么了,妈妈?我这几天在院里养病,哪里也没有去,外面都说我什么了呀?」 「哎呀,我的好小姐」,鲁妈妈一拍大腿,着急地说道:「府里头人人都说,你坏了心烂了肝,你推了七小姐落水,存心想淹死七小姐,是个黑了心肠的,我就是听说了府里的话,才着急着赶回来的。那起子小人这样诬赖你,妈妈我的心呀,就像在油锅里煎着一样。」 鲁妈妈焦急地说完,就等着顾婉容发飙。 没想到了顾婉容听了,却失魂落魄地靠在枕头上:「妈妈你说的这些,夏冰已经跟我说过了,府里的人都这样说,连四太太都信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顾婉容这番模样,鲁妈妈就更加相信是顾婉容推顾婉明落水了,如果不是顾婉容,恐怕她早就嚷嚷起来了,哪里还这么老实地坐在这儿? 「你要去跟四太太说呀,难道你要背这个黑锅吗?」鲁妈妈循循善诱地说道:「咱们都知道,是红芍推了七小姐,然后又推了您,可是四太太不知道呀,所以,你要去跟四太太说,让四太太还你清白。」 「对呀!」顾婉容眼睛一亮:「是红芍推明姐儿落水的,不是我,我要去跟四太太说。」 顾婉容一掀被子,就要起来,可是她却突然又把被子盖上,坐了回来。 鲁妈妈一看事情就要成了,正暗自庆幸,见顾婉容又坐了回去,语气中就带了几分不高兴:「怎么了,容姐儿?你不听妈妈的话了?」 「不是!」顾婉容轻轻拽着鲁妈妈的衣角说道:「妈妈,四太太已经不喜欢我了,四太太讨厌我了,不疼爱我了,她不会听我的话了,她也不会相信我了……」 看着顾婉容那失落的样子,鲁妈妈轻蔑地撇了撇嘴,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又不是从四太太肚子里爬出来,四太太喜欢你才怪?原本四太太还能装一装,可是你却推了七小姐落水,七小姐可是四太太的心尖尖,四太太恐怕再也容不下你了。 今天我完成了四太太的吩咐,明天四太太就会把我放出去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天天陪我的乖孙孙了。 鲁妈妈定了定心说道:「好小姐,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咱们府里谁不知道六小姐是四太太眼前头一人,四太太最最疼爱的就是六小姐,连七小姐都要靠后呢。四太太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想一想,往常你跟七小姐吵架,四太太哪一次不是站在你这边的?」 第9章 顾婉容听了,就低下了头。鲁妈妈说得没错,好像真是这样的。 每一次都是这样,明明无事,四太太总是会让顾婉明来逗弄她,然后挑起事端,等她闹起来了,继母却让顾婉明给她道歉,一副继母爱她,继妹让着她的情形。 所以原先的顾婉容被继母养成了一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性子。 继母逢人便说自己性子跳脱,不服管教,可是事实情况呢?谁会知道没娘的孩子日子过得多么艰辛? 今天又是这样! 现在府里面都在传,她坏了心肠,推顾婉明落水,想淹死顾婉明,谁知道用力过猛,踩到了石子,磕到了头。顾婉明落水生了病都是自己害的,而自己磕到了头却是活该。 就连自己卧病在床都躲不开继母,先是夏冰,接着又是鲁妈妈,明天又会是谁呢? 如今,鲁妈妈让自己去闹,不是摆明了要让事情闹大吗?到时候,她无礼跋扈、不爱姊妹的名声恐怕又更胜一层了。 她难道要一直这样躲下去吗?就算她想躲,继母会放过她吗? 顾婉容轻轻地捏着自己手指的关节,思考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妈妈,你说的我都知道」,顾婉容低着头,声音就带了几分低沉:「可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自从我磕了头,明姐儿落水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四太太虽然疼爱我,但是我毕竟不是四太太亲生的,万一四太太不给我做主怎么办?」 鲁妈妈没有想到顾婉容一下子变得这样难缠,以前三言两语就办成的事情,现在怎么就这么难办,她不由添了几分心浮气躁:「容姐儿,你听妈妈一句话,难道妈妈还会害你吗?再说了,不是还有老太太吗?要是四太太不给你做主,那咱们就找老太太去!」 顾婉容听了,眼睛一亮:「妈妈说得对,要是四太太不给我做主,我就去找老太太。」 鲁妈妈听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笑容中还带着几分志得意满。 而一直默不作声,给顾婉容捏肩膀的秋棠,先是手一顿,接着狠狠地在顾婉容的肩膀上捏了几下,然后说道:「六小姐,天气这么热,还是不要去了吧。要不,等过一会天色晚了,凉快了再去,现在正热呢。」 顾婉容知道她是怕自己上当,不由心中一暖,就回过头来,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等转过头来,顾婉容脸上就露了几分踟蹰。 「容姐儿,你不要听秋棠瞎叨叨」,鲁妈妈一见事情又出了变故,狠狠地瞪了秋棠一眼。 又急急忙忙地说道:「老太太前几天让人推算的日子,说今天下午宜出行。老太太屋子里的人正在收拾东西呢,估计过一会就要走了。老太太这一去就是几个月,你今天要是不去,等老太太走了,你这罪名也就坐实了啊!」 顾婉容心中一个咯噔。 如果自己听了鲁妈妈的话,去找继母要说法,继母不仅不会听自己解释,反而会狠狠地训斥自己一番。原来的自己是个火爆的脾气,受了这样的气,一定会忍不住跑去找老太太告状。老太太本来想把这件事情压下去,谁知道自己不仅不乖乖养病,反而跑出来大吵大闹弄得人尽皆知,传了出去还会坏了顾府小姐们的名声。不仅老太太,其他房里的长辈恐怕也会更加讨厌自己。 这样一来,老太太一定会狠狠训斥自己一番,甚至会把自己关起来,到时候继母一番装模作样,老太太一定会把自己交给继母看管,若真是如此,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便真的落到了继母手里了。以后不管继母怎么孽待自己,都不会有人替自己说一句话。 老太太每年六月份到九月份,一共连着三个月都在西郊别院礼佛,老太太若是走了,各房管各房,继母若是下了死手要弄死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顾婉容越想越心惊! 她先是回头,看了一眼秋棠,然后又看了看床头的小匣子。 「既然妈妈这样说了,那我现在就过去吧」,她抬起头来笑眯眯地问鲁妈妈:「妈妈,您跟我一起去,帮我撑着伞,好不好?」 看着顾婉容笑眯眯,满脸依赖的样子,鲁妈妈先是一怔,心里头闪过一丝不舍。然而她知道顾婉容这一去,肯定要闹出大事来,极有可能闹到老太太那里,到时候,她恐怕也会受责罚。 她狠了狠心说道:「小姐出门,从来都是一等丫鬟跟着,哪有管事妈妈跟着的?况且妈妈刚才受了暑气,有些头晕。容姐儿,妈妈就不去了。」 秋棠为难道:「夏冰姐姐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不如让芸香去找夏冰姐姐回来吧。」 夏冰十有八九是去了顾婉明的院子,鲁妈妈自然是知晓的。想着夏冰是走了四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的路子进来的,鲁妈妈说道:「咱们府里这么大,谁知道夏冰这小蹄子跑到哪里去了,你也是服侍小姐的,既然夏冰不在,你就跟着小姐一起过去吧!」 说着不容秋棠分辨,就掀了帘子去她的屋子里歇着去了。 秋棠跟顾婉容收拾了一番,就撑着伞,往蓁院外面走去。 站在院子门口,顾婉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走出这个院子,她就真的开始了自己古代宅门的奋斗之路了。 这虽然顾婉容第一次出院子,然而这一条路她却走了很多遍,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路该怎么走。 走出院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簇簇浓的能滴出来的绿色。 原来,顾府有一片桃林,说是桃林,其实也不过二十几棵桃树,四太太不喜欢顾婉容,便将顾婉容安置在这蓁院。蓁院被这桃林隔开,离主院那边有些远,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没有人知道。 满眼的浓绿,枝头还挂着未成熟的桃子,有蝴蝶扑闪着翅膀翩然而过,这春末夏初的旖旎风华,却顾婉容却红了眼眶。 第10章 她想起来有一年,正是桃花繁盛的季节,家中在桃林旁边的亭子里赏桃花。 家中的其他姐妹都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陪老太太说话,顾婉明却喊了她去捉蝴蝶。 顾婉明无意中碰倒了摆在亭子旁边的芍药花,那芍药花是老太太非常喜欢的。 老太太很生气,寒着脸问是谁弄倒的。 她还没有回到,顾婉明就将事情推到自己身上,说是顾婉容踢倒了花盆。 被人这样冤枉,顾婉容又气又急,一面口不择言地指责顾婉明,一面让身边的丫鬟给她作证。 继母却不由分说,拉着她跪下,说她辜负老太太的希望,没有教养好自己。 她那时候只当继母是好人,为她求情。为了不让继母为难,她承认了那花是她踢倒的。 现在看来,继母当时那么急着求情,真的是怕老太太责罚她?还是怕那些丫鬟说出真相呢? 顾婉容突然有些心酸,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这个身子原来的主人。 顾婉容站在桃树下想了片刻,摸了摸怀中抱着的梨花木的小匣子,然后她对秋棠说道:「咱们去老太太的院子吧!」 而蓁院里春露却急急忙忙跑到鲁妈妈的房门口,一把推开门,大声嚷嚷着:「鲁妈妈,鲁妈妈,六小姐跟秋棠那个小蹄子出去了,妈妈你是没有看到,秋棠撑着伞,六小姐还……」 鲁妈妈累了一个上午,连饭都没吃,正是又累又乏的时候,她躺到床上刚要睡着,被春露这一推门一咋呼,吓得几乎要从床上掉下来,她从床上坐起来,二话不说,一把巴掌甩到春露脸上就喝骂开了:「不长眼的小蹄子,小姐的事情也是你操心的?六小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管了?」 春露见夏冰、鲁妈妈一个个都攀上了四太太,正愁报效无门,所以便盯着顾婉容,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想告密,没想到却被鲁妈妈一巴掌打懵了。 她口中还剩下半截话没有说话来,那就是:六小姐怀中还抱着一个匣子。 不提春露被鲁妈妈一个巴掌打得耳朵嗡嗡响,半天都没有回过来,这边顾婉容却来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五月末的下午,日晒已经有了初夏的炙热。 老太太向来喜欢安静,这会又是她午休打坐的时刻,所以整个安荣院静悄悄的。两个穿红着绿刚留头的小丫鬟正一左一右门神一般站在门口,顾婉容走进了一看,才发现她们两个正一点头、一点头的打瞌睡。 秋棠轻手轻脚走上前推了那丫鬟一下,那丫鬟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忙揉了揉眼睛,见是顾婉容忙匆匆行了个礼,压低了嗓子说:「六小姐。」 「我要见老太太,你帮我通传一下。」 那小丫鬟听了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跟冬雪姐姐说。」 过了一会,帘子一动,一个穿银红色比甲的圆脸丫鬟走了出来。那丫鬟约么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却稳重端庄,和蔼可亲。 顾婉容认得她,她叫冬雪,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为人敦厚。 「六小姐,您怎么来了?」 不待顾婉容回答,她连忙又说道:「您回吧,老太太现在还恼着您呢!您先回去,等老太太从西郊别院回来了,忘了前头的事情,自然就不恼您了。」 顾婉容却拉了她的袖子道:「好姐姐,我知道自己从前荒唐,做了错事,惹恼了祖母,只是我如今都已经改了,我今天来就是跟祖母她老人家认错来的。烦劳冬雪姐姐帮我通报一声,我这里先谢过姐姐了。」 冬雪听了顾婉容这么说,不由惊讶的「咦」了一声。 不怪她惊奇,这顾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六小姐顾婉容之前一直是嚣张跋扈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巧懂礼了。 纵然老太太再不喜欢六小姐,她也还是顾府的主子,主子的吩咐她总是要照办的。冬雪想了想,便点点头,便说道:「罢了,既然六小姐都来了,也不能让您白跑一趟,我去跟老太太说声。」 顾婉容自然知道,她进去通传一声,就算老太太不愿意见自己,至少也要让老太太知道自己来过了。 当下顾婉容就连声说了几句感激的话。 冬雪临走之前,还十分体贴地把顾婉容拉到屋檐底下道:「六小姐身子弱,先在廊下等一会。」 过了好半晌,冬雪才面带难色的走了出来。 顾婉容一见她的脸色,就暗呼糟糕。 「六小姐,老太太说现在不想见您,让您回去静养,等养好了身子,再好好思过,等您彻底知道错了,老太太才愿意见您呢。」 「好姐姐,我知道错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怎么老太太就不相信呢?」 冬雪见了,叹了口气:「您不要着急,等老太太从西郊回来了,自然会原谅您的。」 冬雪说着,朝秋棠使了个眼色:「六小姐身子弱,快扶着小姐回去休息吧!」 秋棠为难地看了顾婉容一眼。 老太太从西郊回来也要八月,这两个多月自己可怎能熬哟! 「好姐姐,谢谢你帮我通传,我知道老太太这回是真的恼了我了,我不怨旁人,只怪自己从前太不懂事了。」 冬雪见顾婉容没有像从前那样胡搅蛮缠,反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又是觉得非常惊异。 顾婉容却对她微微一笑,转身走下了台阶。 冬雪以为她要离开,正准备下台阶送送她,没想到顾婉容却身子一矮,跪在了院子中间。 这怎么得了! 冬雪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台阶,想要扶顾婉容起来:「六小姐,您身子金贵,怎么能跪在这里?若是跪出个好歹来,可怎么了得?」 顾婉容却摇了摇头说道:「冬雪姐姐,这回老太太恼了我了,我自知有错,这一回,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犯了。可是老太太定然是不信我的,你让我跪着吧,我要让老太太知道,我这一回是真心实意的要改过,你不要拦着我。」 第11章 「秋棠,你还不快劝六小姐起来!若是六小姐有个好歹,头一个受罚的就是你。」冬雪见自己劝不动顾婉容,就把矛头指向秋棠。 秋棠急的满头冒汗,她想着一路上小姐说的话,也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永平侯老太爷当年随太、祖皇帝打天下,靠着真刀真枪浴血奋战打下这一门基业,到了这一代永平侯侯爷顾岱川已经是第三代了。 第三代侯爷顾岱川也是靠军功出身,年轻时平定了南安附属国的叛乱,为边疆带来了十几年的安宁。在平定南安国的时候他受了一只毒箭,身子一直不大好。 顾岱川娶的是定国公周家的女儿,感情一直很好,两人共育有四子,长子顾伯梁现在是礼部尚书,也是顾家家主,顾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由他打理。 老侯爷顾岱川因为身体不好,平日里只是跟老友下下棋,练练拳脚罢了。 大晋朝上上下下都信奉佛教,顾家顾老夫人周氏也不例外,每年过了端午节之后,顾老夫人跟老侯爷都会去顾家西郊别院,一来是为了礼佛,二来是因为老侯爷一到夏天就难以入睡,西郊别院人少安静,有利于老侯爷保养身体。 顾老夫人跟老侯爷东西都收拾好了,本来准备太阳稍微弱一些就去西郊别院的,没想到这一会这个向来不省心的孙女又来给她找麻烦。 顾顾老夫人听闻顾婉容来了,想也没想就摆摆手说不见。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丫头今天不知道犯了什么倔,居然在院子里面一跪就是半个时辰。 五月的天越发热了,顾婉容跪在院子中间,渐渐感觉到体力不支。先是太阳太大,照的她头昏眼花不算,大颗大颗的汗也顺着额头躺下来,不仅如此,她只感觉到膝盖先是痛后来是麻,到现在已经没有知觉了。 她舔了舔嘴唇,心里面暗暗给自己鼓劲,一定要坚持下去,如果这个时候退缩了,前面几天的努力全部都白费了。 就算她再想硬撑着,却还是有些力不从心,身体本来就没有养好,再加一个上午滴水未尽,顾婉容只觉得自己几乎要晕倒了。 豆大的汗珠子一滴一滴打在顾婉容面前的青砖地面上。 屋内的顾顾老夫人却恍若不知,只闭着眼睛将那串一百零八颗的佛珠一粒一粒数过去。 院子里的气氛随着六小姐的下跪变得越来越压抑焦灼。 屋廊下,西侧间上上下下加起来有七八个丫鬟,个个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声响。 终究是顾老夫人的陪房妈妈周妈妈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老太太」,周妈妈拿了扇子轻轻为顾老夫人扇了起来:「六小姐已经跪了大半个时辰了。」 「唔」,顾顾老夫人这才睁了眼睛:「已经那么久了吗?」 「可不是嘛!六小姐心眼也太实了些,祖孙两个哪有隔夜仇,老太太不让她来请罪是心疼她身子没有好全,是体贴小辈,六小姐年岁小,没有经过事,自然不明白您的苦心。」 顾顾老夫人摆了摆手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芙蓉你还是那么心软。」 芙蓉是周妈妈的当初做丫鬟时候的名字,从顾老夫人在定国公家做小姐到后来顾老夫人嫁到永平侯府,从永平侯府孙媳妇一直做到顾家老夫人,周妈妈一直陪伴着顾老夫人。 若说了解顾老夫人的人,周妈妈若认第二,这世上便无人敢认第一。 「不是奴婢心软,实在是六小姐模样越来越像那一位,怕就怕她跟那一位一样的倔脾气,若是跪出个好歹来,心疼的还不是顾老夫人吗?」 「好好的,提那一位做什么!」,顾顾老夫人听了周妈妈的话脸色先是一僵,接着就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让六丫头进来吧!」 顾婉容从阳光焦灼的外面一踏进内室便觉得满身清凉,明亮的光线一下子变暗了,让她眼睛有些不适应,她看到靠窗户的大炕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忙跪了下去。 她将头深深的俯下去,便说道:「老太太,孙女不该与明姐儿争吵,不该惹老太太生气,孙女知错了,孙女再也不敢了。」 认错特别干脆,没有分辨没有争吵,而是乖乖承认自己错了。 顾婉容这又是磕头又是下跪,显然将屋内的人都惊了一惊,连顾老夫人都没有想到这个小孙女会变得如此谦逊。 过了好半晌,她才开口道:「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这一会的功夫,顾婉容已经适应了光线了变化,听到头顶传来顾老夫人的声音,忙抬起头来说道:「孙女身为姐姐,应该让着妹妹,不该与妹妹争抢东西,更不该与妹妹争吵。老太太您一直教导我们要友爱弟妹,我却没有做到,我已经知道错了,请老太太责罚。」 顾老夫人先是见顾婉容进门没有就磕头认错,心中的气先是去了两分,后来又听她说出了自己错在何处,这气便又去了三分。 硬邦邦的语气也软了下来:「知错就好,你身子刚好,我也不责罚你了,只要你往后听话不给我惹祸就成了。」 「是!」顾婉容乖巧的应了,然后说道:「老太太心疼孙女,不责罚孙女,但是孙女心中却委实难安,这次孙女摔倒受伤,定然是菩萨见孙女平日不听话,所以出手小惩大诫,孙女经此一事,往后定然听老太太的话,那些调皮的事,再也不做了。」 说着顾婉容回头接过秋棠手中的小匣子:「听闻老太太要去西郊,孙女便抄写了十遍《金刚经》,望老太太代我呈与佛祖面前,希望菩萨佛祖能原谅孙女。」 发生了姐妹斗殴的事件,顾老夫人心中自然是有气的,这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往大了说,顾家女儿不顾手足情谊,往小了说,不过是小孩家不懂事罢了。 顾老夫人虽然不大喜欢顾婉容,但是心里头依然认为自己这个孙女不过是顽劣了一些,若说故意存了坏心思要淹死妹妹,应该是不可能的。 第12章 现在,她不仅主动认错请求责罚,还带着病抄写了《金刚经》,可见她之前猜想的没错。 这么一来,原本心中仅剩五分的气又消了三分。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你吃了苦头果然明理了不少,快些起来吧。」 「谢老太太。」 顾婉容跪得久了,爬起来的时候腿一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别站着了,坐下来吧。」 顾婉容听了顾老夫人的吩咐,却不敢坐在炕上,而是坐在炕下面的一个绣墩上。 顾老夫人见顾婉容坐在绣墩上,眼光闪了闪,便说道:「这里周妈妈服侍就行了,其他人都下去吧。」 丫鬟们鱼贯而出,顾老夫人拉着顾婉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 这个孙女从前一直顽劣,哪有一夜就转了性子的道理,这背后该不是有什么人教她吧?不知道背后教她的人是谁,又安了什么样的心思? 顾老夫人拉着顾婉容的手问道:「容姐儿,你头上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据顾婉容所知,这位顾老夫人是不大喜欢自己的,只是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关心起自己来了。顾婉容看着顾老夫人眼眸中的精光,心中一个咯噔。 糟糕!难道是自己表现的太过明显,被顾老夫人发现了。 只这么一瞬间,顾婉容便觉得像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一般,全身的毛孔都凉下来了。 「咕噜噜……」 心思百转千回,正想着应对之策,肚子却咕噜噜唱起了空城计。 顾婉容脸一红,有些羞赧。 只是她并不愿意放过讨好顾老夫人的机会。 「老太太,我……」 她张嘴刚欲说话,肚子却叫的更厉害了。 原本严肃压抑的气氛,因为顾婉容的肚子叫变得有些滑稽轻松。 「小人家家的,怎么饿的这么快?不是刚过饭点吗?」顾老夫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吩咐周妈妈:「让人端水来给六小姐净手。」 丫鬟端了水,秋棠帮顾婉容洗了手,还体贴的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渍。 洗了手之后,周妈妈已经端了一盘精致的小点心来了。 顾婉容听了,眼睛一亮,像贪吃的小孩子一般,舔了舔嘴唇,捏了一小块点心。起先还是小口小口的吃,后来许是感觉到点心的美味了,竟然大口大口的囫囵往下吞。 顾顾老夫人见她一会的功夫吃光一盘点心,忙笑骂道:「堂堂永平侯府的小姐,吃相这么难看,恨不得要将盘子也吃下去一般。」 周妈妈见了也是笑。 这笑声刚落音,咕噜噜,又是一阵肚子叫的声音。 顾顾老夫人皱了皱眉。 顾婉容忙摇摇头说道:「不是我!」 秋棠吓得连忙跪在地上:「顾老夫人,奴婢失仪了。」 「怎么回事?」顾顾老夫人声音中带了几分质疑:「难不成你们都没有吃饭吗?」 秋棠看了一眼顾婉容欲言又止。 这一幕落在顾顾老夫人眼中就变得更加可疑起来,她看着秋棠说道:」你来说!」 「是」,秋棠看了顾老夫人一眼,说道:「老太太容禀,如今蓁院已经乱了套了,六小姐已经饿了一个上午,别说是吃饭了,就是连口热茶也没能喝上。」 「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一说来。」 这一边顾老夫人问秋棠怎么回事,而另外一边蓁院里,鲁妈妈睡了一个囫囵觉却还不见顾婉容回来。 「六小姐还没有回来吗?」鲁妈妈见满院子丫鬟都跑光光了,只有一个看门的小丫鬟芸香。 芸香见顾婉容去了这么久没有回来,心中也是着急。听见鲁妈妈这么问,连忙站来说:「是啊,不知道怎么回事,去了这么久。」 难道是闹起来了? 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 鲁妈妈一边暗暗责怪自己,一边朝门外走出,一出门正撞上急急忙忙跑回来的春露。 春露走得急,险些要将鲁妈妈撞倒。 「你这死丫头,急着要投胎呀!」 春露一见是鲁妈妈,忙抓住鲁妈妈的袖子说道:「鲁妈妈,六小姐在顾老夫人的院子里跪了大半个时辰了。」 啊?那还了得? 鲁妈妈听了连忙朝外赶,刚走出门她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既然六小姐跪在了顾老夫人的院子里面,这么说六小姐是受了顾老夫人的罚了。 四太太交给自己的任务就是让顾老夫人厌恶了六小姐,然后自己再去将六小姐带回来。 如此一来,自己的任务岂不是要完成了。 鲁妈妈一想到往后自己出了府帮着儿子媳妇带小孙孙,便觉得心中美滋滋的。 她三步并作两步朝顾老夫人的院子跑去。 秋棠把顾婉容饿肚子的事情说了一遍,顾老夫人听了脸色越发不好看。 顾婉容再不好,也是顾家嫡出的小姐,怎么能由着下人这般作践? 嫁到顾府,她从孙媳妇一路走到如今当家老太太的位置,这中间的龌蹉事情没少见。大儿媳妇是个管家的能手,所以她才放开了手去把管家的是奇怪交给她,这些年来内宅之中也没有出什么大事。就算偶尔有些事情,大儿媳妇也处置的非常公正。所以,她也很清闲。 宅门内惯是逢高踩低,有些落魄的主子甚至连体面的丫鬟婆子的地位都不如。她一直信任大儿媳能肃清内宅,现在看来,她也是太盲目的信任了。内宅的事情,向来是你争我夺,怎么可能真正做到一团和气呢? 想到这里,顾老夫人再一瞧病怏怏的顾婉容,心中就带了几分怜惜。 第13章 「嗯,你这丫头很好」,顾老夫人冲着秋棠点了点头道:「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生,你从前一直跟在六小姐身边吗?」 「回老太太,奴婢叫秋棠,是蓁院的二等丫鬟,负责保管姑娘的衣裳首饰的。」 「容姐儿,你这丫鬟刚才说的可是实话?」顾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直的盯着顾婉容,让顾婉容隐隐感觉到有些压力。 「不敢欺瞒老太太」,顾婉容低下了头道:「因为孙女身边的那些个丫鬟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孙女这才带了秋棠出门。」 「周妈妈,你亲自去,去蓁院里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如果真的像秋棠说的那样,就直接家法处置吧!」 周妈妈听了,道声是,带了几个丫鬟婆子去了蓁院。 周妈妈刚刚出门,就遇上了从蓁院匆匆赶来的鲁妈妈。 「周姐姐,您这是去哪里?」鲁妈妈鲜少见到这阵仗,拉住周妈妈问道。 周妈妈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鲁妈妈是来找六小姐吧?」 「是、是、是」,鲁妈妈一拍脑门说道:「周姐姐你不说我就要忘记了。」 鲁妈妈本来想从周妈妈嘴里打探消息,没有想到对方根本没有露口风的意思,忙打起笑脸说道:「周姐姐你忙,我去找六小姐了。」 两拨人这才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开了。 顾老夫人问了秋棠一些顾婉容日常起居生活的细节,然后夸赞了秋棠说道:「秋棠,你是好样的,我已经跟周妈妈说了,赏你二两银子,等周妈妈回来了,你到她那里去领。」 秋棠听了,受宠若惊一般跪下去跟老太太道了谢。 突然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人抬头往外张望的一瞬间,门帘已经被撩了起来,鲁妈妈焦急地拜倒在地:「老太太,六小姐不懂事,扰了您午休,请老太太看在六小姐年岁尚小的份上,饶过六小姐吧!」 鲁妈妈这般未经通传就急匆匆跑进来,是非常失礼的,顾老夫人就皱了眉头,想出言训斥但是又不记得这个人是谁。 顾婉容忙说道:「老太太,这是孙女院子里面的管事妈妈,鲁妈妈。」 顾老夫人想到蓁院如今一团糟,跟这管事妈妈逃不了干系,就冷着脸问道:「鲁妈妈,你来的正好,我有话问你!」 鲁妈妈听顾老夫人语气不善,想抬头看看顾老夫人,又不敢,只好低着头跪在地上回答道:「老太太尽管问,老奴必定知无不言。」 鲁妈妈已经想好了,待会如果老太太问起珠花的事情,她就说是六小姐性子太跳脱了,非要嚷嚷着要珠花,而且还不听劝,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六小姐就跑到老太太的院子里来了。 「你既然是蓁院的管事妈妈,怎么把蓁院管的乱七八糟,六小姐今天一个上午连口热茶水都没有喝上。」老太太说着,语气中就带了几分质问。 鲁妈妈万万没有想到老太太问的居然不是珠花,而是蓁院的庶务,一下子就懵了。 「这个……这个应该不会吧!」鲁妈妈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有没有用餐,难道你竟然不知道?」顾老夫人见鲁妈妈的样子,心中越发觉得这才奴才可恶:「你这管事妈妈究竟怎么当的?」 「老太太息怒」,顾婉容忙跪下来说道:「鲁妈妈儿媳妇这几天刚刚生了孩子,鲁妈妈跟四太太告了假,白天要回去照看她儿媳妇跟小孙孙,只在晚上落钥的时候才回来,蓁院的事情,鲁妈妈大抵是不知道情况的。」 听了顾婉容的话,鲁妈妈连连点头:「都是奴婢疏忽,没有照看好六小姐,让六小姐受委屈了,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受罚。」 顾老夫人听了,摆摆手让她们起来,说道:「既然事出有因,那就不是鲁妈妈的错了。只是以后,若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可不会轻易饶恕了。」 「是、是,以后再也不敢疏忽了」,鲁妈妈嗫喏着站在一边。 「鲁妈妈走的时候,把院子里面的庶务全部交由夏冰姐姐打理了。」顾婉容看了鲁妈妈一眼,然后慢腾腾的说道:「夏冰姐姐的老子娘,原本是四太太身边的老人,自然尊贵些。到了蓁院,她心中或许觉得委屈也未可知。」 鲁妈妈听顾婉容这么说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我走的时候,院子里的庶务的确是交给夏冰了,她是四太太安排进来的,奴婢觉得她比较稳妥,所以这才放开手的。」 顾老夫人听顾婉容说起了夏冰,然后又说到了四太太,心中大抵有数了:这么说来是夏冰不服管教了,所以才把蓁院弄得乱七八糟的。 一会的功夫,周妈妈已经从蓁院回来了。 「回老太太,果然如秋棠说的那样,除了一个看门的小丫头认真些之外,茶是冷的,花也没有人浇水,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盹,有的在玩笑,至于大丫鬟夏冰跟二等丫鬟春露据说是去了四太太院子里。」 顾老夫人这一听,皱了皱眉头,说道:「除了那个看门的小丫鬟,其他人全部都绑了,每人各打十大板子。」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脸色全部都变了几变。 饶是顾婉容早就准备,可是也没有想到顾老夫人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要打板子。 而鲁妈妈则是暗呼庆幸,万幸今天六小姐帮自己说话,否则这十板子下去,自己就算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周妈妈听了也是心头一凛,没有想到老太太居然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给她们留。 顾家治下一向以宽松结合,外院的小厮不懂事打板子是常事,而内宅多是姑娘媳妇子,所以一般不动板子,没有想到一向宅心仁厚的顾老夫人这一次居然动了这么大的怒。也不怪顾老夫人生气,这些人太不懂得上下尊卑了,六小姐再不堪,也是主子。若是这一次,不狠狠的惩罚她们,以后还会有人有学有样,那顾府岂不是就乱套了。 第14章 「等一下」。 周妈妈刚准备出去,就听见顾老夫人叹了一口:「今日要去礼佛,还是不要动板子为好。」 她看了顾婉容一眼:「今天的事,说到底也是为了容姐儿,为着她,打杀了那些人,也不大吉利,板子就算了,就当是为容姐儿积福了吧!」 「就是因为顾家治下宽容,才纵得这些奴才无法无天」,顾老夫人话锋一转:「这些奴大欺主的东西,既然她们不服管教,那顾家也不用顾念什么情分了,全部绑了,堵了嘴丢到柴房去,让顾大找人牙子来,全部发卖了吧!」 周妈妈领命而去,一拨人直接去了蓁院绑人,而另外一拨则去了四太太的院子。夏冰果然是在四太太院子里面,众人二话没说,直接绑了夏冰跟春露,她们还没有来得及嚷嚷,就被堵上了嘴。 夏冰是四太太黄氏陪房大丫鬟的女儿,那陪房丫鬟嫁给了顾府庄子上的一个管事,虽说这些年不在黄氏身边服侍,但是从前的情分还在的,因此,夏冰在府中也是有几分脸面的。 顾老夫人直接绑了夏冰,连声招呼也没有打,黄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让人去打听了才知道,这事情跟顾婉容有关系。 「这个孽种,果然不让人省心!」黄氏恨恨的诅咒了一声。 「四太太,不仅是夏冰,蓁院里面的丫鬟大部分都被发卖了,老太太还亲自将屋里的丫鬟拨到蓁院呢。」 四太太黄氏听了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莫非咱们之前的盘算的被老太太知道了?」 「应该不会的」,黄妈妈摇了摇头。 「那孽种居然敢谋害我明儿,一日不除去她一日难消我心头之恨。她占了四房嫡长女的名头,明儿就要永远屈居她之下。现在老太太又把人全部发卖了,那咱们的计划岂不是落空了吗?」 「四太太,您别着急,鲁妈妈还在呢!」 「此话当真,鲁妈妈没有被发卖?」 黄妈妈安抚地说道:「自然没有,那丫头那么依赖鲁妈妈,怎么舍得让鲁妈妈走。」 「那就好,那就好」,黄氏听了松了一口去:「只要鲁妈妈在,咱们就能成功,到时候保准让老太太彻底厌恶了她,等她到了咱们手上,哼哼……」 黄氏没有说话,却露出了一个阴测测的笑容。 顾家老夫人几句话就平定了蓁院的风波,让顾婉容不禁定了心神。 看来,在顾家她想要生存下去,必须抱紧顾老夫人这棵大树。 该怎么抱呢? 她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就听见坐在最前首的大夫人笑着跟顾老夫人打趣:「……果然老太太最最疼孙女,冬雪跟喜鹊两个丫鬟被老夫人调、教的水葱一般的人,就这样给容姐儿,老太太真是舍得。」 顾婉容屋里的丫头大部分都被发卖了,顾老夫人就拨了冬雪到顾婉容院子里做一等大丫鬟,喜鹊做二等丫鬟。 「不是我舍得,而是容姐儿屋里实在乱糟糟不像样」,顾老夫人突然拉下了脸:「怎么说也是顾府的小姐,万万没有让奴才爬到主子头上的道理。」 大夫人听了,心头一颤,忙说道:「都是媳妇疏忽了,没有照顾好容姐儿。」 长媳程氏,是程国公嫡长女,嫁到顾家这么多年,侍奉公婆尽心尽力,跟妯娌之间相处也甚是融洽,对待晚辈也是和煦可亲,顾府上上下下没有不敬爱她的。 顾老夫人自然不愿意长媳在众人面前落了面子,就说道:「你虽然管家,但是只能抓大处,万万没有你时时处处事必躬亲的道理,再说了,容姐儿是四房所出,虽然是你在管家,但是也不好管到弟媳妇院子里。」 言下之意,是对四太太不满了,这话一出,几个媳妇都低头不言。 过了好半晌,二媳妇陶氏轻轻咳嗽了两声。 顾老夫人回过神来:「太医不是说了让你卧床静养吗?怎么又起来了?」 「儿媳身子不中用,平日不能侍奉在老太太身边已然十分愧疚,现在老太太要出门礼佛,一去便是三个月,儿媳无论如何也要相送才是,否则儿媳心中怎能过意的去?」 二夫人陶氏出自江南名门世家,性格模样皆是一流,可惜身子却是不好,一年里头有半年是要卧床休养的,看着她如此虚弱,顾老夫人嗔怪道:「你好好保养自己,不让老二为你担心,不让我挂念,这才是你最大的孝心呢!」 「是」,二夫人站起来虚弱地说道。 老夫人又问了三儿媳:「慧姐儿前几天跑肚儿,现在可好了?」 「回老夫人,都好得差不多了,只太医说还需要静养,她听闻老夫人要出门,缠着要来送送老夫人,儿媳实在是被她缠的没有办法,就让下人抬了肩舆。」 「嗯」,老夫人点点头,说道:「你们都是孝顺的,这大热的天,居然还把孩子也带过来了,瞎折腾。既然如此,就把孩子们都叫过来吧!」 三个儿媳妇,顾老夫人一一问过,唯独没有理会四太太黄氏。 黄氏也不觉得尴尬,她现在满心满意想的,都是呆会如何跟老夫人开口说夏冰的事情。 夏冰的老子娘虽然在庄子上,离她远,但是她与娘家来往,几乎都是通过他们夫妻二人来传递消息。 夏冰这个丫鬟,她无论如何也是要保下来的。她是继室,是填房,这让她矮人一头,但是却无妨她在府中的地位。因为她是已故的太夫人做主抬进来的。虽然太夫人已经不在了,但是她已经为顾府生了一个女儿,老夫人就算不喜欢她,也万万不会在众人面前打她的脸。 就凭着这一点,黄氏就敢肯定,夏冰她一定可以保下来。 随着帘子挑开,顾婉容就看见一众跟自己平辈的兄弟姐妹进了正堂。 还没等她们拜下去,顾老夫人就连连说道:「快起来,快起来,这么热的天,你们居然都来了。哟,我们珂小子也来了!」 第15章 四岁的顾珂是长房庶出,一直养在大夫人名下,他如今是顾府最小的孩子。他吃的胖乎乎的,脸上肉嘟嘟的,今天他穿着薄薄的夏装,让人一见就想笑。 随着顾老夫人一喊,他就甜甜腻腻的喊了一声:「老太太……」 然后跑着扑到顾老夫人怀中。 老夫人把他抱起来,然后一抬头,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明姐儿怎么没来?」 「回老夫人,明姐儿身子不大爽利」,四太太黄氏连忙说道:「自上次落水之后,明姐儿身子一直没有好全。」 顾老夫人听了这话,就不大高兴。 堂堂侯府,姐妹两个为了一个发簪大打出手不说,还弄得一个头破血流,一个落入水中,若是传了出去,旁人只会说,顾府的小姐们眼皮子浅,为了一个发簪就忘了姐妹情分。 更难听的,甚至会说顾府教养有问题。 所以这件事情,顾老夫人下了封口令,严禁家中的人再提这件事情,对外只说两姐妹感染了风寒。 没有想到黄氏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七妹妹不是感染了风寒卧床休息吗?什么时候又落水了?」四小姐顾晚晴听了,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四太太黄氏。 「快别胡说,你七妹妹好好的,何曾落水来?」二太太忙扯了扯女儿的袖子。 四小姐顾晚晴听了越发糊涂,小声的嘟哝一句:「是四婶婶刚才说的呀!」 「你听错了,没有的事」,二太太用眼神制止了女儿,并冲她摇了摇头。 顾老夫人看了一众儿媳、孙子孙女一眼,然后缓缓地说道:「既然明姐儿身子没有养好,就不要让她出去了。她得的是风寒,就算你不怕她落下病根,也要防着她传染给别人才是。」 黄氏听了面色一僵,她这才想起来,顾婉明昨天还去了平江伯府上。 「钟夫人不是外人,而且夫君也说明姐儿跟着钟夫人能学到诗书礼仪,是好事。」 「七妹妹是跟着钟夫人学诗书礼仪吗?」顾晚晴连忙问道。 「自然是的」,说起女儿,黄氏的脸上显露出骄傲的神情来:「钟夫人说我们明姐儿有灵气,收了我们明姐儿做学生呢!」 众人听了,都微微有些吃惊。 平江伯夫人钟氏,娘家是山东望族,诗书礼仪之家。而钟氏自己也是大晋朝赫赫有名的才女,是京城红袖女子学院培养出来的头一位走上金銮殿,被皇帝嘉奖过的女子。 前两年,曾传言她想收学生,许多名门千金想拜在她的门下,都被她一一拒绝了,没想到她居然会看中顾婉明。 「四弟妹,您说的是真的吗?」三太太有些不敢相信:「钟夫人可是连郡主都拒绝的了,怎么会看中明姐儿?」 三太太的问题,众人心中都想问,只是没有表现的那么露骨罢了。 此刻三太太问了出来,少爷们还好一些,几位小姐、夫人都望向黄氏,等着她的答案。 「自然是真的」,黄氏的头昂的高高的,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明姐儿小时候就很讨钟夫人喜欢,端午之前我跟她一起去她外祖家,又遇见了钟夫人夫人,明姐儿就去她家玩了半天,回来的时候,她就拉着明姐儿的手,说喜欢明姐儿长得好看人又聪明。」 「后来怎么样了?」三太太问道。 「后来……后来明姐儿身子就不大好,前几天她突然让人送了信来,要明姐儿抄几篇东西给她瞧瞧。她瞧了之后直夸我们明姐儿是个才女胚子,还说要收明姐做学生。我想着这是好事,就跟夫君商量了一下,夫君也说好。前几天开始,明姐儿就跟着她学习了。」 黄氏说完之后,看着三太太羡慕的眼神,心中只觉得分外满足。 三太太看了一眼低头默默不语的顾婉慧,然后说道:「四弟妹,你真是有福气,明姐儿这孩子是聪明。」 语气中有羡慕,还有一丝酸溜溜的意味。三太太与四太太黄氏向来不对付,可是这一次她也不得不承认顾婉明聪明。 顾婉容一眼扫过去,大部分人面上的表情都非常淡然,看不出什么来。 这些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顾老夫人的态度,她不由朝顾老夫人望去。 顾老夫人听闻,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咱们这样的人家,诗书倒是小事,规矩礼仪才是最最重要的。」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黄氏抬出钟夫人来让大家吃惊,没想到顾老夫人这话语中的意思,竟然没有夸赞。 顾婉容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的情绪。 据她所知,本朝开国皇帝是个不折不扣的穿越者,本朝开国之初,开国皇帝是做了大力的改革的,很多地方都模仿后世,只是经历几朝之后,曾经的规矩法制,都被改的面目全非。 这些年有些人提倡大力发展儒家文化,而有些人则致力于恢复开国之初的状态。 顾老夫人属于哪一个呢?是尊崇儒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还是觉得女子可以像男子一样行走于社会呢? 从现在看来,顾老夫人应该是属于前者的。相对于女子的才华,她应该更看重于女子的品德吧。 不管她看重哪一种,顾婉明这样不来跟祖母晨昏定省请安,却整天往外跑,估计都不会得到顾老夫人的欢心。 她要活下去,依附的只能是顾老夫人,弄清楚她的喜好,对顾婉容来说,非常的重要。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正对上黄氏恨意如刀的眼神。 「老太太,侯爷说东西已经准备妥当,问现在是否要启程。」 顾老夫人点点头道:「自然是要启程的。」 「老太太,儿媳有事要禀。」黄氏突然站了起来。 第16章 「你有何事?」顾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说道:「我这就要出门,你可等我回来再说,或者跟你大嫂子说去。」 顾老夫人竟然是不想理会的意思。 黄氏一听,有些着急:「这事情大嫂子做不得主,必须要跟老太太说。」 「到底什么事情?」顾老夫人听了,眼神慢慢沉了下去。 「老太太,咱们顾府向来怜老惜贫,对待下人也从不苛刻,可如今,为着容姐儿,老太太就要发卖了一众下人,儿媳看着实在是自责的很。都是儿媳不好,没有管教好容姐儿,让她天天闯祸,惹得老太太生气不说,还将这些人都发卖了。」 黄氏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顾老夫人的神色,见她果然仔细在听,便以为事情像往常一样顺利,忙柔声说道:「虽说伺候小姐是这些奴仆们的本分,可是这小姐跟小姐之间也是大有不同的,若是伺候的小姐是个性格好的,下人自然欢喜;若是运气不好,遇到了那难缠的、不服管教的小姐,下人却只有遭殃的份。夏冰她们几个一直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若因为容姐儿犯了错,就罚了她们几个,那她们岂不可怜?」 顾老夫人听完黄氏的话,神色莫辩,她盯着黄氏看了半天,好像要把黄氏这个人看清楚一样,半晌她才对周妈妈说道:「去跟外院说,让侯爷先去,我手上有些事情,若是处理好了,我今天下午就过去。若是迟了,明天再去。」 周妈妈去了之后,顾老夫人又对众人说道:「其他人先回去,容姐儿、老大媳妇留下。」 众人见了面面相觑,给老太太了施了一礼之后便回去了。 顾婉容将众人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 二夫人临走前,望向顾婉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忍,二房的四小姐顾晚晴心无旁骛的搀扶着二夫人。三太太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三太太的女儿的五小姐顾婉慧表情却与其母大相庭径,她也颇为担忧的看着顾婉容一眼。 其他人的神色皆是一般,只有这四个人让顾婉容印象深刻。 「好了,人都走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顾老夫人对黄氏说道。 「老太太,是儿媳教导无方,才教出了这么个不服管教的容姐儿」,黄氏看了顾婉容一眼,做出十分难堪的表情来:「从前儿媳太过溺爱容姐儿,养成了她这么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先是不顾姐妹之情,蓄意将明姐儿推到荷花池中,我让她思过,没想到她还不知悔改,惹老太太生气。顾家的小姐,个个都是好得,连年纪最小的明姐儿都是知书达理的,就这么个容姐儿,简直就是我命里的祸天星,没有一日不闯祸。」 说着说着,黄氏就做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从前是儿媳无才无德,没有好好管教容姐儿,老太太放心,从今以后,儿媳再也不会惯着容姐儿了,定然会好好管教她的。」 黄氏的说的话,任谁看了,都是一副疼爱女儿的慈母样子,顾婉容却紧紧握着手中茶盏,关节处隐隐有些发白。 顾老夫人听了黄氏这一大篇话,眼神越发冷冽:「黄氏,我从前只觉得你虽然一字不识,却是有些小聪明的,没有想到你这份聪明却用错了地方。」 黄氏听了,倏然抬起头来,十分不解的看着顾老夫人:「老太太……您这话何意?」 顾老夫人却无心解释,只嘲讽道:「你说了半天,有一句话说的真是一点不错,你的确是无才无德,容姐儿今天这个样子,的确是你造成的。若容姐儿有十分的错,你黄氏就要占七分。」 黄氏听完大骇,忙双膝跪在顾老夫人面前,焦急地辩解:「老太太,儿媳不识字,未读书,与三位嫂嫂比起来,是愚钝的多,但是自打嫁入顾府以来,儿媳一直是兢兢业业侍奉夫君,对于老太太与侯爷也是真心的孝敬,为顾家开枝散叶,教养两位小姐,绝不敢不用心的。」 说着她以头碰地,沉痛说道:「老太太你这样说,儿媳如何能承受得起?」 黄氏不识字,但是顾老夫人刚才的一番话,她却听了个明明白白,顾老夫人这是指责她刻薄顾婉容了,她不由惊出一身的汗来。 一旁的大夫人本来也以为顾老夫人会训斥顾婉容,她也没有想到老夫人话里话外全是维护顾婉容的意思。眼看四太太黄氏匍匐跪在地上,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出言相劝。 她不由朝顾老夫人望去,只见顾老夫人面色严峻,望着黄氏的眼神也颇为不善。而一旁的顾婉容,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一旁,只呆呆地盯着手中的粉彩官窑小茶盅,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花样。 大夫人是何等聪明的人,只一瞬间,就想了个通通透透。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你是说,我冤枉你了?」 「儿媳不敢!」黄氏不敢抬头,只趴在地上低声回答。 「不通诗书,是为无才;教女无方,是为无德。无才无德这话是你自己所说,没有管教好容姐儿也是你自己所说,如今又说不敢。幸好老大媳妇在这里作证,一字一句皆出自你口。你说,我可曾冤枉了你?」 顾老夫人的话,字字如针,落在黄氏身上虽然不见伤口,那密密麻麻的痛却覆盖了全身。 她的确不识字,这是她最自卑地方,是她的伤口。之前她受过人嘲笑,自打她成了永平侯府四爷的嫡妻,再也无人敢当面嘲笑她。 没想到今天,却受到婆母这般羞辱。 而且还当着大夫人的面,当着顾婉容的面,这让她以后如何能抬得起头? 她匍匐在地上的身躯,原本有些僵硬,这会子却微微有些战栗。 偏偏顾老夫人还问要她自己回答。 黄氏头触在冰冷的地上,只觉得异常难堪与耻辱。 她知道,自己应该说是,应该是老夫人教训的是,但是嗓子眼偏偏像冰封了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第17章 她只在心中暗恨:顾婉容这个贱种,我定不会轻易饶过! 顾老夫人过了半晌,听不见她的回答,只叹了口气:「罢了,回不回答随你吧!刚才你自己也说了,容姐儿你教养不好,既然如此,你也不用教了,以后容姐儿的事情,就交由老大媳妇来管。」 黄氏猛然抬头,不敢相信顾老夫人就这么轻轻巧巧地夺了她管教顾婉容的权利。 而因为抬头太急,眼中的怨恨与愤懑还未来得及收去,正对上顾老夫人洞察世事的双眸,顾老夫人看着黄氏这幅样子,眸中的讥讽渐渐浓烈。 这眼光太过凛冽,黄氏招架不住,反驳的话到了唇边只化作一声凝涩的话语:「媳妇知道了。」 「嗯!」顾老夫人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 黄氏从地上站起来,只觉得双膝有些疼痛,转身离去的时候,心中充满恨意,早知如此,当初自己就不该心软,早几年前就该结果了顾婉容这个孽种的! 顾老夫人是有多久没有发这么大的火了,这一次对黄氏的打压让同为媳妇的大夫人既心惊又佩服。 心惊的是,现在自己管理整个顾府的庶务,而婆婆已经多年未曾插手后宅的事情,往常自己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婆婆总是会善意的提醒自己,没有想到这一次毫无任何征兆,婆婆这样狠狠的打压了四太太黄氏。 「容姐儿再顽劣,也是顾家的子孙,是顾家的嫡出的姑娘。」顾老夫人看了一眼大夫人,淡淡地说道:「便是她再不对也不能容忍下人去欺辱。」 大夫人听了点头称是:「容姐儿是四弟的嫡长女,自然与旁人不同。」 婆媳相处多年,她自然清楚婆婆的脾气,若不是自己失职,婆婆绝对不会这样直接的干预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还好,婆婆将自己留了下来,处理的时候对自己毫无保留。 看看天色不早了,老太太对顾婉容说:「容姐儿,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明儿一大早,你跟我一起去西郊别院。」 顾婉容听了眼中不由迸出惊喜,她压下心中的激荡,冲顾老夫人、大夫人施了一礼,就回了蓁院。 出了院门,顾婉容才发现霞光满天。 一路上,她跟秋棠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中午来时,她还是受制于人,现在,她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不过短短半天,局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这让她不得不高兴。 而顾老夫人却留了大夫人说话。 「虽然黄氏心存不良,但是容姐儿之前的确有些顽劣,就这样交给你,你也难管,索性先养在我身边磨磨性子,我到西郊别院去,有的是时间,慢慢教她。」 大夫人听了,越发自责:「老太太,都是儿媳没有管好内宅,让容姐儿受了委屈,如今你帮儿媳收拾这个摊子,还要帮儿媳操心容姐儿的事情,儿媳真是无地自容了。」 「这原本也怨不得你」,顾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说道:「你身上事情多,哪里能面面俱到。而且容姐儿又是四房的姑娘,你就是手再长,也不好伸到弟媳妇房里。」 大夫人听了越发觉得自己命好,找了个体贴的夫君,婆母还这么明理。 「老太太,我这么教养容姐儿,就怕四弟妹脸面上过不去。」 她一个嫂嫂,帮着弟媳妇教养闺女,这闺女还是前室留下来的,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旁人明面上就是不说,私底下也会对四太太黄氏揣测一番的。 顾老太太却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前几年,因为太夫人在,有她撑腰,黄氏蹦跶太过了。现在太夫人不在了,只要她本本分分的,我自然不会为难她。可是你看她,是本分的人吗?」 大夫人听了,心下默然。 本来想趁着顾老夫人去西郊别院之前彻底厌弃了顾婉容,这样自己就可以放开手脚收拾顾婉容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顾老夫人居然为了顾婉容训斥了自己。 不仅是训斥,还有羞辱。 黄氏咬碎一口银牙,顾婉容这贱种哪里好,短短半天时间,老太太的心就偏到顾婉容身上了。她的明姐儿不论模样性情,哪一点都不输顾婉容,为什么老太太就看不到呢? 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明姐儿是个姑娘,若自己能生下儿子,恐怕又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想到这里黄氏越发觉得心痛难当,当年生顾婉明的时候她伤了身子,大夫断定她以后难以受孕,这是其一。最根本的原因是,四老爷顾季梁根本不愿意沾她的身子,这让她如何怀孕? 这么多年,不论自己如何努力,他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黄氏心中不知是恨还是怨,难道她真的不如一个死人吗? 「小姐,刚才在老太太院子里,您为什么要帮着鲁妈妈说话?」 面对秋棠的疑问,顾婉容微微一笑:「鲁妈妈是咱们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如果当时鲁妈妈不在,我自然不会为她讲话,可是她在,就说明她没有偷懒。就算我说了鲁妈妈的不是,鲁妈妈也会说她这几天告了假,回家去了。再说了,当时那个情况下,我是不能跟鲁妈妈争执的,我之前已经给老太太留下不服管教的印象了,若是当着她的面,跟鲁妈妈争执起来,不管是谁的错,老太太都会觉得我性子不好。」 「六小姐,难道您很怕老太太吗?」 「不是怕」,顾婉容纠正道:「是敬,是爱,咱们今天这一仗赢得漂亮,靠的不是别的,就是因为老太太愿意帮我。」 秋棠听了点点头:「六小姐,您可真是厉害!」 顾婉容听了哑然失笑:「不是我厉害,只是我以前给老太太留的印象太坏了,现在只能一点一点的改过来。以后在老太太面前,我只能事事做的好,决不能出一丁点的差错。因为哪怕是再小的纰漏,都有可能让我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 第18章 「六小姐,我会一直跟在您身边的。」秋棠跟顾婉容保证道。 「好」,顾婉容有些动容:「事情一直在朝好得方向发展,比咱们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 顾家的老夫人,好像也并不是那种特别难相处的人。 顾婉容跟秋棠将明天要出门用的东西刚刚收拾好,就有人送来了晚饭。 两荤一素一汤,这份例比之前要强太多了。 鲁妈妈净了手,想上前来服侍顾婉容用饭,被顾婉容婉言拒绝了:「妈妈快歇着,劳累你一个下午,这会子让秋棠来就行了。」 鲁妈妈一时间拿不准顾婉容的意思,讪讪地退到一旁。 秋棠服侍顾婉容用了晚饭,收拾一番,这才到厨房领了下人的饭菜,跟芸香两个人吃了。 刚刚吃了晚饭,顾老夫人今天刚刚拨给顾婉容的两个丫鬟就拎着包袱到了蓁院。 「两位姐姐这就来了,快请进来。」顾婉容站在门廊下面,笑盈盈的迎了冬雪、喜鹊二人进门。 没想到顾婉容会亲自迎接她们,两个丫鬟有些吃惊,对视了一眼之后,忙给顾婉容见礼。 进了明堂之后,顾婉容携了冬雪的手说道:「我原先就觉得姐姐可亲,果然姐姐与我是极有缘分的,只是到了我这里,比不得老太太那边,只好让姐姐受些委屈了。」 冬雪见六小姐笑容亲切,却不想她说出这样客气的话来,连连说不敢:「能侍候六小姐,是我的福气。」 顾婉容又打量了一眼另外一个名叫喜鹊的丫鬟,谁知道喜鹊也在打量顾婉容,顾婉容这样一转脸,正对上她的眼神。 她有些不好意思。 顾婉容却客气地说道:「我之前虽然与喜鹊姐姐不熟,但是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喜鹊听了,笑嘻嘻地说道:「六小姐说得对,老太太既然让我来了蓁院,那我以后就是蓁院的人了。」 现在除了顾婉容这个主子,加上丫鬟与鲁妈妈,蓁院里面也有六个人了,以后这六个人,就都归顾婉容管了,怎么管是个问题。 既然人来了,事情就要派下去。顾婉容叫芸香关了院门,把蓁院里所有人都聚到明堂里面,自己做了主座,让其他人依次坐下,这才缓缓开了口。 「咱们永平侯府一个小姐要配十个大小丫鬟,一个管事妈妈,现在咱们没有这么多人,只能大家多多担待些了。冬雪姐姐以后就是咱们屋里的一等大丫鬟,一应事物都要听冬雪姐姐的调度。我们这里乱糟糟的,以后就劳烦冬雪姐姐料理了。」 「是」,冬雪站起来点点头。 「秋棠还是二等丫鬟,依旧管衣裳首饰,另外吃食、茶水,也由秋棠兼管。」 待秋棠点点头受了,顾婉容这才转过头问道:「喜鹊姐姐,你从前是管什么的?」 「六小姐,我从前是管老太太屋里首饰的。」喜鹊回答道。 顾婉容说道:「我屋里首饰不多,不用一个人专门管。」 喜鹊听了,抿了抿嘴,然后大声说道:「六小姐,我想帮您管账。」 顾婉容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其他人也没有想到她才刚来,就主动要管账。 顾婉容听了她的话,丝毫没有不高兴,只问道:「你会管账吗?」 「会」,见顾婉容没有生气,喜鹊胆子大了起来:「我爹是老太太陪嫁铺子里面的管事,我从小就跟着我爹学算账,我会记账,还会打算盘。」 喜鹊的语速越说越快,显然很兴奋。 顾婉容点点头,然后就看着鲁妈妈:「既然如此,鲁妈妈你就把银钱交给喜鹊保管吧。」 「容姐儿……」鲁妈妈刚一开口,就看到另外几个人都朝她看过来。 鲁妈妈不由吓了一跳。 容姐儿是顾婉容的小名,小的时候鲁妈妈可是叫她。顾老夫人说过,少爷小姐的名讳,启蒙之后下人就不可以再喊了。 顾婉容启蒙有三年了,鲁妈妈还这样叫是犯了规矩的。 若是从前,鲁妈妈自然不用担心,可是现在,冬雪、喜鹊那是老太太派过来的,她的一言一行随时都有可能让老太太知晓。 「妈妈有什么事情?」 鲁妈妈看了冬雪一眼,说道:「没有事,六小姐说的很对,我待会就把银钱交出来。」 鲁妈妈自然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一想到喜鹊是老太太派来的,就是再不愿意,也不能说一个不字。 见鲁妈妈艰难地点了点头,顾婉容又说道:「妈妈交银钱的时候,顺便把之前的首饰也一并交出来,现在首饰也要登帐的。」 「是」,鲁妈妈心有不甘地说道。 处理完这件大事,顾婉容只觉得心情舒畅,她又将其他的事情安排给芸香,最后又说了一些鼓励大家的话,然后让秋棠带着冬雪与喜鹊去安置。 谁知道芸香突然跑过来说大夫人来了。 顾婉容忙迎了出去:「大伯母,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好孩子,我来看看你。」大夫人拍了拍顾婉容的手:「你这里刚刚发卖了丫鬟,人手不够,我就跟你送了几个人来了。」 顾婉容这才发现,大夫人身后跟着一个妈妈,还有四个丫鬟。那四个丫鬟虽然年岁不等,穿着不一,但全部都精神的很,让人一见就觉得这四个人有良好的教养。 顾婉容身边还缺五个丫鬟,其中一个大丫鬟是要长辈指派的,另外四个二等、三等丫鬟由她自己安排。 除了一等大丫鬟之外,蓁院刚好还缺四个小丫鬟。 就算大夫人效率再快,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一下子凑齐四个丫鬟并且训练出来啊,看来这四个人应该是大夫人身边的人了。 第19章 「多谢大伯母」,顾婉容笑盈盈的谢了,然后问道:「这几位姐姐想必是大伯母身边得力的人吧,侄女怎么好跟大伯母抢人。」 「你这丫头,病了一场,懂事多了」,大夫人笑着对顾婉容说道:「这几个丫鬟不是服侍我的,你大哥哥下半年要独立开院子成亲,这人是为你大哥哥与你未来的大嫂子准备的。」 大夫人先生了顾府的大小姐,接着又生了一个少爷没有保住,后来才生了顾府大少爷顾珏,是大夫人的长子,也是顾家的长孙。 顾婉容想起来,他的确是准备下半年成亲的。 顾婉容连连推辞:「怎么好用大哥哥的人?大伯母把人给了我,大哥哥到时候怎么办?」 大夫人见了,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看来六小姐真的懂事多了。 「你大哥哥成亲还早,丫鬟再买也不迟,况且我备的人多。这几个人你只管用,不用担心你大哥哥的事情。」 大夫人待人向来真诚,顾婉容也像对待长辈一样对待她。 「既然如此,侄女就谢谢大伯母了。」顾婉容甜甜一笑,老老实实的施了一礼。 顾婉容的笑容温婉而甜蜜,让大夫人有片刻的恍惚,好像看到顾婉容的母亲一样。 走出了蓁院,她不由心生感慨:到底是英娘的的女儿,一旦开了窍,就是不一样。本来自己还担心难以教养呢,看来真是多虑了。 连她身边的程妈妈也说:「六小姐越长越像四太太了。」 她说的四太太不是黄氏,而是顾婉容的亲生母亲张景英。 大夫人连忙打断她:「程妈妈慎言,老太太发过话的,任何人都不得提起那一位的。」 程妈妈听了忙噤了声。 曾经的四太太自打跟四老爷和离之后,便成了整个顾府的禁忌,谁都知道,若是提了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顾婉容将新来的几个小丫鬟交给了冬雪去安排,然后让秋棠服侍她睡觉。 当晚,秋棠值夜,她睡在顾婉容拔步床的踏脚上问道:「小姐,您就这么放心将屋里的事情都交给冬雪姐姐,然后把账还有钱都交给喜鹊姐姐?」 「为什么不放心呢?那些钱也好,那些人也罢,说穿了,全部都不是我的」,黑夜中,顾婉容放低了声音:「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顾府的,别人一句话,就全部都可以收回了。」 秋棠听了,觉得有些难过,侯府的小姐与自己好像也一样呢! 「我明白了,六小姐」,秋棠的声音有些翁翁的。 顾婉容听了失笑:「你放心,现在咱们什么都没有。我相信,会有一天,咱们什么都有,会有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秋棠狠狠地点了点头,怕顾婉容看不见,她连忙说道:「我相信」。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能依靠的,只有老太太。所以,我要让老太太喜欢我。我相信,老太太也一定会喜欢我的。」 黑夜中,顾婉容压低了声音,秋棠只觉得六小姐的声音格外温柔好听,还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顾老夫人房里,烛台依旧跳动着火光。 顾老夫人做在临窗大炕上,手中拿着顾婉容抄写的经文,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 周妈妈见状,不由垫了脚尖看,接着她的眉头也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六小姐的字也太难看了,不说跟少爷们比,就是跟其他小姐们比也差了太多了,简直像螃蟹爬的一样。 「容姐儿今年都九岁了,眼瞅着也是大姑娘了,字写得却这般难看。」,顾老夫人嫌弃地摇了摇头:「这启蒙也有三年了,真不知道这三年来,她学了什么东西!」 周妈妈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自然之道顾老夫人是对顾婉容上了心,否则早就把经文丢开了,岂会拿在手上看。 「六小姐头上带着伤,写出来的字难免简陋些。这十篇经文要抄下来,也要好些功夫呢。字虽然丑,这份心意却实在难得。」 顾老夫人听了抬头看了周妈妈一眼:「你也这么认为?」 周妈妈点点头道:「自然是的。」 「就是不知道这份心能持续多久」,顾老夫人却叹了口气:「若说她突然转了性子,我却是不信的,若说有人教她,我也想不出会是谁。她原来那般顽劣,虽说有黄氏故意挑拨的原因,但是容姐儿自己的性子确实不好。」 六小姐突然开窍,主动过来奉承老太太,这件事情的确让人疑心。 周妈妈想了想说道:「横竖现在冬雪、喜鹊日日跟在六小姐身边,明天您又带着她去西郊别院,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时间长着呢!」 「你说得对」,顾老夫人有些释怀:「日久见人心呢。」 一夜无话。 第二天顾婉容早早的就起了床,在冬雪的服侍下更衣洗漱,用过早饭之后略收拾一下,就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出门的时候,正遇上鲁妈妈从外面回来。 她撞上顾婉容,有些心虚:「容……六小姐起这么早。」 「嗯」,顾婉容不以为意,像少不更事的孩童一样冲她甜甜一笑:「妈妈快些去收拾,我们这就要去老太太的院子里了。」 鲁妈妈却有些吃惊:「我也去?」 「自然要去了」,顾婉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还要妈妈给我唱曲讲故事呢!」 「是、是、是」,鲁妈妈颇为得意的看了其他人一眼,忙不迭地说道:「我这就收拾,你们先去,我呆会就到老太太的院子去。」 说着,急冲冲的回去收拾东西了。 秋棠悄声跟顾婉容说道:「鲁妈妈是去那边了吧!」 顾婉容知道,秋棠说的「那边」是指黄氏的院子。 第20章 现在黄氏也好,鲁妈妈也罢,已经不足为惧了。 顾婉容没有说话,只安抚地拍了拍秋棠的手,对着她展颜一笑。 这一笑直让秋棠整个人一愣:六小姐笑起来可真是好看,这笑容跟往常很不一样。 从前的笑总带着几分疏离,而今天的笑容就像春日的阳光,褪去了冬天的瑟瑟,带着几分明朗。 顾婉容见她愣住了,又笑着推了她一下:「快走吧,愣住做什么。」 一行人到了顾老夫人的院子,其他人都在厢房等待,顾婉容带着冬雪去了老太太的房间。 见顾老夫人正在梳头,顾婉容行了个礼就坐在一旁的绣墩上,像个乖乖的闺秀一般不言不语。 到了顾老夫人用早膳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的跟在众人后面,看着一众丫鬟婆子把早饭摆了上了。 顾老夫人回头看着顾婉容小小的人做在椅子上,十分的乖巧,她不由有些疑惑了。 这个孙女突然向开了窍一样抄写经书来讨好自己,怎么这饭都摆好了她还不过来服侍自己用饭呢? 往常那些孙女、媳妇有事所求,也是像顾婉容一样早早的来到她房中,伺候她更衣洗漱,为她布饭夹菜,口中所说也尽是甜言蜜语,极尽奉承之事。 而这个小孙女虽然早早的来了,却不言不语,还只是傻傻的坐着。 顾婉容一开始也想过服侍顾老夫人用早饭的,但是她之前没有做过,也不知道顾老夫人喜欢吃什么菜,万一没有弄好,岂不是弄巧成拙?所以,她还是决定干脆乖乖地坐着好了。 顾老夫人见她呆呆地坐着,反倒更加疑惑了。 「容姐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用些早饭?」 顾婉容早上是吃过饭的,但是见顾老夫人这样问,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连连点头。 丫鬟服侍她坐下吃饭,她吃得很开心。 顾老夫人会这样问,其实也是一种接受她,认可她的表现,她自然是非常高兴的。 而顾老夫人见顾婉容饭吃的香甜,不由有些想笑,容姐儿分明还是个孩子,哪里有什么心机,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这一顿饭,祖孙两个吃得都很高兴。 吃了饭,众人又来送行。 顾婉容起得早,却丝毫不觉得困倦,头一次出门,对她来说什么都是新鲜的。 跟顾老夫人同坐一辆车子,她自然不敢放肆,但是眼睛依然盯着车上小小的窗户,马车震动掀起车帘的一瞬间,她依旧可以看到外面商铺林立,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周妈妈有心提醒她,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她不曾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盯着窗口看而已。 出了城门,街市的喧嚣渐渐远了,顾婉容就感觉到困意一阵阵袭来。 不得不说,顾婉容长得非常漂亮,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娇嫩,还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婴儿肥,脸颊两边还有一团团的肉,看上去玉雪可爱。 她打瞌睡的样子,娇憨有趣,顾老夫人看着眼底也有了一丝笑意。 「容姐儿,等到了西郊别院,我们就去别院旁边的大悲寺,将你抄写的经文供奉到菩萨面前。」 听了顾老夫人的话,顾婉容缓缓睁开眼睛:「谢谢老太太带孙女出来,等经文供到菩萨面前,孙女就放心了。」 「你放什么心?」顾老夫人很是好奇:「你是怎么想起来抄写《金刚经》的?这经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抄写的?」 周妈妈听了便知道,顾老夫人对六小姐还是没有完全放心。 顾婉容看了顾老夫人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说。 顾老夫人见了她这个样子,越发觉得里面有什么隐情,看着顾婉容的眼光就带了几分审视。 见顾婉容有些惴惴不安,她就放柔了声音:「好容姐儿,你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呢,咱们祖孙两个要亲亲热热的才对。」 「回老太太,孙女觉得放心,是因为孙女觉得菩萨非常灵验。」 顾老夫人自己信奉佛教,自己是相信菩萨灵验的。 这话若是大人说,她自然相信,可是这话是从年仅九岁的顾婉容口中说出来,她自然觉得有些惊疑。 顾老夫人不由问道:「为什么容姐儿会觉得菩萨灵验呢?」 顾婉容抿了抿嘴唇,复又说道:「其实孙女之前也不觉得菩萨灵验,直到去年,我才开始相信的。」 顾老夫人更加疑惑了:「去年?」 「是的」,顾婉容点点头,然后问道:「老太太,您还记得去年,因为我跟明姐儿打架,弄倒了您博古架子上的瓷器吗?」 顾老夫人自然是记得的,那瓷器是已经出嫁的顾家二小姐顾婉芸送给她过寿的礼物,非常的珍贵。当时顾婉容与顾婉明打碎了瓷器,顾老夫人非常的心疼,但是并没有生气。 真正让她生气的是,姐妹两个打碎了瓷器,毫无悔意,居然都不承认到底是谁打碎的。顾家的小姐走出去代表的是顾家的脸面,做错了事情不可怕,怕的是不知悔改,连承担错误的勇气的都没有。现在她们还是小孩子就这样顽劣,长大之后闯祸的日子恐怕还在后面。 所以,顾老夫人把姐妹两个在佛堂关了一夜,命令她们思过。 「我自然是记得的。」顾老夫人说道:「后来明姐儿发了高烧,你母亲还在我面前替你们求情,事情就不了了之了,直到今天我依旧不知道,那瓷器究竟是谁打碎的。」 其实当时黄氏求情的时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透露出是顾婉容打碎的瓷器。虽然两个孙女都没有承认,但是顾老夫人心里还是觉得顾婉容的的嫌疑大一些。 「老太太,瓷器是明姐儿打碎的,不是我」,顾婉容睁大了眼睛,看着顾老夫人说道:「明姐儿打碎了瓷器,却赖到我的头上。菩萨见她撒谎,所以惩罚了她,让她发烧,让她生病。而我是清白的,菩萨自然就没有惩罚我。」 第21章 「那个时候,我就相信,菩萨真的非常灵验,撒谎骗人是会有报应的。其实我那个时候就想抄写经文了,但是后来贪玩又把事情忘掉了。」 说到这里,顾婉容有些不好意思。 顾老夫人的脸色就一点一点沉了下去,黄氏虽然为两姐妹求情,话里话外却都是在说顾婉容的错。 当时黄氏回了娘家,第二天一大早才回来的,她人不在现场,怎么会知道是谁打碎的东西呢?看来这黄氏当真是包藏祸心。 顾老夫人这样想着,就有一种被人糊弄的气愤。 黄氏原先有太夫人撑腰,又刚进门就怀孕,她也曾担心黄氏会恃宠而骄,后来才发现,黄氏很是虽然笨了些,却难以翻出大浪,自打太夫人去了之后,她又收敛了许多。这些年也没有传出什么事情,除了顾婉容。 老太太想到这里,才觉得黄氏其实是个内里藏奸的人。继室跟原配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和睦相处?看来是自己这些年太疏忽了。 手上一热,顾老夫人一低头,看到顾婉容把肉肉的小手放到了她的手上,有些担忧地说道:「老太太,您别生我的气。」 顾老夫人这时再看顾婉容,只觉得她模样可人意,一点也不是顽劣的样子,之前因为黄氏的挑拨,自己真是亏待这个孙女太多了。 顾老夫人拍了拍顾婉容的手,柔声说道:「好孩子,我不生气。」 顾婉容见顾老夫人不生气了,这才继续说起来:「这一次,孙女跟明姐儿吵架,做错了事情,所以菩萨惩罚孙女了,就像上次菩萨惩罚顾婉明一样。当时孙女头很疼,就很怕,就跟菩萨说,如果菩萨原谅了我,等我好了,一定会抄写《金刚经》赎罪。」 「嗯」,顾老夫人心下明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么看来,容姐儿还真是颇有佛缘。 「那你知道你错在何处吗?」 「孙女知道」,顾婉容郑重地说道:「孙女之错有两点。其一,不该跟明姐儿争吵,我是姐姐,明姐儿是妹妹,虽然我不大喜欢明姐儿,但是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让着妹妹。可是我却跟明姐儿抢东西,失了长姐的规矩礼仪。蝴蝶珠花本来就是四太太给明姐儿的,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该抢。」 听顾婉容这么说,顾老夫人只觉得心怀甚慰,这个孙女分明是非常懂礼的。 「那第二点呢?」 「其二,就是孙女不懂事,惹得四太太与祖母生气。惹长辈生气是为不孝,这是最最不应该。所以菩萨才会我病了那么久,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这就是对我的惩罚。」 「那你觉得菩萨惩罚你做的对吗?你心中有没有怨言呢?」 「没有怨言」,顾婉容认真地说道:「菩萨不仅惩罚了我,也惩罚了明姐儿。孙女固然有错,明姐儿也不该对我动手动脚,还跟红芍一起推倒我,磕了我的头。要不然明姐儿好好的,怎么会落到水里去呢?一定是菩萨见她做的不对,所以才惩罚了她的。」 顾婉容的话刚落音,周妈妈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六小姐,你刚才说是红芍跟七小姐推倒了你?」 「是的,红芍反剪了我的手,明姐儿打了我,还把我推到在地。」 「那七小姐怎么会落水?不是你推她……」 周妈妈还欲再说,却被顾老夫人制止了。 她当时就觉得事情非常蹊跷,容姐儿把顾婉明推到池子里,自己却摔得那么厉害,怎么想都有些不对。 当时她只觉得这是姐妹两个天天打架,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推你,而顾婉容一向顽劣,就没有放在心上。今天听顾婉容这样一讲,就把事情的真相想了个通通透透。 「上一次你没有抄写经文,所以,这一次抄写了经文,就是为了赎罪?」 「是的,老太太。」 顾老夫人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因祸得福,看来真是冥冥之中自有菩萨帮你。」 要不然这孙女相信了菩萨,抄写了经文,恐怕自己怎么都不会愿意接受这个孙女的吧。 顾老夫人拍了拍顾婉容的头:「见了菩萨一定的诚心的膜拜,切不可三心二意了。」 「是,孙女一定好好拜菩萨。」 说了半天的话,顾老夫人有些累了,就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顾婉容见了,一句话也不说,老老实实地坐着。一路上安安静静,没有不耐烦,没有调皮。 到了西郊别院,永平侯老侯爷居然不在。 下人告知,老侯爷一大早就去会友了。 「老侯爷是去曹国公家还是去了慧远大师处?」顾老夫人问道。 「回老太太,是曹国公家。」 顾老夫人微微一笑,好像料到了一般,然后吩咐道:「去告诉老侯爷我们已经到了,并请老侯爷回来用午饭。」 在周妈妈的指挥下,众丫环婆子,将车上的行李卸下,并安排顾婉容住进了西边的一个小院子。 顾婉容在几个丫鬟的服侍之下换了衣裳,喝了茶水,这才打量起这个别院。 别院里面人很少,非常的幽静。城里的顾府作为京都侯府,自然处处彰显世家豪门的大气,只是那大气里面却带着几分压抑。 这别院很是精致小巧,屋舍不多,却胜在古朴自然。院子里面种植了许多高高大大的树,甬道上铺着方形的青砖,有鲜嫩可爱的青苔顺着青砖之间的缝隙冒出头来,沿着屋檐过道种植了许多各种各样的花草。 屋舍虽然不多,后面却开了一个大园子,园子里面有一片荷花池,亭亭的荷叶如绿色的华盖立于水面,朵朵荷花,或粉或白,或含苞、或绽放、或半开点缀其中。 荷花池上架着一梁小小的九曲桥,桥中间一座小小的亭子。 顾婉容不由走上九曲桥,桥上书三个字:碧波桥。 第22章 可巧此时一阵幽风吹过,清新的空气中带着荷花的幽香,而荷叶在微风的吹拂之下偏偏起舞,一眼望去,就似水波一样荡起阵阵涟漪。 顾婉容不由暗暗点头,怪不得叫碧波桥。 再往前走,就到了那座亭子,亭子上也写着三个大字:临波亭。 顾婉容坐在亭子的石凳上往下望,之间荷叶掩盖的清波下面,几尾花锦鲤悠闲地摆着尾巴。 这地方真好! 顾婉容心中默默赞叹。 「昂、昂、昂……」 突然从后面传来一阵高亢嘹亮的声音,吓得顾婉容赶紧回头,却看见几只仙鹤从碧波池上飞过。 「六小姐」,冬雪站在园子门口冲顾婉容招手:「老太太那边来人,该用午饭了。」 顾婉容有些不舍,转眼想到接下来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好好玩耍,便提了裙裾,快步走了出来。 顾婉容到了老太太的屋子的时候,刚才去请老侯爷的小厮正在回话,原来老侯爷不回来吃饭了,要与曹国公爷一起吃饭下棋。 顾老夫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她对顾婉容说道:「也罢,本想着让老侯爷跟你一起吃饭的,现在看来,只有咱们两个,那就一人一桌吧。」 顾婉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一人一桌。 周妈妈连忙解释道:「老太太这三个月要茹素,见不得荤。六小姐以后跟老侯爷坐一张桌子。」 顾婉容听了,就说:「我跟老太太一样,都是来拜菩萨的,那我也要茹素。」 顾老夫人听了,就笑了:「茹素可见不得荤,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整整三个月,你小人家家,正是嘴馋的时候,哪里能忍受得了。」 「既然我来礼佛,自然要诚心,若是吃了荤,便是对菩萨不敬。」顾婉容看着顾老夫人说道:「老太太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见顾婉容这么诚心要信奉佛祖,顾老夫人眼眸中还带着笑意:「你当真要茹素?」 「自然当真。」 「好」,顾老夫人点点头,然后对周妈妈说:「让容姐儿跟我一起茹素,她年岁小,要长身体,以后每天,给她用鸡汤蒸一份鸡蛋羹。」 顾婉容听了,没有推辞,很高兴的接受了:「谢老太太」。 永平侯府太夫人,顾老夫人的婆婆,从小便失了母亲,由嫂子连氏一手带大。 她曾经想过要永平侯娶嫂子的小女儿为妻,奈何她只有一个儿子,婚事是由丈夫做主的。 到了永平侯这一辈,她也想让几个孙子娶自己娘家的人,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有成功。 后来,太夫人的嫂子连氏去世了,去世之前来信说她嫡亲的妹子小连氏在京城,希望太夫人能照拂。 太夫人嫂子嫡亲的妹子小连氏,嫁给了平江伯偏支的一个庶子。太夫人一直想跟小连氏结亲,却一直没有机会。 后来小连氏也去世了,但是太夫人却一直记得嫂子的恩情。 直到顾婉容的母亲与四老爷顾季梁和离,太夫人便做主娶了小连氏的孙女为继室,小连氏的孙女,便是现在的四太太黄氏。 顾老夫人靠在炕头的大迎枕上,幽幽叹了口气:「婆婆这一辈子都没有为难过我,谁知道临了临了,弄了个黄氏在我跟前。」 周妈妈想起太夫人临死之前,非要把黄氏抬进门,不由也摇了摇头:「太夫人一生刚强,没想到打了一辈子的鹰,结果还是被鹰啄了眼睛。」 顾老夫人把刚刚收到的信交给周妈妈说:「烧了吧!」 看着大夫人寄来的信,被火舌吞噬,最后只剩一堆灰烬,顾老夫人复又说道:「老大媳妇倒是乖觉,才一个上午就把事情查了个清楚,要是往常她能这么警惕,容姐儿也不必吃这么多年的苦头。」 周妈妈的心头却颤了几颤,整个顾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老太太不喜欢顾婉容? 那个时候顾婉容还在襁褓里面,四老爷抱着嗷嗷待哺的顾婉容跪在顾老夫人面前。 顾老夫人连看都没有看,只淡淡地说道:「就叫容姐儿吧,希望她能有容有忍,不要似她娘亲那般刚硬要强。」 明知道老太太不喜欢,旁人自然也不会多管顾婉容的事情。 周妈妈自然不会多嘴,只是说道:「大夫人事情也多,忙不过来,是四太太过分了些。」 「何止是过分」,顾老夫人好似动了怒气:「原先看她是个好的,没想到居然存了这么坏的心思。容姐儿只是个姑娘,以后要嫁出去的,跟她没有冲突,她都能下得了这么重的手。可见这个人是坏了心肝的。估计是打量着我不管不问,把我当瞎子聋子吧。」 顾老夫人好像犹不解气,又埋怨起大夫人:「容姐儿到底是顾家嫡出的小姐,到底是老四的嫡长女,怎么能由着黄氏摆弄,我不管事不知道,难道老大媳妇也不知道吗?」 周妈妈苦笑一声:「您昨天不是也说了,大夫人的手也不好伸到弟媳妇房中。」 「恐怕是不愿意招惹容姐儿的事情吧」,顾老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恐怕是因为我不喜欢,这么多年不管不问,所以容姐儿才会如此。说到底,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 「老太太,这事情也不能怪您,毕竟当年……」 「芙蓉,你不必劝了,我曾经教导孙女要知错就改,难道我自己竟然都做不到吗?既然以前是我亏待了容姐儿,往后我多多补偿她便是。」 周妈妈愣了愣,心下明白,顾家六小姐往后的日子,怕是越来越好走了。 到了下午顾婉容留了其他丫鬟在家看门,就带着冬雪与秋棠在院子里面转来转去,先是沿着九曲桥走了一遍,接着又坐在临波亭里面给鱼儿喂食,最后又登上碧波池外面的假山上玩耍了一会。 第23章 她站在假山上,正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小小的棚子,挤着几个小厮模样的人,那些人拿着网兜把仙鹤捉了起来。 那仙鹤恐怕是自在惯了,被人这样捉住,拼命的挣扎,叫声十分凄厉。 这些豪门世家都喜欢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难道是要吃鹤肉吗? 顾婉容忙从假山上下来,顺着九曲桥出了碧波池。 见顾婉容一行人过来了,立马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厮从棚里面跑了出来,迎头拦着顾婉容朝前去。 「小姐快别朝前走了,那些鹤儿力气大的很,万一小子们没有捉住,鹤儿飞出来伤到了小姐就不好了。」 顾婉容不由看了看那小厮,只见他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浆洗的干干净净的粗布褐,脸庞晒得黝黑,露在衣袖外面的两只胳膊也黑黝黝的。 倒是个细心的人! 顾婉容微微一笑,也就不再继续朝前走,只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回六小姐,这鹤儿翅膀长出来来就要飞走,所以隔一段时间就要剪翅膀。」那小厮见顾婉容问话,就微微弯了腰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既然不是要宰杀仙鹤,顾婉容就没有多问,点点头就继续去观赏这个正宗的古代园林。 到了快用晚饭的时候,顾老夫人便派了两拨人出去。 一拨是去请永平侯爷回府用晚饭,另外一拨则是去大悲寺告诉主持师傅明天一大早顾老夫人将要跟顾婉容一起去礼佛。 等去曹国公别院的小厮回了话,说老侯爷晚饭还是不回来,顾老夫人就跟顾婉容用了晚饭。吃过饭没有多久,去大悲寺的小厮也过来回话。 「小人直接去见了慧远大师,大师说明天寺里面有客预约了,现在去回绝也晚了,不如等再过两天,到时候净了寺,老太太再过去,这样也不至于冲撞了老太太与小姐。」 顾老夫人听了笑着对周妈妈说:「明明知道我从来不忌讳这些,还偏偏回回都来问,这么些年来,倒是一回都不拉下。」 「这也是慧远大师周到细致之处。」周妈妈也面带微笑回答道。 顾老夫人听了笑容更深:「什么细致,不过是打小养成这小心翼翼的习惯罢了,明明十几岁就出家了,哪有一点出家人的洒脱?」 顾婉容在一旁听着微微有些惊诧,从顾老夫人话语中的意思来看,这大悲寺的主持与顾老夫人好像关系匪浅。 不过转眼一想,顾老夫人信奉佛教多年,大悲寺是皇家寺院,主持定然也是得道高僧才是,这些高僧受豪门大户追捧也是常有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饭,顾婉容就跟顾老夫人来到了大悲寺。 慧远大师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和尚,与顾婉容心中想的清瘦的得道高僧很不一样,倒是有几分弥勒佛的样子。 见了顾婉容,慧远大师笑呵呵地说道:「这孩子眉眼倒有几分熟悉,想必是四老爷所出的六小姐吧。」 「正是呢」,顾老夫人笑着说道:「还是你眼力劲好。」 「非是贫僧眼力好使,而是六小姐天庭饱满,眉目间都是福气之相。怪不得老夫人从前都是一个人,今天带了这位六小姐来。」 顾老夫人听了十分惊喜:「是真的吗?」 说着又把顾婉容拉过来细细打量个不停,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慧远大师呵呵一笑:「自然是真的。」 顾老夫人笑眯眯地摸了摸顾婉容的头说道:「我的孙女个个都是好的。」 顾婉容有些讶异,这慧远大师说的话竟然是金科玉律不成,竟然让顾老夫人如此相信。 「哎」,顾老夫人叹了口气:「你之前就跟我说过,我以后会儿女成群,子孙满堂,我那个时候还刚成亲,被你这样一说真是又羞又急,没有想到一眨眼,孙女都这么大了。」 慧远大师又接过顾老夫人的话头,说了几句话。 顾婉容在一旁听着却觉得奇怪,顾老夫人说是来礼佛的,她以为这慧远大师是一位得道高僧,必然会给顾老夫人探讨佛法,没有想到两个人说了半天,居然都是家长里短的事情。 这些事情顾老夫人居然说给一个和尚听,奇怪的是,这和尚听在耳中还能与顾老夫人聊上几句,提起顾家的人,那和尚语气之中非常熟稔。 顾婉容一双眼睛在慧远大师与顾老夫人之间转来转去。 慧远大师见了,就指着顾婉容笑:「倒是个活泼的性子。」 「在家里面调皮惯了」,顾老夫人笑着说话,心情十分好得样子:「咱们只顾拉家常,估计把这孩子绕晕了。」 她见顾婉容歪着头听他们说话,就笑着说道:「慧远大师,是我娘家的堂兄弟,若是没有出家,你该叫她一声舅公的。」 顾婉容听了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顾老夫人娘家姓周,是定国公府上,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哥儿,居然会出家做和尚。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小半个月就过去了。 这半个月来,顾婉容每天上午陪着顾老夫人说话,下午就跟着顾老夫人一起到大悲寺听寺里的和尚说经文。 慧远大师有的时候会陪着顾老夫人说说话,有的时候却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他的人。有时候遇到了顾婉容,他总是慈眉善目的问顾婉容是否觉得佛经烦闷无趣。 这一天,顾婉容跟顾老夫人听完经文回精舍的路上,又遇上了慧远大师。 他果然照例问了顾婉容:「六小姐还是跟着老夫人一起听佛经吗?」 顾婉容就点了点头。 慧远大师又微微一笑:「小施主小小年纪便能如此沉稳,可见是十分有佛缘的。」 顾老夫人见了,脸上就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俗话说,七八九,狗都嫌,容姐儿正赶上调皮的年纪,可是这孩子自打来了西郊别院礼佛,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白天听经文,晚上回去还继续抄写,光这份勤恳就十分的难得了。」 第24章 「更难得的是这孩子居然跟我一样,完完全全茹素,连鸡蛋羹都不用了,说怕冲撞了佛祖。」顾老夫人说着慈爱地看了顾婉容一眼:「以前她调皮着呢,自打见了佛祖,从前的不好都戒了,可见咱们容姐儿是真的跟佛祖有缘分。」 慧远大师听了呵呵一笑,见顾婉容有些羞涩地低了头,他就说道:「信佛修为随心就好,六小姐年纪太小,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应该量力而行。这般太过刻意,礼佛变成十分辛苦的事情,约束了自己反而不美。」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大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约束自己不自在了呢?」 半个月来,顾婉容跟慧远大师也比之前熟悉了许多,说起话来也少了几分拘谨,添了几分随意。 慧远大师被顾婉容这句话问的一愣,不由细细思索。 顾婉容却又说道:「济颠大师曾经说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句话被多少人拿来用,我自然也是知晓的。只是我每日都听经文,每日都要面对佛祖,若是食了腥膻,就算佛祖不怪罪,我心中也是十分难安。茹素之后,我反而能堂堂正正听经抄经。所以,我并未刻意,只是随心随意罢了。」 「小施主小小年纪,能说这样一番话来,可见是贫僧刚才偏颇了。」 慧远大师转头对顾老夫人说道:「不愧是老夫人家的孩子,真是十分的有慧根,这一番话,句句透露着禅机。」 顾老夫人听了,嘴角的笑容愈发深邃了。 回到顾家别院,小厮告知顾老夫人与顾婉容,永平侯回来了。 这几天,永平侯无所事事,便总是去找曹国公练剑下棋,偶尔回来一次还有些呆不住。 顾老夫人怕老侯爷无聊,就把今天下午话讲给永平侯老侯爷听,还拿了顾婉容写的经文给他看。 「儿子辈也好,孙子辈也罢,都不甚有慧根,没想到容姐儿倒是个有禅机的,与我非常的投缘。」 永平侯听了没说话,只拿着经文看了半天,然后皱着眉头说道:「六丫头也不小了,怎么字写得这样难看。」 顾婉容就坐在一边,听自己祖父这样直白地说字难看,就脸红着把头低了下去。 顾老夫人闻言,轻轻笑了笑,她没有想到老侯爷还真正正经经地点评孙女写得字。 她将经文从老侯爷手中接了过来认真端详。 「字虽然难看,但是抄写的很是用心,一笔一笔写得很端正啊。」 听了老妻护短的话,永平侯哈哈一笑:「你总是这么护短,以前是二丫头,现在换成了六丫头。」 「不是我偏心护短,实在是最近这一段时间,我冷眼看着这孩子实在是个好得。都是黄氏不好好教养,耽误了容姐儿。」 一想到黄氏是婆婆做主抬进来,顾老夫人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抬头看了坐在下首文文静静的顾婉容,容姐儿,应该有个好前程。 「以前耽误了,现在补上也不迟,横竖现在她闲在别院也没有什么事情,干脆你让老大请个夫子来别院做馆教教她就是了。」 听了永平侯这样说,顾老夫人有些哭笑不得,她有个四个儿子,孙女生养了七八个,旁人都没有请,单单给容姐儿请夫子,其他房的媳妇孙女会怎么想? 老侯爷从来不管内宅的事情,心思自然不会放在这些须小事上面,可是她却不得不时时处处留心。 「就算要补,也不急于这一时。反正她现在是字难看,就先让她把字练起来再说。等入秋回了京城,让她跟着姐妹们一起读书吧。」 老侯爷听了点了点头:「既然要练,就买些王右军、卫夫人这些名家大家的字帖来。」 顾老夫人看了顾婉容一眼:「往后可不能再调皮了,要好好的。从明天起,经书先不抄写了,每天先写两百个大字来。」 顾婉容点了点头:「老太太放心,孙女一定认真练字,不给老太太丢脸。」 永平侯见她乖巧伶俐,就说道:「我记得你原来最是个坐不住的,现在被你祖母这样一管,还真是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说着,他又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顾老夫人见老侯爷这个样子,很是关切:「怎么这几天都没有睡好吗?」 老侯爷疲倦地点了点头:「往年到了这个时候,在京城总是睡不好,出了京城来别院就好了。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别院也还是睡不踏实,晚上睡不着,白天头疼的厉害。」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大约是大限将至,不得不服老。」 顾老夫人听了丈夫言语之间的挫败与沧桑也是心头一凉,几十年夫妻,侯爷从来都是不退缩,不言败的,如今倒让这睡觉的问题给折磨的灰心丧气。 她不得不好言抚慰道:「哪里就到了那步田地?不过是今年较往年更热一些罢了,别说是你,就连我夜里也睡得不安稳。」 白天很热,到了晚上郊外四野都是凉风,别提多凉快了。 顾婉容自然知道这是顾老夫人在安慰老侯爷,也闻音知雅地说道:「老太太与祖父上了年纪,自然耐不得暑气,便是孙女这几天也觉得燥得慌。」 若说刚才顾老夫人说的话老侯爷有几分相信,那顾婉容的话,老侯爷是一分也不愿意信了。想着孙女小小年纪也来哄着他,老侯爷心中一暖,笑道:「你小人家家,正是觉不够睡得时候,哪里就能睡不好了。」 顾婉容听了知道自己说的话老侯爷不信,不由脸色一红:「孙女之前听人说推拿按摩倒是可以减轻头疼之症、有助于入睡的。」 永平侯却不以为意:「要真像你说得那样,那大夫岂不是没有用了。」 顾婉容虽然知道那法子很有用,但是见永平侯不愿意,倒也不敢勉强,只呐呐地说:「祖父睡不好,孙女也没有好得办法,只知道这个法子,想到了就说了。」 第25章 顾老夫人听了却非常上心:「常年睡不好也不是办法,这些年药也没有少吃,大夫直说要静养,要安神,怎么今年反倒又厉害起来了。既然容姐儿这样说了,总要试一试才知道中不中用。」 「要推拿按摩也要找大夫才行,外面的大夫不中用,太医院的大夫也不好天天在咱们家跑。」永平侯说道:「算了吧,过几个月自然就好了。」 顾老夫人实在是心疼丈夫,于是就劝道:「现在是不好找人,那就先让人给你捶捶肩膀,虽说没有太医院的手法高明,能消消乏也是好得。」 永平侯见老妻执意如此,也不好违了她的意,就点了点头。 顾老夫人就让周妈妈去叫丫头来。 「老太太,不如让孙女试试吧!」顾婉容站起来说道。 永平侯不答应:「你小小年纪,别累着。」 「祖父,您睡不好,孙女什么都做不了,心里难受的很,您就给孙女一个尽孝的机会吧。」 永平侯见这个小孙女说的真诚,不由望了顾老夫人一眼。 顾老夫人微微一笑,就点了点头。 周妈妈递过来美人捶,顾婉容却笑着说道:「多谢妈妈,我不用这个。」 顾老夫人正诧异,就见顾婉容双手握拳,替代美人捶,在老侯爷的肩膀上捶了起来。 永平侯年纪不大,应该五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古人寿命短,五十多岁已然算作老人家了。 顾婉容站在他椅子后面,先是轻轻的捶打他的双肩,到后来手上的力气不得不加大了几分。 顾婉容捶的时候发现,许是习惯所致,老侯爷的肩膀一直处于耸着的状态,绷得很紧。顾婉容捶打了一会,他的肩膀渐渐不再紧绷,慢慢放松了下来。 等他放松下来之后,顾婉容才改捶为捏,轻轻推拿起来。 先是肩膀,接着是脖颈,接着是太阳穴等几个穴位的按摩。 第一轮结束之后,顾婉容又从头开始推拿,等到第二个轮回快结束的时候,老侯爷居然出现了微微的鼾声。 顾老夫人与周妈妈在一边看得眼睛直愣,却都十分有默契的不说话,生怕一动就会打扰到永平侯休息。 眼看第二个回合就结束了,顾婉容正准备停手的时候,老侯爷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自己刚才居然睡着了,老侯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手上有水滴,一回头,就看见小孙女脸颊通红,满头大汗。 「六丫头,快歇歇吧。」 顾婉容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汗水滴到老侯爷脸上,便有些不好意思。 周妈妈服侍顾婉容去洗脸,顾老夫人十分的高兴:「难得你睡着了,看来容姐儿这法子的确有效。」 她愉快地建议道:「待会你去洗漱沐浴之后,躺倒床上,让容姐儿帮你推拿,然后你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这怎么行?」永平侯唬了脸:「你没看到刚才容姐儿累得满头是汗。」 这些日子以来,顾老夫人渐渐接纳了顾婉容,心里也是很喜欢她的,看到顾婉容那么累,也有些心疼。 她想了想说道:「要不让别人帮你捶吧。」 老侯爷点点头:「这也使得。」 顾婉容的确很累,这一番推拿下来,手已经有些微微发酸了。推拿是个力气活,全靠手指的力气,就算她心里当自己是个大人,毕竟这身体还是小孩子的。 老侯爷的睡眠真的很浅也警觉,不过轻轻一滴汗就把他弄醒了,怪不得他要到西郊来了。 等老侯爷沐浴更衣之后,顾婉容又给老侯爷推拿了半个时辰才住了手。虽然老侯爷并没有入睡,但是精神却放松了许多。 「祖父晚上可以用热水泡泡脚,也是有助于睡眠的。」 「你这孩子真是贴心又孝顺」,顾老夫人笑着点点说道:「你也累了半天了,快些回去歇着吧。」 那语气跟从前很不一样。 之前顾老夫人自然是不喜欢顾婉容的,最近这一段时间的努力,顾老夫人渐渐发现这个孙女其实很是聪慧乖巧,想起黄氏之前对顾婉容做的种种,便有几分愧疚想补偿的意思。加上顾婉容投其所好刻意去背佛经,顾老夫人慢慢对顾婉容有了几分喜爱。 但是经过刚才,顾婉容分明觉得顾老夫人对她除了喜爱之外还多了几分情感,那情感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虽然这疼爱只有一点点,但是却足以让顾婉容欢欣雀跃了。今天的确很累,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六丫头之前几乎不在你跟前走动,我还奇怪你怎么会带了她出来」,老侯爷对老妻说道:「原来这孩子竟这般心灵手巧,你倒是真真长了一双慧眼。」 顾老夫人闻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趁着现在头不疼,快些睡吧,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顾老夫人帮老侯爷放下纱帐,又细细交代了守夜的小厮,这才出了门。 因为老侯爷睡不好,这几个月老侯爷与顾老夫人也是分开起居的。 第二天一大早,老侯爷睁开眼睛发现外面天已经大亮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昨晚一夜好觉。从床上坐起来便觉得精力十分充沛,头也不疼了,连看东西好像都比往常清晰了几分。 他心中不由一喜。 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已经被失眠折磨的心力憔悴了,突然间睡了一个好觉,便觉得年轻时的勇猛又回来了一样。 他洗漱之后,便朝顾老夫人的房间走去。 他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有女童清脆娇糯的声音:「……是秋霜姐姐教我的,她的推拿手法非常好,我昨天也就是一试,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若是真的能治祖父的失眠症就阿弥陀佛了。」 第26章 「秋霜是你的丫头吗?这次可带来了不曾?」永平侯大步走了进来。 听他声音底气十足,顾老夫人的眼光就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见他神情矍铄,目光清明,便知道他昨夜定然好眠。 她朝老侯爷点了点头:「侯爷今天精神倒是好多了」。 顾婉容也起身给祖父行李,然后回答永平侯道:「秋霜姐姐已经出府了。」 永平侯听了,倒也就没继续问,只点点头说道:「那便罢了」。 顾老夫人忙命人将早饭摆上来,顾婉容与顾老夫人坐了一桌,永平侯自己坐了一桌。 这两天天气突然热了起来,顾婉容跟顾老夫人用的都比较少,倒是永平侯不仅精神好,胃口也打开,不仅吃了一大碗鸭子肉粥,两个藤萝饼,小半碗鸡汤蒸的鸡蛋羹,还吃了两个牛乳菱粉香糕。 顾老夫人见老侯爷吃的香,心中便放下心来,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能吃能睡便是福气了。 她见顾婉容吃的少,就说道:「这一碟子藕粉桂花糖糕先不收,容姐儿走的时候带回去吃,天气热,虽然口中寡淡不欲饮食,若是饿着肠子落了病根就不好了。」 「老太太别光说我,您跟我一样只用了半碗枣儿粳米粥,您也要吃点东西垫补垫补才是。」 听了顾婉容的话,老侯爷才发现自己这一顿吃的不少,反观小孙女与老妻,用得饭的确是太少了。只是他作为男子,关心人的话实在是说不口。 「我一个人吃的抵上你们两个还多,你们也需多吃一些才是。」 顾老夫人知道丈夫不轻易说这样的话,今天能这样说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就笑着点点头。 老侯爷见老妻笑了,心中有些老大不自在,就清了清嗓子:「六丫头先回去写两百个大字,晚饭之前送过来给我检查。」 顾婉容走了之后,老侯爷就说道:「这些年内宅的事情都是大儿媳妇一人在管,我看她管家足够,教养大房的孩子也可以,但是让她管着其他房里的孩子就有些难。」 顾老夫人点点道:「各房孩子父母都在,老大媳妇管多管少都不合适。」 「横竖你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家里面这几个丫头你接过来管吧。我总是在外院,你一个人也寂寞。姑娘嫁得远,儿子也不好亲近,媳妇总是外人。这几个孙女你养在膝下,既教养了她们,又给你解闷,岂不是两全其美?」 顾老夫人沉吟了一会:「我之前就有这个打算,就是怕媳妇们舍不得孩子。之前老三出事的时候,三媳妇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我就说要蕙姐儿养在我膝下,老三媳妇死活不同意,这才作罢的。」 老侯爷自然是知晓老妻的顾虑:「也不是要非跟你住在一起,只是在课业上你多上点心,晚上依旧回各房。若是都跟你住在一起,你也顾不过来。」 「还是侯爷想得周到,先让容姐儿住在我后头的院子的,其他的几个还是回各房吧。」 「不仅女孩子们,家里的小子们也该早早打算才是。我还记得老大出生的时候才这么一丁点大。」顾老夫人用手比划着说道:「眨眼之间,珏哥儿都要娶妻了。到了明年,恐怕老大都要抱孙子了呢。」 大抵老年人见儿孙成家立业都是高兴的,老侯爷也弯弯嘴角,他与老妻共生了四子一女,如今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都有了,这一辈子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俗话说,长子立业,幼子守成。老大虽然资质平庸,为人却十分勤勉,虽然不能立业,但是为人稳重,性子平和,也不会出什么大的纰漏,作为一个家族的继承者,也是足够了。 老大的长女华姐儿现在是太子良娣,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她生下个一男半女,只要不犯大错,四妃之位总是跑不掉的。有她襄助,大房应该还能有几十年的富贵。 老二虽然平庸,但是老二媳妇却是个好的,虽然没有嫡子,但是老二媳妇却把庶子珍哥儿当做嫡子教养的,小小年纪就很机灵,样样不输旁人。这都是老二媳妇教导有功,有儿媳妇在,这一房也不用担心。 最让他放不下的,恐怕就是三房与四房了。 这些儿子里面,他最喜欢老三。原因无他,就是其他三子都从文,只有老三从武。 不管模样还是性情,跟他像了个十足。 老三也不辜负他的期望,十五岁去了西北大营,在那里历练了三年才回盛京。回京后,一直御前行走,给天子做伴当。本来老三是能做一番大事业的,谁知道竟然一病不起,就这么撒手人寰了。撇下一双儿女,父母高堂。 可见富贵有命,世事无常。 他叹了一声,对老妻说道:「老三走得早,咱们一定要多多帮衬三房才是。孤儿寡母,不能委屈了他们。」 「这还用你说,老三是我亲生的儿子,他虽然不在了,他的儿子女儿,也是我嫡亲的孙子孙女。」 老侯爷自然知道老妻不会委屈三房:「老三的儿子琼哥儿倒是个练武的料子,早些年跟着老三也打下了底子,这几年都荒废了。也该拾起来才是。」 顾老夫人本想点头,但是想到三儿媳妇的自打三儿子去了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到了嘴边的话就变了:「这事情,恐怕要问问老三家的才是。」 老侯爷十分诧异:「怎么她不愿意吗?」 顾老夫人摇了摇头:「说倒也不是不愿意,毕竟三房就这个一个儿子,当初我要抱蕙姐儿养她都不同意,如今琼哥儿是她们房的唯一的希望,我们做上人的也不好插手,总要问问三儿媳的意思才好。」 老侯爷点点头。 心思又转到四儿子身上来,提到老四,老侯爷就十分不满:「自从张氏死了之后,他就像掉了魂,啥也不管,到现在房中连个男丁都没有,哪有半分男子汉的样子?」 第27章 顾老夫人听了也是一顿,四子顾季梁的事情,是她心上的一个伤口。 四儿子与原先的四儿媳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谁料造化弄人,原本她最看好的一对反而没能白头到老。 后来婆婆做主抬了黄氏进门,老四对黄氏却是不咸不淡的。 四个儿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自然都是疼爱的。若非要说她偏疼谁的话,那恐怕就是从小体弱多病,长大俊朗舒逸的小儿子了。 这些年小儿子的孤独她看在眼中,做娘的自然心疼。她不允许任何人说小儿子的不是,哪怕这个人是她丈夫也不行! 「老四原是小儿子,打小身子骨就不好,又跟静琴一起养在内院,不过是性格略有些绵软罢了,但也不是那不懂事的,他跟张氏青梅竹马,难免难以忘怀。」 顾老夫人说着,嘴角就噙了一丝冷笑:「再说,他这专情的性子这还是遗传了老侯爷呢,有其父必有其子罢了。」 老侯爷听了一顿,面上就露出七分尴尬三分沉思的表情来。 顾老夫人看丈夫这个样子,便猜到丈夫八成又想起从前的那个人了,不由暗自后悔自己刚才一冲动说错了话。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老侯爷还是忘不掉那个人,顾老夫人由不得就觉得心里头酸涩的很。 见丈夫尽自沉浸在回忆中,顾老夫人就轻声说道:「老四毕竟年纪还轻,等过两年缓过来了,自然就好了。」 老侯爷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点了点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也不要想那么多了。」 冬雪跟秋棠陪着顾婉容回去,只见顾婉容走在前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走得很慢,在慢慢反省自己这几天的所作所为。 太心急了,幸好自己拿已经被黄氏发卖的秋霜作为借口,否则她都不知道要怎么糊弄过去。 自己现在不过是个九岁的小童,是深宅大院的侯门小姐,就算自己再聪慧,也不能凭空就会这种推拿按摩之法吧。 若是顾婉容原先爱看书,自己还可以说是从书上看来的,可惜原先的自己偏偏是个不学无术、不服管教的跋扈丫头。 这一段时间,自己表现的太心急了,以后万万不可以这么掉以轻心了。现在顾老夫人已经放下了原先的芥蒂,对自己的印象有所改观了。现在更应该徐徐图之,不可以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越着急越会露出马脚。 想通了之后,顾婉容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横竖自己现在不过是九岁的女童,来日方长。 接下来一连五天,顾婉容都在帮老侯爷按摩推拿。 早上用了早饭,顾婉容回房写两百个大字,下午跟着顾老夫人去大悲寺或玩耍或听和尚讲经,晚上用了晚膳就帮老侯爷按摩。 这五天,顾婉容的生活节奏较往常快了许多,当然也累了很多。 这些辛苦是值得的,自从她按摩之后,永平侯都夜夜睡得安稳。因为这件事情,顾老夫人越发地看重顾婉容,连永平老侯爷见了顾婉容也是笑容满面。 「六丫头,最近辛苦你了,你帮了祖父的大忙,可有什么想要的?」 见永平侯笑眯眯的问自己,顾婉容也甜甜一笑:「祖父,这些日子以来,老太太已经赏了孙女很多东西了。」 「那是你祖母赏的,跟我不一样,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这个孙女一双巧手,让他睡得安眠,永平老侯爷心情非常好。 顾婉容眼睛一转,露出几分女童特有的天真烂漫:「那孙女就不客气了,直说了,祖父可不许反悔。」 「哈、哈、哈」,永平老侯爷哈哈一笑:「我说呢,原来是以退为进呐,好吧,你说要什么?但凡祖父能做到的,必定满足你。」 「我只要一件事情」,顾婉容笑眯眯看了永平老侯爷一眼:「我要个称呼?」 永平老侯爷一愣:「什么称呼?」 「祖父,你回回只叫我「六丫头」,真的很难听!」顾婉容抱怨道:「我要祖父唤我的名字,我叫容姐儿。」 「这是什么要求?」永平老侯爷不解地问道:「叫你六丫头怎么难听了?」 「丫头听起来就像鸭头,而且很多人家家里面都有六丫头,我不想跟人家一样」,顾婉容嘟着嘴说:「刚才祖父不是说只要能办到一定满足的嘛?怎么一转眼就不认账了?」 「嘿,你这小丫头……」永平侯眼睛一瞪:「我没说不认账啊,不就是唤你的名字吗?唤就是了,你祖母叫你容姐儿,那我跟着她一样,叫你容姐儿,成不成?」 「成!」顾婉容脸上笑开了花,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办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一样。 她声音清清脆脆的,甜甜一笑:「谢谢祖父!」 永平老侯爷在儿孙面前向来是虎着脸扮演黑脸的,见孙女这般可爱也不由满面笑容。 他觉得心情好,就抬脚出了门,去了老友曹国公家中。 曹国公见了永平老侯爷一脸惊奇,不过短短几天,永平老侯爷已经忘记了失眠的折磨,像年轻的几岁似的。 「呦呵,你吃了什么呀,这么龙虎精神的?」 永平老侯爷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你怎么脸色这样差?」 曹国公晦气地摆了摆手:「别提了,这几日一天比一天热,身上乏得紧,白天懒怠动,晚上睡不着,连饭也吃不下。」 「日夜颠倒,可不是保养之道」,永平老侯爷正色道:「正好我今个儿来了,陪着你耍一天,晚上你定然会好眠的。」 「不成、不成」,曹国公砸吧嘴道:「我前两天白天都没有睡,晚上还是睡不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永平老侯爷一听说曹国公也睡不着,就想着顾婉容会推拿的事情:「我跟你说,我的小孙女六丫头,会一种推拿,自打她帮我推拿一番之后,我这睡不着的毛病就好了许多。你看我这精神头,是不是很好?」 第28章 「你那孙女这么能干,怎么不早说?」曹国公好像一刻也等不及一样:「快把六丫头叫过来啊!」 永平侯一把掌打在曹国公手上,白了他一眼:「那是我孙女,可不是什么丫头。」 曹国公听了就说道:「我自然知道那是你孙女,显摆什么,我虽然没有孙女,可是有外孙女、外孙女!」 永平侯听了一愣。 曹国公夫人生产的时候难产,拼了性命只生下一女便撒手人寰。曹国公一直没有续弦,后来女儿长大了嫁入公主府。 虽然有外孙、外孙女,但是那是公主府的子孙,一两个月才能来看曹国公一次,这些年曹国公便一直孤零零的。 永平老侯爷见他说得凄凉,便哈哈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等我今天回去,跟我夫人说一声,明天就带她过来帮看看。」 晚上回了顾府别院,永平老侯爷就把这件事情跟顾老夫人提了提。 顾老夫人听着就皱了皱眉头:「若是个丫头小厮,莫说是去帮他看看,就是给了他也不值当什么。偏容姐儿是个姑娘家,又不是走街串巷的郎中,怎么能去给他看病。」 永平老侯爷听了也觉得自己这件事情欠考虑,他跟老友向来亲近,年纪大了,又很少管内宅的事情,一时口快就答应了,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有些不妥当。 但是想到老友被失眠折磨,他就有些难受,毕竟他自己是知道睡不着觉的滋味的。 「怎么说都是通家之好,他又是个长辈,容姐儿去看看也不要紧吧!」 顾老夫人听了没有反驳,只点点头道:「只这一次,容姐儿是侯府的娇小姐,万不能沦为服侍人的。」 「那是自然」,永平老侯爷也说道:「我先让容姐儿明天去看看,若是管用,就从老曹家叫个丫鬟过来,让容姐儿交她,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嘛。」 顾老夫人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还是侯爷想得周到。」 从头到尾,都是两个上人在讨论,没有人问过顾婉容的想法。 顾婉容在一边听着,就叹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自己讨得他们二人的欢心了,现在看来,还早着呢。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顾婉容带着三分的失望七分的斗志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鲁妈妈就带着笑容走了进来。 「六小姐」,鲁妈妈有些拘谨地站到顾婉容旁边。 「妈妈快坐,怎么站着」,顾婉容甜甜一笑:「妈妈怎么跟我这么客气?」 听了顾婉容的话,鲁妈妈这才坐下。 莹莹的灯光下面,顾婉容拿了一本蓝色封皮的书,看得很是认真。 鲁妈妈不由仔细的打量这这个昔日跟她十分亲密的小姑娘。从前人家都说六姑娘的生母是大家闺秀,不仅模样好,有才学,一举一动都是世家名门的气度,她之前是不大相信的。 整个顾府,要说漂亮,当属如今的四太太黄氏了,四太太生的七小姐也是极可人意的。当然,六小姐顾婉容长得也十分好看。 只是今天这好看跟从前不大一样,不过短短大半个月,六小姐身上就褪去了从前毛躁,言行举止之间有着大家闺秀才有的风华。 她心中生出几分可惜,为什么六小姐不是托生在四太太黄氏的肚子里呢,这样她就不用如此纠结了。 然而这犹豫,也只有那么片刻罢了,她定了定心神,笑着说道:「姐儿真是长大了,最近这一段时间整日跟着老太太,整个人都变得比往常懂事多了。」 顾婉容听了,把书合上,放到一边,嘴角轻轻挑起一个弧度,笑盈盈问道:「妈妈怎么这么说?」 见她一双妙目黑白分明,映着烛火斜斜地瞟过来,眸中的竟然自带一股天然的风流潋滟,只这一瞬间,鲁妈妈不由呆呆地愣住了。 第二天用了早饭略歇了一歇,永平老侯爷就带着顾婉容去了西郊鲁国公别院。 鲁国公万万没有想到永平老侯爷带来的孙女居然是个不过十岁的小女童,当场就有些瞪眼。 「你说的孙女就是这个小不点儿?」 见鲁国公有些不敢置信,永平老侯爷哈哈一笑,心中十分畅快,他骄傲地说道:「对啊,这个就是我的小孙女啊。」 「容姐儿,快来讲过你鲁叔祖。」 「拜见鲁叔祖,鲁叔祖好」,顾婉容今天是刻意打扮了一番才出来的,她穿了白底绣石榴花的高腰襦裙,清爽又活泼。 鲁国公常年独身一人,就算见客,大多是世交家的皮小子,像顾婉容这样清秀可人的小姑娘,除了外孙女之外,他倒是头一回见,一时间倒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话好。 只笑呵呵地说:「好,好。」 顾婉容见他这样,就笑了一笑,说道:「我先帮叔祖推拿一遍,要是叔祖觉得可以,待会我就把推拿的手法交给哪位姐姐。」 鲁国公这才想起来,她是来帮自己推拿的。自己这么大岁数的人,要让这么一丁点大的小姑娘帮自己推拿,他有些不好意思。 永平老侯爷却不顾及那么多,只按了他椅子上坐了,顾婉容就推拿起来。 两个来回之后,顾婉容见鲁国公呼吸平稳,肩膀放松,双目微闭,似乎有想睡觉的样子,就问道:「叔祖您觉得怎么样?」 「嗯,还不错,刚才有些想入睡。」 顾婉容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套法子对叔祖是有用的,叔祖现在有点困也不要睡,免得现在睡了夜里又睡不着。既然又用,我就放心了,叔祖先安排个人跟我一起回顾府,我好把这法子叫个她。」 鲁国公就说:「既然如此,就让桃枝跟你学吧,她现在人出去了,等下午回来了,她让她去顾府找你。」 顾婉容听了点了点头。 第29章 永平老侯爷见鲁国公迷迷糊糊想睡觉的样子,就对顾婉容说道:「你先乘车回去,我陪你叔祖下几盘棋给他消消困,晚上再回去。」 顾婉容就带着秋棠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两人同坐一辆马车,秋棠好几次想跟顾婉容说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顾婉容发现了她的异常,就好笑地问道:「秋棠,你这是怎么了?」 秋棠有些犹豫地说道:「小姐,以后出门子,您还是不要带我出来了吧!」 顾婉容听了,就换上了正经严肃的表情看着秋棠。 秋棠知道,顾婉容这个样子,是等着自己继续往下说。 「是这样的,顾府的规矩,小姐们出门要大丫鬟跟着的,原先夏冰在的时候,她不听小姐的话,所以我才跟小姐出门子。现如今,咱们院子里面已经有了冬雪姐姐,您每次出门都带着我,似乎有些不妥。」 顾婉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是不是冬雪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秋棠连连摇头:「冬雪姐姐人很好,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府上的规矩是这样的,小姐出门的时候总是越过冬雪姐姐带着我,冬雪姐姐以后可不好在咱们院子里面立足。」 因为顾婉容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秋棠,而秋棠又一直忠心耿耿,所以这一众丫鬟里面,顾婉容最倚重最信赖的,便是秋棠。 后来有了老太太赐的冬雪、喜鹊,还有大夫人送来的其他几个丫鬟,顾婉容都当她们是外人,虽然表面上事情都不瞒着她们,但是在心里,她始终认为秋棠是她的心腹。 所以,她出门的时候,有时候是带着冬雪跟秋棠一起,有时候只带着秋棠一人,大部分时间秋棠都跟顾婉容在一起的。而真正的大丫鬟冬雪,顾婉容对她更多的是客气。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管理内院也是一样,冬雪才是大丫鬟,她越过冬雪亲近秋棠,本是她无心之举,但是在那些小丫鬟眼中,可能会觉得自己不喜欢冬雪,那以后冬雪安排她们做什么事情,她们可能会阴奉阳违。 更有甚者,她们会越过冬雪,直接来讨好自己。下人都喜欢按照主子的喜好办事,投其所好,并以此来实现自己的利益。 时间短看不出什么,时间久了,下人们争宠,不服管教就会导致整个院子都一团糟。 顾婉容拉了秋棠的手:「好秋棠,你说的我知晓了。」 曹国公跟永平老侯爷一边下棋,一边十分感概:「你这个小孙女,模样真是可人意,长得好,规矩也不错,还长了一双巧手,怪不得你宝贝似地要藏起来,我若是有这样一个孙女,我怕是也要藏起来的。」 永平老侯爷听了,十分自得:「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孙女。我的孙女六七个,孙子也有四个,个个都是好的。」 曹国公最怕别人在他面前炫耀孩子,听了永平侯这样说,也不甘示弱道:「儿孙多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烂梨一筐,不如好梨一个,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哦?」永平侯听了不仅不生气,反而发笑:「那你倒说说,什么是烂梨,什么是好梨?」 「虽然你儿孙满堂,孙子有四个,但是据我所知,他们都是从文的,枉费当年叱咤西北的顾老大一身本领却无人继承。」曹国公微微一笑:「我虽然没有儿孙,但是我外孙,可是一个顶好几个,跟着我学习武艺,不仅继承了我的武功,还继承他们赵家的一门绝学,不出几年,又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永平老侯爷听了没有像往常一样嘲笑,而是笑了笑道:「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年的武状元,后来的驸马爷,转眼之间连孙子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嘛,赵时今年都十四了」,鲁国公有些惋惜道:「可惜他一身好本领,祖上还是赵子龙呢,本来想通过武科举来为国效命,却被大长公主看上了。得,尚了公主,注定他只能平庸的一辈子了。」 他们说的不是旁人,是大长公主的先夫赵驸马。 赵驸马出身江南一个小世家,据说祖上是赵子龙。当时赵驸马还不是驸马,还是一个一身侠义的青年。 他从江南北上到京城参加武举,路上遇上一伙强盗抢劫一个白面书生跟书童,他年纪轻轻又武艺高强,自然帮助那书生赶走了强盗,还把那书生两人送到城中。 这件事情,他很快就忘了。等他进了京城,参加了武举,成为武状元,后来又做了御前侍卫在天子跟前行走,一来二去就被公主看上。 天子降旨赐婚,他不能拒绝,尚了公主回家,当天晚上才知道,他之前救得书生便是公主乔装打扮的。 因为他尚了公主,便注定只能平平常常,于是他收起雄心壮志,一心一意地教养起儿子来。 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武功,在与南疆打仗的时候,一举平定南疆,被封为一等镇国将军。 后来在一次征战中被毒箭射中了腿,差点就死了,虽然救回来了,却只剩下半条命,落下了病根,身子一直不好。 大长公主就这一个儿子,自然是心疼万分。 皇帝感念其给朝廷所作的贡献,封其为吉安侯。 鲁国公唯一的女儿,鲁氏嫁的就是安吉候。 鲁氏嫁过去一年,就生了安吉候府的长子长孙,也就是鲁国公的外孙,赵驸马为其取名赵时,从小教他骑射武艺与兵法。 后来赵驸马去世,临死之前将赵时托给亲家鲁国公。 永平老侯爷将一身的功夫武艺传给了三儿子,孰料三儿子英年早逝,每每想到此处,永平老侯爷都要掬一把辛酸泪。 现在的儿孙都不从武了,让他心中十分的遗憾。听到老友说他的外孙学武,心中就生出想见一见的心思。 「你这外孙,你说的八百遍了,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是骡子是马,你倒是拉出来让我见见才是,老是这么藏着掖着,不像话!」 第30章 「你若见了,定然会喜欢这小子的」,鲁国公笑着说道:「估计这几天他就要来了,到时候,你不就知晓了。」 永平老侯爷跟老友说了半天的话,走的时候说道:「让鲁平家的跟我一起回顾府吧。」 鲁平是鲁国公年轻时的小厮,现在是鲁国公府的管家,桃枝是他的媳妇,现在孙子都有了。别人早就改口叫她鲁妈妈,或者鲁平家的,只有鲁国公还是叫她桃枝。 鲁国公就将下午的事情告诉了鲁妈妈,鲁妈妈性子豪爽,接了差事便拍着胸脯说一定把小姐的手艺学过来。 她跟着永平老侯爷一起去了顾府,自然有小丫鬟跟顾婉容通报:「鲁妈妈来了,在院子外面等着呢。」 顾婉容听了倒吃了一惊:「鲁妈妈不是昨天晚上告假,说今天早上回去看她小孙孙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秋棠摇了摇头,也表示不知道。 冬雪笑着对小丫鬟说道:「鲁妈妈又不是旁人,回来便回来了,在院子外面等着做什么,难道要姑娘亲自请她才行?」 那丫鬟听了,忙解释道:「不是咱家的鲁妈妈,是鲁国公家的鲁妈妈。」 顾婉容听了,这才明白过来,忙起身走了出去,果然见到一个身穿靛蓝衣衫,收拾的利落干净的婆子站在门口。 「是我不周到了」,顾婉容笑着走上前去:「早知道妈妈要来,当迎一迎的。因早上听叔祖说让桃枝姑娘过来,不想却是妈妈亲自过来了。」 因为刚才在门口等了半晌,鲁妈妈还以为顾家小姐摆谱故意晾一晾她,听到此时突然就明白了,不由老脸一红:「让姑娘误会了,是我没有说清楚,桃枝是奴家年轻时候的名字。」 顾婉容听了一惊,原来如此,她还以为桃枝是个如花似玉的丫鬟之类,没想到却是这么个头发半白的婆子。 忙迎了进来,让冬雪安排她住下。 冬雪知道这一位鲁妈妈是侯爷的故交老友安排过来学手艺的,自然不能当做寻常下人看待,亲亲热热的地安排她自己住了安静的厢房,又把顾婉容的管事妈妈也姓鲁的事情跟她说了。 那鲁妈妈为人倒也豪爽,听完之后也是哈哈一笑。 鲁国公府的鲁妈妈跟着顾婉容学了三天的推拿,便觉得学的差不多了,顾婉容又细细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让冬雪安排了马车送她回去。 接下来几天,顾婉容又恢复了原来的日子,上午写字,下午听经,晚上给永平老侯爷推拿。 这一天早上,顾婉容只觉得天气闷热的厉害,早早的就醒了,睁开眼睛撩开纱帐却发现守夜的秋棠居然不在。 她穿上鞋走出内室,发现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人都到哪里去了? 她正准备喊人,就听到外面传来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声音断断续续的,应该是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 她顺着门缝朝外看,发现冬雪、秋棠、喜鹊等丫鬟都围在一起,似乎是瞒着她商量什么事情。 她将耳朵伸的长长的,想听清外面那些人到底背着她捣什么鬼。 「那咱们就说好了,到时候一起去。」 其他几个丫鬟认同地点头,然后散开。 看样子事情商量完了。 顾婉容见她们朝这边来了,忙快速跑回内室,坐到床上。 冬雪掀开帘子的时候,正看到顾婉容坐在床边伸懒腰。 「小姐,我服侍您更衣洗漱。」冬雪走上前来,拿了一套大红色的衣裳给顾婉容穿上。 白底绣海棠花的立领中衣,大红色撒花软烟罗的齐胸襦裙,裙子上绣着大朵的白牡丹,又给顾婉容穿上了大红色的绣鞋。 顾婉容见这一身装扮富丽堂皇又喜庆,也不说话,只冷眼看着冬雪她们到底要做什么。 冬雪见她不闻不问,倒是十分满意,一副放下心来的,由着自己的心意打扮顾婉容。 不仅是衣裳,就连顾婉容头上也被饰上赤金蝴蝶、红宝石串珠头花,还有手上也带着顾老夫人之前赏的各色手串。 顾婉容要跟着顾老夫人礼佛,虽然穿着上没有讲究,但是顾婉容一直以大方舒适为主,这些首饰也是能不戴尽量不戴,这些日子以来,冬雪也摸清了顾婉容的喜好,不会这样胡乱给她打扮。 所以,今天的事情,顾婉容实在是有些不明白了。她细细打量冬雪,见她一点都不慌张,脸上隐隐有喜悦的颜色。料想应该不是坏事,她便放下心来。 顾婉容定了定心神,慢悠悠的,任由她们收拾,她想看看,她们究竟想做什么。 「小姐,咱们出去吧」,冬雪扶着顾婉容肩膀,几乎是把她推出去的。 顾婉容一走出内室,就发现她院子里面的丫鬟全部都站在中堂里面,见她出来了,丫鬟们全部都笑吟吟的望着她。 她不由朝冬雪望去,冬雪脸上的笑容更胜。 她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冬雪一把按在椅子上。 然后她看见在冬雪的带领之下,丫鬟们呼啦啦跪了下去:「祝贺六小姐芳辰,愿小姐芳龄永继,璇阁长春。」 顾婉容眼睛突然一酸,今天是她的生辰,她自己都不记得了,难为这些人记得,还给了她这样一个惊喜。 「都起来,都起来」,顾婉容有些激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谢谢你们大家,今天我很高兴。」 丫鬟们从地上爬起来,全部笑吟吟地望着她,她不由得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自己家中,被父母亲朋围着祝她生日快乐。 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真好。 这些人重视她,也许是因为自己是主子,他们依附她,但是此刻,她相信这些人的祝福是真诚的。 第31章 她的心突然就有了温暖的感觉,这一次是如此的真实,她就是顾婉容,而不是一个同名同姓寄存在她体内的异世灵魂。 见到顾婉容脸上露出高兴的表情,小丫鬟们一个个笑嘻嘻的,显然是觉得这么做非常值得。 冬雪就让大家散了,然后跟着顾婉容一起去顾老夫人的院子。 周妈妈见顾婉容打扮一新,不由夸赞道:「六小姐今天穿的真是好看。」 顾婉容听了也不说话,只眼睛弯弯,抿嘴一笑,雪白如玉的面颊上就露出一对小小的酒窝,带着几分小女孩独有的清丽与娇憨。 这一笑直让周妈妈眼睛发直,六小姐长得也太好了,难怪这么短的时间就讨得了老太太的欢心。 就在周妈妈发愣的一瞬间,顾婉容已经走进了房间,冬雪落后一步,轻轻给周妈妈福一福身道:「周妈妈,今天是六小姐的生辰。」 顾老夫人与永平老侯爷已经坐在桌子边等着顾婉容了,从前顾婉容来得早,像今天迟到了倒是头一次。 她一进门,两人不约而同的朝她望去。 八、九岁的小姑娘就像枝头含苞欲放的花朵,生机盎然,惹人怜爱。她今天又被冬雪刻意打扮了一番,就像被拂去灰尘的珍珠,露出了温润的光泽来。 这光泽让整个明堂都亮了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打扮?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让人见了心里面就高兴」。 顾老夫人笑眯眯地招呼顾婉容坐下:「小姑娘家家的,就是适合这种鲜亮的衣裳,以后就这么穿,祖母喜欢的很。」 顾老夫人眼眸中点点笑意掩也掩不住,顾婉容便猜测许是老人家都喜欢这种靓丽喜庆的颜色吧。 「谢老太太夸奖,祖母要是喜欢,孙女以后就这么穿,天天穿给老太太看。」 顾婉容说着一转头对永平老侯爷说:「也穿给祖父看。」 永平老侯爷见顾婉容乖巧,就对顾婉容笑了笑。 三个人高高兴兴的吃过饭,趁着丫鬟们撤下碗筷的空档,周妈妈瞧瞧俯身倒顾老夫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顾老夫人听了,就冲顾婉容嗔怪道:「我说咱们容姐儿怎么换了衣裳,原来今天是你的生辰,怎么不早说,我好让人准备。」 顾婉容听了微微一笑:「孙女自个儿也忘了,还是丫鬟们提醒才想起来的。」 顾老夫人听了,脸色微微一顿。 与小门小户不同,名门世家对女子的教育尤其看得重,锦衣玉食娇养个十几年,再把姑娘嫁入高门,就是一个得力的姻亲。因此,小姐们从来都是娇养的,小姐们的生日也是要办的。 小姐们及笄礼的时候会办得隆重一些,但是及笄之前,家中虽然不大操大办,但是家中的长辈,府里的下人还是会去恭贺一番的。小姐们也可以邀请要好的世家小姐来参加生辰宴会。 顾老夫人一共有七个孙女,她一一想了一遍,这才发现,除了顾婉容,其他的孙女每年都要过生日,连长房庶出的顾婉芝都有,只有顾婉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个黄氏,居然这么大胆,竟然敢磋磨顾家嫡出的姑娘。 顾老夫人对黄氏的不满又添了一层。 「周妈妈,从我的箱笼里面挑一块上好的玉佩出来。「 顾老夫人话刚落音就想起来这是在西郊别院,不是在京城顾府,这次出门也只带了一些简单的东西以备人情往来,贵重的东西根本没有带出来。 「你亲自去一趟大悲寺,跟慧远大师说今儿是容姐儿的生辰,让让他给我们容姐儿准备一串开过光的菩提子佛珠。」 顾婉容却有些受宠若惊,忙拦住周妈妈:「怎么好劳动周妈妈,妈妈是服侍老太太的,哪能为我跑腿,老太太,万万不可如此。」 「你的生辰按说该你们太太操办的,既然她不在,你跟了我出来,就该我来操办。现在我忘了,就该补给你」,顾老夫人不容置疑地说道:「周妈妈是为我办事,你不必惊慌。」 周妈妈点头去了之后,顾老夫人就拉着顾婉容进了西侧间,顾老夫人坐在临窗大炕上,顾婉容就搬了个美人凳坐在顾老夫人旁边。 「我听周妈妈说,你现在每天上午练大字,晚上给侯爷推拿之后还要多练一百个大字,对吗?」 「嗯」,顾婉容点点头道:「祖父说我的字太丑了,孙女想多练练。」 顾老夫人过她的手,发现果然如周妈妈说的那样,顾婉容的手腕都肿了。 顾老夫人就觉得有些心疼:「今天你是寿星,祖母给你放一天的假,上午两百个大字不用写了,晚上一百个大字也免了,你说好不好?」 「好」,顾婉容清清脆脆的应了:「谢谢老太太。」 顾老太太笑了笑:「不光今日,以后也要多放松,你看你把手腕都练肿了,这样反而不利于写字。以后应该劳逸结合,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做,练字也是如此,不是一蹴而就,一朝一夕便可练成的。」 顾婉容听了,便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老太太教训的是,我记住了。」 说完,顾婉容又仰起头来,对着顾老夫人说道:「我以前不懂事,做了许多错事,错过了许多时间,没有好好练字,所以字才会写得那么难看。现在我懂事了,就想着要多多勤勉一些,将原来的过错改过来。勤能补拙,我原来想只要多练,一定可以改过来的。」 「听了老太太的这一番话,孙女才发现,是自己想左了。从前没有人教孙女这些,现在有老太太教我,我一定跟着您学,我以后一定都听老太太的话,听祖父的话。」 顾婉容仰着头,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睛望着顾老夫人,眸中的孺慕、信赖与几分小心翼翼,直看得顾老夫人心疼。 第32章 顾婉容这么听话懂事,居然被黄氏挑唆成了那副样子,可见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任谁都能踏上几脚。 再怎么不好,也是自己的孙女,她如今能依赖的,也只有自己了。这些年,自己因为她母亲英娘迁怒于她,却是让她受了不少了委屈。还好,现在时间还不晚。 「好容姐儿,真是祖母的乖孙女,以后你就留在祖母身边,祖母亲自教你,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顾婉容忙不迭地点头,好像她点头慢了顾老夫人就要反悔了一般。 顾老夫人见了,心又软了几分:「真乖。」 顾老夫人先是让周妈妈帮顾婉容求佛珠,然后又吩咐下人煮长寿面,最后又吩咐家中一众大小仆妇全部都去给顾婉容磕头庆生。 得知顾婉容身边的几个丫鬟一大早起来就给顾婉容磕了头,顾老夫人很是高兴,夸奖她们忠心不说,还给她们每个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钱。 丫鬟们知道,六小姐这是讨得了老太太的欢心了,自己跟着六小姐,以后前途也光明了起来。一个上午,顾婉容的院子都非常热闹,大家高高兴兴的,像过年一样。 鲁妈妈中午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番景象,见着众人欢天喜地的样子,鲁妈妈不由有些好奇。当她得知凡是早上给顾婉容磕头的人这个月都可以拿双倍月钱的时候,不由暗呼肉疼。 她这一次回去直奔顾家,先是见了四太太黄氏,得到她的吩咐之后,从家里转了一圈再回来的。早知道有赏钱,她昨天下午就不该回家走那一趟,她若是直接从顾府到西郊来就好了。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她要做的,是要讨六小姐的欢心,然后才能见机行事。 整个中午,鲁妈妈都表现的非常殷勤,顾婉容午睡,她就坐在床边给顾婉容打扇子,顾婉容口渴了,她连忙给顾婉容端茶倒水。 别说顾婉容,就连年纪最小的芸香就发现了她的反常了。她不由跟冬雪嘀咕:「鲁妈妈是怎么了,从家里回来一趟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茶水可是我的活,她这样抢着干,那我做什么?」 顾婉容听了,笑着说道:「你别担心,既然鲁妈妈想做这些事情,你就让她做,正好这几天你也歇歇。横竖我不会扣你的月例就是了。」 芸香听了脸有些红:「我又不是为了月例。」 冬雪捏了捏芸香的脸说道:「姑娘让你歇着,你就歇着好了。哪有人不喜欢歇着,反喜欢被人使唤给不停的?」 的确是没有。 芸香想了半天就说:「那鲁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她又不是傻瓜?」 顾婉容听了芸香的话,不由「噗嗤」一笑。 这些日子,她已经将鲁妈妈架空了。 有了冬雪来指挥,再加上她安排得当,自己院子里的事情井井有条,鲁妈妈根本插不上手。现在鲁妈妈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峻了,若是鲁妈妈一点都不着急,还是跟前几天那样风平浪静,顾婉容才会觉得奇怪呢! 下午顾婉容要出门,鲁妈妈亲自送了顾婉容到院子外面,并细细嘱托:「外头太阳大,六小姐别在太阳底下站太久,若是必须要站,一定要让丫头们撑伞。你不说话,她们懒怠动,白白晒坏了你。」 顾婉容听了,心中不由一动。 在自己的记忆里面,鲁妈妈曾经是她最亲近的人。晚上她会哄着睡觉,给自己唱歌,早上帮自己穿衣洗漱。 从什么时候,鲁妈妈被四太太黄氏收买了呢?或者鲁妈妈本身就是黄氏安插到自己身边的?这些年来,鲁妈妈对自己有没有一丝真感情? 顾婉容不得而知,只点点头道:「我知道妈妈心疼我,妈妈,我已经长大了,会照顾自己了,你回去吧,别光说我,反倒晒到了自己。」 顾婉容跟老太太去了寺庙,却听闻主持慧远大师那边有客,现在走不开。知客师傅知道顾老夫人是常来的,就带着她们去了大悲寺里面顾家的精舍。 这是顾老夫人作为慧远大师的亲戚所拥有的特权。 天气很热,顾老夫人就盘了腿闭目在炕上打坐。 精舍的院子静悄悄的。 顾婉容就冲冬雪招了招手,然后两个人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周妈妈跟着走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道:「六小姐随处走走就回来,别走迷了路,倒让老太太担心。」 顾婉容本来以为她是来阻止自己的,没有想到周妈妈会这么说,她闻言大喜:「谢谢妈妈,好妈妈我听说这寺院里头有一株上百年的荷花,我想去看看,妈妈你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吗?」 见顾婉容眼睛亮晶晶的含着期待,周妈妈就笑着说道:「在大雄宝殿后面的院子里头,你从大雄宝殿左手边的夹道走过去,过了倚翠亭再往前,就能看到龙池泉了,那荷花就养在龙池泉的池子里。」 「不过那池子里的鱼也好,荷花也罢,都是本朝本寺的祥瑞之物,只能看不能碰,你可千万要记住。」 「多谢妈妈告知」,顾婉容冲周妈妈拱了拱手,拉着冬雪就朝大雄宝殿走去。 大悲寺里面广植树木,有很多是建寺之初就种下的,所以树木已经长得非常高大,叶繁叶茂,亭亭如华盖一般遮挡了灼热的骄阳。 出了大雄宝殿,顾婉容果然看见一条清澈的小溪,小溪旁架着一座假山,假山旁边是一个屋檐高高翘起的八角凉亭,想来这便是周妈妈所说的倚翠亭了吧。 转过倚翠亭,入眼的就是一座架在池子上的小小假山,假山上满是青青的绿苔,池子里长着几株怒放的娇荷。 这便是那株百年荷花了吧,顾婉容大步朝前走去,就听见淙淙的流水声。 池子里面有一口泉眼,假山上写着「龙池泉」三个大字,旁边竖起一块碑石,碑石上写着一首诗: 第33章 朝闻禅房传木鱼,无数金鳞逐浪吹。夜听八万四千偈,龙门一跃化天池。 下面用小子刻着这首诗的来历已经注解,原来这池子里面还养着鱼,原来太祖皇帝起事前曾在此处看见鱼化白龙飞天,所以这泉眼就叫龙池泉了。 相比那莹莹绽放的荷花,顾婉容更喜欢这关于鱼化龙的故事。 清清的泉水咕嘟咕嘟往外冒,顾婉容见了心中就非常喜欢。 她见左右无人,不由生出了调皮的心思,她将手上的镯子退下,搞搞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如玉般的胳膊,把白净的双手放到池子掬起一捧水。 哇,真凉快呀!顾婉容捧起水泼到荷花上面,泉水似下雨一般呼啦啦落到荷叶上面,吓得池中的鱼儿一个个摇头摆尾焦急地躲到池子深处去了。 再一看荷叶上面滚动着一粒粒的水滴,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像珍珠一般,惹人怜爱。 难得放纵一次,她像找到了好玩的乐趣一般,不由快速摆动双手,不停的泼水,见小鱼儿吓得在水中没头没脑的转来转去,顾婉容就咯咯笑出了声。 「谁在哪里?」 伴随着一声焦急地呵斥声,顾婉容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光着头的小和尚提着衣袍快速跑了过来。 大事不妙! 顾婉容见了心中警铃大响,拉着冬雪就往回跑。 她不敢回精舍,怕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被人看见,便顺着大雄宝殿的夹道朝精舍的反方向跑去,她记得那里也有几间精舍,来往都是女眷,去了无妨。 刚跑出大雄宝殿的院子,在门口就撞上了人。 「哎呦!」 顾婉容跑的很急,又与对方迎头撞上,一时不妨,就被撞得仰倒在地。 冬雪忙扶了顾婉容站起来,上上下下打量顾婉容:「小姐,您没事吧?」 见顾婉容摇头,冬雪又转头问地上的那人:「你是谁家的丫头,怎么跑这么快?」 地上那人十六七岁,是丫鬟装扮,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满脸通红,满头大汗地从地上爬起来,快速施了一礼,一句话不说,就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跑了。 冬雪向来沉稳,见状也不由沉下了脸:「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丫鬟,居然这么无礼,撞到人连句话都不会说。」 顾婉容却想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了,冬雪姐姐,你莫生气了,她不过是个下人,她这样着急,兴许是主人家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吩咐她。再说了,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她脚步快,可是咱们不是也跑着嘛,这事情咱们双方都有错。」 冬雪听了,声音呐呐的:「是,小姐的教训我知道了。」 「我不是教训你」,顾婉容拉着她的手道:「这是寺院,在佛祖面前,我一向乖觉,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再说了,她这样一撞,反倒是帮了我们」,顾婉容调皮地冲冬雪眨了眨眼睛:「你看我衣裳也乱了,身上都是汗,本来还不知道怎么跟老太太交代,这下子,咱们可有理由了。」 顾婉容说着,就提了裙子,往回走:「咱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冬雪见顾婉容走了,忙快步追上,惊喜地说道:「六小姐,您可真聪明啊。」 等顾婉容跟冬雪渐行渐远,从墙角边走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锦衣华服,盯着顾婉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一低头,正看到地上掉了一个小小的香囊,粉绿色的蝴蝶形状,用红线勾了边,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用的。他略一犹豫,就弯下腰捡起香囊,放到自己怀中。 顾婉容回来的时候,慧远大师已经在精舍里面坐着了,顾老夫人见顾婉容脸上红扑扑的犹如苹果一般,就问她:「去了哪里?可见了百年的荷花了?」 「没有见到」,顾婉容面色不改地说道:「经过大雄宝殿的时候,见松树高大挺拔,树底下很凉快,就跟冬雪在那里乘了一会儿凉。」 冬雪一愣,想起刚才那一番荒唐,连忙说道:「是啊,我忘了拿伞,怕小姐晒着了,就没有去。」 「就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顾老夫人显然是不相信她们的言辞的。 若只是乘凉,顾婉容怎么脸红扑扑的,衣裳皱了,头发也乱了。 冬雪心头一颤,正想说话,就听见顾婉容清脆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大事,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哪家女眷急匆匆跑出来,我躲避不及,就被撞了一下。」 「大师知道是哪家的女眷吗?」顾婉容看着慧远大师问道:「那人十七八岁,做丫鬟打扮,冬雪刚扶了我起来,她就急匆匆跑了,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知道有没有撞到哪里?」 「你这丫头!」顾老夫人听言,嗔怪道:「真真是痴儿,人家撞了你,你反倒怕她撞坏了。先别说人家了,你有没有撞坏,身上有没有疼的地方?」 「不碍事的,老太太」,顾婉容说道:「老太太别担心了,我没有事,就是热的慌。」 顾老夫人闻言放下心来:「快让冬雪服侍你洗洗脸,瞧着满头大汗的。」 顾婉容跟慧远大师道了礼,然后到精舍的内室去了。 等她洗了脸,重新梳了头,周妈妈又用茶盘端了西瓜进来。 「这西瓜是用井水湃过的,最是甘甜解暑」,周妈妈笑眯眯说道:「慧远大师送过来的,老太太特意让给六小姐留着的。」 水灵灵的西瓜瓤新鲜红嫩,被翠绿的西瓜皮兜住,就好像翡翠做就的小船上,笼着一抹冷焰红。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更别提清甜的果香阵阵,让人忍不住流出口水来。 顾婉容拿起一块西瓜,双手捧给周妈妈,笑盈盈道:「妈妈也尝尝。」 「不、不、不」,周妈妈没有想到顾婉容会捧瓜给自己,又是感动又是惊讶:「我刚才跟着老太太一起吃过了,现在不能吃了,再吃恐怕会跑肚儿。」 第34章 说着她推了推顾婉容的手,慈爱地说道:「妈妈年岁大了,吃不得这么多寒凉的东西。六小姐您自己吃吧,您的心意妈妈领了。」 顾婉容闻言,也不再勉强,回头让冬雪道:「冬雪你也一起吃吧,横竖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哪有主人没有吃,下人先动嘴的道理。 冬雪闻言连连摆手:「小姐您先吃吧。」 「你跟我一起吃,待会就不新鲜了。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只管吃就好了。」 冬雪听了还是摇摇头:「小姐快吃吧,不用管我了,西瓜汁都淌到手上了。」 说着,那帕子给顾婉容擦手。 顾婉容见状,就坐在椅子上,吃起西瓜来。 「小姐吃完了,先歇一会」,周妈妈走了出去,顾婉容就听见外面传来慧远大师跟顾老夫人道别的声音。 西瓜很甜,吃一口能凉到心里去,顾婉容怕拉肚子,也不敢多吃,吃了两块就净了手。 顾婉容好说歹说,冬雪方挑了一块细细地吃了起来。 外面传来周妈妈说话的声音:「吉安侯夫人听说老太太在,说是来拜见一下。」 顾婉容就听见顾老夫人说道:「快请进来。」 吉安侯夫人是谁?顾婉容细细地在脑海中搜索,这才发现自己原先极少跟人交往,这外面的事情几乎是一片空白。 说话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一个年轻妇人的声音温柔地说道:「……是来看父亲的,没想到他不在,就到寺里面上柱香。」 「也是不巧了,曹国公跟着我们家侯爷去打鸟了,说这个季节鸟儿多,一大早就出去了。」顾老夫人笑呵呵地说道。 「也亏得有侯爷在,要不然父亲一个人实在是孤单,我这做女儿的也不能常常陪伴他。」 哦!听到这里顾婉容恍然大悟,原来是曹国公的女儿。 顾老夫人嗔怪道:「咱们可是通家之好,你跟我客气什么。侯爷跟曹国公那可是过命的兄弟,他们两个,谁陪谁还不一定呢!」 「老夫人您是自己来的吗?」安吉候夫人轻声问道:「是不是还带了一位模样非常俊俏的小姐来?」 顾老夫人闻言惊讶道:「是带了一个孙女过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直接忽略了「模样非常俊俏」这几个字。 顾婉容在内室听了,不由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长得是可爱了些,的确算得上模样俊俏。当然对方也有可能出于礼貌才这么说的,不一定就是说自己。 「刚才小姐是否出去了?」安吉候夫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我这丫鬟叫春梅,早上跟我出来,怕路上不方面一个上午没有喝水,到了寺里贪凉,就喝了一大杯凉水,谁知道却坏了肚子,刚才急着去净房,就撞倒了一位小姐。」 安吉侯夫人解释道:「她当时非常着急,又等不得……就急匆匆去了。回来之后又怕撞坏了小姐,就跟我说了这件事,我也怕她撞坏了,就问了知客师傅,才知道今天来的女眷中,只有老夫人您带了年轻小姐,就带着她来赔罪了。」 「原来是这件事情,你猜的没有错,她刚才撞得的确是我们家容姐儿」,顾老夫人闻言松了一口气:「不过是撞了一下,哪里就撞坏了,刚才容姐儿回来还跟我说了这件事呢。」 「这么说的确是贵府的小姐了,我真是于心不安,真的没有撞出什么事吗?」安吉候夫人依然有些不放心。 顾老夫人见她心诚,就笑着说道:「不碍事。」 然后又叫了周妈妈:「请容姐儿出来见客。」 顾婉容在里头听的一清二楚,忙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衫,跟着周妈妈一起出了内室。 安吉候夫人就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走了出来,她穿着白底绣海棠花的立领中衣,大红色撒花软烟罗的齐胸襦裙。头上梳着时下流行的小辫,带着珍珠发簪,珍珠耳坠。 随着她走动,珍珠耳坠就在她耳边摇来荡去。 她抬起头的时候,安吉候夫人不由一愣,这小姑娘长得真漂亮。 雪白的肌肤,乌黑的发丝,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顾盼生辉,脸颊还微微带着些肉,越发趁着那肉嘟嘟的樱桃小口如花瓣一般娇艳无比。 本是年龄尚幼的小姑娘,行动之间,偏带了几分大人的沉稳。 安吉候夫人不由暗暗点头。 小小年纪就如此美貌,若是长大了不知道要让多少青年男子为她倾心,就连她见惯了世家美貌女子都觉得移不开眼,怪不得春梅只见过她一面,又是在那种急匆匆的情况下,还记得她模样俊俏无双。 真是粉雕玉琢,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顾婉容在顾老夫人的介绍下给安吉候夫人见了礼,安吉候夫人的丫鬟春梅又给顾婉容磕了头道歉,忙了好一番,才平静下来。 安吉候夫人就拉住顾婉容的手,笑着说道:「老夫人家的规矩真好,这孩子模样漂亮不说,还沉稳的很,真是难得。」 顾老夫人听了,脸上的笑意就流了出来,口中说着谦虚的话:「不过是在家里拘久了,乍一出来见人拘束,性子腼腆罢了,当不得你这样夸她。」 「瞧着跟我们家那个猴儿差不多大,却沉稳的多,懂礼的多。我见了她就心生欢喜,恨不得是我亲生的姑娘才好」,安吉候夫人说着拿出一块玉佩,塞到顾婉容手中:「今天我的人冲撞了你,也是我们的缘分,好孩子,这玉佩你拿着,给你压压惊吧!」 顾婉容已觉得触手细腻温润,低头一看,忙将东西推了回去:「夫人,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安吉候夫人闻言十分讶然,顾老夫人也是一连的讶然。 世家之间初次见面,总是会给晚辈见面礼,这见面礼也是有讲究的,一般情况下不会太贵重,但是也不会太寒酸。 第35章 安吉候夫人既然是寻顾婉容而来,自然不会空着手。 顾老夫人知道这一点,所以当安吉候夫人给顾婉容东西的时候,她并没有推辞,她以为顾婉容会问过她这个长辈,然后再答复。没有想到的是,一向懂事的顾婉容居然自作主张将东西推辞了,而且还是以东西贵重为缘由。 刚才安吉候还夸顾婉容知礼,现在却做样失礼的事情,这不是打脸吗? 她不由额头冒汗! 这个孙女就算再乖巧,跟在她身边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自己也没有交她接人待物之道。顾老夫人不由暗暗后悔,早知道就早些教她了。 安吉候夫人也非常惊讶,顾家六小姐怎么如此聪慧,她小小年纪,一入手便知道这玉佩贵重呢? 说是玉佩,其实是两块半圆的玉扣在一起组成一个玉球,比鸽子蛋略大一些,两面皆是镂空雕花,一面雕着双鱼戏莲,一面雕着花开富贵,玉佩虽小,上面雕刻的东西却栩栩如生,十分的流畅写意,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最重要的是,这玉佩的两个半圆一半是上好的和田羊脂玉,晶莹白腻,状如凝脂;另外一半则是绿莹莹如一汪碧水的翡翠。 顾婉容前世在国家博物馆见过一个,品相雕工比这个稍次一个等级,却已经是天价了。 虽然古代玉比不像前世玉那么值钱,但是顾婉容也知道,这一块玉绝对当得起传家之物了。 不过是被撞了一下,人家就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怎么敢要呢? 「你若不收,便是嫌东西简陋了」,安吉候夫人却不由她拒绝,将玉佩强行塞到她的手中。 顾婉容迫不得已,接了玉佩,也不说话,转身交给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刚才是没有看到,看到这玉佩的品相之后,她也发现这玉佩的确贵重。 她将玉佩还给安吉候夫人:「这么好得东西,她小孩子家家不知道轻重,若是弄坏了,就不好了。」 安吉候夫人还欲再说,顾老夫人却阻止了她:「我知道你的丫头撞倒了她,你心中难安,这玉佩有道歉的意思,其实大可不必。我把她叫出来,就是让你看看,她并没有事,好好的呢。你若是执意如此,那就是太见外了。」 顾老夫人的话说到安吉候夫人心中去了,她的确是怕丫鬟撞坏了人,这玉佩也确实是赔罪的意思。 这玉佩她也不是成心相送的,这玉佩一共有一对的,是她压箱的东西,她准备传给一双儿女的。还有两个月就是女儿的生辰,她就带了这一对玉佩过来准备放到大悲寺开光,然后让儿子女儿佩戴起来的。 谁知道春梅却撞倒了人,儿子却跟她说撞得非常厉害,好像很严重。再问春梅,她却言语不详,只说当时太着急了没看清,只记得那小姐长得俊俏。 这大悲寺来往的皆是非富即贵的高门女眷,既然自己的丫鬟撞倒了人,她就绝对不能坐视不理。得知有可能是永安侯顾家的小姐,她不由松了一口气。 永安侯跟父亲交情好,只要人不是太严重,都不会有什么大事。她就带了春梅来道歉。 偏偏她身边又没有其他的东西能拿得出手,迫不得已就把这玉佩拿出来给人家压惊。 顾老夫人与安吉侯夫人双方一番推辞,最后,顾婉容自然没有收那块玉。 安吉候夫人见顾家老夫人没有怪罪,顾家六小姐见识不俗,她心中的好感更胜。不由拉着顾婉容的手问她:「……今年几岁了,可读了书不曾,平日里做些什么……」 顾婉容讨人喜欢,顾老夫人自然乐得其成,一边谦虚一边跟安吉候夫人说起家常话来。 得知安吉候夫人是跟着儿子一起来的,怕儿子冲撞了人就在门口等着,顾老夫人忙不迭地说道:「怎么这么多礼?可见是把我们外看,天气这么热,要是热坏了,看你怎么办?」 周妈妈闻音知雅,立刻出了门请安吉候世子进来。 顾婉容就看见一个身穿宝蓝色净面杭绸直裰,腰间挂着玉佩,头戴竹簪的少年走了进来。 他先是跟顾老夫人行了礼,然后又给安吉候夫人行了礼。 顾婉容这才知道,这少年名叫赵时。 顾老夫人就笑着对他说:「听你母亲说你如今跟着你外祖父学行军布阵,怪不得如此精神干练,往后你们家又要出一个大将军了。」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安吉候夫人说的。 「老夫人您太赞誉了」,安吉侯夫人虽然言语中推辞,脸上的骄傲却怎么也掩不住。 顾老夫人却拉了顾婉容的手道:「这是我的小孙女,排行行六。」 「六小姐」,赵时从善如流地走出来,眼睛飞快地朝顾婉容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冲顾婉容拱了拱手,之后便一直低眉敛目。 顾老夫人见了就点了点头,这孩子很知礼,没有少年人的浮躁。 顾婉容也往前走了两步给他见礼,等退回去之后顾婉容这才有机会打量他。 他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态度不骄不躁,举止得当,丰神俊朗。让顾婉容惊奇的是,他居然长了一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 祖母是大长公主,父亲是安吉候爷,外祖父是鲁国公,这样的家世,这样的模样,按说正是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的年纪,这个人却太过沉稳,往那里一站就像一汪深潭,让人一眼看不透。 这样一双美妙的眼睛,若是长在女子脸上该是何等的风情万种。偏偏长在一个男子的脸上,而这个男子还是如此的深沉持重。 顾婉容心中叹息,这人太稳,可惜了这一双勾魂的妙目! 赵时从小练习内家功夫,六识过人,顾婉容这样打量他,他早就感觉到了,只能强忍着不抬头回望她。 想到自己今天做的荒唐事情,想到那小小的香囊还在自己怀中,他就有些紧张。 「……明年就要去西北大营了。」 顾婉容很是吃惊,这个少年再沉稳也不过是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去军队能吃得了苦吗? 第36章 顾老夫人显然跟顾婉容的想法是一样的:「这么小的年纪,你怎么舍得哟?」 「他执意如此,我能有什么办法」,安吉侯夫人很是无奈:「孩子大了,总是要飞出去的,我们也不能一直把他拢在怀中,总要出去历练历练才好。再说他也不小了,翻了年,就十五岁了,也到了历练的年纪了。」 安吉侯夫人还是温温柔柔的,却透露着一股子坚定。 顾老夫人心中暗暗叹:不愧是鲁国公的女儿,外表虽然柔弱,却一点不溺爱儿子。 「你说的何尝不是呢?父母总是为孩子操碎了心。」 知客师傅给顾婉容送了开光的佛珠来,安吉侯夫人就趁机告辞。 因她们还要回城,顾老夫人也没有挽留,只邀请她过几天来顾家西郊别院做客。 到了晚上,顾婉容让冬雪找个盒子把佛珠放起来,鲁妈妈得知这是顾老夫人特意给顾婉容求的佛祖,脸上的笑容越发有些不自然。 秋棠服侍顾婉容洗脸,冬雪却走过来叹气道:「刚到手的新香囊,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不过一个香囊而已」,顾婉容趁擦脸的功夫笑道:「冬雪姐姐何必这么小气?那香囊上可是留了私人的印记?」 「没有,没有」,冬雪忙说道:「自从小姐您交代过了,我们院子里的人身上佩戴的东西一律不留印记的。」 这个时代对女子的约束较多,顾婉容之前就知道有人喜欢拿绣了名字的帕子、香囊之类的东西做定情信物,所以严禁院子里面的大小丫鬟在这些东西绣自己的名字或其他私人印记,就是怕东西丢了被心怀不轨之人拿去兴风作浪。 「既然没有印记,丢了就丢了,没有什么可惜的。」 「若是别的丢了十个我也不心疼,可这一个偏偏是秋棠帮我做的。」 「那就更不值得你心疼了」,顾婉容笑着说:「若是别人倒罢了,秋棠就在这里,又跑不掉,你就让秋棠再帮你做一个就是了。」 「小姐,小姐」,喜鹊听了立马跑过来,笑嘻嘻求道:「既然冬雪姐姐有,那我也想要一个。」 秋棠的母亲是绣娘,秋棠得了她母亲的真传,针线活好,绣出来的东西活灵活现的,丫鬟们都喜欢她做的东西。 「那有什么难的,就让秋棠多做几个就是了」,顾婉容大大的眼睛望着秋棠:「顺便帮我也做一个吧,再帮芸香也做一个,你说好吧,秋棠姐姐?」 喜鹊跟芸香闻言高兴地拉着顾婉容的袖子道谢。 一个说:「多谢小姐。」 另一个说:「小姐人最好了。」 「好啊!」秋棠佯装生气道:「你们请我做东西,不求我这个正主,却求了六小姐,我若不答应,你们也要不成。」 然后又转过头来对顾婉容说道:「还有小姐,你偏疼她们就算了,偏拿了我的东西做人情,我劳碌了一场连个谢字都没有。」 「哎呀、哎呀」,顾婉容懊恼道:「这可不得了,咱们惹秋棠姐姐生气了。」 她眼睛一转,上前拉着秋棠的手说,语气真诚道:「好姐姐,你帮她们做,你的功劳我都记着。」 秋棠见顾婉容这么郑重还以为顾婉容当真以为自己生气了,正局促地想解释。 不想顾婉容话语一转,无不促狭地说道:「不仅我记得,她们也会记得的,以后若有了好人家,你们都不许抢,头一个就要留给秋棠姐姐……」 「小姐……」,秋棠一跺脚,急的脸通红。 喜鹊向来快人快语:「秋棠姐姐你别闹,我们都听小姐的,一定不跟你抢。」 「小姐瞎说,你们不说劝着,反跟着胡闹,你们都不是好人。」秋棠的脸红红的,又羞又急。 冬雪见秋棠急了,忙上来劝阻道:「快别说了,再说秋棠真的就闹了,横竖咱们都是坏人,秋棠看不上,以后六小姐一定要给秋棠找个大大的好人。」 她这样一说,大家笑得更欢了。 「你……」秋棠见自己说不过她们,索性不跟她们理会,一转身挑了帘子出去了。 见她逃之夭夭的狼狈样子,屋里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秋棠站在门口,听到她们的笑声,脸更红了。 永平老侯爷跟着曹国公出去打鸟,一去就是七八天。 顾老夫人派了人去请永平老侯爷回来,才得知不仅永平老侯爷不在曹国公家,就连曹国公也是七八天不在家了。 想起这老哥俩年轻的时候这样的事情没少干,顾老夫人也就放到了一边,不在去过问了。横竖两个大人,怎么都跑不丢。 到了下午,曹国公府的一个妈妈突然带了人上门,说永平老侯爷已经回来了,请顾婉容去一趟。 待顾老夫人同意之后,顾婉容带着冬雪跟着那妈妈一起去了曹国公家。 「容姐儿来了」,永平老侯爷看到顾婉容笑的非常自得:「我们一连去了好几天,鲁妈妈这几天没有给他推拿,就把推拿的手法给忘了。」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 顾婉容微微一笑:「那孙女今天再跟鲁妈妈说一遍吧。」 曹国公见永平老侯爷笑的开怀,就哼了一声。 顾婉容给永平老侯爷推拿,鲁妈妈就给曹国公推拿,两个人在上面忙着,永平老侯爷就跟曹国公有一搭没一搭的拌嘴。 待顾婉容教会了鲁妈妈,永平老侯爷跟曹国公早就口干舌燥不想说话了。 「国公爷,世子来了。」管家进来回话。 曹国公还没有说话,永平老侯爷就挑了眉:「是你那个外孙?」 「那是当然」,想到外孙来帮自己找回面子了,曹国公一连的趾高气扬。 永平老侯爷见不得他那一付小人得志的样子:「快请进来呀,别藏着掖着了。」 第37章 管家转身而去。 顾婉容听说赵时要来,忙起身跟曹国公告辞。 在门前的台阶上,正遇上迎面而来的赵时。 顾婉容从从容容走到他身边,冲他使了个礼:「世子」。 而赵时却愣了一下。 半天没有等到赵时说话,顾婉容有些尴尬。 那一次不过匆匆一面,也许他根本没有看清楚自己的长相,不认得自己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她有些释怀地朝赵时点点头,然后从赵时身边走了过去。 谁知道赵时却叫住了她:「六小姐。」 顾婉容回过头来:「赵公子有事?」 「前几日在大悲寺,六小姐是否掉了一个香囊?」 「没有」 见顾婉容轻轻摇头,赵时感觉到心中微微有些失落。 「不过我身边的丫鬟是掉了一个香囊」,顾婉容想到因为香囊打趣秋棠的事情,微微一笑道:「世子是怎么知道的?」 见顾婉容笑了,赵时不由心头一松,面上带了几分如沐清风般的笑容:「我的小厮那在大悲寺捡到了一个香囊,我也不知道是哪家女眷的,见了六小姐就想问一问,没想到,还真是凑巧。」 「六小姐要不先去偏厅坐会,我让那小厮把香囊送过来,你认一认。」 「好」,顾婉容看了一眼身边的冬雪,点了点头,就去了偏厅。 赵时的小厮赵满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过道里面乘凉,就见自家世子面色严峻地走了过来,他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还未说话,就见赵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 赵满见了不由大惊,这该不会是哪家小姐给世子的定情信物吧。 却见世子把香囊朝自己手中一塞:「你到偏厅去,把这个交给六小姐,说这个香囊是你前几日在大悲寺捡到的,问这是不是她身边的婢女之物。」 「噢,六小姐就是永平侯家的小姐」,见赵满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赵时就解释了一句。 然后又严肃地告诫赵满道:「记住,这香囊是你捡到的,不要提到我,明白吗?」 「明、明白」,赵满其实不大明白,但是见世子这个样子,便觉得明不明白不要紧,只要按照世子的吩咐去做就行了。 他见那香囊小巧精致,看了看自己拿着马鞭的手,怕弄脏了香囊,就从怀中掏出一个棉布帕子,包着那香囊去了。 顾婉容见那小厮那小厮方从怀中掏出一个手绢包着的东西,十分恭敬的递了过来,就让冬雪接了东西。 冬雪打开一看,正是自己的香囊,抬头就跟那小厮道谢。 待看清那小厮的模样,冬雪不由一愣,竟然忘记了说话。 顾婉容见她愣住,忙说道:「多谢这位小哥费心」,然后拿了银子给那个小厮。 赵满未得到世子的吩咐自然不敢接银子,想到世子还在等自己回话,急急忙忙就走了。 冬雪向来沉稳,今天怎么这么失态。 顾婉容一回头,就看见冬雪还是怔怔的。想到冬雪一直都很正常,这反常也是自打见到那小厮之后才有的事。 「我们走吧」,顾婉容只装作没有看见冬雪失态的样子。 等坐上了自家的马车,冬雪还是怔怔的没有回过神来。 「冬雪,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怎么」,冬雪像突然惊醒一样神色慌张,下意识就想否认。 「没怎么?」顾婉容脸色一沉:「既然你不想说,那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你这个样子,别说是我,换做任何人都不相信。」 见顾婉容突然发难,冬雪心头一颤,低下头来。 「你不愿意说,我自然不会为难你」,顾婉容提了声音:「只不过你要想清楚了,既然没有事,就要拿出个没有事的样子来。」 顾婉容目光如炬地盯着冬雪:「我知道这事情跟刚才那小厮脱不了关系,机会我已经给了你了,既然你现在不想说,以后若是因为这件事情求我,可不要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话一说完,顾婉容就垂下眼帘,长长的睫羽遮住了她的情绪。 从前的顾婉容跟丫鬟说话,从来都是命令,都是大呼小叫,而现在的顾婉容再不可以那样了。这些丫鬟管着她的衣食住行,与她朝夕相处,休戚相关。大呼小叫,依靠主子的身份压着底下的人,那些人也只能表面服你,心中却不把你当回事。 除了要讨好顾老夫人,她还要学的,便是驭下之术。 就拿冬雪开个头来练习一番吧,这种事情刚开始做可能会有些生涩,多做几次可能就习惯了。作为侯门的小姐,她以后要经常面对这样的事情,她一定不能露怯。 冬雪紧紧咬住下唇,衡量了半天,终于忐忑地跪在顾婉容的面前:「小姐,我跟你说。」 「我父亲本来是河南乡间的一个秀才,在我七八岁那年,家中发洪水,父亲与家中许多亲戚都被洪水夺去了性命,我跟着母亲弟弟一路讨饭到了京城,为了活下去,母亲把我卖给了城郊的一户农家做童养媳,给他们家患了重病的儿子冲喜。谁知道那家的儿子没有冲好,没几天就死了,那家人把问题推到我的头上,要把我卖到青楼。我连夜逃了出去,自己跑到人市上,插了个稻草就把自己买了。」 「我见侯府的妈妈穿着体面,为人和善,就骗她们说我是好人家的孩子,只不过跟家人走丢了,侯府的妈妈见我可怜,就买了我回来。」 冬雪说着就在地上磕头:「小姐,我真不是有意要欺骗妈妈们的,当时我也没有办法,我真是怕那户人家把我卖到青楼,……」 说起曾经的事情,冬雪哭的很是伤心。 顾婉容听了也不胜唏嘘,没想到冬雪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第38章 「你那个时候也是没有办法,虽然欺瞒了妈妈,却也是形势所迫,再说你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不怨你。」 「只是,这事情跟那个小厮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我小的时候,家中帮我定了娃娃亲,就是隔壁邻居家的哥哥,刚才那小厮与邻家哥哥非常相像……」 剩下的话,顾婉容已经明白了。 「从你离家至今,也有五六年了吧,你怎么确定那小厮就是故人呢?这天底下相像的人很多,会不会是你认错了?」 「不会的」,冬雪非常坚持:「我记得很清楚,邻家哥哥下颚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胎记。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固然多,连胎记都一模一样的那就太巧合了。」 这么说来,到有七八分的可能了。 「你先起来再说。」 「多谢小姐不责之恩」,冬雪又磕了一个头,然后才坐了起来。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冬雪一脸的茫然,显然是没有打算。 顾婉容不想冬雪一直这样茫茫然然的,就直接问她:「你是想跟他相认,还是就当做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总要有个打算才是啊。」 「这亲事我的爹爹在世的时候的,我定然是要遵守的」,一提到死去的父亲,冬雪的情绪有些激动。 「就算如此,你打算怎么跟她相认呢?你是我屋里的丫鬟,总不能跑到吉安侯府上找他吧?就算你找到了他,他是不是还记得你倒是另外一说了。 再说了,他年岁也不小了,看着估摸也有事十四五岁了,你怎么就知道他这些年没有遇到心仪的人呢?当年的事情不过是双方长辈定下来的,现在长辈已经不在了,若是他不认,你又要如何?就算他认了你,他能接受你中间嫁了其他人做童养媳的事情吗?」 一番话说得冬雪脸色发白,大汗淋漓。 是啊,先不说他记不记得自己,当年自己可是签了死契的,终老不能赎身,除非她做了天大的事情主子给她体面。又或者,她顺顺利利的服侍六小姐出了门子,做了六小姐的陪嫁丫鬟,等她们离开顾家之后,六小姐可以做主的做时候,她求了六小姐。 可是,六小姐今年才十岁,她已经十四了。等小姐出嫁,她至少也十七八岁了,他怎么可能还没有成亲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十分的灰心,刚才的激动、伤心、紧张,现在都化作疲惫与丧气。 冬雪的样子落到了顾婉容眼中,她暗暗思量一番,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灰心,不如这样好了,我们先找人打听那个小厮到底是不是你邻家哥哥。若是了,咱们再做下一步打算,如果不是,你这样又是伤心又是落泪的,岂不是一场笑话!」 「小姐」,冬雪闻言眼睛一亮,她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您、您愿意帮我?」 「我自然是愿意的……」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冬雪说着就要跪下去,顾婉容却拦住了她:「你先别谢,我虽有心,力量却是不能够,所以能不能办成还是未知之数。」 顾婉容怕她现在希望越大,到时候失望越多,就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我知道,我知道」,冬雪紧紧抓住顾婉容的手:「小姐愿意帮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哪敢奢望其他的。我家中亲人都没有了,就算跟他不成了,得知他活着,我也是高兴的。」 「你能这样想,很好」,顾婉容拉了她坐下:「我既然说了要帮你,就一定会试一试的。」 冬雪听了,嘴角翕翕,半天才说出一句:「小姐,您心地真好!」 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顾婉容却正了神色:「冬雪,你是真心把我当小姐吗?」 冬雪听了一怔,只傻傻的看着顾婉容,有些结巴地说道:「我……我是把您当小姐呀。」 顾婉容却十分郑重,又问了一遍:「我再问一次,你是真的把我当小姐、当主子吗?」 这话问的就有些意思了。 冬雪望着顾婉容那一双好似能洞悉一切的眸子,竟然忘记了回答。 顾婉容却不准备就此放过她:「你可想好了再回答。」 一时间马车内静的落针可闻,冬雪的呼吸不由得有些紧促,她想起了刚到蓁院时顾婉容真诚的托付,这些日子以来毫无防备真心的对待,大悲寺里六小姐敏锐的心思,今天的许诺,一幕幕在脑海中略过。 她依然没有回答。 顾婉容却也不着急,只嘴角含笑盯着她看,只是那眼眸中却半点笑意也无。 过了半晌,冬雪终于点了点头。 顾婉容这才满意的笑了。 回到家中之后,顾婉容去给顾老夫人请安,顾老夫人却说刚才安吉候世子来过了。 他奉母命送了礼物来给顾婉容压惊,顾婉容看了一下,两匹牡丹穿花的杭绸,一对赤金挂铃铛的手镯,一对香木串,三对宫扇,东西虽然平常,胜在精致小巧。 顾婉容没有想到安吉候夫人居然这么多礼,很是意外。但是转眼一想,人家这礼物恐怕也不是送给自己,若不是因为自己是永安侯府的孙小姐,谁会认得自己呢? 她笑盈盈地问道:「老太太,这些东西我可以自己处置吗?」 「当然可以」,顾老夫人说道:「既然是人家给你的东西,你就收着吧。至于你想怎么处置,那是你的事。」 「谢谢老太太。」 「不过这是人家送给你,你可不能拿出去乱打赏人。」 「不是去打赏人,这三对宫扇又漂亮又实用,我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我想让秋棠帮我走一趟,把这扇子送给家中的姐姐妹妹。」 「这些东西虽然是送给我,但是人家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看在永平侯府的份上,所以这些东西我能一个人要,但是其他的东西不好分,只有这三对宫扇除了已经出嫁的大姐姐二姐姐之外,我自己留一对,剩下的两对家中其他姐妹一个一把。」 第39章 顾婉容这样说,就看见顾老夫人眼眸中掩饰不住的赞赏:「你这样做很对。」 「我原想着等咱们回去了再送,可是回去了,天也凉了,这宫扇再好,终究没有用了。所以就想着不如趁现在天气还热,就送给姐妹们,还请老太太应允。」 「好、好、好」,顾老夫人连连点头:「既然你有这份心我岂有拦着的道理,我明天让人套车送秋棠回去。」 转眼间几天过去,鲁妈妈依旧乐此不疲的在顾婉容身边献殷勤,顾婉容对她始终淡淡的,既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信赖,也没有特别的反感。 眼看着就到了七月中旬,鲁妈妈见自己的殷勤不管用,不由渐渐有些焦灼起来。 顾婉容把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不怪她会着急,她们这一行人七月底,最迟八月初,一定会回顾府的。 也就是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上次,顾婉容让秋棠回府,送宫扇是明,暗访鲁妈妈上一次回去见了哪些人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果不其然,鲁妈妈果然是去见了黄氏。 再一想到鲁妈妈自打从顾府回来之后,这一直反常的表现,顾婉容就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她目的何在。 只是不知道黄氏又出了什么主意,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自己这样天天提防着也总不是事,总要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好。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守门的小丫鬟都不在。 鲁妈妈不由心中暗暗窃喜:自打老太太拨了身边的冬雪、喜鹊过来,顾婉容身边就像铁桶似的,根本没有她插手的机会。好不容易顾婉容要做荷花露,便打发了一众大小丫鬟去后面园子里采荷花。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顾婉容正坐在桌子前写大字,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被编成两个小辫散落在肩膀两边,白嫩如玉的手在笔管的衬托下越发细腻白皙。 鲁妈妈重重地踏了两步脚,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 「容姐儿,写字呢?」 「嗯」,顾婉容并不抬头。 鲁妈妈见顾婉容这个态度,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有些局促地给顾婉容沏了新茶。 「容姐儿,喝口水吧,这都写了半天了,也该歇歇喽。」 「放下吧,我渴了自会喝。」 鲁妈妈有些讪讪地放下茶盏。 眼瞅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鲁妈妈有些急了。若这样下去,那几个小蹄子回来了,自己岂不是白白错失良机? 这该怎么办? 「鲁妈妈,你挡着我的光了「,顾婉容抬起头,有些不高兴地嘟哝道。 这轻轻的抱怨,却让鲁妈妈喜笑颜开。 顾婉容这些日子对她一直淡淡的,也只有以前的顾婉容才会这样跟她半是撒娇半是抱怨的讲话。 鲁妈妈连忙站到一边,却见顾婉容复又低下头去写字。 「容姐儿,字要慢慢写,不用这么着急。你这些日子天天练字,人都瘦了一圈,妈妈看着都心疼。」 顾婉容却抬起头来反驳道:「那怎么行?这是老太太让我写的,老太太这么疼我,我自然要孝顺老太太才行。」 鲁妈妈几乎要笑出声来,她就想朝老太太身上引,没有想到顾婉容自己就说了。 「唉!」鲁妈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容姐儿你现在满心满意都是老太太,你已经把四太太给忘了。」 顾婉容听了,却手一顿,大大的一滴墨就落到了宣纸上。 鲁妈妈心头一紧,就看见顾婉容红了眼圈,有些倔强地的说道:「母亲已经不喜欢我了,母亲为了七妹妹骂了我。既然母亲厌了我,我……我何必去讨她的厌。」 鲁妈妈面上却越发慈爱:「我的好容姐儿,四太太何尝会生你的气。四太太心疼你还还不及呢。」 顾婉容却说不相信:「妈妈你休要哄我了,我现在已经知道,我不是母亲亲生的,母亲不喜欢我,母亲生了我的气,母亲骂了我了。既然她不喜欢我了,我以后,我以后也不会喜欢她了。谁对我好,我就对她好,老太太疼我,我自然要加倍回报老太太。至于母亲,让她喜欢明姐儿去吧,我……我不稀罕!」 这话虽然说的硬邦邦的,可在鲁妈妈耳中,无异于天籁之音。 六小姐从来都没有变,还是那个莽撞的六小姐。她话语中的逞强,言不由衷,任是谁都能听得出来。 「哎呦,我的容姐儿!」鲁妈妈一把拉过顾婉容:「母女间哪有隔夜仇!四太太之前是有些生气,是骂了容姐儿没有,可是你也要想一想,四太太为什么会生气。」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不是她亲生的,自然是因为她看我如眼中之钉,肉中之刺,顾婉容心中冷笑。 「我……我不知道」,顾婉容不高兴地扭了扭身子。 鲁妈妈语重心长的说道:「自然是因为你做错了事情,四太太疼爱你,所以才会生你的气,如果你是那不相干的人,四太太断然不会生气的。」 「就像我跟四姐姐都做错了事情,二伯母会训斥四姐姐,却不会说我一样,只因为四姐姐是二伯母的女儿,而我是不相干的人?」 顾婉容好像想明白了,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鲁妈妈,那眼神好像能望到人心里面去。 「容姐儿真真是聪明」,鲁妈妈喜形于色。 顾婉容却不大高兴,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眼前的桌子:「可是明姐儿有蝴蝶珠花,我没有!」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抢东西。 六小姐真是不长脑子! 鲁妈妈心中鄙视,脸上却笑吟吟的:「容姐儿,你看这是什么?」 第40章 说着,鲁妈妈将一个小盒子推到顾婉容面前。 彩锦如意六角小盒子上雕着富贵牡丹的图案,十分的漂亮。 顾婉容忽闪忽闪地睁着大眼睛看着,却十分扭捏地不愿意去拿。 鲁妈妈没有办法,便亲自打开了盒子,一个漂亮的蝴蝶珠花就出现在顾婉容面前。 依旧是赤金红宝石蝴蝶珠花,不过这珠花的下面还带了一串红珊瑚的坠子,比顾婉明那个珠花还要漂亮。 顾婉容又是惊讶又是高兴,连忙拿在手中,爱不释手地打量着:「妈妈,这珠花哪里来的,能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送给你喽」,没有想到事情这么顺利,鲁妈妈喜笑颜开道:「这是四太太让我送你的,这可是四太太专门让人去卿云阁打制的,这个可比七小姐那个贵多了。」 顾婉容却「啪」地一声合上了盒子,脸也拉了下来:「这个东西我不要。」 「容姐儿……」鲁妈妈一怔,几乎就要急了。 「我做错了事情,母亲骂我是应该的。可是我不但不领情,居然还胡乱揣测母亲的心思,我哪里有脸要母亲的东西呢?」顾婉容十分的懊恼、羞惭:「只要母亲不生我的气,像从前那样疼爱我就行了。」 「我的容姐儿」,鲁妈妈松了一口气,把顾婉容搂在怀中:「傻孩子,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一个不知道四太太最最疼爱的就是咱们容姐儿啊。」 顾婉容有些犹豫:「那母亲真的不生我的气了吗?」 鲁妈妈重重地点头:「当然是真的了,我刚才不是说了,母女之间没有隔夜仇。」 「太好了,我就知道母亲最疼爱的人是我,不是明姐儿!」 顾婉容像欢快地小鸟一样,拿起那蝴蝶珠花跑到镜子面前,小心翼翼地戴在头上,然后回过头来,美滋滋地问:「妈妈,我好看吗?」 那笑容一如往常一般天真烂漫,一双眼睛弯弯却十分明亮,雪白的脸颊上一对浅浅的梨涡。 鲁妈妈竟然有片刻的失神。 「容姐儿,你听我说,这珠花是我上次回去四太太特意让我带给你的,就是怕你生她的气。你既然不生气了,就该跟四太太说一声才对,要不然四太太还担心着呢。」 「我给母亲写信」,顾婉容兴致勃勃地说道:「我要跟母亲说这珠花我很喜欢,我还要告诉母亲这西郊别院很好玩。」 「不、不、不,四太太不认字啊」,鲁妈妈阻止她:「不如你拿个贴身的物件给我,我拿回去交给四太太,这样四太太不就明白了吗?」 顾婉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鲁妈妈。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黄氏要那顾婉容的东西,无外乎就是等着以后设计诬陷顾婉容,最坏的可能就是让顾婉容失了清白的名声,毁了顾婉容。如果真是如此,那顾家其他的姑娘名声岂不是也毁了,顾家的姑娘里头也包含这她亲生的女儿顾婉明啊! 「容姐儿……」,见顾婉容这么盯着自己,鲁妈妈有些忐忑:「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 顾婉容却把眼睛睁得更大:「妈妈,你真是聪明。你是怎么想到的,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说着她就出了门:「我这就去找秋棠拿钥匙,等秋棠开了箱笼,你帮我挑一下,看看哪个东西合适。」 叫了秋棠进来,那秋棠岂不是知道自己拿了顾婉容东西? 鲁妈妈一把抱住顾婉容,笑着说道:「好小姐,你的东西都是府里头的。四太太给你的东西可是外头打造的,你拿了府里头的东西给四太太,可显得心不诚。」 「那怎么办?」顾婉容有些不知所措:「我的东西都是老太太给我的。」 「容姐儿,妈妈听说大悲寺里面种的有荷花,对吗?」 「对呀,远远的看过一次」,顾婉容有些不耐烦道:「荷花到处都是,大悲寺的荷花也没有什么好。我这正想着给母亲找东西,妈妈你就别跟我扯什么荷花梅花的了。」 「容姐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鲁妈妈眼珠骨碌碌一转,慢慢地说道:「那大悲寺的荷花是受到佛祖熏染的,跟普通的荷花自然不一样,那荷花可是祥瑞。不如你去剪了荷花来,我拿回去送给四太太?」 顾婉容一下子就愣住,好像是高兴坏了一样,呆呆地说道:「鲁妈妈,你想的可真是周到。」 「那当然了」,鲁妈妈眼中那掩饰不住的兴奋。 「你明天下午跟老太太去大悲寺的时候,要悄悄的,不要跟别人说,如果老太太知道你剪了荷花给四太太定然会不高兴的。这事情,咱们一定要保密,好不好?」 顾婉容脸上就露出一丝淡淡的讽刺:「好,妈妈你真是聪明无敌了。」 鲁妈妈见顾婉容突然变脸,有些不明所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鲁妈妈,你打得好算盘!」 这声音让鲁妈妈全身一僵,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来,就看见大丫鬟冬雪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鲁妈妈咽了咽口水,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你不是跟她们一起出去了吗?」 「不敬主子,直呼其名,罚两个月月例,仗十板子;挑唆主子仗五十」,冬雪一想到顾婉容若真的听鲁妈妈的话那样做了,自己这些丫鬟都要受到责罚,脸色越发难看:「鲁妈妈,你莫不是仗着咱们府上的主子心慈,就以为真的不会打你?」 鲁妈妈一想到冬雪是顾老夫人拨给顾婉容的,不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你……你不要含血喷人,你有什么证据?六小姐,你、你要帮我,冬雪这小蹄子要翻天了。」 鲁妈妈真是笨人一个,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这是顾婉容故意设计所致。 顾婉容心中不由哈哈大笑:这么笨的人,这么笨的招,恐怕也只有黄氏会用了。黄氏蠢笨如此,我又有何惧? 第41章 冬雪见鲁妈妈这样说,先是一愣,接着便上前一步正想说道,却被顾婉容制止。 顾婉容走到鲁妈妈面前,面带嘲讽:「鲁妈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会任你拿捏,听你的话去剪那百年荷花? 听顾婉容这么一说,鲁妈妈眼睛瞪着奇大,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顾婉容脸上那淡淡的嘲讽,已经证明了一件事情。 怎么会这样? 她不由脸色发白,身体也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起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由不得她回头了。 「六小姐您说什么我不明白,什么剪荷花,我不知道。」 顾婉容一听这话就笑了,根本没有将鲁妈妈的话放在心上:「我倒要看看,老太太是相信你呢?还是相信冬雪与我呢?」 不待鲁妈妈回答,顾婉容就轻轻一声嗤笑:「鲁妈妈,这些年你从四太太手中得了不少好处吧?」 若说刚才鲁妈妈心中还存了一点侥幸,那么此刻鲁妈妈是连一点念想都没有了:六小姐居然连四太太都知道了。 如果老太太知道了,自己难逃一死!可怜她还想出了顾府照顾她小孙孙呢。 她不由身子一软,面如死灰地跪坐在地上。刚才是怕,现在是认命了。 她不由抬起头来,正对上顾婉容洞察秋毫的双目,她不由又害怕起来,六小姐就好像变了一个人,那眼神好像能看到心里去一样。 「六小姐」,鲁妈妈把头深深地伏了下去:「求小姐放我一命。」 第二天,鲁妈妈就犯了风寒,不能继续呆在别院,只能先回家养病。 等鲁妈妈的儿子来接了鲁妈妈回家,顾老夫人就皱着眉头说道:「这鲁妈妈三天两头朝家跑,难怪容姐儿院子从前一团糟。现在倒好,她又病了,等她病好了让她出去吧,不用上来了。至于容姐儿屋里的管事妈妈,等回府之后,再给她挑一个年轻能干的吧。」 冬雪跟顾婉容一起布了这个局,便知道六小姐是真心把她当做自己来对待。她震惊于四太太黄氏的大胆,震惊于鲁妈妈的无知,更没有想到的是,六小姐最后居然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了鲁妈妈。 「六小姐,您的心可真善良」,冬雪不由赞道。 「其实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置鲁妈妈于死地,对不对?」顾婉容把玩这手中的琉璃盏。 杯子的光泽跟顾婉容眸子交相辉映,满眼的潋滟光华让冬雪不由呼吸一滞。 「我只是觉得,您可以把鲁妈妈交给老太太,老太太审问鲁妈妈,就一定知道四太太的跟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你说的很对」,顾婉容面不改色:「只是我不能事事都依靠老太太,有些事情,我想自己去做。我只是想看看,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只有我不断强大起来,你,你们这些人,才会真心愿意依附于我,而不是,因为老太太的面子或者其他的原因。」 冬雪一顿,半晌没有说话。 每年七月中,顾家的主子们都会让京城有名绣坊来裁制新衣,这一年也不例外。 大夫人派了人来给顾婉容以及顾老夫人夫妇量身高,谁知道永平老侯爷居然不在。 那裁衣裳的人给顾老夫人量过之后,就给顾婉容量,口中赞不绝口夸着顾婉容。 「老夫人您可真有福气,家中的哥儿,姐儿出落的一个比一个标致。就连身边服侍的姑娘们都调、教的水葱似的,比平头人家的小姐们还要有体面呢。」 顾老夫人呵呵一笑:「我原以为你们这些人全凭一双巧手,现在看来也不尽然,这京城大户人家愿意做你们的生意,恐怕跟你的巧嘴也脱不了干系。」 「哎呦」,那裁衣娘子人也非常利索,见顾老夫人这样说,就凑趣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老夫人面前,我万万不敢胡说的。」 口中说这话,手下的功夫却不停,仔仔细细的帮顾婉容量了:「六小姐今年长高了好些,倒有些大姑娘的样子了」。 「她原就比别人长得高大些。」 那裁衣娘子就夸张的啧啧嘴:「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品性,已经是拔尖的了,偏又生在这样的豪门,以后怕又是一个诰命夫人。」 「哦?」顾老夫人一听来便兴致勃勃地问道:「你也觉得这孩子有福样?」 这样的奉承的话,顾老夫人往常听了,便一笑而过了,今天却当了真。 别说周妈妈,顾婉容了,就是那裁衣娘子也是一愣。但是她毕竟是常常在豪门望族走动的,端的是眼活心快,仅仅是瞬间,便立马反应过来,满脸笑容说道:「当然了,老夫人,您看看六小姐的额头饱满,鼻梁挺阔,厚厚的耳垂,一看就知道将来一定能做一番大事业。」 自打那天慧远大师说顾婉容有佛缘之后,顾老夫人就相信顾婉容是个有福气之人,今天听了这裁衣娘子的话,越发觉得顾婉容将来是个不俗之人。 「有什么福气,不过是模样周正些罢了。侯爷今天不在,你们家春上不是给侯爷做过衣裳吗?就照着那尺寸做便可。」 裁衣娘子的一番话说得顾老夫人心花怒放,额外打赏了她好些银子。 裁衣娘子心满意足喜笑颜开走了之后,顾婉容才做到顾老夫人身边,给她捶腿:「老太太,祖父今日出去了吗?」 「那倒没有」,顾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曹国公来了,你祖父在书房给他说话呢!」 自打顾婉容来了西郊别院,几乎都是永平老侯爷去曹国公家里,曹国公上门,这倒是头一次。 见顾老夫人脸色淡淡的,顾婉容心中虽然有疑问,但还是没有出口想问。 天气热,顾老夫人精神不好,顾婉容就拿了佛经读给她听,正读着,就有人报说安吉侯夫人给老太太请安来了。 第42章 顾老夫人听了,忙整了整衣裳,命人请进来。 顾婉容就看见身穿一身月白撒花交领裙的安吉候夫人鲁氏面带笑容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英俊的少年与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儿子赵时,跟赵时并排走在一起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她身穿鹅黄色齐胸襦裙,模样俊俏,一双大眼睛透着机灵。这女孩想必是安吉候的女儿,赵时的妹妹了。 双方见了礼之后分宾主坐下,安吉侯夫人也不客套,直接就说明了来意。 「……闹得也太不像话了,整个京城几乎人尽皆知也就罢了,居然连西郊都不放过。大人为了利益过来闹也就算了,连小孩子都算计上了,天天带着孩子上门堵着家父,说什么让家父教孩子骑射,简直是胡闹!」 原来,曹国公没有儿子,曹国公的兄弟却又很多儿子,那些侄子们不知道听谁说曹国公有过继的打算,便一个两个都按捺不住,带了孩子到曹国公面前表现一番,恨不得曹国公当场就能选了自己做嗣子过继。 顾老夫人也叹气道:「这事情我也听说了,前几天还生生把一个孩子给热得昏了过去。」 怪不得曹国公会到顾家来,恐怕就是因为不厌其烦所以才会躲到顾家来的吧。 这边顾老夫人跟安吉候夫人聊过继的事情,另外一边,安吉侯夫人的女儿赵妙仪却有些坐不住了。 上一次母亲跟哥哥去了大悲寺,因为她跟着祖母安庆大长公主去了皇宫所以没有来成,让她十分的懊恼了,今天好不容出来了,没想到母亲就光坐在这里聊天,她现在满心满意就想出去玩。 她先是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然后又给哥哥赵时使眼色。而赵时却拉了脸面色严峻,好看的桃花眼中透露着警告,皱着眉头摇头表示不行。赵妙仪脸上就露出几分气愤,接着气愤又变成了恳求。 不管她做何种表情,赵时却始终摇头不允。 看着这兄妹两个打机锋,顾婉容心中一乐,不由勾起嘴角流露出淡淡的笑容。 她微微一笑,脸颊就开出了两朵浅浅的梨涡,眼波流转之间,说不出的可爱。 想到自己方才的样子被顾婉容看到了,赵时先是觉得一阵窘迫,再一看她的笑容,十分的赏心悦目,心口便的「咚咚」跳了两下,耳朵也不受控制的发热。 他不由想到那天在大悲寺,自己做的那荒唐的事情。 那天,他陪了母亲去看望外祖父,却得知外祖父不在,便跟着母亲一起去了大悲寺。 母亲由着知客师傅带着去了经房听经,他觉得无聊,在寺庙里随便转转,就转到鱼龙池。 看守鱼龙池的小和尚被另外一个和尚叫去有事,他就自告奋勇要帮那小和尚看守鱼龙池。 他嫌天气太热,就坐到池子后面的由石头雕成的长凳子上休息。 假山上遮住了石凳,池子的清凉传到椅子上来,他索性躺倒凳子上眯起了眼睛。 他听见脚步身由远及近,本以为是那小和尚回来了,及至声音近了,他才发现脚步轻软,而且是两个人。 他就知道是上香的女客。来大悲寺上香的,皆是大户人家的女眷。他若是这个时候站出来,恐怕唐突了人家,索性就躲在假山后面不动,等人走了再出去,反正这鱼龙池的荷花与泉水无人敢动。 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如此大胆,敢拨弄池子里面的水。直到那哗啦啦的水声第二次响起来,他才知道不是幻觉。 是谁这么大胆? 他不由大吃一惊,正想站出来呵斥,却听到一阵脆若银铃般的笑声。 分明是年岁不大的女孩子,莫非是不懂事的丫鬟? 他当时就蹲了下去,从假山的石缝中朝外看,正看到一双圆润如藕般的玉臂,一双玉葱般白嫩的手因为沾了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银光。 非礼勿视,他感觉双耳一热,连忙转了闭了眼睛转回了头,心却不由自主地彭彭跳了起来。 他虽然才十四,可是也知道什么是男女大防了。他这样看了那个女孩子子的双臂双手,虽然是无意中看见的,也是非常无礼的。 不知道她们是谁家的女孩儿,居然胆子这么大,以为没人看见就挽了袖子,若是被心怀不轨之人撞见了,那她的名声岂不就是毁了。 还好今天撞见的是自己! 想起那圆润的胳膊,白嫩的双手,他不由暗自想着得什么样的模样才能配得上。 他正暗自猜测着就听见小和尚急促的脚步声和愤怒的呵斥声。 他这才想起来,小和尚托了他看管这鱼龙池,若是被小和尚抓住,那女孩儿恐怕要受大责难,他不由站起来,想为那女孩子说情。 谁知道那女孩子却丝毫不见慌乱,她一声不吭拉着婢女就朝外跑。 他连忙上前一步,拦住小和尚的去路:「智丘师傅,都是在下的不是,若不是在下刚才睡着了,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那小和尚却没有理会自己,而是吓得瑟瑟发抖:「赵公子,这该怎么办?若是被人发现了这百年荷花被人动过了,小僧,小僧恐怕要受戒律了。」 大悲寺是皇家寺院,平日里从不无故苛待弟子,可若是弟子犯了错,绝对会严惩不贷。 原来这小和尚不是想责罚那女孩子,而是怕自己受戒律啊! 他心中一动,就面色郑重地说道:「智丘师傅,这件事情,只有你我二人,还有刚才那女子知晓。那女子见你来了撒腿就跑,可见是知晓厉害的,她肯定不会把事情告诉别人的。」 「那么,剩下的,便只有你我,我肯定是不会说的,智丘师傅你也不要说,那么这件事情就没有人会知道了。」 那小和尚眼巴巴地抬起头来,问道:「赵施主,你说的是真的?」 第43章 「自然是真的」,赵时点点头道:「这件事,说起来我也有错,要不是我睡着了,那女子怎么会跑到这里玩耍,智丘师傅你放心,我一定严守秘密。」 小和尚听了也觉得赵时说得有道理,虽然他觉得出家人不打诳语,在佛祖面前撒谎不对,可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纠结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而赵时见小和尚放心了,就提了一口气,用了几分轻功,脚下生风地走了。 果不其然,被他赶上了。 他赶到的时候,正看见她被自家的婢女春梅撞倒在地,他不由心中大急,恨不得上前一步扶她起来。后来他听到她说话如山泉般叮咚悦耳,他心中更加好奇了。 然而她始终没有转过头来,他不由心生遗憾。 见她朝与自己家反方向的精舍去了,就找了知客师傅打听。然后又将自己春梅冲撞人的事情告诉了母亲,不过说的时候,稍微加工夸大了一些,母亲怕撞坏了人,就带着春梅去道歉。 而他跟着母亲一起去,当时心中就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知道她是谁,她长得是什么样子。 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像着了魔一样,非要知道她的样子不可。 顾婉容自然不知道自己那天所作所为被人看见了,此刻她只觉得安吉侯夫人家的这一个女儿非常可爱。 赵时她也见过两次,但是他全部都是不苟言笑,目光深沉的,没想到今天,居然让她见到了他皱眉摇头无可奈何的样子。 顾婉容嘴角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顾婉容的笑本是平常,但是因为赵时心中有鬼,见她这样笑,便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令他分神。偏偏这个时候,妹妹还在一旁捣乱。一时间,赵时只觉得自己心慌意乱,呼吸的空气都变得灼热。 他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提出要去看望外祖父。 热聊的顾老夫人跟安吉侯夫人这才想起来屋子里面还有其他三个人,安吉候夫人面上就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您瞧我,一见到您就忍不住发牢骚,倒把今天来的正事给忘了。」 「通家之好,何必说这些外话。我年纪大了,就喜欢跟你们小辈一起聊天。倒是你们家的小子姑娘恐怕是坐不住了。」顾老夫人转过头来对周妈妈说道:「派个人引世子去书房。」 赵时给顾老夫人行礼之后,就要往外走。 不料赵妙仪见哥哥走了,立马站起来:「母亲,我也要去!」 「不行!」安吉侯夫人正色道:「你哥哥找你外祖有正经事情要做,你不要去捣乱。」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暗示她这是在别人家做客,要好好表现,不能胡搅蛮缠。 出门的时候赵妙仪再三跟母亲保证会听她的话,不会调皮,现在她只能奄奄地坐下,撅着嘴,闷闷地说道:「知道了。」 「让您见笑了,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安吉侯夫人十分的不好意思。 赵妙仪听母亲说自己不好,本来就憋屈的脸上更加气鼓鼓的。 顾婉容却觉得这赵妙仪童心未泯,就像她前世的小表妹一样,非常可爱。 「昂~昂~」 突然传来几声高亢嘹亮的声音,赵妙仪立马问顾婉容:「顾家姐姐,这是什么声音?」 「这是后面园子里喂养的几只仙鹤。」 「仙鹤?」赵妙仪瞪大了眼睛,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就是翱翔一万里,来去几千年的仙鹤吗?」 赵妙仪看着虽然年幼,却张嘴就是诗句,可见平日家教甚好。 顾婉容笑着说道:「是的,不过我们家的仙鹤翅膀都被剪掉了,不能一飞冲天了。」 赵妙仪听了就有些坐不住:「那我可以去看看嘛?」 顾婉容不由朝顾老夫人望去。 顾老夫人朝顾婉容点了点头:「容姐儿,你带着妙仪去后园子走走,让丫鬟们拿着伞,仔细晒着了。」 「多谢老夫人」,赵妙仪欢欢喜喜的一福身,然后挽了顾婉容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说道:「顾家姐姐,咱们走吧!」 顾婉容冲安吉候夫人福身,就带着赵妙仪出去了。 背后就传来安吉侯夫人有些无可奈何的声音:「……性子太跳脱了,一刻也闲不住……」 出了门子,赵妙仪果然如安吉侯夫人说的那样闲不住:「顾家姐姐是老夫人嫡亲的孙女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老夫人身边?你有其他兄弟姐妹吗?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问题一个接一个。 看那个样子,竟然是将仙鹤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顾婉容一一回答之后,她就惊呼:「这么说,你家中光姐妹就有八个?」 「虽然有八个,但是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 赵妙仪听完之后,又觉得顾婉容很是可怜:「这么说来,你比我还不如,我好歹还有一个嫡亲的哥哥呢。」 这都哪儿跟哪儿,这个赵家的小姐思维真是天马行空。 顾婉容挽了她的手:「赵家妹妹,我带你去看仙鹤。」 「谁要看那些东西?我们家又不是没有。」 顾婉容不由讶然失笑,同为侯府,自己家有的东西安吉候家一定也是有的,更何况赵妙仪的祖母还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姑安庆大长公主。只怕自己家没有的东西,安吉候家都有吧。 她说要来看仙鹤,不过是借故要出来玩耍罢了。 「赵家姐姐,你住在什么地方?」 顾婉容趁机邀请赵妙仪:「前面就是我的院子,今天上午我用井水湃了一个西瓜,现在吃正正好。」 赵妙仪一听眉眼弯弯:「太好了,我最喜欢吃西瓜了。」 丫鬟们服侍两位小姐洗了手,摘去戒指手镯,方将水灵灵、红艳艳的西瓜端了上来。 第44章 吃过西瓜,顾婉容就邀请赵妙仪去内室坐坐。赵妙仪眼尖,一进房间就看到顾婉容桌子上摆放的佛经。 她趴在桌子上,「噗嗤」一声就笑出声来:「顾家姐姐,你人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字写得这样难看?」 这虽然是实话,可是未免也太伤人了些,冬雪、秋棠几个丫鬟不由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赵妙仪。 赵妙仪身边的丫鬟凝碧就面色通红,十分不好意思地看着顾婉容,不仅如此,她还利用扯了扯赵妙仪的衣袖,希望这样赵妙仪就能收敛一些。 偏赵妙仪却对丫鬟的提示置之不理,一脸郑重的评判:「字虽然难看,却写得十分的认真,也算难得了。」 她小小年纪,刚才还天真活泼,这一会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对顾婉容的字评头论足,其他人只觉得一头黑线。 顾婉容却不觉得尴尬,她字写得难看,这是公认的。这这个小姑娘说话虽然直接,却也算是率真坦诚。 所以顾婉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从前贪玩,这些东西从来不学的,只这几天老太太拘得紧了,才不得不拾起来。虽然祖父教我,却时常不在我身边,正苦于没有人指点。我听赵家妹妹好像对写字很有研究,不如妹妹你指点我一下吧。」 语气真诚而谦虚。 「好啊」,赵妙仪也不推辞:「要说别的我不行,写字我也算是半个行家了。」 赵妙仪拿起狼毫笔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顾婉容一看,那字写得的确娴雅婉丽,颇有风姿。 放下纸笔,赵妙仪就跟顾婉容说起了卫夫人的字,还真是说出了许多写字方面的技巧。 顾婉容原来就一直羡慕写字好看的人,却苦于自己没有天赋,字一直拿不出手。眼前这个赵妙仪小小年纪却字写得这样好,让她不由十分佩服:「赵家妹妹,你的字写得真是好看。」 「那当然」,赵妙仪面带得意:「我没有其他的本事,就是记性好,别人要十遍才能记得的事情,我三五遍就可以记住。要写字,先要看字,要看出这字里面的精髓,然后有目的的去练习,自然事半功倍。」 这个小姑娘不过八九岁,活泼得如初生的太阳一般,不扭捏,不矫揉造作,顾婉容打心眼里面喜欢她。 「顾家姐姐,你属什么的?」 「我属马,六月二十六日的生日。」 「真是巧了,我也是属马的」,赵妙仪一副找到知音的样子:「我也是二十六生的,不过我比你晚了三个月,我是九月二十六。顾家姐姐,我们可真有缘分呐。」 同年同月生的人何其多,若这样就算有缘分,那世界上有缘分的人未免太多了。但是赵妙仪的亲近与善意让顾婉容不由笑着说道:「这么说来,你的确比我小。」 「你在家行六,我就叫你六姐姐,可好?」 「当然可以,多了你这么个妹妹,我求之不得呢!」顾婉容笑着挽了赵妙仪的手。 「我在家行九。」 顾婉容立马说道:「那我就叫你九妹妹了。」 两个人越说越投机,竟然也不觉得热,只恨不得挤到一起坐着才好。 等到安吉侯夫人派来请赵妙仪的时候,赵妙仪嫣然就是把顾婉容当做好姐妹了。 两个人亲热地挽着手到了顾老夫人的院子,顾老夫人跟安吉候夫人夫人都注意了赵妙仪头上多了一朵白玉雕成的玉簪花。 这玉簪花正是前一段时间顾老夫人赏给顾婉容的。 顾老夫人冲顾婉容微微一笑,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赞赏。 等送走了赵家母女,顾婉容才将手上的玉镯退下,双手捧到顾老夫人面前:「……我见赵家妹妹性格直率,为人真诚,就给她叙了年齿,按照家中的排行互相称呼。赵家妹妹得知我上个月过生日,就将自己手上的一对玉镯其中的一只送给了我,说是生辰礼物。」 顾老夫人点了点,顾婉容就继续往下说:「祖父跟曹国公私交甚笃,老太太您今天也说跟安吉后夫人是通家之好,我便想着受了她的礼物也无妨。我既然已经认了她做妹妹,若是不受礼物反而显的不大气磊落。但是想着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就私自做主将您赏给我的玉簪分了一只做为回礼。」 「老太太,我做的对吗?」顾婉容说完,歪着头看着顾老夫人。 「我的小人精,你真是比猴还精」,顾老夫人笑吟吟道:「再没有比这更对的了,你比祖母那个时候强多了。」 「祖母~」顾婉容「噗嗤」一笑:「您说我比猴精,又说我比您强,祖母您到底是把我跟谁比呀?」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绷不住笑了。 顾老夫人已经笑着拍打顾婉容的后背:「好你个容姐儿,居然拐着弯调笑祖母是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我要是猴,你是什么,小猴子吗?」 「我可不敢!」顾婉容笑嘻嘻仰起脸:「祖母才不是猴呢,祖母是如来佛祖,专门降服我这个小猴子的。」 顾老夫人心肝肉地将顾婉容搂在怀中:「怎么这么甜的嘴?倒让人爱也不是,骂也不是。」 顾婉容伏在顾老夫人的怀中,眸中流露出盈盈的笑意。 这祖慈孙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宅门中,她不过是个无根的浮萍。她能做的,便是如那凌霄花一般,紧紧依附着顾老夫人,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 不管顾老夫人承认与否,顾家正在落败这都是不争的事实。簪缨望族,三代之后就要没落这好像逃不出的定律似的。 而顾家如今已经是三代了。 如今的这一代,大老爷平庸,二老爷也是一样。老三是个好的,却英年早逝。老四学问不错,这些年因为英娘之死,一直没有缓过来。 第45章 这些儿子里面,老四是最可惜的了。当年以状元之身入阁翰林院,若张家没有被抄家,张和浦是户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那么老四便可以在老泰山的提携下步步高升,说不定有朝一日也能做到阁老一位。可惜,张家被抄。就算如此,老四依旧是有希望的。坏就怀在,英娘性子刚烈,非要跟张家共存亡。 顾家老侯爷早就不管事了,顾老夫人却不得不管,她性子刚强,比一般男子还要强上几分,她是断不能容忍顾家败在自己这一代的。 所以,大孙女嫁与太子做良娣,二孙女从小亲自养在身边,现在也是程国公世子夫人了。 剩下的几个孙女之中,她挑来挑去,依然觉得都不合适。 大房的三小姐顾婉芝性子平和可亲,却是个庶女,生母是个丫鬟,出身摆在那里,以后难成大器。 四姐顾晚晴与二小姐顾婉云是一母所生,儿媳妇身子不好,只生养了这两个姑娘,她已经将二小姐养在自己身边,断不能再养三小姐了。 五小姐幼年失父,三房失去了顶梁柱,孤儿寡母已然可怜,自己实在不忍心再教她们分离。 六小姐顾婉容与七小姐顾婉明性子跳脱,不服管教,虽然长得好,却容易惹事。 没想到事情出现了转机,不过短短两个月不到,这个排行行六的孙女给了她太多的惊喜。 她面上笑容更胜,看着顾婉容的眼神越发慈爱。 孙女越优秀,嫁的人家门第越高,于她们顾家越有利。已经结了两门好亲事,顾婉容再嫁一个高门,有了这些联姻,只要顾家不做那些违反王法的事情,守成已经足够了。 顾家这边其乐融融,一派祥和,而赵家的马车里面,安吉侯夫人也一脸笑容地揶揄:「真是难得,这一次怎么没有人家吵架?」 跟赵妙仪来往的,要么是跟她一样的身份,或者是宫中的公主,都是天子娇女,都爱出风头,谁也不肯让着谁。要么是比她地位低的,对她小意殷勤,存心巴结,她自然看不上。 只有顾婉容不卑不亢,被她嘲笑也不生气,真心当她是朋友是妹妹。她虽然天真,但是毕竟行走于皇宫之中,自然不是傻子,谁真心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都是知道的。 「六姐姐跟那些人都不一样,我只有一个哥哥,真没有意思,做梦都想要一个姐姐」,赵妙仪笑嘻嘻扑倒在安吉侯夫人怀中:「母亲,要不然你跟父亲再帮我生个姐姐吧?」 「又没个正行!」安吉侯夫人指尖轻点赵妙仪的额头,半是无奈半是宠溺:「胡说八道。」 闹得人尽皆知的曹国公过继问题终于落下了帷幕,那几个蹦跶的侄子曹国公一个也没有选。谁也没有想到曹国公没有选嫡亲的侄子,而是从族中选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堂侄为嗣子。 消息传来的当天,已经是八月初,顾婉容已经跟着顾老夫人打包收拾东西准备回京城了。 她们要在中秋节之前回去。 这一次出来,顾婉容收获颇多,出来时她还不过是个受尽继母磋磨的四房六姑娘,回来的时候,她已然成为顾老夫人身边的红人。 一家老小都来给顾老夫人、永平老侯爷请安,请安之后,永平老侯爷跟着几个儿子去了外院,而其他人都留在顾老夫人身边要待会一起用饭。 三个儿媳,四个孙子,五个孙女,把老太太的屋子塞得满满当当的。儿孙满堂,顾老夫人自然是非常高兴的。 她一眼扫过去,只见孙子们眉清目秀,端的是大家公子进退得体的模样。 她冲着孙子们说:「你们都去吧,我们娘几个说说话。」 除了大房庶出的四少爷顾珂,其他几个少爷都退了出去。 顾老夫人便有笑呵呵地看着这些孙女,一个个就如花骨朵一般娇俏可人。 她嘴角就噙了一丝满意的微笑,当目光再回到顾婉容身上,见顾婉容胸前空荡荡的,并不像其他小姐佩戴了金镶玉的项圈,眉头就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自打五月份夫子辞馆去了,你们可着实是闲了好几个月,我走的时候布置了五百个大字,你们可都写好了?」 「自然是写好了的」,大夫人把手中厚厚的一摞纸交给顾老夫人:「老太太布置的作业,她们都认真着呐。」 顾婉容也把自己写得交了上去。 顾婉容就站在顾老夫人身边,她跟着顾老夫人一一看去,脸不由有些红。 除了顾晚晴,其他人写得都比自己写得要好太多了。要正真论个一二的话,还数顾婉明写得最好。 「嗯」,顾老夫人点点头道:「你们都是好的,明姐儿写得最好,看来你这些日子是用功了的。」 四太太黄氏脸上就露出骄傲的神情,她是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她养出来的闺女却跟着平江伯夫人钟氏学习诗词歌赋,以后也走出去也是响当当的一个才女。 黄氏的腰杆子挺得很直。 顾婉明却笑嘻嘻道:「老太太,那谁写得最差啊?」,说着她眼睛在顾婉容脸上转了一圈,露出几分得意来:「只容姐儿吗?」 刚刚受了夸奖就如此迫不及待地表现,顾婉明到底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城府。 其他人都有些看不上,可是也不会多说什么,谁知道顾老夫人却拉下了脸:「明姐儿,容姐儿也是你叫的吗?她可是你的姐姐。」 顾婉容比顾婉明只大了不到一岁,顾婉明对于这个姐姐一直不大看得上,因此平日里也不叫她姐姐,顾婉容也不叫顾婉明妹妹,两个人都是「容姐儿」、「明姐儿」称呼彼此。 从前顾婉明一直这样叫顾婉容,因此顾婉明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可是没有想到今天顾老夫人会因为这么小的一件事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她,她觉得既委屈又不服气:「名字还不是给人叫的吗?我从前也是这样叫她的。」 第46章 「从前是你不对,现在我给你指出来的,你还屡教不改吗?」 顾老夫人冷冷一笑,转过头去望着黄氏:「你平日里都是怎么教的?你看看她,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黄氏只觉得十分没脸,可她也没有胆子跟顾老夫人争辩:「是儿媳没有教好明姐儿,儿媳以后会好好管教明姐儿的。」 顾老夫人却没有理会她,只是淡淡地说道:「自打云姐嫁出去之后,我就觉得膝下空虚,身子也大不如从前。这两个月在西郊,有容姐儿陪着,便觉得身子爽利了许多,可见人老了还是应该多跟孩子们在一起。从今儿起,就让容姐儿、明姐儿搬到我旁边的院子里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吧。」 顾婉明当场就傻了,她慌张地跑到黄氏身边,拉着黄氏的衣袖说道:「老太太,您让容姐儿、不、让六姐姐一个人陪着你吧,我要跟我母亲住一起。」 顾老夫人却不理会她,只冷眼看着黄氏。 这一瞬间,黄氏只觉得时间非常难熬,若是不答应,注定要得罪了婆婆。若是答应,却要跟明姐儿分离。明姐儿是她的心肝肉,是她的命啊! 她已经不得夫君喜爱,若是再没有了明姐,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老太太要教养明姐儿,这是明姐儿的福气。」黄氏的话带着几分艰难,就像冬天的河水,冻得凝滞:「只是明姐儿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性子又跳脱的厉害,我怎么敢劳动老太太?」 这意思就是不答应了。 顾老夫人就冷哼了一声。 眼看场面有些冷,大夫人就说:「老太太疼爱孙女,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四弟妹你……」 「大嫂」,黄氏打断了大夫人的话,语气中有几分哀求:「老太太身边有容姐儿一个就足够了,明姐儿去了不过是是添乱罢了。」 黄氏辛辛苦苦才得此一女,怎么可能会让顾老夫人养?顾老夫人当然知道她不会愿意,她今天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敲打黄氏罢了。 「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想做让人骨肉分离的事情。」她拍了拍顾婉容的手:「我有容姐儿一个就够了。」 顾婉明一直惧怕顾老夫人,只不过这几个月不在顾老夫人身边,今天又听了顾老夫人的夸奖,所以就有些得意忘形。 经过了刚才的事情,她早就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等人都散了之后,周妈妈就轻声劝着顾老夫人:「七小姐年岁小,身子的确不好,四太太舍不得也是有的。」 「我本来就没有想养明姐儿,只不过,我若是只说要养容姐儿,那黄氏恐怕又会说我偏心,我这样做,不过是提前堵住黄氏的嘴罢了。」 顾老夫人撇了撇嘴讥讽道:「没想到黄氏那么蠢,居然以为我是真的想养明姐儿。四房有她当主母,怪不得老四不愿意进她的房门,空长了美人的皮囊,脑子里却什么都没有。」 顾婉容在门口听到顾老夫人的话,不禁有些呆住了。 自打五月份夫子辞馆回家去了,天气就渐渐热了起来,顾老夫人就让小姐们休息,她们都没有上学,顾家姐妹这一闲便是好几个月。现在顾老夫人回来了,便发话,让她们把课业拾起来。 「老大媳妇,你回去之后跟老大说一下,让他找一个学问好的先生来家中做馆。我知道现在有很多人都不大愿意教女学生,让老大多留心,若是遇到合适的的,务必要留下来,哪怕多花点钱,给他丰厚的束修就是了。」 大夫人点头应了。 顾老夫人又说:「不仅女孩子们,家里的小子们以后怎么样,现在就该早早地做打算了。」 顾家现在孙子辈有四个男丁,除了大房庶出的四少爷顾珂以外,其他的几个少爷全部都在族学里面上学。 顾老夫人这话,让众人有些不解其意。 「长房以后是要袭爵位的」,顾老夫人说道:「珏哥儿是长孙,眼下有要成亲,家里面的事情全由老大一个人担着也太劳心劳力,让珏哥儿跟着老大学着管管外面的事情吧,咱们家还需要珏哥儿以后来支应门庭。」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母亲」,大夫人有些担忧地说道:「珏哥儿才十六,会不会太小了些?」 「不小了」,顾老夫人不以为意道:「当年侯爷在外面打仗的时候,老大也不过就十五六岁,外面的一应事务还不是由他去做。再说了,也不是真正要他事事参与,不过是要他跟着老大学习,免得以后真正要他做事情的时候俩眼一抹黑。」 众人听了心头皆是心头一跳,顾老夫人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的,难道是老侯爷身体不好了吗? 但是这话众人只是在心中腹诽,绝不敢说出来的。 「珍哥儿既然准备走科举仕途之路,那下半年就送到官学里面去吧。虽说族学也有不错的夫子,但是教授毕竟有限。」 二少爷顾珍是二房庶出,二太太生了两个女儿,未生儿子,因此将他养在膝下,跟嫡亲的孩子一样。 等二太太点点头道好之后,顾老夫人又问三太太是个什么章程。 三太太脸上立马堆起笑容:「既然珍哥要去官学,那我们琼哥儿自然也是要跟着哥哥一起去官学的了。」 三少爷顾琼是三房的嫡子,因三老爷去的早,三太太将顾琼当做眼珠子一般。 顾老夫人看了一眼三少爷顾琼:「我从小见琼哥儿跟着老三练习蹲马步,很是有些底子,怎么琼哥儿也打算走科举的路子吗?」 「咱们这样的人家,不一定非要从文。若是琼哥儿对武艺感兴趣,咱们也不必拘着他,你说是不是?」 顾婉容就看到三少爷顾琼眼睛一亮,恨不得马上就要答应。 「琼哥儿自然是想跟珍哥儿一样走科举的路子的」,三太太死死拉住了顾琼,替他回答道:「琼哥儿不过是幼时不懂事闹着玩的,小孩子心性未定,哪里能算感兴趣呢?」 第47章 顾老夫人看了一眼对母亲十分不满的顾琼,又看了一眼紧张兮兮的三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半晌,她才说:「我知道你慈母之心望子成龙,这事情也不急于一时。你回去好好想想,或者跟琼哥儿商量商量才是。若真定了从文,那就跟着珍哥儿去官学。若是准备从武,就去惠宁郡王那边学习便是。」 太、祖皇帝从胡人手中得的天下,一方面强调要恢复中原仪礼,做文明之邦;另外一方面也注重武力,因为怕贵族子弟沾染了奢靡之风,惠宁郡王如今开了个武馆,收揽了不少能人武将去做师傅,凡是贵族子弟愿意去学的,都可以去学的。不仅能长本事,还能结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三少爷顾琼脸上就露出跃跃欲试十分向往的表情,他的妹妹五小姐顾婉慧见了就知道哥哥肯定是想去的,只是她也知道,母亲定然是不肯让哥哥去的。 她不由叹了一口气,回房之后,母亲跟哥哥之间,恐怕免不了一番争吵。 她猜测的没错,回去的路上三太太脸色凝重,顾琼面色不虞,两个人都脚下生风一般,走的十分的快,恨不得一步跨回自己的院子。 顾婉慧看着母亲与哥哥,只好一路小跑跟在他们身后。 刚刚踏进院子,顾琼就跳了起来:「我要去惠宁郡王的武馆,若不是母亲你刚才拦着我,老太太就答应了。」 三太太见儿子这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别人都从文,你为什么非要从武?难道你比别人不如?」 「不想从文!」顾琼一甩袖子,跟三太太顶起来:「老太太都为我找好了门路,母亲你为什么要拦着我?老太太那是为了我好,为我做打算!」 「老太太是为你好,那你的意思,我这个做母亲就是成心要害你了?」三太太一想到这些年的艰辛,声音越发尖锐:「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顾琼听母亲这样说,又是伤心又是泄气,满脸都是泪水:「你是我母亲,你是为我好,可是你也不能这样辖制我。其他的,我都听你的话,就这件事情,母亲你让我自己选择不行吗?」 三太太见儿子哭得伤心,勾动了心底事,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可若是让她答应,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顾婉慧见母亲与哥哥这般僵持,就上前扶三太太坐下:「母亲,哥哥不愿意从文,想要从武,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不如您这一回就依着哥哥的心愿。」 「你知道什么?」三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对着她破口大骂:「我跟你哥哥说正经事,哪有你插话余地?我是在为咱们以后打算,你不说帮我劝着你哥哥,反倒添乱。」 「我生你养你一场,难道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三太太这一番发作,让顾婉慧非常委屈:「母亲你说的是,我不该添乱。」 话虽然这样说,眼泪却忍不住留了下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从不曾为我解忧,我以后也不指望你了!」 三太太心烦意乱,对女儿的委屈视而不见,再看一旁儿子也是一脸的泪水,声音立马就软了几分:「琼哥儿,我知道你心里头怨我,可是母亲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她坐到顾琼身边,循循善诱道:「难道你忘记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了吗?若不是从武,你父亲又怎么会英年早逝?你父亲已经不在了,你就是我们三房的顶梁柱啊,万一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母亲依靠谁?你可是母亲唯一的指望了。」 三太太说道最后,已经是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父亲死的时候,顾琼已经记事了,他还记得当时自己信誓旦旦说要保护母亲的,这些年他也一直乖乖的听母亲的话,怎么他今天反倒惹母亲生气了呢? 想起从前的事情,顾琼只觉得心口闷闷的,泪水再一次迷蒙了他的双眼:「母亲,你不要说了,以后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三房正厅里面,母子三人皆是泪流满面。 过了几天,大夫人就跟顾老夫人回话:「夫子是江南人,也是望族出身。中了秀才之后本来是打算继续参加科举,也该他时运不好,后来因为父丧丁忧,丁忧刚满,又丧母,接着又死了长兄,长兄的丁忧满了,妻子也死了。现在他只身一人,就留在了京城。原先是在李侍郎家中做馆,后来李侍郎的两个儿子考进了官学,听闻咱们家找夫子,便投了名帖过来了。」 「既然是秀才出身,想必也是饱学之士了,就是命运多舛了些。」顾老夫人略一沉吟:「老大见过了吗?」 「见过了」,大夫人微微一笑:「说起来此人跟咱们家也算有缘分,他师出江南绍兴府陶家。」 「陶家?」顾老夫人也觉得巧合:「可是你二弟妹娘家?」 「正是他们家,还不止如此,他的授业恩师就是二弟妹的父亲,二弟的老师。」 提起绍兴府陶家,知道的人总是要竖起大拇指的。陶家曾经有一门三进士,父子两状元的典故,在江南是有名的科举世家,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 「如此说来,与咱们家倒算是故交了。」顾老夫人点点头,显然是放下心来了:「既然是熟人,那就更好了。你先将先生安顿下来,过两日带孩子们去见见先生,等过了中秋,再正式把书读起来。」 说着目光在顾家几个女孩子脸上一一扫过,见她们都正经危坐支着耳朵听自己说话,就想到自己小时候听到要读书也是这般如临大敌,顿时觉得有趣,不禁微微一笑:「这位师傅之前教的可是侍郎家的公子,你们虽然是姑娘,但是也不能太过放松,这几日就要将课业补起来,免得到时候见了师傅露了怯,丢了咱们家的脸面。」 一行姐妹里面,顾婉芝排行行三,是年岁最大的,她站起来替姐妹们回答道:「老太太请放心,我们姐妹这几日自当好好练习,绝不会让人看轻了去。」 第48章 三小姐顾婉芝是长房庶出,她从小便养在大夫人膝下,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颇有几分大夫人的影子,也很有长姐风范,看得出来,大夫人把她教养的很好。 听顾婉芝这么说了,剩下的包括顾婉容在内的几个女孩子也站起来齐声说道:「请老太太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练习功课。」 见孙女如花骨朵一般俏生生的站成一排,顾老夫人很是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了几句劝诫的话便让众人散了。 过了两天,大夫人叫了顾婉容等几个女孩子在院子里面集合,因为先生是二老爷的师弟,便由二老爷带着几个女孩子一起去了先生的院子。 先生姓戴名仲,字子期,大夫人给他配了一个小厮并两个丫鬟服侍他生活起居。 「父亲,戴先生的年岁几何,比你年纪轻还是比你年长?」顾晚晴跟在二老爷旁边问道。 「你们先生是我的师弟,比我小三岁。」 他的话刚落音,顾晚晴就松了一口气,并得意而又高兴的给顾婉容姐妹使了一个眼色。 二老爷很是宠溺这个女儿,见顾晚晴这么问,就告诉了她,然后有些好奇:「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莫要以为子期年岁轻就不尊重师傅,恐怕你们还不知道,子期是正经的秀才出身,之前所授的是侍郎府的公子,教你们这些小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顾晚晴一听二老爷这么说,不由咯咯笑了出来:「父亲你猜错了,我们巴不得先生越年轻越好呢!」 「这是何故?」二老爷一头的雾水。 顾晚晴却不再回答,而顾婉容、顾婉芝、顾婉慧、顾婉明几个人自然也不会回答。 原来之前的先生是个牙齿都快掉光的老夫子,张嘴女子无才便是德,闭嘴《女诫》、《女训》,顾婉容她们姐妹早就对那个老先生深恶痛绝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老先生,谁知道顾老夫人又请了一个先生来,她们自然希望这个先生能年轻一些,千万不要再像原来那个老学究一般了。 二老爷见女儿不说,也不再多问,先进去跟先生寒暄了一会,便领着女儿、侄女进去拜见先生。 戴先生头饰竹簪,身穿白衣,面皮白净,眉目疏朗,让人一见便知道此人定然是饱学之士。不同于书生的荏弱,戴先生身材挺拔,一身的儒雅正气。 顾家的女孩子平日所接触的男子之中,要么就是自己的父亲一辈的,都已人到中年,要么就是兄弟一辈的,太过青涩。 而戴先生却从容淡定,气度闲适,实在不能不让人侧目。 就连顾婉容都暗暗赞叹此人真是魅力非凡,更何况是其他几个小姑娘? 顾家的教养也算十分不错了,几个姑娘就算是好奇惊讶,该有的礼仪却半分不错,但是顾婉容却分明看到四小姐顾婉晴眼睛亮晶晶的在戴先生与自己父亲二老爷脸上打转。 等出了戴先生的门,顾婉晴就直接问道:「父亲,您刚才说戴先生比您只小了三岁,是吗?」 「是呀!」二老爷对于女儿一直纠结于先生的年龄很是不解:「是小三岁啊!」 「那戴先生怎么会这么年轻?」顾婉晴瞪大了眼睛看着二老爷:「您跟先生根本不像差三岁的人,你们一起走出去,说是两辈的人别人恐怕都信。」 听顾婉晴这么说,剩下的几个女孩子一想,便觉得她说的很对,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二老爷听了顾婉晴的话便有些哭笑不得,见一众侄女都轻笑,不由有几分窘迫:「你这孩子……」 说了这四个字便又是无奈又是宠溺地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干脆扔下她们不管,自己先走了。 见二老爷走了,几个姐妹的越发肆无忌惮,声音笑得更大了。 三小姐顾婉芝毕竟是姐姐,见妹妹们笑得这么欢脱,不禁笑骂道:「晴姐儿的胆子也太了,居然连二叔也调侃上了。」 「那有什么?」顾婉晴毫不在乎:「父亲才不会怪我呢!」 「知道你们父女感情好」,顾婉芝笑着说道:「二叔会不会怪罪我不知道,怕就怕你这个做姐姐的没个正形,带坏了妹妹们。」 「就你规矩多!」顾婉晴不以为意的白了顾婉芝一眼:「那你刚才还笑的那么欢?」 「你呀!」顾婉芝食指尖尖,点了点顾婉晴的额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顾婉晴只咯咯的笑个不止,她声音清脆,眉眼弯弯,身上洋溢着明朗活泼的气息,让人一见就知道她生活优渥,鲜少有烦心的事情。 五小姐顾婉慧落在顾婉晴身上的目光中,就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羡慕。 四姐姐顾婉晴真是好命啊,有一个那么疼爱她的父亲,难怪她能笑的这么开心了。顾婉慧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候,那个时候父亲还在,父亲也是非常疼爱她的。只可惜,自己福薄,父亲早早地离开人世,虽然有母亲与哥哥,但是母亲眼里心里都只看到哥哥,没有她的位置,而哥哥还只是个小童,浑然未长成。 想到这些,她的眸子不由变得黯淡。 而一旁的顾婉明却站得离她们远远的,一副不愿意靠近的样子。她见顾婉晴吵吵闹闹不由皱着眉头,脸上也带了几分不耐烦,她怎么这么倒霉,与这些人做姐妹,一个两个都是棒槌一般。 众姐妹的举动都落入顾婉容的眼中,她不由微微一笑。 情况比她想的好太多了,目前看来顾家的几个女孩子也不难相处。三小姐顾婉芝稳重得体举止大方,四小姐顾婉晴单纯直率没有心机,五小姐顾婉慧也很是沉稳内向,只是她的沉稳与三小姐顾婉芝的沉稳又不一样,她的沉稳之中好像带着几分郁结之气,给人一种消沉,不活泼的感觉。 至于七小姐顾婉明,顾婉容根本不去看她。不管顾婉明对自己有没有敌意,顾婉容都知道,她的黄氏的女儿,注定了她们立场不同。打顾婉容醒过来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自己不可能也不会将顾婉明当做姐妹的。 第49章 这一次拜师之行,顾婉容收获颇多,至少从现在开始,那些姐妹不再是一个代号,一个称呼,而是生活在自己身边的小姐妹了。 姐妹们说了一会话,笑闹了一阵,就散了。 顾婉容直接回了顾老夫人的院子,想把今天的见闻告诉顾老夫人,没想到顾老夫人的屋子里坐满了人。除了生病的二太太之外,大夫人、三太太、四太太都到了。 「你姑姑送了节礼与书信过来」,顾老夫人很是高兴:「我正说要把东西分给你们姐妹呢,没想到你倒提前找来了。」 顾老夫人生育了四个儿子,只得了一个女儿顾静琴,因此百般疼爱。顾静琴嫁给长兴侯小儿子,现在在外地任上。 「老太太可是冤枉我了,我半天没有见到老太太了想得慌,可不是为着东西才来的」,顾婉容假意抱怨道。 「好好好」,顾老夫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我知道你孝顺。」 顾老夫人话刚落音,就听见丫鬟走进来说道:「太子良娣派人送了东西过来了,程国公世子夫人也送了东西过来。」 「在什么地方?」 「都在前院,大老爷带着管家在接待。」 「幸亏咱们家前院大,要不然这么些人真是站不下,」顾老夫人笑的很是开怀:「怎么都挤到一起来的?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巧?」 太子良娣是大小姐顾腕华,是大夫人所出的嫡女。程国公世子夫人是二小姐顾婉云,是二夫人所出。 大夫人听闻女儿、侄女都派人送了东西,脸上也带了几分舒心的笑容:「老太太真是有福气,咱们顾家出去的姑娘就是不一样,一个赛一个的孝顺,这都是老太太您的缘故。」 「我不过是个老婆子,跟我有什么关系?」老太太满意地看了一眼大儿媳妇道:「这都是你们妯娌教养的好,才让我这个做祖母的能享到孙女的福。」 「若论会教养人,谁能比得过老太太」,三夫人笑吟吟道:「不说别的,就说容姐儿不过是在您跟前行走了几个月,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现在谁不夸容姐儿进退有度,举止大方?」 「嗯」,顾老夫人笑眯眯点头,慈爱地看了顾婉容一眼:「容姐儿原本就是个好孩子。」 原本就是个好孩子,这话着实令人深思。 「玉不琢不成器,原本是璞玉,经了老太太的手,容姐儿倒成了美玉了」,大夫人说着冲顾婉容招招手,等顾婉容过来了,她一只手拿着一个明晃晃的金项圈,另外一只手搂住顾婉容道:「家中嫡出的小姐们都有,你的那个之前弄丢了,就没有再做了,前几天老太太特意让人帮你打造的,快戴上给我们看看。」 赤金雕西番花文金项圈下面坠着一只万事如意的金锁,锁上面嵌着一块的椭圆型的羊脂美玉,美玉被打磨的圆润可爱,泛着温润的光泽。 顾家的小姐们都有,只有顾婉容没有,她自然知道自己的那一个丢了。但那是几年前的事情,怎么丢的,在什么地方丢的,顾婉容已经想不起来了。 这些年来,自己脖颈前一直空空的,因为金项圈的事情,顾婉明不止一次的嘲笑过自己,她跟黄氏闹过吵过,可是从来没有人放到心上过。 她在顾老夫人身边行走不过几个月,顾老夫人就护着她,疼爱她,为她出头,还连这么小的事情都想到了,顾婉容不能不动容。 「祖母……」顾婉容回头去看着顾老夫人,眼中已经泛着泪花。 顾老夫人没有想到顾婉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顾家上上下下称呼顾老夫人都是「老太太」,顾婉容这一声「祖母」,把顾老夫人的心都叫软了。 「傻孩子,不过是个项圈,也值当你这样?」顾老夫人嗔怪道:「仔细丫鬟们笑话你。」 顾婉容却把头埋在顾老夫人的胸前,不愿意抬起来。 就算顾婉容从前对顾老夫人的孝顺依赖里面有算计的成分,可是这么一瞬间,顾婉容心中的算计一下子就没有了。 大夫人见顾婉容如此,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三太太也不由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心中却不由感叹,这个容姐儿真是太会哄人了。 她原本就长得可人意,现在又软软糯糯地叫老太太祖母,任谁见了都觉得她满心的依赖老太太。一个金项圈就如此动容,分明是之前过得太不得志。虽然一句话不曾说,却摆明了是在控诉黄氏不疼爱她,虐待她。 三太太鄙视地瞥了黄氏一眼,心中冷笑,黄氏真是上不得台面,这样欺辱一个没娘的孩子。 三太太声音有些哽咽,状似无意地说道:「容姐儿真是招人疼的,我看着都不忍,还是老太太知道心疼人啊。」 四太太黄氏脸色紧绷,一言不发,只紧紧地捏着帕子,抿紧了嘴唇,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离中秋还有好几天,顾家上上下下就像陀螺一样忙了起来。 给来往的世家准备节礼,接待送节礼的人,打扫庭院,准备菜单,挂灯笼……各人都有各人的职责。 要说最闲的,就数顾家几个小姐们了,除了顾婉明之外,其他的几个小姐们每天就跟在顾老夫人身边凑趣。大夫人提议请了戏班子来唱戏,顾老夫人欣然答应,几个女孩子就叽叽喳喳点了《琵琶记》、《宝剑记》、《义侠记》、《千钟禄》这些热闹的戏份,直哄的顾老夫人合不拢嘴。 到了中秋节前一天一切都准备妥当,戏台搭得高高的,院子里面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菊花。厨房里面准备了肥肥的螃蟹,各个院子里面都得了红艳艳的石榴。 中秋当天,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团圆饭,便去小跨院听戏。到了晚上就去了早就布置好得桂香亭里面赏月。几个少爷们少不得要做几首跟中秋团圆明月有关的诗句,而顾婉容则跟着姐妹、伯母、顾老夫人一起玩击鼓传花,直热闹到了深夜顾老夫人打了哈欠众人才意犹未尽的散去。 第50章 中秋过后第三天,顾家的几个姐妹们便正式拾起书本,跟着戴先生学习。 顾婉明虽然更愿意跟着钟夫人学习,但是迫于顾老夫人的压力,只能跟着顾家姐妹一起。不上课的时候,她一有时间,便会去平江伯家。 得知几个姐妹已经学过百家姓、三字经、弟子规、千字文等启蒙书籍,戴先生便开始讲《幼学琼林》与《唐诗三百首》,每天上午讲一个时辰,小姐们回去之后要温习当天学的课业,还要写一百个大字。 顾家姐妹听了都十分的高兴,她们年纪还小,还未到出去交际的年纪,但是家中也会来一些其他的名门闺秀,之前就有年纪大的女孩子出口成章,不是李太白,就是杜子美,总之唐诗宋词信手拈来,顾家姐妹自然是羡慕的。 之前苦于没有办法学,现在来了这个先生愿意教她们,她们真是开心极了。越发觉得戴先生可敬可爱,是个让人佩服的人。 转眼到了九月中,几个女孩子跟着戴先生学习也堪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大夫人就拿了几人写得大字让顾老夫人检查。 「果然都有进益」,顾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戴先生的确教的好。」 「但是也不可骄傲自满,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才是。」顾老夫人接着说道:「我之前说过,写得好得有赏,既然你们做到了,我这个老婆子也不能食言。我看着里头就数晴姐儿进步最大,这个镯子就作为奖励赏给你吧。」 那镯子水汪汪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得到顾老夫人的夸奖,顾晚晴非常高兴,她也不推辞,笑吟吟地从顾老夫人手中接过镯子道:「老太太这个镯子真是好看,我很喜欢,谢谢老太太。不过我写得好,能进步,不光是我自己的功劳,还有二哥哥悉心指导的原因。」 顾晚晴微笑着看了一眼顾珍:「您知道,我这个人最是没有耐心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坚持不了几天,这一次是二哥哥一直在旁边鼓励我,监督我。要不是二哥哥,我进步也不能这么大。」 顾珍连忙说道:「我是哥哥,教导妹妹本来就是应该的。再说了,四妹妹本来就聪慧,哪里是我的功劳?」 顾珍是二老爷的庶子,二房没有嫡子,二太太便将顾珍养在膝下充当嫡子教养,因此他与顾晚晴感情非常好,一母所出的兄妹也不过如此了。他与一众兄弟站在一起,毫不逊色,甚至比三房的嫡子还要更加出色一些,看得出来,二太太对他很是用心。 「晴姐儿该奖励,珍哥儿教导妹妹是好样的,也该赏。」 顾老夫人就赏了顾珍一对狼毫笔。 大夫人就笑着打趣道:「果然是兄妹,就是不一样。我算是看清楚了,感情你们两个互相夸耀,合起手来套老太太的东西。你们是得了好东西了,我可要为其他人叫屈了。」 顾老夫人呵呵一笑:「不用叫屈,老婆子箱笼里面还有几样东西,人人都有份,保管叫你们不空着手回去。」 几个小辈就笑嘻嘻地说道:「谢大伯母,谢老太太!」 众人都得了赏赐,顾婉容也得了一对赤金灯笼耳坠,顾老夫人的正房里面热热闹闹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顾婉明正襟危坐,跟黄氏坐在一起,并不跟顾家姐妹坐一起。 顾婉慧手里拿着一只赤金的手镯,心里却沉甸甸的。二哥哥跟四姐姐并非一母所出,却感情那么好,而自己的哥哥眼中何曾有过自己这个妹妹?别说教导自己写字了,他几乎连话都不跟自己说。 就在她为自己暗自伤神的时候,顾老夫人却说起了别的事情:「过几天安吉候家的小姐过生日,安吉候家里面下了三张帖子来。咱们家的姑娘也渐渐大了,我看她们举止也得当,可以出去跟别的姑娘们来往了。」 说完话,顾老夫人便不再出声了,目光从几个媳妇身上掠过。 顾家的小姐们听说能出去玩,自然是异常兴奋的,恨不得马上就出去才好。可是只有三张帖子,她们家现在有五位小姐呢,这怎么够分呢? 不光她们这样想,大夫人妯娌几位也是这样思量的。 若是其他侯府,去不去倒也罢了,偏偏是安吉候家。安吉候的母亲安庆大长公主,可是先皇一母同胞的小妹,今上嫡嫡亲的姑姑。这次安吉候小姐过整整十岁的生辰,听说连几位皇子都要到场的。 顾家的小姐们养在深闺,不到合适的年岁绝对不会出去参与这些交际的。 众人的眼睛不由在几个小姐们身上略过,一个个都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连最小的顾婉明都已经九岁了,再过几年便到了要说亲的年岁了。 可是到底让谁去? 这里面顾婉芝年岁最大,所以她一定会去的。所以,大夫人就打定了主意不说话。 大夫人不说话,其他的几个人自然也不会轻易开口。 几个人都不说话,顾老夫人就说道:「一共有三张帖子,除了芝姐儿与容姐儿之外,还剩一张帖子,你们妯娌说说,最后一个名额该让谁去呀?」 几人都没有想到顾老夫人一张嘴就定下了两个人,这下子只剩下一个名额了。 三太太、四太太各自有各自想法,都想让自己的女儿去,但是又怕先开口给对方留了话柄,所以都在等着对方开口。 顾婉晴有些着急,因为二太太不在。她不由焦急地东张西望,顾婉容就轻轻拍了她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大夫人见状就说道:「三个名额,大房、四房各占了一个,剩下的那一个就从二房或三房里面挑一个吧。」 言下之意,七小姐顾婉明直接就没有资格了。 四太太黄氏一听这话就十分的不高兴,她半天都没有说话,这下子再也忍不住了:「大嫂,你这话说的有些偏颇了。芝姐儿年纪最大,已经十三岁了,到了说亲的年纪,让她去,我能理解……」 第51章 「当着孩子的面,怎么就这样说出来了。」大夫人看了一眼旁边面红耳赤的顾婉芝,不由打断了黄氏的话。 「我说的是实话」,黄氏却不以为意:「凭什么不让我们明姐儿去?再说了就算四房要去一个人,也不见得一定就要定了容姐儿吧!不能因为她养在老太太身边就……就这样厚此薄彼吧?」 黄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说是顾老夫人偏心。黄氏只有顾婉明一女,万般疼爱,为了她,不惜得罪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瞥了黄氏一眼,没有说话。 「四弟妹这话说得太过了」,大夫人义正言辞道:「不是老太太偏疼容姐儿,而是安吉候府送来的帖子上明明白白地写了容姐儿的名字。」 黄氏根本就不相信:「这……这怎么可能?」 「如果你不信」,顾老夫人脸上带着淡淡地嘲讽道:「我拿了帖子来给你看,可好?」 黄氏神色一僵! 她根本就不识字,顾老夫人这样说不过是讥讽她罢了。 「儿媳怎么会不信呢」,黄氏呐呐地说道。 不识字,是黄氏的软肋,她最怕别人提起这茬。在顾家也没有人会故意揭她的短,除了顾老夫人之外。 四太太贸然说话,被顾老夫人伤了脸面,三太太心中暗自嘲讽黄氏蠢笨,面子上却更加不愿意说了。 剩下的只有二房的顾婉晴与三房的顾婉慧了。 三太太自然是希望自己女儿顾婉慧去的,可是她拿不定顾老夫人的想法。 三太太不说话,实际上是在等顾老夫人说话,若是顾老夫人说让顾婉慧去自然最好,若不是顾婉慧而是顾婉晴,那么她也有话对顾老夫人说。总不能因为三房没有男人,便事事处处都要三房矮人一头吧! 场面就僵持下来了。 五小姐顾婉慧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母亲,又看了看有些为难的顾老夫人,便站起来说道:「老太太,我不想去,让四姐姐去吧!」 顾老夫人听了,连推辞都不曾,而是笑着点了点头,一口就定了下来:「慧姐儿真是懂事。」说着她又对大夫人说道:「就这么定了,让芝姐儿,容姐儿,晴姐儿她们三个去。」 顾老夫人连一句推辞的话都没有说,顾婉慧越发觉得自己刚才主动站起来是正确的选择。 而三太太却不这么认为,回到自己院子里面就恨铁不成钢地对顾婉慧破口大骂起来:「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真是要把我气死了,你父亲没了,咱们三房没有了依仗,谁会把你放在眼中?别人都往上走,你倒好,不仅不上进,反而走下坡路。老太太正犹豫着,说不定再等一会她就会定下你了!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自打父亲没了,母亲事事争先,得理不让人,无理争三分,老太太看着她们孤儿寡母便处处让着母亲,可是母亲却不知进退,越来越锱铢必较。老太太就算有十分的耐心,这么些年来,恐怕被她磨得只剩下三分了吧。 可是母亲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更别提收敛了!她们三房难道真的没有指望了吗? 「母亲」,顾婉慧强忍着委屈解释道:「当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老太太有诸多为难,她分明就是不想选我的,我自个儿找个台阶下,省的老太太为难,这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呀?你知道什么呀?」三太太的手指恨恨地戳着顾婉慧的脑门:「就是因为老太太不想选你,你才更要争取才是!」 「不是女儿不想争取,而是按照长有年岁来排的话,也根本轮不到我。长幼有序,本来就该四姐姐去的,我若是非要争,非要抢,岂不是落了下乘,反倒遭人厌弃?」 三太太根本不听她的解释,而是厉声质问道:「那小六呢?小六怎么就能去了?」 「大伯母已经说了,人家帖子上写明了六妹妹的名字……」 她的话没有说话,三太太就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小六根本不出去交际,人家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分明是老太太偏心,也只有你才会相信!」 说着她坐到椅子上数落着顾婉慧的不是:「三房无人了,连老太太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怎么这么命苦,生了这么个愚笨的丫头,不仅不帮着我,还帮着外人算计我,长了一口伶牙俐齿却用来对付我,在外人面前简直就是木头刻得一般,若是你能有小六一半的机灵劲,知道帮我讨好老太太,今天能去的就三房的人了……」 顾婉慧的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 父亲刚过世的时候,老太太怕母亲一个人照顾不了她跟哥哥两个孩子,便提出要将自己抱过去养,是母亲百般阻挠,今天她没有讨好老太太,却又被母亲骂。顾婉慧只觉得在母亲面前,她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母亲整天说其他房的人欺负她们,可是别人从来未曾欺负她,若说她有什么委屈的事情,十件里面有九件是母亲给的。 顾婉慧的眼泪并不能引起三太太的心疼,她见顾婉慧哭了,自己也哭了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死了丈夫不算,还生了个无用的丫头,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能做什么?本来指望你能嫁个好人家,帮扶着你哥哥一把,现在看来,你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根本指望不上。我真庆幸,除了你我还生养了你哥哥,都说女生外向,果然不假,我以后只能指望儿子了。」 三太太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根本不管自己说的话会不会伤了顾婉慧的心,顾婉慧本来只是小声的哭,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了。 她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如何能承受得起母亲这样的责备? 三房里面,一大一小的哭声,让门口的丫鬟都躲得远远的。 「怎么都在门口站着?」 丫鬟们一抬头,见是顾老夫人身边的周妈妈,忙给周妈妈行礼,一个丫鬟飞也似的跑回去向三太太报信。 第52章 虽然顾婉慧止住了哭声,周妈妈进来的时候,依然看到她两只眼睛红红的,加上刚才也听到了哭声,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顾婉慧却上前一步,脸上打起笑容:「妈妈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情你派人来说一声就好了,怎么敢劳动您?」 明明眼睛红着,明明受了委屈,却要这般强颜欢笑,周妈妈心中不禁叹了口气,脸上却愈发和蔼:「老太太说五小姐很是聪慧可人,今天做的事情更是得体大方,知道姐妹之间友爱谦让,这柄玉如意是老太太命我送给您的。」 看来,自己刚才猜的没有错,老太太刚才的确很为难。自己解了老太太的难,老太太立马就补偿了自己。 「妈妈您代我谢过老太太。」 送走了周妈妈,躲在屏风后面的三太太才走了出来,口中不住地啧啧称赞:「老太太果然阔绰,这玉如意雕工好,水色也好,真是难得一见呢!」 三太太的脸上一丝哀戚也没有,只拿着玉如意道:「可巧琼哥儿前几天打破了一个玉狮子,这个玉如意来的正是时候,这下子,他就不会再跟我要玉狮子了!」 说着也不看顾婉慧,拿了玉如意就要走。 「母亲」,顾婉慧在后面轻轻叫了她一句。 三太太有些不耐烦地回头,正看到顾婉慧期期艾艾望着玉如意。 「我知道这玉如意是老太太给你的,你放心,过几天我给你买一串珠花好不好?」三太太慈爱地说道:「咱们三房以后能指望的就是你哥哥一人了,你不要这么抠门,不过是一柄玉如意而已。等以后你哥哥飞黄腾达了,你要什么没有?」 说完也不待顾婉慧回答,转身就走了。 母亲用一串珠花就换走了自己的玉如意,那玉如意自己才摸了一下。隔壁房间里面传来母亲慈爱的说话声,哥哥心满意足的笑声,顾婉慧的眼泪却流的更凶了。 三房母女争执的事情,自然瞒不过顾老夫人的眼睛,她叹了一口气道:「原先老三媳妇也是个极爽利的人,自打老三走了,她的性子却越发刻薄了。我之前可怜她孤儿寡母,从不与他计较,没想到她越来越离谱,连自己亲生的姑娘都这般苛待了。」 周妈妈就说道:「少不得老太太您以后多疼疼五小姐了。」 「我还能活几年?又能护得了多久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了下午,顾婉慧的事情,连顾婉容也听说了。她想到顾婉慧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就对冬雪说道:「冬雪,把老太太赏的点心装一盒子,咱们去看看五姐姐。」 堪堪走到三房,顾婉容就看到四小姐顾婉晴一脸纠结地在三房院子门口徘徊。 「四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婉晴抬头一看是顾婉容,立马跑过来,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六妹妹,你来的正好,我正愁没人跟我一起进去呢。」 「你莫不是想跟五姐姐说你不去了,想把名额让给五姐姐吧?」 「要不然还能怎么办?」顾婉晴一脸的苦恼:「虽然我也很想去,可是若是因为我让五妹妹挨骂受委屈,我定然是不愿意的。我想让五妹妹去,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说,正好你来了,咱们两个一起去,我也好说一些。」 顾婉晴心底善良直率,让顾婉容非常欣赏,她想也没想就阻止了顾婉晴的打算:「四姐姐,让咱们三个人去是老太太定下来的,不是你想换就能换的。」 「那该怎么办啊?」顾婉晴有些气馁,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 「其实安吉候家的小姐赵妙仪之前跟我有过一面之交,我想不如我给她写一封信,让她多拿一个请帖给咱们那样五姐姐不是就可以去了吗?」 「真的?」顾婉晴眼睛一亮,上前抱住顾婉容:「好容姐儿,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你先别高兴那么早」,顾婉容怕她到处嚷嚷,万一到时候自己没有办成就不好了:「我跟她只有一面之交,能不能要到帖子还是另外一说呢。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一会在五姐姐面前也别漏出口风来。等我拿到帖子再说,好不好?」 「好好好」,顾婉晴忙不迭地点头:「我都听你的。」 说着她拉了顾婉容的手:「走,咱们去看五妹妹。」 得知两个姐妹过来看自己,顾婉慧亲自将她们迎了进来:「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是路上碰到的,还是约好了一起来的?」 「是路上碰到的」,顾婉晴说道:「我本来是想去找我哥哥,谁知道路上遇到了六妹妹,得知她要来看你,我就跟她一起来了。」 说完,顾婉晴睁着大眼睛看着顾婉容。 没想到顾婉晴会这么说,顾婉容就笑着说道:「我来找五姐姐是有正经事儿的。」 「是什么事情学堂上不能讲,巴巴地追到了家里来?」顾婉慧给两个姐妹上了茶水。 顾婉容心中不由一个咯噔。 她的确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想来看看顾婉慧,甚至说想安慰顾婉慧。 有些人非常敏感,当她脆弱的时候,也许需要的并不是安慰。贸然说出安慰的话,甚至会伤害对方的自尊。 「学堂上真是不好讲」,顾婉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也知道我从前不大爱学习,夫子教的东西也不大听,不仅如此,连书都背不下来还被先生责罚,我就想把以前的东西补起来,可是我连书都没有,便想着旁人没有,五姐姐这里定然是有三字经、百家姓的,于是就来找五姐姐来了。」 「原来是这样,你等着我这就找给你。」 顾婉慧说着下了炕,走到另外一个房间去找书去了。 顾婉容跟顾婉晴就趁机打量她的房间,临窗大炕上摆着小炕几,窗户上贴着水墨画,应该是顾婉慧自己画的。海棠式月洞架子床放着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的被褥,秋香色素面锦缎枕头,外边是月白色棉细纱帐子。 第53章 除此之外,还有三面雕云龙顶箱柜,花鸟落地灯架,梅兰竹菊四君子折屏屏风,一对花梨木文旦椅,松柏梅兰纹的梳妆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应物件,女孩子家该有的东西都有。 但是太过素净了,居然没有一个摆件,没有一个装饰的东西,连顾婉容之前的境遇都不如。 顾婉容跟顾婉晴不由对视一眼,又纷纷叹了口气。 从顾婉慧那里回来,顾婉容的心头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闷闷的难受,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如意的事情的。 她褪去手上的镯子,铺开洒金信鉴,先是跟赵妙仪叙了离别之情,又说过几天她过生日自己一定早早到场,然后才说家中姐妹时时处处一起玩耍,这次也想去给她庆生,可是请帖却少了一个,不知道赵妙仪那里还有没有多余的请帖。 顾婉容把信写好之后才突然想到,她没有信封。 要把信送到安吉候府赵妙仪的手中好像也并非那么容易,她需要信封,还需要永平侯府的名帖。没有名帖,这信估计根本没有办法送进安吉候府。 信封与侯府的名帖一般都放在书房,她记得内院就一个小书房,想着地方并不远,她就没有带人,自己朝书房走去。 九月丹桂飘香,菊傲秋霜,一路走来,顾婉容闻着花香阵阵,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已经是傍晚,夕阳无限好,整个顾府都笼罩在一片金黄色的光晕之中。 她身边一直有丫鬟在侧,难得有这独处的时光,所以顾婉容走得很慢,边走边欣赏这院子里面的风景。 一路上有丫鬟婆子遇到她给她让路行礼,顾婉容会对她们微笑着点头示意。 不知不觉,就到了小书房的院子门前。 有女童欢快的笑声传出来,那笑声带着得意,好似银铃一般。 不知道是哪个姐妹在书房里面,顾婉容嘴角含笑加快了脚步走了进去。 一个身穿雨过天青长袍的男子站在书桌旁边,他一只手握着笔,另外一只手轻轻捻着下颚上为数不多的胡须,一脸的微笑,慈爱宠溺地看着旁边的女童。 那女童伏在桌子上,正咯咯笑个不停:「……父亲,我对上来了,你出的对子太容易了。」 那女童身穿鹅黄色的裙衫,望着中年男子的目光之中满是依赖与得意。 顾婉容的到来打破这一室父慈女孝的温馨,她站在门口,长长的光影就落在书房里。 中年男子一抬头,先是愣了一下好像没有看清楚是谁,顾婉容冷笑一声,并不说话。这个男子并不是旁人,正是她的生身父亲顾家的四老爷顾季梁。除了在顾老夫人那里之外,这是她第一次在别的地方见到自己的父亲。 父亲对自己不闻不问,说是冷漠也不为过,原来,他的父爱,全部都给了顾婉明。顾婉容不由眼睛一酸,心里头也顿顿的。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自然也继承了原主的情感。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此刻她的确是十分嫉妒顾婉明的。 她站在门口,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顾婉明脸上,她此刻正坐在书桌前的太师椅里面,一脸骄矜挑衅地望着顾婉容。 这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手下败将! 只这一瞬间,顾婉容突然间就释然了。 父亲与母亲是和离的,但凡是和离定然是感情不好了吧。就像她原来所在的世界,男女双方感情不好也会离婚。她的父亲与母亲既然会和离,定然是感情不好了,不再相爱,甚至是两两相厌弃。 既然如此,父亲连带着不喜欢她,不待见她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四老爷顾季梁刚才的确是呆住了,他一转身就看到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英娘站在门口,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过了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英娘,而是他与英娘所出的女儿。 真没有想到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女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长大了,而且长得跟英娘如此相似。 「是容姐儿啊」,顾季梁说不出心中是失落还是安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知道四老爷与明姐儿在书房,贸然过来打扰了你们」,顾婉容低眉敛目地说道:「我过来拿信封跟咱们家的名帖,拿到就走。」 顾婉容并不叫他父亲,而是称呼他四老爷,这客气又疏离,让顾季梁心头一滞。 他点了点头,就看着顾婉容让看管书房的丫鬟找了信封与名帖出来。 「容姐儿,你先别急着走。」 顾婉容转过身来,依旧是低眉敛目:「不知道四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她不敢抬头,不敢看顾季梁的脸,虽然她心中释然了,但是面对顾季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为自己抱屈。就凭着他这些年对自己不闻不问,这个顾季梁,根本不配做自己的父亲。 「既然你跟你妹妹一起都跟着先生读书,想来你对对子应该是不错的,今天也是凑巧,不如你留下来,跟为……跟我们一起对对子?」 他本来想说「为父」,话到了嘴边却改了口,顾季梁感受到了女儿对自己的疏离,这令他十分的心痛,语气越发的和缓,根本不像父亲对女儿说话,倒像是与顾婉容在好言好语的商量的一般。 顾季梁眼中的心痛、惋惜,顾婉容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心中越发觉得憋屈,她宁愿他一直对她冷冰冰的,也不愿意他这般施舍地看着她! 「我不会对对子」,顾婉容别的话也不说,只说了这一句。 这冷冰冰的回答让顾季梁很是无语,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了。 坐在旁边半天没有出声的顾婉明却咯咯一笑,她睥睨了顾婉容一眼,然后转过头十分的天真地对顾季梁说道:「父亲,您大概还不知道呢,容姐儿的确不会对对子。她呀,不仅不会对对子,连字写的也是姐妹中最差的那一个呢!」 第54章 声音甜腻而可爱,带着小女孩不谙世事的调皮。 「怎么会是最差的呢?」顾季梁一听轻轻皱起了眉头:「是不是夫子教的不好?」 这话一出,他自己也觉得不妥,忙改口道:「是不是夫子教的太难了,你听不懂?你妹妹的课业倒是不错,你若是有不会的,大可以问你妹妹,或者来问我,也是一样的。」 顾婉明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她刚才那样说,本来是想引着父亲夸赞自己,没想到父亲直接忽略了自己,非常关心顾婉容,还隐隐有要亲自教顾婉容的意思。 那怎么行?要是那样的话,父亲还是她一个的吗?她顿时觉得如临大敌,十分忌惮地看着顾婉容。 顾婉容却无暇顾及顾婉明的神色,只是觉得顾季梁真是可笑,平日里对自己不闻不问,现在倒摆父亲的谱来质问自己了。 她抬起头,带着嘲讽的语气反问道:「我为什么会是最差的?这个我还想问问您呢!别的姐妹是都有母亲,是被母亲怀胎十月所生,我与她们一样。我思来想去,我之所以会比人家差,恐怕就是因为我没有让父亲在旁指导的福分吧!」 「四老爷」,顾婉容目光平静地看着顾季梁,好像在问一件正儿八经的事情:「您说我讲的对不对?」 顾季梁的脸色慢慢变得刷白,那眼神中的失望,语气中的嘲讽竟然与英娘如出一辙,顾季梁握着毛笔的手开始发抖。 他这个样子落在顾婉容眼中,只觉得非常解气。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不痛快! 「你……你说的很对,是我亏欠了你,你以后……」 「父亲,刚才我对出来的那一句,您还没有记下来呢」,顾婉明撅着嘴抱怨:「您看,笔都干了!」 呵!顾婉容心中嗤笑,看来顾婉明很怕自己跟四老爷接触啊。 顾婉明见顾婉容嘲讽地看着自己,不由有些恼羞:「容姐儿,你不是东西已经拿到了吗?怎么还不走?你又不会对对子,别在这里耽误别人。」 「既然四老爷这么说了,我就是再不会对对子也不好就这么回去」,顾婉容故意恶心顾婉明,笑着说道:「我这里刚好有一个上联,字数不多,却有些难,明姐儿你要不要对对试试?」 顾婉明一心想打发顾婉容走,又想在顾婉容面前逞能,自然满口答应:「你说难,却不见得是真的难,你说吧,我对出来便是。」 顾婉明心中想着,顾婉容不过是草包,她能出什么对子?不过是白白让人笑话而已。 「好」,顾婉容上前一步,拿了一支笔,满满地沾了墨,在宣纸上写下第一个字:烟。 只这一个字,顾婉明就笑了:「容姐儿,你的字真是丑的可以。」 顾婉容但笑不语,继续写了下去,待她全部都写完了,顾婉明就笑不出来了。 不仅顾婉明,连顾季梁面色有带着郑重。 顾婉容临时起意,带着恶作剧的想法写下了五个字。 烟锁池塘柳! 哈哈,我就不信这千古绝对你顾婉明能对的出来。 见顾婉明先是眉头紧锁,接着脸上失去了刚才那种成竹在胸的神情,顾婉容心中十分高兴:「这对子我是对不出下联的,所以我刚才才说有些难。」 「我知道明姐儿你有才能,连大才女钟夫人都对你青眼有加,我这个对子你刚才也说能对出来,那你就好好对吧。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什么时候对出来了,别忘了告诉我一声啊,我可等着你的下联呢!」 说完,也不待顾婉明与顾季梁回答,就心满意足而去。 顾婉容把信交给冬雪:「送到前院给管家大叔,让他安排人明天一早送出去。」 「让管家大叔安排个妥当伶俐的小厮跟着,你坐了马车,亲自送去。」顾婉容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冬雪点点头:「小姐,您放心吧,我一定把信送到。我这就去跟管家大叔说一声,让他安排好人,我明天一早就去。」 冬雪走出门去,正遇上顾婉明走进院子,她自然知道这位七小姐与自己家小姐不和,连忙大声说道:「七小姐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顾婉明面前给她行礼请安。 顾婉明并没有进屋,只站在正房的门前,冲着屋内说道:「顾婉容,你给我出来!」 她的话刚落音,就见帘子一动,顾婉容走了出来。 顾婉明只身一人前来,连个丫鬟都没有带,她一言不发,只冷冷地注视着顾婉容。廊庑下挂着中秋节新换的灯笼,照在她脸上红彤彤的。她的脸色很不好,与下午那个娇憨可人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顾婉容也不说话,只站在门口回望着她。 好像斗气一样,姐妹两个都不愿意先开口,好像谁先说话就输了一样,就这样站在门口对视,气氛十分的诡异。 秋棠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给顾婉容披上一见薄薄的披风:「小姐,入秋了夜里凉,不比夏天,仔细伤了风。」 顾婉容这才感觉到的确有些冷,她紧了紧披风,道:「我们进屋吧。」 「容姐儿」,顾婉明见自己被忽视,气急败坏道:「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从前你跟我抢母亲,抢东西我都能容忍,但是这一次,如果你胆敢跟我抢父亲,我绝对不会轻饶你!」 这虚张声势的恐吓顾婉容毫不在意,她就轻轻嗤笑一声反问道:「不轻饶我?好大的口气啊。你是想像上次那样磕死我,对吗?」 「你!」顾婉明脸色一白,突然回头看了看左右,她这才发现这是顾婉容的院子,她只身一人来到这里,若是顾婉容要像以前那样欺负她,或者是报复她的话,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她不由地有些害怕,却不愿意在顾婉容面前露怯,便梗着脖子道:「我推了你一把,可是你却把我推到荷花池里面,我冷的发抖,还生了一场大病。我已经不欠你了!」 第55章 真正的顾婉容已经被磕死了,顾婉明就是凶手。 对于同父异母的姐姐,顾婉明毫无感情,此刻也毫无悔意,还谎话连篇。 顾婉容只觉得自己跟这样的人计较,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她冷冷地说道:「你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顾婉明见顾婉容脸色一变,还以为她要来打自己,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她没有动手,胆子便大了起来:「我刚才说的话,你还没有答应我呢,不许你跟我抢父亲,不许你去纠缠他。」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顾婉容说道:「我字写得很丑,以后少不得要让父亲指点一二呢!」 「你敢!」顾婉明脸色一变,正想反唇相讥,却看见顾婉容眼神越发冰冷,盯着自己的目光好像能射出刀子来。 她心跳得突突的,只觉得顾婉容变了好多,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这一声顾婉容声音很大,几乎是在驱赶她了。丫鬟就站在顾婉容旁边,鄙视地望着顾婉明。 「你……」,顾婉明气的脸色铁青,她万万没有想到顾婉容居然敢当着一众下人给她没脸,她伸出发抖的手指着顾婉容,咬牙切齿地说道:「顾婉容,看来你存了心思跟我争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能争得过我!」 姐妹争吵的戏码当天晚上就传到了顾老夫人的耳朵里面,她听了周妈妈的描述,脸色没有任何表情,过了好半晌才幽幽地说道:「我以前一直以为容姐儿是嫡女,就算没法跟其他人比,也不会太糟糕。但是经过最近这一段时间,我越发觉得我以前是真的错了。」 「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您已经不管家了,这也怨不得您啊。」 「不,单从黄氏母女拦着容姐儿与老四相见,故意让他们父女疏离就知道黄氏的确居心叵测」,顾老夫人叹了一口气:「现在不仅我看清了黄氏的嘴脸,恐怕容姐儿也看清了黄氏的意图了吧,想必她一定不会让黄氏母女如愿的。」 「六小姐的确聪慧过人,现在又有老太太您疼着她,以后她的路会越走越顺的。」 顾老夫人听了却没有像从前那样释怀,而是有些失落地说道:「现在容姐儿看清了情况,以后定然会想办法亲近老四。而我这个老太太,恐怕很快就会被她抛到脑后了!」 周妈妈听了心头一跳,她万万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老太太跟六小姐真的处出了感情。 周妈妈心中也叹了一口气:老太太年岁大了,太寂寞了。 没有想到的是,顾婉容根本没有去讨好四老爷顾季梁,还是跟往常一样早早地过来给顾老夫人请安,陪她用早膳,不仅如此还特意跟丫鬟们学泡茶孝敬顾老夫人。 顾婉容的举动让顾老夫人十分的高兴,越发觉得这个孙女是个心底纯良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冬雪去安吉候府送信,很快就回来了。 「怎么去了那么快,可见到赵家小姐了?」 「小姐别着急」,冬雪笑眯眯道:「事情非常顺利,我到了安吉候府刚下马车,在门口遇上了要出门办事的赵家公子。难得赵公子还记得我,他得知我是来送信的,就亲自领着我去了赵小姐的院子。」 「赵小姐见到我很高兴,听闻我是来送信的立马就把信打开了,她当着我面就给您写了回信,并且把请帖让我一并带过来了。」 「你做的很好」,顾婉容笑眯眯夸赞她:「辛苦你了,冬雪,快去歇歇吧。」 「哦,对了小姐」,冬雪又折回来道:「赵公子看到信的时候,再三问我这信是您亲笔写的还是让别人代笔的。」 顾婉容听了思考了半天,方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笑了出来。 冬雪见顾婉容笑了,却还是一头雾水:「小姐,您笑什么?」 「赵家公子见到了我的信是不是盯着信封看了好一会,问你的时候是不是很不相信这是我自己写的?」 「的确是这样,小姐您是怎么知道的?」 顾婉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为你家小姐我字写的太难看了,而赵家小姐字写得非常好看,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赵家小姐的时候吗?她当时就说我的字十分丑陋。恐怕这个赵公子一定很好奇,我字写得这么丑,赵家小姐怎么愿意跟我做朋友。」 冬雪听了也微微一笑:「小姐你既然知道,就应该好好练练字才是。」 「知道了,知道了」,顾婉容不以为意:「练字久了你们又要劝我歇着,歇着了又要让我好好练,这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婉容拿着请帖去了顾老夫人的院子,把自己给赵妙仪写信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老夫人,并说自己擅作主张,请老夫人责罚。 「你这孩子啊,让我怎么疼你才好?」,顾婉容毫不隐瞒的态度让顾老夫人非常稀罕:「我们容姐儿这么懂事,又孝敬祖母,又和睦姐妹,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责罚你。」 「对了,你怎么只帮蕙姐儿要了一张请帖,怎么没有明姐儿的份呢?」 顾婉容听了也不辩解,跪到顾老夫人面前,给她磕了一个头,才挺直了脊背回答道:「老太太,我与明姐儿合不来,所以没有帮明姐儿要。明姐儿与我,互相看不对眼,就算我帮明姐儿要了,恐怕她也不会接受的。所以,孙女在信中只提到了五姐姐,并未曾提及明姐儿。」 周妈妈听了不由替顾婉容捏了一把冷汗,这个六小姐胆子也太大了,老太太最讨厌姐妹不和。 谁知道,顾老夫人却亲自拉了顾婉容起来,搂着她十分欣喜地说道:「这般爱憎分明,却又敢作敢当直言不讳,容丫头,你真真是做大事的料。」 夸完之后,顾老夫人又教导道:「以后不可这么说了,你应该说,你已经跟赵家小姐要了,但是赵家小姐说请帖没有了,只剩下这一个了。」 第56章 「若是别人问,我自然会这么说。可是老太太您不是别人啊,您是这个世界上跟我最亲的人了,在老太太面前,我自然不会隐瞒的。」 「哎呀」,顾老夫人稀罕地看着顾婉容,眼角眉梢都是笑容:「怎么就这么贴心?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莫说你伯父、伯母了,就是你姑姑都不如你。」 周妈妈站在一边只觉得顾老夫人真的是老了,若不是老了,怎么会这样偏疼偏信六小姐。不过,六小姐也的确是惹人疼啊。若是自己的孙女这般跟自己说话,恐怕她跟自己要天上的星星,自己也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吧。 自打那天顾老夫人给顾婉容打制了金项圈之后,顾婉容就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顾老夫人也是一样。只要她真心的对待顾老夫人,顾老夫人没有理由不喜欢她。感情都是相互的,你想让别人怎么对你,首先你就要怎么对待别人。 只有她真心实意的对待顾老夫人,把顾老夫人当做奶奶一样去依赖,顾老夫人才会把她当做孙女去疼爱。在顾家,只要有顾老夫人庇护她,她就什么都不怕。 今天的事情证明,她的想法一点没错。 「祖母,要不要让人请五姐姐过来?」 顾老夫人听了呵呵一笑:「信是你写的,请帖是你拿来的,这是你这个妹妹帮着姐姐的情谊,我这个做祖母的就不掺合了!」 那意思很明显,想让顾婉容独自揽这个功劳。 「是」,顾婉容精神一震:「我就去就去给五姐姐送去。」 等顾婉容走了之后,顾老夫人才感慨道:「你看看容姐儿,真是太惹人疼了。我这一干孙女里面,有的比容姐儿长得好,有的比容姐儿聪明,但是若论贴心,谁都比不过她。不说其他人,就连当初养在我膝下的云姐儿,都没有像容姐儿这般毫无保留地信任我。你说说,这么好的孩子,我不疼她,还去疼谁呢?」 周妈妈没有说话,却明白了一件事情,六小姐现在是老太太面前的第一得意之人,连出嫁的二小姐都要排在她的后面。 三房静悄悄的,两个未留头的小丫鬟挤在一起咬耳朵,见顾婉容来了,她们忙站起来就要行礼,顾婉容却摆摆手,让她们不要声张。 明堂的博山香炉里面燃着熏香,铺着青砖的地面打扫的一尘不染,明堂与卧室之间用博古架与帘拢隔开。 此刻帘拢被铜帐钩钩在两边,顾婉容一进明堂就看见顾婉慧坐在内室临窗大炕上做绣活。 她乌黑的秀发随意梳了几个小辫子,头压得很低,只能看到如云的秀发与光洁的额头。她左手拿着圆圆的小绣架,右手拿着针,正十分认真的上下走针。 一众姐妹里面,五小姐顾婉慧绣活最好,性子也最安静。这是顾婉容对她最初的印象,直到上次她主动站出来让出名额,回头却受了三太太好一通责骂,顾婉容便觉得这个五姐姐不仅心底善良,而且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这屋子里的摆设太简陋了,比自己原先还不如。同样是生活的不如意,自己面对的黄氏,自然可以反抗,可以依靠老太太。那她呢?被自己亲生母亲苛待,真真是有苦无处诉说。 对于这个五姐姐,顾婉容就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心疼。 「哟,这不是容姐儿吗?真真是奇怪,怎么到我们三房院子里面来了?」 三太太的声音尖而响亮,顾婉容还未回头,就看见顾婉慧手一抖,立马丢下针,飞快地把手放到嘴里允了一下。 「我来看看三伯母,顺便找五姐姐有些事情」,顾婉容微微一笑:「难道我不能来看三伯母吗?」 三太太听了这话,便知道自己刚才话说得过了。 但是想到顾婉容比自己女儿顾婉慧还小一岁,结果顾老夫人偏心把原本属于顾婉慧的名额给了顾婉容,她心中就十分的不快。 偏偏她是个长辈,还不能与小辈计较,便掩饰地笑了笑:「你能来,伯母高兴着呢。只不过你五姐姐性子柔弱无用,不像你伶牙俐齿会讨老太太喜欢,怕你跟她玩不到一处去。」 说完话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顾婉容一番,,见她落落大方,心中的不平之气越发难以忍受。 顾婉容只当没有听见她言语中的讥讽,自若地笑笑:「伯母太客气了,我很喜欢五姐姐。」 「母亲」,顾婉慧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十分抱歉地看了一眼顾婉容,然后对三太太说道:「让容姐儿跟我说会话,您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吗?」 三太太见顾婉慧赶她走,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容姐儿来了,我哪能自顾自己的事情把她丢在一边,你这丫头真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 顾婉慧真是可怜,居然摊上这么个母亲。顾婉容本来是想把请帖拿给顾婉慧,然后给她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三太太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是这样的,赵家早上送了一个帖子给五姐姐,我便给五姐姐送了过来。」 「真的?」三太太十分惊喜:「帖子在哪里?」 顾婉容忙把帖子交到三太太手中,三太太打开帖子,见上面果然写着「永平侯府五小姐」,高兴的心花怒放:「帖子是什么时候送来的?送帖子的人你见到了吗?」 顾婉容还没有回答,三太太就着急地对顾婉慧说道:「快跟我一起去给老太太磕头,这都是老太太的恩惠。」 顾婉容一听这话,便知道三太误会了,她一时有些窘迫,若是自己现在不说明,等三太太从顾老夫人口中得知,恐怕又会怪自己故意隐瞒了。 「三伯母,您等一下」,顾婉容拦着她说道:「这帖子不是送到老太太那里的,是送到我那里的。」 「怎么会送到你哪里?是不是安吉候府的人搞错了?」 「三伯母,您先听我说」,顾婉容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第57章 「哎呀,容姐儿,你真是好孩子!」三太太故作惊喜地拉着顾婉容的手:「不过一面之缘,竟然就能交好安吉候家的小姐,真是能干很呢!」 「不过是碰巧罢了,当不得三伯母的夸奖。」 三太太赶忙说道:「老太太可真是疼你,这么多姐妹里头,偏偏带了你去西郊别院。你快跟跟三伯母说说,除了安吉候家的小姐,你是否还见到其他人了?」 「没有、没有」,顾婉容连连摆手:「除了安吉侯夫人与小姐,再没有见到过其他人了。」 「哦,原来是这样」,三太太十分失望。 从顾婉容那边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了,三太太才和蔼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姐妹感情好,这么多小姐里头,就属你跟我们慧姐最亲了,你们好好说说话,让慧姐儿跟你好好学学。要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给丫鬟们说,三伯母就不耽误你们叙话了。」 三太太走了之后,顾婉慧才有机会开口说话:「好妹妹,我谢谢你。」 「五姐姐,你说什么话,咱们是一家子姐妹,何必这么客气。再说了,人多了才热闹啊,咱们姐妹一处上课,一处玩耍,出去偏偏少了你一个,有什么意思?」 刚才顾婉容的一番表现已经令顾婉慧十分吃惊了,此刻听顾婉容这么一说,她不由仔细打量顾婉容。 鹅蛋脸,杏仁目,巧笑嫣然,面色红润,不过短短几个月整个人就好像脱胎换骨一般出落得如同精金美玉一般,带着大家闺秀的品格气度。 都说老太太会调/教人,她今天方信了。 如果当初母亲没有苦苦想留,自己去了老太太屋中。自己的境遇虽说不见得会比顾婉容好,但至少要比现在好很多吧。 顾婉慧不由上前一步,拉了顾婉容的手,十分诚恳地说道:「六妹妹,你如今在老太太身边,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我真是羡慕你。」 顾婉容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忙回握了她的手:「五姐姐,你是知道我的,连亲身母亲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虽说有一个父亲,但是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到老太太屋里的,也是老太太怜惜我,我的日子现如今才好了些。不管怎么说,五姐姐你有亲生的母亲,嫡亲的哥哥,眼前虽然是难了一些,但是什么也比不上一家子在一起啊!」 「嗯,我知道」,听了顾婉容的一番话,顾婉慧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顾婉容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一番话,顾婉慧是没有放到心上的。 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生活就是这样,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很多事情都不是一天两天造就的,她的几句开导的话也不能扭转顾婉慧的想法。自己不是顾婉慧,很多事情,并不能切身体会。作为姐妹,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回到院子之后,顾婉容就一直在想该给赵妙仪准备什么礼物。这一次,她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这礼物一定要精心准备才是。 她把院子里面的丫鬟问了一遍,得到的答案不外乎首饰、香包之类女孩子平常的东西。 送礼,应当投其所好。写字,应该是赵妙仪的一个爱好。除非自己能拿出名家的真迹送给她,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她喜欢。 想了很久,顾婉容最后决定自己动手做一个万花筒送给赵妙仪。 想到了就要去做,顾婉容让丫鬟给自己收集了需要用的材料与工具,就把自己关在房中忙了整整一个下午,眼看着东西要做好了,顾婉容的院子里面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三太太是个嘴快的,当天下午就得意洋洋告诉别人顾婉慧也有请帖了。到了最后所有人都知道顾婉容与顾婉慧是如何的姐妹情深,得知顾婉慧去不了,便亲自写信给安吉候府的小姐帮顾婉慧要了一张请帖。 不知道怎么回事,安吉候府却只补了一张过来。有人说六小姐顾婉容与七小姐顾婉明向来不和,自然不会帮她要。也有人说,顾婉容要了,但是安吉候府说请帖没有了,只剩一张了。 众说纷纭,反正现在人人都知道,顾家的五位小姐,有四位有帖子,单单七小姐没有请帖。 所以,黄氏便当了一回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黄氏带着人,怒气冲冲闯进顾婉容的院子,禀报的丫鬟刚刚告知顾婉容,黄氏就跟着追了进来。 「好你个容姐儿,我说半天不见你的人影,原来是躲起来了。」黄氏语气十分的不善:「要不是别人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呢?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大本事,连安吉候府的小姐你都能够得上。难道你翅膀长硬了吗?你忘了你是四房的人了吗?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拿了请帖给三房的人?」 原来是为这件事情而来的,顾婉容一边示意秋棠把桌子上的东西收起来,一边站起来冲黄氏福了福身:「请太太安。」 黄氏想到三太太那得意洋洋的嘴脸就十分生气,她此刻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注意顾婉容说的是「太太」,而不是「母亲」,但凡她留心一点,就能注意到顾婉容态度十分的冷淡。 但是顾婉容的冷淡疏离被她当成了彬彬有礼,她以为自己刚才的言辞镇住了顾婉容,便牛气冲冲地坐到椅子上:「现在人人都传,你帮三房的慧姐儿要了一张请帖,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这样的,太太。」顾婉容将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见顾婉容态度老实,黄氏便准备放顾婉容一马,不跟她计较,就问道:「这么说来,信真是你写的?」 「是的,信的确是我写的。」 「嗯,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黄氏点点头,命令道:「你现在就写信,让安吉候家的小姐再送一张请帖过来。」 那语气十分的自大。 顾婉容有些瞠目地看着黄氏,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心中摇头冷笑,面色却纹丝不动:「再写信恐怕不大好吧,定然是要惊动老太太的。」 第58章 「既然这样,那你就去三房,把那请帖要回来。」 当初顾婉容给赵妙仪写信的时候,留了一个心眼,特意要求赵妙仪写着邀请「安吉候府五小姐」,她不过有备无患罢了,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太太,那请帖上写的是「安吉候府五小姐」,要回来也没有用啊。」 黄氏有些不耐烦:「这个你不用管,到时候明姐儿拿了请帖去,只说慧姐儿病了不就成了,那安吉候府难道还能把人朝外撵不曾?」 「恐怕不行」,顾婉慧直接拒绝了黄氏:「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好要回来?我以后还如何在五姐姐面前立足?」 没有想到顾婉容这么难说话,黄氏气急败坏地说道:「容姐儿,你以为你养在老太太身边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是不是?你以为靠上了大山就不用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我可告诉你,我如今还是你的母亲,你的事情还是由我做主的!你不听我的话,就是忤逆,我是你母亲,莫说是问你要一张请帖,就是把你卖了打杀了,也是不犯法的。」 儿女是父母的私有财产,的确可以买卖。只是黄氏也太高看自己了! 顾婉容见她越说越离谱,冷笑一声,与黄氏对峙道:「太太,我亲生的母亲,早就过世了。就算我没有母亲,还有父亲,还有老太太,我的事情,轮不到你做主。我以前尊你一声母亲,你莫不是就认为你可以为所欲为了?」 顾婉容当面与黄氏争吵还是头一回,黄氏万万没有想到顾婉容会这样冷嘲热讽地跟她讲话,她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就想炸了毛的的斗鸡一般:「好呀!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我今天就要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是长幼尊卑!」 说着就发疯了一样跳上来要打顾婉容:「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女,张月英就是个只顾娘家不顾婆家的货,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惜让顾家、让夫君落了个不仁不义的名声……」 顾婉容敏锐地扑捉了「张月英」这三个字,自然明白黄氏口中说的人便是自己的生母了。 「你刚才说什么?」顾婉容一下子虎了脸,冷冷地盯着黄氏:「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顾婉容的眼神如寒冰一般,脸色更是冷的吓人,这一声呵斥直接令黄氏静了下来。 她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跑到顾婉容这里大吵大闹? 顾婉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以任由自己欺辱的顾婉容了,她如今靠上了老太太这座大山,老太太护她护得紧。还有,张氏在顾府可是个禁忌,任何人都可以提起的,刚才自己那样乱喊,若是被老太太与夫君知道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 莫名地她感觉到自己此刻的处境非常不妙,正想抽身而去,却看见顾婉容满脸泪水。 她一回头,便看到顾老夫人面色如冰地盯着自己。 老太太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了,她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老太太看见了多少,自己说的话,老太太听了几句。 她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顾婉容已经越过她,大哭着跪倒在顾老夫人脚边:「老太太,老太太……」 她什么话都不说,只抱着顾老夫人的腿大声痛哭,让顾老夫人好不心疼。 容姐儿向来懂事,她定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顾老夫人叹了口气,心疼地摸了摸顾婉容的头:「容姐儿啊……」 只这一句话,顾婉容就松开了抱着顾老夫人的手,她站了起来,擦干脸上的泪水:「孙女不孝,让老太太担心了。老太太快别生气,莫要为了这些许小事气坏了身子。」 说完,又亲自扶着顾老夫人坐下。 顾老夫人安抚般地拍了拍顾婉容的手,安慰道:「好容姐儿,你莫怕,有我在,谁也不敢动你。」 说着又目光威严地一一扫过众人,在黄氏脸上停留片刻,她才沉声问道:「是谁欺负了我们容姐儿?」 俨然是要给顾婉容撑腰了! 顾老夫人的眼神直让黄氏心中直突突,但是一想到顾婉容对自己不敬,黄氏就觉得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老太太,你千万别被她装模作样的哄了。容姐儿她看上去温驯,实际上可是牙尖嘴利,忤逆长辈,你刚才不在的时候,她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顾老夫人却没有理会她,而是转过头来问顾婉容:「容姐儿,你有什么话说?」 「老太太,刚才是孙女不对,孙女跟四太太说话的时候声音是大了一些,可是若说忤逆,孙女是万万不敢的。不是孙女要与四太太争吵,是四太太,四太太她说要把我给卖了。」顾婉容说着,便用双手捂住了脸,抽泣着说道:「老太太,您,您让我剪了头发去做姑子吧,只求,只求您不要卖我到那种地方,我,我……」 顾婉容哽咽着,已经说不下去了。 「黄氏,你好大的胆子!」顾老夫人一拍桌子,震得桌子上的茶碗哗哗作响:「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能当永平侯府的家了。今天你要卖侯府嫡出的小姐,明天是不是要卖我这个老太太呀?啊!你心头到底是不是这样想的啊?」 黄氏已经被顾老夫人的雷霆之怒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呐呐地说道:「不是的,老太太,我怎么敢,我不敢啊,老太太,我,我……」 顾老夫人最是看不惯黄氏这懦弱无能愚蠢之极的样子,便把脸一转,连看都不想看她。 「容姐儿,你跟祖母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婉容把事情叙述了一遍:「……我不同意把帖子从五姐姐那里要回来,四太太就骂我,说我找到了靠山就不听她的话。她还说,她是我母亲就能做我的主,她就是把我卖了,旁人谁也不能说个不字。」 顾婉容抽泣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便跟四太太理论,我是没有了生母的人,可是我还有老太太为我做主。四太太听了,就说我忤逆,要教训我什么是上下尊卑,对我连打带骂。」 第59章 「老太太,我从前是不懂事,可是自从跟在老太太身边,原先的不对都改了。四太太说我忤逆,实在是没有的事情,求老太太为我做主。」说着又抽泣了起来。 「老太太,你不要听她的……」,黄氏连忙为自己辩解。 顾老夫人却训斥道:「闭嘴,没让你开口,呆会自然有你说话的时候。」 接着顾老夫人又问了顾婉容屋里的丫鬟,她们的说词与顾婉容相差无几。 黄氏心中十分不服气:「老太太,这几个人是容姐儿身边的丫鬟,自然向着她……」 顾婉容就义正言辞地说道:「老太太,既然太太这样说了,干脆您问一问四太太带来的几个丫鬟婆子吧,免得四太太说孙女污蔑她。」 「嗯」,顾老夫人点点道:「还是你懂事明理。」说着冲周妈妈示意了一下。 周妈妈就提声问道:「四太太刚才是否逼迫六小姐去要请帖?」 那几个丫鬟婆子看了一眼黄氏,然后面面相觑,没有说话,只有一个年级稍大的婆子说道:「四太太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刚才也是一时情急……」 「你们好大的胆子,老太太面前也敢糊弄?主子犯错,你们不知规劝,反而怂恿纵容,我看四太太定然是被你们挑唆的。」周妈妈毫不含糊道:「来人,请家法!」 「噗通」几声,那几个丫鬟婆子慌忙跪在地上,额头如捣蒜一般:「我们不敢糊弄老太太,四太太的确是为了请帖而来。」 「那四太太是不是说过要卖了六小姐?」周妈妈盯着她们道:「你们可要一五一十的回答,但凡有哪个胆敢撒谎,打上五十大板,直接卖出去!」 「我们说,我们说,四太太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顾老夫人听完,目光如炬地看着黄氏:「黄氏,你可知错?」 黄氏目露凶光地看了一眼顾婉容,好半晌才从嘴巴里面挤出一句话:「老太太,你莫要被她骗了,她这副样子都是故意装出来的。」 顾婉容也不辩解,只低着头不说话。 孰是孰非,显而易见。 顾老夫人的耐心被黄氏耗光了,却还在极力忍耐:「黄氏,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可知错?「 「老太太,容姐儿是四房的姑娘,我难道教训不得她?」黄氏梗着脖子道。 黄氏向来如此,你让她说话,她偏偏说不出来个所以然,但是你要是说什么,她就死命的反驳你。但是这反驳却毫无凭据可言,可见这不读书不知礼的坏处! 顾老夫人没有想到,事到如今,黄氏居然百般抵赖拒不认错。她揉了揉眉心,一副十分疲倦的样子对周妈妈说道:「让管家派人去一趟黄家,让黄家来人接黄氏回去。」 黄氏一听,登时面如死灰。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顾老夫人,然后又望了望周围站着的人。 其他人跟她一样不敢置信,有的表现在脸上,而又的人只暗自惊心。 顾老夫人的意思很明显,是要休掉黄氏。 黄氏不知是怕还是气,浑身直哆嗦,她嘴唇颤抖着问道:「老太太,我有什么错?你凭什么要休掉我?」 黄氏的话刚落音,就听见门口有人说道:「四老爷来了,七小姐来了!」 四老爷皱着眉头走在前面,他身后紧紧跟着面色紧张的顾婉明,看得出来这两个人非常着急。 顾婉容的正房以及院子里面都站满了人。 「母亲,黄氏犯了错,让母亲生气了」,四老爷顾季梁拱手作揖:「儿子代她认错。」 顾老夫人听说儿子来了就十分不高兴,这是内宅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外面的爷们插手了。没想到顾季梁没有偏袒维护黄氏的意思,她就点了点头。 是啊,老四跟黄氏感情疏离,根本不可能为了黄氏忤逆她这个做母亲的。老四来的这么快,八成是顾婉明去搬的救兵吧! 「周妈妈,你跟老四讲讲吧。」 「是!」周妈妈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四老爷顾季梁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他没有想到黄氏居然能说出要把顾婉容卖了的话,也没有想到母亲居然要休掉黄氏。 事情有些棘手。 他还没有说话,就感觉衣袖一紧,顾婉明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带着恳求急切地说道:「父亲,您可千万不能让母亲回我外祖家去啊!」 「大人说话,哪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份」,顾老夫人想到顾婉明把顾季梁叫了过来,就十分的不满:「你看看,这就是黄氏教出来的女儿,这么大的人了还跟父亲拉拉扯扯像个什么样子?从进门到现在,她一不行礼二不叫人,哪有一丝大家小姐的样子!」\\ 顾婉明吓了一跳,忙躲到顾季梁身后。 顾季梁就安抚地说道:「你放心,你母亲不会回去的。快出来给老太太行礼,给你姐姐行礼,你是大姑娘了,这样躲着让别人笑话你。」 顾婉明得到了顾季梁的保证,心中大定,这才扭扭捏捏出来给顾老夫人行了礼,然后十分敷衍地冲顾婉容拱了拱手。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果然是黄氏生出来的女儿,那股子小家子气跟黄氏如出一辙。 顾老夫人越看心中越气。 「一个是你女儿,一个是妻子,我这个做母亲的,本该是享清福的年纪,结果还要处理你的家务事,这就是你的孝顺吗?」 「是,儿子不孝,令母亲忧心。」顾季梁忙说道:「今天的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明姐儿都已经这么大了,为了今天的事情把黄氏休弃,免不了要闹得人尽皆知,于顾家并无好处。只是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黄氏有错,不能这么轻轻揭过。依我看来,就让黄氏禁足一个月吧,令她好好思过。母亲,您看这样行吗?」 第60章 顾季梁斟酌着说了这一番话,没有想到顾老夫人非常好说话:「我老了,也不知道还能管几年。这是你院子里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就成了。只是你要记住,你的闺女除了明姐儿,还有一个容姐儿,你莫要太过偏颇。」 「是,母亲教训的是」,顾季梁连连点头:「容姐儿已然没了母亲,儿子想着,总不能让明姐儿也失了母亲吧。」 顾老夫人没有想到顾季梁居然是这么想的,不由想起前事,便叹了一口气,口中却仍然说着:「就是怕黄氏把明姐儿教歪了,所以今日才小惩大诫的。今天的事情,满屋子的人都看着,结果她还是抵死不认。之前咱们没有看着的时候,还不知道她怎么刻薄容姐儿呢!可怜容姐儿,现在养到了我的膝下,黄氏还是前来挑衅,这让我如何不生气?」 当着满屋子的人,顾老夫人如此直白地数落黄氏的不是,指责她虐待顾婉容,黄氏的颜面可以说是丧失殆尽。就算这一次,顾季梁不休黄氏,黄氏在顾家,也难以立足了。 这恐怕才是顾老夫人的根本目的吧。 顾婉容心头一松,黄氏再也不是她的威胁了。 顾老夫人温言安慰了顾婉容几句,就带着人回去了。 顾季梁命令丫鬟扶黄氏回去,然后紧随其后而去,不仅一句话都没有跟顾婉容说,甚至根本就没有看顾婉容一眼。 顾婉容毫不在意,因为她此刻心情非常不错。能让黄氏吃瘪,她很开心。 「别傻站着了,你们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都散了吧。」 「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顾婉容轻轻一笑道:「我今天根本没有吃亏啊,老太太不是帮我做主了吗?你们不用担心我。」 冬雪与秋棠她们还以为顾婉容一定好不伤心,没有想到此刻的顾婉容居然如此的云淡风轻,她们愣了一下,就开始各司其职。 去而复返的顾婉明回来的时候正看到顾婉容神色轻松地跟丫鬟们说话,想到自己母女被老太太训斥,母亲还被禁足一个月,而始作俑者顾婉容却毫发无伤,她不由紧紧握起双拳。 顾婉明站在门口,面色阴冷地望着屋内,让冬雪吓了一跳:「七小姐,您怎么在这里站着?」 顾婉明却并未理会她,而是冲着屋内说道:「顾婉容,我以前只觉得你蠢笨,没有想到,你居然如此恶毒!」 顾婉容从屋内走出来,缓缓道:「是吗?究竟是谁恶毒,我想世人都有眼睛。」 「你今天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要陷害我母亲?就算我与你不和,我母亲之前对你也算非常不错了,若不是我母亲,你在顾家还有立足之地吗?现在就攀上了老太太,就把我母亲往死里踩。你怎么能恩将仇报,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恩将仇报?」顾婉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我是顾家堂堂正正嫡出的小姐,跟四太太有什么关系?我吃的用的全是顾家的,并未用四太太一分一毫,四太太对我何曾有恩?」 顾婉容上前一步逼问道:「我在自己院中并未出门,四太太跑到我院中大闹,明明是她来找我麻烦,怎么变成了我故意陷害她?顾婉明,你这颠倒黑白,不问是非的本事跟你母亲真真是有一拼了!」 「看来,你是下定主意要跟我争了」,顾婉明脸色铁青道:「我以后不会再留情了。」 「顾婉明,你什么时候对我留过情?」顾婉容的脸色也十分的不好看:「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你们母女三番两次前来挑衅,这便是你给我留的情吗?」 顾婉明冷冷一笑:「你能有今天,不过是仗着老太太而已。」她说着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难道没有想过老太太为什么从前对你不管不问?你以为你真是顾家嫡出的小姐吗?你根本不是在顾家出生的,老太太就是你的杀母仇人呢,你真是可怜!」 「哦?」顾婉容不以为意:「就凭你几句话就想挑拨离间,顾婉明,你太高看自己了吧!」 顾婉明后退一步,眼中无不嘲讽地看了顾婉容一眼:「是真是假自然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有朝一日,你自会知晓。」 顾婉明说完,就玩味地看着顾婉容,等着她说话。 顾婉容心跳如雷,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说道:「你说得对,有朝一日我会知道,就不劳你多费口舌了!」 「冥顽不灵」,说完这句话,顾婉明便一声嗤笑,转身而去。 顾婉容在廊庑下站了很久,顾婉明的话一直在她的脑海之中回荡:「……老太太就是你的杀母仇人,是你的杀母仇人……」 这句话让无异于惊涛骇浪一般,几乎要把她淹没。 刚才在顾婉明面前的从容淡定,此刻消失殆尽,她心中疑团越来越多。她只知道自己母亲姓张,名讳依稀是「英娘」二字,至于其他的,她一无所知。 从下人的表现,黄氏的表现中,她知道顾老夫人是十分不喜欢自己亲生母亲的,不仅如此,母亲更是家中的一个禁忌。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不是在顾家出生的! 那么她是在哪里出生的?难道她是从外面抱回来的吗?难道母亲是外室?不对啊,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顾家嫡出的小姐,如果母亲是外室,她怎么会是嫡出的呢? 院子里被夜色陇上了黑纱,回廊里挂着红彤彤的灯笼,顾婉容只觉得自己就像被夜色拢住了一般,什么都看不清楚。 如果真如顾婉明所说,顾老夫人是她的杀母仇人,那么她将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 黄氏本是平江伯偏支远房所出,只因为其母与已故的永平侯府太夫人有故交,才能嫁到顾家来。 太夫人当初要抬黄氏进门,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就是黄氏生的十分美艳。 第61章 已故的太夫人性格刚毅好强,自然喜欢性格刚强之人,所以儿媳周氏,就是现在的老太太也一样是刚强的性格。 老太太性子刚强,又是定国公嫡出的小姐,太夫人与她交锋几次均落下乘。太夫人娘家的侄女与永平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太夫人一直想让侯爷纳其为妾,没想到儿媳周氏百般不从,不仅如此,还趁她不知道的时候设了个圈套,把她娘家侄女嫁给了外地的一个富商。 太夫人十分生气,但木已成舟,也没有办法。谁知道不过半年,她娘家侄女就香消玉殒了。 从那之后,太夫人就与儿媳周氏十分不对付。奈何儿媳做事滴水不漏,她根本无从下手,四个孙子一个孙女的婚事她只能干瞪眼。 直到顾婉容的母亲与父亲顾季梁和离,太夫人终于找到了借口,把黄氏抬了进门。 黄氏生的细眉长眼,下巴尖尖,说话时语气喏喏柔软,嗓音轻柔且绵细。虽然是北方人,却有着南方女子的婉约,好像随风摇曳地百合花一样弱不经风,楚楚动人。 太夫人在刚强的周氏手中吃了亏,便觉得性子刚强的女子不好相处。她看中了黄氏的软糯,觉得这样的人性子温婉,听话,才是媳妇的样子。 黄氏嫁到顾家多年,却一直保养得当,此刻她坐在椅子上,轻声地抽泣垂泪:「……杀人不过头点地,就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夫妻本是一体,老爷一句话都不帮妾身说,不过是听了老太太的话,就定了我的罪,妾身心里实在是不服……」 羊角宫灯散发着温暖的光,黄氏眉头微蹙,目中含泪,好像受了委屈却又强自忍耐一样,又好像愁肠百结的丁香花令人心疼不已。 顾季梁看着就长叹一声:「母亲不是无事生非之人,你若没有做错,她绝对不会责罚你,更何况,那么多人看着你,母亲绝对不会冤枉你的。」 黄氏眼泪流的更凶,低头质问道:「老爷,我为你生养女儿,你怎么对我这么无情?」 顾季梁心头就觉得十分的不耐烦。 他的结发妻子是张氏,是那个像君子兰一般淡泊高雅,幽静简约的女子。饱读诗书,书画双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个男子。不论遇到什么困难,她总是不言放弃,如梅花一样凌霜绽颜。 若是英娘还在,她绝对不会这般哭哭啼啼让人生厌。黄氏这般纤细柔弱,就像是菟丝花一样,没有脊骨,必须要依附着别人才能生存下去,只是他的心已经全部给了英娘,承受不了黄氏的依赖。 「成婚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让你不要答应婚事。新婚之夜我也跟你说过,我只能给你夫妻的名分,是你自己不听,这些年我们家也算待你不薄了。」 「是,你们顾家是待我不薄」,黄氏倏然抬头,恨恨地说道:「供我吃穿,接济我娘家。可是老爷,你忘了,我是一个女人,我是你的妻子。你对我何其不公!」 新婚当晚,她跪着求他,若是他不碰她,那元帕无法解释,她若是被撵回了黄家,只有死路一条。她的眼泪打动了他,于是就有了那一夜,他们之间,也仅有那一次。她分明记得,在最动情的时候,他口中念念不忘的,是一个叫「英娘」的女子。 「你若是真觉得委屈,那就依母亲所言,和离也可以。你还年轻,大归之后,还可以嫁个不错的……」 「顾季梁,你好狠!」黄氏面色如灰,泪雨滂沱,不在是小声的抽泣,而是带了几分歇斯底里的控诉:「你好狠,好狠……」 看着黄氏哭倒,顾季梁只觉得十分棘手:「罢了,罢了,随你吧!」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黄氏的眼泪留不住他。 顾季梁走了之后,顾婉明才走了进来,她自然知道父亲冷落母亲,让母亲受尽委屈:「母亲……」 「明姐儿,我的儿啊……」黄氏心痛如锥,抱着顾婉明泪流满面:「我只有你了,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一定要争气,一定好好好读书,风头盖过那个小贱人。我已经输了,我只能指望你了。」 顾婉明也满脸是泪:「母亲,你放心,我一定争取,一定比顾婉容强百倍千倍。」 转眼便到了九月二十六,顾家的四个女孩子早早起床,穿了簇新的衣裳准备去安吉候府。 临行前四个小姐妹去给顾老夫人辞别。 顾老夫人见四个孙女上身都穿着粉红小立领的中衣,下面都穿着月白色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锦裙,外面罩着同样绣百蝶穿花的比甲,不同的是比甲的颜色。 顾婉芝年岁最大,穿着水蓝色的比甲,淡紫撒花缎面束腰,显得文静又大方,已经有了几分少女的娉婷之姿。 顾晚晴身穿鹅黄色比甲,深橘色绣金线束腰,满面笑容,可以看出来她很高兴。 五小姐顾婉慧穿着茜粉色的比甲,藕荷色的束腰,她生的纤弱,这样一穿,衬得她气色非常好。 顾婉容穿着粉紫色的比甲,葱绿色的束腰,几个人里面,她年岁最小,却生的最好看,让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顾老夫人十分满意地点头:「好好好,你们是头一次以顾家小姐的名义出去,等到了赵家之后,你们大伯母是不与你们一处的。所以,你们一定要处处留心,切不可贪玩惹事,丢了顾家的颜面。」 「是」,姐妹几个乖乖受教了。 顾老夫人复又点头,让她们出去,最后又交代了大夫人几句,一行人才登上马车出门。 赵妙仪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听闻顾家的马车已经到了,忙跑到二门等着。 还没有等顾婉容说话,她就向前跑了几步:「六姐姐,你可算是来了。」 她穿着洋红色的立领中衣,外面套着大红色的半臂衫,下面穿着大红色的长裙,头上插满了各色赤金首饰。今天她打扮的花团锦簇,喜气洋洋,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今天的寿星。 第62章 赵妙仪给顾家大夫人施了礼,在顾婉容的介绍下,跟顾家的几个小姐妹私见了。然后就拉着顾婉容嘀嘀咕咕地说开了:「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来?」 顾婉容微微一笑,凑到她耳边说:「你急什么呀?待会自然会告诉你。」 「我怎么能不着急,你不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吗?你真是的,这样吊人胃口。」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么多天都等着了,怎么就这一会便等不及了?」 两个人落后一步,只顾说话。 顾家大夫人含笑回头,赞同地冲顾婉容点了点头。 顾家的其他几个人也没有想到顾婉容跟赵妙仪竟然如此熟稔,简直比顾家几个姐妹更要好。 有人引了顾家大夫人去另外一个院子,赵妙仪就带着顾家姐妹去了专门招待小姐们的花厅。 见赵妙仪没有要走的意思,顾婉容就提醒道:「你是寿星,怎么能跟着我们坐在这里,快快去招呼客人,我这边不用你招呼。」 赵妙仪身边的丫鬟凝碧也让赵妙仪走,赵妙仪无奈,跺跺脚去了。 顾家姐妹就坐在花厅的一个小亭子里面喝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赵妙仪就脚下生风地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 赵妙仪耍赖说:「我的脚好酸,想坐着歇歇,我让凝碧帮我迎着呢。」 顾婉容就劝道:「九妹妹,要不你去招呼其他人吧,总不好老在我们这里坐着。」 「嗨,别提了」,赵妙仪说道:「今天来的小姐们大部分年岁都比较大,与我年岁相当本来就没有几个。」 然后又哼哼道:「明面上说是我的生辰,实际上啊」,赵妙仪轻轻一笑,压低了声音:「实际上是个相亲大会,除了我族里几个堂兄之外,还有好几个夫人都带了少爷小姐们来,其实都是为了来相看的。」 她的话刚落音,就看到顾家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来叫三小姐顾婉芝过去。 顾婉芝脸色一红,跟众人道了歉,然后跟着那丫鬟去了。 赵妙仪见状,这才反应过来,顾婉芝应该也是来相看的,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六姐姐,我刚才不是有意的,三小姐不会生我的气吧?」 「我知道你有口无心,不是针对她,你放心,我三姐姐不是那小气的人,她不会生气的。」 「那就好了」,赵妙仪松了一口气:「走,我带你们去见我祖母。」 赵妙仪的祖母是安庆大长公主,顾婉容姐妹几个是晚辈,自然是要去拜见的,有了赵妙仪引路,那就更好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去了安庆大长公主的院子。 「咦?那不是钟夫人吗?她身边的女孩子是谁?」赵妙仪惊讶地说了一句。 顾婉容姐妹几个应声抬头,正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贵妇,她皮肤白皙,穿着淡紫色的圆领褙子,月白色的湘裙,显得气度高雅,仪容出众。 她身边的站着的女孩子不是旁人,正是顾家的七小姐顾婉明,她穿的衣服跟顾家姐妹差不多,只不过比甲的颜色是大红色的。 三姐妹对于在这个地方能看见顾婉明都有些惊讶。 顾婉明也看到了她们,她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顾家姐妹,然后就跟着那个气度高雅的夫人进了屋子。 三姐妹面面相觑。 顾婉晴向来心直口快:「明姐儿也太无礼了,见到我们居然连话也不说一句。她刚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啊,不过是做了钟夫人的学生就这般目无下尘,简直可恶!」 顾婉慧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说话。 赵妙仪就问顾婉容:「那个女孩子你们认识?」 「嗯」,顾婉容点点头:「她是我们顾家的七小姐顾婉明。」 顾婉容称呼其他人都是姐姐妹妹,称呼顾婉明却说是七小姐。 赵妙仪并不是笨人,立马听出了话外之音:「怪不得你们不愿意跟她一起,光看她穿的衣服便知道她是多么骄横了。」 今天是赵妙仪的生辰,她是寿星,她为了显示喜庆定然是会穿大红的衣裳的。 一般客人为了不跟主人争风头,都会选择其他的颜色。而顾婉明却穿了大红色的衣裳,虽然没有规定说客人不能穿红,但是客人不穿红却是大户之间不成文的约定了,顾婉明这样的确是有些失礼。 「九妹妹,你莫生气……」 「六姐姐,这么小的事情我岂会生气?」赵妙仪微微一笑:「走,咱们去见祖母吧。」 平江伯姓黄,平江伯世子夫人,娘家姓钟,按道理说人们一般会以夫姓称呼女子,但是钟夫人不同。她娘家是山东望族,诗书传家,她是红袖书院培养的出来的才貌双全的女子,不仅如此,她还是第一位走上金銮殿与皇帝论辩,被皇帝称赞的女子,是当之无愧的才女之首。 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几分,更何况安庆大长公主自己也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猩猩相惜,所以钟夫人便成了安庆大长公主家中的座上客。 赵妙仪去的时候,安庆大长公主正面带微笑地跟钟夫人说话:「……从前就说,若是你有女儿定然又是一个才女,谁知道你却接连生了两个小子。前一段时间听说你收了一个女弟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你的眼,今天见了果然非同凡响,不正是应了那一句名师出高徒吗?」 「公主赞誉」,钟夫人面上含笑跟安庆大长公主寒暄:「明姐儿这孩子比一般孩子都聪慧,我看着就喜欢。」 「永平侯府的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咱们那一辈人中的翘楚,她们家出来的女孩子没有差的。」安庆大长公主笑着说道:「不光是你,我看着她也觉得讨喜呢!」 「祖母」,赵妙仪走了进来,笑嘻嘻道:「祖母您别光看旁人,我今天也穿的很讨喜呢!」 第63章 「你这猴儿……」安庆大长公主一见赵妙仪,便笑的慈眉善目,听了赵妙仪的话她的眼睛在她身上一打转,就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然后迅速舒展开了。 今天是赵妙仪的生辰,赵妙仪穿了一身红,顾婉明也穿了一身红。安庆大长公主看了一眼顾婉明,没有说话,不知道她穿这一身衣裳,是谁的主意。 「祖母,我上次不是跟您说我交了好姐妹了嘛,您看,我把人带来了。」 顾婉容、顾婉慧与顾婉晴这才上前一步跟安庆大长公主行礼。 三个女孩子都是如花一般的年岁,都穿着相同款式的衣裳,关键是行礼的时候动作一致,说话也是异口同声。 安吉候府孩子少,这让安庆大长公主引以为憾,她向来喜欢漂亮伶俐的小姑娘,突然间出现了三个,她只觉得非常稀罕。 「这是谁家的小姐,怎么一个赛一个的标致?连穿的衣裳都是一样的,若不是年岁不同,个子高矮不一,我几乎要以为是一胞生三子了。」 「回公主的话,我们祖父是永平侯。」顾婉容微微一福身说道。 顾家这三个姑娘,顾婉晴最长,却坦率毫无心机,顾婉慧带着些许怯懦,出门的时候,顾老夫人就叮嘱她们有事让顾婉容应对。 「原来是顾家的小姐们」,安庆大长公主就对她们摆摆手:「我与你们祖母也是相熟的,快上来,让我看看。」 三姐妹应声上前,安庆大长公主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越看越觉得好,就转过头对赵妙仪说道:「可把你给比下去了。」 赵妙仪毫不为意,只笑嘻嘻地拉着顾婉容的手道:「这便是我的好姐妹,她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我就猜到祖母会喜欢她。」 一副献宝的样子。 有丫鬟过来换茶,钟夫人就趁机会告辞,说是出去转转,安庆大长公主就说道:「今天中午我这院子里也摆了酒席,专门招待这些年岁尚小的小姐们,等一下,你让明姐儿到我这里来吧。」 钟夫人点头道是。 等她们走了之后,安庆大长公主才转过头问道:「我记得明姐儿也是你们家的?」 「是的,明姐儿是我们的七妹妹。」 「哦,怪不得你们都穿一样的衣裳」,安庆大长公主点点头,然后问道:「她是跟你们一起来的吗?」 「回公主的话,除了我们三个,还有我们家三姐姐,她现在跟着大伯母在外面。我们家只有五张帖子,七妹妹她年岁小,排在最后,所以祖母没有让她来。我们出门的时候她还在家中,没有想到会这这里遇到她。」 安庆大长公主这才明白了,顾婉明不是从顾家出来的。钟氏年轻,又是才女,不关注这些俗礼也是有的。 得知顾婉容排行行六,安庆大长公主便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很好,不愧是张氏的女儿,张家一门男子忠君,女子贞烈,咱们做女子的,就应该像你母亲那个样,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顾婉容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是也知道安庆大长公主对于自己的母亲是称赞的。 对于自己的母亲,顾婉容更加好奇了。第一,母亲与父亲是和离的。是什么原因才能使她抛弃女儿与丈夫,和离归家呢?她是怎么死的? 公主说她贞烈,顾婉明说是顾老夫人杀死了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贞烈,贞烈……顾婉容心头一跳,顾老夫人不许下人提起母亲,公主却赞她贞烈,贞烈是形容女子的。在这个时代,能跟贞烈沾上关系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升起,难道是她母亲名节有损,顾老夫人为了顾家的名声逼她和离,母亲为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不惜以死明志? 顾婉容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她非常想知道,她母亲究竟是谁,她身上又有什么样的故事。 安庆大长公主的话却打断了她的思绪:「……等一下你们都来我这里。」 赵妙仪说道:「那是当然,我们先出去了,祖母你也好接待别的夫人小姐们,我们总在这里,别人也不好进来。」 辞别公主,几个人又回到了花厅。 这一次来的小姐们不多也不少,安庆大长公主的正厅里面摆了三桌,安庆大长公主与赵妙仪坐了一桌,剩下的世家小姐们坐了一桌。 大长公主今天兴致很高,可是一众小姐们有很多都是初次见面并不熟悉,因此场面并不热络,有小姐眼明手快想讨公主欢心,就提议大家行酒令。 大长公主欣然同意,就有人拿着雕刻着流云百蝠红木签筒,里面放的是黄杨木的签,签上刻着各式各样的花。 这酒令也简单,就是各家小姐抽签,抽到之后要吟一句跟签上的话有关的诗句。 赵妙仪作为东道主,自然是头一个,她站起来说道:「这酒令太过简单了,我们不妨定个要求。」 安庆大长公主听着有趣,就笑问道:「你这猴儿,还定什么要求,仔细把自己饶了进去。」 「祖母放心,我这个寿星公定然不会给您丢人的」,赵妙仪冲众人说道:「每人说一句相关的诗句,这诗句里头定然要有花的名字才行。」 如此一来,难度就加大了许多。不过顾婉容倒不怕,这些日子唐诗宋词跟着先生也学了不少,再不济还有顾婉晴与顾婉慧相帮,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出丑的。 这一行令,饭桌上就热闹了许多。 安庆大长公主很高兴,也跟着抽了花签,吟咏了几句。 顾婉容表现很是平常,既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也没有丢脸,顾婉慧与顾婉晴显然是跟她约好了,也是表现平平。 有几个表现的好的小姑娘,很讨公主欢心,顾婉明表现的也十分出色,不仅说出花的诗句,还能旁征博引,显得非常博学多才,引得其他小姐们对她好一番羡慕。自然,也有小姐对顾婉明这样大出风头的表现十分不屑,甚至在脸上表现了出来。 第64章 顾婉明自然也看到了,却丝毫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只对着大长公主笑盈盈的。 安庆大长公主把顾婉明夸了又夸,还赏了她一对狼毫笔。 酒席散了之后,一众小姐们就被请到花厅里面说话,经过刚才一番游戏,小姐们都抛去了原来的矜持与陌生,开始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 赵妙仪就拉着顾婉容的手,示意她到外面去。 顾婉容却担心自己走了顾婉晴与顾婉慧干坐着着急,一抬头却看见顾婉晴正跟几个年岁相当的小姑娘聊得开心。顾婉慧坐在她身边,时不时地点头微笑。 顾婉容这才冲赵妙仪点了点头,两个人手拉着手朝外面走去。 两个人站在门口,本想避开旁人说几句体己话,谁知道避开了客人却避不开来来往往添茶送水的丫鬟婆子。 她站在这里,那些丫鬟婆子见到了就要跟她行礼。偏偏赵妙仪今天穿着大红的衣裳,十分的显眼,想避都避不开。 顾婉容觉得好玩,就抿着嘴笑。 赵妙仪气恼地跺跺脚道:「一时半刻都安生不了,六姐姐,你跟我来。」 「到哪里去?」 「这院子后面有个小书房,平常没有人去,我们到那里说话去。」 顾婉容就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冬雪跟我一起去,秋棠,你留在这里,去跟四小姐、五小姐说一声,就说我跟赵小姐去了别的地方,让她们不要担心。要好生服侍四小姐、五小姐,有什么事情就去隔壁院子找大夫人,明白吗?」 秋棠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省得的。」 小书房果然很小,只有三间屋子,屋子中间并没有砌墙隔断,而是在明堂的左右两边各摆了一个梅兰竹菊四君子折屏屏风,以此隔开。 明堂的长案上,摆着青花梅枝花觚,里面插着几枝正怒放的桂花,暗香浮动让人很是舒心。 顾婉容不由点了点头,这书房虽然不大,却布置的十分雅致。 因为丫鬟都被叫到前院去招待客人了,所以小书房里面没有人来往,非常安静。 赵妙仪拉着顾婉容诉苦:「……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成日里被拘在家中做针线」,她伸出双手举到顾婉容眼前:「这双手分明是用来提笔写字的,怎么能天天捏着绣花针?你看看,手指上都是针眼。」 一双手白皙莹润,哪有什么针眼?顾婉容就知道她不过是借机向自己抱怨罢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哪有人天生就会绣花?在我看来,这绣花跟写字是一样的,都是熟能生巧的事。」 「这么说来,你于绣花是颇有心得的了?」赵妙仪眼睛一亮:「既然如此,你不是就可以教我做针线了?我以后就可以经常去顾府找你玩了?」 顾婉容失笑,赵妙仪根本不是想跟自己学针线,而是惦记着出门去玩。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的针线活一点都不好」,顾婉容无奈地一摊手:「论写字,我不如你,若论做针线,我恐怕还是不如你。」 「这怎么可能?」赵妙仪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我现在只能绣荷包,其他的什么都绣不了。」 「能做荷包已经很了不起了,你是不知道我,除了做绫袜,什么都不会」,顾婉容想起了自己那拙劣地绣功,不由皱起了眉头:「我上个月给老太太做了一个松鹤延年的荷包,费了好大的功夫。结果却被老太太说成是白鹅上吊,说什么也不愿意要。」 赵妙仪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六姐姐,我真是服了你了。」 顾婉容见她乐不可支,想起顾老夫人嫌弃的眼神,自己也跟着笑倒了。 笑了好大一会,赵妙仪苦着脸:「那该怎么办?那我岂不是没有出门的机会了?」 「你别急啊,下个月我大哥哥要娶嫂嫂,到时候我下了帖子请你去玩。」 「真的?」赵妙仪眉开眼笑:「下个月什么时候,我现在就准备。」 顾婉容哭笑不得:「没有那么快,是下个月底。」 「啊?」赵妙仪小脸一垮:「还要等那么久啊?」 「你呀!」顾婉容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太贪心了。」 「唉,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赵妙仪长长一叹气:「你家中姐姐妹妹好几个,时时处处一起玩,连出门做客都一起,自然不晓得一个人的时间是多么难捱。」 赵妙仪不过十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偏偏要被拘在家中,身边又没有年岁相当的小伙伴,自然觉得无聊了。 顾婉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一个人寂寞,所以我给你带了礼物来,这东西可有趣了,正好给你解闷。」 「是什么,快拿出来。」 顾婉容就让冬雪从包袱里面拿出一个小匣子交给赵妙仪。 赵妙仪打开匣子只看见一个长长、圆圆似小孩胳膊粗的筒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拿起来翻来覆去也没有看出什么花样来。 「不是这样看的,玄机在这筒子里面,你用一只眼睛看。」 赵妙仪半信半疑把眼睛凑到万花筒上,她刚刚看一眼,立马惊奇地叫了出来:「六姐姐,这里面有花,有很多色彩斑斓的花。」 赵妙仪的反应跟顾婉容想的一样,她放下心来,说道:「还不止这些呢!你把筒子转转看。」 「哇!」赵妙仪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花会开,会变化,会动,好多花,好漂亮啊!」 「那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赵妙仪连连点头:「再没有比这个更喜欢的了。」 「六姐姐,你真是个好人」,赵妙仪高兴地抱住了顾婉容:「六姐姐,你这宝贝哪里来的?真是太漂亮了。」 第65章 「我告诉了你,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好,六姐姐,你说吧,我答应你便是。」 「这东西叫万花筒,是我自己做的。」 「万花筒,万花筒……」赵妙仪喃喃地说了几遍,越说越觉得这名字贴切:「真是好名字,这可不就是个万花筒吗?六姐姐,你可真厉害,居然能做出这么好玩的东西来。」 「你要答应我,如果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旁人送的,万万不可说出我的名字,好吗?」 赵妙仪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见顾婉容如此郑重,就点头说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嗯」,顾婉容点点头,然后对冬雪说道:「冬雪,你到门口站着,把门关上,若是有人来了,立刻通报。」 等冬雪出去之后,顾婉容才郑重地说道:「九妹妹,我有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帮我。」 赵妙仪见顾婉容屏退旁人,连冬雪都瞒着,直觉就告诉她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不由正襟危坐,面色凝重地问:「什么事?」 「我想知道我的母亲是谁。」 赵妙仪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顾婉容点点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家的情况,我父亲在顾府排行第四,如今的四太太是我父亲的续弦太太,并不是我亲生母亲。我听别人说,我亲生母亲是父亲先头的太太,我只知道她姓张,与我父亲和离了,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其他的,我竟一无所知。」 顾婉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作为人女,居然不知母亲是何人?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我想知道我亲生的母亲是谁。可是我祖母十分不喜我母亲,家中无人敢提起我母亲的事情。而我,又不甘心这样一直被蒙在鼓里,这种感觉你能明白吗?」 此时此刻,顾婉容把心中的疑惑悉数说给赵妙仪听,她把赵妙仪当做了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赵妙仪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顾婉容,只一边重重地点头,一边紧紧握着顾婉容的手。 顾婉容就说道:「在顾家,我是无从下手,所以,我只能拜托你了。我听安庆大长公主说我母亲贞烈,是天下女子的榜样,想来她应该是听说我母亲的,那么我母亲的事情外面应该是有人知道的。我想让你帮我打听我母亲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赵妙仪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这么正儿八经地拜托她做事情,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好朋友。顿时她的心头便生出了一种使命感:「六姐姐,你放心吧,我定然好好打探消息。」 顾婉容反握了她的手:「好妹妹,我先谢谢你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轻轻咳嗽了一声,松开了赵妙仪的手,亲自去把门打开。 冬雪看见门开了,正欲进去,就看见顾婉容跟赵妙仪并肩走了出来。 顾婉容对她说道:「咱们出来也有好一会时间了,不知道前面散了没有,我这生辰礼物也送到了,咱们回去吧,免得四姐姐、五姐姐等急了。」 顾婉容自以为今天的这一番话绝无别人知道,却没有想到她们说话的时候赵时正蹲在屏风后面的书柜旁边找书,由于是蹲着的,所以她们并没有看见。 等她们走了之后,赵时才缓缓站了起来,用力跺了跺早已蹲的发麻的双足。 赵时不过是到书房找一本棋谱送给一个朋友,结果刚刚蹲下就听见有人进来了。 这是内院小书房,一般不会有宾客来,谁知道今天偏偏有人来了呢? 他听到赵妙仪的声音,当时就想站起来,如果来的女眷是跟赵妙仪一起来的,他现在碰上了也不算唐突。 他正想站起来,却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这声音清脆若银铃震动,娇软若山泉叮咚,听在耳中,悦在心中,他只听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是顾家的六小姐。 头一次在龙泉池,他没有见到她的人,只听到声音悦耳动听,却胆子极大,居然敢在龙泉池戏水玩耍。他那个时候就想着,这女孩子要么不谙世事极为天真,要么骄横野蛮无所顾忌。 后来春梅撞倒了她,却不见她生气,反而规劝丫鬟,这更令他吃惊,心中便生出了一个念头,必须要见到她不可。 再后来两次,她都是极规矩有礼,除了容貌出众些,气度平和些,与寻常闺秀并无不同。 而上一次,他碰到了她的婢女来送信,见到了她的字,便觉得那样一个清秀美丽的女孩子,怎么写出来的字比几岁孩子差不了多少。妹妹向来心高,与一般的女孩子玩不到一处去,怎么会对她青眼有加? 顾家的六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呢?他突然很想知道。 这个念头一起,他就不愿意站起来了。他屏住了呼吸,静静地蹲在那里。 他一动不动,侧着耳朵倾听她们的谈话,时而微笑,时而皱眉。 等她们走了,赵时才发现,自己的双足如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传来阵阵刺麻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脸有些红。 正所谓非礼勿听,自己居然干起了偷听别人说话的勾当。 若是从前别人跟他说,他会偷听小姑娘说悄悄话,他死也不会相信的。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人是不能把话说得太满的。 想起刚才顾家六小姐说的话,他不禁微微笑了。 刚开始不过是女孩子之间的话,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只是同样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就格外好听,他听得津津有味。赵时只觉得她声音真是美妙极了,古人说过声音若新莺出谷,乳燕归巢,他还从未听过那是什么样的声音呢,若真有那样的声音,也必定是如顾家六小姐这样才可以吧。 她说她字写得不好,绣花也不好,虽然嘴上如此说,却不见她有任何自卑之处,也并不觉得不会绣花是非常难堪的事情。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白鹅上吊」的典故,他几乎要笑出来了。 不知道那个万花筒是什么东西,竟引得妹妹如此高兴。真的会开花吗?连他都觉得十分好奇了。 这个六小姐,字写得不好,针线活也不会,真不知道这个姑娘以前都在做什么。 想到这里,他不由一顿。 她生母早亡,现有继母,继母又生一女,她在顾家的日子恐怕并不是那么好过。她居然连打听自己母亲的事情都要偷偷摸摸,不仅如此,居然还要拜托外人帮忙,她平日里的小心谨慎可见一斑了。 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孩子,跟妹妹差不了多少,却要经历这么多。 身在逆境却从容以对,面对苦难并不气馁,顾家的六小姐,与一般的小姑娘真的很不一样。 宴席散了之后,就陆陆续续就有人告辞,顾家大夫人就派了丫鬟去找顾婉明,问她要不要一起回顾家。 没想到顾婉明却冷冷一哼,甚是傲慢无礼:「来的时候怎么没有人问我要不要来,现在都已经结束了还装什么好心?恐怕顾家的马车上没有我的位子吧,我就不沾旁人的光了。」 那丫鬟是大夫人身边贴身服侍的,听了这话面上纹丝不动,依旧保持着谦恭与和气,等回来之后便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大夫人听。 当着外人的面,顾婉明居然这样跟顾家人说话,这让大夫人很是生气,可是她脸上也丝毫不显,听了丫鬟的回话只是笑笑,好像并不计较。 这两个人,真不愧是主仆,做事的风格都这么相似。 等到顾婉容要走的时候,赵妙仪十分的不舍,她拉着顾婉容的手,一直把顾婉容送到仪门,等顾婉容上了轿子,她还再三叮嘱:「千万不要忘了给我下帖子,我在家里等着你,千万别忘了。」 顾婉容在顾婉容的再三保证之下,她才松了手。 安吉侯夫人哭笑不得地说道:「瞧你那难分难舍的样子,莫不是想跟着去顾家?」 赵妙仪却一转头,认真地问道:「娘,你真的让我去吗?」 安吉侯夫人一愣,哈哈一笑:「你这孩子呀!」 出了安吉候府,在大门口换马车的时候,顾婉容一行人再一次遇到了顾婉明,她正扶着钟夫人上马车。等钟夫人上了马车之后,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亲自扶了顾婉明上去:「明妹妹,小心脚下。」 顾婉明冲他甜甜一笑:「桢哥哥,你也上来。」 那个少年却拜拜手:「不、不、不,我要跟哥哥一起骑马。」 他指了指旁边的少年,那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手中握着长鞭,并不说话,只含笑看着顾婉明。 「哼!」顾婉晴冷哼一声,放下车帘:「明明是个偏支,却成天跟别人说自己外祖家是平江伯府,顾婉明真是没有骨气,再不济也是永平侯府的小姐,就知道巴结钟夫人与平江伯家的公子,咱们永平侯府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顾婉慧劝道:「算了吧,大伯母都不说话,你气也没有用。再说了,她也不算是巴结,钟夫人是她的老师,尊敬师长本没有错。至于平江伯府上的两个公子,就更谈不上巴结了,依我看,明姐儿不仅没有巴结他们,他们反而很喜欢明姐儿,倒像是把明姐儿当做亲妹妹来看了。」 「顾婉明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这样替她说话?」顾婉晴不高兴地讥讽道:「容姐儿与明姐儿同出一房,容姐儿都不说话,你何必如此?可惜她并不在这里,你就是替她说话也没有用!」 「你……」顾婉慧抿了抿嘴唇,有些难堪:「四姐姐说得对,我本不该多嘴。」 顾婉慧这个样子,令顾婉晴也是一阵后悔,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又拉不下面子跟顾婉慧道歉。 小姐妹之间拌嘴,之前也出现过。往常这个时候,顾婉芝这个做姐姐的,早就跳出来调解了,没有想到顾婉芝今天却一反常态。 她眼睛中带着喜悦与惊慌,俏丽的脸颊上堆着两朵红云,比涂了胭脂还红。她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注意小姐妹的争执。 顾婉容想着她今天来的目的,便猜测她八成是见到了什么青年才俊动了芳心。既然这个三姐姐指望不上了,只能靠她自己了,否则场面这样僵下去也不是办法。 「其实刚才五姐姐说的很有道理,平江伯府的两位公子的确像是把明姐儿当做亲妹妹来看的,否则也不会亲自扶她上马车了。我们家的哥哥们,可没有扶我上过马车。」 顾婉慧听了脸色稍缓,冲顾婉容感激一笑。 顾婉容复又说道:「四姐姐说的也没错,不管怎么说,明姐儿都是顾家的人,平江伯府毕竟不是她亲外祖家,她这样亲近的确有些过了。」 顾婉晴就嘟着嘴道:「对呀,容姐儿是她亲姐姐,连容姐儿都这么说,可见我没有冤枉她。」 「你们都没有错,不过是因为关心明姐儿罢了,一个是气她爱慕虚荣对外撒谎说自己外祖家是平江伯府,一个是觉得她有情可原,你们都是好意」,顾婉容拉了两个人说道:「可是你们的好意明姐儿却根本不知道,不仅如此,你们还伤了彼此的和气,这真是得不偿失。四姐姐,不管怎么说,你刚才对五姐姐说的那些话,有些过了。」 顾婉晴就低着头,对顾婉慧道:「五妹妹,六妹妹说得有道理,刚才我在气头上,说话太冲了些,不是故意针对你的,你莫生我的气。」 本来就没有多大的仇,不过是几句话的口角,顾婉慧只是一时生气罢了,现在顾婉晴就道了歉,她自然很快就释怀了:「我们都是姐妹,四姐姐是姐姐,教训我也是应该,若是这点小事就生气,岂不是生分了。」 顾婉容把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道:「对呀,明姐儿不跟我们玩,三姐姐又要出门子了,以后就咱们三个了,可要同心同意才是。」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呀!」顾婉晴望了一眼满脸春风的顾婉芝,先是呵呵一笑,接着便捂上了嘴巴,用手指捅了捅顾婉芝:「三姐姐,你今天见到未来三姐夫了吗?」 「三姐夫?什么三姐夫?」顾婉芝先是一愣,接着便如梦初醒,又羞又急地推了顾婉晴一把:「好你个晴姐儿,越发没个正形了!」 却忘了这是在车里,她一推,顾婉晴就歪倒在顾婉容身上,车子颠簸顾婉容也没有坐稳,又向前一扑,抱住了对面顾婉慧的双腿。 顾婉慧也没有坐稳,姐妹三个就一起倒了。 顾婉芝怕她们摔着了,忙去拉她们起来,顾婉晴却一把拉着她:「推到了我,你也别想好。」 一把将顾婉芝也拉倒在车里,双手挠她的胳肢窝。 几个姐妹笑着闹着在车里面滚成一团。 马车停了下来,顾婉容以为已经到了,掀开帘子一看,才发现马车停在了胡同口。 见顾婉容出来了,跟车的小厮立马小跑过来:「六小姐,前面停了好几辆马车,把路堵住了,大夫人已经派人去查看情况了。」 前面只有顾府一家,不知道今天来了什么客人。 过了一会大夫人身边的妈妈过来传话:「家中来了客人,马车一时转不开,大夫人说一直堵在门口也不像样。与其这样干等着,不如小姐们自己走回去。反正已经到了家门口,也不会有外人唐突了。」 「那我们要戴帷帽吗?」顾婉晴伸出头来问道。 那妈妈微微一笑:「大夫人说了,这是在自己家门口,戴不戴帷帽不妨事的。」 顾婉晴听了这话,回头对车厢内一笑,当先一步下了马车。 她站在马车下面,伸着手要扶顾婉容。 「有劳四姐姐」,顾婉容虚扶了一下,提着裙裾,踩着上车凳,也下了马车。 顾婉慧与顾婉芝也陆续下车。 姐妹四个手拉着手侧着身子穿过马车,她们模样俊俏,穿着锦衣华服,打扮的非常靓丽,身后又跟着各自的婢女,胡同里面立马像春天到了一样,被她们点缀的姹紫嫣红。 果然,顾家的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马上里面摆的满满的,门口站了好些个小厮在卸箱笼,丫鬟婆子有的在清点东西,有的在指挥。 其中有几个婆子看着十分眼生,不仅不像顾家人,连服装打扮都与时下仆役的打扮不大一样。 不像拜客,倒像是搬家,姐妹们面面相觑,这么大的阵仗,是谁来了? 看见顾婉容一行姐妹回来了,顾家的下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给她们请安。那几个眼生的婆子也连忙走上前来福身。 几个姐妹并不说话,只微笑着点头。 她们手拉手进了内院,径直来到顾老夫人的院子,没有想到在顾老夫人的院子门口却被婆子拦了下来。 「老太太房中有客,小姐们不用去了,老太太吩咐了,让小姐们先回去换身衣裳,然后再过来拜见客人。」 顾婉芝问道:「你可知道来的是哪家客人,都有谁?」 「回三小姐话,来的是陶家舅太太与表小姐、表少爷。」 「真的吗?」顾婉晴听了十分惊喜:「我大舅母是什么时候到的?」 顾家二夫人姓陶,陶家舅太太定然是顾婉晴的舅母了,难怪她这么高兴。 「来的不是陶家大舅太太,是二舅太太。」 「啊?」顾婉晴有些兴趣缺缺:「原来是二舅母啊!那我先回去了。」失望之意溢于言表。 顾婉芝见她前后表现不一,就问她:「二舅太太怎么得罪你了,你怎么好像并不喜欢她?」 「哎!我二舅母……人还可以,就是吃不得亏,又十分护短。我之前跟母亲去外祖家的时候跟熙表妹打过架,她比我小三岁,自然打不过我,二舅母就怂恿表哥打我,谁知道表哥不仅没有听她的话,还一转身告诉了我外婆,额,就是我外祖母,外祖母狠狠地训斥了二舅母,从那以后,二舅母就不大喜欢我。我后来再也没有去过外祖家,不过想起二舅母看我眼神就觉得怕怕的。」 顾婉芝点点头,总结道:「哦,那你表哥人还不错。」 「管他呢!」顾婉晴吐吐舌头:「反正只要二舅舅家的人,我都不喜欢。」 回到院子,顾婉容就问喜鹊知不知道陶家舅太太来家中做什么。 喜鹊答道:「说是代表二太太娘家来庆贺大少爷成亲的。」 顾婉容点点头,却有些奇怪:离大哥成亲还有一个月,怎么来的这么早。 顾婉容换上了见客的衣裳,重新梳头洗脸,收拾得当之后对冬雪、秋棠说道:「今天让喜鹊跟我出去吧,你们两个累了好半天,下午歇歇吧。」 「使不得」,冬雪连忙阻止道:「我们跟小姐一起出去,哪有小姐们没歇,我们反倒先歇的道理?」 「你们跟我不一样,我不过是坐着说说话,聊聊天,你们可比我辛苦多了。我们坐着你们站着,我们吃着你们看着,又要端茶又要倒水,还要拿东西跑腿」,顾婉容按了她们坐下:「你们就听我的安排吧,好好歇着,等我从老太太那里回来了,还需要你们服侍我呢。」 秋棠与冬雪无耐,两人对视一眼,便感激地应了:「谢小姐体恤。」 顾老夫人的院子里面坐满了人,顾婉芝、顾婉慧都已经到了,大夫人也到了,连不经常露面的二太太也在。 顾老夫人满面含笑坐在主座上,与她迎面而坐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此刻她正面带笑容与顾老夫人说话,她下首坐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跟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这便是陶家二舅太太跟她的一双儿女了吧。 顾婉容环视一圈,唯独没有见到顾婉晴的影子,便猜测她定然是躲了。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顾婉容上前给顾老夫人请了安,然后在顾老夫人的介绍下给二舅太太问了好,见过了表小姐陶熙与表少爷陶孜,便安静地退坐一边听她们说话。 原来二舅太太此次上京不仅仅是为了给顾家大少爷送贺礼,最重要的原因是二舅老爷马上就要任满,年底就要回京述职,他们已经提前运作,这一次极有可能留在京城。 所以,二舅太太就要提前来京城打点准备,屋舍奴仆之类的东西,一应都要采买。 二舅老爷三年前去了甘肃,因三年前一双儿女还小,一来,二舅太太女儿陶熙身子弱受不了甘肃的苦寒,二来,陶孜当时已经进学了,怕去了甘肃没有好的老师耽误了陶孜,所以她带着一双儿女留在会稽县老家。 现在二舅老爷即将要到京城来,所以她就提前过来等着与夫君团聚,一方面是想与京中的亲戚走动,另外一方面是给陶孜找一个好的书院读书。 顾家老夫人十分热心,让二舅太太没有买到房子之前尽管在家中住,又安排陶孜跟着二少爷顾珍、三少爷顾琼一起到官学读书。 顾老夫人又安排给陶家母子三人接风,等到快开席的时候,顾婉晴才姗姗来迟。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又过去了十几天。 这十几天来,陶孜每天上午跟着顾珍、顾琼去上学,本来年岁就相差无几,很快就混熟了。 陶熙年岁小,性子有些直,人也很娇气。 因为她是客人,年岁比顾婉明还小,所以大家都让着她。她每天跟着顾婉容姐妹一起听师傅讲课,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天顾婉容从学堂回来,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十分华丽的匣子,黄杨木匣子上涂满了红漆,匣子向上的那一面深雕着牡丹花开,左右两面雕刻着镂空的双、飞蝴蝶。 这盒子样式十分新颖,顾婉容只看一眼就知道这盒子原本不是自己屋中的。 见顾婉容盯着盒子瞧,秋棠就说:「是表少爷送来的,说是送给姐妹们作为见面礼的,家中的小姐们个个都有。」 说着她自己也笑了:「这见面礼,送得太迟了些。」 喜鹊听了,放下手中的伙计,走过来,用手轻轻抚摸盒子:「这盒子真是漂亮,光这个盒子恐怕就花了不少钱了吧,真不知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宝贝。」 说着,她抬起头来,兴致勃勃地问顾婉容:「小姐,您想不想看看?」 喜鹊的表情取悦了顾婉容,她觉得这屋子里的丫鬟一个个都是老成持重的,只有喜鹊还保留着童心,所以,顾婉容对她格外宽容,并不十分刻意用规矩约束她。 「好」,顾婉容说着打开了匣子。 一个圆圆的长长的筒状的东西趟在大红色软布里面,顾婉容心头一跳,登时面色一变,手中的匣子就掉到了地上,筒状的东西摔了出来,呼噜噜滚了老远。 秋棠见顾婉容脸色有些不对,忙上前握了顾婉容的手,感觉到她指尖发凉,十分担心:「小姐,您不要紧吧?」 见顾婉容不说话,她忙催促身边发愣的喜鹊:「还愣着干什么?去叫冬雪姐姐来,打发人去跟老太太说,赶紧请太医来。」 顾婉容这个样子,也吓了一跳喜鹊,被秋棠这一呵斥,她才反应过来,拔腿就朝外走。 「等一下」,秋棠叫住她:「这东西吓到小姐了,还不快丢出去?」 「是、是」,喜鹊如梦初醒一般,捡起东西就要扔。 「喜鹊,东西不要扔,拿过来我看看。」 顾婉容开口说话,让秋棠与喜鹊都松了好大一口气。 秋棠有些担心,就温言跟顾婉容商量道:「小姐,既然你怕东西,不要也罢,还是丢了吧?」 「我没事」,顾婉容拍了拍秋棠的手:「跟这东西无关,是我刚才想起了一些事情,你不要担心。」 喜鹊站着不动,只那眼睛询问秋棠。 顾婉容就说道:「你是知道我的,并不是那种胆小之人,这个东西不咬人不伤人,怎么能吓到我?」 「真的无碍?」秋棠还是不放心。 「真的无碍!」顾婉容说道。 秋棠这才点点头,示意喜鹊把东西交给自己,她还是不大放心,决定亲自检查一番确认无碍后才给顾婉容。 她把东西拿到手里上上下下检查一番之后,不由惊讶道:「小姐,这不是……」 顾婉容却从她手中拿过那东西,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现在你放心了吧?」 这个圆圆的东西筒状物,正是万花筒! 当时顾婉容做万花筒的时候,只有冬雪、秋棠二人知道,连喜鹊都没有告知。顾婉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就是因为她并不知道这世上是否只有她一个穿越者。 若是没有,自然最好。如果这世上除了她,还有其他人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话,她也不希望那人知道她。她觉得只有保密,她才会更安全。 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送给赵妙仪一个万花筒,现在别人又送给她一个。 只不过,眼前这一个并不是顾婉容给赵妙仪做的那一个。这一个比她之前做的那个更精致、更漂亮。 顾婉容的确被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陶孜跟她来自同一个地方不成? 这个念头一起,顾婉容就觉得怎么都按不下去。要不动声色装作不知道,但是也不能一点防备都没有。如果这个陶孜真的是穿越大军中的一员,那么以后自己面对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才是。 「喜鹊,我记得你有一个婶子是四少爷屋里的管事妈妈,对吗?」 「是的,小姐,您说的没错」,喜鹊点了点头:「小姐,您的记性真好,如果您学管账,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师傅。」 「别打岔,我有事情要让你去做」,顾婉容说道:「这个万花筒十分的好看,跟以往的玩具都不大一样。不知道珂哥儿那边有没有得了,你拿着万花筒去珂哥儿的院子,先找你婶子问问,若是珂哥儿那边已经得了,就罢了,若是没有得,你就把这个万花筒拿去给他。」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好啊,小姐」,喜鹊微微一笑:「这万花筒这么漂亮,任谁看了都爱不释手,我以为您会让我放起来呢!没想到您不过玩了一会就要送给四少爷,您真是个好姐姐。」 「就你嘴甜,其实不过你自己想把万花筒留下玩罢了,若是小姐送了人,你恐怕就玩不成了吧」,冬雪催促道:「快去吧。」 见冬雪拆穿了自己的想法,喜鹊也不恼,笑嘻嘻说了一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然后就拿着万花筒出去了。 她去了很久才回来,四少爷顾珂的确没有万花筒,喜鹊就把万花筒交给了顾珂,顾珂才三四岁,正是对一切都好奇的年纪,长得又冰雪可爱,喜鹊就陪着他玩了一会,教会他怎么看万花筒才回来。 送走了烫手的万花筒,顾婉容就松了一口气。 顾婉容估计着时间,约莫哥哥们上学快回来的时候,便叫了冬雪,捧上一匣子糕点去了陶家二舅太太的院子。 「原来是容姐儿来了」,陶太太满面含笑地将顾婉容迎进了屋:「我们家熙姐儿是个调皮捣蛋的,给你们姐妹添了不少的麻烦吧!」 陶熙站在一旁就很不高兴地撅起了嘴。 「二舅母说哪里话,熙表妹很活泼可爱,我们都很喜欢她。」顾婉容自然知道陶太太这是谦虚之词。 几人分宾主坐定,丫鬟上了茶,顾婉容才说明来意:「……今天早上在学堂,见熙表妹很喜欢吃这糕点,就送了一些过来。」 「原来是这样」,陶太太笑着接了过来:「难为你有心了。」 陶太太复又说道:「我们熙姐儿嘴馋,为了一块糕点还麻烦你亲自过来一趟,她真是不懂事,请你多担待。」 不待顾婉容回答,她又神色十分不快地责备陶熙说:「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不成?你眼皮子怎么这样浅,吃嘴吃到跟人家要东西吃了,我都替你臊的慌!」 陶太太的话说得很重。 「娘,我没有……」陶熙十分委屈,却并不怕陶太太发火,而是非常不满地撅着嘴。 看着陶太太郑重的样子,顾婉容立马就知道,自己这一趟是走错了。 「二舅母您快别这样说,熙表妹人很好,我是当亲妹妹来看她的,这糕点并不是熙表妹要我送来的,是我觉得这糕点好吃,其他姐妹们也喜欢,便想着女孩儿家口味都是差不多的,我私自忖度熙表妹可能也喜欢吃,就拿着糕点送来了。」 顾婉容见陶太太面色稍缓,就继续说道:「是我思虑不周,自作主张了,这糕点虽然好吃,却不一定合熙表妹的胃口,而且也不知道熙表妹吃东西的禁忌,是我做的不妥当,若有冒昧之处,二舅母您可千万担待。」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陶太太这才恢复了和颜悦色:「你这孩子,跟二舅母客气什么,你们小孩子家家也是好心,二舅母岂会怪你。」 「是,二舅母大度宽容,我十分感激」,顾婉容便说道:「那这糕点……」 「糕点你就留下吧,大老远地送来了,舅母若是不收下,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陶太太笑着道:「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的好意舅母就收下了,只是以后万不可这么鲁莽了,知道了吗?」 陶太太摆出了长辈教训晚辈的架势,顾婉容连忙站起来垂手受教:「是,多谢二舅母教诲。」 过了一会,顾婉容才说:「那我就不打扰二舅母与熙表妹了,熙表妹若是有空,还请到我那边坐坐。」 陶太太了虚留了几句才放顾婉容出门。 冬雪回头望了一眼道:「二舅太太不过是在咱们家做客,今日这般做派太拿大了些。」 言语中对陶太太做法非常不赞同。 连冬雪都看出来陶太太的不妥当,顾婉容自然也感觉到了。陶家在会稽县也是名门望族,陶太太也许是跟人相处的时候态度骄矜惯了,所以到了京城还没有改过来。 不知道对着别人她是否也是如此。如果她真的如今天表现的这样的话,那么,在京城,她吃亏的日子恐怕还在后面。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四姐姐要躲着她了,四姐姐说得对,她果然很护短,生怕熙姐儿嘴馋的名声传开了,所以才对我说了那样一番话,甚至不惜摆出长辈款来教训我。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做母亲的,总是护崽的,我们也该体谅才是。」 冬雪噗嗤一声笑了一出来:「瞧您说话这么老气横秋,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多大年纪了呢!」 顾婉容正想说话,就看见陶孜远远地走了过来:「六妹妹!」 顾婉容冲他点点头:「孜表哥。」 说话的功夫,陶熙已经走到了顾婉容身边,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顾婉容,他有些惊喜,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顾婉容:「六妹妹,你怎么在这里站着,是在这里等我吗?」 十二三岁的少年,犹如早晨的太阳的一般带着初生的活力。他出自书香门第,小小年纪身上就带着儒雅之气。 此刻他正含笑望着自己,脸上带着少年的纯真。 眼前这个少年,真的是个穿越者吗? 顾婉容不敢肯定。 如果他也是,那么他可真的很会伪装啊,他脸上的表情再单纯不过了。 可是,自己不也是很会伪装吗?若不是如此,又怎么能瞒得过顾家上上下下一干人等呢? 想到这里,顾婉容心神一凛,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她不能掉以轻心。 「我来看熙表妹。」顾婉容微微一笑:「没有想到在这里遇上了孜表哥,真是很巧。」 「是啊」,陶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是很巧呢!」 他这样一笑,顾婉容刚才的念头不由有些动摇了,怎么会有人伪装的如此天衣无缝,他应该不是的吧?要不要继续试探呢? 顾婉容正在犹豫,陶孜却说道:「六妹妹,我上午派人送去的万花筒你见着了吗?」 没有想到陶孜会主动提起万花筒,顾婉容忙收敛心神:「见着了,万花筒很好玩,多谢孜表哥你记挂着我。」 「嘿嘿,不用谢,六妹妹你喜欢就好。我就怕你不喜欢,现在我放心了。」 顾婉容轻轻一皱眉:「只是……」 顾婉容的表情让陶孜十分紧张,他连忙问道:「只是什么?」 顾婉容的心也跟着一提,难道真是他,所以才这么担心被人发现? 她心中这样想着,面上的表情越发自然:「那万花筒很好,让人眼花缭乱,不只是我,其他人都很喜欢。我见珂哥儿也很喜欢,就把那万花筒给了珂哥儿了。毕竟是孜表哥送个我的东西,我转手就送了人,希望表哥你不要怪我自作主张。」 「原来是这样,是我想的不周到,只想到了姐妹们,倒把珂哥儿给忘了」,陶孜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既然送个你了,那就是你的东西,自然任你处置了。」 「只是这样一来,六妹妹你不就没有了吗?既然你很喜欢万花筒,那我明天再帮你买一个好了」,陶孜问道:「你喜欢什么样式的?除了里头的样式差不多之外,万花筒外面的画也不一样,有的画着梅兰竹菊,有的画着牡丹吐蕊,还有百蝶穿花样式的,这几样卖得最好,最受女孩子们欢迎。 六妹妹你是属什么的?是属马还是属羊,我帮你买一个画着你属相的万花筒,好不好?」 陶孜滔滔不绝地说着,顾婉容越听越吃惊。 陶孜的万花筒居然是从外面买来的,听他的口气,万花筒俨然成了市面上十分流行的玩具了。 怎么会这样? 她前一段时间做了一个万花筒给赵妙仪,市面上就有人做了万花筒出来卖。而且做的十分的精致典雅,很受欢迎。 仅仅是巧合吗,还是有其他的原因,顾婉容只觉得心头惴惴的,一种难以排解的不安笼罩在她的心头。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福满朱门》卷一 作者:玲珰 02、《福满朱门》卷二 作者:玲珰 03、《福满朱门》卷三 作者:玲珰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