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碧落》 第1页 [穿越重生] 《墨染碧落/错惹冷王,娇妃难宠》作者:十三喵【完结】 文案 一朝穿越成父母皆逝,寄宿亲姑姑家的小可怜沈碧落(沈璧)充分发挥自己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本事,将姑姑、姑父哄得比亲爹妈还亲,表弟、表妹成了妥妥的听话小跟班。 平日里没事礼礼佛,作作画,顺便偷偷做个「小生意」,望着琳琅满目的小私库,正准备妥妥的躺赢人生。 哪知老天爷偏跟她逆着来! 不想嫁人? 得,送个现成的,要不要? 不想回京? 也行,这现成的家住京城! 沈碧落手拿利器(画笔)仰天长嘆,狗老天,你还能再狗些不? ······ 自那句「你的求婚,我许了」,秦子墨便深陷泥泽,从未想过要上岸,可说这话之人分明只当儿戏,时时想的便是用完了就弃他而去! 这就是一个看似冷漠、嘴上不说、暗地做了许多事的痴情(闷骚)男 vs 事事算计、口是心非、却在最后也没实施行动的性情(傲娇)女! 本文多为甜向,偶有小虐! 内容标籤: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爱情战争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碧落,秦子墨 ┃ 配角:张怀之 ┃ 其它:秦子露,秦子舒,江皓天,赵家,国公府等 一句话简介:冷王爱妃她总想跑 立意:只有相信爱,才能敞开怀去拥抱爱 ☆、一枕百金 一别扬州城,终生梦里回。 扬州,南襄国最为富庶的州府,顶顶有名的不夜城。 此处人杰地灵,风景秀美,不但有遍地的美食,还有柔媚入骨的瘦马,多少风流名士一掷千金,只为在此潇洒一刻。 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必有纷争,管理着这一块纷争之地的知府赵卿远多年来兢兢业业,总算捞了个无功亦无过。 有事没事睁只眼闭只眼,守在内宅后院,看着自家一双儿女逐渐长大成人,觉得这才是一辈子最大的成就。 一如往日,赵府的清晨以赵卿远的夫人,沈淑芳的大嗓门开始。 「你这个猴崽子,你又夜不归宿!」沈淑芳手拿鸡毛掸,利索的穿梭在花园中,追在赵卿远的命根子之一,赵乐康的屁股后面。 「爹,爹,救我!」赵乐康慌忙逃跑间瞥见赵卿远的一抹衣袖,忙的跑向他,口中连连唿救。 赵卿远见自己藏身失败,只能戚戚然的挪了出来,口中低声喃喃:「淑芳,他还是个孩子!」 赵乐康见有戏,一个闪身躲到他后面。 「你让开!」沈淑芳气喘吁吁的追到他面前,脸色阴沉:「养不教父之过,你既然不教,那老娘来教!」 「气质,气质!」赵卿远见她连老娘都说了出来,料到她怕是气的狠了。 「气质狗屁!」沈淑芳忍无可忍,直接一掸子甩了过去。 赵卿远老谋深算,见她真挥了过来,一个闪身,躲到了刚才的柱子后面。 他一让,这一下结结实实的打到赵乐康身上,赵乐康顿时痛的嗷嗷叫:「疼,疼死了!」 「疼死算!」沈淑芳也有些心疼,但想到他夜不归宿的行为,终是忍无可忍。 「说,你昨夜为何夜不归宿!」沈淑芳捡起鸡毛掸一挥,直指儿子鼻头。 「娘,你干嘛只盯着我一人,表姐常常夜不归宿,你怎么不说她!」赵乐康心里有些委屈,他不会是捡来的孩子吧。 「碧落那是一心向佛,偶尔住在寺中可以理解,你呢,你不要告诉我,你也去礼佛了!」沈淑芳冷哼。 赵乐康:「......」 他昨夜难道见了个假的沈碧落? 有美楼何时成了寺庙? 一个个疑问在赵乐康脑中闪过,他努了努嘴,又摸了摸袖中厚厚的一沓银票,终于决定沉默换金。 「没话说了吧!」沈淑芳面带冷笑,「没话说了,就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交代了昨夜的行程,什么时候再吃饭!」 赵乐康哀嚎一声,他伟大的母亲这是又要断他口粮啊! 沈卿远朝他挤了挤眼,放心,儿子,爹会给你送吃的的! 赵乐康视而不见,对他这毫无诚信的父亲已然失望。 ······ 有美楼,扬州城里最大的青楼。 相对于灯火辉煌,人头攒动的夜晚,此时的有美楼静的有些过分,大堂中唯独留着两个龟奴守着,头还时不时的规律抖动,瞌睡的很。 沈碧落从软绵的被窝中醒来,一时还有些懵愣。 「锦瑟,你怎么又换成这瓷枕了,硬的要命!」沈碧落揉了揉有些磕疼的后脑勺。 昨儿画的太晚,摸黑就上了床,根本没看清枕头被换了。 「前儿江公子过来,看上这软乎乎的枕头,非要买了,奴家也不好拒的狠了......」有美楼当家花魁听闻她的问话,从镜前的软凳上转过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未语先泣。 「行了,行了,我也没怪你!」沈碧落心肝颤颤,美人的眼泪就是不一样,我见犹怜。 「江公子?」沈碧落突然后脑勺发凉,「江通判家的江皓天?」 看清对面美人儿轻轻点了头,沈碧落心中翻了个白眼,感情在这儿等着呢。 那傢伙必定知道这个枕头出自她手,都怪自己一时手痒,非要在上面画个花猫戏鼠,还让阿暮照图绣了,这种沙雕图一看就是自己这个没脑子的作品,难怪他非要买走。
第2页 「卖了多少?」沈碧落清了清嗓子,幽幽问道。 锦瑟看她不像兴师问罪的模样,心有戚焉的竖起一根手指! 「一百两?」少是少点,但也不亏。 「黄金!」锦瑟柔软的声音轻轻飘来。 「一百两黄金!」沈碧落的声音陡然拔高,「江皓天他疯了!」 锦瑟忙的将那根食指放到红唇前,「嘘!」 「你非要大声将妈妈惹了进来吗?」 「哦哦!」沈碧落忙的捂住嘴,半响,低声问,「这下你赎身的银两够了吧!」 锦瑟轻点头,然表情却依旧伤感,「再多也无济于事,下个花魁选定前,妈妈不会放了我的!」 「哎!」沈碧落也只能看着她摇了摇头,爱莫能助。 若锦瑟是个寻常妓子,早脱了身,可惜,她是有美楼的当家花魁,不但在扬州算顶一顶二的美人儿,在整个南襄国都数得上名号。 由古至今,名妓与书生向来是顶好的唯美爱情话题,锦瑟也不例外,那么多达官贵人砸银子捧着她,她从里面任挑一个,今生都吃喝不愁,她非要逆天行道,选一个穷困书生,真不知该贊她一句孤勇,还是嘆她一句无知。 「既你暂时不赎身,那枕头卖的黄金与我分一半吧!」沈碧落说的大方,丝毫没有伸手要钱的难堪。 「呵呵!」锦瑟早知道她是个财迷,但每次看她要钱的无赖模样,总惹得她发笑,一时,所有的伤心情绪一扫而光。 「你做的枕头,全给你也是应当的!」 锦瑟转进暗房,过会儿捧了个刻着麒麟花纹的花梨木盒出来。 沈碧落接过,打开看了看,里面躺着六根金条,她从中抽出三根,用手帕包了放在画箱中,其余的连盒子推给锦瑟。 「我说过一半就一半,何况......」沈碧落朝她挤了挤眼,「江皓天也是看在你的面上,才肯花费这么多黄金不是!」 那骚包木盒一看就是江皓天的,她才不要。 锦瑟觑了她一眼,江公子因为谁才愿花高价买下这连做工加起来都不值十两纹银的绣花枕头,她心知肚明。 她看向对面坐着的沈碧落,五官算不上有多惊艷,但组合在一起,却柔和非常,尤其一双美目含笑,轻易间就能让人失了堤防。 难怪一向百花丛中过的江公子也能为她从此片叶不沾身。 看她正收拾起所有的画具,画册,锦瑟讶异了下,「你不留在这儿用饭了?」 「不留了!」沈碧落手下未停,将昨日打了底色的几个画稿小心翼翼的收起,「我昨日跟姑姑说了只留宿一日,算上随师父们做的早课和路上的时辰,这会儿回去正好!」 其实她回去早晚,姑姑并不会怪责,主要还是有美楼白日的吃食大多是前晚恩客留下的,想想那么多人在上面动过筷子,沈碧落就觉得噁心的很。 锦瑟知道她向来用去寺庙做藉口来这儿,听她如此说,也不多留,将她送到门口。 沈碧落一人向前走了段距离,果然在不远处的一个巷口找到自家的马车。 阿暮早已等得着急,见她一来,就将她拉进马车。 「小姐,你以后能不能准时点!」小丫头抱怨虽抱怨,手下却不停,将她的乔装一一拆卸,给她重新梳了髮饰,换上裙装。 「还是这样看着舒服!」将沈碧落由里到外重新打造一番,小丫头方松了一口气。 「还是我的阿暮好!」沈碧落泪眼汪汪,俨然一副小家碧玉姿态。 小丫头拦住她的拥抱,表情淡淡,「小姐继续保持这份状态,阿暮会更好!」 沈碧落自找没趣,灰熘熘的坐到一旁,开始听话的伪装大家闺秀。 「阿暮,让盛一在前面永和钱庄停一下!」沈碧落一脸端庄。 小丫头眼神顿亮,顺着沈碧落的视线立马扫荡画箱,避过所有画笔颜料,素手直奔绢帕。 「金子?」小丫头的眼神亮度又添了几分。 「嗯!」沈碧落笑意浅浅。 小丫头不计前嫌,往她身边凑了凑,「小姐昨日又卖了画?」 「没呢!」 「那这哪来的金子?」小丫头似突然想到什么,望着她的眼中满是怀疑,「小姐,难道......」 说话间,声音中已带了些哽咽,「我就让小姐不要去那儿,那儿哪里是你这大家闺秀该去的地方,小姐,你,你...这可如何是好?」 「想什么呢?」沈碧落轻点丫头的额头,趣笑道,「阿暮这脑子里想的东西竟比小姐我想的还污秽!」 小丫头擦掉眼角的泪珠,眼神蛮横,「那小姐你说,这金子是哪儿来的?」 「枕头!」沈碧落也不再吊她,实话实说,「上次送给锦瑟的枕头,被她卖了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小丫头的嘴张大的能塞进一颗完整的鸡蛋。 那枕头从内到外都是她去採购的,总共花费不足五两银子,就算加上小姐的图样和她的绣工,算下来也绝对要不了十两纹银。 小丫头反反覆覆摸着那三根金条,眼神久久不能撤离。 沈碧落看着她如此滑稽的表情,心情甚佳。 「等等!」小丫头缓过神来,再将手帕中的黄金拿起,「这儿怎么看也没有一百两啊!」 「这里只有五十两!」沈碧落笑意浅浅,「我和锦瑟一人一半!」
第3页 「这样啊!」小丫头肉痛的要死,半响自我开解道,「也罢,这枕头也就从花魁娘娘手上卖出去,才能逮着这般出手阔绰的冤大头!」 沈碧落顿时傻眼,小丫头就没想过,这买枕头的人或许是冲着她家小姐来的呢? 算了,这丫头要是真知道了她口中的冤大头是谁,只怕又要闹翻了天。 阿暮掀帘跟盛大交待了一下,回头又挤到她的身边来,一脸讨好相,「小姐,明日我再出来买些棉絮布料,你画几个图样给我可好!」 「做什么?」沈碧落心中暗叫不好。 「做枕头啊!」阿暮一脸你真傻,「小姐不是跟花魁娘娘处的好吗,你让她代卖几个,就算五五分帐也是合算的!」 沈碧落看她一副精明的小样儿,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阿暮被她笑得莫名其妙,疑惑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沈碧落乐不可支,平了气息才点拨道,「阿暮,你没有错!」 「只是,物以稀为贵!」沈碧落玉指轻点其额头,「也并非人人都愿做这冤大头!」 小丫头似懂非懂,但小姐说的向来都对,她点了点头,似泄了气的皮球,蔫了吧唧! 沈碧落摇了摇头,正想安慰两句,眨眼之间,小丫头又满血復活,抱着金块可劲儿膜拜,脸上稍带惋惜,「若是多几个这样的冤大头,小姐就不要再熬夜作那些不入眼的画了!」 沈碧落额角三条黑线,什么叫那些不入眼的画,人体画也是艺术,艺术好不好! 她前世师从国画大师徐之初先生,精通水墨山水、人物,但很少人知道她最擅长的其实是工笔人物,连徐老头儿都赞不绝口。 可老头儿若知道她将毕生所学用于这下作的人体动作图,只怕会气的从地底下爬出来,用他那根贴身几十年的藤木拐杖使劲儿敲她的背。 ☆、断她念想 在钱庄存金子费了点时间,沈碧落三人回到府里已过正午。 好在沈淑芳念着她今日回来,让人把用餐的时间往后移,她回去时,姑姑三人堪堪落了座。 「落儿回来了!」看她从外头进来,沈淑芳忙的起身迎了过来。 看到她有些熬红了的眼眶,以为她又是思念哥嫂过度,不觉眼中也蓄了泪水,「落儿,我知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时至今日仍日夜思念父母,可哥哥嫂嫂的在天之灵望到你这般苦了自己,怕是会更加难受!」 「姑姑!」沈碧落手在大腿根外侧使劲拧了两把,立马泪眼汪汪,「姑姑,我也不想这样......」 沈淑芳见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又惹得侄女伤心落泪,立马怪责起自己,「瞧我这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怪姑姑的!」沈碧落投入沈淑芳怀中,低声抽泣。 「好了,好了!」收到自家夫人求救的眼神,赵卿远干咳了两声,一脸威严,「阿暮,快扶你家小姐回去梳洗一下,过来用餐!」 「小姐!」 阿暮上前扶住她一条胳膊,沈碧落顺势半靠在阿暮身上,离去的背影仍有些抽泣的抖动。 沈碧落再次出现在餐桌旁已是一炷香之后,沈淑芳看着自家侄女如兔子般的红眼睛,努了努嘴,没敢再吱声。 饿的胃疼的赵乐安终于没忍住,抱怨道,「娘,可不可以开饭了!」 「吃吧,吃吧,就你话多!」沈淑芳瞥了女儿一眼,转脸又热情切切的对着沈碧落,「落儿,多吃点,我大清早就吩咐厨房了,今儿都是你最喜欢的菜色!」 沈淑芳热情的管不住筷子,不一会儿,沈碧落面前的饭碗已似小山般堆了尖,再容不下任何缝隙。 沈碧落眼皮颤了颤,看向对面一脸羡慕嫉妒的赵乐安,挤了个难看的笑容。 「咦?」沈碧落突添讶色,「康表弟呢?」 平日里就这小子最为闹腾,沈淑芳总是逮着机会就好好说教一顿,根本没多余时间管别人。 「那小子啊!」沈淑芳提起这个儿子就一脸头大,「被我关祠堂了!」 「康表弟又惹姑姑生气了!」沈碧落笑意浅浅,目光中有些羡慕,「康表弟年龄小,贪玩了些,姑姑好好说教一番便是!」 「但姑姑再气,也莫要饿着他肚子,表弟如今正窜个儿,一顿怕是也饿不得的!」 赵卿远平日里不敢在沈淑芳面前大小声,但此时有了沈碧落的相劝做底,加上一颗疼爱儿子的心,终于小声的附和道,「就是,就是,康儿怕是饿坏了!」 儿子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有真不心疼的,沈碧落此话无疑是给了她台阶下,她往贴身丫鬟处望了望,后者心领神会,转身离了大厅。 「落儿,你多吃点,你瞧你瘦的!」沈淑芳还在努力的给沈碧落添菜,一脸心疼,「你面色暗沉,最近几日又没睡好吧,你姑父前儿个得了些安宁香,晚点让阿暮去我那儿取点,你睡前点些好睡的安稳些......」 赵乐康一进来就看到这副母慈女孝的画面,生觉刺眼。 「表姐,您昨日只怕又是彻夜未眠吧!」赵乐康吊儿郎当的坐下,表情嘲弄的看着她。 「赵乐康,你皮又痒了是吧!」还未待沈碧落有所回应,沈淑芳就先暗了脸色。 趁众人关注点都在赵乐康身上,沈碧落眼神一剜,臭小子,昨儿要了那么多封口费,还堵不住你的嘴。
第4页 显然,对面那小子也想到袖子里的大摞银票,立马闭嘴乖乖吃饭。 沈淑芳以为是自己的威吓起了作用,点了点头,「这还像个样子!」随即笑眯眯的招唿各人用餐。 所有人都安静的用着餐,唯赵乐安一人视线在沈碧落和赵乐康两人间游移,半响露出小狐狸般的微笑。 饭后,赵卿远回到前头办公,沈淑芳、沈碧落姑侄二人各自回房午休,唯赵乐康被妹妹堵在了庭院隐蔽处。 「交出来!」赵乐安摊开手掌,一副无赖样。 「交什么?」赵乐康夜间没睡好,早上回来又被老母抓住,在祠堂蹲了一上午,现在正乏的厉害,神情颇是不耐。 「当然是交出你从表姐那儿搜刮的东西,我也不要多,一人一半!」 「什么搜刮的东西,你有毛病吧你,大中午的胡口攀咬!」赵乐康眼神闪烁,避开妹妹就要离去。 「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与表姐的眉来眼去!」赵乐安拖住他衣袖,飞快的往里一伸。 「哇,表姐好大方!」赵乐安也没想到会抽出一沓银票出来,虽都是十两的面额,但足足有七八张。 「快还给我!」赵乐康也没空计较她的措辞不当,伸手便要去抓。 「赵乐康,你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又诓表姐了,你这是要将表姐的贴身款子都骗光吗?」 想到这种可能,赵乐安的表情有些凝重,舅舅舅妈虽说给表姐留了不少铺子田庄,每年的收入都可观的很,但表姐的财富也不会取之不尽,可以任他们兄妹这般搜刮。 表姐来扬州的这两年可谓出手阔绰,尤其是对他们兄妹俩,那真是好的没边,什么好的都紧着他们,她念着表姐的好,更不能容忍赵乐康这般无耻下作。 「你说什么呢?」赵乐康也有些气了,「这是表姐赏我的,我替她,替她办事了!」 「办什么事?」赵乐安不依不饶。 「办什么事要你管?」赵乐康脸色难看,抓住她一甩,银票到手,赵乐安却结结实实摔了个跟头。 「哥!」赵乐安泪眼朦胧,「你竟对我动手,我,我去告诉娘!」 赵乐康见她摔了,心中已有悔意,如今见她真要去找母亲,不由心急,从中抽了四张,「诺,给你去买新衣服、首饰!」 赵乐安眼神一亮,抽噎渐止,面上仍旧端着,「那你告诉我,你替表姐办什么事了!」 「女孩家家的管这么多干嘛?」赵乐康如何能将实情说出,只是见妹妹又有山雨骤来的趋势,只能赌咒发誓,「绝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信你去问表姐!」 沈碧落绝不会说出实情,至于她用什么谎骗,那就不是自己的事了。 赵乐安见他表情不像作假,也就不再纠结,反正银子已经到了手。 「谢了,哥!」赵乐安笑容可掬,转身就拉了贴身丫头出了府。 望着她欢快离去的背影,赵乐康一脸奔溃。 ······ 因上次被赵乐康那小子狠狠敲了一笔,沈碧落将自己闷在府中数十日,上次打的草稿早已润色完毕,盛一拿着去了一趟有美楼,回来给自己带了唐娘子的口信,说有人高价定了她的画,让她一两日间给答覆。 唐娘子就是有美楼的老鸨,年龄也不过三十左右,听说曾是京中有名的美人儿,跟南襄国很多贵人富贾都关系良好,扬州城内叫得上名的青楼少说也有十来座,更别提城内那些纵横交错的烟花柳巷,可愣没一家敢跟有美楼叫板,亦或说,敢跟唐娘子叫板。 都说唐娘子人美心狠,她从不逼良为娼,但一旦踏入她的有美楼,就必须按她的规矩来,若是行差踏错,付出的那大抵就是命。 所以,有美楼的姑娘都很听话,就连锦瑟这样极富盛名的花魁娘子也不敢轻易挑衅。 沈碧落让盛一回了唐娘子,明晚。 反正赵乐康这些时日被逼着去了书院,半月才回来一次,大抵是没时间再来捣乱的。 沈碧落让阿暮收拾了画具,自己往姑姑那边申请出府数日。 沈淑芳正在大厅中指挥下人打扫,「这边,这边,所有角落都要给我清扫干净了......」 一转眼看到她过来,忙的将她拉到厅外空地,「屋里灰尘多,别呛着!」 「嗯!」沈碧落点点头,拿手帕替她掸了掸身上沾着的灰尘,「姑姑今日怎地命人打扫,离年节还有几个月呢?」 「哦,你姑父说,明日有个贵人要来,让我将清柳轩清扫出来给贵人住,我想着反正也是清扫,不如大清扫一番,将几个院子都清扫一遍!」 「你让阿暮待会过来领两个丫头婆子过去,你那翠雨轩也好好清扫一下!」 沈淑芳说着又要往厅里钻,被沈碧落一把拉住,「姑姑就莫要再进去了,管嬷嬷不是替你看着呢?」 管婆子是沈淑芳的随嫁丫鬟,听到沈碧落如此说,也附和两句,「夫人,这里有我看着呢,准保一丝灰尘都不沾,您就和表小姐去亭子里说说话吧!」 沈淑芳听她如此说,捂嘴轻笑,「你就嫌我在这儿碍眼吧,得,你盯着,我过会儿来检查!」 「得嘞!」管婆子笑嘻嘻的将她送走,才又重新投入清扫大军。 「落儿今儿怎么有空来陪姑姑?」 自家这个侄女啥都好,就是太闷了些,要么就是关在房中读书作画,要么就是去寺里礼佛,自己实在怕她闷出问题,有心让安儿拉她出去逛逛,交交朋友。
第5页 可每每两人出去,这丫头总是随安儿无度索取,她自己愿意是一回事,养成安儿的娇奢之气,却不是她乐观其成的,私下她也说了安儿几次,可每次出去仍大包小包的往回拎,渐渐的她也失了信心,随她去了。 「姑姑,落儿想着明日去大明寺还了愿,顺便在大明山中休憩些时日,听听崇明法师讲经说法......」 「不可!」沈淑芳未等她说完,便出口阻拦。 这三天两头的往寺中跑,别想不开哪天铰了头髮做姑子。 沈淑芳被自己吓得后背冷汗,语气顿时缓和下来,「明日那贵人就要来了,阿暮在大宅子里待过,我到时肯定是要借用的,没她陪你,我怎能放心你一人去!」 沈淑芳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鼓掌,面色不变,「听话,落儿,待贵人离去后,姑姑陪你去,带上安儿,我们好好在大明山上清净几日!」 听赵卿远的意思,这次的贵人是京城方向来的,自哥嫂离去后,沈碧落很长一段时间都寄养在京中外祖母家,想必与这京中来的人会有共同话题,若是能开解一二,真算阿弥陀佛了! 此想法一出,沈淑芳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让沈碧落明日去寺里听经的。 而沈碧落一听她有意陪自己去寺里待两天,哪还有心情继续周旋,找了个藉口,灰熘熘的回了自己的翠雨轩。 ☆、猫儿越墙 阿暮见她去而復返,以为诸事皆成,乐呵呵的上来邀功。 「小姐,都准备好了,明日几时动身?」 虽说去寺庙是假,但总要做足了样子,大清早的出发是很有必要的。 「莫要忙活了,姑姑没批!」沈碧落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阿暮听了倒是有些担心,以为出了什么岔子,追问道,「可是姑奶奶察觉到什么了?」 「没!」沈碧落挎着一张脸,面对阿暮,「姑姑明日恐要借用你,所以......」 「借用我?」 「嗯!」沈碧落点点头,「姑父明日有客人来,你见过大世面,说让你去服侍着!」 「什么?」阿暮声音抽高,「我不行的,我要留着服侍小姐,怎能去服侍别人!」 沈碧落一副烦恼状,也不愿细究,摆了摆手,「不一定呢,姑姑就这么一说!」 「倒是,姑姑让你待会儿去领两个人过来打扫,你去回了吧,你这洁癖,翠雨轩连只蚂蚁都生存不了,还需大清扫!」 沈碧落吩咐好,颇有些蔫儿了的往房里移。 盛一却在这时进了院子,将几张银票递给阿暮,「唐娘子给的订金!」 沈碧落皱眉看他,「这么快?」 「你去回了她吧,明日出不去!」 盛一点头,就要将阿暮手上的银票取回,阿暮一躲,冲着沈碧落扬了扬。 「小姐,你确定,这可是面额一百的!」 沈碧落眼皮跳了跳,心肝儿颤了颤,娘滴,这么多! 阿暮手上少说也有四五张,按定金一半原则来说,这场生意少说她也有一千两收入,加上唐娘子佣金五五分成,她那儿也能得这么多! 娘滴,这人变态吧,花这么多银两找人画自己的衣带渐宽图。 盛一见她有些犹豫,脸色有些暗沉,夺了阿暮手上的银票道,「小姐,我这就去回了唐娘子!」 「不用!」沈碧落抽吸了一口气,道,「明日阿暮留在府中替我照应着,入夜之后,不会有人往翠雨轩这边来的!」 「盛一,你带我翻墙出去,天亮前准能回来!」这么多银子放着不赚,她会心疼死的! 盛一嘴角动了动,半响,终化成一句,「是!」 阿暮趁机夺回他手上的银票,好好耀武扬威了一番。 ······ 第二日临晚,姑父的那位贵人才姗姗来迟,人护卫侍女都带的齐全,姑姑自然没再将阿暮要去撑门面。 贵人的贴身护卫婉拒了姑姑精心准备了一日的餐点,一群人拥着他浩浩荡荡的直接进了清柳轩。 沈碧落脸一沉,暗骂道,神气啥! 天生一双桃花眼,一看就是个风流胚子! 旁边那护卫人倒是长得俊俏,可一副殭尸脸,还往外渗着寒气,看着就不是个讨喜的。 待那些人远去后,沈碧落挽着有些失落的沈淑芳,道,「姑姑准备了这么多吃食,碧落今日真是有口福了!」 沈淑芳看了看她,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落儿果然贴心!」 「还有我,还有我!」赵乐安挤上来邀宠。 「好,好,你们都是贴心小棉袄,走吧,这么晚,你们想必饿着了!」沈淑芳一手挽一个,兴致颇高。 一顿饭几人吃的颇为丰盛,剩下的沈淑芳一半赏了僕人,另一半让人送到城外土地庙,救济了蜗居在那儿的流浪乞丐。 沈碧落吃完后又陪沈氏母女散步消了食,回到翠雨轩时,时辰已晚,担心唐娘子等急了,只好匆匆化了男妆,让盛一带着翻墙出去。 清柳轩中,站在屋顶赏月的冷面护卫男看着越过墙头的两个黑影,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而刚刚被众人拥簇的贵人,此时正在两个护卫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爬了上来。 「阿墨,这上头有什么好看的,乌漆抹黑的......」贵人小心翼翼的匍匐着前进。 秦子墨侧头瞥了他一眼,没有丝毫伸手去拉的意愿,「这扬州府的守卫防备如此松懈,你明日换个地方吧!」
第6页 那贵人堪堪爬到他身边坐下,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你说说,怎么松懈了?」 秦子墨蹙紧眉头,沉默半响后回道,「刚刚两只猫儿越过墙头,这府中护卫竟无人察觉!」 「就这点小事?」贵人显然没能领悟到他的隐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朕...我带你来江南,是让你好好放松放松,如今西北也已经交给戚勐了,你就莫要再挂着一副苦瓜脸了,小心再把姑娘们吓跑了!」 「皇兄!」秦子墨往旁移了移,避开他的手掌,语气有些无奈,「你不住江南行宫,我能理解,可是扬州城这么大,你做什么一定要住到赵卿远的府上,万一......」 「这赵卿远明明知晓你的身份,可你看他今日,哪有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我看他不卑不亢,一切井然有序的模样,倒像是反覆演练了几十遍!」 「皇兄莫要看轻了他......」 「行了,行了!」贵人头疼的摆摆手,「我住进来便是想近距离盯着,他总不能在我眼皮子下作妖不是!」 「再说,我不是将你带在身边吗!」贵人再次挪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战王之名,西北的蛮荒小民听了都得心肝儿颤抖,何况他一个赵卿远,又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秦子墨根本没心思听他说了什么,关注点全在肩上的大掌上,半响,终是忍不住,抖开那只碍眼的大掌,自顾飞下屋檐,「我先去睡了!」 「唉,你将我也带下去啊,喂,阿墨,阿墨......」 然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在夜空中迴荡,秦子墨早已不见了人影。 「个小没良心的!」贵人嘴中轻骂,转眼脸色一冷,「还不快上来将我弄下去!」 话音刚落,两个护卫立马站在他左右,「主子,得罪了!」 说罢,一人提着他一边胳膊,将他带离屋顶。 贵人双脚着地,方缓了脸色,拍拍双臂上莫须有的皱褶,恨恨道,「这一州知府的府衙弄得如此寒酸,连几盏引路灯笼都捨不得点,整个府衙乌漆抹黑的,真扫兴!」 身后两护卫对视了一眼,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被人盯上 沈碧落到有美楼时,亥时已过。 唐娘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顾不得盛一在一旁,拎着她便去了暗室。 沈碧落从猫眼中窥了一眼,神情有些讶异。 「外邦人?」 「你管他哪国人,有美楼做的就是皮/肉生意,出银子就是大爷!」唐娘子一脸的不耐烦,「我过去说一声,你好好画!」 沈碧落点点头,打开画箱,将画纸,画笔一一准备齐全,转眼看到盛一还如钉子一般站在一旁,蹙了蹙好看的眉形,嘆道,「你找个地儿去休息吧,我画好了让人去叫你!」 「不用了,那边有个椅子将就一下就行!」说罢,不等她回应就自顾坐到那椅子上合眼休息。 沈碧落摇了摇头,将注意力放回那外邦人身上。 一头深亚麻微卷金髮用根银色绸带随意绑在身后,微侧的脸似鬼斧神工般,稜角分明,若不是那碧眼中随时闪烁的邪戾之色,沈碧落真想吹个口哨。 不过说实话,这外邦人容貌身材着实出色,难得一向眼高于顶的蓝茵也媚色十足,牟足了劲儿小心伺候着。 沈碧落见唐娘子进去低语了两句,那外邦人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高/潮戏,沈碧落脸不红心不跳的看着两人渐入佳境,这一画便是一夜,待到鸡鸣之时,沈碧落转了转酸疼的手腕,娘滴,体力真好,带来的宣纸用了个精光。 沈碧落透过窗纱看向外头微亮的天色,柳眉拧紧。 这再不往回赶,天大亮了,她还翻个毛线墙,真当扬州府衙役是吃素的了。 不管了,沈碧落胡乱捲起所有画纸,盛一离得远远的,看着她收拾,也不上来帮忙,耳根红的烧了起来。 待所有收拾完毕,沈碧落左臂夹着画纸,右手提着画箱,匆匆弯腰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那外邦人完事,一脚将早已昏死过去的蓝茵踹下了床。 娘滴,好狠! 好在沈碧落脚底抹油跑的快,她前脚刚走,那外邦人就披着外衣走进暗室,面对空空如也的房间,男子碧眼中杀意渐散。 两人赶到府衙时,太阳刚跃出天际,盛一夹着她翻过墙头,将墙脚撒尿的阿黄吓了一跳,刚要发出惊天怒吼,被沈碧落一个眼神憋了回去,呜咽两声,找了个干净的角落眯眼装死。 沈碧落很是满意,嘴角上翘,「乖,中午给你肉骨头!」 两人绕了近路,往翠雨轩方向快速移动,一路有惊无险,早守在门后的阿暮见到他们进来,匆匆将门掩了。 然他们皆不知道,这一切早落入了一人眼中。 「阿墨,你怎地又爬屋顶了?」一晚上的休息,贵人秦子舒养精蓄锐,声音洪亮有力。 秦子墨觑了一眼,没有理睬。 「你们两个,将我送上去!」秦子舒也不生气,随手指了两个护卫。 两人小心翼翼的将他送上屋顶,待他站稳,匆匆飞离,眼神全然不敢往浑身冒着寒气的秦子墨方向偏移。 「大清早的,怎么又坐在屋顶?」秦子舒关爱有加。 良久,他都以为身边人不会回答了,却听到秦子墨冷冷的吐出三个字。
第7页 「看风景!」 「哦?」秦子舒有些不相信他会如此无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院子白天看是比晚上好些,但比行宫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秦子墨瞥了他一眼,起身拍了拍灰尘,「走了!」 「你干嘛?」秦子舒一脸痛不欲生,「你这是又要抛下我一人吗?」 「我回去补觉,午饭再喊我!」秦子墨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秦子墨一走,秦子舒却没急于叫人将他弄下去,反是看着秦子墨离去的方向,一脸狐疑。 ······ 沈淑芳在厨房里盯了一上午,总算凑出一桌满意的江南美食。 看着远远走来的贵人,沈淑芳整了整衣襟,带着赵乐安迎了上去。 「大人,昨日是我招待不周了,今日特意准备了一桌江南美食,给您赔不是了!」 「哪有,是舒某浪费了嫂夫人的一片好意!」秦子舒满脸歉意,「昨日实在是太累了,还望嫂夫人多多包涵!」 「不敢,不敢!」沈淑芳脸皮稍红,饶是她已是半老徐娘,面对如此俊俏又嘴甜的贵人也不免小鹿乱撞。 「怎地让贵客待在外面?」赵卿远放衙回来用餐,见一群人堵在厅外,不觉皱了眉头。 他走到沈淑芳边上,拉住她的手,问道,「午饭可准备了!」 沈淑芳笑着点点头,「准备好了!」 赵卿远会心一笑,将秦子舒迎了进去,「舒公子,里面请!」 秦子舒也没跟他客气,率先走了进去。 等两人落了座,沈淑芳挪到赵卿远后面,秦子舒看见,笑嘻嘻道,「嫂夫人无需如此拘礼,这么一大桌子美食,岂是我与赵兄两人能够消灭!」 沈淑芳看向赵卿远,见他点了点头,也不再扭捏,「如此,失礼了!」 见她坐下,秦子舒将视线转向一旁惴惴不安的赵乐安,「赵小姐也请入座吧,都是自己人,没那么讲究!」 待赵乐安也入了座,秦子舒望向沈淑芳,犹疑道,「赵兄与嫂夫人不是有两个孩子的吗,怎么今日只见一人?」 沈淑芳一时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如实答道,「是有两个孩子!」 沈淑芳拉起赵乐安的手,「这是小女乐安!」 赵乐安微微一笑,稍稍红了耳。 沈淑芳继续道,「还有个不孝子,前些时日被打发去了书院,过段时间才能回!」 「那昨日那位小姐?」秦子舒皱眉问道。 「哦,你说落儿啊!」沈淑芳突似打了鸡血,「落儿是我哥哥家的孩子!」 「我哥哥嫂嫂早逝,留下这孩子一人,可怜呢!」说罢,又欲流下伤心泪。 秦子舒见状,脸色有些不好,「抱歉,是我多嘴,惹嫂夫人伤心了!」 「没事,没事,不怪你!」沈淑芳擦了擦眼角,往后面贴身丫鬟招了招手,「你去将表小姐请过来,她身子再不舒服,饭总是要吃的!」 「若是落,落小姐身子真不舒服,嫂夫人就不要为难她了!」秦子舒对于沈淑芳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敏感。 「不为难,不为难的!」沈淑芳推了一把丫鬟,「你速去速回!」 她本就有意让落丫头多接触接触这位来自京城的贵人,难得他主动提起,这多好的机会啊! 秦子舒突然打了个冷颤,总觉得对面沈淑芳看他的眼神过于热切了。 ☆、画中玄机 沈碧落姗姗来迟,秦子舒几人已提了筷子,微微垫了垫肚子。 沈碧落先向姑姑姑父行了礼,面对秦子舒微微屈了膝,「大人!」 秦子舒见她不施粉黛,脸色苍白,真以为她染了病,面露歉意,「落,落姑娘身子若是不舒服,还是回去休息吧!」 此话正合沈碧落心意,可还未待她有所行动,沈淑芳就站起来将她拉到桌旁,「身体再不舒服,饭总是要吃的,乖,多少吃点!」 沈碧落看向过于热切的姑姑,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昨夜一夜未眠,刚刚她自己瞧镜子时都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双眼浮肿,若是往日,她姑姑早该心疼的让她回去休息了。 今日,这是作甚! 沈淑芳虽对侄女此时的萎靡有些心疼,但如此良机,她是万不能错过的! 她拉过沈碧落的手,满脸笑意,「舒公子,我们家落儿自小是在京中长大的,也就这两年我才将她接到江南!」 沈碧落一怔,姑姑这是要将她...... 她不知她最讨厌的就是京城吗,那个地方,她今生再也不想踏足。 「是吗!」秦子舒看了一眼沈淑芳,再将视线转移到沈碧落身上,「那舒某倒是与落姑娘有缘,舒某正是京城人士!」 沈碧落微微一笑,没有接他的话题。 「我这侄女生性有些羞涩!」沈淑芳生怕给贵人留了不好的印象,急忙解释道,「她平日里少与人交往,最爱窝在房中写写画画,不过倒有些才名,作的画连茅山先生都赞不绝口的!」 「哦,是吗,那舒某倒是想见识一下落小姐的作品!」 秦子舒顺杆上爬,一方面她想弄清沈氏这葫芦里卖什么药,二来,茅老盛名远扬,连他都赞不绝口的人,他真想看看是否名副其实。 「那感情好,落儿,你用完了餐,带舒公子去看看!」沈淑芳喜不自禁,「舒公子,这两道菜是扬州名菜,你尝尝!」
第8页 赵氏父女各看了她一眼,不过两者表情各不相同,前者表情凝重,后者一脸欢喜。 沈碧落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损了姑姑的颜面,只能默默扒着碗里的饭,味同嚼蜡。 这顿饭吃的如芒在背,她总觉得有一股视线一直钉在她身上。 趁众人相谈正欢,沈碧落微微抬眼看过去,姑姑夫妇正热情的给贵公子介绍江南菜系,赵乐安正努力奋斗碗里的一只猪蹄,根本无暇他顾。 那到底是谁? 她稍稍将视线再往上提了提,跟一双寒冰乌眸撞上。 沈碧落连忙落了眸子,或许是巧合。 她稍稍心理建设一下,再度将视线抬起。 那双乌眸依旧不偏不移,一丝温度都没有,沈碧落凭空打了个冷颤。 她怒瞪过去,比眼大,不输你! 秦子墨瞧见她幼稚的行为,眼中带了笑意,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沈碧落瞧见了。 她微微一愣,气势已弱,再板起脸已是多余。 不过经此一役,她的瞌睡虫倒是跑了个干净,大脑也迅速运作起来。 姑姑刚刚是不是让对面那个贵公子去参观她的画房了,也不知道阿暮那丫头有没有将她昨日的画稿收拾了。 想到此,她有些幽怨的看向阿暮,那丫头眼神本就集中在她身上,此时见到她有些发狠的眼神,不禁细想,自己又哪里惹到这个小祖宗了。 ······ 餐后,沈淑芳也不管沈碧落面色难看,将贵人交给她,左手牵着丈夫,右手拉着丫头,早早退了场。 沈碧落笑容有些僵硬,微微行了礼,道,「大人请随我来吧!」 一路上沈碧落眼观六路,趁着秦子舒等人驻足观景时,几个跨步蹭到阿暮身旁低语两句,阿暮点点头,慢慢脱离大部队。 「落姑娘?」秦子舒一个回神,讶异原本跟在左右的沈碧落竟离了几人远。 「大人!」沈碧落紧走两步,离了一步时停下,神情恭敬。 「落姑娘若不嫌弃,和你姑姑一样,喊我声舒公子吧,这大人听着......」着实别扭。 「舒公子若不嫌弃,亦可唤我一声沈姑娘!」沈碧落也不扭捏,直接改了口。 半响,秦子舒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告诉她,她姓沈。 他哈哈大笑道,「沈姑娘着实有趣!」 沈碧落真想翻个白眼,她哪里有趣了。 众人皆没理会到少了一个丫头,唯秦子墨望着阿暮消失的方向,脸色莫名。 沈碧落有意拖拉,带着秦子舒绕了个大弯才走到翠雨轩,盛一没有出现,倒是阿暮笑脸盈盈的候在拱门处。 沈碧落悄悄给了丫头一个大拇指,要算手脚利落,这整个扬州府中还真没人能抵得上,就算姑姑身边的管嬷嬷只怕也比不得。 秦子墨看清她的手势,陡然明白过来,看来有人提前回来清场了。 进了沈碧落的画房,秦子舒才知道沈氏所言非虚,莫说配得上茅老一声赞誉,就连他御书房的几幅前朝明真画师的真迹,比之也差不了几分! 沈碧落的画并不拘泥于水墨山水,亦有亭台楼阁,小桥人家;山水豪气,园林雅致,多种风格融贯其中,似一人手笔,却又天差地别。 秦子舒也不由赞嘆一声,「沈姑娘好才气!」 「不过是随性而至,公子见笑了!」对于作画,她自有一分傲气,也不过分自谦。 秦子舒也顾不得她说了什么,对于爱画之人来说,这里无疑是天堂。 他一幅一幅的看了下去,最后在两幅画之间反覆徘徊,一幅是明山雾峰,笔锋老辣,颇有铿锵之声;另一幅是江南水园的落雨阁,笔触细腻,柔软至极。 「沈姑娘,舒某有一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秦子舒反覆甄别,深怕自己看错了。 「您说?」看到他停在那幅雾峰前时,她便暗道不好。 阿暮这丫头情急之下,估计找不到地儿藏那些画稿,竟将这幅画给腾了出来。 「这幅雾峰上的署名为何与其他几幅不同?」 「云落是我以前的自号,后来觉得不够雅,就换了!」 沈碧落说的云淡风轻,站在一旁的秦子墨却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惆怅! 这「云落」二字的意义只怕没她表现的这般轻描淡写,他突然有些好奇,这「云落」背后隐藏的玄机。 秦子舒倒是没有看出什么,只是对这幅画实在爱不释手,半响,厚着脸问道,「不知姑娘能否割爱,将这幅画赠与舒某,舒某愿用任意物品交换,只要你能提出的要求,舒某皆可答应!」 说实话,这幅画是她最失意之时画的,倾注了她当时全部心力,她着实不舍。 但有些东西,再不舍,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看向对面这张诚意十足的脸,沈碧落深吸了一口气,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可以!」 秦子舒欢唿一声,小心翼翼的将画轴拿下,两名随从立马过来合力将其卷了起来。 「小心些!」秦子舒眼神紧迫盯人,直到确认没有问题才收回视线。 「多谢沈姑娘,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秦子舒温和似水,越瞧越觉得眼前这不施粉黛的姑娘十分顺眼,若不是怕唐突佳人,真想绑了回去画个十幅八幅,珍藏若宝。 他此时早忘了来时的信誓旦旦,若赵卿远此时开口将她送他,哪怕再危险,他只怕也拒绝不了。
第9页 「不过一幅画而已!」沈碧落喉咙有些干涩。 「这怎么行!」秦子舒不屈不饶,这次若不能等价交换,他下次怎么好意思再伸手要画。 「若公子坚持,那就先欠着吧,我何时想起需要什么,自会向你提!」沈碧落脸色更为苍白,颇有些不耐烦。 秦子舒还想再坚持一下,被秦子墨拦住,「主子,你该午休了!」 秦子舒一愣,这才看出沈碧落脸色不对,猜她估计肉疼的厉害,当即告辞带着众人离开,生怕离得晚了,沈碧落再将画要了回去。 ☆、识破伪装 待众人离去,阿暮「扑通」一声跪在沈碧落面前。 「小姐,阿暮知错了!」 当时她着实心急,便从箱中将这幅画抽了出来,想再塞回去时又怕时间来不及。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贵人不但看出这幅画中的玄机,还将它要了回去。 「算了!」沈碧落有些心累,「有些东西早该舍了的!」 说罢,转身离去。 阿暮看着她离去的踉跄背影,心中悔意十足。 ······ 沈淑芳是回了房才看出自己丈夫脸色不对的,柔声问道,「怎么了?」 「你不该擅自做主的!」赵卿远语带谴责。 沈淑芳向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何曾受到这般谴责,当即就炸了毛,「我怎么擅自做主了?」 「她若是个活泼的,哪怕就如安儿一般,整天在外疯癫,我也不愿多管这闲事!」 「可现在她见天儿的往寺里跑,难不成你要让我看着沈家这根独苗去庵里做了姑子不成?」 话未说完,泪已落下。 赵卿远一怔,将人拥入怀中软语安慰,「好了,我也没怪你!」 「那你刚刚还凶我!」其实在他抱住她的瞬间,她心中的委屈已经烟消云散。 「我...」赵卿远想解释什么,但终究还是咽了回去,「都随你,你愿意怎样便怎样!」 沈淑芳噗呲一笑,轻捶了他一下,「这样才乖!」 夫妻两人温馨片刻,敲门声响起。 沈淑芳稍稍整理一下,开口道,「进来!」 管嬷嬷应声而入。 「怎么样?」沈淑芳有些迫不及待。 「表小姐带着贵人进了翠雨轩!」管嬷嬷面带喜色,「表小姐还带着贵人在园子中绕了段路!」 「是吗?」沈淑芳眼神明亮,转身嗔怪丈夫,「你看,碧落这不是开窍了吗!」 「我就说,我这侄女眼光高的很,就得舒公子这样的才能配的上!」 赵卿远觑了她一眼,脸色复杂。 ······ 秦子舒对那幅雾峰图当真是爱不释手,回去又好好欣赏了半天,才让人找了盒子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 秦子墨从回来后就一直沉默,中间也没离开,直等秦子舒诧异的问他怎么还在这儿,才幽幽开口道,「这丫头不简单!」 「谁?」秦子舒还未从刚刚的兴奋劲儿中缓和回来,却在触及上弟弟的冰凉眼神时,一个抖擞,「哦,你说沈姑娘啊!」 「一个女流之辈,能不简单到哪里!」秦子舒不以为然,「就算她是赵卿远的一步暗棋,大不了扔到后宫里,那些女人能将她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话音刚落,秦子舒就接到弟弟的死亡凝视,他心肝颤了颤,「行,我会小心的!」 「何况我身边不是还有你张罗吗!」秦子舒语带撒娇,半响又催促道,「那你快快去跟皓天联繫联繫,看他那儿有什么线索没!」 面对他这满身外溢的寒气,秦子舒心中有些发憷,到底谁才是老大! 「你还是换个地儿住吧!」秦子墨冷脸规劝。 这一家人着实复杂,他不希望秦子舒有任何危险。 「行了,这件事已经商议过了!」秦子舒甩了甩手,「你若想我安全,就尽快查到他的下落!」 「遵令!」秦子墨也生了怒气,拂袖离开。 ······ 这些时日,沈碧落白天要陪着秦子舒吟诗作画,晚上还要点灯熬油,完成那外邦客户的人体交流图,体力完全透支,终于在又被撬走了那幅落雨阁后,有了一天的喘息时间。 涂完最后一抹色彩,沈碧落气喘吁吁的瘫在椅子上。 阿暮见状,忙的过来给她按摩捏肩。 待所有画稿干透后,沈碧落按照顺序将其收拢,阿暮脸不红心不跳,将整理好的一册画纸接了过来。 「盛一中午出去了,要不晚上我再让他送过去?」送画稿的工作一向都是盛一接手的,阿暮也未作其他想法。 「宣纸用完了,还有几个颜色也快没了,我去趟墨香阁,顺道将这些带给唐娘子!」沈碧落将需要添置的几款颜色一一记了下来。 「小姐就这样去?」阿暮一脸担忧。 「当然要伪装一番,你回房将东西准备齐全,我们出去后找个成衣铺子换上!」 「要不还是等盛一回来吧......」阿暮仍有些挣扎。 「怕什么!」沈碧落打趣道,「难不成光天化日之下,还能强抢民女不成!」 「小姐......」丫头声音尖锐,「小姐总是这般肆意妄为!」 「好了,好了,我说错话了!」沈碧落开口求饶,「你再折腾下去,我们就真的要摸黑回府了!」
第10页 阿暮拿她没法,只能随她,不过临行前,倒是往袖中多揣了几瓶毒粉,以防万一。 两人找了家隐蔽的成衣铺子换上男装,脸上稍稍做了伪装,不想却在墨香阁外遇到了死对头江皓天。 「落儿!」江皓天早见过她如此伪装,是以一眼就认了出来,脸上喜色十足,「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你来买画纸颜料吗?」江皓天热情四溢,「你让人过来知会一声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 「江公子!」阿暮往前挪了一步,隔开两人,「你挡着我家公子的路了!」 若不是小姐非墨香阁的宣纸不用,她实在不想将银子浪费在这个纨绔公子哥儿开的铺子中。 「哟,小阿暮,我这墨香阁不敢说是扬州城最大的铺子,但占地也是极广的,就算四五个人并排着都能进去,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花街小巷,非要侧着身子,才能擦肩而过......」 「下流......」 沈碧落未理会两人之间的吵闹,反正自阿暮撞见江皓天左拥右抱,逢场作戏的那天开始,江皓天早已被贴上扬州第一纨绔的标籤,这辈子怕都挣脱不开了。 她将视线从江皓天身旁之人身上稍稍撤回,眉头微蹙,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他。 显然,刚刚江皓天那句「落儿」,也让他认出了自己。 对面之人显然也很讶异,刚刚远远瞧见之时,他就觉得十分眼熟。 没想到,她与皓天也有牵连。 他与皓天认识数十载,一直见他流连花丛,却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如此热情。 秦子墨视线锐利,第一次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将一个人,由里到外的,刨析干净! ☆、感情债 跟阿暮斗嘴的江皓天也不忘关注沈碧落,见她脸色有些不自在,突然反应过来身边杵着个雪岭寒冰。 他一把将秦子墨拉到胸前,向沈碧落介绍道,「这是我自小长大的兄弟,子墨!」 转而又怪起秦子墨,「嗨,子墨,别老闆着脸,你这样会吓走爱慕你的姑娘的!」 秦子墨没回应,依然冷着脸,倒是阿暮往后退了一步,显然也认出了眼前人。 「墨公子!」沈碧落落落大方的施了礼。 「哦,我都忘了,他主子住你家呢!」江皓天一拍脑勺,突然想起这茬,「落儿,你别被子墨吓着,他打小就这样,装着一副深沉样儿!」 沈碧落微笑着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我与阿暮只是出来买些宣纸颜料!」沈碧落姿态优雅,「江公子与墨公子若是有事,就自顾忙去吧!」 逐客令已很明显,然江皓天似没听到,执意上前拉扯,「落儿,我陪你,老金前些时日进了一批上好的云母宣,我想你该喜欢的紧,就替你留了些!」 阿暮对秦子墨有些发憷,已是很久不搭话,此时见到江皓天拉住自家主子,不免大着胆子哼了句,「江公子自重!」 沈碧落扯出置于他掌心的袖摆,脸色隐隐发暗,「刚刚看你与墨公子形色匆匆的模样,想必是有急事的,莫要耽误了!」 「金掌柜与我熟识,我与阿暮进去便行了!」话已至此,若他再多废话,她不能保证自己还能继续保持圣母笑。 江皓天当然不愿这般下作,可能遇上沈碧落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更何况她还想着法子躲着他,好不容易老天施捨一次,哪能就这般放弃。 可还未待他再有行动,秦子墨冷冷的声音便传入耳中,「走吧!」 江皓天看了一眼他有些冷淡的神色,半响,点了点头。 沈碧落感激的看了秦子墨一眼,带着阿暮绕过江皓天进了墨香阁。 看着久久僵硬在原地的江皓天,秦子墨神色更冷,「这个沈姑娘不简单!」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江皓天看向他的震惊眼神。 「她没问题!」江皓天信誓旦旦。 「你确定?」秦子墨眉头紧锁,江皓天在扬州潜伏这么久,照理来说,自己应该相信他的话。 可据他这些日子的观察,相比赵卿远,沈碧落更像一个迷。 她三年前才来扬州府,凭着一幅明山日出图打响才女名号,可相比于其他几位江南才女,她又略显低调,简直算得上深居简出。 要不是赵乐安隔断时间就拿出一幅画来任众才子品头论足,大家只怕早忘了扬州府还有这么一位「草根居士」。 可明明「云落」更为适合,她为何却偏偏要捨弃,去选择「草根居士」这样一个粗陋不堪的号? 秦子墨此时心中满是疑问,他迫切的想要了解她的一切。 但,眼前的江皓天显然不会配合! 江皓天自然不会想到对面之人此时心中的百转千回,但直觉上,他不想与他分享更多关于沈碧落的隐秘。 这些隐秘是他与沈碧落之间唯一的桥樑,而且,关于那件事,沈碧落毫无牵扯,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 沈碧落选好单子上的东西,捎带挑了几只画笔,最后又蹭了些金掌柜的好茶,才施施然的走出铺子。 墨香阁外车水马龙,早已不见江皓天的身影。 她微微松了口气,这两年来,她算是见识到他的执着,可自己既然无心,便不能给他旖旎之想。 感情债这东西,今生她都不想再触及。
第11页 ······ 她与阿暮两人到有美楼时,太阳还高高挂着,楼里冷清的很,姑娘们都在自己房间做着准备。 她转了一圈,也没瞧见唐娘子,倒是在未开放的后花园中见到无聊的玩蛐蛐的小无忧。 沈碧落很是讶异他会出现在这儿,虽然唐娘子做了他名义上的娘亲,可她从不许小无忧踏进有美楼一步。 「无忧,你怎么在这儿?」 「师父!」无忧听到她的声音,将手中蛐蛐一扔,欢乐的沖了过来,「师父,无忧好想你!」 沈碧落看向刚刚及自己腰部的蠢萌小萝蔔头,心下一软,蹲下与其平视,「你阿娘呢,怎么将你扔在这儿?」 「不怪阿娘!」无忧人小鬼大,尤其容不得别人说她的娘亲,「我这几日烧的厉害,阿娘不放心我一人在家,才将我接过来的!」 沈碧落这才觉察出无忧脸上残留的一抹微红,素手贴向其额头,「还有些烧!」边说边将他拉进了相临的屋子。 「你阿娘人呢?」沈碧落再次发问。 「我不知道!」无忧一脸懵懂,「饭后我便没见着她了!」 听他如此说,沈碧落未免有些抱怨,「她再忙,也该找个人贴身照顾你的!」 看她有些微气的表情,无忧挽住她的手,「师父,我没那么娇气的!」 「阿娘说,无忧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无忧一脸傲娇,「阿娘忙,无忧便自己照顾自己,无忧将自己照顾的很好!」 「你这还叫将自己照顾的很好!」沈碧落气不打一处来。 「师父别生气!」无忧不知所措,表情有些令人心疼,「无忧本来就是孤儿,若不是阿娘救我,如今无忧只怕早就没了性命!」 「可是,无忧现在有爱我的阿娘,还有无忧最爱的师父,无忧很开心,很满足!」 看着小无忧脸上真诚的快乐,沈碧落鼻翼有些微酸。 与唐娘子相比,自己不过空担了一个师父之名,其实也没教过他什么。 「小无忧可愿跟师父走?」沈碧落突然开口相约,眼前的小无忧慢慢与那个初来乍到,孤苦无依的自己重合在一起。 「我若走了,阿娘会伤心的!」小无忧一脸抗拒。 「傻孩子,我又不是要将你与你阿娘分开!」沈碧落微微一笑,「你只是暂时搬到我家里,等你身体完全好了,我便将你还给你阿娘!」 或是被她的笑颜一时迷住,小无忧看起来有些傻楞。 沈碧落谆谆善诱,「何况你待在这儿,你阿娘又要分心照顾你,会很累的,你也不想她这么累是吗......」 「我跟师父回去!」小人儿满脸倔强,生怕说晚了,师父反悔不带他回去,自己成为唐娘子的拖累。 「好啊,那让阿暮阿姨帮你收拾些衣物,我去找人知会你阿娘一声!」 看到小人儿点了点头,沈碧落才自阿暮手中接过完成的画稿,往外走去。 她又将整座楼重走了一遍,姑娘们皆称没见到唐娘子,沈碧落微微有些担心,但天色已经不早,由不得她再多耽误。 她将画稿留给锦瑟转交,并让她转述唐娘子,自己带走了小无忧,免得到时唐娘子找不着人着急。 待一一交代完毕,她才带着小无忧和阿暮回了府衙。 ······ 京城中央,有一座巍峨府邸占地极广,在府中最安静的一隅,此时却传来与往常不符的破碎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刺耳。 外头守夜的护卫拧紧了眉头,终于站不住,敲了门进去。 一俊美男子斜靠在榻上看书,端的是一副清风朗月的谦谦君子样,那击人心脾的咳嗽声便出自他的口中。 「主子,您该休息了!」黑衣护卫倒了一杯水递上,口气微微有些心疼。 男子倒是没有拒绝他的水,喝了两口便递还给他,人却依旧翻着书册。 黑衣护卫见他依旧咳嗽连连,脸色更加难看,「主子,还是去请王御医来给您瞧瞧吧!」 「不必了!」男子这才将视线移到护卫脸上,眉眼中有些忧郁之色,「不过是换季嗓子有些痒,过些天便好了!」 黑衣护卫观他脸色正常,一直吊起的心微微放下,想起一件事来。 「主子,晚间夫人派人过来递了帖子,说明日是小姐的生辰,让您过府一叙!」 「回了吧!」男子神情很是冷漠,「就说我身子不舒服!」 「可是老爷那边......」护卫很是担忧,「老爷到时又要谴责您不遵孝道......」 「公主那边怎么说?」男子表情不变。 「公主说明日一早便去,您若回去,她便等您一起!」 「她去便行了!」男子微微带着些讽色,「他们看重的不就是她吗!」 空气中有了片刻的凝固,男子又将视线转回到书页上,可是过了很久,也未翻上一页。 「你哥哥近日可有信件回来?」男子视线未动,声音却清楚的传进护卫耳中。 「有的!」护卫如实回答。 男子等了半响,却未再听到别的。 他抬眼看向身前笔直站着的护卫,喉音有些发颤,「她怎样了?」 看着他眼底藏着的深深期待,黑衣护卫有些不忍,欲出口的否定答案换成了,「表小姐一切都好!」 「是吗!」男子口中有些苦涩,半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她好就好!」
第12页 「我们中,总算有一个是自由的,这样就好!」 「我想睡了!」 我想她了! 很想,很想! ☆、无忧惹疑 沈碧落带着小无忧回到府衙的时候,赵乐安正伸长了脖子在门口守着,见到她回来当即甩了脸子。 「表姐,你怎地一人出去玩,也不叫我!」小姑娘嘟着嘴,满脸哀愁。 「姑姑不禁你的足了?」沈碧落一语中的。 小姑娘在外玩的疯,因着姣好的容貌和显赫的家世,追求者众多,前两天有位仁兄估计表现的过激了些,被小丫头叫人好好收拾了一顿。 哪知那仁兄也是个小肚鸡肠的,不敢直接找上门对峙,只能暗地里败坏小丫头的名声,传到姑姑耳中,自然是将小丫头狠狠教育了一番。 不过禁足倒真是担心她出去遭了暗手,也算是为她好。 「您没看见我身旁杵着的这两根木头吗?」赵乐安有些恼羞成怒,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两根木头,不,两个衙役看到她回来,很自然的让到一边,作揖道,「表小姐!」 沈碧落微笑的点了点头,将小无忧拉到身前,「这是我的表妹,扬州府的大小姐,你可唤她一声小姨!」 赵乐安也是这时才看到她带着一个小孩回来,有些讶异,「哇,表姐这是哪里捡的孩子,好可爱!」白白嫩嫩,十足像极了她最爱的糯米糰子。 她蹲下身欲捏糯米糰子肉嘟嘟的脸颊,将小无忧吓得不轻,口中轻喃,「小,小姨!」 「喊什么小姨,都将我叫老了,喊姐姐,安姐姐!」赵乐安如愿的捏到糯米糰子,手感好的很。 沈碧落笑嘻嘻的将小无忧从她手下捞了回来,也不纠正她称唿上的差辈,直言道,「小无忧这些时日身子有些不好,我将他接到府中来照顾几日!」 「他就是小无忧啊!」赵乐安兴奋的拍手道,「好咧,这下不无聊了,我这就去禀明娘亲!」 小丫头说完,当真风风火火的往府里跑去,也不顾沈碧落一脸的无奈。 由于赵乐安的代劳,赵氏夫妇很快就知道她带了孩子回翠雨轩,不过因为早知道她在外收了个孤儿小徒弟,也没怎么讶异,只派了人送来一些甜点,指明给小无忧的礼物。 晚间时分,所有人聚在一起用餐,秦子舒很是讶异多出来一个五六岁的童子,便笑嘻嘻的问了两句。 沈碧落总觉得他的眼神怪异,但细想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一个京城来的贵公子,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能有什么关系! ······ 清柳轩中,秦子舒来来回回的走着,表情有些烦躁! 秦子墨坐在一边喝茶,虽依旧冷着脸,但细看之下,与往日又稍有差别,多了一丝凝重。 「主子!」一黑衣护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将一份书信递上。 秦子舒速度极快的将其看完,眉梢略有放松,「不是!」 秦子墨将书信接了过来,上面赫然是小无忧详尽的户籍资料,几时出生,父母何人,收养者名谁,从上到下,详实无漏洞。 「若那孩子还活着,也就这么大!」秦子舒微微嘆气,「可惜,又不是!」 「还不能确定!」秦子墨微微蹙眉。 「你是怀疑?」秦子舒有些不确定,「可这资料如此详尽,皓天总不会......」 「皓天当然没问题!」 「可一个孤儿的户籍资料都做的如此滴水不漏!」秦子墨冷笑一声,「不是扬州府办事效率奇高,就是有人刻意而为!」 秦子墨转向跪地的黑衣人,吩咐道,「再去查!」 「与他相关的,有过交集的,都去查,着重查这位唐娘子和......」他顿了顿,继续道,「沈碧落!」 「是!」黑衣人领命消失。 他看向从刚刚就紧盯着他的秦子舒,脸色有些复杂,「等着吧,一个人隐藏的再好,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 秦子舒点了点头,精神有些恹恹。 「我出来已经太久了,若十日内还没结果,我......」他嘆了口气,一向温和的表情变得冷峻,「尽快找到吧!」 秦子墨点了点头,正准备告辞退出,门外却传来了通报声。 两人面面相觑,看到沈氏命人将水果甜点一一摆放好,秦子舒笑脸相迎,「嫂夫人这么晚,是有事吗?」 沈氏微微一笑,「也没什么事,只是今晚看舒公子食慾不佳,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没有!」秦子舒连忙摇头,「贵府的厨子做的一手好菜,若不是怕嫂夫人怪罪舒某白眼狼,舒某都想将这厨子拐回京城了!」 「那就好!」沈氏被他逗乐,捂嘴轻笑。 「我来也是怕你待会儿饿了,才叫丫头们拿些水果点心来备着!」 「多谢嫂夫人!」秦子舒作揖道谢。 可过了一会,秦子舒见她还没有离开的迹象,反是磨磨蹭蹭的找了一个椅子坐下,遂问道,「嫂夫人是否有话要与舒某说!」 沈氏状似无意的开口问道,「舒公子出来这么久,有些想念家中的妻儿了吧!」 「舒某还未娶妻呢?」秦子舒说得理直气壮。 他还未迎娶正宫娘娘,这样说没觉得什么不对。 「是吗,那感情好!」沈氏满脸笑意,「那公子觉得我那落儿侄女如何?」
第13页 「沈小姐甚好!」可惜离做正宫娘娘的标准还有些距离。 「是吗?」沈氏保养良好的眼角竟罕见的出现了几根细微的褶子,「我见公子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出去逛逛,我们这扬州城啊,不管城内还是城外,风景都是极好的!」 「落儿那丫头又与你投缘,不若明日我让她带你出去走走?」 面对沈氏的热情,秦子舒显得有些犹豫,不是他不想出去逛逛,实在是没时间啊! 每日处理从京中快马传过来的摺子就得花费半天,还有半天,前些时日为着一幅落雨阁,早已奉献给她的侄女了。 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模样,沈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半响,又起了怜悯之色,「我哥嫂早逝,这孩子自小在她舅舅家长大,性格敏感小心,估计是看了不少脸色的!」 「这几年我将她接回扬州,虽悉心照顾,但她性子依旧拘谨,不愿与人多作交流,又常往寺里去,我着实有些担心!」 沈氏说着说着,眼眶便发了红,秦子舒有心相劝,可着实没有劝慰的经验。 沈氏瞄了一眼他难为的表情,趁热打铁,「这些日子我见她与公子颇为投机,以为她是开了窍了,没成想公子却不愿意!」 她面色忧伤道,「也罢,左右是我自作多情,惹公子笑话了!」 「嫂夫人说笑了!」秦子舒表情有些难堪,这沈氏真是生就了一副颠倒黑白的嘴。 沈碧落哪像是对他有一丝意思的模样,若不是为了幅画,他每日厚着脸皮造访,只怕连她人影都见不着。 别看这丫头每日端着一副笑意迎人的模样,其实内心里别提多凉薄,他可没少瞧见她暗地里不耐烦的样子。 不过细细想来,这丫头还挺合他胃口的,就每日单看她多变的表情,人生也不觉无趣。 「舒某对这扬州的风光钦慕已久,往日苦无机会,如今有沈姑娘相伴介绍,必是十分有趣!」秦子舒温和有礼,「如此,就多谢嫂夫人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沈氏脸色秒变,一脸春风得意,「时候也不早了,舒公子早些歇息,我过去与落儿说声!」 秦子舒微微点头,将她送到门外。 「看来我是又要多个嫂子了!」秦子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微微带了些讽刺。 秦子舒审视的看了他一眼,可半响也没觉察出哪儿不对,索性放弃。 「既然要查她,这或许是个好机会!」秦子舒脸色有些微冷,「若是能从她口中挖出些什么,当然最好!」 秦子墨浓眉紧锁,半响,未再出声。 ☆、鬼话连篇 连着三天,沈碧落都带着秦子舒在扬州城附近晃悠,连三年来从不曾看过的明山日出都没落下。 赵乐安前两日还吵闹着要出来,第三日彻底废了,再不愿作陪,实在是沈碧落安排的行程紧凑,任务式的走马观花,从不在一个地方多停留一刻。 江南有名的景点,秦子舒都走了一遍,然景色妙在哪里,他却谈不上来。 相对于一个称职的嚮导,身边这位时时保持淑女仪态的丫头,顶多算得上一个优秀的解说者。 不过好在秦子舒重点也不在这些花花世界上。 未登基不受宠的那些年,他也曾游歷过山川河流之美,如今,这些对他实在太过奢侈。 「沈姑娘,今儿我们就不要出城了,找个茶楼品品茶如何?」 前几日都没刺探到什么结果,今日,他决定走迂迴策略,非要探听出个一二来。 「好!」沈碧落回得落落大方,「一切都听舒公子的!」 「那将赵大小姐也叫上吧!」秦子舒状似无意的开口,「还有你那个小徒弟,一同叫上,人多热闹!」 「我使人去问问表妹!」沈碧落表示同意,让阿暮去安和轩问问赵乐安的意思。 赵乐安当然是一口否决,她相信个鬼,跟着他们后面跑了两天,腿都快废了。 而小无忧那边,沈碧落直接自己做主给推了,「小无忧身体还未好的利落,还是让他留在府中多休息吧!」 她如此说,秦子舒也没意见,两人一起去了扬州最出名的茶楼,一品春。 跑堂的虽不认识满身贵气的秦子舒,但是对沈碧落熟悉的紧,当下就热情四溢的小跑过来迎接。 「沈姑娘来了!」年轻的脸上满洒崇拜,「杜公子他们也在楼上,姑娘是与他们一起,还是另开雅间?」 沈碧落眼神一亮,出口的话却是拒绝,「另开一个雅间吧!」 「让晴姑娘过来!」 跑堂的听到她的要求,有丝迟疑,「晴姑娘在杜公子那屋呢!」 「这样啊!」沈碧落看了看秦子舒,蹙眉道,「舒公子是慕名而来,不日便要回京,你去跟晴姑娘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过来一趟,不会耽搁她多少时间的!」 跑堂的犹豫了一阵,最后表示去试试。 谁不知道一品春的晴姑娘对杜若公子心生爱慕,每逢来必亲自服侍。 跑堂的将他们送进雅间,先喊了一个秀气的姑娘过来服侍着。 她前世跟着老头子蹭了不少好茶,谈不上对茶道有多少心得,但好歹还是尝的出来。 眼前的姑娘毕竟是一品春经过严格筛选,全封闭培训过的茶艺师,手艺自然差不到哪里去,若说唯一比不上晴姑娘的,怕就是没生就一张千娇百媚的绝色脸。
第14页 以往杜若在哪,晴姑娘就在哪,她沾了几次杜若的光,尝过晴姑娘的手艺,一品春又以她为招牌,她自然以为她是最好的。 如今看来,也不过就是个名人效应。 她做如此之想时,门外却想起了晴姑娘的声音,「沈姑娘,杜公子请您过去一叙!」 沈碧落心中一咯噔,果然,不能背后说人。 能烦动晴姑娘做跑腿儿的,也只有杜若杜公子有这么大的面子。 沈碧落瞧向秦子舒,有些迟疑。 「去吧!」秦子舒微笑鼓励,「这姑娘泡茶手艺甚好,我正好讨教讨教!」 「那我去去就回!」她正好有事找杜若,如此,求之不得。 ······ 杜若那屋子里都是几个老面孔,江南四子,外加一个张秀才,听说迷晴姑娘迷的要死。 「杜公子!」沈碧落微微屈膝,转而又向其他几人点头致意,「几位公子都在呢!」 「草根居士这是差别对待呢!」还未待杜若有所回应,江南四才子中排名第二的肖晓就带头闹笑! 「肖兄!」杜若眉头紧皱,眼中满是警告之意。 「得,得,我不说了!」肖晓走到晴姑娘身旁,接过她刚泡好的茶,酸酸道,「杜兄真是好福气,晴姑娘眼中心中都是你,草根居士也只与你一人交往,哎......真乃是同人不同命!」 「肖公子好好的,又牵扯上奴家干甚!」晴姑娘容色艷丽,眼底飞快的闪过一道苦涩。 沈碧落瞥了一眼杜若冷凝成冰的脸色,又瞧了瞧色慾薰心,狂对晴姑娘放电的肖晓,心中一阵唏嘘! 这货是怎么混进江南四公子名列的! 其他几位脸色也是不好,肖晓一直屈居江南四公子第二位,心中早有埋怨,但无奈人杜家是江南第一织,杜若又师从诗词大家叶老先生。 家世才学样样比不上,长此以往,心,可不就长偏了。 「若这不是茶坊,碧落倒以为是走进了酒坊!」沈碧落笑脸不变,望着肖晓道,「肖公子莫不是一早就喝了酒的!」满嘴胡话! 这里头的道道她是早就知道的,可事不关己,她也就不想理会。 可今日,姑娘她有事求于杜若,且不在这时表现,何时表现。 「你......」肖晓听出她的讽刺,脸色有些难看。 他虽与草根居士交往不多,但也知她是个和气软懦的性子,怎料她此时竟是这般戳他的面子。 「好了,好了,喝茶也堵不住你的嘴!」其余两位公子连忙上来和稀泥。 杜若脸色怪异,总觉得眼前的女子与往日有些不同。 还是记忆中的那张清雅倩丽的容颜,嘴角依旧挂着如春风拂面的笑意,一切都如往日那般,可就哪里不一样了! 「近日碧落新作一幅山水画,本想趁着今日巧遇,与杜兄探讨一番,如今看来,是碧落打搅各位的雅致了!」 沈碧落悻悻然施了一礼,「碧落今日陪着贵客过来,改日再与杜兄相约!」 说罢,转身离去。 杜若手指动了动,终究没出言挽留。 众人一副气馁样,转眼就怪上罪魁祸首。 「肖兄,你莫不是真早上酒多了吧!」 「哎,都怪肖兄惹得草根居士不快,我还真是想看看她的新作!」 「就是,就是......」 「......」 肖晓此时悔的肠子都清了,他虽说对杜若有些不服,但对于草根居士还是由衷钦佩的,他一向傲才,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画技相比草根居士,差之远矣! ······ 沈碧落进门,秦子舒正与茶艺师聊的热乎。 不知他给灌了什么迷魂汤,年轻的茶艺师将一品春不外传的茶技倾囊相授。 沈碧落一脸黑线,挪到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冰块墨身旁,满脸佩服,「哎,你家主子好手段!」 她实在好奇的紧,秦子舒是怎么做到的,美色? 可是她觉得身边这个冰块的容色才更佳吧! 冰块墨斜瞥了她一眼,一脸不耐。 好吧,你厉害! 沈碧落脖子一缩,又慢慢挪开。 秦子舒这才似看到她,一脸笑意,「沈姑娘回来了!」 「嗯!」 秦子舒回过头,眼神真挚,「多谢姑娘指教,我这儿暂不要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那姑娘眼神有些幽怨,但还是点了点头,「公子切勿将今日之事传开,奴家感激不尽!」 「好!」秦子舒越发谦和有礼,惹得那姑娘红了耳根,踉跄离去。 沈碧落奇怪的看了一眼秦子舒,就这胚子,坐在那儿就荷尔蒙泛滥,活生生一个招蜂引蝶的靶子,她姑姑怎么就觉得他是个託付终身的好苗子? 「沈姑娘!」秦子舒可没错过她眼中的嫌弃之色,心中好奇,「舒某可是哪里惹到沈姑娘!」 沈碧落背后一凉,自己刚刚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怎么会!」沈碧落笑口常开,正准备组词解释,却被秦子舒拦了去。 「舒某不知哪里惹到沈姑娘,若是有,舒某在这儿向你说声抱歉!」 沈碧落撇了笑意,就是这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和那人一样,都令她生厌。 「舒公子误会了,碧落并无讨厌你!」笑意瞬间又爬上她的红唇,「碧落只是少与外人接触,过于紧张罢了!」
第15页 秦子舒轻笑一声,也不在意,「那就好!」 逗逗她,果然令他心旷神怡。 他收了收表情,一副凝重模样,「不瞒沈姑娘,舒某这次出来其实是为了找人!」 「找人?」沈碧落一脸问号。 「对!」秦子舒脸色变得有些暗沉,「找我长兄失踪了的孩儿!」 「家中长兄三年前意外去世,乳母趁众人悲痛之时,将襁褓中幼儿拐出,至今未有消息!」 「前些时日,舒某探听到乳母在扬州城中出现的消息,立马带着人过来寻找,可惜......」 沈碧落脑中一根弦立马触动,「所以,你才三番五次打探小无忧的消息?」 她忍住笑意,立马否定,「不可能是小无忧的啊!」 「他父母虽不在了,但都曾是土生土长的扬州本地人,这辈子别说去过京城,怕是连扬州城地界都没踏出去过!」 「我很同情你小侄儿的遭遇,但......」沈碧落眼神肯定,「我保证小无忧不会是你要找的人!」 秦子舒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半响,面色微沉,「我知他不是,只是看着他,就觉得我那苦命的侄儿还活着,活得似他这般天真无邪,没有伤痛!」 沈碧落看他如此悲痛,也不知如何劝说。 她抬眸看了一眼寒气继续外泄的冰块墨,欲开口帮忙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冰块与那姓江的交好,在扬州城这个地界上,就没有他江皓天办不成的事儿,他都找不到,自己何德何能,去掺和这摊浑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醋墨正式上线 ☆、逼婚杜若 两人又坐了片刻,看看时辰,也到了午饭时间,沈碧落建议去隔壁的一品鲜坐坐。 一品春,一品鲜,只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一个管茶,一个管饭。 秦子舒也没意见,起身跟着出去。 沈碧落面色寻常,却在撞上从另一雅间出来的杜若时,绚灿如花! 「杜公子还在?」沈碧落视线往里凑了凑,却没看到其他几人。 「他们先回去了!」似是回应她的疑问,杜若神色浅浅。 沈碧落眼神陡然发亮,实乃天赐良机。 她一把拉住杜若,神情恳切,「杜公子可等等再走,我有话与你说!」 杜若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住,半响,才微红了脸,将衣袖从她手中扯出,「好!」 说罢,转身又回到了刚刚的雅间中。 沈碧落按耐住急迫的心跳,转身一脸歉意的看向秦子舒,「舒公子可以先行前往一品鲜吗,我让阿暮带你过去!」 秦子舒微微点头。 阿暮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甘不愿的在前领路。 然后是冰块墨从她身旁擦过,眼神毫无斜视,寒气愈加凝固。 沈碧落无暇他顾,看着他们在拐角处下了楼,这才推门进了雅间。 晴姑娘还在收拾茶具,沈碧落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 倒是忘了,还有个她。 「晴姑娘,你可以稍后再来收拾吗?」沈碧落语气温和。 晴姑娘没有立即应答,反是看向杜若。 后者也略微诧异,没想到沈碧落是要与他私谈。 他身子有些僵硬,但还是沖晴姑娘点了点头。 待晴姑娘离开,杜若做了个请的姿势,沈碧落坐到他的对面。 「沈姑娘今日说有新画作要与我探讨!」杜若有些犹豫,「沈姑娘是为此事吗?」 「不是!」沈碧落回答的干净利落。 「今日我有一事求助公子,望公子如实回答!」 杜若看她一脸严谨,与往日大不相同,不觉正襟危坐,声音明朗,「好!」 「杜公子家中可有妻妾?」 杜若蹙了蹙眉,应道,「无!」 「杜公子可有婚约女子,或心仪女子!」 杜若稍稍愣神,半响道,「无婚约在身!」 但有心仪女子。 然沈碧落问的利索,却忽略了他话中留有的余地。 「甚好!」沈碧落笑意深深,「杜公子与我相识数载,性格爱好皆颇为投机,若今日我告知杜公子,碧落心仪多时,公子可会生气!」 杜若心中一沉,脸色有些怪异! 「沈姑娘怎能如此戏弄在下!」 沈碧落观他面色,说生气不像生气,但说开心,全无笑意,哪里谈得上开心! 她一时有些犹豫,不敢再往下说。 杜若倒是稍稍缓了过来,一脸凝重道,「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轻易私相授受!」 得了,看来自己还碰上个小古板,不觉起了逗弄之心。 「若碧落让公子娶我为妻,公子可能答应?」 「你,你......」一向口若悬河的江南四公子之首,杜若杜公子深切明白,秀才遇到兵是什么样的状态。 他在更为失态之前,落荒而逃。 沈碧落看向门边肆意飘洒的帘子,再看看独剩她一人的屋子,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她这是被拒绝了吗? 她重新启动苦思冥想。 来扬州城三年,她认识并算得上熟识的异性生物统共不超过一只手。 姑父,表弟,杜若,江皓天,算上阿黄,正好一只手。 前两个剔除,最后一个不是人,也剔除。
第16页 刚刚吓走一个杜若,如今只剩下一个江皓天,实在算不上一个好人选。 其实,最合适的只有杜若了! 他非官宦子弟,世代经商。 家中人口简单,祖业又在江南,不会轻易迁徙,身份上与她倒也匹配。 要不,自己再努力去争取争取! 行动快过想法,沈碧落说追就追,却在门口处撞上一堵墙。 「好疼!」沈碧落眼中立马蓄了泪水。 天杀的混蛋,谁把障碍物堆放在雅间门口了。 待疼痛缓解,沈碧落睁眼探去,却看到了一双漆黑的冰眸,往外渗着寒气。 「是你!」她打了个哆嗦,决定不与他计较。 「沈姑娘真是好手段!」秦子墨眼神复杂,忍了半天,终是没忍住。 沈碧落沉迷于他的低音炮,半响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这不是刚刚她对舒公子的评价? 卧艹,感情在这儿堵着她呢,真乃护主最佳典范。 她脸色微讽,「墨护卫这壁角听的可真齐全!」 「你久不出现,主子让我来寻你!」秦子墨回得正大光明。 这句话等同于,不是我要听得,是我顺便听到的! 沈碧落气的呕血! 她是有多眼瞎,才会觉得他长得甚为顺眼。 「那快走吧!」 沈碧落也不愿多与他拉扯,说实话,此时面对他的冷颜,她心里竟有些发憷。 「沈姑娘如此好的手段,就不知皓天如果听到今天这番话,心里该如何作想!」秦子墨并不想让她难堪,可自己就是控制不住心口的那份压抑。 沈碧落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今日说了什么,关江皓天何事? 他心里如何作想,关她屁事! 她转身面对秦子墨,脸上挂着温和的伪装,又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阁下身为江公子的好友,该明白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何况,我有今日这番举动,也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 此时,秦子墨竟从她脸上看出些凉薄,不觉一震! 果真是表里不如一的女人! 「走投无路?」秦子墨眼中竟露出一丝讽意,「在下倒不知道,什么样的走投无路,才能将沈小姐逼迫至此!」 「一边和我,主子风花雪月,一边吊着江皓天,今日,又逼婚上姓杜的!」秦子墨喉咙微微有些干涩,「就是不知,沈小姐还有没有其他的备选之人!」 沈碧落微微一怔,表情怪异的看向秦子墨。 这还是那个冰冷凉薄,惜字如金的冰块墨吗? 她与他相识这十来天,听到他说的字不超过十个,还都是「是」,「遵令」这样的字眼! 今日,他这是中邪了吧! 「沈小姐还是快些走吧,莫让主子等久了!」秦子墨表情越发冷寂,今日他话实在多了! 沈碧落看着前面急匆匆赶路,全身散发着阴冷寒气的背影,傻了眼! 貌似,该生气的是她吧! 自己一个被说成水性杨花的人都没生气,他有什么好生气,脑子抽筋了吧! 不过心里骂归骂,她还是提脚追了上去。 今日被这冰块听了不该听的,姓舒的那边,她还得周旋周旋,在没有合适的人选出现前,姑姑那关总得有人兜着! 作者有话要说:  稍晚还有一更! ☆、往事多愁 两人回到一品鲜时,秦子舒正对着满桌美食大眼瞪小眼。 看到他们进来,眼神未免有些幽怨,「怎么这么久?」 「杜公子在画作上有着独特的见解,难得见一次面,探讨的有些久了!」沈碧落施了一礼,「让舒公子久等了!」 她抽空窥视了一眼冰块墨的表情,发现除了依旧冷漠之外,并无其他神情,心中稍安。 秦子舒不疑有他,「我自己等多久都无关系,可是沈姑娘将我与美食丢在一处,实在太折磨人了!」 看他一脸搞怪的模样,沈碧落也不觉噗呲一笑。 秦子舒眼神有丝怪异,半响,吞吞吐吐道,「沈姑娘,刚刚的笑容,似与往常不同!」 这样的笑,太过绚烂,途惹得人心痒! 沈碧落一愣,表情慢慢收拢,又恢復浅笑美人皮,「舒公子可真会点,这些都是一品鲜的招牌!」 真是奢侈,点这么一大桌子菜,吃的下吗? 「哈哈,是吗?」秦子舒仿若听不出讽刺之声,大笑道,「我直接让跑堂的将他们家招牌都上了!」 沈碧落翻了个白眼,这可真是会点。 跑堂的估计也没见过这么个冤大头,可不牟足了劲儿狠宰一顿吗! 「如此多的菜色,不如让墨护卫和阿暮也一同吃罢!」沈碧落试探着问,「你若觉得不自在,就让他们在旁边吃!」 自己私下都是和阿暮、盛一同桌而食,但她也明白古人守礼,就算阿暮他们也是逼迫很久,又外添了一份在外漂泊不安,早当成了彼此最亲密的家人的成分在,他们才能接受的如此顺畅。 「不用!」秦子舒回的顺口,「一同吃吧!」 「在外不用这么多讲究!」 他话音刚落,秦子墨便在一旁坐下。 反倒是阿暮有些拘礼,屈膝行了个谢礼后,在她身边坐下!
第17页 面对这一大桌美食,沈碧落心中搁着事儿,全无胃口,而刚刚还拘着的阿暮,倒是真心诚服于美食之中,全然失了刚刚的谨慎仪态! 那厢,秦子舒也吃的舒心,倒是冰块墨,面对她时不时的偷窥,有些心烦意燥,食难下咽! 吃完饭后,四人之中,两人心怀鬼胎,失了游玩的兴致。 秦子舒也有事情,剩下一个婢女阿暮,自然没有反驳的权利,一行四人败兴而归! 回到府中,小无忧午睡刚醒,不知咋地,竟格外的闹腾,大哭着要阿娘。 沈碧落实在无法,只能带着他回到琼勒巷。 邻居们说有几日没见到唐娘子了,沈碧落又不放心将他一人留下,只能又一起去了有美楼。 如此来回一折腾,天已蒙黑,有美楼的热闹开始慢慢上演。 唐娘子倒是在,不过下面的人说她接了个贵客,如今正带着人往锦瑟那儿去。 沈碧落犹豫了下,带着小无忧往后院走去。 这些时日的唐娘子着实有些怪异! 小无忧虽算她的养子,但每每瞧见她看小无忧的复杂眼光,沈碧落总觉得内里爱意翻腾,就算她立即宣言自己是小无忧的亲母,她也是愿意相信的。 可就这么一个事无巨细,将养子护的万般周到的养母角色,竟对离家多日的养子不闻不问! 是对她太信任,还是......? 沈碧落一时心思有些复杂! 不过好在唐娘子也没任她想太久,便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 看到在花园中玩的欢快的小无忧,唐娘子眼角有些湿润,紧走两步蹲下,将朝她奔跑过来的养子拥入怀中! 「忧儿,可想为娘了!」 「想,无忧好想阿娘!」 沈碧落看着真情流露的唐娘子,神色复杂! 到底是日思夜想的阿娘,小无忧的心绪很快被抚平,唐娘子令人将他带了下去,转身面对沈碧落,「这几日多谢了!」 「说笑了!」沈碧落微微一笑,「小无忧好歹也是我亲口承诺,收了的小徒弟!」 似是看出她嘴角微露的讽意,唐娘子声音有些干涩,「我也想时时刻刻陪在他左右,伴着他长大,可是......」 沈碧落看着她眼底深处藏着的痛,心中一咯噔,话便脱口而出,「若不是清楚小无忧的身世,说你是她亲阿娘,我也是相信的!」 「姑娘说笑了!」唐娘子一怔,表情有些复杂难堪,「我何德何能,做他的亲身母亲!」 沈碧落也有些尴尬,「碧落胡言乱语了!」 她愣神片刻,转移话题道,「上次我让锦瑟转交的画册......」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唐娘子打断,「别提了,上次那个杀千刀的外邦人,在有美楼吃住了好几天,银子没付全就跑了!」 沈碧落一脸狐疑的看着她,逃了有美楼的债? 真乃神人是也! 「你别这样看着我!」唐娘子多多少少能猜到她心里所想,「我有美楼打开门做生意,也不是事事都能面面俱到的!」 她咬牙切齿,恨恨道,「何况这有预谋的逃跑!」 「那些画你是打算做成小册子卖,还是带回去?」 卖的话,她还能对半分,少点损失! 「卖,当然卖!」亏她熬了那么多夜,损失怎么也要收回来点。 「我先拿回去改改!」为了赶稿,有些地方还是略显粗糙。 「好,你稍等,我去拿给你!」反正早晚都得卖,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对了,今天锦瑟那儿有个好货,你要不要......」 唐娘子刚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神情有些猥琐。 沈碧落当然明白她的意思,锦瑟身为花魁娘子,接的客向来非富即贵。 她心中又有了人,一般的富贵之人还看不上眼,今日这么痛快,对方必然是才貌了得。 刚失了笔银财,沈碧落有些肉痛! 若是往日,她必然满口答应,可今日,她送小无忧回来,姑姑是知晓的,若再晚回去...... 「你还犹豫作甚,今日这等好货可遇不可求!」唐娘子此时倒真像个老鸨,竭力推举自己的货物! 沈碧落有些动摇! 唐娘子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能得她一声贊的,必定是上等好货! 等等,自己这是十足的嫖客心态吗? 有些危险啊! 沈碧落及时悬崖勒马,正欲严词拒绝,唐娘子又抛出一个橄榄枝,「祁寡妇预定了你下本册子,若合她心意,银子加倍!」 沈碧落心中的天平再度倾斜,就算她再不问世事,也是知道祁寡妇这个大客户的。 祁寡妇真实姓名早已不得人知,只知她是如今祁氏商行的真正掌舵人,垄断全南襄过半百姓口粮的诚义米行,便是祁家的。 此人钱权,人脉都是顶尖的,沈碧落的小册子当初也就是得了她的欢心,才顺利打开市场,赚了个满钵。 沈碧落陷入回忆中! 当初她初来扬州,着实堕落了一段日子,阿暮和盛一担心她想不开,万般造作皆由她。 她也是无意间看到表弟藏起来,视若珍宝的小人册子,才打开新思路的。 但她当时也就见着一个江皓天,觉得长相挺风流,索性就着从赵乐康那儿顺来的小册子,稍作加工,一副新鲜火辣的人体交流图火热出炉。
第18页 当然,她也没想到,她偷偷找人出去卖的小册子,差点将自己置身危险之地! 好在,这些册子最后全进了唐娘子手中。 江皓天何人是也,江南之地的混世魔王! 若册子先摆到了他眼前,在不知道是她的情况之下,只怕先闹得满城风雨,届时,她自己的名誉受损不提,姑姑姑父只怕再也抬不起头。 与其说,她妥协于唐娘子的威胁,还不如说她与唐娘子一拍即合! 唐娘子提供素材,挑选外地来的面生客商,她提供手艺,大家一起赚大钱。 不过有些东西还是和她初初想的不一样,她的画册子主流对象并不是有钱任性的大老爷们,反在内院寂寞的大夫人和受宠的妾室们颇为畅销。 大夫人们想着从中找到慰藉,用来抚慰那颗接近枯竭的心;妾室们妄图学习这些勾栏院中的新姿势,用来长长久久留住老爷们的心。 当然,一些年少的公子哥儿和小姐们也偷偷私藏了不少,客户单子向来都是唐娘子一手安排,她只顾着画图和分红就行。 可是就算如此,她也知道,祁寡妇此人,得罪不了,只能哄着! 「好!」沈碧落咬牙答应,回头吩咐盛一随阿暮回去拿画具。 「小姐!」阿暮满脸的不高兴,「姑奶奶那边还等着呢!」 「你想不想要银子了?」沈碧落循循善诱。 阿暮努努嘴,「若是被姑奶奶知道了,阿暮就别想活了!」我想要银子,但更想要命。 「乖,你自己想想办法!」沈碧落满口彩虹屁,「我家阿暮最为厉害了!」 「改明儿得了银两,带你去玉器楼选个簪子,你上次不还看中一个桃花簪吗!」 阿暮眼神一亮,半响,狠狠道,「主子可不能反悔!」 沈碧落知道这是成了,忙的承诺,「不反悔,绝对不反悔!」 阿暮转身将杵在暗处的盛一拉了就走,「快,跟我回去拿的东西!」 「你倒是走快点啊,你这个木头......」 声音越去越远。 等待的时间里,沈碧落和小无忧玩了一会儿。 盛一倒真是快去快回,来回竟不到半个时辰。 「阿暮呢?」沈碧落往他背后瞧了瞧,未见着人影。 「太慢,累赘!」盛一表情有些隐忍。 沈碧落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未曾理会他的阴阳怪气。 他总不会放阿暮一人独行的,估计是留在府中了。 画具准备齐全,唐娘子将她送到暗室,就回去陪小无忧了。 盛一依旧是找了个椅子坐着,不吭一声。 沈碧落也不理会他,蹲着身子在猫眼里看了一眼,只见对面隔间帘幕轻垂,里头人影婆娑。 绣花床上被褥整洁,看来重点戏还未开始。 ☆、落荒而逃 沈碧落来回往猫眼中看了几次,画面都维持原貌。 这厮不会真来听锦瑟弹琴的吧? 锦瑟的琴技是好,但色貌更好,就没男人见了不动心的! 她开始对这个道貌岸然的上等货好奇起来! 可,这厮偏偏反覆挑战她的忍耐力,隔帘后依旧人影一双,姿态优雅。 她实在等的急了,让盛一去要来一碟小鱼干打牙祭,正吃的欢心时,对面似有了动静。 她小心翼翼的猫了腰看去。 娘滴,果真是极品! 看着对方伸手褪下黑色外衣,沈碧落「咕咚」一声咽了口水。 还没嚼咽下去的小鱼干卡在嗓子中,不上不下,憋得她泪水横流。 「主子,得罪了!」盛一瞬间移到她的身旁,一掌大力拍了下去,卡在喉咙中的半根小鱼干抛洒而出。 沈碧落清了清嗓子,「我没事了!」说完也不看他,继续猫下腰去。 那男子已将黑色外衣褪下挂在手中,身上只剩同色亵衣,紧緻的包拢着令人血脉偾张的健壮身躯。 沈碧落头一次明白真正意义上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她感觉一股热流自鼻翼瞬间而下! 不行了,不行了,大脑极度缺氧中...... 盛一远远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家主子这一系列怪异动作,身体紧绷...... 做好随时上前拯救的准备! 沈碧落收回视线,默默念了数十遍「非礼勿视」,「色即是空」,方敢将视线再度调回。 再脱一点,再脱一点! 这不盈一握的窄腰,这圆润挺翘的臀部,这鬼斧神工的背部线条,妈妈咪呀,口水兜不住了...... 等等...... 这背影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像是府里那个被她偷偷yy了数十遍,舒贵客的,冰块护卫! 似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那背影杀手缓缓转过身子,冷狂邪肆的脸上挂着一副莫测笑意,眼神将她紧紧织缠,薄唇亲启,口型分明是,「逮着你了!」 娘滴,太吓人了! 沈碧落慌不择路,跌跌撞撞的往盛一方向跑去,「快带我走!」 盛一未多犹豫,直接一声抱歉,将她拦腰抱起,速度竟比平时快了一倍! ······ 「你这小子,磨磨蹭蹭干甚......」秦子舒大声嚷嚷着绕过帘子,却在看到他挂在手边的衣裳时,笑意瞬间凝固。 「你这......」这小子莫不是情窦初开,对这花魁娘子有了意思。
第19页 想到此,秦子舒眼中噙着「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色,一向温和的面容显得有些猥琐,「今日,莫不如你就留在这儿休憩一夜!」 秦子墨周身寒气外溢,死亡凝视再现,「你多想了!」 「这屋子里实在太热,我出去透透气!」 秦子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打了个冷颤! 热吗? 转瞬笑意又爬上嘴角,装,使劲儿装! 看来,出来前太妃吩咐的事儿,有戏! ······ 他一出门,一暗卫便现了身。 此处为方便沈碧落「偷窥」特意改造过的,少有人经过,秦子墨左右扫视一眼,没了顾忌,直接问道,「人呢?」 那暗卫抱拳回道,「首领大人亲自去追了!」 秦子墨眉头皱了皱,没有立时发作,「可有其他发现?」 「有的!」暗卫忙的将他引进一件暗室。 整个暗室一目了然,布置的十分简单,只有桌椅和几盆装饰的绿植,西北方向的一个角落略显凌乱,到处是散落的画具稿纸。 秦子墨皱眉踱了过去,竟发现散落的书稿上到处是烤的酥香焦脆的小鱼干。 他捡拾起一个未沾上泥垢的,放到嘴边轻嚼。 没想到,她竟喜欢这样的小零食。 良久,他嘴角稍稍掀起。 走的如此仓促,连吃饭的傢伙都忘了带上,看来被他吓得不轻呢! 他突然心情大好,饶有兴致的蹲下收拾。 「主子,我来吧!」暗卫被他嘴角那丝诡异的笑容弄的毛骨悚然。 「就站那儿!」秦子墨声音中的冷意成功将他喝止在原地。 他将散落的画纸一一收拢,只一张打了底稿,轮廓依稀是他刚刚待的地方,一张香木镂空双榻雕花大床,一床鸳鸯锦绣云被...... 他从猫眼中窥了一眼,景致与手中画稿无二。 果真是好画技! 他冷笑一声,手指瞬间收拢,画纸成灰! 一个良家女子,竟如此下作,以此谋生! 好个沈碧落,好个子虚公子,他真是小瞧了! 秦子墨此时心绪复杂,他发现,只要是涉及她的,他就难以控制自己,心中的愤怒犹如烈火般,愈烧愈烈! 「收拾了!」他突地站起身,语气冷硬。 那暗卫不敢有所迟疑,迅速将散落在地的画具收拢,一一装进画箱。 在画箱被合上之际,秦子墨突然伸手阻挠,「等等!」 他蹲下来,将画箱最里面的一支兼毫挑出。 毫笔的手握处刻着「云落」两字,笔锋洒脱,苍劲有力。 秦子墨眉头微蹙,将毫笔收入袖中,转头吩咐暗卫,「收拾了带回去!」 这时,出去追人的暗卫首领闪将进来。 秦子墨观他神情有些低迷,心中有数,「追丢了?」 「属下有罪!」暗卫首领直直跪下,脸色微赤,「那人实在太快,属下追到一半便丢失了他们的踪影!」 若只是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关键是,他手中还抱着一个人,自己都追不上,这实在是太难以启齿。 秦子墨微微一愣,沈碧落有个贴身护卫,□□那次他就知晓了。 可这样的高手,连左为都败于其手,为何要隐藏实力,待在扬州府? 今日若非情急之下,只怕自己还探查不出,沈碧落身边隐着这样一个狠绝色。 果然,越来越好玩了! 沈碧落,你到底还有几个身份? 本王,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  稍晚,大概,还有一更!o(n_n)o ☆、那支笔 盛一抱着她落入翠雨轩的时候,阿暮还未睡下,正打着灯笼准备去看看院门是否关严实了。 突然看到从天而降的两人,心里着实刺激不小,当下摔了灯笼。 沈碧落恶狠狠的上前两脚,将刚起的小火苗踩灭,觑了她一眼,「就这胆子,怎么跟着我混!」 阿暮看着神情颇为烦躁的她,眼神询问盛一。 后者双手一摆,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她瞪了盛一一眼,转身追上沈碧落,一直走到屋内,才小心翼翼的试探,「画好了?」 唐娘子不是拍胸脯保证是个极品的吗? 这么快完事? 沈碧落再次恶狠狠的看向她,「画什么,命都差点没了!」 阿暮「呀」了一声,倒了杯热水奉上,讨好卖乖道,「谁敢要小姐的命,阿暮非跟他拼了!」 沈碧落「噗呲」一笑,表情这才稍稍缓和,「喏,就在清柳轩,你去吧!」 男人果真才是表里不一的生物,白日里还指责她水性杨花,晚上就跑去有美楼逍遥快活了。 「哦!」阿暮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清柳轩的那位贵客今儿没回来!」 「感情唐娘子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极品好货就是他啊!」 「舒公子不在?」沈碧落眉心一皱。 「是啊!」阿暮抱怨道,「就算是贵客也该有客人的自觉,不回来总该提前说一声,害得姑奶奶他们守了一个多时辰,就为等他们回来用饭......」 话音陡停,阿暮一脸疑惑,「哎,小姐说的不是舒公子?」 沈碧落匆忙点头,「就是他!」 看来是自己想岔了,他一个护卫怎么可能得到花魁娘子的青睐。
第20页 那,他脱衣服干甚? 心猿意马了吧! 「我伺候小姐洗洗睡吧!」阿暮打了个哈欠,要不是在主院陪着姑奶奶,她也不会熬到这么晚,着实困了。 「哦,好!」沈碧落有些心不在焉。 「舒公子这事啊,我看小姐你还是找个时间跟姑奶奶说说,这还没娶你呢,就往烟花柳巷处去,改明儿......」阿暮边伺候她,边嘀嘀咕咕。 「哦,好!」 「小姐,你有听我说吗?」小丫头脸气鼓鼓的,一看沈碧落那样就知道她没听进去。 「知道了,知道了!」沈碧落不厌其烦。 她总觉得最后看到的一幕不像是自己想像的,那冰块男真像是冲着她去的。 「啊!」小丫头突然惊叫了一声。 「又怎么了!」沈碧落捂着心,被她的一惊一乍吓得够呛。 「小姐,你的画箱呢?」刚刚她就觉得奇怪,总觉得少了什么! 「画箱......」她也反应过来,「还在楼里呢!」 她头顶三条黑线,果真是克星,害她连吃饭的傢伙都没顾上! 小丫头看她又要重新套上鞋子,一把拉住她,「小姐,这么晚了,你要干嘛?」 「去拿箱子啊!」沈碧落有些着急。 「箱子在那儿又不会丢了,明日一早我让盛一过去拿就是了!」小丫头满脸不认同,「这么晚,再把姑奶奶给弄醒了,阿暮我就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行!」沈碧落一脸倔强,「现在就要去拿!」 「行,行!」小丫头见拗不过她,将她重新扶坐下,「我这就去叫醒盛一,让他去拿!」 沈碧落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手握成拳,心中惶惶不安。 片刻后,阿暮转了回来,脸色有些难看。 小姐如此紧张那个画箱,她难免会有猜测,为了验证,她还特意顺道跑了一趟画室。 「小姐,那支笔?」 沈碧落抬头觑了她一眼,神情恹恹,转头和衣躺下。 那支笔,是啊,还有那支笔! 阿暮自以为藏的高明,以为只要她看不到,就再也想不起! 可是,自己就只剩下了这支笔,还不能任她时时怀念! 小丫头回来拿画箱时,竟看都不看,偏偏挑上那个备用的! 事情果然如她所猜,盛一空手而回。 阿暮一脸震惊,反覆拉着他询问,可找仔细了! 盛一一脸不耐的甩开她,脸色颇为难看,「没有!」 没有画箱,没有纸笔,什么都没有! 小姐,怕是暴露了! 他虽没说明白,但阿暮又何曾不明白他眼中的担忧! 小姐,子虚公子的身份暴露了!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沈碧落神情反而静了下来。 「小姐知道在谁的手上?」阿暮表情有些迟疑,「清柳轩的那位?」 「差不多!」具体在舒公子手上,还是在冰块墨手上,她也确定不了。 「明日再说罢,我累了!」 ······ 秦子舒兄弟二人也不过晚了他们半个时辰,便回了清柳轩。 「可查到了?」秦子舒摆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下,问道。 「八九不离十!」秦子墨薄唇亲启,神色漠然,「唐娘子身份虽做的隐秘,但处处线索都指明,她就是当年那场火灾中葬身的唐尚仪,唐惠!」 「唐惠?」秦子舒初初有些讶异,随后神情又变得有些讽刺,「老东西果然好智谋!」 「这些年她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圆缺宫里,我真以为她为了儿子的死痛苦不堪呢,原来早就另有算谋!」 秦子舒怒不可遏,「你立刻去通知扬州守备居国平,让他带兵来将人抓了!」 「不可!」秦子墨摇头阻止。 「怎么,连你也要帮她?」秦子舒眼中仇恨燃烧。 多少年了,自己每每午夜梦回,总见到那个混身染血的母后,怒斥着,为何不给她报仇。 「皇兄,你先冷静一下!」秦子墨一向冷情的脸上此时也微露哀伤,「姨母的仇,子墨终身不忘,但,我们现在在赵贼的地盘,宁太妃既然将唐惠和那孩子送过来,必留有后手,我们不能打草惊蛇,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秦子舒思索片刻,承认自己有些狭隘了。 「那你说怎么办?」 秦子墨心中已有计较,但此时还不方便全然说出。 「皇兄还是早日返京吧!」如今之计,是秦子舒能安然回到京城。 「这孩子现在不能出事!」秦子墨微微蹙眉,「宁太妃若真重视这个孩子,那必然愿意用手头的东西来换!」 秦子舒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那老东西能活到现在,不过是倚仗先帝给的护身符,若拿孙子的命来换呢? 秦子舒冷笑道,「朕等你的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喜欢的话点个收,留个爪爪呗 ☆、心中有人 一早,沈碧落就收到隔壁清柳轩贵人收拾包袱,要走的消息。 一个勐子从床上蹦起来,「真的?」 阿暮被她如此激烈的动作吓了一跳,忙的上前扶住她,「比真金还真!」 沈碧落愁苦了一夜的面容总算放晴,耶,她终于解放了!
第21页 在阿暮的巧手下,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沈碧落便收拾妥当,迤迤然的前往清柳轩。 清柳轩中人头攒动,到处是眼生的丫鬟小厮,来回搬运着贵重的器皿画作。 看来姓舒的这一趟江南之行收穫颇丰啊! 一直站在院落一角的沈淑芳看她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喜色满满,「落儿过来了!」 「嗯!」沈碧落屈膝行礼,「听说舒公子要走,我来送送!」 「哦,甚好,甚好!」沈淑芳一脸笑意,十足诡谲。 丫头这是开窍了,以往避之不及的事,哪能如今日这样,得知「情郎」要走,迫不及待的过来相送。 甚好,甚好! 沈碧落自然知道姑姑心里的打算,可,姓舒的都要走了,感情神马的,也要在一起才有可能培养不是! 「舒公子什么身份,怎么一趟江南之行带了这么多家僕!」来来往往的人群实在晃得她眼花。 这都抵得上他全府的奴才了! 「你姑父说,舒公子的身份贵不可言,让我谨言慎行,少往他跟前凑!」沈淑芳神神秘秘的靠过来,「落儿若是能嫁得这样的人家,我也算对得起你爹娘的嘱咐!」 「姑姑!」沈碧落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表情扭捏,「姑父都这么说了,舒公子怕不是出身显贵,落儿这身份,如何能配得上!」 沈淑芳看她如此别扭,以为她又自哀自怜起来,当即劝慰道,「别担心,一切有姑姑呢!」 沈碧落看着姑姑斗志昂扬的模样,心中无奈,她这是得多嫌弃她,才执着于将她这个烫手山芋快快扔出! 她有心再度阻拦,却看到姑姑已直起了身子,向甫出门的舒公子走去,对她的唿喊置若罔闻。 她只能小心跟了上去,见机行事。 「舒公子怎么走的这么急?」姑姑笑嘻嘻的凑了上去,「这扬州还有许多地儿,公子没瞧过呢!」 「嫂夫人!」舒公子拱手作揖,「家中来信,让我速归!」 「这些日子多亏嫂夫人和赵兄的招待了,他日若有机会,你们夫妇来京,舒某必好好招待!」 「哎呀,就这么说定了!」沈淑芳捂嘴轻笑,仿若已是一家人。 她左右瞧了瞧来往忙碌的僕从,皱眉道,「我还有些话想请教公子,不知......」 秦子舒温心一笑,当即挥手将众人清场。 秦子墨也随着众人退下,只是在经过沈碧落时,耳语一句,「东西在我这儿!」 沈碧落一怔,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从容离去的身影。 果然,克星是也! 沈淑芳看只剩下秦子舒与她姑侄二人,单刀直入,「舒公子觉得落儿怎样?」 秦子舒眉头一挑,这沈氏来真的? 「沈姑娘才貌双全,是位不可多得的佳人!」 「那......」沈淑芳面色一喜,正准备王婆卖瓜,却被身后「扑通」一声喝住。 「姑姑,舒公子!」沈碧落颇有一副壮士扼腕的模样。 「落儿,你这是干甚!」沈淑芳有些心急,她从未看过侄女如此失态,总觉得她接下来说的话,不会让她心喜。 秦子舒倒是饶有兴致的往旁一挪,姿态惶恐,「沈姑娘快快起来,有什么话尽可说!」 「姑姑,是落儿对不住您!」沈碧落就着沈淑芳的手站了起来,声音哽咽,「落儿本想着终身大事听任姑姑的安排,可是,落儿掌控不了自己的心,落儿,落儿实在放不下他!」 「是他让落儿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什么叫相识恨晚,若不是他,落儿宁愿终身不嫁!」 她一副心碎模样,见者动容! 秦子舒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问道,「舒某可能有幸知晓,姑娘心悦者何人?」 沈淑芳有心想拦,却见侄女朝秦子舒方向微微屈膝,桃腮微红,「是,是墨护卫!」 让你个冰块耍弄我,今日我非要看看,一个护卫抢了主子的良人,该是什么样的下场! 姓舒的再不喜欢她,可被个护卫打了脸,若不惩罚一二,这以后还如何安稳当个主子。 沈碧落心中暗笑,实在对她自己的聪明才智佩服的紧。 秦子舒神色莫辩,半响出声道,「去喊阿墨过来!」 空中飘来一句「诺!」随即没了声响。 沈淑芳讶异的看向秦子舒,这才知道,周围一直有人。 她担忧的看向侄女,却发现她脸上毫无惧意,彷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她幽幽嘆了口气,一切只怕已由不得她了! ······ 秦子墨好心情的随众人出了清柳轩。 虽不能亲眼看到她炸毛的样子,但想到因为他一句话,她百爪挠心的模样,他莫名就心悦的厉害。 周围僕从见到他喜上眉梢的模样,莫名的像见了鬼,动作更为轻微。 「你俩等等!」突然听到他的声音,两名侍卫浑身抖抖索索,似被魔鬼点了名。 秦子墨可管不了这么多,凑上前去,「这是沈姑娘的画!」 两名侍卫忙的点头,「是,是!」 「打开我看看!」 两人不敢迟疑,合力将其中一幅展开。 是那幅雾峰图。 秦子墨看向左下角的落款处,是两个篆书小字,「云落」,和袖中笔上的篆刻出自一人。
第22页 他手指微拢,看向另一幅,「打开那幅!」 两侍卫手忙脚乱的收起,将另一幅打开。 落款处已换成「草根居士」,字体分明秀外慧中,不像之前那篆字苍劲有力。 右上角的题词「落雨阁」的「落」字虽字迹颇为相像,但那分力道明显不如前者。 秦子墨神情微滞,这「云落」二字看来大有来头。 那丫头如此紧张,连夜都要派人遣回有美楼,多半是为了袖中这支笔! 真有趣! 他捏住袖中那支笔,神情诡异! 怎么办,他开始有些期待,这丫头如何从他这儿将笔要回! 「主子找您!」一暗卫突然出现,跪在他面前。 他一愣,这么快就来了! 他倒真觉得越来越有趣了,这趟江南之行,有些不枉此生呢! ☆、非卿不嫁 秦子墨迈入清柳轩,匆匆一眼将几人表情尽收眼底。 沈氏面色有些尴尬,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不豫。 小狐狸面色寻常,瞧见他进来,眼中闪过一丝窃喜。 倒是他兄长神情多变,眉梢微微带了些喜色,眼中分明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看到他过来,秦子舒脸色突然深沉下去。 「你过来!」 又转脸面对沈碧落,眉头微蹙,「沈姑娘,可否将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当着大冰块的面说出之前那些话,沈碧落还是有些难为情的,但想想,这句话带来的好处不可估量,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碧落对墨护卫一见钟情,相见恨晚,今生若不能与君相知相守,碧落宁可终身不嫁!」 沈碧落一鼓作气,台词背得毫无感情,眼神亦不敢胡乱飘移。 沈氏看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心疼,半响,撇过头去,不再看这不成器的丫头。 秦子舒看向一旁傻了眼的弟弟,嘴角露出一丝狡诈。 「阿墨,你怎么想?」他沖秦子墨眨了眨眼,喜色非常! 这沈姑娘真乃神助,他们早上还在讨论用什么样的藉口留下,她这就给他们送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属下对沈小姐亦情之所钟,求主子成全!」秦子墨一脸真诚,如冰霜侵袭的冷颜上无丝毫作假成分。 这下不止是沈碧落傻了眼,连沈氏也微露震惊。 他俩是什么时候在她眼皮子底下勾搭成功的? 不过仔细一瞧,这小子容貌确实过得去,关键是丫头喜欢,算了,算了,总比做了姑子好。 那厢,沈氏已放下纠结,越瞧秦子墨,越是心喜。 然,沈碧落仍是一脸呆滞的模样,这是什么节奏,剧本不该这么走的呀! 她犹自挣扎,狠掐了自己一把,漂亮的黑眸上立马星光点点。 「墨护卫!」她声音微哑,「能得墨护卫这般对待,碧落心下无憾!」 「只是,碧落也知道男儿志在四方,实不愿用感情将你捆绑一处......」沈碧落再下死手掐了一把,微微抽泣道,「今日之后,墨护卫若还能记得江南之地,曾有一个女子将你放在心上细细珍藏,碧落余生足矣!」 在场之人,莫不动容。 秦子舒窥了一眼弟弟,行了,江南之行,太妃的任务圆满完成! 沈氏望着一脸忧愁的侄女,心窝微疼,这丫头,什么事情都往心里藏,她差点就棒打鸳鸯,毁了她一生。 唯秦子墨心绪复杂,若不是看清了她手中的小动作,他差点都要相信了。 可为何,知道她所言所行皆是作假,他胸口会这么烦闷? 「舒公子,你看......」沈氏有些难以启口,「这两个小年轻刚刚彼此表明了心意,舒公子能否......」 沈碧落偷偷瞧了秦子舒一眼,对方神色莫名。 她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发怒吧,尽情鞭挞吧! 秦子舒清了清嗓子,声音微沉,「阿墨,你与我自幼一同长大,我把你当弟弟一般......」 对,就是这个节奏! 我把你当弟弟一般,你竟背叛我...... 沈碧落心中比了个「耶」! 「来时,你阿娘嘱咐我,这趟江南之行,一定要替你找个端庄温婉的女子......」 等等,这节奏不对啊! 沈碧落勐然抬头,却看到秦子舒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脸上哪有一丝怒意。 她心中一沉,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待她眼前恢復清明时,正看到沈氏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舒公子,你真是大仁大义!」 沈氏见她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落儿,还不来感谢舒公子,他同意将墨护卫再留下一段时日,让你们培养培养感情!」 沈碧落算是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多痛! 她慢慢腾腾的挪步上前,「谢舒公子!」 「好说,好说!」秦子舒一副长辈气派,「我将墨小子留在这里,他若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尽可修书给我,回京后我揍他!」 沈碧落微微掀起嘴角,扯出一个艰难的笑意。 秦子舒笑得更为温和,转身一掌拍在秦子墨肩上,「留在这儿好好的,莫要让我失望!」 秦子墨嘴角微抽,半响,点了点头。 ······ 众人将秦子舒一行送走,沈碧落谎称不舒服,头也不回的回了翠雨轩。
第23页 阿暮刚刚也被赶出了清柳轩,是以,她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为何所有人都走了,那冷脸护卫却没走! 而且,她家小姐为何又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所有疑问都在她脑中打了结,以至于她连告退都顾不上说,便追随沈碧落而去。 沈氏看侄女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颇是恨铁不成钢,气的牙痒痒。 转眼却堆起满脸笑容,对着秦子墨一脸亲昵道,「阿墨啊,那丫头估计是害羞呢,你别在意!」 秦子墨神情有些冷,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沈氏打了个冷颤,这死丫头,自己惹得祸,留下她来擦屁股。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加油,摆出一副主母仪态,掩饰自己的心虚。 「舒公子既将你留下来,你就还住在清柳轩吧!」 秦子墨一副宠辱不惊的姿态,点了点头,告辞退下。 看着那连背影都冒着寒气的冷脸护卫,沈氏暗暗咒骂,死丫头,那温和有礼的舒公子不选,偏选了这么个冰块,以后有你受的。 骂归骂,老妈子心态的沈氏还是一脸忧心的往翠雨轩方向过去。 ······ 阿暮看沈碧落一副恹恹样的趴在床上,有些担心的凑上前,「主子,你到底咋了?」 沈碧落无精打采的转过头,满脸愁苦,「阿暮,你主子我估计命不久矣!」 「呸呸,主子你瞎说什么呢!」阿暮最见不得她如此模样,当即就要将她拉起。 「你别拉我,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吧!」沈碧落不依不饶,又将自己摔在金丝软被中。 「主子!」阿暮当真是怒了。 沈碧落见她真怒了,当下求饶道,「我错了!」 「可是你主子我这次真的是把自己作死了!」 阿暮见她表情不像作假,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绣凳上,「说吧,你这次又惹了谁?」 她心中隐隐猜测到了,但她宁愿她给出否定的答案。 她就弄不懂了,她家主子也就中人之姿,连表小姐的相貌都比她高贵的不止一星半点。 可那些臭男人怎么就把持不住自己,给点阳光便是灿烂。 京城那个,差点把命都贴上;姓江的这个牛皮糖,甩都甩不开;表小姐喜欢的那个杜公子,每每见上小姐,眼神也总是不对;这要再加上个大冰块,得,可以凑桌麻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08-17 19:27:45~2019-08-18 17:2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谁让回忆变得痛苦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家贼表弟 听完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阿暮看她家主子的眼神无疑是看一个傻子。 沈碧落委委屈屈的小眼神,闪烁着无辜,「阿暮,你不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小心灵吗?」 阿暮嘴角微颤,抚慰你个鬼! 半响,实在受不了她那可怜巴巴的模样,道,「他留下也好,那笔若是被他带回京城,小姐你就哭去吧!」 沈碧落一愣,良久,挤了一丝苦笑,「阿暮,你这也叫劝慰......」 她袖中手指微颤,紧握成拳,许久,才重新挂上笑意,「阿暮,我饿了!」 「好,我去给你准备!」阿暮点点头,又望了她一眼,「小姐不想笑就不要笑了,着实不好看!」 这下轮到沈碧落嘴角微抽,这丫头,找打。 ······ 沈淑芳去翠雨轩再度确认了事实,出来后彻底认命,儿大不由娘,她担忧了三年的丫头,就这么被一个小护卫给拱了! 赵卿远父女一大早就去书院接赵乐康了,是以一回来就听说清柳轩公子走了的消息,端的是一脸懵。 沈淑芳也没多想,支开一双儿女,粗粗将早上的事跟丈夫讲了一下。 「碧落与墨护卫?」赵卿远未控制的住,声音有些拔高。 「要死呢,这么大声!」沈淑芳瞪了他一眼。 虽然感情这事讲究个你情我愿,墨护卫也是点了头才留下的,但让人知道了,此事是一个姑娘家的先开口提的,总归名誉有损。 赵卿远脸色复杂,再三确认,「你确定落丫头真喜欢那护卫?」 「你这是什么表情,怀疑落儿说谎?」 虽然她自己也怀疑过,才又跑了一趟翠雨轩,但她此时却看不得赵卿远脸上的抗拒表情,「一个姑娘家的,拿这事开玩笑?」 沈淑芳死鸭子嘴硬,「反正她只要不做姑子,哪怕就是喜欢上街角杀猪的屠夫,我也尽心为她张罗!」 「此事你就先瞒着康儿和安儿,我自有主张!」 她看着丈夫仍难看的面色,剜了他一眼,推了门出去张罗午饭。 赵卿远仍伫在原地,脸部表情是彻底垮了。 你们啥都不知道! 你们这是彻底给我惹了个阎罗王回来啊! ······ 「表姐,表姐救我!」沈碧落正在房中休息,突听到门外赵乐康求救的声音。 「小祖宗回来了?」 阿暮与她一样惊讶脸,「姑老爷今早和表小姐好像一同出去的!」 原来是去接表少爷了啊! 外头的叫唤声越来越近,阿暮迟疑的将手中绣品放下,开了门瞧去。
第24页 赵乐康一个挺身,从门缝中钻了进来,一头大汗,表情甚委屈,「表姐,你能不能管管盛一,让他以后别动不动揪我领子!」 沈碧落这才瞧见他领口微微有些后倾,衣服穿的颇为滑稽。 她视线转向门边的盛一,问,「怎么回事?」 盛一回应,「刚刚画室有动静,我以为进了贼!」 「你说谁是贼,谁是贼!」小傢伙一听那个字眼,全身炸毛。 盛一未吭声,只是眼神冷漠。 眼神之战,小傢伙率先败下阵来。 轻声嘟囔,「我在自己家中随便逛逛,都不行啊!」 阿暮已猜到大概,毫不给脸面,「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在觊觎主子画作上,表少爷实在是劣迹满满。 「你......」赵乐康表情委屈,口气娇憨,「表姐,你看看,他们都欺负我,我不活了......」 沈碧落看他一副卖唱面孔,脸上实在绷不住,「噗呲」一笑,「说吧,这次又去画室干吗?」 要说她的画作,谁手上最多,那非这小混蛋不可。 虽然好些都是她画废了的手稿,但小混蛋料定她以后会名利双收,提早收罗些无价之宝是有必要的。 所以,三天两头的,盛一总能逮到在画室辛苦搬运的赵家少爷,不过有次被沈淑芳瞧见,好好收拾了一番,又加之后来大部分时间待在书院,倒是不常再见到这副场景了。 赵乐康看她脸色还好,笑嘻嘻的挤到她身旁坐下,「阿姐,你那幅落雨阁呢!」 这小混蛋讨好卖乖的时候,就会称她阿姐。 沈碧落心下瞭然,这小少爷又打落雨阁的主意呢! 「送人了!」想想还是肉痛,当时怎么就松口答应了姓舒的。 「送人了?」赵乐康脸色突变,「送谁?」 「你别骗人了,我就借用一下,还会还你的!」他才不相信,诈道,「若你不给我,我就去告诉母亲,你每回藉口去上香都没去的事......」 「表少爷!」沈碧落没什么反应,阿暮倒先发了狠,「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我,我......」赵乐康被一吼,表情也有些委屈,信了大半,「表姐偏心!」 那幅画他整整觊觎了两年多,都没到手,结果他刚刚去了书院半月,画就送了别人。 他心中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你要那幅画干吗?」这画他是觊觎了很久,但往日也不至于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还不是苏老头,国子监那边派了两位大人下来选生,他想趁机显摆显摆!」 他虽说的一脸风淡云轻,沈碧落还是猜到了些,「预选生的名额里有你?」 赵乐康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半响,点了点头。 「你想去国子监?」 赵乐康再点头。 这天下学子,有谁不想去那里! 「好,你这般有志气,表姐全力支持!」沈碧落吩咐阿暮,「去将那幅落日古剎拿过来!」 苏山长此人,正直古板,向来对学生不假颜色,要想成为他的亲传弟子,必须有真才实学,什么家世钱财,在他眼中那是狗屁。 偏这刚正不阿的老古板对字画两样东西有非同寻常的执着,从杜若那边看过她的画作后,破天荒的头一次对不学无术的赵乐康青睐有加。 不过这两年来,赵乐康也确实沉稳不少,能定下心思来,书读的也不错,苏老头功劳不小。 等阿暮将画拿回来展开,赵乐康眼都直了。 沐浴在夕阳下的明山寺,周身瀰漫着佛光,金晃晃的迷了众生的眼,心悦诚服的跪拜在他的脚下。 苏老头信佛,这幅落日古剎相比落雨阁,确实更适合。 「替我谢谢山长这两年对你的悉心教诲,这幅图就当作谢礼了!」 「这,这......」赵乐康此时也有些肉疼,试探道,「阿姐,要不我给老头看两眼,还拿回来!」 沈碧落一副关门送人的姿势,「快些拿走吧!」 不到一个月,连续送了三幅大作,一两银子都没见到,她的心在泣血。 「阿姐最好,谢谢阿姐!」赵乐康从阿暮手中小心翼翼的夺了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跨过门槛,飞快的消失在翠雨轩。 沈碧落看见他那样,也不禁失笑。 回头看到面色不好的两人,趣笑道,「没事,你们的聘礼和嫁妆我都留着呢!」 阿暮嗔了她一眼,「主子......」 这一个月都送了三幅画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 阿暮心中有些忧虑! 原来她的主子,一直没忘记,只是将那些过往深藏心底。 只一个从京城来的贵客,便将她心绪影响至此。 ☆、唐尚仪 连着三天,阿暮都在清柳轩周围转悠,每每求见墨公子,总是被一个娃娃脸的小护卫给拦下来。 「公子不在!」 长时间的跟着秦子墨,娃娃脸护卫也是一脸冰霜渣子。 阿暮面子功夫也是得了主子的真传,即使心里面骂翻了天,脸上仍是笑意十足,「那墨公子回来了,麻烦小哥替我通传一声,我家主子想见公子一面!」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娃娃脸护卫微掀嘴角,「好!」 阿暮谦和有礼的施了谢礼,转身回了翠雨轩。
第25页 沈碧落看她气势汹汹的回来,便知她又没见着人。 她原以为姓舒的将他留下办些未了之事,只是随口一说,如今看来,倒真是事务繁忙,反倒是姻缘一事,有些敷衍。 不过这对她来说,正合心意,要不是有画箱一事在中间掺和,老死不相见才是正途。 「行了,你也别气了,随我去一趟有美楼!」 「还去?」阿暮听到有美楼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上次她自己慌不择路,怎能将自己作到这番地步。 「大白天的,你怕甚?」沈碧落看她气鼓鼓的脸颊,觉得有些好笑,「左右也无事,将上次那画稿拿回来改改,还能换些银子!」 阿暮听到银子,当真是眼神发亮,但她犹豫良久,还是觉得生命更可贵,「让盛一去吧!」 「盛一被姑父借过去了!」 扬州府这两天流窜进来一个盗贼团伙,捕快们忙活几天还是让盗贼头子逃了,赵卿远只能硬着头皮来借了盛一过去帮忙。 「那等盛一回来!」阿暮还在挣扎。 「你什么时候这般畏手畏脚的了!」沈碧落有些生气。 上次她回来的突然,也未顾得上和唐娘子说一声,照理说,唐娘子事后该派人过来问问的。 可这些日子,唐娘子那边似石沉大海,一丝波澜也未有。 她着实有些担心小无忧! 「先去一趟琼勒巷!」沈碧落说风便是雨,也不管阿暮在背后叫唤。 ······ 「呦,这大白天的,江公子就来有美楼,未免有些太心急!」唐娘子姿态婀娜,笑容得体。 龟奴报她江皓天过来的时候,她还半信半疑,如今真见着他,还有他带来的人时,微微一愣,笑容有些僵硬。 「这位公子好生眼熟?」毕竟是风月场混久了的,唐娘子转瞬间恢復了笑意,「江公子可是带这位公子来尝鲜的,好说好说,我这就去喊姑娘们起来......」 秦子墨听不得她胡言乱语,冷声喝道,「唐尚仪!」 唐娘子离去的背影微微一颤,半响,转过头来,神色如常,「公子怕不是认错人了!」 秦子墨神情冷漠,锐眼直逼得她喘不过起来。 江皓天身子前倾,笑意温和,「唐妈妈非要在这大厅中议论自己是谁不?」 唐娘子眼神闪烁,许久,微吸了一口气,「两位公子跟我来!」 待三人进了一处雅室,唐娘子冲着秦子墨跪下,「罪奴唐惠参见陈王殿下!」 「哦,刚刚不还说本王认错人了吗?」秦子墨嘴角微扯,露出一丝讽笑。 「殿下恕罪!」唐娘子伏地未动,声音有些沉闷,「奴婢本该在那场大火中丧生,可待奴婢醒来,人已在千里之外的扬州府!」 「奴婢以为这是上天的垂怜,便小心苟活于世,前世种种,奴婢皆以为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如今见着殿下,才知自己犯下大罪!」 「奴婢愿跟王爷回京领罪!」 「哦?」秦子墨冷笑一声,「难为唐尚仪认了私自逃宫这项罪责!」 「可本王还要给你加上诱拐皇族幼子一罪,你可认?」 「罪奴惶恐!」唐娘子身子微颤,「罪奴自知罪孽深重,可也不能凭空担了这诱拐皇子之罪!」 「是吗?」秦子墨话如冰锥,端看她嘴硬到何时,「琼勒巷中那小娃与睿皇兄年幼时相貌几乎无二,你......」 「无忧乃是我领养的孩子,那孩子父母都是扬州府的平头老百姓,岂能跟身份高贵的皇子相比!」 唐娘子蓦地直起身子,满脸护犊情深,眼底微微藏了些惧意。 「唐尚仪尽可以嘴硬!」秦子墨冷眼瞧她,「待本王将那孩子带回去让宁太妃认认,她老人家总不会认错自己孙儿的!」 「不要!」自知大势已去,唐娘子满脸灰暗,「求您,放他一条生路!」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只是个孩子!」唐娘子此时已顾不上仪态,匍匐在陈王脚下,头磕的闷闷作响,「求你们,他不会离开扬州的,他一辈子都只会是扬州府的寻常百姓。」 「不可能!」秦子墨全然否定,「他身上流了秦家的血,就註定,他不可能只是个普通人!」 「你,你为何要逼我!」唐惠眼中蓄了狠意,竟拔下簪子向秦子墨刺去,被他一脚踢翻在地。 「蠢货!」秦子墨居高临下,将她看作死物一般,「那孩子跟本王回了京,或许还能留条命!」 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在一个孩子身上。 「呵呵!」唐惠嘴角溢血,笑容癫疯,「你们想拿他威胁太妃,妄想!」 「她根本就不在乎!」 「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在乎,怎么会在乎一个低微宫女生的皇孙!」 她神情癫狂,仿若真恨极了宁太妃的无情。 若非她曾是宁太妃最信任的贴身女官,秦子墨真就信了。 他微微掀起嘴角,收起冷漠神色,循循善诱,「若本王说,会保住那孩子的命,唐尚仪可会让本王带走他!」 宁太妃这老婆子一生算计,前半生得先皇独宠,势头无人可挡;后半生虽说失了儿子,却能在皇权更迭中明哲保身,全身而退。 靠的不仅是无双智谋,坚韧耐力,还有先皇留下的保命符。 一个后宫妇人掌控着三军虎符,真乃是赵氏皇族奇耻大辱。
第26页 秦子墨嘲讽的看向唐娘子,后者果然沉默禁言,半响未有回应。 「怎么,你怕本王拿他要挟你的主子?」 「罪奴......」唐尚仪似是鼓足了勇气,「求王爷护无忧周全!」 这是同意他将那孩子带走了? 秦子墨眯眼看向唐惠,半响,冷笑道,「好!」 他倒要看看,那老婆子是真假不在乎这唯一的子嗣。 「咚咚!」门外突然传来龟奴的声音,「唐妈妈,沈姑娘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还有一更! ☆、痛击情敌 沈碧落先去了一趟琼勒巷,小无忧正乖乖的画着园中梅枝,手法稍显稚嫩,但贵在坚持,已初初成型。 唐娘子不在,但这次遣了个老妈子来陪着。 她一问,才知唐娘子连着好几日没回琼勒巷了,她指导了小无忧几句,便带着阿暮匆匆赶往有美楼,连乔装都没顾得上。 门口守着的龟奴见她来,以为她是找锦瑟来了。 「锦瑟姑娘还未起来呢,小的先领您去后院用茶?」 她子虚公子的身份有美楼统共也就两人知道,唐娘子和锦瑟。 不过锦瑟将赵知府家的表小姐引为知己一事,倒是人尽皆知。 是以,那龟奴想也未想,就要将她领往后院锦瑟住处。 「这位小哥,我今日是来找唐妈妈的!」沈碧落笑着拦下他。 「唐妈妈?」那龟奴有些讶然,暗自低语,「今儿可真怪,怎么这么多人找妈妈!」 「还有谁来找唐妈妈了?」沈碧落耳尖,追问道。 「江公子!」龟奴如实相告,「妈妈正在雅室招待着呢!」 「江皓天?」这大白天的过来有美楼干甚,她可不认为他会大白天的来狎妓。 「色胚!」后面传来阿暮一声咒骂。 沈碧落未理会她,反是朝龟奴浅笑道,「我与江公子也算熟识,烦劳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有事找唐妈妈!」 龟奴自不迟疑,鞠了一躬,便转身上了楼。 良久,唐娘子自楼梯踉跄而下,额头微红,鬓角髮丝散漫。 「你这是......」从未见过她如此惨相,记忆中她一直一丝不苟,对己,对楼里姑娘仪态甚严,怎会容忍这副容貌现于人前。 「姓江的这个小霸王,又为难人了?」阿暮对于江皓天简直零容忍度,说罢就要冲了上楼,被沈碧落一把拉住。 「江皓天为难你了?」沈碧落柳眉微蹙,江皓天清楚她与唐娘子的关系,该不会轻易找茬的。 「没有!」 「我自己不小心碰的!」 唐娘子眼神闪烁,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掩饰意味。 沈碧落怀疑的瞧了她一眼,松开阿暮。 阿暮气势汹汹的上了楼,摔门的声音震耳欲聋,大吼一声「姓江的......」却嘎然而止,令人揪心。 沈碧落忧心忡忡,拎起裙摆追了上楼,却没有注意身后唐娘子的复杂眼神。 「阿暮?」她瞧见阿暮仿若被人定了身形,一脚跨在门槛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江皓天,你怎么......」待她看清江皓天身旁之人时,也如阿暮般失了声。 她找了这人足足三天,愣没见着个人影,却没想到在此处见到他。 那人见着她,眼神透着一丝危险,半响,倒是先开了口,「落儿这是来找我的吗?」 他一开口,在场几人皆是一愣! 「落儿?」江皓天先是反应过来,心中有些不安,强自欢笑道,「阿墨你何时与落儿这般熟悉了!」 他认识了她三年,都未敢轻易有所举动,「落儿」两字也不过是撞破了她「子虚」的身份,才厚着脸皮喊了起来。 「落儿与我,相知相惜!」秦子墨眼神迷离,稍带柔情,「若不是落儿那日真情告白,我怕是就此错过,抱憾终身了!」 「落儿,你说是不是!」他身形微动,已是揽住香肩,耳语亲昵,「箱子还在我那儿呢!」 沈碧落忍住肩上那只咸猪手,在江皓天略微痛心的眼神下,再添一锤,「是!」 「是什么?」显然身旁之人未打算就此放过她,耳后轻微的唿吸刺得她浑身发软。 「我对墨公子一见如故,魂牵梦萦,此生无悔......」 她也不知自己乱说了些什么,只知,她回过神来时,江皓天似受了万箭穿心之伤,跌跌撞撞的扶着墙,落荒而逃。 坚硬挺拔的身影,此时看起来竟有些,令人心碎! 「落儿!」肩上的手指勐缩,「以后对我之外的所有人,都要一直这么狠心才好!」 压力勐松,那人转身前微微笑道,「一个姑娘家的,还是不要再来此种地方了!」 「否则,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说漏了一些秘密......」 沈碧落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不寒而慄。 丫丫个坯子,不会笑就别笑,吓死人了! 阿暮看自家主子也只敢在那冰块背后做做鬼脸,摇了摇头! 不得不承认,主子,这次是栽了。 ······ 秦子墨是在一品鲜的雅间找到烂醉如泥的江皓天。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正在耍酒疯的他,侧头问一旁小厮,「他喝了多少?」 「就,就一壶!」那小厮见着他满身外溢的寒气,舌头打结。
第27页 「你出去吧!」他冷眼一凝,那小厮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来,陪我一同喝酒!」江皓天摇头晃脑,眯眼瞧了半天,方认出是他,「子墨,如此喜事,岂能没酒!」 他拿起空壶,摇了摇,眉头一拧,发了怒,「酒呢,快给我酒!」 然空气似凝住一般,半响都没个回应。 他一把扔了酒壶,瓷器碎裂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房间中,尤为刺耳。 「你发什么疯!」秦子墨浓眉紧皱,「皇兄将你派来扬州,就是让你儿女情长的?」 被他如此喝斥,江皓天身形一震,半响颤巍巍的鞠躬行礼,「微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微臣罪该万死!」 秦子墨嘴角微抽,语气微软,「这些话你留着回京跟皇兄说!」 江皓天似没听见,身子若无骨的软体动物,折腾半响,终是跪坐在地。 秦子墨瞧见他双肩抖动,正欲上前查看,却听见微微的抽泣声传来,「沈家有女,才貌兼全,上穷碧落,黄泉难得......」 「呵呵,可惜,可惜......」 秦子墨伸出的手微微僵持,半响,抽了回来,手指微蜷。 「以后莫要再喝了!」 「误事!」 他再觑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王爷是真心对她吗?」江皓天脸色潮红,双眼中却拧着一分执着,「若只是利用......」 「此事还由不得你来质疑!」秦子墨转身,锐眼深含警告,「记住你的使命!」 「有些不属于你的,趁早忘记!」 江皓天望着他,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原来你也......」 「哈哈,我输的心服口服!」 「这么多年,自作多情,终是空付一场!」 秦子墨蹙眉看向他的疯状,一把抓过门外候着的小厮,「小心伺候着!」 也不等他点头,骤然抽身离去。 背后江浩天的声音不绝于耳,「你要对她好点,不用利用她......」 他脚步微停,很快便淡出了小厮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群众:醋王开始清理情敌了呢! 醋王:你哪只眼看到了 群众:两只眼都看到了 醋王:挖了 众人:...... ☆、丫头劝嫁 待沈碧落下了楼,唐娘子已恢復了往日秀雅模样,额上的痕迹也用了粉妆抹去。 她心中微嘆,并未追究下去。 有美楼再硬,也硬不过江家,江皓天若真要为难,恐怕也不是磕头能够解决的。 「你今日怎的来了?」转眼间,唐娘子已笑着迎了上来。 「拿画!」大厅中还有几个龟奴、嬷嬷在,沈碧落说的隐晦。 「哦,是是是!」唐娘子一连三声「是」,真像忙忘了,「都在后面呢,你跟我过来拿!」 因记着小无忧,沈碧落顺道也说了她几句,她倒真是满脸歉疚,「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好在无忧这孩子懂事!」 「我实在不是个称职的阿娘!」 沈碧落看她眼角微红,愧疚十足,也不好再深究。 倒是唐娘子仿若一副要与她促膝长谈的模样,将画稿找出来给她后,拉着她坐下喝茶。 「无忧的父亲,是我见过的这天下最为清风朗月的男子!」唐娘子眼中雾色朦胧,彷佛承载着无法触及的伤痛,「可惜,清心寡欲的性子生在那样的地方,註定没有未来!」 「唉,临了都未见上最爱的女子一面,连自己还有个可爱的儿子都不晓得,多么悲哀啊!」 沈碧落看她语无伦次,也不好轻易插嘴。 只是,无忧的父母不是在他周岁后才过世的吗? 唐娘子这是喜欢无忧的父亲吗? 剪不断理还乱,好复杂,听的头疼! 在她一团浆煳之时,唐娘子已停下胡言乱语,视线胶着在她脸上。 「沈姑娘以后会是个很好的母亲!」 沈碧落不知她为何又将话题牵扯到自己身上,嘲弄一番,「我都未曾成亲,哪里会成了母亲!」 照这趋势下去,真怕圆了她姑姑的心病,要么入了寺里做姑子,要么,当了沈家的老姑娘。 「只要你肯!」唐娘子忧苦无神的眼中添上一丝笑意,「这扬州城的青年才俊等着姑娘青睐的不计其数,只要你肯!」 是吗,那几天前拒绝她的是谁? 沈碧落微微一笑,缄口不言。 这么丢人的事,实在不好拿出来做例。 唐娘子似乎也没期望她回答,神色转瞬又萎靡起来,「我当时只想着,替他将孩子拉扯大,护他一生无忧!」 「可惜,我这身份,如何能让他一生无忧!」 原来「无忧」是这个意思! 可如果「无忧」是她定的名,那孩子的父母呢? 沈碧落脑中闪过很多疑问,总觉得今日的唐娘子十分怪异! 「沈姑娘,他日若我不能安心护着,你可能替我照顾小无忧?」 沈碧落一愣,这怎么像传说中的交待后事! 「小无忧并不在乎你的身份!」沈碧落竭力安抚,「他只是希望你偶尔能陪陪他就好!」 琼勒巷的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会将她与扬州城最出名的鸨母唐娘子联繫在一起,她到底害怕啥? 「我会的,我会一直陪着我的小无忧的!」唐娘子绽开如花笑颜,眼中是抹不开的伟大母爱。
第28页 沈碧落亦有触动,这就是爱吧! 好美! 「你以后若不得闲,我会替你照顾的!」 气氛良好,有些承诺就轻易出口了。 反正,她也占着无忧的师父之名,不是吗! 「嗯!」 唐娘子点了点头,千万感激尽在笑颜中,绚灿闪亮! 事后,沈碧落仍放心不下,连着派人盯了几日,见唐娘子一切如常,忙的昏天暗地中,还抽空回去陪了小无忧两次,才暗暗宽了心! ······ 待她们回到府中,已是月上柳梢头。 沈淑芳说了她两句,姑娘家的莫要晚归,待沈碧落应了声,便招唿着全家上了饭桌。 冰块墨自然又不曾出现,赵乐康嘟囔了句,奴才比主子还忙,被沈氏一眼给秒杀了,不敢再多言。 沈碧落原本还担心,今日怕不是又拿不到箱子了。 回去时,却见到一娃娃脸的小侍卫守在翠雨轩的院落外。 「流觞见过沈姑娘!」娃娃脸提起手中画箱,「墨大哥让我送过来的!」 沈碧落微笑点头,阿暮上前接了过来,「原来你叫流觞?」 她来来回回去了几次,都不知道这傢伙叫什么! 那流觞却不理她,只向沈碧落方向拱手道,「东西已送到,流觞告辞!」 「多谢!」沈碧落眼中笑意浅浅,目送娃娃脸离开。 「哼!」阿暮语带不满,「和那姓墨的一个德行!」 沈碧落觑了她一眼,从她手上接过箱子进了翠雨轩。 阿暮也知她心急什么,跟着进了门,却见她将箱内东西一一倒腾出来,却始终没翻出那只笔。 「会不会他们没收进去,掉在有美楼了?」阿暮见她表情微垮,正有暴风骤雨的趋势,上前安慰道。 「不会,那日我根本未将它拿出来!」 她开箱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支笔,当时怕丢了,还特意插了一半在最里面的锦袋中,如今锦袋在,内里却是空的,明显被人拿走了。 这个人只会是,冰块墨。 「姓墨的,你到底想干嘛?」沈碧落说的咬牙切齿。 「小姐,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阿暮突然出声,表情像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沈碧落一脸怀疑的看向她。 阿暮甚少喊她「小姐」,除了生气至极,或者,有正紧事! 「你说!」她不自觉的端正了姿态。 「那你保证不罚我!」阿暮再三寻求保障。 「好,不罚,保证不罚!」实在少见她此等胆颤模样,沈碧落有些暗自发笑。 然阿暮接下来的话,差点气的她七窍生烟。 「小姐过了年也有二十了吧!」 「什么二十,我才十八,正值花样年华!」沈碧落真想一巴掌唿死她。 女人永远十八,她不知道吗! 阿暮连忙抱住头,闪到一边,「虚岁,虚岁!」 「虚岁也不行!」沈碧落异常坚持。 「行,行,主子永远十八!」识时务者为俊杰。 「主子,我接下来说的话,您好好听听!」阿暮正了脸色,一脸肃穆,不容侵犯。 得了沈碧落的首肯,她才继续说了下去。 「实话说,小姐如今还能算是花样年华,可待过了年,就大不一样了!」 「莫说扬州城,整个南襄国的姑娘都在及笄后便议了人家!」 「主子虽说是办了及笄礼后才来的扬州,但姑奶奶就算前两年疏忽了,如今也回过神来了,从舒公子的事便能看出,姑奶奶着急打算着你的婚事!」 「横竖你都是要找个人家的,阿暮觉得,墨公子就很好!」 「怎么说?」沈碧落眉头紧皱。 这阿暮和自己一样,没少烦冰块墨,如今怎得倒改了观。 「墨公子身份合适啊!」 看她似不懂,阿暮详细解释道,「主子心中可有其他人选?」 沈碧落摇了摇头,最好的人选已经拒绝她了。 「姑奶奶自然是想将你嫁与世家子弟,可主子为何不选择江公子,还不是怕江通判将来会调回京都!」 沈碧落柳眉一蹙,看她正看着自己,又恢復常色,嘴角苦涩,「你继续!」 知自己触了她的痛点,阿暮加快进度,「墨公子身份简单,再得舒公子欢心,也不过是一名护卫而已!」 「沈家在江南算的上富庶世家,墨公子即使不愿入赘,但一旦他成了沈家的姑爷,姑奶奶势必要将沈家的祖产交出,到时,一个护卫和江南沈家的家主,孰轻孰重,是人皆能轻易选择!」 沈碧落渐渐听出门道,若真如阿暮所说,冰块墨确实是目前最好的人选。 她沉默片刻,得出一结论。 嫁给他,她不会太反感。 不过,冰块墨看似很忠诚,真能为了她放弃自己的主子吗? 她对自己的魅力持怀疑态度! 阿暮到底跟了她多年,轻易便猜出她所想,「主子千万别低估了自己的魅力,你若是火力全开,任何世家公子都能尽入囊中!」 沈碧落亮眸微闪,小丫头这是让她去勾引冰块墨吗? 想起对方那冷如冰霜的双眼,沈碧落打了个冷颤。 看来自明儿起,她要在内里多加件坎肩,以防被冻死!
第29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谁让回忆变得痛苦起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千依百顺 一大早,站在寒风咧咧中,接受清柳轩众仆视线膜拜的沈碧落真觉得自己脑抽了,竟採纳了阿暮的建议,并付诸行动。 想来要不了半日,这府里就要传遍了,表小姐瞧上清柳轩墨护卫的消息。 沈碧落暗自收敛恼意,款款玉步,步步生莲的走向一旁装作清扫落叶的家僕小哥,「阿四,这清柳轩的客人今日可出去了!」 阿四虎躯一震,露出一丝生怕被灭口的胆颤模样,「没,没呢!」 「表小姐,我,我想起来金大娘让我去后厨噼柴的,我,我先去了!」 阿四惊恐的落荒而逃。 沈碧落看着横在她面前的扫帚和随风飘零的落叶,蹙紧眉头,满脸问号。 「我有这么面目可憎?」 出门前她可是特地,反覆照了镜子的。 谈不上倾国之貌,倾城是可以了! 嗯,比扬州第一美锦瑟,只差了一点点! 阿暮自然是知道阿四怕什么,墨公子留在清柳轩的当日,沈氏便下了严令,全府上下,要将墨公子当主子伺候。 下人们里面自然有嘴碎的,乱嚼沈氏多半是看中了,要留下他做表姑爷的! 沈氏是个什么样的,护犊的很,关乎侄女声誉问题,如何能忍,当即抓了两个挑头的,打了棍子关进柴房。 当然,这一切都是默默进行的,沈碧落没听到一丝风声。 此时,阿暮当然没有时间跟她扯这个,只上下将她打量一番,一脸迷妹表情,「真乃绝色佳人是也!」 她的不吝赞扬之词不但没给沈碧落增加信心,反倒让她更为忐忑。 「阿暮,要不明日再来......」沈碧落心生退意,却见阿暮突然屈膝行礼。 「墨公子早!」 沈碧落瞬间血液凝固,感觉身后之人越靠越近,连唿吸都有些不顺。 阿暮鄙夷了她一眼,眉开眼笑的将手中篮子提了提,「小姐给墨公子准备了点心,墨公子尝一尝!」 身后一阵静默,沈碧落看不到他的表情,未免有些心急,索性转过身来。 「哇噢!」沈碧落惊讶一声,退的有些急,人勐地往后倒去。 娘滴,阿暮怎么不告诉她,这人离得这般近。 完了,今日脸算要丢光了,亏地她天不亮就起来化了个美美的妆! 沈碧落哀嚎连连,却迟迟没感受到与大地亲密接触的疼痛感。 她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到近在咫尺的冠玉容颜,双手惯性一推。 娘滴,这下是结结实实的与大地接触了! 屁股真疼! 沈碧落委屈的看向始作俑者,眸中星光闪烁,「你怎么不抱紧点?」 冰块墨看向她,慢慢撤回自己欲拉起她的手,淡漠逐渐覆盖住黑眸中闪过的一丝无措。 「小姐,你没摔痛吧!」阿暮忙的放下篮子,过去扶起她,手中暗暗使劲,「别忘了来的目的!」 沈碧落一怔,脸色立马由阴转晴。 人都在跟前了,此时再打退堂鼓着实有些晚了! 沈碧落忽视臀部的异样感,一摇一摆,婀娜多姿的走近冰块墨,屈膝福礼,容颜羞怯,「墨公子这是要出去吗?」 秦子墨冷眸微闪,半响轻应一声,「嗯!」 他倒要瞧瞧,今儿这妮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沈碧落落落大方道,「公子几时能回?」 秦子墨回,「最晚酉时!」 「这么晚!」沈碧落柳眉微蹙,惹人生怜,「碧落看公子整日在外奔波,特意给公子准备了些点心,若忙起来顾不上吃饭,垫垫肚子总是可以的!」 秦子墨千年的冰山表情微起涟漪,心底柔软的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突然背后「噗呲」一声打断两人眼中的微光,三双眼睛秒射向他。 「抱歉,抱歉!」那方脸侍卫浑然不觉秦子墨眼中的危险,趣笑道,「在下实在是忍不住了,姑娘这番话实在是与我家嫂子叮嘱家兄之词有异曲同工之妙!」 「永宁!」秦子墨声音低沉,暗含警告。 那方脸侍卫陡地一惊,退了两步,俯首作揖道,「沈姑娘,对不住!」 自己的心思被一个侍卫捅破,沈碧落脸颊微红,像擦了扶香阁最名贵的胭脂,艷若桃李,熠熠生辉。 秦子墨星眸微闪,缓缓伸出手,「点心!」 沈碧落怔愣半响,才反应过来,忙的从阿暮手中夺过食盒。 秦子墨接过食盒,捡了一个如意糕微尝一口,眉头瞬间拧紧,「甜的?」 废话,如意糕不甜的,还咸的? 沈碧落控制住表情,满脸柔意,「我以后会叮嘱厨房少放糖的!」 「我不喜欢甜的!」秦子墨得寸进尺。 不可否认,这如意糕确实让他甜到心坎! 「那公子喜欢什么,碧落替公子准备!」 「墨哪敢劳烦落儿亲自准备!」秦子墨神色凛然,星目中分明带着一丝等着瞧的趣味。 「只要是公子喜欢的,碧落都愿意去做!」沈碧落有些咬牙切齿。
第30页 「百果酥!」 秦子墨嘴角凝着一丝笑意,冷意微散。 「公子不是不吃甜食吗?」沈碧落心口一堵。 用色/诱惑她也没用,百果酥,亏他想得出! 「百果酥无碍!」秦子墨脸色稍变,「落儿这是要反悔吗?」 「好,碧落明日一早将百果酥送来给公子品尝!」她咬牙福了一礼,浅浅笑道,「时辰也不早了,碧落就不碍着公子出去办事了!」 「嗯!」秦子墨点点头,看着沈碧落离去的曼妙背影,鬼使神差的添了一句,「少糖!」 那裊娜身姿微微一颤,随即,踩着恶狠狠的步伐快速离去。 「哈哈哈!」他实在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若是有她常陪身旁,生活应该不会太无趣才对! 他伸进袖中摸了摸,冠玉容颜又覆上冷色,这东西,对她看来挺重要的! 嘴角微掀,给不给,什么时候给,端看他心情,以及,她的表现。 ······ 沈碧落自然是听到他那肆无忌惮的笑声,一口银牙咬碎了往肚里吞。 那傢伙,摆明了耍她! 百果酥,那是京城才有的特产,由核桃仁,杏仁,花生仁,瓜子仁,黑芝麻等七八种坚果做成的馅儿,外面包了一层金丝薄皮儿,费时费力的很! 以前,她是做过几次,可现在,她懒得动手了! 他一个京城来的,想吃这个无可厚非,可关键是,整个扬州城都没有,府里的厨娘没见过,自然,也做不出! 阿暮虽见过,但到底没亲手调过馅儿,这如实是让她亲手准备了! 谁让她上着槓子往上贴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暗自咒骂的她浑然不觉,自己早将要笔的事忘到九霄云外。 ☆、做戏高手 覆水难收,尽管沈碧落骂了自己一早上的猪脑袋,还是和阿暮上街去将几种坚果凑全。 一连跑了几家店都没找到杏仁,最后还是经人指点,在扬州城最大的药店才买到。 阿暮看着天色,撺掇她去一品鲜吃中午饭,沈碧落想着反正离的不远,索性点头。 二人途径一品春,正面迎上刚出来的杜若。 沈碧落笑意有些僵,有心来个视而不见,却被杜若一下拦住。 「沈,沈姑娘!」杜若有些忐忑,一向镇定自若的脸上有些微微泛红。 「杜公子!」沈碧落仪态万千的福了礼,微微一笑,「好巧!」 她大方,不跟他计较。 杜若似有万千言语无法开口,神情颇为扭捏,半响才再开金口,声音却如蚊音,「那件事,我愿意的!」 沈碧落有些闪神,也没追究他话中的深意,随口问道,「哪件事?」 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件事! 天杀的,你这句「愿意」早说几天该多好! 杜若刚要解释,就被背后传来的娇媚女声打断。 「杜公子,你等等我!」 听这声音,沈碧落心中微微一沉,再看对面杜若,一向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的江南公子典范,此时脸色竟然有些惨澹。 娘滴,她竟忘了这小祖宗了! 若要说起杜大公子的铁桿迷妹,赵大小姐称第二,整个江南之地就没人敢称第一,连一品春的晴姑娘都得靠边站。 「表姐也在?」一向温柔可人的赵乐安此时眼神却有些尖锐,「表姐也是要去诗会的吗?」 沈碧落忙的摇头否认,「路过,路过!」 小祖宗拈酸吃醋的模样好可怕! 好在,好在,她悬崖勒马了! 多谢杜公子拒绝之恩! 她拍了拍小心脏,还没从惊恐状态中脱离,腰却被一张大掌勐然扣住,耳边随即响起一道略微危险的男声,「怎么让我等这么久!」 沈碧落身子僵硬,在赵大小姐的审度视线下,更不敢有所动作! 「你,你们......」杜若看着两人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昵姿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向温和有礼的面容此时竟有些扭曲,「不知羞耻!」 沈碧落身子一震,她无意伤害这样一位品貌皆优的男子,可貌似她已经伤害了,而且不轻。 赵乐安蹙眉看她,眼神复杂,半响,终于选择追随拂袖而去的杜若。 沈碧落看向愈行愈远,拉拉扯扯的两人,嘴角微掀。 两小无猜,多么美好! 身侧男子不知何时已放了手,此时正好捕捉到她眼角破碎的星光,神情一怔。 她果真喜欢那小子,这个感知,让他很不舒服! 尖锐刻薄的话便脱口而出,「今早还在清柳轩大献殷勤,中午便与年轻公子眉来眼去,沈姑娘还真是迫不及待,想男人了!」 他可没忘记上次一品春雅室内上演的「求爱」事件,刚刚姓杜的那句「愿意」想来便是回应。 秦子墨手指微屈,胸腔内有一股恶气急于喷发。 「你!」沈碧落从刚刚就憋着气,这时被他一激,当场便要发作,却被阿暮从背后拉住。 她立马便想起此行的目的,微愣过后,眼角微弯,笑意重新爬上娟秀脸庞,端的是一副乖巧模样,「往事已了,如今碧落心中唯有一人,盼他悉心珍藏!」 秦子墨身子一僵,刚刚胸腔之中那急迫跳动的是何物?
第31页 他可是病了! 慢慢将手放置于胸腔之上,幸好,幸好,已恢復如常。 他忘了,这丫头惯会做戏,差点,就着了她的道。 见他手中动作,沈碧落一时猜不透他是何意,只能自己找话题,「公子在一品鲜用餐!」 自己一早打着怕他饿着的幌子送点心,他转身就来了一品鲜,这脸打的! 「有事在这儿谈!」秦子墨自然也想起早上之事,解释冲口而出。 「哦!」沈碧落松了口气。 「那你怎么出来了?」他记得百果酥工序好像挺复杂的,他有心欺她,她还有时间上街? 「喏!」沈碧落指向阿暮臂上挎着的篮子,「好些坚果府上都没有,只能出来採购!」 阿暮神助道,「主子可是走了好几家铺子才将这些凑齐的,原本想在一品鲜落脚吃些东西的,正好遇见了杜公子和表小姐!」 杜公子刚刚那话,阿暮心中暗惊,她可不记得自家小姐与他有过什么承诺,还是不要让这预备姑爷误会为好! 秦子墨觑了她一眼,神色莫辨。 「走吧!」秦子墨道。 看沈碧落一脸迷煳的模样,他不自觉放软了语气,「不是要吃饭的吗?」 沈碧落继续迷煳,「公子要请碧落吗?」 「嗯,见的人提前走了,点了一桌子菜,总不能浪费了!」秦子墨背后手指微动,楼上窗旁人影一闪。 阿暮一听不要花钱,又暗中拉了拉她的袖子。 「浪费确实不好!」沈碧落一脸笑意,「碧落多谢公子了!」 待秦子墨转身引路,沈碧落抽空剜了一眼阿暮。 这死丫头,听到免费的就来劲,跟一个冰块吃饭,那吃的是饭吗,是冰渣子好不好! 阿暮装作没看到,上前一步,声音微高,「主子,我扶您!」 前面走着的秦子墨听此,转过身来,「落儿,还不快上来!」 「好!」沈碧落莞尔一笑,提步跟上。 待三人进了雅室,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除了会客的茶几上有两杯未喝完的茶,显示他刚刚确实在此见人,满桌的菜竟丝毫未动。 毕竟是常客,沈碧落一眼就看出皆是一品鲜的招牌菜,有两道还是限量供应的,果然赚了! 沈碧落也不客气,再次谢了一声,便坐到离油焖大虾最近的位置。 「阿暮姑娘也一起吧!」知她待身边这个丫头似姐妹,他战时也是与众兄弟同吃同睡的,没这么多讲究。 阿暮还有些拘束,但对这一大桌子美食也毫无抵抗力,被沈碧落瞧出,一把拉下,「坐下吃吧,反正这么多!」 「公子,也一起!」沈碧落早已被油焖大虾勾了魂,奈何主人没动筷,她也不好先下手。 似是读懂她眼中的渴望,秦子墨坐下夹了一筷子近前的菜。 沈碧落看他动筷,忙的夹了一只最肥美的大虾,两手齐上,虾肉入口,那满足的神情似偷腥成功的猫儿,眉欢眼笑,秦子墨竟一时移不开眼。 早知她容色绝佳,却不知她满眼含笑竟这般迷人,这般令他心旷神怡。 作者有话要说:  记者:陈王殿下,又成功解决一个情敌,有什么感想! 醋王:什么情敌? 落儿都说心中唯我一人,「唯」,听不懂人话! 记者:好怕怕! (潜台词:没情敌,那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所谓适合 两个女人的战斗力何等兇残,秦子墨总算是见识到了! 虽然每样菜量都很精緻,但凉菜热炒汤水加起来也十来道,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两人便消灭了七七八八。 他索性放下筷子,视线胶着在沈碧落脸上,嘴角恍惚倾出一丝笑意。 这丫头,胃口这么好,谁要是娶了她,只怕家产需得十分殷实。 他陡然一愣,怎么想到这儿了! 正有些不知所措时,对面两人心满意足的拿起一旁的帕子擦嘴净手。 沈碧落瞬间又恢復到窈窕淑女的模样,娓娓道谢,「多谢公子的午餐!」 还没等到他回应,阿暮就在旁边打了个饱嗝,沈碧落笑意瞬间有些僵硬,暗中偷偷瞪了她一眼。 阿暮也觉得有些丢人了,脸红到耳根。 秦子墨此时眼中倒泻出些笑意,瞬间中和了一身的寒气。 他道,「落儿要回府了吗,我送你!」 沈碧落赶紧緻谢,他说「送」而不是「一起」,想来还有事。 蹭了一顿饭已算极致,若还要与他一处相处,她自认自己还没准备好。 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自己附和了暮丫头的点子,是对是错。 万一...... 但愿,没有万一! ······ 待沈碧落主僕两人离了视线,秦子墨才返回雅间。 刚刚空无一人的房间此时站了两个人,一个正是早上跟着他的永宁,还有一个美须豪眉,却挡不住一身的肃杀之气。 那两人见他进来,忙抱拳作揖。 那美须豪眉者上前一步,道,「王爷,陛下的意思是一网打尽,以防后患!」 此人正是扬州守备居国平,秦子舒虽离了扬州,但不放心秦子墨,他常年驻扎西北,性子直白,担心他吃了赵卿远的亏,是以离去时仍唤了居国平过来辅助。
第32页 其实他着实是老妈子心态了,秦子墨凡事喜欢直接,但并非不通人情,不懂诡谋,相比来说,居国平反而更像个武夫,不懂变通。 秦子墨反问道,「居守备,你倒是说说,这一网有哪些人,若是有漏网之鱼呢?」 居国平被他如此一问,自然是怔愣住,半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你暂且按兵不动,本王心中有数!」 居国平一脸苦相,陛下的令他自然遵循,但陈王殿下却是他们这些武夫心中真正的大英雄,他说的话,必是有大道理的。 永宁看他自寻烦恼,未免提点两句,「陛下也不过是担心王爷安危,你好好派人保护就是了!」 居国平豁然开朗,陛下走之前确实说了,一切以陈王安危为先。 他立马喜笑颜开,抱拳道,「谨遵王爷令!」 不是他托大,姓赵的和有美楼的那个娘们,他还不放在眼中,就他们俩,还能动的了他们南襄国顶顶有名的战神,痴人做梦呢! 打发走居国平,永宁看着自家主子,闷声不吭。 他们刚与居国平碰上头,话都没说两句,一直站在窗前的主子就摔了门出去,弄得居国平战战兢兢,不知哪句话得罪了这位赫赫有名的战神。 他凑了窗子去看,只看到赵家的表小姐与一儒雅书生对面而立,他那英明神武的主子几乎是怒冲过去,占有性的一搂。 他看不清赵家表小姐脸上颜色,白面书生却是立即阴沉愤怒,不知说了什么,拂袖而去,然后赵家小姐追了过去。 他正看的有趣的时候,却接到主子让他闪人的指示,他与居国平躲在隔壁半天,等确定她们走了才回来,却只看到满桌的狼藉。 以主子的性格,凡是威胁到陛下的必定手起刀落,此次却如此迂迴,与这位表小姐显然有莫大关系。 主子几乎不近女色,好不容易遇上个喜欢的,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自然举双手欢迎。 赵家的这位表小姐,他总觉得看不透,似带着一层面具,若非良人,还不如遇不上。 被如此具有侵犯性的眼神盯着,秦子墨再深沉也微有些不耐,剑眉微拧,冰眸似锥。 永宁秒怂,「主子,江公子那边还等着呢!」 秦子墨再瞧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开。 ······ 临近傍晚,沈碧落才堪堪将坚果馅儿准备好。 从没见过她下厨房的沈氏来了几次,看她做的有模有样,终于放下心来。 参观的人来了一波,又走了一波,皆对她做的东西好奇极了。 扬州城也有卖坚果做的饼,但用了好几种坚果熬成的冰糖坚果馅,他们还是第一次见,特别是那琥珀色的色泽,让人垂涎三尺。 阿暮将外围观望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一位擅长面点的厨娘,还有一个赶不走的大爷,赵乐康。 「表姐,你确定这东西好吃吗?」 「你真会做吗?」 赵大公子哥儿一边质疑,一边将爪子伸入盘中,捞走一颗最大的坚果糖块。 沈碧落眼明手快的抢了回来,「不能再吃了,那儿有没剥的核桃,你自己剥了吃!」 这一下午的,她熬的还没他吃的快,好不容易凑了一锅的量,先做了看看,毕竟好久不做,担心手生了。 赵大公子看着到嘴的美味没了,表情甚为委屈。 沈碧落松口道,「行了,等做好了,第一个给你吃,保证好吃!」 赵大公子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也拦不住好奇的心,只能在一旁干巴巴守着,在夜色浓郁时,终于等到了传说中的百果酥。 虽然有几个表面有些微焦,但口感却十分好,赵乐康一连塞了三个都不罢休,沈碧落怕他吃光,装了一碟子放入餐篮,正准备叫阿暮送给沈氏,一回头却被站在门口盯着她看的沈乐安吓住。 「乐安,你何时来的!」沈碧落笑着招招手,「来尝尝这百果酥,顺便送些去给你娘!」 赵乐安没有回话,神色莫名有些冷。 「你咋了?」赵乐康正吃的开心,勐回头看到妹妹如此神情,心中不快,「又谁给你受气了,摆这副脸子给谁看?」 赵乐安狠狠瞪了他一眼,过来夺过沈碧落手中餐篮,塞入他手中,「你去送!」 赵乐康被她唬的有些蒙,他俩虽然总吵闹,但还没见过她如此凶神恶煞的模样。 「还不快去,别偷吃!」赵乐安见他不动,亲自动手将他推了出去。 「你神经吧!」赵乐康当她真在外受了刺激,也不敢多留,口中骂骂咧咧的离去。 见他走远了,赵乐安这才折了回来,也不管充当临时伙夫的阿暮在,直接开口问,「表姐与那墨护卫是真的吗?」 沈碧落早料到她有此一问,不避她眼神,反问道,「乐安难道觉得他不好?」 赵乐安眼神略有挣扎,半响回道,「他配不上你!」 沈碧落一愣,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逗她道,「那你认为谁才能配得上,杜公子吗?」 小丫头表情突变,虽然极力压制,但绝对算不上友好,沈碧落忙的讨饶,「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我总要找个能入赘沈家的,不然这诺大家业怎么办!」 小丫头脸色有些难看,缓了半天,却又露出一丝笑意,「表姐真的不和我抢阿若了?」
第33页 「不要,不要!」沈碧落揉了揉她的头髮,「杜若那么多爱慕者,抢了费劲!」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懒的很,墨公子这样冷若冰霜的,旁人见了都退避三舍的,才是最适合我的!」 小丫头压抑了一下午的气闷这才真算烟消云散,眉开眼笑的凑过来,「我看表姐才不懒,啧啧,我可听阿娘说,你为这酥饼都待在厨房半天了,姓墨的那个护卫可真有福气!」 「臭丫头,你就埋汰我吧!」沈碧落净了手,开始准备再熬第二锅冰糖坚果馅。 赵乐安此时已无后顾,饶有兴致的拿起一块百果酥塞进口中,「呜,好好吃......」 小丫头眼神一亮,口齿不清,但沈碧落还是听了出来,大意就是让她多做点,她要送人。 「要送自己做!」沈碧落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没看到她已经快累瘫了吗? 以后打死都不做了! 小丫头被她一瞪,顿时有些气短,没办法,吃人手短,何况还是这么好吃的。 不管了,自己先吃完再说。 ☆、反弹争吵 自从上次得了一句肯定,沈碧落自此沦落为秦子墨的兼职厨娘,又是糕点,又是汤汤水水的,秦子墨想吃什么了,出门前点好菜单就行。 与往日的不见人影相比,现如今,秦子墨不管有没有出去,饭点必定准时回到清柳轩。沈碧落也妄想抗议过,每次都被他一句「后悔了?」给憋了回来,任劳任怨。 这日他又点了一道胭脂鹅脯,阿暮当着他的面没敢发作,人一走远了,便捏着荷包大怒,「真真把自己当大老爷了,国公老爷都没他吃的这么好!」 说完才方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小心翼翼的看向沈碧落,却发现后者根本没听她说,只盯着她,问道,「要不然咱们就反悔算了!」 阿暮摇摇头,表示反对。 她也知道小姐如今是骑虎难下,哪能说反悔就反悔的。 府里这么多双眼看着,都知道表小姐与京城来的公子护卫两情相悦,好事将近,此时无论是谁先毁了约,沈碧落的名誉都要大打折扣。 她换上一副苦瓜脸,把沈碧落的心思往旁地带,「反正不能这样只进不出了,要不然让他拿银子出来?」 这才几日,他们这个月的例银就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就要动小库房的银子贴补了。 虽然她主子算得上是个小富婆,小库房也填的满满当当,但想着要往外掏,她就肉疼。 那冰块看起来颇受重用的模样,并且这般挑嘴,总得有些家底的。 哪知,沈碧落并未顺着她的思路,倒是经她一提醒,想起来原先接近他的初衷,她的笔。 这些日子尽想着给他整吃的了,好几日都不曾动笔画画,更别提向他要那支笔了。 「你怎么不提醒我兼毫笔的事!」沈碧落脸色很是难看。 「我,我也忘了!」阿暮眼神闪烁。 那支笔,她巴不得她永远记不得,永远找不回来最好! 沈碧落觑了她一样,知道她想什么,也不戳破,脚底生风,「走,买老鹅去!」 想要拿到笔,今儿总得把这大爷伺候好了。 ······ 沈碧落在厨房忙和的时候,赵大公子正好吃酒回来。 托那幅「落日古剎」的福,苏老头算是不遗余力,成功的将赵乐康插进此批国子监选生之中。 赵卿远夫妇不知画的事情,很是感动的带着赵乐康亲自登门给苏老头道谢,在府中办了桌酒席就算庆祝了。 而作为寒门子弟中唯一破格录取的杜若,杜家却欣喜若狂,连摆了三天的流水席,给书院所有先生、同窗都下了拜帖,赵乐康便是去了他家酒席,吃的油光满面的回来。 「阿姐,又准备好吃的呢?」自从上次吃了百果酥之后,赵乐康彻底将「表」之一字扔了。 这次能成功进国子监,他自认有沈碧落一份功劳。虽说作为知府之子,进国子监不过是早与晚,但早一年进去,就能早一年入仕,这功劳怎么算,沈碧落都功不可没。 沈碧落正在做最后的拼盘,眼明手快的将他伸过来的手打落,「你不是刚从杜府吃酒回来的吗?」 「别提了!」赵乐康抱着被打红的手,一脸委屈,「被苏老头拉到他那桌,一群夫子只顾喝酒聊天,菜都没吃几口,我哪敢随意动筷!」 说着,又欲将爪子伸向那摆的精緻的肉片。 「后面那有红烧的,一大锅,你慢慢吃!」沈碧落干脆利落的将碟子端走。 一只老鹅就那么几块胸脯肉,再被他吃个一两块,还装什么盘子! 赵乐康见她将胭脂鹅脯和醋熘肝片装进餐盒,满脸绝望,「阿姐,你好狠的心啊!」 阿暮见状,端起一大碗老鹅,「表少爷,你这老鹅还吃不吃了,不吃的话,我顺带给表小姐,她刚刚就遣人过来要了!」 「吃,你哪只耳朵听到本少爷不要了!」赵乐康顾不上再哀嚎,夺过阿暮手中大碗,坐到一旁的小板凳上,滋滋有味的啃了起来。 沈碧落偷偷给丫头比了个贊,拧起餐盒往清柳轩走去。 今日秦子墨回来的倒是挺早,沈碧落送过去的时候,他已然坐在亭子里喝茶,一向不离他左右的永宁倒是不见了人影。 流觞见他过来,寻了个藉口出去,沈碧落也没在意,她一心都在斟酌如何开口要笔。
第34页 她将胭脂鹅脯、醋熘肝尖还有两个精緻小碟摆好,秦子墨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入口软绵,回味无穷。 他原以为这短短的时间内,她必定做不出真正的胭脂鹅脯,但,这入口的味道竟一点不比腌制风干过的差。 这丫头,真是个宝藏。 百果酥那次,他是存了刁难的心,可当他尝了第一口百果酥之后,他就知道,他的胃彻底沉沦了。 原来天底下竟还有这般好吃的东西,比他小时候在姨母那儿吃到的还好吃。 之后,他将自己喜欢吃的一一报给她,她从未让他失望,原来她那双手,除了能拿起画笔,画出栩栩如生的世间风景,还能做出这么多让人慾罢不能的极品美味。 他从来不知渴望是何滋味,可是现在他每日都在期盼餐点时辰快快到来,他期望见到她那温顺恭敬的表情,仿若尽心服侍丈夫的妻子,哪怕明知那不过是她伪装的一层面具而已。 一想到即将要分离,他竟十分不舍,恨不得就此将她绑了,带回京城。 年少不知愁滋味,愁上心头才知苦,苦甜交杂,直教他辗转反侧,心绪难安。 见他停了筷,沈碧落以为他吃好了,便犹豫的开了口,「墨公子,碧落有一事相问,还请公子如实回答!」 秦子墨稍稍稳了心绪,抬眼看向她,「请问!」 沈碧落斟酌着措词,「上次公子捡到碧落的画箱时,可曾看到一支刻有『云落』两字的兼毫?」 一股怒气自下而上,秦子墨脸色顿沉,这些日子包裹在糖衣炮弹中,他都快以为她真的对他有心。 好一招用心良苦,这么多日子的忍辱负重,到头来都是为了那支笔。 他回道,「不曾!」 「那你是如何确定,那是我的画箱?」 那间暗室建的隐秘,就算他察觉有人偷窥,想办法找到了入口,但她已离开,断不可能凭一个画箱,一套画具就确定她的身份。 除非,是拿到那支刻有「云落」的毫笔。 秦子墨满身阴寒,冷笑道,「凭我知道,你的另一个身份!」 「子虚公子,久仰大名!」 「你......」沈碧落突地站起,怒不可遏,「你调查我!」 「我的主子要住进来,做属下的当然要将这府里每个人的身份调查齐全!」秦子墨缓和了语气,他还不想就此将两人的关系弄僵。 然沈碧落却异常难堪,就像被剥光了衣服,在他面前全然没了隐私。 她本以为,秦子墨多半会因为兼毫笔,猜到当时在那间暗室的就是她,从而推测到江南贵妇间人手一册的人体工笔画出自她手,子虚公子就是她。 她却不知道,她的底儿早被人扒光了,她就如跳樑小丑般,在他面前做了这么多天的戏。 「呵!」,「呵!」 沈碧落突然傻笑起来,她可不就是傻子! 「落儿!」秦子墨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欲上前扶助摇摇欲坠的她。 「不要过来!」沈碧落大叫道,「阁下如今戏也看足了,可否容许碧落谢场!」 「落儿!」秦子墨微微苦涩,他没料到说出调查一事,她的反弹如此之大。 沈碧落眼神冰冷,走的决绝。 秦子墨欲追上前去,却被一直冷眼相看的阿暮拦住,「烦劳给主子一些时间!」 秦子墨瞧着她,脸色阴沉,寒气四溢,然阿暮却未挪开一丝一毫。 半响,秦子墨退开一步,跌坐在桌旁。 阿暮不再看他,转身追沈碧落而去。 流觞挪进亭子,看着恢復往日冰霜模样的主子,不明白刚刚还是十分融洽的春暖花开,怎么一瞬间就回到了四九寒天。 ☆、冷战中 已经是第三日了,秦子墨坐在清柳轩正阁的屋顶,望翠雨轩兴嘆。 若是忽略了那满身暴戾,让人退避三舍的阴寒之气,简直是一尊雕刻精美的望妻石。 冷战,或者说是沈碧落单方面冷战,已经第三日了;没见到她的人,没吃到她的饭,也已经第三日了。 秦子墨在暴走边缘徘徊。 饿,很饿,饿的胃疼,全身都痛。他并非矫情,战时深入敌军腹地,几天未进颗米,全靠露水和草皮支撑的日子也有,可现如今,不是她做的,他竟难以下口,他觉得他病了,他迫切需要沈碧落的治疗。 今日一早,他终是没忍住煎熬,跑了一趟翠雨轩,却连人面都没见着,就给人堵在院子外。 那消失了几日的神秘护卫冷眼将他拦下,「主子不在!」 他没开口,永宁却冲动道,「大清早的,沈姑娘不在自己院子待着,你唬谁呢?」 那护卫蛮横道,「我说不在便不在!」 秦子墨剑眉一拧,若他不是沈碧落的护卫,此时只怕早动手将他打趴,「若不在,那我便等着吧!」 说完,也不理会他杀人般的眼神,自顾在院外找了块石头坐下。 「你这人这么这般没皮没脸?」盛一唾骂道。 他不过是去追了那匪首几日,这,剧情怎么就发展至此。 京城那位,似又在蠢蠢欲动,弟弟的家信里竟隐隐有些打听的意味,一个是前主子,一个是现主子,他也很纠结。 这位好不容易安生了两年,偏在这时闹什么么蛾子,若是被那位知晓了,只怕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第35页 想至此,盛一浑身一颤,赶人的意思更直白,「你快走吧,主子岂是你可肖想的!」 「放肆!」永宁怒喝道,「你这等身份也敢......」 「永宁!」秦子墨及时喝住他,站起来掸了掸灰尘,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眼神冰冷,「我是不是肖想,岂是由你来定!」 盛一被他眼中的肃杀之气惊得一怔,半响没回过神来。 刚刚那眼神中沸腾的杀意,对他来说,太过熟悉。 这人绝不是简单的贴身护卫那般简单,只有常年刀口舔血之人,才能一个眼神就这般让人毛骨悚然。 就连背影都这般冷冽,这人到底是谁? 既是从京城来的,需要让那边知晓吗,小姐这边...... 盛一首次觉得他果然是没弟弟聪明的,这些问题若是由他来解决,只怕是小菜一碟。 ······ 阿暮几次要起身出去,都被沈碧落按了下来。 「小姐!」阿暮也是急了,「盛一那个一根筋的,不会说话,若是惹怒了墨公子怎么办?」 沈碧落髮作了这几日,脾气也缓了下来。那舒公子看样子也像个王公贵族,凡事谨慎一点罢了,姓墨的不过是个护卫,也没什么错。 至于当时为何自己生那么大的气,她也没细究下去,横竖他最多也就能查到「子虚公子」,过往的那些,她早断的一干二净,单凭「云落」他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小姐!」 自己这般着急,她家主子还在神游方外,她不由有些气促。 「你前些时日不还嫌他能吃吗,这样不正好!」沈碧落逗趣道。 想开了便好,找个知根知底的,总比婚后发现了她干的这些混事再秋后算帐的好。 如此一想,她不觉有些怔愣,什么时候开始,她竟默认了与他的婚事,好奇怪? 阿暮徵询道,「那小姐,放不放他进来?」小姐能如此逗她,想必心中已没了气。 这几日她也想过了,那姓墨的人虽冷了些,但看小姐时,眼神里尽是温柔,想来喜欢小姐一事,也不是说说而已。 何况,他早就知晓了小姐「子虚公子」的身份,却没有任何鄙夷不屑,若是换一个人,只怕早就指着小姐破口大骂「不知廉耻」了! 如此看来,除了能吃一条,这墨公子还是相当能配她家小姐的。 「不放!」沈碧落气哼哼说道,「总要让他吃些苦头,不然我不是白气了!」 「小姐!」阿暮柳眉紧蹙,出口就是老妈子心态,「这墨公子不过是暂待扬州,指不定哪日就被招了回去,你若这般和他置气,真把他气走了,就该后悔了!」 「走就走了呗!」沈碧落嘴硬! 「小姐!」阿暮有些气急。 「好了,好了!」沈碧落笑道,「阿暮姑姑,我知道了!」 「他如今把我查了个底儿朝天,我总要弄明白他的家世才好吧,总不能他住在何处,家中几口人都不知道,就这样把自己嫁出去吧!」 「何况,他同不同意与我一同留在江南,入住沈宅,这些现在都不清楚,急不来!」 其实还有一条,他能不能留下,关键也不在他,还得看舒公子放不放人。 若他是个定了死契的家奴,这事就相当难办了。 之前她对秦子墨还存着犹疑的心态,自然没往深处想,这两日静下来想想,却发现,找他,还不如找江皓天省事。 不过他既能与江大公子结交,想必身份也没低微到那种程度。 阿暮可不知她心中所想,看盛一将人赶走,再顾不上她的交待,怒气沖沖的就跑了出去。 ······ 永宁从外头回来的时候,秦子墨已坐在屋顶喝了一早上的西北风,好在日头还不算太毒,他又是晒不黑的类型,忽视了鬓角有些散的髮丝和凉薄的神情,颜值还是非常抗打的。 「主子!」若不是有十万火急的消息,永宁此时是万万不敢惹火烧身的。 「说!」声音低沉,十分危险。 但永宁此时也顾不上了,纵身一跃便到了他身边,耳语一番。 「真的?」秦子墨总算将视线移到他脸上。 「千真万确,人正往那儿去呢!」 秦子墨沉思了一会儿,道,「恐有诈,你叫人小心盯着,赵厮精明的很,岂会在此时上赶着往上撞!」 「是,暗衣盯着呢!」 秦子墨见他有些犹豫的模样,拧了眉头,「还有何事?」 「那个,沈姑娘也在往那儿去呢!」永宁声音微弱,只盼着他没听见。 秦子墨盯着他瞧了半响,仿佛再三确认自己听到的消息真假。 他一上午都在盯着翠雨轩,她们是何时出去的? 他突然心生一计,「你附耳过来!」 这丫头,不给个教训看来不行。以前那些事,他可以忽略不计,但以后,她休想再接触那些龌龊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清黎。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祠堂跪祖 沈碧落与阿暮走在大街上,后面跟着一脸生人勿近的盛一。 「小姐,你说这笔是不是真不在墨公子那儿啊?」阿暮端的是一副乖巧天真的模样。
第36页 「不知!」沈碧落言简意赅,贤良淑德的很。 「那你去有美楼干甚?」刚刚不还说去找笔的吗? 「不去找找,我怎么确定是不是冤枉了他!」沈碧落忍住翻白眼的欲望,这小丫头最近莫不是收了姓墨的好处了。 盛一看着前头尬聊的两人,手握成拳。 刚刚自己特地带着她们俩从西侧门出来,就是为了避开那人的视线,可避的了一时避不了一生。 阿暮这丫头,显然已经站了边,存了让主子彻底抛开过去的心,可那人,他总觉得危险异常。 「盛一,快点!」小丫头咋咋唿唿的在前面喊,打断他的思绪。 有美楼已在眼前,此时艷阳高照,这烟柳一条街却恁地冷清,总共行走的也不过他们三人。 沈碧落也无甚忌讳,一脚踏了进去。 恹恹儿的龟奴正伏在桌子上瞌睡,听见有人进来,才慢腾腾的支起身子。 「沈姑娘......」总算是认识她的,那龟奴作了个揖,道,「沈姑娘这个时辰来找谁,锦瑟姑娘还是唐妈妈?」 上次他就记着她来找唐娘子的,是以这次问了清楚。 「唐妈妈今日在?」她其实谁也不找,但对方既然如此问,说明了唐娘子此时在楼里,有她带路,事情总好办些。 「在是在!」龟奴有些迟疑,「只不过,这会儿有贵客在呢!」 「谁?」这大白天的,谁会来有美楼,「不会又是江皓天吧?」 「不是,不是!」龟奴连连摆手,脸色却微有些不自然。 「我认识?」总不会是姓墨的吧,当即神情一变,「是上次和江皓天一起来的那位?」 「也不是!」龟奴脸上精彩纷呈,「沈姑娘,你就别问奴才了,妈妈的客人哪个不是显贵,岂是我们这些奴才敢问的!」 沈碧落朝他看了一眼,心下瞭然,这位客人想必是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再深问下去也不好,毕竟,唐娘子有她自己的处事套路,有些也不是自己能过问的。 她不再为难,「那我去锦瑟那儿!」 龟奴松了口气,道,「锦瑟姑娘想必还没起,奴才领您去!」 「不用了,我认识路!」去锦瑟那儿不过是藉口,去暗室才是正途。 龟奴也没坚持,唐娘子三申五令,让他们没事不要往后院去,况且她人还在小楼接待贵客,他可不想这个时候撞上门找晦气。 ······ 沈碧落三人仔仔细细,从里到外反反覆覆搜寻了几遍,别说那支兼毫,连个纸碎屑都没瞧见。 这间暗室像被人仔细打扫过。 有美楼知道这间暗室作用的也就唐娘子和锦瑟,平日里都是锦瑟的丫头锁儿打扫,从不假手他人。 阿暮去将人喊了过来,锁儿却回说唐娘子好久都没让她过来打扫了。 唐娘子肯定也不会是捡到兼毫之人,不然上次见面早就该拿给她了。 这兼毫总不可能凭空飞了,到底是谁拿着,答案唿之欲出! 沈碧落也未理会锁儿怪异的神色,气唿唿的领着阿暮、盛一回府,找冰块脸的麻烦! 她火急火燎,心烦意燥,以至于被阿暮拉住,还一脸怒气沖沖,「拉我干甚!」 「我知道你合意姓墨的,可是也不带他这般耍人的,我今日,我......」阿暮拼命眨眼,盛一脸色肃穆,沈碧落总算觉察到不对劲,停了话头。 凝神一看,顿时吓的魂都飞了。 沈淑芳站在对面的屋檐下盯着她,眼神有些毛骨悚然,背后是一脸忧色的管嬷嬷。 沈碧落秒变脸色,换上一副柔和模样,翩翩然的挪步过去,「姑姑,你怎地来了!」 沈淑芳眼中明晃晃的质疑,刚刚疾言厉色的沈碧落,与往日她见到的,似乎有所不同。眼前的这个人,是她一直以为的那个娇滴滴的沈家孤女吗? 沈碧落瞧着她半响不说话,心中忐忑,「姑姑,这儿的花魁娘子与我是画友,前几日画了一幅画,让我今儿来瞧瞧的!」 听此,沈淑芳脸色稍松,但还是夹杂着一股不认同,「这等腌脏之地,岂是你能来的地方!」 「你才名远扬,我不挡你交友,但,也该交些合符身份的,你......」 「夫人,此地不是说话之地!」管嬷嬷上前耳语道。 沈淑芳被她一提醒,想起来此的目的,倒是不好再说下去,只管将沈碧落先撵走,算帐的事,稍后再议。 「你先回府好好反思,我回去再收拾你!」端的是一脸兇相。 沈碧落自被她带回扬州,还没见过她如此凶神恶煞,以往见她如此对待赵卿远,总觉得好笑,如今,她这般对着自己,才亲歷到姑父的惶恐。 当下,她再不敢委婉託词,只福了一礼,立马灰熘熘的带着阿暮、盛一两人滚回翠雨轩。 ······ 他们回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沈氏便神情悽惨的回来,两眼红肿,完全没了当家主母的姿态。 「收拾东西,跟我回沈园!」沈淑芳一声令下,完全没给她拒绝的余地。 沈碧落给了阿暮一个眼神,后者乖乖的进去收拾衣物,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转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大大的包裹。 沈碧落神色凄凄,她倒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去了一趟有美楼,就被扫地出门了。
第37页 一路上,她紧抿红唇,生怕一出口,便是质问。 沈园座落在扬州城的西北角,占地甚广,园中景致规划出自江南建筑大师冯一之手,不求鬼斧神工,但求自然洒脱,是这一片最为出挑的宅子。 当年沈家老爷夫人骤逝,独女又送到京城外祖家寄养,虽还有个沈氏,但毕竟是外嫁的姑娘,沈园难免受到外人的觊觎,好在沈氏性硬,再加上后来赵卿远做了扬州知府,沈园才被保了下来。 沈氏中间打发了一些僕从,只余几个家奴老人留守着,园子这才长久保持着原貌。 沈碧落被接回扬州,按道理是应该住在沈园的,但当时她状态不好,沈淑芳担心她忧思过度,万一有个好歹,后悔莫及,索性连这宅子都未回,就安排进了知府府邸,逢年过节才带她回来祭拜一下。 今儿不过年,也不过节,沈家祠堂却灯火辉煌,沈碧落跪在蒲团上已有小半个时辰,沈氏一一拜祭了祖宗,之后便跪坐在一旁,一动不动。 沈碧落偷偷瞧了她两眼,不想被她捕捉到。 沈氏柳眉一拧,问道,「你可知错了?」 沈碧落道,「知错了!」 「知道什么错了?」沈氏再问。 「我不应该去有美楼!」 「然后呢?」沈氏眼神兇恶。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沈碧落一脸懵。 沈氏狠狠剜了她一眼,又好好跪在蒲团上,转眼哭诉起来,「沈氏祖宗在上,沈家罪人淑芳在此向列祖列宗告罪!」 「沈家余留碧落一根独苗,淑芳自小心养育,生怕稍有损伤,然即便如此,仍未看顾住,让她误入歧途,淑芳有罪!」 误入歧途?跪的小心翼翼的沈碧落一个趔趄,有这么严重吗? 「跪好!」沈氏一个怒吼,沈碧落又规规矩矩的跪直身子。 「什么时候真正知道错了,错在哪儿,以后该如何行事,什么时候再回房!」 说罢,沈氏又虔诚的磕了三个响头,管嬷嬷才上前扶起她。 沈碧落余光瞧见她出了祠堂,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不过是去找了趟东西,怎么就受了这无妄之灾,到底是谁泄露了她的行踪? 她忽而想到一人,赵乐康,她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个名字,这小崽子,亏她用了那么多好东西堵住他嘴,一转眼就卖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谁让回忆变得痛苦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私生子 待探得沈氏睡下,沈碧落让盛一去将赵小崽子捆绑了回来。 盛一做的很是周全,不但将小崽子敲晕了,还给堵了口,防止他半途醒来乱叫。 盛一将他暴力扔在蒲团之上,他闷哼一声,悠悠转醒。 被不知名匪徒敲晕带走,赵乐康心中本就惶恐,一醒来还在灯影幢幢的祠堂内,赵乐康心中胆颤更甚。 「呜呜呜......」一转眼看到旁边蒲团上坐着的沈碧落,赵乐康眼神陡地发亮,虫蠕般往她身边挪动。 沈碧落上前将他口中的巾帕抽出,立马听他喊道,「姐,姐,快救我!」 「这,这是哪里,我不要被抓,我害怕!」赵乐康语无伦次,想来真是被吓着了。 「叫什么叫,你看清这是哪里?」沈碧落不耐烦的捂了耳朵。 一向温柔淑媛的表姐如此恶狠,赵乐康还有些懵圈,但好歹暂时安静下来,认真观察周围的环境,「外祖父,舅舅?」 沈家牌位歷歷在目。 半响,赵乐康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沈家祠堂!」 「那,那谁抓我过来的,抓我上这儿来干甚!」知道自己无事,赵乐康端坐了身子,欲整理容装,这才发现自己还被反捆着。 「姐,帮我解开,让我知道谁绑的我,我非揍得他......」 「我让人绑的!」沈碧落及时制止了他的恶言,免得他更落面子。 「你?」赵乐康一脸不可置信,「你绑我干甚,我又没惹你!」 「我问你,是不是你将我去有美楼的事捅给你阿娘的?」沈碧落一脸严肃。 赵乐康一愣,随即看傻子般看她,「我神经啊,告诉她你去有美楼了,岂不是把我自己也供了,我有这么傻吗?」 看沈碧落有些呆愣,他顺杆子直上,「上次那银票是你自愿给的,我已经用光了,恕不奉还啊!」 沈碧落瞥了他一眼,对他如此无赖样颇为无语,「那你阿娘今日怎么会在有美楼门口守我,不是你,还能是谁?」 听她如此一说,赵乐康显然有些讶异,「你今日也在有美楼?」 「为何这么问?」沈碧落立马听出不寻常之处,「还有谁也在?」 「你......」赵乐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姐,你好倒霉!」 「什么意思?」沈碧落看他乐不可支,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微微诧异,难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你先给我松绑,我,我说给你听!」赵乐康笑得岔气,「哈哈,太好笑了!」 沈碧落看他笑得如此失态,不觉眉头拧紧,让盛一上前将捆绳解开。 「现在可以说了吧!」
第38页 两手一松绑,赵乐康连滚带爬的挪到一旁的蒲团上,仍是大笑不止,「你,你让我先笑会儿,笑好了,笑好了我再告诉你!」 过了许久,大约是沈碧落愈加难看的脸色将他震住,赵乐康摆正态度,一一道来。 「我阿娘是得了消息,去抓我阿爹的,你正好被撞上了罢!」 「难怪我阿娘生气离家,连我兄妹都没带上,非要带着你,原来原因出在这里啊!」 「姐,你真是霉透了!」赵乐康最后总结还不忘损他一句。 赵乐康几句前言不搭后语,沈碧落却立刻反应过来,难怪白天那龟奴神色闪烁,感情唐娘子那贵客就是赵卿远啊。 可大白天的,赵卿远去找唐娘子必然是有事,她姑姑也非见识短浅之人,这中间必定还参杂着其他事。 「你阿爹大白天的去妓楼,肯定是有事,你阿娘怎么会这般生气,我看她眼睛都红肿了!」 今日虽说沈氏有些迁怒她,但那神情分明是肝肠寸断,想必受了不小的刺激。 「还不是因为那小无忧!」赵乐康嘴角讽笑,「我阿爹有了个私生子呗!」 「什么意思?」沈碧落一怔,情急之下语气有些沖,「你能不能将话说清楚!」 「哎呀呀,你别急!」看她似真动了怒,赵乐康不敢再捉弄,一次性将话说开。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我阿娘抓到阿爹和唐娘子私会,那小无忧也在,我估摸着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刺激了她,然后她冲动下激了几句,我阿爹皆无反驳,阿娘于是一气之下就收拾包袱,带你回了沈宅!」 「不过你也知道我阿爹那个性子,府衙又是前头办公,后头住宅的,平常也都按点回来,哪有那个时间在外花花肠子,还私生子,我和乐安都不相信的事,偏她信了,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赵乐康说的也是大实话,赵卿远在外是威风凛凛的知府大人,在内,那是完完全全的妻奴主义者,让往东,半步不敢偏移的人。 说他养了外室,这外室还是个妓楼老鸨,顺带还藏了个四五岁的私生子,这逻辑,怎么说都不通啊。 难怪她们来了这么久,赵家兄妹俩一个都没出现,半点不像要过来劝慰的样子。 沈碧落真是欲哭无泪,敢情自己自作自受,偏那个时间撞到她眼前,再加上「私生子」小无忧又是她名义上的徒弟,沈氏不找她找谁! 可她招谁惹谁了,平白换来一顿跪! 「得了,回去睡吧!」沈碧落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 沈氏让她认错,认什么错,无非是觉得她与赵卿远一道,骗了她,可事实自己真的完全不知情啊,这冤假错案判的...... 解铃还须繫铃人,这错当然不是真要她来认,她要认错的那个人,只有赵卿远一个。 那自己这顿跪,完全是要算到姓墨的头上的,藏了她的笔还要否认,害她白跑了一趟不说,还撞枪口上了。 回去自己非要,非要...... 算了,也扒不了他的皮,抽不了他的筋,大不了把笔要回来,再也不理他了。 赵乐康看着她恶狠狠的踩着步子离开,勐然回过神来,「姐,你不能睡,你去睡了我怎么办?」 沈碧落一脸看弱智儿童的样子,「要不,我让盛一再把你扔回去!」 「不要了,不要了!」赵乐康认怂,那盛一下的了狠手,他脑后勺到这会儿还疼,万一再弄个后遗症来,他去了国子监也是白搭。 反正沈宅房间多的事,大不了他将就一晚! 沈碧落看向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却快的没抓得住。 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想不到索性不想,她面容温和的看向盛一,道,「以后还是温柔点,别总这么凶神恶煞的,娶不到媳妇儿的!」 盛一做了个揖,却没有应声。 ☆、功成骨枯 「阿姐,阿姐!」一大早的,沈碧落还未清醒就被赵乐康从床上拖了起来。 「哎呀呀,表少爷,你怎么进来了,小姐还是个大姑娘,你快出去,快出去!」阿暮还没反应过来,院落里扫落叶的福婶便拿着扫帚进来赶人。 「我有事跟阿姐说,我阿娘不见了,我......」 福婶可不管他嚷嚷,那扫帚就真的往他身上挥,「姑奶奶一早就回去了,你个半大小子,起床了就喊娘,还没断奶呢?」 这话一说,连趟床上装死的沈碧落也不免一惊,坐起身道,「我姑姑回去了?」 「我阿娘走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他昨儿满府找屋子,闹那么大动静,他阿娘不可能不知道他在沈园,说都不说一声,大早上就回去,不像她的风格! 福婶瞪了一眼赵乐康,这小子小时候没少在沈园折腾,上房揭瓦捅马蜂窝,那是样样无师自通,给他们几个老傢伙没少惹麻烦,是以每回见着他当真是又爱又恨。 「姑奶奶一大早回去的,赵姑爷来接的!」转脸朝着沈碧落又是一副温柔慈祥和蔼的模样,道,「今儿这天色不好,小姐再晚些起来吧,老奴去给您准备些吃食!」 「福婶,我要吃油焖大虾,糖醋小排!」沈碧落拥着被子,撒娇道。 「老头子知道小姐好这口,一大早就去赶了集,买回来的虾子都活蹦乱跳的养着呢,就等着中午大展厨艺,给小姐做最爱的大虾!」福婶笑得一脸褶子,提到自家老头的厨艺,那更是一脸骄傲。
第39页 「谢福伯,福婶!」沈碧落一脸灿烂笑容。 「我这就去唤老头子先准备着,做好了来叫小姐!」 小丫头嘴甜,福婶很是受用,当即放下扫帚,年老体迈的身子硬是跑的飞快,对赵乐康报的「酱肘子」置若罔闻。 「太欺负人了,这是差别对待,差别对待!」赵乐康咬牙切齿,「不就让福伯摔了一次吗,我都道歉了,有必要记仇记到现在吗!」 「这老太婆,年龄越大越记仇,我要去告诉我阿娘......」赵乐康气恨道。 「大少爷,您今年贵庚啊?」沈碧落笑嘻嘻问道。 「阿姐......」 「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沈碧落说罢就要掀被子。 赵乐康一把捂住眼睛,「阿姐,你还是个女人吗!」边说边落荒而逃。 「哼,小样!」沈碧落哼唧唧。 这福婶就是个刀子嘴,他哪次来,桌上没酱肘子的。 ······ 这顿饭他们到底没吃的完整,先是福伯交给她一封信,说指明交给她的,她还没来得及拆开看,赵乐安便哭哭啼啼的找上门来。 「表姐,你跟我回去看看,爹娘他们,他们吵得好兇!」赵乐安浑身微颤,眼睛红肿,当真是被吓着了。 「怎么可能?」赵乐康第一个跳脚,「你莫要诓骗我,阿爹阿娘感情好的很,怎会吵闹!」 「我诓骗你干啥!」赵乐安也是没见过这等场面,措手不及之下,当即就燃了,「那狐狸精有什么好的,她死了关阿娘什么事,她自己吊死的,凭什么把脏水泼到阿娘身上!」 赵乐康被她如此泼皮的模样吓愣,倒是沈碧落一下抓住她,问道,「谁死了,谁吊死了!」 赵乐安被她眼中的威厉唬住,吶吶道,「妓,妓楼老鸨!」 「唐娘子?」沈碧落再确认一遍。 赵乐安这时倒是反应过来,甩开她,怒吼道,「就是她,怎么了,表姐也要护着她,替她讨公道?」 沈碧落没理会她,跌跌撞撞的扒拉到桌上的信件,行为粗鲁的撕开信封,哆哆嗦嗦的看下去。 果然,这是一封唐娘子的亲笔信,或者说,一封绝笔书。 于她本人,寥寥几句,但言无悔,唯有余愿,便是无忧,託付于她。 沈碧落扔下信,往外疾走几步,却又在门边堪堪停下,侧头看向赵氏兄妹,眼中已是清明,「回府!」 赵氏兄妹此时也是六神无主,听她一言,忙的跟紧了她,福伯匆匆忙忙从厨房赶来套车,被她拦住,「不用了,我们三人挤挤,无碍!」 福伯朝妻子看了一眼,后者此时也顾不上忌讳,同福老头一同将三位小主子送上马车,眼中尽是担忧。 「老头子,你套了马车,与我一同送过去,我要去看着姑奶奶!」沈氏是她一手带大的,什么脾性,她最清楚。 早上离开的时候,姑奶奶的表情就不对,赵姑爷是个泥人性子,成婚多年从不曾红过脸,怎么这会儿...... 她越想越不得劲儿,好在福伯手脚利落,不过一盏茶来去,就载上她往府衙过去。 ······ 「就为了她,你就跟我闹,赵卿远,你个狠心的,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为你赵家做牛做马,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如今为了个狐狸精,为了给私生子跟我闹,你还想将他认祖归宗,你做梦,除非我死......」 沈碧落三人刚进主院,就听到沈氏微哑的声音。 主院外站了几个偷听事非的奴僕衙役,一见他们,便作鸟兽散。 沈碧落喊住跟着他们进来的管事,「于管家,你真是年纪大了,若是力不从心,就换个年纪小的上!」 于管家一怔,立马反应过来她由何而怒,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姑娘恕罪,老奴知错!」 沈碧落也不过是威吓他,哪可能说换人就换人,「那还不快去办,今日要堵不住这府中人的口,我拿你是问!」 这一句说的当真是暴戾恣睢,不说于管家连滚带爬的出去执行命令,连一旁的赵氏兄妹都不免心惊肉跳。 还未待赵乐康反应过来,沈碧落一个眼刀下来,「你去找钱捕头,从现在起,凡是要出府的都要报备,着衙役跟着,不许与外人作无关交谈。」 「哦,好,好!」赵乐康稍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转身离开。 「表姐,我,我呢?」赵乐安心中不安,这话也不过随口一问,仿佛跟她说说话,心中就安了。 「乐安,我知道姑姑护你,平时那些骯脏之事,都不过你眼,但你未来必定是要做当家主母的,有些事,也该学着去处理了!」沈碧落眼神坚定,「去吧,就当练练手!」 赵乐安心中彷徨,但还是点了点头,咬牙带着贴身丫头离开。 沈碧落朝院落里走了几步,守在外面的管嬷嬷抹了抹眼角,朝她行了礼。 沈碧落微笑着点头,压低声音,道,「乐安还小,嬷嬷还是去帮着看看吧,姑姑这儿有我呢!」 管嬷嬷刚刚也看了她的安排,此时见她眼神笃定,心一下子定了大半,微微福了一礼,转身离开。 这时,屋内传来赵卿远低沉的声音,似有道不尽的疲惫,「她人都死了,你就不要......」 话音未落,就被沈氏堵了,「她死了,我就要让她!」
第40页 「赵卿远,你这没良心的,你还要护着她!」沈氏声音微显凄凉,「她死了都在算计我,不是都说我逼的她吗,好啊,我就逼她了,她死了都别想进赵氏祖坟,她那儿子永远都别想认回赵家!」 「你,休要再无理取闹!」赵卿远似也被激怒了,「你,你再,我,我就......」 「你就,你就怎样,休了我,你休啊,你休啊!」沈氏终于止不住大声嚎哭起来。 沈碧落再听不下去,上前敲了敲门。 「姑姑,姑父,我进来了!」也没待他们允许,她便推门进去。 赵卿远见她进来,将脸撇到一侧,避开的另一侧掌印分明。 沈氏眼睛红肿,满脸泪痕,除此之外,完好无损。见到她进来,冲过来拥住她,「落儿,这日子我没法过了,没法过了......」 「姑姑,你怕不是真冤枉了姑父,那......」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沈氏打断,「你还帮着他,你姓沈,你不姓赵!」 沈碧落被她的语无伦次逗笑,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沈氏瞧她此时还笑得出来,不免暴走,却被沈碧落及时拦下,「我的好姑姑,你且听侄女把话说完,再看要不要骂姑父了!」 「好,你说!」沈氏抹干净眼泪,坐直身子,选择相信她。 「这小无忧确实不是姑父的私生子,更不是唐娘子的孩子!」 沈氏听她如此说,一脸狐疑。 「姑姑可知,这唐娘子之前在一个大户人家做过奴婢,且爱慕过这家的少主子!」 沈氏摇头,沈碧落继续说下去。 「她这少主子也是个英年早逝的,他一过世,唐娘子就私自带着刚出生几日的小主子消失了,我估摸着,这小无忧便是她偷出来的那个小婴儿!」 沈氏神色稍松,但仍一脸质疑,「你莫要骗我,这等隐秘,你如何知道的?」 「我不骗你!」沈碧落微微一笑,「因为,这是舒公子告诉我的!」 「京城来的那位舒公子?」沈氏确认道。 「就是他啊!」沈碧落半猜测半谎言,「要不然你以为墨护卫为何留下,也就是为了要带小主子回去啊!」 「小无忧是舒家的小少爷呢!」 她背对着赵卿远,所以未看到赵卿远此时煞白的脸色。 沈氏倒是看了个干净,眼神微微复杂。 沈碧落以为她仍不相信,站起来道,「你等着,我去找姓墨的,一问便知!」 ☆、对峙 沈碧落在清柳轩外徘徊良久,这一进去是先开口询问「云落」的事,还是让他去给姑姑作证。 「沈姑娘,您是要找墨大哥的吗?」流觞上来问道,实在是被她晃的眼疼,里面那位只怕是等的花儿都谢了。 「哦,是,是!」沈碧落果断选定,「云落」反正又跑不了,姑姑的事办完了再说。 她谦谦有礼道,「墨护卫在吗?」 「在的,姑娘请进!」 沈碧落总觉得自己眼花,她怎么觉得流觞突然间松了口气。 冰块墨依旧是一个冰块脸,见到她来,表情无丝毫变动,沈碧落只觉心下失落一刻,但为何失落,她也理不清。 「墨公子!」表面功夫做得甚好,她反覆催眠是为姑姑而来,笔的事以后再找他算帐。 冰块墨微点了点头,也没问她为何而来,有何事! 好在她向来脸皮厚,他不问,不代表自己就不能说,何况,她就不相信他一点不知道正院那边发生的事情。 「墨公子,明人不说暗话,今儿我来,是想请您去一趟正院,替我姑父作个证!」 秦子墨这才抬了眼看她,问道,「作何证?」 沈碧落笑容一滞,「墨公子,你这就没意思了!」 「舒公子那日说来找人,我虽当作了笑语,但如今,我姑父姑母却为了一个不可能的『私生子』伤了感情,墨公子难道不能看在这些时日赵府上下对你优待的面子上,过去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秦子墨冷哼一声,道,「说那小孩是舒家小少爷?」 他这是什么意思?沈碧落皱眉问道,「难道不是吗?」 「那你们三番两次去有美楼是干甚,找女人?」沈碧落质疑道,「我姑父若不是为了给你们探听消息,他岂会无事去妓楼?」 「你怎知,我不是去找女人?」秦子墨稍顿,表情微讽,「你又是如何确定,赵大人与那唐娘子不是旧识,他俩说不定本就有苟且......」 「休得胡言!」沈碧落当即恼羞成怒。 她还真没瞧出,论胡搅蛮缠,这冷面护卫是一点不比她差。 「公子不想去作证,明说即可,又何必胡言乱语,诽谤他人!」沈碧落脸上一片绯色,当真是气的不轻,微微福了一礼,道,「告辞!」 一直盯着她瞧的冰块墨此时却嘴角微扯,「我何时回了我不去?」 真是奇怪,看她如此气急的模样,他心中竟十分欢喜,总算,这张微有晕色的脸没有带着面具,令他怦然心动。 「你!」沈碧落不可置信的回头看他,「你愿意去?」语气是满满的质疑。 秦子墨没回应,提脚与她擦身而过,到门边才微微侧头,瞧着愣在原地的她,道,「还不走?」 沈碧落立马反应过来,瞬间恢復狗腿子心性,追上他,「来了,来了!」
第41页 在她见不到的角落,秦子墨嘴角上扬,一向冰冷的黑眸中笑意盛开,门外守着的阿暮见此,如沐春光,反是少有表情的流觞如白日见鬼,浑身惊颤,眼神闪避。 ······ 他们到时,正院里只余沈氏一人,坐在一张绣墩上唉声嘆气。 沈碧落走上前喊了一声,「姑姑!」 沈氏抬头看向她,除了眼睛有些微肿,脸上已无泪痕,应该是特意整理过的。 她也没问赵卿远去何地了,反正这事也只要向她一人证明即可。 「姑姑,我将墨公子带来了,有什么问题,你尽可问他!」 沈氏仿佛这才看见她身后之人,眼神微微有些闪烁,半响,站起来福了一礼,「劳烦墨公子了!」 沈碧落有些诧异,姑姑大概是气煳涂了,她一官家夫人朝个护卫行什么礼,不过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转头看向冰块墨,催促道,「你快告诉我姑姑,你们家主子是不是出来找丢失的小少爷的,你们是不是确定小无忧就是那个孩子!」 沈淑芳听此也不觉一怔,神情微微紧张,双眼紧盯着他。 秦子墨看着二人眼中的期待,鞠躬道,「公子是出来找小少爷的,但......」他稍稍顿了一下,「那孩子是不是,还有待商榷!」 沈淑芳听此,神色复杂,倒是沈碧落怒意汹涌,「什么叫有待商榷,舒公子当时可不是这般说的,他那神情分明......」 「分明什么?」秦子墨截断她的话语,「落儿不要忘了,我是因何而留?」 沈碧落一怔,想起来姓舒的说将他留下培养感情之类的话。 鬼才相信。 「难不成你去有美楼也是为了与我培养感情?」沈碧落甚为无语。 听到有美楼,沈氏身躯微颤,及时呵斥道,「落儿!」又转身面对秦子墨,道,「墨公子见笑了!」 秦子墨面无表情,只微点了点头。 「墨公子请坐,有些话,我确实需要向你确认!」沈氏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秦子墨当真找了把椅子坐下,不理会沈碧落的龇牙怒瞪,只道,「请问!」 沈氏问道,「舒公子此次南下,可是为了寻找舒家小公子?」 答,「是!」 沈氏再问,「那老鸨可是舒家的婢子,无忧可是舒家小公子?」 再答,「唐娘子确是私逃之奴,孩子可是舒家骨血,还待确认?」 沈氏柳眉紧蹙,问道,「何解?」 秦子墨眸中讽刺尽显,「这得问赵大人了?」 「你说话就好好说,何鬚鬍乱攀咬!」沈碧落怒叱一声,在沈氏的厉眼下乖乖闭了嘴。 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了,这两人对话,总有种让她云里雾里的感觉。 秦子墨微侧首,看了她一眼,眼中有她看不懂的情感。 「唐娘子的身份,也是带了府中老人出来,才确认的!」秦子墨声音微显凉薄,「无论是唐娘子的身份户贴,还是唐无忧的,那都是在扬州府籍册上登记完整的!」 「舒家这些年一直派人寻找,想着那罪婢身份微贱,万不敢登册造籍,只管往那黑户集散地或是不明人士中寻找,万万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什么,已经无需言语,唐娘子、小无忧身份完整,毫无破绽,只能是有能之人助之。 而放眼这整个扬州城,能做的如此滴水不漏的,微乎其微,赵卿远便成了那其中最有可能之人! ☆、姑侄私语 空气凝固许久,沈氏轻语打破沉默,「老爷乃刚正不阿之人,我信他不会如此胡作非为,墨公子怕是误会了!」 秦子墨双肩微耸,不置可否。 沈碧落看着他,眉间微拢。 「墨公子要如何确认那孩子身份?」沈氏岔开话题。 如今唐娘子已死,孩子自襁褓中抱出,就算中间换了,也是说不定的事。 「带回京中,由老夫人所定!」 「那如果不是呢?」沈碧落急急问道。 「自然不留!」言简意赅。 「你们!」沈碧落脑中「嗡」的一声,纤指怒指,却憋不出一句话。 对舒家来说,唐娘子罪大恶极,若小无忧是,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是,那作为唐娘子的养子,小无忧只怕要承受舒家人偌大的怒火。 这「不留」若是单纯的丢弃还是好的,就怕...... 沈碧落吶吶道,「稚子无辜!」 秦子墨却连看都未看她,只低着头耍弄腰间配饰。 半响,沈氏颤巍巍站起,道,「多谢公子解惑!」 秦子墨这才抬起头,哂笑道,「不谢,能帮上夫人即可!」稍顿,又道,「不过有些话,还请夫人说与大人!」 「凡事不可为而为之,谓之蠢夫!」 说罢,起身离开。 沈碧落看沈氏脸色难看,摇摇欲坠,当即放弃追上去说两句的打算,上前扶住沈氏,一脸担忧道,「姑姑!」 「无碍!」沈氏面色苍白,稍坐片刻,方缓过神来,「落儿,你坐下!」 沈碧落听话,挪了个绣墩坐到她身旁。 沈氏微转了身子,与她面对着,半响,只凝视着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姑姑?」沈碧落迟疑道,「姑姑可是有话要叮咛碧落!」 沈氏吶吶开口,「落儿,这三年来,姑姑待你如何?」
第42页 沈碧落绣眉微拧,心中沉思半响,回道,「自是极好!」 不得不说,沈氏夫妇待她如亲闺女,或者更甚,这三年来,是他们用家人的爱包容自己,爱护自己,才使得自己如获新生,忘却伤痛。 她都已经渐渐习惯了,习惯了这种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 习惯了每天醒来,唿吸着清新的空气,不要再尔虞我诈,曲意奉承;不要再彷徨不安,虚情假意。 沈碧落神色微凉,道,「姑姑有话不妨直说,落儿听着就是!」 「你这丫头,我还没生气,你倒先甩脸子了!」沈氏讪笑道,「姑姑不过是想与你说说私房话,你这丫头,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沈碧落听她如此一说,也不觉尬笑,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 沈氏问道,「我问你,对于那墨护卫,你可有打算!」 「什么打算?」她揣着明白装煳涂。 沈氏剜了她一眼,道,「得,算我多此一问!」说话间,神色微微一变,「本还想着你好不容易有个能看入眼的,姑姑就算拉下这张老脸,也得护你周全,得,得,得,算我多嘴!」 沈氏都说的如此直白了,她还装什么,索性抱住她一条手臂,「别啊,姑姑,落儿还得靠姑姑护着呢,护一辈子!」 沈氏脸瞬间有些僵,还未待沈碧落看清,便换了一副颜色,「别这儿给我贫嘴,你去有美楼的事,暂且记着......」 「姑姑......」 待沈碧落求饶片刻,沈氏才换上笑意,道,「我听那墨护卫之意,他不日便要带无忧回京,你与他,究竟准备怎么办?」 沈碧落微一怔,有些难为情道,「姑姑,这,你让我一个女儿家怎么说!」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丫头!」沈氏微笑道,「你以为这三年来,姑姑当真是眼瞎心盲,看不透你鬼精灵啊!」 沈氏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姑姑不知你在那府里经歷了什么,但姑姑却是希望你开心的!」 沈碧落眸中星光闪烁,闷声道,「姑姑!」 沈氏将她拥入怀中,「姑姑知你是个知礼守礼的,所以你再多胡闹,姑姑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但你如今也不小了,是该考虑找个夫婿成家了,姑姑再疼爱你,也比不上一个贴身贴心的,那护卫身份虽有些勉强,但好歹眼中对你情谊不假,你婚后好好经营,必定能够恩爱有加,沈氏,也能找个支撑门面的......」 「姑姑......」她何尝不想找个知冷知热的。 这些年来,亏地有阿暮常伴左右,但她年岁在那儿,自己总要替她找个知冷热的,才不枉她经年相伴。 何况,她心中的那份孤独彷徨,也不是她能抚慰的。 她流落异世几载,始终不能融入其中,本就一抹幽魂,又谈何归途,还不如就地寻个能驱她孤独,给她暖意之人。 曾经,她也以为找到了,只不过终是昙花一现,过往留痕罢了。 对于冰块墨,她不反感,仅仅不反感,便就够了。 「行了,你也别多想下去,只要你肯点头,墨护卫那边我替你去跑!」沈氏安抚道。 要这么急吗?沈碧落有些诧异,「我连他全名都还不知道呢?」 「这都包在我身上!」沈氏拍了拍胸脯,「我保证连他家几口人,养了什么牲口都给你打听出来!」 「可是......」沈碧落觉得她还需要一个缓冲期。 「别可是了,你不担心那孩子?」沈氏微有纠结。 「孩子?」沈碧落看向她,问道,「你说无忧?」 片刻后,又疑问道,「姑姑心中没了膈应?」 沈氏苦笑道,「你说那唐娘子与你姑父,还是她死了也要累我名声一事?」 沈碧落怔愣间,她又道,「不过一可怜人而已,更何况你也说了,稚子无辜!」 「你姑父,这么多年的夫妻,我怎可能不信他,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沈氏冷笑道,「名声这东西,世人健忘,这种风流谈资,能说多久?」 沈碧落瞧着她眉眼间的风霜,此事未必就如她说起来的这般风淡云清,可是自己毕竟是小辈,有些事始终不好插言。 沈氏幽幽开口道,「那位想必是将孩子託付与你了吧!」 面对沈碧落的疑惑,沈氏笑道,「福伯他们来了,说你收到一封信!」 「你认了那孩子做徒儿,想必,她能託付的也只有你!」 「你要跟着回京吗?」 沈氏突松了一口气,终于说出这番谈话的重点。 「回京!」沈碧落红唇微张,神情有些呆滞。 沈氏再度覆上她的柔荑,声音略显温和,「我不知你在那府里经歷了什么,但这三年,你外祖母每每有所寄思,你都以各种缘由拒绝,我就知道,你再没了回京城的念头,可如今,你......」 沈氏看她面有忧愁,停了话头,不再继续。 半响,沈碧落才看向她,眼中有犹豫,「姑姑是为这才着急我的婚事吗?」 沈氏微愣片刻,嘴角轻扬,「你势必要跟着他回京,总不能不明不白的。」 「沈家是商人之家,他又是个奴僕之身,自不必遵守那些繁文缛节,实在不行,就先在沈宅拜了天地,回了京再按他家中习俗办一遍即可......」 「姑姑......」沈碧落容色微褐,心中却止不住下沉。
第43页 沈氏这一番说辞,让人无法揪了错处,倒像是在脑中推演了数遍。 她真这么急着将她嫁出去吗?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自己回去想想,墨护卫那儿,我稍晚去探探口风!」 见她驱意明显,沈碧落暂时作罢,起身告辞。 被沈氏如此灌了一堆,她脑中已然打了结。 今日沈氏语气态度都很奇怪,看着像在讨论她的婚事,可其中似又掺合了其他事,每件事点到为止,却又不深刻谈论。 一切,好像早已成定局,非她能抗。 ☆、一叶定去留 门外阿暮见她出来,欲言又止,她食指轻压红唇,两人一路无语。 「主子,姑奶奶这意思是要你跟着去京城吗?」刚进翠雨轩,阿暮就急不可耐的问道。 她站在门外,沈氏有些话虽压低了音量,但总归被她听了个七七八八,也能将事从头到尾圆了起来。 「那个地方,主子还愿意回吗?」小丫头过于小心,问完就在原地顿住,不敢再接近她一步。 沈碧落回头瞧她,轻笑出声,「我有这么可怕吗?」眼神却是十分复杂。 阿暮的话令她茅塞顿开,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姑姑,从头至尾,安排的如此妥当,却未问过一句,她愿不愿意回京城。 相识三载,就连赵氏兄妹都只刚开始的时候好奇京城的繁华,这两年在她面前再未提起「京城」之事,可心中明白她对京城如此抗拒的姑姑,为何...... 是什么,让她理所当然觉得,自己会跟着去京城,她又如何确定,自己就会为了一稚子,违背初心,再度踏上那片她发誓再也不踏上的故地。 阿暮看她一脸神伤,微嘆一声,扭头便出了院子。 稍久,带回来一根枫树枝桠,看断口,分明是新折的。 沈碧落沉思半响,「噗呲」一笑,「双回,单不回?」 阿暮点头,「你高兴就行!」 沈碧落心中一暖,素手接过枝桠,当真数了起来。 「双!」 阿暮脸色发阴,将枝桠夺了过去,「不算!」气沖沖的又转了出去。 稍缓,带回来一繁茂枝桠,小丫头有些气喘,「重来!」 沈碧落颇给面子,当即挽起袖子,只这次,叶子有点多,为怕到时弄混了,只能将叶子一一摘下。 忙活了大半天,她抹了抹额角新起的汗珠,丹唇微启,「双!」 这回她连丫头脸色都未看清,就光见着她怒气沸腾的背影了。 时间等的有些久,沈碧落正欲出去看看,就见她又扛了一根新的枝桠进来,只这繁茂却明显抵不上刚刚那支。 沈碧落眉头稍拧,心中生出怪异之感。 「再数!」小丫头也不知跟谁较劲,语气有些沖。 沈碧落心有戚戚然的接过,这丫头,脾气比她还差。 良久,喜色满满的抬头,「单!」转瞬间笑如灿花,问,「数了几遍?」 「记不清了!」为了保证是单数,她还特意选了个枝叶不甚繁茂的,就怕数岔了。 见她一脸傲娇色,沈碧落嘴角抽了抽。 这,不应该骗骗她吗? 半响,沈碧落招招手,让阿暮靠了过来,一把拥住她,「我最可爱的阿暮,你真是我的开心果!」 阿暮让她抱了一会儿,才推开她,脸色微红,「身上有些脏!」 沈碧落这才瞧清,她髮髻微散,衣角也沾了一些枯枝碎叶,想来是钻了林子认真找了枝桠的。 「不脏,很好看!」沈碧落眼神微有苦涩,转眼又恢復明晃笑颜,「你这丫头,以后要嫁人,可不能离的远,我可不能没了你的!」 阿暮微有些愣,看清她强做欢笑,心中微疼,「不嫁人,一辈子不嫁!」 「那怎么行!」沈碧落嘴角垂落,「这么好的丫头,我一人拥有太浪费!」 「要不,找个我身边的人!」沈碧落当真支额思考起来,「我身边男的,好像就盛一一个可靠的,要不然你就将就一下!」 「不嫁!」 「不娶!」 一男一女,异口同声,在她耳边响起。 哟,这么有默契!沈碧落正欲感慨一番,却被小丫头一声怒吼止住。 「你怎么偷听!」 阿暮听到一声「不娶」,当即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屋顶中间的青瓦被掀开一片,声音正是从此传下。 回应的声音继续从此传下,「我先来的!」 这意思显然就是表明,她们回来前,他就已经在屋顶上纳凉赏风景。 「这天色这么阴,指不定过会儿就要落雨,你上房揭瓦干甚!」小丫头扭着头,冲上面怒吼。 沈碧落捂脸,话题偏了。 不过论吵架的艺术,盛一显然是不如阿暮的,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乖乖的将青砖瓦片放回原处,一阵气闷。 沈碧落将他喊了下来,问他去有美楼打听的事宜。 从沈园出来,她就让他去了有美楼,这么早回来,想必已打听的齐全。 「主子!」盛一微作揖,将情况简单告知,「唐娘子那边,妓楼已经做了妥当安排!」 什么妥当安排,沈碧落也见识过,有美楼再繁盛,终究是个妓楼,逼良为娼的事虽少,但总有一两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之前唐娘子为了给其他人威慑,也是往乱葬岗扔过人,露天暴尸给过警告的,如此......
第44页 似是看出她所想,盛一道,「锦瑟姑娘出钱找人将唐娘子下葬了,还算体面!」 沈碧落微松了一口气,沉下心来,盛一继续道,「锦瑟姑娘和蓝茵姑娘合力将妓楼盘了下来,如今挂了整休三日的牌子,并预告三日后推出神秘娘子,如今城里讨论的挺激烈的,想来三日后应该能众望所归!」 沈碧落点了点头,扬州城娼业发达,美女更是环肥燕瘦,各有手段,没有点创意特色,还真长久不了。 客人们要的是能刺眼球的东西,那就给他们刺眼球的,沈碧落倒不担心,锦瑟性柔,蓝茵可是个要强的,一柔一硬,倒是绝佳组合。 没想到唐娘子活着时,争锋相对的两人,如今倒能殊途同归,牵手共进。 只是,盘下有美楼,只怕锦瑟存的那些赎身银子也...... 罢了,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她自身尚且难保,如何能够...... 「主子,你不会还不知道,锦瑟那书生娶了城边那烧饼娘子的事儿吧!」阿暮一脸八卦的靠过来,却接收到沈碧落的一脸无知。 「不是吧,你真不知道!」阿暮有些无语,开始普及,「张家那个穷困书生,以前还道他有多傲气,原来也是个软骨子的!」 「听说前些时日他母亲摔了,去了几家铺子都没大夫接手,偏那烧饼娘子拿了银子就有人看了,老母亲腿脚还没好利落呢,两人就急着拜了堂!」 阿暮一脸不忿,寥寥几句,端的是替锦瑟不值,「他那哪是不贪这身外之物,分明是嫌弃锦瑟姑娘的银子来路不净罢了!」 沈碧落觑了她一眼,心中有些微微嘆息。 有些事情,未必就如眼之所见,花魁娘子为穷困书生魂牵梦萦,守身如玉就是上好的谈资,谁又瞧见穷困书生违逆老母,不求功名,极力守住这一缕光阴的蹉跎。 不过,本不是一路人,如今也算是各安天命,各行其路。 「这是何时的事?」沈碧落幽幽问道,这丫头总与她一起,什么时候听到这些闲言碎语的。 「主子,上次外院两个丫头躲懒的时候,你不是还喝斥了吗?」阿暮真想翻个白眼,「你上次难道不是为锦瑟姑娘出头的吗?」 看阿暮一脸无语之样,她微微记起来一点,之前姓墨的折腾她做菜时,有次正好撞见两个丫头不干活,躲在凉亭里唠嗑,未免上去迁怒一番,感情她们当时论的就是这事。 沈碧落满脸懊悔,若说唐娘子看重的是她们之间的交易,那锦瑟美人倒有几分真情实感,自己这样对她不闻不问,当真有些凉情薄意。 如今事非之秋,她自是不能再去有美楼,眼下也只能极尽所能,暗中顾着些。 「你遣人去盯着看看,若是有什么能帮的,自当援手!」她见盛一点头,再道,「你立刻去趟琼勒巷,将无忧给我接回来!」 盛一点头应是,当即抽身离去。 阿暮复杂看她,终是不再重提话题。 如今小无忧孤独无依,主子的性子,也断不会让他一人颠沛流离,再提,也不过徒增心烦。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放心机墨,莫心急,有些铺垫总要做好的! ☆、许婚 午后,盛一将无忧带回,小孩子天真无邪,也无人告知他唐娘子的事,只当师父想他了,分外开心。 「师父,无忧想您了!」甫一落地,小无忧就欢快的扑了过来。 沈碧落神情复杂的揉了揉他的髮髻,笑道,「师父也想小无忧!」 「吃饭了没,师父这儿有香喷喷的栗子糕,过来吃!」 素手牵着小无忧来到桌边,碟里几块金黄色栗子糕散发着诱人光泽,小孩子双眼一亮,明显被糕点勾住食慾。 「吃吧!」她弯腰将小无忧扶坐在椅子上,看他鼓动腮颊,大块朵颐的模样,不自觉眼神更加柔和。 着人去正院通报了一声,那边很快来了回应,倒像是完全摈弃了偏见,姑姑身边的大丫头亲自跟了回来,说缺什么,需要什么,即刻吩咐下去办。 她心有微动,沉思半响,让阿暮找了纸笔来,拟了单子交予她。 望着那大丫头匆匆离去的背影,沈碧落眉角微抬。 姑姑这心思,昨日还嫉恶如仇,今日便挖空心思,讨好卖乖。一个尚且不确定的舒家小少爷头衔就能得她如此重视,看来,舒家在京中果然了得。 只是,她怎么想不起来京城哪个世家的家主姓舒,莫不是这两年新崛起的? 不过姑姑愿意花这个钱,也省得自己拿银子添置,如此,甚好! 沈碧落也没细想,又给小孩子投餵了些小零嘴,然后带他去园中写生半日,这扬州府衙虽说只后头住家,但零零落落也占地十余亩,典型的江南园林风,一景一致皆可入画,端的是「重重似画,曲曲如屏」,小孩子画了一下午,竟也没喊一声累。 晚饭时,正院那边遣人传说不需去正厅用餐了,沈碧落随口问了一句,那僕人告知她,夫人自清柳轩出来后就身子不舒服,回房躺着了。 沈碧落微微有些发愣,姑姑这是在清柳轩受了什么刺激? 她未免有些坐立不安,但沈氏已经睡下,再去打扰就太失礼,可直接去清柳轩问,倒像是她上赶着要嫁人,万一他就是明言拒绝了沈氏,才让姑姑如此难堪的呢!
第45页 心绪复杂之下,她让阿暮去厨房领了晚饭,陪着小无忧用了些,小孩子估计是白天太过兴奋,还没吃完就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她让阿暮伺候梳洗,带回房去睡了,自己一人趁着夜色熘达。 后宅的西北角是一个荷塘,此时已近隆冬,早没了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感觉,湖上光秃秃的,几股寒风袭来,水面泛起丝丝涟漪,衬着微凉的月色,一丝寒气扑面而来。 平日里见人来活跃非凡的几条锦鲤也潜伏在深处,丝毫没有一探究竟的模样,沈碧落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是阿暮,也没回头,吩咐道,「去拿些馒头来!」 她就不信了,用吃的还吸引不了这几条吃货,凭什么就她一人吹着寒风,赏着冬月。 良久,后面都未有动静,沈碧落回头看去,瞬间被卷进一双蕴涵浓烈情感的黑眸中,许久,才吶吶言道,「怎么是你!」 男子没回应,只瞧了她半响,才默默走到她身边坐下,中间微微隔着些距离。 她有些尴尬,手足无措,「呵呵,好巧,你也来赏月啊!」 秦子墨沉默半响,薄唇几次微动,都未成言。 沈碧落承认,在他如此怪异的眼神下,还是颇有压力的。 「那个,我姑姑今日去找你了吧,她说的你都可以当作没听见,不回应也行......」沈碧落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该如何表达。 「我向你姑姑提亲了,你可愿嫁我!」秦子墨黑眸紧锁她,神情认真不容商榷。 沈碧落檀口微张,半响都未缓过神来。 这是什么操作? 她以为沈氏是被他气的,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你......」沈碧落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将这诡异气氛打散。 「在下陈墨!」 啊,沈碧落有些呆愣,他这是介绍自己? 不过,这名字和他好生般配! 「我母亲姓陈!」 额,随母姓,难道...... 「家中还有一对异母兄妹,但不住在一起!」 随母姓,有兄弟,却不合,这,怎么有点像大宅子内的狗血宅斗。 「那你爹呢?」沈碧落小心翼翼的问,那颗小八卦的心微微跳动。 「不在了!」 沈碧落立马闭嘴,不敢再深切脑补! 半响,见他半丝未有痛苦神色,想来对渣父感情淡薄。 「小女子沈碧落,父母早亡,现寄养姑母家!」礼尚往来,沈碧落介绍自己。 男子微微一笑,眼中星光闪烁,「我知道!」 何谓一笑倾城,看沈碧落现在这个傻样就知道。 她现在正有溺死在这一汪池水中的打算。 待那男子收了笑意,她才渐渐找回了神魄,想起他将自己查了个底儿朝天的事。 「打个商量,以后笑前通知我声!」娘滴,再多受几次刺激,只怕她小心脏要罢工! 秦子墨拧眉,不解其意。 「别人一笑倾城,你一笑要命!」看他倏地沉落的面色,她慌忙解释,「不是说你笑不好,是,是.......」 越解释越结巴,沈碧落豁出去了,「你笑得太好看,我心脏受不了!」 顷刻间寒气驱散,秦子墨眼中尽是笑意,这小妮子想法独特,一般人难道不该是霸道宣言,以后再不许对别人笑吗? 永宁这傢伙,给他看的话本子也不知是从那个旮旯拿来凑数的,亏他还练习了许多「甜言蜜语」! 沈碧落看他容色柔和,胆子又肥了起来,「你为何向姑姑求娶我,可是真心的!」 秦子墨犹豫半响,决定不按话本子来,「我今年二十有三,换作别人,早已妻儿满怀,家母为我婚事忧愁不安,既早晚要娶,倒不如娶个合心意的!」 自己这是赶早不如赶巧吗?「若你以后遇到个更合心意的呢?」 秦子墨剑眉上挑,「为何要谈以后?」 「都不能确定的是,为何要自寻烦恼?」 「我......」 真不想承认,这话该死的,无法反驳。 难道就为以后莫须有的,轻易放弃现在。 就算有了山盟海誓,至死不渝,指不定哪天就成了相看两厌,形同陌路呢。他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此时若是说些「白首不相离」的鬼话,那才真正不可信。 沈碧落也不再扭捏,问道,「若他日,小无忧非舒家儿,可能将他留在我身边?」 若不是为了能护住无忧,她就算有成家想法,只怕还得蹉跎数年,更甚者,找个更为理想的。 「尽力而为!」秦子墨眼中闪烁难懂的暗光。 听到这个答案,沈碧落心中略沉,但也知,这是他能给的最好答案。 走一步算一步吧,她是万不可能让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出了差错的,哪怕是要她这条微不足道的命。 「你可愿随我留在江南?」看到他表情凝结,她心头一拧,「我是说以后,我给你时间!」 良久,他靠近她,语音酥麻,「好!」 「许不了你现在,但我愿竭我所能!」 猝不及防,沈碧落身子微颤,半响,侧首看湖,眼中情绪复杂。 她本以为他会和上个答案一样,可这人,分明给了她动心的理由。 她微微嘆了口气,转脸已覆上完美笑意,「你的求婚,我许了!」
第46页 俊朗如玉的容颜上却没现出心愿达成的舒朗,男子薄唇微抿,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沈碧落一个闪躲不及,被他覆上脸颊,全身酥麻。 「在我面前,做你自己便好!」 ☆、出嫁 福伯夫妇俩本是担心姑奶奶才特地跑的这一趟,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自家小姐有了如意郎君的消息,连宿都未留,就连夜带着沈氏指派的几个年轻僕役回了沈宅张灯结彩。 不到三日的功夫,沈氏内外皆红绸飘荡,外界议论纷纷,打听到新姑爷只是个大户人家的护卫时,不免有些痛心疾首。 早知道沈家是这般不在乎身份地位之人,自己若是争取一番,如今怕已成了沈家的乘龙快婿了。 当然沈碧落并不关心这些,对于嫁人之事,她秉承鸵鸟心态,不想不看不做就当没发生。 只除了秦子墨每晚过来陪她用餐,提醒着她,还有几日,就要嫁他为妻,其他时间,连阿暮都不敢轻易提起,就怕戳了她的痛处,惹她发毛。 盛一更不要说了,自沈氏找了媒婆与秦子墨那厮定了日子,他就似被蜜蜂蛰了刺,坐立不安,这日看到秦子墨遣人抬进来的聘礼,脸色更是阴沉的能挤出水,阿暮当即便将他赶了开去,眼不见为净。 众人都沉寂在种类繁杂,工艺精巧的精緻玩意中,更为两箱满噹噹,很是惹眼的财帛之物瞋目结舌,不明白一个小小的护卫,哪来如此阔绰的底气。 赵氏夫妇脸上还算端的住,没表示出特别的诧异,一双儿女,倒像是没见过世面般,在十余箱聘礼中上下蹿跳,沈氏呵斥了几次,才情非所愿的回到座上。 沈碧落找了个空子,凑到赵乐康身边,「待会儿去我那儿一趟!」 赵小少爷以为能得什么好东西,自然乐呵的点头,事后特地避开众人,去了一趟翠雨轩。 「阿姐,我来了!」赵乐康喜色满面。 「你随我来,有东西给你!」 见沈碧落将他领往画房方向,赵乐康脸上更为得意。 表姐那一幅幅画作腾空在他面前展开,这些都是他的了,真好。 然事实是,沈碧落只将一册画本递给他,外层不知道用的什么动物皮子,摸着顺滑极了。 看着他怪异失望的脸色,沈碧落笑了笑,「你打开看看!」 赵乐康随意的掀开看了一眼,立马又合上了,心突突直跳,「阿姐,我还是个孩子!」 「行了,三年前我就在你卧房搜到了,还孩子呢,你今年贵庚啊?」 听她如此奚落,赵乐康耳根还是有些烧的,良久,还是微微掀开看了一眼,虽然都是男女苟且的画面,然画风却格外的新奇,姿态算得上十分优雅。 男人金髮碧眼,一副野性打扮,分明是个外族人,女人眼上即使蒙了浅纱,依旧能看出就是有美楼的蓝茵,赵乐康视线往下移了移,「子虚」二字映入眼中。 「你,你.......」赵乐康指着她,词难达意,表情已非惊恐二字能够表达。 沈碧落捡起从他手中滑落的册子,面色微淡,「将嘴合上!」 若不是不能随身带着,她也不麻烦他了。 手上就这套动作图压着,唐娘子是指望不上了,想丢了又捨不得,毕竟,她手中光着身子成画的,这个外邦人的相貌绝对排得上魁首。 留在翠雨轩,万一被打扫的僕役发现,指不定要捅到沈氏那儿去;带回沈园,被福婶那个老古董搜着,只怕要了她的命,想来想去,赵小少爷是最佳人选。 此时,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赵小少爷已从震惊脸变成迷弟脸,「阿姐,原来你就是子虚公子啊,请收下小弟的膝盖,小弟对您的崇拜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打住!」沈碧落柳眉轻扬,「这个只是暂时寄存你这里!」 「好的,好的!」赵乐康接过画册,脸灿如画。 「他日,若是卖个好价钱,分你一半!」沈碧落金钱诱惑。 「好的,好的!」赵乐康将册子抱在怀中,点头如小鸡啄米。 「千万不能让姑父、姑姑发现!」沈碧落再三叮嘱。 「好的,好的!」赵乐康笑得像个傻子。 「我刚刚说什么了,你复述一遍!」沈碧落眼中疑虑尽现,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赵乐康拍拍胸脯,保证道,「交给我,你放一百个心!」 子虚公子哎,传闻中的春/宫图大神,莫说是手稿原作,就算是临摹画册,也被叫出了天价。 他们一个同窗曾从家中姨娘处偷了一本出来,他们几个当时看了,满口叫绝,除了动作精彩,剧情火辣之外,着实是因为画工精良,他当时还道,这人若是画景,只怕功力与自家阿姐不分伯仲,没想到竟是一人。 赵乐康细细瞧去,只没想到,眼前窈窕淑女,却原来也这般污。 上次在有美楼碰到,他只以为她与花魁娘子交好,有个诉说情绪的地方甚好,如今想来,只怕是熬夜发挥去了。 一时心中落差,赵乐康喜忧参半,贵公子仪态有些崩裂。 「你回去好好收着,若是被发现了,小心......」沈碧落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放心,放心!」被发现了,只怕第一个要灭他的就是他老母。 ······ 很快就到了婚期这天,沈氏坚持走个过场,让她从扬州府出发,绕城一圈,然后才回的沈园。
第47页 沈碧落半夜就被喊了起来,整个人一天都是懵圈的,如提线木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梳头,化妆,上花轿,拜堂。 当然,拜的是父母祖宗的牌位,秦子墨最后牵着她的手,微拜了赵氏夫妇方向,她蒙了红纱,看不清,耳边倒似听到了赵卿远轻轻劝慰的声音,还未回过神来,就被送入了新房。 看着众人拥簇两位新人离去的背影,沈氏眼中星光破碎,神色微显凄茫。 赵卿远半拥住她,悉心安慰,「今日是大好日子,开心些!」 沈氏用绣帕擦拭眼角,声音低哑,「我这样待她,来日只怕是无颜见哥嫂的!」 「陈王乃重诺之人,他应了的事,必能做好!」他看着髮妻,脸色越发柔软,「碧落这孩子是有福之人,她会把日子经营好的!」 「可是,我担心,她知道真相,心里只怕会恨的!」沈氏仍惶惶不安,此时堂室内留下的几人已投来侧目之光。 赵卿远远远朝几人点头示意,拥着沈氏离开,「碧落此次对赵家的大恩,我会记一辈子的!」 他顿了顿,道,「我信她是个好孩子!」 沈氏也知今儿这个日子,实在不适合哭哭啼啼,只能收住哭势,由丈夫牵往沈园隐蔽之处。 ······ 秦沈两人由年轻一辈儿的拥簇进了新房,众人好一番热闹后才放过他俩,退了出去。 秦子墨本欲留下陪她,却被折返的赵乐康拉走,「姐夫,我阿姐又跑不了,你不要守着,外面还等着你敬酒呢!」 今日秦子墨一身大红喜服,加之眉梢眼角都带着喜色,瞧着竟没了往日的寒意,赵乐康未免大胆了些,扯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走。 秦子墨皱眉看了一眼赵乐康,也未出口阻止,只朝沈碧落方向轻语一句,「我马上回来! 沈碧落还未回应,人已被拉着跨过门槛。 「主子,你一天没进食了,我拿东西给你吃?」阿暮贴耳问道。 姑奶奶说合卺酒前千万不要给她吃东西,她才管不了那些,只知道主子一天没吃,估计饿的狠了。 沈碧落摇了摇头,凤冠上珠翠叮啷作响。她紧张的都快胃痉挛了,哪还有胃口。 刚刚被他搀扶住的地方还在微微发热,直到此时,她才深深有了已经嫁为人妇的感触。 今日之后,她将不再是一人,但愿这人视她如珍宝,细心珍藏。 可是,今日,该怎么过呢! 她非扭捏古人,但,两世贞洁之身,就这般交给一个相识不过数月之人,她心中仍有彷徨。 可都已经嫁了,此时再生这般抗拒,是不是有些作的过分了! 此时,房门「吱呀」一声,由人从外打开,沈碧落心提到嗓子眼。 「师父!」一声软糯哭声传来。 ☆、新婚夜 阿暮最开始也以为是新姑爷,没想到推门进来的却是个粉嫩可爱的小娃儿。 「师父!」小娃儿两颊挂了泪珠,摇摇欲坠,盯着那头顶凤冠身着霞帔之人半响,也不敢确认是不是就是他师父。 直到那袖中縴手朝他招了招,才破涕为笑,扑了过去。 「等会儿!」阿暮一把将他抓住,找了个巾帕将脸仔细擦干净才松了手,「喜服沾了泪水不好!」 一大一小两人都没理会她的小声嘟囔,阿暮阻止不及,沈碧落已将无忧抱上了喜床。 「小姐!」丫头怒吼一声,这新姑爷还没上床,倒让一个小男娃儿先霸占了,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 阿暮这一惊一乍,又惹得小无忧悲从心起,记起来之前的梦境,「师父,我想阿娘了!」 「我刚刚做梦,阿娘她跟我道别,她说她要走了,她不要无忧了!」小娃儿越想越苦,哭的悽惨极了。 「哎呦呦,我的小祖宗,您别哭,您快别哭!」他一哭,阿暮又手忙脚乱的上来抹泪,场面一时变得乱糟糟。 沈碧落只好将红纱掀了上去,抱过小无忧细声安慰,「小无忧不哭,你阿娘最爱小无忧了,怎么会丢下你呢,不过是梦,醒了就好......」 阿暮见她将头纱掀开,脸色微变,可听她如此安慰小娃儿,怪责的话语在嘴边绕了一个弯儿,最终还是微微嘆息一声,走到一旁端了碟桂花糕过来。 「乖孩子,来阿暮姐姐这儿,阿暮姐姐给你吃桂花糕!」阿暮轻声诱惑。 小无忧摇了摇头,往沈碧落怀中挤了挤,「我不要你,我要阿娘,我要阿娘!」 阿暮眼神闪了闪,若不是他眼中星光点点,表情甚是可怜,她必定将他当作色胚,一把拧了出来。 「小无忧听话,你阿娘有事要办,你先跟着师父好不好!」沈碧落表情极致温柔,恰到好处的妆点更添了一分艷色,连小无忧一时也看得入迷,吶吶回道,「可是我想阿娘了!」 「小无忧乖,师父明日带你出去玩,等我们回来,师父就带你去见你阿娘,好不好!」沈碧落循循善诱,明明是笑着,眼中却藏着小无忧不懂的忧伤,等他明白那忧伤代表着什么,已经是许多年后。 「好!」小无忧点了点头,眼中垂挂的泪珠终是在沈碧落的素白手背上晕开。 「师父,小无忧能不能陪着你一会儿!」小娃儿问的小心翼翼,从昨儿开始他就跟着赵乐安,可赵乐安那个性子,哪是能定下来的,和他待了没到半刻功夫,就将他交给院中一个大丫头,本就彷徨的小无忧心中更加不安,能忍到这会儿,已算极致。
第48页 沈碧落也能猜到个大概,若不是昨儿半夜她就要起来装扮,阿暮也没空,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将他交给赵乐安那个疯丫头。 心中一软,点了点头,「好,小无忧陪师父用些糕点可好!」 「好!」小娃儿破涕为笑,应声响亮。 阿暮见他露出笑意,也不觉心思一柔,当即将手中糕点递了过去。 ······ 待秦子墨回了房,只见一粉嫩小娃在鸳鸯红被中唿唿大睡,她的新婚妻子乖乖的坐在塌边,红头纱下的穗子左右轻摆,一旁的丫头脸上晦涩不明。 「我,奴婢......」阿暮舌头有些打结,这新姑爷神出鬼没的,她着实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天色还未黑的透呢。 见着新姑爷愈加黑沉的面色,阿暮决定忽视主子微抗拒的状态,小心翼翼的抱起床上的小娃儿,脚底抹油。 沈碧落暗骂了句「没义气的丫头」,心中越发没底。 透过红纱,她只能微微见着眼前伫立着一个人影,至于那人什么表情,欲待如何,她完全摸不透。 看着她放在腿上的柔荑微微轻颤,不一会儿就将那方寸之地拧的尽是皱褶,秦子墨嘴角微扬。 很好,原来,紧张的不止他一人。 等待良久,沈碧落正想着说些什么的时候,眼前一亮,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将红盖头掀开。 她抬头望进那人眼中,化不开的浓情蜜意,瞬间将她包围。 她两颊发热,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这人,眼神怎地这般火辣,弄得她心都快到了嗓子眼。 她微侧头,避开那摄人心魄的目光,嘶哑了声道,「酒,交杯酒!」 秦子墨也有些发怔,往日总见她素着面,已觉容颜俏丽,今日上了妆,更为娇媚,让他一时移不开眼,恨不得立即就拥进了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欲/望,他也有些被吓住,迟迟不敢有所动作,生怕控制不了自己。 直到耳边传来这软语呢喃,他才回过神,借着去倒酒的功夫,微调整了心绪。 沈碧落盯着他修长的身姿,连耳根都烧了起来,终于迫切感受到,自己真的嫁给这人了! 且不说感情深不深,能过多久,就说这么完美,这么棒的男人,被她拥有过一时,老了也算是种谈资。 她微微窃喜,整日缠绕心头的纠结秒散,初次对象就是个帅的让人流口水的,她不吃亏。 「落儿,落儿......」不知她在想什么,神色看起来颇为舒心,他连喊了几次,才将她神智拉回。 似担心被他窥探了心思,沈碧落有些心急的接过酒杯,杯中透明液体勐晃了晃,半响才恢復平静。 「若是喝不下,意思意思即可!」刚刚他有些闪神,等发现时已倒了八分满,担心她若是全喝了,酒气上来会难过。 「这怎么能不喝光!」她还要酒壮怂人胆呢,不多喝些,怎能对他上下其手。 秦子墨爱极了她这副傲娇的小模样,嘴角微微一扬,与她挽过手臂,一口饮尽杯中酒。 被他的盛世笑颜迷了双眼,沈碧落落了一步,也一口饮尽杯中物。 娘哎,您老放心,您女儿我拐了个比他还帅一百遍的男人,让他不要我,让他选那个金凤凰...... 秦子墨将杯子放回原处,回来就见她双眼迷离,脸色忽忧忽喜,分外纠结。 他抿紧嘴角,脸色有些发暗,迟疑半响,才坐到她身旁,「我替你除了这些!」 沈碧落十分乖巧听话,只他拿下凤冠不小心扯起一缕髮丝时,微皱了眉头,其他时间更像个木偶娃娃,任他提线操弄。 待只剩下里衣,沈碧落贝齿都快将红唇咬破,耳边只听到心脏「噗通」急跳,唿吸变得急促无规律。 秦子墨脱了外衣,看她如此折腾红唇的模样,心中一动,拇指覆了上去,「不要折磨它!」 微覆薄茧的拇指一贴上那火焰红唇,瞬间带来一些酥痒,沈碧落当即檀口微张,眼神更见迷离。 秦子墨真恨不得一口覆了上去,品尝这世上最美的味道。 「饿不饿,我令人给你做你爱吃的!」花费了莫大的心思,他才找回自己的定力。 沈碧落微微摇头,「刚刚吃了点!」 室内寂静良久,秦子墨骨节分明的大掌几次开合,终是化成一句微嘆,「明日还要赶路,今日早些睡吧!」 沈碧落震惊抬头,将他眼中的纠结瞧了个正着,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我等你,等你真心实意的那天!」脸虽端着,但眼中的如火热情仍将她撩的不要不要的。 娘滴,这是遇到了个情种啊,好怕怕。 「呵呵,睡吧,早睡早起!」沈碧落刺熘一下滚到床铺的最里面,也不管舒不舒服,硌不硌人,拉起被子,蒙头就睡。 害她紧张了这一天,思想斗争了良久,早说不就行了。 可是,这心中微微掀起的失落是怎么回事,哎,长这么帅,只能远观,可不让人失望吗! 良久,背后床榻微微有些下沉,沈碧落抱紧了被子,不管,谁让他惹自己生气的,就不给被子。 背后之人略扯了两下,没扯动,也就再没了动作,月影清辉,满室微凉。 ☆、入戏 红烛燃尽,天色微明。 沈碧落舒服的在鸳鸯锦被中伸了个懒腰,卷翘黑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一双乌眸中满载茫色。
第49页 眼神忽地一亮,她记起现下的身份,一个鲤鱼打滚,「噗通」一声撞上床角。 门外的阿暮几乎是同时间推门进来,「主子?」 沈碧落素手扶额,颇为狼狈的看着她,「没事,没事!」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人呢?」 床侧早已冷寂,全没了有人睡过的痕迹。 天气微凉,阿暮上去给她披了件衫子,笑着应答,「新姑爷一早吩咐人套了马车,现在估摸着去准备其他东西了!」 她寅时末才过来,那时新姑爷已经在安排人准备出行的车驾了,也是他让自己不要搅了沈碧落的休息,待她醒后再作打算。 总之,对这个新姑爷,她还是基本满意的。 「哦!」沈碧落点点头,「那你打水过来给我梳洗一下!」 这厮进入状态还挺快的,这么快就会使唤自家的下人了。 自家,沈碧落红唇微扬,这个词挺让人心绪澎湃的。 她盘腿靠向床边,素手微微触及外侧的鸳鸯戏水枕,白净靓丽的容颜挂上一抹红晕,她如做错事一般,立即将视线移开。 原本以为自己这一夜会彻夜难眠,可,竟睡得比往日都好,一夜无梦。 ······ 秦子墨清点了几遍所带的必需品,一回头又看到福伯带着几个老僕新搬了许多礼盒过来。 他微微柔化了脸色,迎上前,「福伯,这些就留在家里,还会回来的!」 福婶原本见着他冰冷如霜的脸色,还有些发憷,心疼自家小姐怎么选了个不苟言笑的,如今见着他开口就是「家里」,当即笑得一脸褶子,「这些都是库房里的上好补品,带给老夫人的!」 丑媳妇第一次上门,笼着婆婆的心总是好的。 「这些府里都有,留着给你们几位老人家吧!」秦子墨说的真诚。 「有的,有的!」福伯憨憨笑道,「沈园有许多,这些都是挑的老库房里最好的,姑爷你带上,小姐也好尽尽孝道!」 如此一说,秦子墨自然不好拒绝,只得新打开一个木箱,让他们将东西一一放置进去,直到最后实在装不下了,几位老人才肯罢休。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短哨声,秦子墨明显一怔,将几人打发走了,才走到墙边,冷声道,「何事!」 一黑衣人立即出现在他面前,单膝下跪,「主子,属下办事不力!」 「昨夜,夫人身边那侍卫放出一只信鸽,属下们竭尽全力,也未能将其拦截!」 秦子墨乌眉微蹙,冷若冰霜,「往何处去!」 「似是京城方向!」黑衣人见他周身寒气凛冽,身躯微颤,道,「那鸽子似是受过极端训练,尽挑雾气瀰漫的林子钻,属下几人追了一夜,直至天色微明也未寻着它的踪迹!」 良久,他听到上方传来寒冰似的声音,「回京后,各领二十军棍!」 「是!」黑衣人感激涕零,语音都有些颤抖了。 才二十军棍,小儿科了,永宁那厮果然说的不错,主子有了媳妇心情好,连心都分外软和了! 秦子墨看着他微微抖动的小身板,心中暗悔,果然罚的有些重了,让他们去追一信鸽,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不过话已出口,自然没收回去的道理,只得冷硬道,「先下去吧!」 黑衣人应一声「是」消失在厚重的晨雾里。 秦子墨轻甩墨色锦袖上凝集的雾珠,提脚准备回去,有一人却早在拱门处候着。他蹙紧剑眉,竟不知他何时来此。 盛一眼中暗流涌动,一副风雨骤来的模样,秦子墨不予理会他,却被他拦住了去势,「你到底是谁?」短短几个字,却是咬牙切齿的模样。 这些时日,他总觉得有双眼睛暗中窥探着一切,他原以为是京中那位,也没多想,只是行事更为谨慎,昨日他放飞信鸽后,特意留了个心眼,却只见鸽子往雾林里飞,才意识到,这些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另有其主。 秦子墨冷眼瞧他,半响,嗤笑出声,「背主的东西,也配问我!」 「落儿如今已为我妻,我若知道有人对她动了坏心思,别怪我不留情面!」语气端的是霸道非凡。 盛一本是问责之心,被他如此一噎,半天没回神,至他不见了身影,才微嘆一口气,灰暗离开。 ······ 阿暮刚给沈碧落挽好头髮,转眼便被她给拆了。 阿暮有些心急,「主子,你......」 她一头乌髮浓密顺滑,看着着实令人惊艷,可这头过密的秀髮在打理上也挺费功夫的,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她箍了个妇人髻,这转眼就被她拆的干净。 阿暮未免也有些生气,「主子,你再折腾下去,新姑爷就要来催了!」 「我都说了,扎个辫子就行了,谁让你扎这么繁杂的!」那妇人髻也就看着端庄,出门在外,却是极不实用的。 看丫头眼中攒着怒火,沈碧落秒怂,软语诓骗道,「等我见婆婆时,你再给我扎,好不好!」 「如她所言!」门边传来低沉男声,主僕两人皆是一惊。 沈碧落有些微愣,这人,是来给她撑腰的吗? 喜色未明,秦子墨已跨步进来,与镜中的她四目相对。 在镜中瞧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姿,沈碧落眼神闪躲,耳根微微有些发热,一旁阿暮更是手脚无措,身子僵硬。
第50页 「我来吧!」见一旁的丫头久久未有行动,秦子墨伸出手。 阿暮犹豫片刻,将木梳放入他手中,退到一旁。 「你会?」沈碧落从镜中看到他的举动,眼中微微有些好奇。 带着寒气的脸这才有些柔化,道,「简单扎个辫子还是可以的!」 因为阿暮已经理顺了,秦子墨梳得颇为顺畅,他爱极了手中的触感,若不是时间紧急,他宁愿长久的梳下去。 「好了!」声音有些暗哑。 沈碧落微微扭了头,中规中矩,没有扎斜,关键是看起来干劲利落。 「谢了!」镜中人儿露出真心实意的笑颜。 「我的荣幸!」秦子墨嘴角上扬,他决定了,以后这项工作都由他来做,结髮,结髮,白首不离。 他将木梳放在妆檯上,双手微搭,轻声道,「先去用餐?」 鼻息间都是他的气息,她微微有些不习惯,僵着脸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嗯!」秦子墨点点头。 「时候也不早了,就直接出发吧!」她只想从这旖旎的气氛中快快逃离,「我路上用些糕点就行!」 「都随你!」语气竟是十分宠溺。 沈碧落有些微愣,什么时候,他竟如此入戏? 那自己呢,可在做戏? ☆、启程 沈园大多的僕人都是沈家的老人,服侍过祖孙三代的大有人在,除了福伯两个,其他年龄也都在五十上下,沈碧落不让他们远送,一个个眼泪飙飞的,直到她再三保证会尽快回来,才抹了眼泪,在大门外止了步。 沈碧落最是厌恶这种离愁,好生安慰一番,便火速上了马车,眼不见为净。 哭哭闹闹的,搞的像永别一样,不过是去京城确认一下,若小无忧不是那家的孩子,大不了带回来自己养,顺带还能多拐个郎君回来,多好! 早说了不让沈氏送,可马车行至城外歇脚亭时,一大家子早守在了那里! 人群中有一人甚为晃眼,沈碧落微微一愣,与姑姑、姑父行了一礼,也往他那方向微微屈膝,「江公子!」 那俊雅男子眼中带笑,也回了一礼,「沈姑娘!」心却是有些透心凉。 原以为她多少明白点自己的心意,今日见面,心中起码会有愧意,可看她面色如往常一般,似只是寻常招唿,他心中未免又有些不平。 这感觉就像是你掏心掏肺了,别人却只当自己是个过客,白瞎了自己一番功夫,这个中苦楚还得自己来咽! 他看向她的眼中不觉带了涩意,沈碧落来不及反应,一只手臂已横拢在她腰间。 「皓天也去京城!」话虽与她说的,眼神却是盯着江皓天方向。 微微停顿一下,又道,「不过他不与我们一路,是吧,皓天?」这句话却是问的江皓天。 不过语中虽有问询之意,但眼中明显带着一丝胁迫。 江皓天也是一怔,半响,挂上一丝笑意,道,「是!」 「此去京城确有急事,我与几个僕从皆是快马,只怕不能与你们一路!」 沈碧落可不管他们暗潮汹涌,都是去京城,若是一起,免不了尴尬,如此,甚好。 「公子一路顺风!」她笑意浅浅,腰间大掌一紧,她微微侧首,讶异看去。 那人却依旧冷言冷语,端的是一副正派之颜,道,「如此,就不耽误江公子了,好走!」 江皓天早将两人举动尽收眼底,此时,倒是露出舒心之笑。 本就说好了今日一同回京,却只因自己多看了几眼,就生了这番怒气。 看来自己这次,输的不冤,他若是真动了情,必能护她周全,他又何必执意相随。 江皓天翻身上马,临行前,扭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情意真诚,「恭喜!」 一马当先,再不回头。 秦子墨挪了一步,挡住她的视线,解释道,「灰尘!」 沈碧落颔首,未出声。 一众人等吃了一嘴的狗粮,赵乐安当下就跳了起来,「好了,好了,送也送了,我要回了!」 沈碧落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以为她只是开玩笑,却见她当真是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赵乐康上前道,「别理那丫头,姓杜的不日也要上京,她可不得抓紧时间巩固巩固,别到嘴的鸭子飞了......」 沈氏一个板栗敲过来,「有你这么编排自己妹妹的吗?」 她本属意江通判家的,门当户对,谁知两个小儿竟怎么也对不上眼,倒是对那个一板一眼的杜家少爷上心的很,如今这杜若与儿子同为国子监生,安儿嫁过去也能有个照应,算得上一份良缘,她自随她去折腾。 赵乐康瘪瘪嘴,有些委屈,「难道不是吗,这杜若年都不在家过,赶着上京去打通关系,可莫要再找个官家贵小姐,赵乐安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 「还说,还说!」沈淑芳当着是气急了,当即凌空一腿,将儿子踢了个趔趄。 赵卿远此时脸色也有些难看,低声呵斥道,「成何体统!」却不知说的是谁! 沈碧落上前扶了沈氏,道,「表弟有口无心,姑姑莫气了!」 转而又甩出卖乖脸,「想着好久都见不到姑姑,我都不想走了!」 沈氏脸色微僵,忽而又现出笑意,眼中不舍尽露,「傻孩子,姑姑哪能陪你一辈子啊!」
第51页 她转向秦子墨,身子却微有退缩之意,半响才吶吶出声,「我将落儿交予你,你,请好好待她!」 秦子墨脸上神色莫名,良久,才出声道,「她是我妻,我自会好好待她!」 沈碧落在一旁瞧着两人,总觉得他们的对话甚为怪异。 沈氏脸色微讪,只将视线又调回侄女脸上,问道,「怎么不见小无忧!」 赵氏父子也是这时才想起他们回京的目的,一脸疑问。 「今儿起的太早,刚刚路上一颠簸,就睡了,盛一在里面看着呢!」沈碧落解释道。 沈氏还想再说什么,永宁却上前来提醒道,「墨兄,再不启程,只怕今晚赶不上投宿了!」 秦子墨点了点头,朝众人道,「告辞!」 沈碧落正欲行礼,却被沈氏一把拉了过去,「落儿,若是...」话未说全,泪盈满眶,「落儿,早日回来!」 「嗯!」沈碧落微微一笑,「姑姑莫担心,指不定表弟还没去国子监,我就回来了!」 沈氏脸色复杂,将他夫妇二人送上马车。 归来,只怕这一去,归来已是陌路人。 ······ 这一路上,秦子墨伴着沈碧落游山玩水,似一点也不急着归京,永宁等人虽黑着脸,但也未开口阻止。 沈碧落找了个时间提点了他两句,莫要因为自己耽搁了行程,风景虽好,赶紧赎身才是王道。 他说到底还是舒家的护卫,若是将那姓舒的惹得不高兴了,这赎身之路只怕坎坷万分。 秦子墨虽应了她,却依旧是我行我素,甚至经过临安城时,听到阿暮说她喜欢那儿的古洞岩,特意歇了一天,就为拉她去採风。 她初初有些担心,但看小无忧玩的乐不思蜀,淡化了思母之情,也就听之任之,只是回来时被告知永宁先一步回京復命,微微有些发愣。 秦子墨知她敏感,笑着安慰道,「没事,他有任务在身!」 沈碧落盯着眼前这男子,神情有些复杂,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脸上冰迹退化,换上一副儒雅模样,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与那人重叠,柔色竟是丝毫不差。 见他又一脸宠溺,伸手过来,她微微避开,脸色难看,「今日我有些不舒服,晚饭我就不吃了!」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他笑意凝固,眼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近,他心中愈加彷徨,真有些立刻带她返回扬州城的冲动。 他倒是有些后悔自己当日的谦谦君子行为,也莫怪永宁他们笑话,若是能早日将她变为自己的人,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彷徨不安,患得患失。 如今,他只期待这些时日的好,会让她念着些,待谎言揭开的那时,能多留些余地给彼此。 他虽不清楚自己喜欢她到哪个程度,但总归是不想她离开的,因为想到余生无她,心脏的那个位置会疼痛窒息。 两人一路忽近忽离,沈碧落心态最是反覆,无数次心理建设,但总觉得隔着一幕垂帘,掀开需要莫大的勇气。 她心中埋怨自己不够勇敢之时,却不知,一封关于她的信,让一场暴风雨骤临。 ☆、恭迎王妃 夜幕垂垂,竹影婆娑,京城一幽院深处,急促破碎的咳嗽声响彻天际,守在门外的黑衣侍卫顾不上姿态,当即便闯了门。 「主子!」眼前这一幕令他惊恐万分。 张怀之上半身垂落塌边,撕心裂肺的咳着,右手却似紧握着东西,青筋暴露。 刚刚明明他送纸条进来时,还一副春风拂面的柔和感,怎一瞬间......他也顾不得细想,只匆忙上前将其扶起。 「快去请王太医!」他对外高喝一声。 张怀之试图拦住他,话还未出口,却是一口鲜血喷洒而出,黑衣侍卫再不顾及他的抗拒,怒喝道,「快去请,有事我担着!」 此话一出,外面立即有人应声,施展轻功至极限,直往那宫墙根奔去。 张怀之吐了一口鲜血,咳嗽虽缓,人却有了昏迷之势,黑衣侍卫不敢动他,只小心翼翼将他放平。 不过片刻功夫,一黑色劲装少年便将衣衫不整,满口污秽的老太医抓回,待脚一落地,王太医看清周围,只跌跌撞撞的滚爬到张怀之身边,抬手搭脉,动作一气呵成。 半响,浓眉紧拧,语音微颤,「这,这怎地这么严重!」 「你们这些人是怎么照顾的,怎这般重了才喊我过来,再晚,再晚,老夫就不救了!」 「都跟你们说了,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越是这种严寒酷冬,越要小心!」 「忧思过度,郁结于心,我不是让你们什么事都不要打搅他,好好将养着!」老头吹鬍子瞪眼,怒目而视,直指刚刚将他抓来的劲装护卫,「你小子,还不快将老夫的药箱拿过来,等着你主子咽气啊!」 如此总算找回了些面子,手下忙碌不停,找准几个穴位,下手快且稳。 眨眼功夫,张怀之煞白的脸色微微回缓,略微咳嗽几声,人渐渐清醒。 「又麻烦王太医了!」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依旧谦谦君子,面冠如玉。 「驸马客气了!」老头子又恢復往常谨慎有礼的模样,完全没了刚刚的气吞山河,里衣歪斜的,看起来又多了几分滑稽。 「驸马!」一华贵女子匆匆奔将而来,清丽无妆的脸上全是担忧惊恐,一双凤眼已是微红。
第52页 王太医并众人见她来,皆跪地拜礼,「公主千岁!」 秦子露没顾得上理会,她眼中唯张怀之一人,踉跄到塌边蜷缩微坐,两眼已是红透,「驸马!」 「公主,我无恙!」张怀之微微一笑,满室风华。 「白日里,本宫见你时还甚好,怎么几个时辰就这般,这般......」声音哽咽,难以继续。 「无碍,盛二他们大惊小怪了!」张怀之犹豫半响,终是轻覆袖上那只素白柔荑,稍作安慰,转瞬便抽离开去,「你看我如今不好好的吗......咳咳......」 袖中藏着的手紧紧蜷曲,面上却是笑意十足,「只不过是嗓子有些痒!」 秦子露见他真停了咳嗽,侧首望向王老头,「驸马到底如何了?」 王老头一脸肃穆,见张怀之微微摇头,半响,才出声道,「公主放心,驸马不过是受了些风寒,引发了旧疾,好好将养着,开了春就好了!」 秦子露见他如此说,脸上才微微有了血色,转身对着众人,凤眼中凌厉一片,「若是再照顾不好驸马,本宫唯你们是问!」 众人连忙附应,「遵令!」 「公主,驸马的药煎好了!」秦子露的贴身女官小心翼翼的端了过来,众人自动迴避。 盛二这才抽空拐到一个角落,背对众人将刚刚滑落在地的小纸条打开,纸条已被汗渍浸湿一片,依稀能看到几个字「小姐携夫,不日返京」。 与张怀之同样遭受万点暴击,他反反覆覆确认几次,一笔一划,凑起来就是眼见为实。 携夫,表小姐,这是嫁人了吗? 这消息属实吗?月前兄长的家信中怎么没提到?他心中一连串疑问。 可是,这信鸽分明是表小姐离京时,主子送出去的,他反覆确认过了,况且银儿爪子处有一银色胎记,他绝不会看错。 三年来,兄长首次让银儿传信,只可能是关于表小姐的紧急信件,他该提前看一眼的,可是,看一眼又有什么用,不日返京什么意思,兄长只怕也无可奈何,不得已才提前传了信,担心他日若被主子撞见,场面更难收拾。 盛二此时心神不宁,一向被人夸赞智多星的大脑拧结一片。 「盛二哥,你怎么在这儿!」身后传来甜腻的女声。 盛二一个激灵,不着痕迹的将纸条藏起,这才转身,已是笑意温和,「小桃妹妹,你找我有事!」 「不是,不是!」小桃脸有些发热,这人长期待在驸马身边,早将驸马的谦谦模样浸润干净,端的是一副温润如玉,她稳了稳心绪,道,「驸马找你呢!」 「好!」盛二笑得温顺,问道,「公主可还在!」 「嗯,在的!」小桃温婉颔首,「不过,公主快要回去歇息了!」 盛二点点头,绕开她,自若推门而入,「公主,主子!」 秦子露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起来吧!」 若不是来的匆忙,仪容有所不妥,她自是想整夜伴着的。 与对着张怀之的柔然不同,面对他人,秦子露自有一股威厉存在,「好好照顾你主子!」 盛二抱拳应道,「是!」 「恭送公主!」气度恭敬守礼,却断了秦子露的留意。 秦子露怪异看了他一眼,耳后传来磁哑声音,「公主早些回去歇下吧,我这儿有盛二守着就行!」 秦子露乖巧的点了点头,眼神中尽显女生柔软,「好!」 「我明日再来看你!」 待人一走,满室阴凉,张怀之趴在塌边咳了阵,一向谦顺的面孔失了笑意,神情有些微微扭曲,含了些恨意,道,「纸条呢?」 盛二微微一怔,半响,将手中纸条递出。 男子保养极好的修长手指将纸条接过,拇指反覆在那几个字上摩挲,一向笑意倾泻的眼中此时替换上凉薄寒意,「去查!」 短短两字,盛二已明白其意,转身便出了暖室。 携夫,呵呵,落儿,得不到我的同意,你怎能轻易嫁了他人! 张怀之笑意破碎不成串,他微微起身,将手中纸条丢下,碾的粉碎,直至看不出任何痕迹。 ······ 短短十余天的行程,秦子墨愣是用了一个月,才将全程跑完,看着越来越近的巍峨城门,沈碧落心绪复杂,放下纱帘,端正坐在里头。 一旁读着信文的秦子墨见状,放下书信,笑道,「可是乏了?」 沈碧落笑容有些僵硬,回道,「还好!」 「若说繁荣昌盛,整个南襄国只怕都没能与国都相比拟的,你喜热闹,怎么到了京都,反而不看了!」秦子墨脸色甚是柔和。 「又不是没看过,有什么好看的!」沈碧落心中甚为烦躁,反正这段时间也没少使小性子,直接冷了脸。 「好,好,都应你!」秦子墨好性子的惯着。 马车在城门处微微一停,似听到有守卫上来查问,不过却连帘子都未掀,就顺利放了行。 沈碧落此时惆怅万千,哪顾得上这般细节,只感觉走了许久,马车才缓缓停下,秦子墨一撩衣服下摆,先她下了马车。 她微给自己加油鼓气,半响才弯腰出去,阿暮随着小无忧在他们前面到的,此时已下了车,人却怔立在原地,神情微微发愣,丝毫没过来扶她的想法。 随她的目光看去,沈碧落面色一僵,「陈王府」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压得她唿吸一滞。
第53页 秦子墨却浑似没察觉到她的愣意,抬手过来,「落儿,到了!」 沈碧落慢慢将手递了过去,被他一把拉入怀中,脚一落地,震耳欲聋的声音敲打着她的心肺。 「恭迎王爷,王妃回府!」 ☆、都是角儿 众人的声音仍在耳边迴荡,沈碧落有一瞬立即回到车上的冲动,甚至是回到扬州的打算。 然众人跪地俯首的画面又一再的刺激自己,回到现实。 再催眠自己,已是不可能了,毕竟自应承沈氏的那刻起,她就在催眠自己,事情远不会是自己想的这般难堪。 她甩开他一直搀扶着的手臂,踉跄退了两步,撞在车辕上,用了很大的力气趴住,才免得自己滑落下去。 「落儿!」秦子墨心高高揪起。 「滚开!」沈碧落反应激烈。 「落儿!」秦子墨语音微涩,俊朗如玉的容颜重新覆上寒霜,但却听话的,没有再往前一步。 阿暮这才反应过来,推开众人,上前过来扶住她,「主子!」看着秦子墨的眼神微有怪异。 沈碧落这才似有了生趣,半挂在阿暮身上,连回头都省了,只「嗡声」道来,「姑姑知道是吗?」所以才会态度大变,积极撮合。 半响,身后都未传来应声,沈碧落抬头望去,秦子墨一身清冷,虽未回答,复杂游离的眼神却给了明确答案。 沈碧落冷笑出声,「好,好......」 果然都是好角儿,只有她,差点入了戏。 「落儿!」除了唿唤她的名字,秦子墨不敢有任何动作。 「爷!」一白眉老者移步过来,在他耳边提醒道,「爷,先进府里吧,奴才们已备好了洗澡水和吃食,陛下那边还等着您的答覆!」 话虽是与秦子墨所说,视线却是盯着沈碧落,状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从小伺候到大的主子什么秉性,他最为清楚,刚刚那声怒斥若换作别人,早没了半条命,可她,不但活得好好的,反倒一向无法无天的小主子声音微微颤抖,似是恐惧万分。 难道真如永宁那小子所说,这新王妃就是主子的劫数? 洪齐微微低头,将眼中情绪一一遮掩。 秦子墨点点头,视线不离伊人,「你非要在这府前理论清楚吗?」 「随我进去吧,我给你时间!」语气已是接近卑微。 沈碧落抬头看他,嘴角微颤,眼中满是奚落之意。 真是戏精,此刻还在做戏! 自己多看他一眼都觉污秽,索性扭头,招手将小无忧唤到身边,问道,「我住哪里!」 「当然是和我......」 秦子墨话还未说完,就被她恶声挡了,「我不与你住一起!」 秦子墨怔愣良久,道,「领王妃去碧水阁!」 旁边洪齐一个趔趄,主子还真听话,可这碧水阁就在墨阁的隔壁,两个院子间甚至连面墙都没,主子这真是,用心良苦。 「王妃请!」好歹是宫里出来的老人,这等诧异不过顷刻间就消化干净,端的是一脸恭谨。 沈碧落一句「谁是你王妃」硬生生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噎的难受,只能绕开秦子墨进了大门。 秦子墨脸色黑沉,稍顿半响,也跟着进了府。 后面一长摞的奴才丫鬟护卫跟着,他摆了摆手,瞬间四散,该干嘛干嘛去了。 沈碧落即使在前面走着,也能感觉到后面有他的强大气场,只憋着劲,不与他说话,谁知,到了院门口,他仍旧跟着,实在忍无可忍,她两眼窜火,转身道,「我说了不与你一处!」 秦子墨脸色一黑,半响,微微抬手,指向小径尽头的院子道,「那是墨阁,我住那儿!」 沈碧落只觉全身如一头凉水淋下,羞怒交加,羞自作多情,怒被他算计,这一路走来都是一条道走到底,他的墨阁在最里面,岂不是天天要她跟前经过。 反正眼前就这几个人,她也顾不得上淑女仪态,蛮横道,「我要换院子!」 秦子墨没直接回应她,反盯上洪齐,老头儿后背一凉,当即弯腰回道,「几个大的院落都住了人,还剩两个小的,长久未住人了,只怕是破落不堪,王妃若想住进去,老奴让人修葺收拾一番!」 沈碧落正欲应是,老者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这修葺还得出去招工人,加上收拾整理,十天半个月总是需要的,目前只能委屈王妃在碧水阁先住段时间!」 沈碧落气结,修葺?收拾?整理? 说这么多废话,直接说没有不就行了,反正十天半个月后肯定也有其他藉口,这秦子墨真将她琢磨透了,她总也不能冲着一个老人家发火。 沈碧落愤愤踏入院内,恨恨道,「关门!」 待几人进了屋内,盛一眼露几分复杂震惊,缓缓将门合上。 秦子墨僵立原地许久,脸上缤彩纷呈,似有失落,却又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洪齐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新王妃,真是彪悍,可是,谁来救救他! 他勐朝永宁、流觞两小子挤眼,两人皆看天看地,就当没看到他! 臭小子,白疼了,待会就去厨房断他们肉食,让他们食一月素! 「走吧,皇兄该等久了!」秦子墨未理会三人眉目传情,只提脚往墨阁走去。 此种局面,他早有设想,甚至还有比这更为严重的画面,她转身就走,再不给他机会。
第54页 每想一种可能,他都想好应对措施,想着只要她留在自己身边,哪怕是禁锢都行,鬼知道他这一个月经歷了什么,十岁那年,初次跟着外祖上战场,都没这般胆颤。 这个结果,已是很好,他很满意。 踏进墨阁的一瞬间,秦子墨冷语吩咐道,「你俩轮流负责碧水阁,若是人跑了,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永宁、流觞也没敢问哪个人,大人还是小孩,只匆忙应是,转身离开部署一番。 洪齐将腰弯的更低,尽可能多的降低存在感。 「洪齐?」 夺命声陡然传来,洪齐虎躯一震,忙的上前两步,一脸褶子,道,「主子!」 「愣着干甚,快伺候我梳洗更衣!」秦子墨浓眉拧紧,脸当真是如黑炭一块。 「哦,是,是!」洪齐当即唤人打水过来伺候。 真不怪他,实在是今儿的主子,太过反常,他一把老骨头,也想安享晚年的! ☆、传言 自进了屋,沈碧落便不停走动,烦躁不安的情绪影响着每个人,连小无忧脸上都挂了丝惧意,低低喊了声,「师父!」 清脆童稚的声音在室内迴荡,沈碧落微顿,回首间已换作笑脸,「小无忧乖,这一路可累了!」 小无忧乖巧的摇了摇头,但眼中困意尽显,毕竟是几岁的小孩子,长达月余的奔波岂有不累之理,不过是懂事的有些过分罢了。 「乖!」沈碧落蹲下平视他,「让阿暮带你先去休息,好不好!」 「嗯!」小无忧再次乖巧点头。 阿暮人已上来牵他,却被沈碧落一把拉住,「就睡在耳房!」 阿暮一愣,随即点点头。 看两人走远,沈碧落找了个椅子坐下,沉默半响,忽问道,「你与他有办法联繫?」 屋内就她与盛一二人,这句话只可能问的他。 盛一有些怔愣,没想到她特意遣开阿暮,是有这等用意。可她如此问自己,又是何意,测试自己,还是单纯问问。 他一时摸不透,只能模煳问道,「主子想联繫谁?」 话音一落,却接到沈碧落的尖锐视线。盛一当即头一低,不敢再与她对视。 良久,沈碧落声音微凉,问道,「你餵养了三年的鸽子,这一个月怎么都没见到了!」 盛一愧疚之意尽显,单膝跪地道,「主子恕罪!」 早知一动用银儿,必瞒不过她,可这一个月,她没问起,他便偷偷存了侥倖之心。 「行了,起来吧!」沈碧落眉尖微蹙,头疼的紧。 「我有事找他,你想办法联繫上他!」如果是他,必能有办法将自己弄出去。 小无忧,绝不能再待在这儿! 「是!」盛一应道。 「小心,不可莽撞!」沈碧落提醒道,「陈墨肯定布了人,你无十足把握前,先护着无忧,决计不要让人带了他离开!」 「是!」盛一神情微绷。 做好这一番安排,阿暮才推门进来。 沈碧落神色一松,问道,「睡了?」 「嗯!」阿暮打趣道,「给他洗脸时就困得不行,刚沾枕头就睡了!」 沈碧落点点头,道,「嗯,这一个月真把他累着了!」 她朝盛一努努嘴,「去吧!」 盛一应是,转身离去。 「主子让他去干啥了?」看着她眉间愁容聚集,阿暮上前两步替她捏肩,顺口问道。 「盯着小无忧!」沈碧落没打算瞒她,瞒着她的是与那人联繫,其实也不过不想横生枝节。 「盯着小无忧干吗?」阿暮笑道,「难不成还有人将他抢走不成?」 沈碧落直言道,「无忧是睿王之子!」 阿暮一时没想起来睿王是谁,只笑问道,「睿王,谁呀?」 半响,又结结巴巴道,「睿,睿......」她惊讶的捂住嘴,神经兮兮的扫视周围一圈,压低音量俯到沈碧落耳边道,「那个谋逆造反,被陛下赐死的睿王?」 沈碧落仰首觑了她一眼,给了她肯定答案,「是!」 小丫头震惊的合不拢嘴,「他,他......」临了也没表达出来,这个他是谁。 不过她也算理解了沈碧落让无忧睡在耳房,又让盛一亲自去盯着的目的了。 可当今圣上若是想杀一个人,就凭他们几个,护的住吗?主子是不是又不自量力,异想天开了。 从她微妙的神情变化中,沈碧落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我们当然护不住他,可你别忘了,他还有个活着的祖母,一个连......」她指尖往上指了指,道,「一个连他都不敢动的人,宁太妃!」 阿暮一愣,当即想起来这茬。 没错,当年睿王虽被处了谋逆罪,可他的亲生母亲,先皇的宁贵妃,如今的宁太妃,却活得好好的,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在当今圣上没有正宫娘娘的情况下,牢牢的把持后宫,让新皇敬畏有加。 那新姑爷,呸,那陈王接回小无忧干甚,看样子也不像要斩草除根,难不成是为了要挟宁太妃? 阿暮心中一咯噔,脸色惶惶,「陈王要用无忧威胁太妃?」 沈碧落微微哂笑,「是陛下!」 只是没想到,自己做了刽子手,将幼小无知的小无忧给拐骗过来,任人鱼肉。 「陛下?」阿暮怔住片刻,又换了一副瞭然的神态。
第55页 陈王与圣上感情深厚,但再深厚的兄弟情也敌不过君臣之礼,没皇帝的首肯,陈王也不敢拿一幼子来作文章,何况这幼子还是宁太妃的亲孙。 外界盛传圣上对太妃尊如亲母,丝毫没有因为睿王事件有所怠慢,宁太妃也未因亲子之死,怪责憎骂,反是退守后宫,安心侍佛! 传言,果然就是传言! 沈碧落观丫头脸色多变,笑问道,「在想什么?」 阿暮如实回答,「想外界传言,果然不可信!」 「陛下与太妃?」沈碧落问。 阿暮点了点头。 沈碧落拍了拍肩上的手,示意她停下,拉着她坐到对面凳子上,意味深长道,「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小丫头不理解,难不成两人还正如百官所言,母慈子孝? 沈碧落看丫头一脸茫然,也没过多解释,只告诉她一个事实,「舒公子就是当今圣上!」 阿暮一个趔趄,差点从凳子上滑坐下去。 她有想过,能让陈王如此低眉顺眼的,肯定是个很大的官,却怎么也没敢往那上面想。 可是,能让一个王爷俯首称臣的,除了那至尊之人,还能有谁? 如此想想,她也理所当然的接受了。 可是,一个王爷奉命去找叛王之子和皇帝亲自下江南去找,她身份再卑微,再不懂事,也是明白这其中的差别的。 小无忧很重要,同时,也很危险! 她一脸忧愁,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早被主子完全带偏了题,她本来是想问,接下来该怎么办的! 主子她一声不吭的嫁了个王爷,这,能反悔不! ······ 「来了?」听到脚步声,皇帝从满是文书奏摺的书案中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脸疲惫不堪,「等朕会儿,还有几个急奏要批!」 说是等会儿,秦子墨却足足待了一个时辰有余,脸色沉如锅底。 候在皇帝身旁的总管公公言申侧目瞧见自家陛下总算在最后一份奏摺上落笔硃批,长长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捧着厚厚一沓摺子,弓身退离。 皇帝扭了扭脖子,给自己松了松筋,完全无视弟弟的黑脸,笑道,「这位子真不是人坐的,偏偏人人还都想坐!」 秦子墨默不吭声,显然不想接这话。 皇帝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有些抱怨道,「你这趟行程走的可够慢的,朕都望眼欲穿了!」 秦子墨这才微微有了一点表情,端的是一脸嫌弃,开口没有废话,「圆缺殿那边可有动作?」 皇帝一脸肃色,转瞬阴沉,似乎对这几个字厌恶透顶,半响,反问道,「这话不是应该朕问你?」 秦子墨低眉沉思,眯眼道,「难道真是我估错了?」 他这一路特意缓速龟行,又藉口拉着那孩子到处熘达,不过就是给圆缺殿那位有机可乘,可这一路上风平浪静,连个小毛贼都没碰上。 圆缺殿的那个老太婆当真心硬至此? 他不相信! 姨母能为了皇兄溅血当场,她母亲能为了他,一生许佛! 他不相信,那老太婆能断情绝义,亲子生死不动声色,亲孙生死也能无动于衷! 「朕早告诉过你,老太婆心肠狠毒,如蛇如蝎,你偏不信,你当唐惠为何宁可自尽也不愿回京面对,只因为她知道,从她身份败露的那刻,她就是个死人了,回京只会生不如死!」 皇帝面色扭曲,显然是想到了先太后的死,放在案上的手微微颤抖,用力到发白,险入魔障。 「皇兄!」秦子墨一声轻喝,将他拉了回来。 ☆、无忧被掳 皇帝经此一喝,倒是缓过神,片刻间又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听说,你将那沈家那小姐给拐了回来?」语气中满是嘲弄。 「是!」在此点上他不想多做解释。 「哦?」皇帝倒是精神一振,来了兴趣,「没有其他解释?」 他还以为他会解释,是为了顺利带回那个小贼子呢! 「她会是我陈王府的王妃!」秦子墨毫无徵兆一跪,语气虔诚,「只求皇兄成全!」 皇帝脸色突变,沉默片刻,道,「不可能!」 秦子墨也未反驳,但神色已是坚决,断不可改变之意。 两人僵持良久,皇帝轻嘆一声,「先不要提她庶民身份,就单单她姑父是赵贼这一条,你们就不可能!」 「你别忘了,她还是那小贼子的师父!」 秦子墨仍是不言不语,身姿跪的挺直。 皇帝脸色不免有些难看,道,「你这是逼朕?」 秦子墨一直僵着的脸色这才有些变化,带着些薄凉之意,「不敢!」 「你......」皇帝气急,知道他这个弟弟看似冷酷无情,但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九头牛怕都拉不回来。 于是改用迂迴套路,「朕看那沈丫头像是极有主见之人,你可问清楚,她愿意嫁你吗?」 他这傻弟弟,头脑虽灵活,可做事却一根筋,未完成他吩咐的任务前,只怕不会据实告诉沈碧落真实身份,那丫头必定是回了京,甚至是到陈王府前才得知自己嫁了个什么人! 也亏得那丫头懂事,没当场发作,让人平白看了陈王府的笑话。 不过他倒是挺想看看,她当时什么表情,说实话,他倒是很久未见到这么有趣的人了,若她不是跟赵贼扯上关系,他倒是勉强愿意成全一番的。
第56页 「我与她已拜堂成亲!」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已是我妻! 「那不算!」皇帝大掌一拍,「未上皇家玉蝶,她就不被承认!」 秦子墨脸色阴沉,垂在身旁的双手紧握成拳。 皇帝也不想弄得双方尴尬,毕竟是打小疼到大的弟弟,索性明言道,「她若在朕面前亲口说愿意,朕就成全你们!」 跪着的人脸色一僵,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那丫头必定跟他赌气呢,他如此急着过来求自己成全,想来是想用君言九鼎来堵住她的后路,压制着她。 他突然有些可怜他这个弟弟,对于感情是一张白纸的他来说,那个鬼丫头着实有些难对付。 「你先回去吧!」皇帝拧了拧眉间,开始赶人。 秦子墨默不吭声的站了起来,皱眉看向上座之人,乌眸中闪过一丝固执,「一言为定!」说罢,告退下去。 皇帝盯着他的背影,良久,对着刚进来的言申道,「你说,朕该不该告诉他,陈娇娇已经启程,年前就该到了?」 言申老神在在,弯腰道,「奴才不知!」 皇帝轻笑一声,道,「那就不说吧!」 他远远看到言申手上捧着东西,问道,「你端着什么?」 「回陛下,是清妃娘娘送来的乌鸡汤!」言申将乌鸡汤送至案上,掀开盖子,一股浓郁鲜香的诱人味道扑面而来。 「嗯,好香!」正好饿了,皇帝迫不及待喝了一口鸡汤,顺口问道,「清妃人呢!」 「娘娘在殿外候着呢!」言申道。 皇帝一听,当即呵斥道,「你这奴才,怎么不早说,快让她进来!」 「奴才有罪!」言申告罪道,随后,高声唱起,「宣清妃入殿!」 话音刚落,一翩翩仙子莲步移来,绝色面容,拂柳姿态,当真是清雅非凡,当得了「清」之一字。 皇帝心中一时感嘆,这样的女人,才是最为可人的。 ······ 沈碧落神情虽绷着,但架不住长途跋涉,匆匆用了些点心,便歇灯睡了,迷迷煳煳中,听阿暮闯进来说「小无忧被抓走了」。 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幽幽爬起来时还有些恍惚,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 「主子,主子!」阿暮急得如热锅蚂蚁。 「别嚎了!」沈碧落头疼欲裂,看了看风中摇曳的烛火,问道,「什么事,睡觉都不让人省心!」 阿暮一怔,便知她还未醒的齐全,再顾不得主僕之仪,俯身到她耳畔,大声道,「无忧被人掳走了!」 沈碧落被吓得一个趔趄,起床气刚要发作,突然又反应过来,当即连绣鞋都未穿上,便跳下床来,「什么?」 「无忧被人掳了?」 「掳哪儿去了?」 「盛一人呢?」 一连几个疑问,阿暮只知最后一个,「盛一在外头!」 「让他进来!」沈碧落的声音有些尖锐。 阿暮正准备出去喊人,又折返回来,「主子还是将衣服鞋子穿好吧!」 沈碧落瞧着自己衣衫不整,双脚着地,这才觉察出一丝凉意,索性上床裹紧被子,一脸不耐烦道,「行了,让他进来,这个时候了,还讲究什么!」 盛一进来便是磕头告罪,「属下无能,让无忧公子被奸人掳走!」 「到底怎么回事?」沈碧落问道,「我不是让你盯好他的吗?」 盛一脸上闪过一丝愧意,「盛一办事不力,任凭主子惩罚!」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你先告诉我,到底何人将他掳走!」这诺大的王府,如此轻易将人掳走,怎么可能。 除非,他还在王府里,掳走他的人,就是王府中人。 「属下不知,一炷香前,两个黑衣人突然发起攻击,属下一个不查,被他们调虎离山,待将他们击退,回来便发现无忧公子已不在房内!」 沈碧落转向阿暮,「你可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阿暮摇摇头,「你让我盯着小无忧,我自不敢怠慢,就睡在外间的塌上,若不是盛一将我摇醒,我还不知小无忧已被掳走!」 沈碧落又问盛一,「你与那黑衣人缠斗半天,这府中就没有人出来相助?」 盛一坚定回道,「没有!」 此时他也回过神来,他与黑衣人打斗的动静不算小,可这号称铜墙铁壁的陈王府无一人出来干预,却原来是监守自盗。 他当即就站了起来,「我去找!」 「站住!」沈碧落喝道,「冲动无济于事!」 「你且外面等着先!」 盛一被她如此呵斥,一时也不敢胡作非为,只得先在外面候着,一盏茶功夫,沈碧落已装扮妥帖,一脸兇相道,「走,去墨阁要人!」 盛一闻言踉跄一步,这就是她所谓的不冲动? ☆、夜闯墨阁 「陈墨!」一个中气十足的嘶吼声平地响起,震得倦鸟归巢的鸟儿再次扑腾飞起,隐身起来的护卫纷纷拔了剑,看谁如此不要命,刚冒了个头,又纷纷猫了回去。 新王妃这尊大佛,不好惹! 才刚躺下的洪齐听到人通报,忙的披了衣服,连滚带跑的飞奔而来,恨不得真长了双翅膀。 沈碧落正在墨阁院落里大声吵嚷,「陈墨,你给我出来,将小无忧还我!」 「陈墨,你别装睡,我知道你听得见呢!」
第57页 「陈墨,你这个大骗子!」 「陈墨,我要......」休夫! 休夫两字还未出口,一旁观望了半天的洪齐低声道,「王妃,你喊错了!」 「谁是你王妃?」既已开了嗓,就顾不得脸皮了,横竖,只要这府中人,都是帮凶,自然不需要给面子。 洪齐被她如此兇横一瞪,倒是半天没回过神,良久,怯怯道,「王......哦,不,那个,您喊错王爷的名讳了!」 沈碧落这才一愣,依稀响起皇姓好像是「秦」,这个大骗子,竟连名字也是骗她的,气一时堵在胸口,恶狠狠问,「他叫什么?」 「老奴不敢直唿主子名讳!」洪齐卑微谦顺。 沈碧落一时气急,有其主必有其奴,不敢说,那告诉她干甚。 他不敢,盛一倒是顾不了这些,当即在她耳边说了个名字。 「秦子墨,你出来!」 「男子汉大丈夫的,敢做不敢担?」沈碧落再次斗志昂昂。 洪齐在身后看着此景,老怀甚慰。 刚刚主子明明还要了杯浓茶进去,想来是要熬夜批文的,没想到这半刻功夫不到,就歇了灯,王妃有句话倒是说对了,装睡呢! 这无忧小公子也是,明明就在府中,正大光明的拘禁起来就是了,非要趁着夜色沉沉,让几个小子去偷,畏妻到这等地步,倒真是活久见。 他老眼昏花,眼袋垂挂的浑色双目中闪过一丝微光。往年主子总在西北,府里冷清的要命,偶尔回来个几日,还总耷拉着脸,阴沉的吓人,府里连走个路都不敢大声,更别提大口喘气。 如今这样,倒是让人很是期待呢! 「阿嚏!」一个喷嚏声将洪齐的思绪拉回。 沈碧落那儿已经吼了一个回合,这大晚上的寒意侵袭,她终是有些扛不住,拉紧披风,朝阿暮吩咐道,「去抱个棉被过来,嘶,太冷了!」 阿暮明白她这是做了持久战的准备,还未来得及应声,正屋便亮起了灯,随着「吱呀」一声,秦子墨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进来吧!」语音微凉。 沈碧落也不与他废话,抓紧披风两边,一个闪身便沖了进去。 屋子内也未点暖炉,但总比站在屋外吹着西北风好,沈碧落也不客套,坐到桌边便倒了杯热茶,正欲喝下,却横过来一只手臂拦下,「大晚上的,喝浓茶不好!」 「来人,煮杯姜茶送过来!」 「好咧!」洪齐的声音铿锵有力,一点也不像五六十的老人家。 「我不要姜茶!」一想到那呛辣刺鼻的口感,沈碧落就头皮发麻。 「乖,姜茶驱寒!」都怪他没想周到,这三九寒天的,让她在外待了那么久。 「驱什么寒,若不是你,我能冻成冰块吗!」说到此她就一头怒火,这几年待扬州习惯了,这京城的刺骨寒风还真有些受不住。 「我的错!」秦子墨脸色这才有丝暖意。 「小无忧呢?」沈碧落到底还是听话的没有喝浓茶,今夜本就折腾,再喝上这浓茶,只怕到天亮都别想睡。 「还在府中!」秦子墨没有迴避话题。 沈碧落斜睨一眼,「我要见他!」 「可以!」秦子墨点头。 这不按常理的回答倒是让沈碧落一怔,质疑道,「你有什么阴谋?」 「别多想!」秦子墨眼神温柔,似又是路上陪在身边那个谦谦伪君子,「我只是觉得他在景和轩更加安全!」 沈碧落神情微变,一向挂满笑意的双眼此时略显复杂,良久,红唇轻启,「安全?」 「你将他带回京城,是为了他的安全吗?」 「他待在你和陛下的身边,就没有安全可言!你们才是他最大的威胁!」 秦子墨紧盯她双眼,沉默无语。 沈碧落嗤笑一声,「怎么,我说对了?」 「他不过是个孩子,按时间算,那个人死时,他还未出生,他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能饶恕他吗?」 「抱歉!」除了这句话,秦子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沈碧落深吸一口气,神情有些绝望,「那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秦子墨倒是没思考多久,几乎是脱口而出,「爱人!」 听到这两个字,沈碧落脸上更显鄙夷,「到现在还在做戏!」 他与她相识不过两月有余,一见钟情不可能,日久生情更是荒谬,剩下的只能是有利可图。 他贵为皇亲国戚,当今圣上情同手足的兄弟,手握三十万精兵,雄霸一方,敌人听了腿肚子打颤的南襄国战王,自己一阶平民,顶多是家产底子厚了点,其他有什么可让他图的。 算来算去,自己还不过沾了小无忧的光,拐了个全南襄女人都想染指的男人,反过来自己呢,却是将小无忧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在你面前,我从未做过戏!」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沈碧落一怔,脸上又浮现出嗤笑之意,「难不成陈王还对我一见钟情了不成!」 「一见钟情算不上,但却是有了兴趣的!」在她怔愣间,他趁热打铁道,「我也不知何时就让你入了心,我是真想和你好好过的!」 沈碧落说不上她这会儿什么感觉,心是柔的,理智却拼命将她拉回。 她嗤之以鼻,「大骗子!」
第58页 秦子墨脸色稍暗,也没继续解释。 两人僵持良久,洪齐倒是将这沉默气氛打破。 「主子,姜茶!」洪齐小心翼翼的将托盘放下,这气氛诡异的,有让他立马逃离的欲望。 秦子墨将姜茶推到她跟前,道,「喝点吧!」 沈碧落瞧了他一眼,烦躁尽显,「我说了不喝!」 他转头问洪齐,「放了糖吗?」 「放了,放了,老奴特意多加了点!」刚刚王妃抗议的声音犹在耳边,他猜到她估计是怕那老姜的呛味,特意吩咐厨房多加了红糖缓和。 秦子墨端起喝了口,扬起笑意道,「很甜,喝点!」 沈碧落被他晃眼的笑颜一忽悠,当真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确实不像记忆中那么难喝。 等等,现在是自己妥协的时候吗,还喝他喝过的,自己真是美色误事。 她往后挪了挪,站起来重新恢復气势,「我要小无忧!」 秦子墨眼神微闪,得了,又回到开局了。好在她已经喝了两口,求个心理安慰。 接到他的指示,洪齐乖乖的收拾姜碗退下,留下两人继续博弈。 「把无忧还我!」见他没反应,她坚持不懈。 「无忧就在景和轩,你想去便去!」秦子墨回道。 沈碧落倒是未有动作,双眼质疑的看着他,担心他又耍什么阴谋手段。 秦子墨挂上无奈笑意,微嘆道,「无忧身份特殊,我必须做些措施!」 「你可以自由出入景和轩,却不能将他带出!」 「你这是......」沈碧落蹙眉道,「小无忧为何不能待在碧水阁,你派人把守就是了!」 她不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可她总感觉他是防着自己,特意将小无忧与自己隔开,她试探道,「要不然,我搬进景和轩也行!」 「不行!」秦子墨语气坚决。 「你......」沈碧落气急,「你这是想用小无忧胁迫我!」 她也不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可她刚动了休夫的念头,想要偷偷带小无忧离开,他就特意将小无忧隔开,不得不引人遐想。 「随你怎么想!」秦子墨眉头微蹙,面上覆着一层冷意。 他如此态度,沈碧落又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揣测过度了。 一来,自己确实没这个分量,能顺利嫁给他,多少还是沾了小无忧的光。 二来,小无忧身份特殊,他将他单独隔离开,想来是为了更好的算计宫中那位。 反正无论哪条,应该都跟自己无关,果然是不要脸的给自己贴金了。 沈碧落心中一时有些难过,无论何时,自己不过都充当了个棋子的角色,三年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三年的姑侄之情,也抵不过权力地位的诱惑,何况这短短两月,自己果真是想太多了。 如今,小无忧对他这等重要,自己要将他悄摸摸带走,只怕千难万难,一切看来还得从长计议。 她抬头问他,「我想去看看小无忧!」 秦子墨回道,「明日吧!」 「不行,我现在就要去看!」沈碧落不依不饶,「明日他醒了,见不到我会害怕的!」 「他这会儿睡了,你去了也无济于事!」秦子墨斩钉截铁,「他在扬州城那巷子里时也总一个人,怎么不害怕!」 沈碧落恨恨道,「他那是在自己家,跟现在能一样吗?」 「会习惯的!」秦子墨言简意赅。 沈碧落吐血,骂道,「铁石心肠!」 ☆、应变 虽然就在外面候着,两人的谈话阿暮也听见了,可等到沈碧落出来,她还是拉着一张苦瓜脸,问道,「真将小娃儿一个人放着,我担心他明日起来会哭鼻子!」 沈碧落蹙眉看她,语气很不好,「那能怎么办,有人心就是冰做的,冷血动物!」说着,她还特意扭头沖屋里喊。 里面什么回应都没传出,沈碧落透过门缝看见那人翻了翻手中的文书,饶有兴致的添了几笔,连个眉头都没皱。 她顿时气急,扭头就走! 阿暮、盛一见状,赶忙跟上,路上阿暮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犹豫道,「要不,我去景和轩守着吧,明儿他一醒,见着我在,总会好受些!」 「可以吗?」沈碧落有些惭愧,自己枉为人师,还不如一个丫头贴心。 盛一随手抓了个巡夜的护卫,问了景和轩所在,那护卫开始抵死不说,还是她拿出王妃的威严,才松了口,指了路。 看来,这王妃的身份还是有些用处的! 三人在景和轩前被拦下,好说歹说,都没能往里进一步,看守的两个侍卫做官兵打扮,只认死理,道一句「军令如山」。 于是,沈碧落又知道了,她这王妃的身份好用不好用,完全得依赖秦子墨有没有明言规定。 那是不是说,她可以打打擦边球。 三人败兴而归,总不能让阿暮真守在景和轩门口吧,这寒冬腊月的,她愿意,她还捨不得呢。 好在那两人还不是一根筋通到底,答应小公子醒来后第一时间过来通报。 到了碧水阁,沈碧落首先就是问盛一,这碧水阁周围有没有人守着。 这话,相当于就是问,秦子墨有没有派人盯着她,盛一回道,「有!」 沈碧落当场就想口出秽言,忍了忍,问道,「有多少?」
第59页 「不知!」盛一摇了摇头,「不过没白日多了!」 废话,当然没白日多了。白日里小无忧待在碧水阁,秦子墨那混蛋肯定会派人围着,可,他都将小无忧拘禁起来了,还要盯着她干甚,担心她丢下小无忧跑了? 未免也太小人之心了,她是那种人吗! 不过如此看来,将小无忧偷走的计划倒是真要从长计议了。 「都去睡吧!」沈碧落打了个哈欠,开始赶人。 睡眠不足已导致她脑子拧了几个结,这段时间白日里奔波,夜里宿店,彻底将她的夜猫子性格给矫正过来,熬不得一点夜。 反正这事也急不得一时,横竖宁太妃没有动作之前,小无忧最安全不过,了不得就是限制了点人生自由,她尽力多陪陪就是了。 如此想来,沈碧落倒是安然睡了一个好觉,盛一以前是做暗卫的,站着都能睡,反倒是阿暮一人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天一亮就去了景和轩外头等着。 小无忧醒来倒是没哭,反是一脸懵,赤着一双白馒头似的脚就跑了出来,乍一眼看到院外的阿暮,这才有些胆颤的喊道,「阿暮姐姐!」 阿暮一看他穿着单薄的衬衣,还赤着小脚站在冰天雪地里,再也顾不得门外相拦的刀剑,闯了进去。 两人也没料到真有人敢往利剑上撞,当即一个迴避,已失了阻拦的先机。 「随她吧!」身后传来一低沉男声。 两护卫立马转身,恭敬行礼,「谢副将!」 谢流觞微颔首,背着手走到拱门处,见阿暮急匆匆将那孩子抱起,进了暖阁。 他皱眉沉思,真没想到,为了个小贼子,这丫头能做到如此地步,难道真让永宁那傢伙说对了,主子想要在这小贼子身上做文章,只怕有王妃在一日,皆是功亏一篑。 「以后注意着些,别让那小孩出来便是!」若是动了王妃身边的人,只怕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护卫经歷刚刚,真是有些后怕,当即点头领命。 ······ 沈碧落醒来喊了半天人,只有一个圆脸的陌生丫头过来,告诉她阿暮去了景和轩。 她点点头,让圆脸丫头伺候她梳洗。 阿暮这丫头估计是在无忧身上看到了幼时的自己,才会这般相护。 这丫头从小孤苦无依,一点一滴都要靠抢才能继续活下去,当初若不是被原身碰巧遇着了,如今只怕已是枯骨一堆,游荡野魂了。 她虽跟了自己好几年,但好几次恶梦醒来,都是一脸惊恐状,想来幼年时被群殴接近死亡的恐惧仍紧紧缠着她,若是让她安心伴着小无忧,倒未必不是个治疗的法子。 如此一来,她必须要保证小无忧是要完好无缺,真正健康无忧才行。 圆脸丫头手艺倒是精湛,给她挽了个圆髻,后面还留了一半披散下来,让人知道她是已嫁妇,却又不失少女的青春靓丽。 沈碧落当下给赏了她一对珍珠耳坠,吩咐道,「将早餐送到景和轩,我和小公子一起吃!」 圆脸千恩万谢,利索的出门办事去了。 她踱步过去时,两个护卫只行了礼,也没拦她,进去的颇为容易。 小无忧正坐在书案前发愣,一旁的阿暮见到她来,勐然松了口气,脸上挂了喜色,唤了声,「主子!」 小无忧这才发现她过来,童稚的脸上开始变得委屈,「师父!」 「昨夜睡得可安!」沈碧落当没看到他的委屈,走过去翻了翻他刚刚练的几个大字,「唐惠」二字赫然在目,笔法力道虽不成熟,但还算工整,想来时常写。 「唐惠」估摸着就是唐娘子的名讳了,沈碧落声音更为柔和,抚了抚他的头髮,问道,「想娘亲了!」 「嗯!」小无忧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 「乖孩子!」沈碧落温柔笑了笑,「等我们回扬州了,就可以见到了!」 「那什么时候回扬州?」小无忧问的天真。 沈碧落怔愣片刻,答道,「很快!」 小无忧见状,嘴角扬起一抹快乐的笑容,「好!」 小孩子没有时间概念,大概以为很快就是很快,倒是阿暮听不下去,转身出去了。 小无忧有些发愣,不解的看向沈碧落,沈碧落笑了笑,「没事,阿暮去拿早餐了,师父还没吃,小无忧和师父一起吃?」 「好!」孩子的快乐很是简单,瞬间就忘了刚刚的烦恼。 沈碧落趁热打铁道,「师父现在嫁作人妇,自然是要和你师爹住一起的,你暂时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师父白日来陪你可好!」 小无忧不疑有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盯着他,道,「好!」 沈碧落耳根有些发热,扭头迴避他的眼神,却看到秦子墨正站在门槛边看着她,眼神甚是复杂。 她当即真想挖个地洞钻了,可想想,这些谎话还不是拜他所赐,遂又狠狠的瞪了过去。 小无忧倒是不认生,这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他很是喜欢这个带他玩耍的师爹,当即欢唿一声,跑了过去,「师爹!」 ☆、离意 沈碧落倒是没想到,秦子墨会和他们一起用餐,更没想到,他不但吃了早饭,还留下指导了小无忧的字,不过写的却是「秦无忧」三个大字。 显然,小无忧对这三个字并不陌生,很快便写的有模有样,到底是临摹惯了沈碧落交代的作业,依葫芦画瓢的,除了力道有些稚嫩,字形倒是相似了七八分。
第60页 沈碧落坐的远远的看着,一幕阳光投洒进来,沈碧落揉了揉眼,再望过去,竟发现两人眉宇间惊人的相似,到底是沾了血缘关系,只不过一个惯常冷酷,一个天真无知,才让人忽略了这其中的关联。 阿暮站在一旁颇为侷促,神情焦灼,倒不像那个一直跟着她,心思稳重的大丫头。 沈碧落斜睨了她一眼,阿暮有所察觉,朝她看了看,半响,抿了抿嘴,退后一步,重新恢復安定之姿。 这时,秦子墨的声音传来,低沉悦耳,「师爹还有事,你先练习着!」 小无忧乖巧的点点头,当真继续练着。 沈碧落看他出去,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直到出了景和轩才开口道,「我想带小无忧出去走走!」 秦子墨没有回话,却是停了步看她,黑眸深不见底。 沈碧落嘴角掀起一抹尴尬笑容,「你可以多派点人跟着,我保证将他一根毫毛不少的带回来!」 秦子墨神情毫无波澜,更别提回应,只扭头继续迈开步。 「阿墨!」沈碧落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嗓音带了些撒娇气息,「小无忧好不容易来趟京城,总不能一直关在府中吧,求求你了,就今天!」 听此,秦子墨才微微蹙了眉头,语气却有些无奈,「落儿,别为难我!」 沈碧落一下炸毛,连伪装都省了,「到底谁为难谁?」 「无忧不过一个孩子,你和陛下怎么就容不下他......」 「落儿!」秦子墨轻声呵斥,脸色雾沉,倒是成婚后首次真正意义上的黑脸。 沈碧落见好就收,脸虽是臭臭的,语气却软了下来,「那我一个人出去总可以吧!」 秦子墨听此,脸色微微和缓,思虑半响,应道,「我让流觞陪你出去!」 「我有盛一!」沈碧落仍一脸不高兴。 「听话!」秦子墨覆上袖角的嫩白柔荑,嘴角总算挂了丝能称得上温柔的微笑,道,「年关将至,京城最是繁闹复杂,多带个人总是好的!」 「何况,你离京已久......」 「行了,行了,你不就想找个人看着我吗,阿暮留在景和轩陪着小无忧呢,我总不能跟盛一私奔了去吧!」沈碧落一脸的不耐烦。 「他下场只有死!」秦子墨脸色如墨。 沈碧墨听的莫名其妙,不明白的问道,「什么?」 「我说,跟你私奔的那个人,本王有一百种方法,叫他死无葬身之地!」秦子墨一字一句的吞吐,冷的叫人打颤。 沈碧落直觉浑身如冰,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整个人忘了动作。 秦子墨见吓着了她,这才将她牵了过来,拥入怀中,「所以,你只要待在本王身边就好!」别离开本王。 沈碧落身子僵硬,眼中却微微透出些决绝之意。 ······ 最终的结果是,娇小玲珑的沈碧落外出,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大神,一个比一个脸黑,纵使有盯上她貌美的好色之徒,也不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只敢远远的瞧上一眼。 沈碧落也不管他们,反倒是觉得他俩凭气势开闢了一条宽阔大道,自己走的顺畅就行,总比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好的多。 一行三人目标明确,就是京城最大的书斋,点墨斋! 进了点墨斋,扑面而来的纸墨气息,沈碧落好一顿怀念,店里面也有几个年轻小姐在挑笔墨砚台,见她一个陌生面孔过来,一时有几分好奇的打量。 沈碧落点头微笑,算是客气的回了礼。 「这位夫人,您有什么需要的,小店应有尽有,都能满足!」一名打扮利落的书童两步外立定,年轻的脸上满是朝气。 沈碧落对这声「夫人」称唿还有些不习惯,怔了半响,才微笑启唇,「小哥儿,你这儿有落叶笺吗?」 顾名思义,落叶笺就是普通的生宣经过加工,表面一层隐隐铺上一层落叶的痕迹,不像生宣那般需要一气呵成,落笔成画,也没熟宣那般质地坚硬,重要的是,漂亮的要紧! 之前在扬州城,让江皓天弄了一次落叶笺,废了老大的力,后来她索性就一直改用其他品质较好的宣纸,云母笺则多数是用来画工笔画的,比如那些卖出去的人体趣意图,用着就是这种。 「这......」书童显然也一下被她问住,半天才缓过来,结结巴巴道,「我,小人去问掌柜的!」 很快那书童就领了一个中年儒雅男子过来,那男子远远走来,将沈碧落自上而下细细打量,只觉眼生。 但对方容颜俏丽,看着分明是个年轻小姐,却又做妇人梳扮,身上着一件流彩暗花如意袍,看着寻常,花蕊却是金丝点缀而成。且不说旁边两护卫锐眼如针,就谈左边那位手上挽的连帽斗篷,那帽沿边上一圈白毛点缀,就算在室内也泛着宜人光泽,若是他料的不错,该是极北之地的雪狐之尾。 这一番打量,中年男脸上更多了一份讨好卖乖,作揖道,「怠慢夫人了!」 「老朽不才,是这点墨斋的掌柜,听说夫人想买落叶笺?」 「正是!」沈碧落微笑回道。 「实在不巧,这落叶笺近日缺的紧,本斋还未能补的上呢!」不知为何,在面对这双满载期望的俏眼下,掌柜竟有些不好意思,让她失望了。 「那何时能有!」说不失望是假!
第61页 掌柜回道,「这个真难以预料,年关将至,本就进货困难,偏这落叶笺又稀缺,因着金贵,平日里也只是备点以防有哪家少爷小姐要,这,要不您将府上地址留下,本斋一有便派人送过去!」 沈碧落有些失落,脸上愁云惨澹,道,「那我再去其他书斋看看!」 她出来就是要给盛一找机会,如此才跑一家店就败兴而归,还谈什么机会。 掌柜的有些犹豫,半响,还是咬咬牙道,「若是夫人急要,老朽倒是可以介绍一家书斋给夫人,那里售卖的都是稀缺纸品,想必会有!」 他也顾不上一旁书童的惊讶之色,只将书斋名字,地址,一一交代。 沈碧落扯起一抹笑意,屈膝福礼,道一声,「多谢!」 三人按着点墨斋掌柜给的地址,又招摇撞市了一回,临近午时,才到了「落花流水」门口。 沈碧落还真想不通,有人会给书斋取这个名字。 与点墨斋的品种繁杂,眼花缭乱不同,「落花流水」更像一个文人的书房,分门别类,简单明了,只书架文案上展示了笔墨砚台的种类,所有宣纸都裱成成品,或垂挂,或捲起,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几年前离京前,分明还没这个书斋,想必是这两年才崛起的,沈碧落满意极了。 然而,下一瞬,迎面而来的那人,却让她心沉到谷底,身子一瞬间冷凝僵硬。 ☆、暗语 店里生意清淡,只有一两个客人端坐在半隔离的雅室内,一书童伺候着端茶倒水,一书童将贵客看中的文房四宝从架子上取出,小心翼翼的放在搭拉了红绸布的托盘上,送到雅室内供客人挑选。 沈碧落嘴角抖了抖,觉得自己像来错了地方,这种服务怎么也该是金玉之店才有的。 见到他们一行三人,一旁守着的白嫩小童笑着迎了上来。 「阿康,我来吧!」 一个清脆的男声阻止了他的行止,那小童子立马乖巧巧的转身,朝来人道,「好嘞,交给你了,阮哥!」 听到这个声音响起,沈碧落便觉得耳熟,待看清越靠越近的那张满彻笑意的娃娃脸少年,全身血液瞬间凝固。 「这位贵客,第一次来落斋?」 娃娃脸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任凭谁都狠不下心肠对他肆意妄为,沈碧落却清楚的知道,他远不如表面这般无害,相比于盛氏兄弟,他更像那人的利刃,随时出鞘对付所有敌人,一个不留。 「贵人!」无公害、白嫩干净的童颜挂着笑意,在她面前闪烁,「可是需要什么,您尽管提!」 「只要是贵客您的要求,落斋都能达成所愿!」 若不是身处书斋,大家思想纯净,大概真会以为无意间走进了家皮肉暗场子。 沈碧落朝盛一处瞥了一眼,人已镇定如常。 难怪连点墨斋都没落叶笺,却原来,在这儿守着她呢! 盛一在这中间,当了个什么角色,果然那人一招手,别人就该摇着尾巴贴了上去。 她心中凄凉一片,面上却一点不显,问道,「小哥儿,请问你这书斋有落叶笺吗?」 「有的!」阮时靳笑嘻嘻道,「贵客您先到雅室坐坐,我这就吩咐人去给您取!」 他只转头挥了挥手,刚刚那个小童子便利索的转身离开,到那宣纸展挂之地挑挑拣拣。 阮时靳也没让场子冷下来,一路领着她往雅室去,一边不忘自己的本职,口若悬河,「落叶笺本就是落斋的招牌之一,其他不敢说,单说落叶笺的品类齐全,整个南襄我们敢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阮时靳看上去年龄小,辈分上却算得上盛氏兄弟的小师叔,是以,他这般吹嘘,盛一表情上却不敢有所松动,脸黑如常,倒是一旁的流觞蹙了蹙眉,不过也仅如此。 那小童动作很快,她刚坐定,小童子便端了几卷画轴过来,阮时靳招手喊了几人过来,一卷卷画轴展开,无画,当中裱的却是各种等级的落叶笺。 好久不见! 沈碧落情不自禁的上手轻抚,神情端庄安宁,一时几人都屏住唿吸,捨不得打破这份完美意境。 沈碧落一一看了过去,最后在小童子展开的那幅画轴上凝注目光。 前几张已是一张比一张精緻,工艺更为精巧,可都比不上这最后一卷。 落叶选用的标本还是银杏叶的轮廓,光泽泛着金黄,纹理清晰度相较于之前更为淡薄,似只落叶飘零,微微在原木色的宣纸上打了个盹,留下了一丝气息。 沈碧落当真是爱不释手,连眼都未移开,只开口问,「这个,我要这个!」 阮时靳挥手让其他人捲起画轴离开,只留下那童子和他手中的捲轴,吹捧道,「贵客果真是好眼光,这落叶笺也就这几日才到,我家,师傅新研究出来的!」 「只是......」阮时靳故意打了个顿。 「只是什么?」沈碧落果然追问道。 「这落叶笺工艺繁杂,很是耗损精力,师傅花了月余,也不过出了半刀成品,贵客您是......」 「我全要!」沈碧落大掌一落,豪迈霸气。 「可是这......」阮时靳还有些犹疑。 「放心,我付得起!」沈碧落以为他担心她没钱付。 也是,以前在国公府住的时候,她倒真是个破落户,每月靠着府里的月银度日,时时还要靠他主子救济。
第62页 可她现在不一样了,且不说沈家每年的田铺收成,单沈氏每年划拉给她的,还有赚外快得的,富甲一方谈不上,腰缠万贯肯定是有的。 「请问,这宣纸需要多少银两!」谢流觞此时倒是出了声。 「不多,三两纹银一张!」阮时靳笑意不变。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刚刚流觞出声时,阮时靳的眼中似闪过一抹杀气。 「三两一张,你抢呢!」沈碧落大叫道。 头一次听说有人宣纸按张卖的,五十张算下来岂不是要一百五十两,黑店! 可是,真的大爱啊,沈碧落一时间有些难以割捨。 「这里是一百五十两!」虽然有些心疼,但流觞还是递上银票,能博王妃一笑之事,想必他家王爷连眼都不会眨。 不过,刚刚从这个小哥身上透出的一丝杀气,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还在皱眉怀疑中,沈碧落却阻拦了他递过去的银票,「不要,我有!」 如是寻常,这便宜不贪白不贪,可既决定了要走,就走的干净利索,一点金钱瓜葛都不沾。 「盛一,等会你付!」说罢,不待流觞回应,又转头面对阮时靳,道,「我还要几种毫笔!」 「落斋毫笔种类齐全,当然,贵客有其他需要,也可以定做!」阮时靳面色极为谦顺。 「当然定做!」沈碧落毫不迟疑,「寻常毫笔满足不了我的要求!」 「得嘞,您稍等!」阮时靳竟是亲自去拿了笔墨过来伺候。 沈碧落将所需种类,笔毛要求,硬度,数量等一一做了清单,待墨迹干了,才递交过去,问道,「需要多久?」 「这个不好说,您这上面有些要求确实过高!」阮时靳扫了一眼,道,「要不,您留个地址,改日做好了,小店亲自送到府中!」 「你先做吧,大不了我多跑几趟就是!」沈碧落朝盛一招了招手,「银票!」 盛一捣鼓半天,从袖中拿出几张银票,沈碧落夺来,从中抽了两张面额最大的,其他还递还回去。 「这是二百两银票,多的那五十两就当是定金了!」 「好嘞,贵客爽快!」阮时靳当即进了帐房,出来时手上拿了张单子,是押金的收据,左下角盖了「落花流水」的印章。 沈碧落拿了收据,也不做久留,带着两人匆匆离了店。 流觞稍落后一步,望了望弓腰送客,一脸谜之笑意的阮时靳,皱了皱眉,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第六感 接连几日,沈碧落白日里都窝在景和轩,教小无忧画画。景和轩麻雀虽小,五脏却是俱全,花园林子打理的很是繁茂,虽冬天,景致大打折扣,但好歹还是带着红绿的。 以前小无忧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临摹,沈碧落决定让他从静物写生入手,令人布置瞭望景亭,垂了浅色帘布,挡住了刺骨的寒风,亭里又添置了火盆,加上暖阳的作用,亭子里一时暖意袭人,沈碧落每每待了时间长了,总要打个盹。 小孩子今日选的是棵雪松,顺着掀开的帘子看去,后面正衬着一座人工搭建的假山,沈碧落便让他也一同画进去,工程量有些大,画了半日也不过一棵光秃秃的树立于纸上。 沈碧落又吃了一个蜜桔,这才施施然从躺椅上坐起,走过去瞧他画的怎样,这一看便怔愣住,她道怎么折腾这半天都未吭声,却原来在抠细节。 她拧了拧眉,细声温语道,「无忧,水墨讲究的是以形写神,所以,这些松针真不需要处理这么细密的!」 小娃儿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她,一脸茫然。 沈碧落拿起一旁备用的毫笔,沾了新墨,在他那幅作了一半的新作上点缀两笔,「你看,如此便好!」 小无忧乖巧点头,道,「师父,我再试试!」 「嗯!」沈碧落转身又坐到躺椅上,刚想再拿一个橘子,阿暮眼明手快的将整碟都给端开。 「今日不能再吃了,到时上火,又疼的难受!」阿暮埋怨道,这一上午都吃五六个了。 沈碧落嘴角微扯,也没强求,吩咐道,「让人去备饭吧!」 阿暮点点头,离去前还是不放心,将整碟桔子一同端走。 沈碧落见她如此,不觉失笑。 ······ 秦子墨坐在案前翻看西北刚快马送来的军报,局势平和,一切安好,他的心情也不觉明朗起来,顺口问道,「王妃人呢!」 下首的流觞回道,「在景和轩!」 秦子墨眉头一蹙,放下手中快报,看向他,「还在画画?」 「是!」流觞犹豫了半响,还是将听到的说出,「今儿小公子不知画了什么,王妃好像很不高兴,过了午时都没传饭!」 「是吗!」秦子墨微微沉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么安静,不像她的作风啊,从那日闹着要出去,他就总觉得哪儿有问题。 「前几日你陪着出去可发生什么事了?」秦子墨问。 流觞微微想了想,摇了摇头,「王妃就去买了宣纸,不过点墨斋没有,跑到『落花流水』买的!」 「落花流水」?有些耳熟,秦子墨问道,「张驸马的那家铺子?」 「对!」流觞本不想说人事非,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语气微怨,「这落斋的纸可真不便宜,一张就要三两纹银,王妃若是自己用也就罢了,小公子平日也用着,属下觉得有些暴敛天物!」
第63页 秦子墨盯着他,眼角分明有着笑意。 流觞一愣,住了嘴。 秦子墨这才道,「若非你实实在在站在本王面前,本王还以为是永宁在说话呢!」 流觞也知道王爷这是嫌弃他多嘴了,脸色一暗,收了抱怨之心,老老实实禀报导,「王妃自己付的银子!」 秦子墨眼神倏冷,出去前,他特意让流觞去领了银子的,沈碧落自己付了,必然是没让流觞付。 她果然,与自己生分了! 他语气有些冷,凝眉问道,「可还去了其他地方?」 流觞仔细回忆,道,「中午是在千里香用的餐,下午就去了临街的一家金玉行,属下看王妃也没挑什么珍贵的首饰,只选了几个样式精巧的银饰,然后就回府了!」 「没有错漏?」秦子墨问道。 流觞又再仔细盘点了一遍,回道,「没有,就这几个地方,路上也没特意在什么地方停留!」 「不过,王妃在落斋定做了毛笔,那边没给日子,想来王妃还是要过去取的!」 在这件事上,流觞就算感觉不对,也没有多想,毕竟那是张驸马的铺子,张驸马是谁,他不常在京中,也没少听闻,京城世子楷模,天人之姿,文采斐然,全南襄,也就公主能与他相配,旁人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秦子墨自然与他想到一处去,在这点上没多纠结,只吩咐道,「你让人留意着,有了就给取回来,省的她落了空!」 流觞应道,「是!」 秦子墨思虑半响,又道,「你派人快马去扬州城,查下王妃的外祖家姓谁名谁,家住京城何处!」 流觞疑道,「王爷为何不直接问王妃?」 「你自派人去就是了!」秦子墨脸色有些不耐。 在扬州时,沈氏就对侄女这个外家多有怨言,却又屡次三缄其口,他当时无意,如今却诸多疑问。 照沈氏所说,落儿自幼在外祖家长大,生活的再不顺意,总会有个念想,怎能回京这七八日,连一声都未提起,更别提上门拜访之意。 不怪乎他胡思乱想,实在是有些不寻常,他着实不敢直接问,只怕说了不该说的,徒惹她伤心! 流觞不知这中间弯绕,只知自己不小心触了逆鳞,赶忙遵令退出,安排人快马去了扬州。 景和轩里,正为小无忧发愁的厉害的沈某人却一点也没想到,自己一步步正在实现的愿望,早有人未雨绸缪,蹦跶没几天,就被人轻松截了胡。 ······ 「主子,饭菜准备好了!」阿暮欲解救小无忧,上前打断正在发怒的沈碧落,道,「是让人送到这亭子里,还是......」 「吃什么吃!」沈碧落也不知今日怎这般烦躁,她瞪了阿暮一眼,努力顺了顺气,拿起笔在无忧原先的画作上覆上几笔,道,「我刚刚就跟你说,水墨要不得这么精细,你又不是在画工笔画......」 话说得太快,她闪了舌头,微微一愣,却顿悟出一点,或许,自己才是错的那方,小无忧本就是适合画工笔画的。 上次在琼勒巷匆匆看了一眼他的梅树,她就觉得描的过于细緻,只是当时心急,加上纸上只有几根枝桠,她就忽略了过去,如今细细想来,小无忧虽小,心思却非一般孩子活泛,最关键是坐的住,就像这大半日,只坐在那儿画松针,也乐的其所。 她微微偏头,看着眼中满蓄泪水,却固执的不让它掉落的小无忧,心疼紧了,屈膝蹲下,道,「是师父的错!」 「我们先吃饭,下午继续画!」沈碧落笑意温和,抽出手帕替他擦了擦,「师父狭隘了,小无忧这样画甚好,只是下午我们需要换个笔画,这支笔不好!」 小无忧茫然的点了点头,他虽不大听得懂这中间的差异,但无疑,师父是给了他肯定,觉得他画的好。 小孩子哪有什么繁复心思,只瞬间就破涕为笑,任沈碧落拉着手去吃饭。 阿暮在一旁看得诧异,刚刚分明是火山爆发,怎一瞬间就风平浪静了,主子这变脸的能力,果然旁人望尘莫及。 只日后,无忧公子名满天下,一支画笔出神入化,众人皆望其项背,将他推上工笔画神坛。阿暮才明了主子今日之行为,而一旁坐在摇椅中晒太阳的沈碧落也微微抹汗,幸好,幸好,当日自己没瞎了眼,埋没一个天才。 ☆、唐可儿 想着冷落她几日,给她想清楚的时间,可还是没抑制住渴望的心,行动快过理性,等他缓过神来,人已到了景和轩的门口。 两护卫正欲行拜,被他鬼使神差的拦住,一脚静悄悄的踏进院子。 与听到的微微不同,凉亭中一派祥和,沈碧落仔细的教着小娃儿落笔,神情温和祥宁。 秦子墨静悄悄的瞧着,岁月一片静好,真愿此景常留。 「王爷?」沈碧落讶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若不是衣袖一角无意沾染了新墨,她特意回房去换,还发现不了掩在这视线死角中的秦子墨。 「今儿怎么有空......」她话还未说全,就被他身后突然窜出来的一张精緻的小脸打断。 「你就是墨哥哥的妻子!」声音如黄鹂轻啼,清脆好听。 关键,说的内容更让人异想天开,沈碧落眼神一亮,立马提了兴趣,问道,「你是?」 这些时日,她让阿暮偷偷散财,就是想知道秦子墨有没有什么红颜知己,老相好,或者侍妾通房......
第64页 答案是没有,干干净净,明明白白,没女人,就是没女人。 秦子墨十岁就跟着外祖父陈其道老将军上了战场,兜兜绕绕数十年,将大半的青春光阴都挥洒在杀敌保国上,若不是陈太妃哭诉着找皇帝要儿子,只怕现在还继续在大西北打着光棍。 她查探这几日,都有些灰心丧气了,没想到此时来了个唇红齿白的小美人儿,沈碧落当即觉得空气清新,唿吸顺畅,心情美到冒泡泡。 可这泡泡还没升空,便被秦子墨一把戳破,冷硬的声音在她耳边迴旋,「这是我的义妹,唐可儿!」 瞬间,腾空的五彩泡泡被戳的粉碎,星沫撒了她一脸。 本来唐可儿见她盯着自己,眼神亮的似饿了数日的苍狼,心中还有些发憷,此时见她一下子又似泄了气的皮球,看着有些可怜,遂低低喊道,「姐姐?」 「喊错了!」秦子墨转身揉了揉她微软的髮丝,道,「该喊嫂嫂!」 唐可儿听话的点点头,雪白嫩软,泛着诱人光泽的小脸冲着她微微一笑,脆生生的喊道,「嫂嫂!」 若说天堂离地狱多远,沈碧落算是片刻间切身体会,且以极其难看的姿势摔了个狗吃屎。 唐可儿是谁,不但她知道,全南襄国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被称为南襄最为幸运的丫头。 当然,幸不幸运,各人自有看法,不过对沈碧落来说,用自己亲爹的命换来的荣华富贵,幸运个屁。 唐可儿她爹是大名鼎鼎的探花将军唐烈,之所以有这么个称唿,自然是文中了探花,武当了状元,当年可是风流一时的人物,秦子墨未去西北之前,这唐烈就是驻守西北,威震一方的大将军。 可六七年前与北荒国的一场大战打的惨烈,唐烈在一场围困战中捨身取义,以己作饵,成就了如今的战王秦子墨,自己却没能回得来,又或者说身体回来了,头却不知所踪。 陈王带墨家军挑战过几次对方主力军,要求归还将军人头,哪知北荒那边却十足不要脸,不承认也罢,还非告诉天下人这是陈王故意找茬,想再引两国纷争,如此,先皇便下了令,让秦子墨不可再胡作非为。 当然,先皇也知道如此挺对不住大将军的,不想寒了将士之心,只好让当时还是皇子的秦子墨认了将军的遗孤做义妹,虽未册封个公主啥的,但一应待遇却是照公主的标准,唐可儿的身份在京中也算顶一顶二的,没人敢轻视。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有个未婚夫婿,就是那看她不顺眼,她也看着不顺眼的「小」护卫永宁。 阿暮当初还特意将她列了重点对象,可没想,最后却戳瞎了她们主僕双眼,实在是匪夷所思。 如此一想,沈碧落当即上前几步,一把推开碍眼的秦子墨,抚上那双白嫩柔荑,「妹妹,你真好看!」 唐可儿本被她的行为吓得不知所措,听她如此说,稍稳心神,却撞进一双似水温柔的双眸中,瞬间红了脸颊。 「妹妹稍等,我去换件衣服,回来与你有话说!」有了未婚夫婿又怎样,结了婚都可以拆,何况,墨哥哥,墨哥哥的喊着,这么亲昵,心中没鬼才怪。 若不是沾了墨的新衣穿着恁地不舒服,她这会儿就想拉着她诉衷肠了。 秦子墨看她一步三回头的样儿,总觉得浑身不舒服,她这人表面看着温柔好处,其实内里只怕比他更冷漠,怎么会对初次相见的可儿这般热情,那脸上的喜色不像作假,着实都快满溢出来了。 直到沈碧落消失在门边,秦子墨才看向唐可儿,道,「你不是要找永宁的吗,他不在这儿,应该就去校场了,我让人带你去!」 「可是......」唐可儿微微拧了眉头,道,「嫂嫂让我在这儿等她!」 「没事,我在这等着!」秦子墨循循善诱道,「去吧,没事!」 「你嫂嫂以后都在府里,什么时候都可以见!」相反,永宁时不时出任务,哪天说不定又跟他回大西北了。 秦子墨意思简单明白,唐可儿微作犹豫,红了脸道,「那我去找永宁哥哥!」 墨哥哥说的对,沈碧落嫁了他,以后都会住在王府,有什么话下次说也一样,大不了到时道个歉就好了,遂没多想,转身也出了景和轩。 ······ 沈碧落以最快的速度换了外面的罩衫,幸好沾得不多,没透进里面,以后看来还是得简单装束,画画这东西,不适合粉墨登场,穿的繁琐反是累赘。 待她回了景和轩,转了一圈都没瞧见唐可儿,倒是秦子墨站在小无忧身边指点江山,沈碧落走进了,正听到他问,「你今儿作的似与往日不同!」 无忧乖巧答道,「师父让我从今日开始改攻工笔画!」 「是吗!」秦子墨微扯嘴角,也没问原因,只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好画!」 「改日师爹再来看你!」 小无忧点点头,扬起灿烂笑容,道,「好!」 秦子墨抬头看向她,似早知道她站在那儿,慢慢靠了过来。 沈碧落问道,「唐可儿呢!」 秦子墨回道,「去校场找永宁了!」表情基无变化。 「你让她去的!」沈碧落表情有些难看,她既然说了让唐可儿等她,一个名门淑女不会连这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必然是有人让她去的。
第65页 「你想什么呢!」秦子墨没有正面回答,只轻笑说道,「我本就是带着她去找永宁,途经这里而已!」 「下人来报永宁在校场,她自然就去了!」哪有等你这不相关人士的道理。 沈碧落觑了他一眼,也不想与他争辩,反正迟早要走,不过是想替他找个枕边人,省的他太过寂寞,时时想着她,那就真不好了。 两人自然不欢而散,沈碧落心中膈应,秦子墨心中又何谈快乐,只不过有口难言,很多事都无法直与她说,这裂缝是越来越大,他心中的恐疑也越来越深。 ☆、布局 风和日丽,庭院森森。 难得的张怀之今儿精气足,一早起来不过咳了寥寥数声,王太医过来诊脉也说大有好转,下人们便打开了门窗,将他的软榻移到窗下,一转头便能看到庭院中开的大好的红梅。 张怀之也很满意几人的自作主张,赏了银后,一人坐在窗下看一本杂记,然视线却并未久留,很快就盯着几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发呆,几个奴才离得远远的,并不上来打扰。 待盯得久了,眼睛微有些发花,他才缓缓收回视线,完全不知面前何时多了一个人。 「何事?」他嗓音微微暗哑。 阮时靳着一身暗纹青衣,一向天生挂笑的无害娃娃脸,此时有些阴沉,「他派人去江南了!」 张怀之此时才真正将视线与他对上,眉梢微提,「陈王?」 「是!」 张怀之摆摆手,如画般的面容神色未变,「我知道了!」 「主子?」阮时靳有些迟疑,问道,「不派人拦截吗?」 张怀之眼中无波,只斜睨了他一眼,阮时靳立马抱拳道,「属下知错!」 看来主子是想将这段关系明朗化了,他心中无底,不知主子接下来到底如何谋策,试探道,「表小姐需要的东西已经准备齐全了!」 半响,他才听到回应,那人声音沙哑,似砂纸磨砺过一般,道,「她何时来取?」 阮时靳回道,「不知!」 「不过,陈王府派人守着,每日都有人上门问进度!」 良久,阮时靳以为都听不到回应,突听对面冷笑两声,随之而来的就是连串的咳嗽,盛二自远处飞奔进来,手中稳稳捧了一碗药。 张怀之将苦药一饮而尽,盛二收回药碗,这才唤了一声,「小师叔!」语气虽尊敬有加,眼中却微微带了些阻意。 阮时靳没理会他,专心等着张怀之的吩咐。 良久,张怀之苦笑道,「行了,你回去安排一下吧!」 阮时靳自然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脸色一下子难看的紧,试图劝道,「陈王府的人盯的有些紧!」 张怀之微蹙眉看向他,道,「我知道你能安排好,早些回去吧!」 长久一个姿势待着,他勐站起来,腿还有些发麻,缓和了片刻,才提起脚步,竟是头也不回的入了百鸟朝凤屏风后,再未出来。 阮时靳身子未动,脸色已非难看能够形容。 盛二又道了声,「小师叔!」 阮时靳侧脸看他,一脸的烦躁。 盛二咽了咽口水,低声道,「他也就这个念想了!」 阮时靳一愣,盯得他毛骨悚然,突然一甩袖,恨恨离去。 就这个念想?可知这个念想,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阮时靳前脚刚走,屏风后就传来张怀之的声音,「去回公主,今儿天气很好,应她!」 盛二一愣,半响抱拳回一声,「是!」 ······ 言申正陪着皇帝主子批摺子,主子是批的头晕眼花,他是站的小腿肚子直打抖。 突然殿门处传来动静,似有人悄悄摸了进来,言申皱眉抬眼,看是哪个小兔崽子撞枪口上,待看清来人,眼中的小火花瞬间灭了。 来人见他发现自己,颔首一笑,纤指放在唇上,让他噤声。 就在她潜伏快要成功之时,皇帝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宠溺,「都多大人了,还玩这等把戏!」 「皇兄!」秦子露一个跺脚,有些不甘心,「墨皇兄从小练武,耳力异于常人就罢了,您怎么也总能猜到!」 「从小被你捉弄到大,再认不清你的脚步、气息声,朕还怎么做个称职的哥哥!」秦子舒微笑道,表情有些宠溺,「今儿怎么有空进宫?」 他可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认为他这个妹妹是想他了。 果然,对面秦子露晃起一脸明晃晃的温柔笑意,回道,「驸马前些日子受了风寒,一直拘府里养着,臣妹看着今儿天气好,想着御花园中的素心腊梅该开了,就带他过来透透气,王太医说总在府里闷着也不好!」 秦子舒冷哼一声,「你这丫头,心就全长在他身上了!」 秦子露撒娇阻止道,「皇兄!」若是让他继续,他又该说些辜负不辜负的话了,对于驸马的夫妻情分,她冷暖自知,只要他在她跟前,那便永远都是好的。 「行了,朕知道了!」秦子舒也不是不识趣的人,他就这个妹妹,自然疼到心坎中,「只要你好就好!」 秦子露莞尔一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反是探问道,「听说,墨皇兄这次带了个嫂嫂回来!」 秦子舒眉头一皱,「朕可没承认!」 秦子露脸色一僵,怪异问道,「那个女人不好?」
第66页 秦子舒迟疑半响,回道,「你就别过问这些事了,有时间去王府看看你墨皇兄!」 「哼!」小丫头脸色立马掉了下来,「臣妹才不去看他,我还没原谅他呢!」 「你这小丫头!」秦子舒笑着摇摇头,「他又不是故意不回来参加你婚礼的,何况都三年了,也该翻篇了!」 「看心情咯!」秦子舒还是有些气闷,忽然眼珠一转,道,「不过,要臣妹原谅也可以,皇兄你答应臣妹一个要求,臣妹改日亲自登门拜访!」 说实话,她对新嫂嫂好奇的要死,若不是顾着驸马的身子,早就上门去瞧了。 秦子舒被她逗笑,道,「明明是阿墨惹了你,怎么反找起朕来了!」 秦子露也不管他答不答应,直接开口要道,「臣妹听说皇兄前些时日得了朵紫晶雪莲,甚是名贵!」 秦子舒奚落道,「朕说你这丫头,今儿怎么有空,原来是觊觎这紫晶雪莲来了!」 反正被他看透,秦子露索性耍赖道,「皇兄,你给是不给!」 「罢了!」秦子舒一脸无奈,令道,「言申,去取来给她吧!」 言申笑嘻嘻,应声道,「遵令!」 秦子露喜不自禁,当即施了个礼,千恩万谢。 「行了!」秦子舒摆摆手,「他若是有你这般心,对你疼爱恩宠,莫说这紫晶雪莲,就是再难得的药材,朕也让人去寻来!」 「皇兄!」秦子露一时有些触动,眼中微带了星光。 秦子舒见她感动的泪眼朦胧,心中又有些捨不得,只能打趣道,「果然是嫁出去的丫头,这胳膊肘总想着往夫婿那边拐,但凡朕有什么好东西你顺眼了,总想着往府里搜罗......」 「皇兄!」这一声却带了些不满的成分。 这时言申拿了个盒子进来,秦子露迫不及待的接了过来,里面装着一朵雪莲,通体透明,微微散发着些余紫色,实在是漂亮极了。 这盒子一看就是特别定制的,她担心打开久了会散发药性,只微微看了一眼,便迅速合上。 「谢皇兄!」到底是好东西,秦子露真心实意的再道一声谢。 「行了,跟朕啥时这般客气!」秦子舒重申道,「记住,去看看阿墨!」 「这些年你生他的气,他连你府邸都不敢踏一步!」 「臣妹记着呢!」秦子露有些不耐烦,「他刚从西北回来,就被你拉到江南,好不容易回了京,驸马又病着......」 说到此,她突然顿了片刻,再出声,已是忧心忡忡,「这些年,墨皇兄都孤身一人守在西北,若是新嫂嫂人还好,您就准了吧!」 他们三人自小相依为命,她自然清楚秦子墨的性格,能被他带进府中悉心珍藏的,不是极爱,也必定是不能轻易放手之人。 她实在不想看到,因为一个女人,两位哥哥生了嫌隙。 与往日对她的有求必应不同,秦子舒思绪片刻,仍旧固执道,「行了,此事你别管,朕自有打算!」 「皇兄......」秦子露正欲再多劝解两句,一太监匆忙奔入,全然忘了礼仪。 「放肆,陛下面前,这般鲁莽,成何体统!」皇帝还未发怒,一旁言申便怒斥道。 那太监也顾不上告罪,待气息稍稍平缓,急促禀道,「不好了,陛下,公主,驸马,驸马与太妃两人在御花园吵起来了!」 ☆、出手 还不等言申再问详细,秦子露咒骂一声「死老太婆!」人已拎起裙摆飞速飘离大殿。 这宫中能称得上太妃的只圆缺宫那位,言申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皇帝,却只见他两眼望着公主离去的方向,眉头微拧,似有些不满。 言申人精,往那小太监方向稍稍点了点头,小太监便跪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良久,上方传来一声叱问,「怎么回事?」 「回陛下!」小太监这才有些后怕,伏地应道,「驸马刚刚有些不舒服,吩咐奴才去熬药,回来时,奴才便看到驸马与太妃起了争执,奴才也没敢踏进去,直接来找陛下和公主了!」 这意思是他也不知道了! 秦子舒眉头再度拧紧,脸上又有些不满,「他倒是金贵,到宫里吩咐起朕的奴才来了!」 「这天下优秀男儿众多,长乐想挑个什么样的不行,偏偏选了个病痨子!」一年中能有大半年都病恹恹的,让人看着就心烦。 想到此,他脸上又不免有些恨恨。 言申也没想到,他这时首先嫌弃的是驸马的身子,不免笑笑,劝慰道,「驸马文采斐然,相貌也极俊雅,又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青云公子,想当年多少女儿挣破了头,只有咱们公主入了他眼,公主想必也是极欢喜的!」 秦子舒摇了摇头,话语间又不免有些惋惜,「文章写的再好,脑子再活泛,有什么用,一日为驸马,终生不入仕,唉,可惜了!」 言申一愣,终究不再多言。 这圣上的心思果然难测,刚刚还是极尽鄙夷之色,这会儿又满是可惜,他一六根清净的奴才,实在是跟不上主子的思路。 秦子舒话风一转,道,「不过,能让那老太婆添堵,也算他一功!」 「走,陪朕去看看!」秦子舒饶有兴致的起身,往御花园方向去。 能让张怀之这谦谦君子发怒,他很好奇;能让那惯会伪装的老狐狸撕开脸皮,他更好奇。
第67页 饶是三九寒天,御花园仍是一派生机盎然,各色冬梅竞相怒放,点缀出五彩斑斓的意境,园子中心地带,几棵素心腊梅开的繁盛,竟像一颗颗挂在树上的雪球。 秦子舒一扫众人面色,张怀之依旧面如冠玉,一副病态的透白;站在观景亭阶梯一侧的宁太妃,倒是脸色有些阴沉,想来是落了下风。 秦子舒心中已生喜意,面上却是不显,神情反而更为恭敬的行了礼,「宁太妃!」 宁太妃看了他一眼,神情颇为怪异,只瞬间又恢復寻常,点头道了声,「皇帝!」 稍顷,又道,「本宫有些乏了,就先回了!」 秦子舒凝神片刻,微笑送道,「太妃慢走!」 待老太婆和几个奴才宫女离得远了,秦子舒这才收回视线,面露几分好奇,问道,「你怎么惹着她了?」 张怀之还未开口,秦子露便护着道,「到底谁惹谁了,好好的素心,开的正好,那老妖婆非要让人来采了去,她那圆缺宫死气沉沉的,就是插满了素心也无济于事......」 秦子舒拧了拧眉,眼中微有谴责,「长乐!」 秦子露抿了抿嘴,不再吭声,一旁的张怀之跪拜道,「陛下万安!」 「起吧!」秦子舒抬了抬手,转到一旁的软凳上坐下。 张怀之有些惴惴不安,如玉的面上闪过一丝愧疚,「是微臣的错,还望陛下不要怪责公主!」 见秦子舒没什么表情,他再道,「微臣不知那是婢女是奉令采的,若知她是圆缺宫的,微臣万不可能......」 「你没错!」秦子露颇有些不平,对皇帝的不动声色更有些不满,「你不过呵斥了那贱婢几句,她便搬了老,太妃过来!」 「如今这宫中,难道驸马连教训个婢女都不成了,就她圆缺宫的婢子金贵......」 「好了!」秦子舒喝止她,总算将事情的前后连贯起来。 这几棵素心要追溯来源,还算是先皇投宁太妃所好,特意从极北之地移过来的,前后换了几任花匠,才有如今这般的繁花盛景。 每年花期繁盛之时,老太婆总会遣人过来挑几支最为俏丽的回去妆点宫殿,秦子露也知道这渊源,向来不愿往这跟前靠,没想到今年为了讨好驸马,倒是无心插柳,估计将那老太婆气的够呛。 他转头吩咐言申,「你回头去问问花匠,这几棵素心可能移了,若能,移到圆缺宫里吧!」 「这几棵树杵在这儿,总有些碍着视线的!」 言申弓腰领命道,「遵令!」 秦子露这才露了笑意,「皇兄,您果真是最好的!」 「行了,也别拍马屁了!」秦子舒脸上也露了笑意,「时候也不早了,你若是不留下,就早些出宫吧!」 她当然不愿留下,道了声万福,便与张怀之相携离去。 秦子舒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但愿,只是巧合。 ······ 自上次闹了个不欢而散,两人又是几日未见,当然沈碧落也不稀罕见到他。 她虽是个耐得住的性子,但毕竟是在陌生的环境,整日除了陪小无忧画画,便是睡觉,真觉得自己活得越来越像个废物。 上次匆匆见了唐可儿一面,她就想着找机会再遇一次,可别说唐可儿,连永宁都销声匿迹了,她又不愿去问他,自然僵持着。 小无忧现今儿用的是她的画笔,她有时技痒,也跟着掺合几笔,但长此下去,总有些不得劲,想想还是出去替他採买一套。 她也没想遣人通报一声,带着盛一说走就走,在王府大门处却被流觞拦了下来,「王妃!」 沈碧落脸色却是不好,犹疑道,「怎么,我如今也同小无忧一般,连自由出入的权利都没了?」 「你家王爷这是也打算将我拘禁起来不成?」语气中已带了冷讽的态度。 「王妃误会了!」流觞微微有些汗颜,「只是王妃定做的那些画笔,落斋还未完成,属下怕王妃白跑一趟,才......」 「我何时说是去落斋的,我就不能是去其他地方?」沈碧落心中一咯噔,没想到他们竟在那儿安插了人盯着。 转念又想,那人向来是滴水不漏的人,想必早就发现了端倪,不觉定下心思,冷笑道,「你家王爷这是拿我当囚犯呢,去哪儿也不放心,是不是要拿个绳子拴着?」 流觞首次看到沈碧落胡搅蛮缠的一面,嘴上愚钝,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吶吶喊道,「王妃!」 王爷想着冷处理,时间长了王妃的气焰能够湮灭下去,可在他看来,此路完全不通啊! 他是不是该提醒王爷两声,可他自己都没感情经歷,拿什么说服人,永宁这傢伙这几日又一直留在唐府,真是急死个人! 沈碧落也不管他面色几变,冷声道,「让开!」 流觞思虑片刻,终是让人放行。 ······ 秦子墨正在案前处理几份新递交上来的军务,可心思却微微漂移。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哄这个新婚妻子,他是想着给她时间去慢慢适应,适应她的新身份,可似乎事与愿违,她反是离自己越来越远。 想到此处,他心中甚为烦闷,将手中毛笔甩掷而出,用了十层力道,门上只留了一个乌黑的洞口。 流觞看到透门而出的毛笔,脸上可没半丝喜色,更谈不上替他喝彩。
第68页 秦子墨倒是诧异他这个时间过来,问道,「她人呢?」 「王妃出府了!」流觞禀道。 「落斋那边好了?」秦子墨不疑有他,只想到这种可能。 「没有!」流觞如实道,「王妃误会了王爷,以为您是派人监视着她!」 秦子墨听此有些微愣,半响自嘲道,「她不是一贯这般认为吗!」 「王爷!」流觞心中焦急,道,「王爷还是好好与王妃说开吧,属下总觉得......」 「觉得如何?」秦子墨脸色冷了下来。 流觞豁出去了,低头道,「王爷再这样,只怕会失去王妃!」 「胡说甚!」秦子墨吼道,脸上风暴席捲。 流觞说出他一直深压心底的恐惧,他手有些微微颤抖,捏握成拳,依旧抵消不了心中的恐惧。 「派人跟了吗?」他强自压下心中的恐惧,问道。 「阿江他们跟着!」 秦子墨点点头,又问,「允文到哪儿了?」 流觞再回,「按照他的脚程,再过四五日,就该到江南了!」 「嗯!」秦子墨再点点头,他总觉得心中惶惶,似压着一块大石,让他坐立不安。 「走吧,去接她回府!」与其这样坐立不安,还不如将她时时放在自己身边。 这样,就算她长了翅膀,也飞不离他的身边! ☆、重逢 沈碧落还想着用什么藉口去落斋,毕竟画笔这东西,只要是书斋都有的卖,小无忧刚转到工笔画上,没必要刚开始就用最好的。 她定的那些东西,特别是落叶笺,上次那半刀师傅就用了月余,这才将近十天,自己再去,显然过于心急,一个不好,反是弄巧成拙,引得秦子墨那厮起了疑心。 可门口这一吵闹,她再去落斋,倒有些使性子的意味,她索性也不迴避,直接让盛二驾车去「落花流水」。 至于后面那些尾巴,也不能贴身跟着不是,总有疏漏的时候。 他们到时,阮时靳正细声交代身边一个小厮,见到她进来,眼神微有闪烁,随即扯开嘴角,笑着迎了上来,「沈姑娘!」 还未等她有所回应,他便再道,「您今儿真赶巧了,另外半刀落叶笺刚刚送来,不过......」他眉头突拧,似有疑难。 「怎么了?」沈碧落顺口问道。 「这原本就是姑娘您定下的,小的本不该麻烦姑娘,可落斋一个老顾客见了,非要这落叶笺,姑娘可能?」阮时靳谨小慎微,边说边观察她的表情。 「不能!」沈碧落一口拒绝。 「姑娘,这......」阮时靳一脸为难,轻声道,「姑娘,这贵客如今就在后堂里头,他令人将落叶笺扣押下了,姑娘您能否亲自去交涉下!」 见沈碧落不为所动,他几乎用着求情的语气,道,「姑娘,您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小的,开门做生意的,我们谁也得罪不起不是!」 沈碧落表情微微有些冷沉,阮时靳是铁了心要她进后堂,必然是他那好主子亲自来了。 她心中冷哼一声,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人,没想到才短短三年,就又要见着了。 她冷笑道,「如你所愿!」 竟然劳他大驾,不去见见,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不是。 「请!」阮时靳着实松了一口气,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倔,他还真担心她当场甩脸子。 ······ 说是后堂,其实也不过与前头隔了一个花厅,穿过花廊,刚掀开后布帘子,便是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屋子里闷的让人窒息。 一着白衣细花暗纹锦服的儒雅美男靠坐在美人塌上,一头墨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箍着,顺滑服帖,似上好的丝绸。 估计维持这个姿势已久,听到声响,他勐然抬头,眼神还有些迷茫,半响,却绽放出如花灿笑,「你来了!」 沈碧落凝神半响,皱眉进了屋子。 「盛二,去把窗户打开!」张怀之见她拢眉,忙令盛二去开了窗户。 他记着以前无论天儿多冷,但凡屋里点了炉子,她总要开着窗户,说,待在密闭的空间容易透不过气。 「主子!」盛二有些犹豫。 「没事,你替我将毯子拿来就是了!」张怀之坚持,转首朝沈碧落道,「不过就是染了风寒,他们就爱小题大做!」 沈碧落微微点头,难怪总觉得他面色过于苍白。 「过来坐!」他坐起招了招手,神色温和。 沈碧落秀眉微蹙,正犹豫间,张怀之面色有些惨澹,轻咳两声,语气颇是委屈,「怎么,如今连坐哥哥身边都不愿意了!」 沈碧落一愣,是啊,如今都退回到哥哥的位置上了,还有什么好避讳的,遂大大方方坐下,中间隔着个小茶几,上面放着的正是另外半刀落叶笺。 她伸手摸了摸落叶笺的边角,眼神迴避他的视线,冷硬问道,「可联繫上宁太妃了?」 半响,却没得到回应,沈碧落抬头,瞬间掉入一双柔情似水的双眸中,她心中一咯噔,脸色更加阴沉。 然对方似无所觉,继续用那双蕴含无限柔情的星眸盯着她,似一汪大海慢慢将她沉溺。 沈碧落指尖微掐手心,正要再开口,对方却先问道,「你过的好吗?」 沈碧落心中一沉,脸上却挤出灿烂笑意,「很好!」
第69页 良久,张怀之嘴角略带苦涩,说道,「我过的不好!」 没有你的日子,度日如年。 沈碧落秀拳微松,轻嘆了一口气,「表哥,我来,并不是与你叙旧!」 张怀之嘴角的笑意冷凝,苦笑道,「你当真如此恨我!」 沈碧落终是对上他的眼,眼中再无波动,「表哥若是不愿帮忙,直说便可!」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等等!」张怀之说完,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沈碧落眉尖紧蹙,终是没狠得下心,转身到炉子边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喝点茶缓缓!」 张怀之却没有接过茶杯,反是拉住她的手腕,咳声阵阵,「不要走!」神情无比凄凉,徒地惹人心碎。 沈碧落心中烦闷,但仍旧上前拍了拍他的背,「你先喝口水!」 张怀之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咳嗽微微有些缓解。 沈碧落见他有所好转,抽回了手,将杯子放在他面前,重新坐下,道,「你见着宁太妃了?」 她心中已有几分把握,他怕是见了宁太妃,才会亲自送消息过来。 她可不敢往脸上贴金,认为他是旧情未了。 果然,张怀之又喝了几口水,将咳嗽彻底压了下去,才微哑着嗓子道,「宁太妃说,已无子,何来孙!」 沈碧落一颗心沉落到底,宁太妃这意思是不打算管小无忧了,果真传言不假,这天下最硬的心,莫过于南襄宁太妃。 她脸色一时难看异常,是啊,一个能将亲生儿子送上刑场的心狠太妃,又谈何奢望,让她去救一个素未蒙面的孙子。 是她太过单纯无知了。 沈碧落落寞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如此,我先告辞了!」 如果连宁太妃都袖手旁观,她又谈何救小无忧,自己如今都尚且身陷囹圄,且谈的了救别人出深渊。她一时有些心灰意冷,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如何将自己作到这等地步。 「我能帮你!」背后传来张怀之的声音,却没了往日的清透。 沈碧落转身看向他,还是那眉那眼,却又觉得,并非往日那人。 「我可以帮你离开他!」张怀之又再重申了一遍,神色却隐在光线中,让人看不真切。 ☆、劝离 沈碧落看不清他,他却瞧得十分清楚,刚刚那双清眸中分明闪过一丝迟疑。 他微捏手心,开口已带苦涩,「难道,你不想离开他?」 沈碧落站在原地,仔细辨认逆在光线中的他,半响,微嘆一口气,重新坐回原位,「你可以帮我救那孩子?」 她想的不是自己逃离桎梏,反是去救一个不相干的孩子,张怀之一时间有些看不透,这还是当初那个离的决绝,誓不回头的女人吗? 她真是为了这个孩子,还是为了那个,男人? 「那孩子!」他顿了顿,道,「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 看她突生怒意,又欲离去,他继续道,「你可知那唐娘子是何人?」 沈碧落刚挪起的屁股又坐了下去,脸色有些憋闷,「你不妨将知道的全都一次性说了!」 她秀眉轻蹙,「我时间很宝贵!」没空在这儿听你废话。 张怀之面色显露苍凉,但到底没再说些别的,只道,「唐娘子原是宫里的司乐尚仪,因当年入了贵妃的眼,得以近身伺候,封了五品女官。」 「她当年算得上是宁太妃最大的心腹,可却在一场普通大火中丧身,你可觉得蹊跷?」 张怀之视线胶着在沈碧落脸上,一千多个日夜,他思念欲狂,以为今生再也触摸不到,可如今近在咫尺,他却不能像曾经一样,拥她入怀,一解相思。 沈碧落心中震惊非凡,思绪如潮,却也未能忽视他这般具有攻击性的视线,微侧了侧脸,掩耳盗铃。 她初知道小无忧的身份之时,并未多想,只以为唐娘子是为了守住心中爱人之子,才远走江南,可现在,许多忽视了的线索都渐渐串联。 比如,那次她额头青紫,想必是跪求了陛下的; 比如,她的死,不单单是未能护住爱人之子,还有,怕是任务失败后的无可奈何; 比如,有美楼明明已经岌岌可危,却能凭一曲失传多年的《蒹葭曲》再次翻红,重新稳坐江南妓楼第一把交椅; 比如....... 很多曾经忽略过的内容如今歷歷在目。 是她肤浅了。 张怀之看她有些受伤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想来她好不容易令自己心软了一次,临了却发现,她才是那个最无用的。 「宁太妃能将唐尚仪派去护着这孩子,明摆了是很重视,而非漠不关心!」看她脸色暗沉,他又将话题一转,「其实这孩子目前是最安全的!」 「宁太妃没有动作,便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沈碧落抬头看他,还是微带了些希望,「你可有办法将他救出!」 良久,对面那人轻吐一字,「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他们双方都忍不住之时!」张怀之显然不想继续这话题,话锋一转,道,「我可将你先弄出来!」 「我?」沈碧落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说不上来,想到离开的那瞬间,她心中确实有片刻的窒闷。 「怎么,你爱上陈王了?」张怀之儒雅秀俊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阴霾。
第70页 沈碧落却没听出他话中的怪异,只一力否认道,「怎么可能!」刚刚那一瞬间的心脏急跳,该是错觉。 张怀之脸色稍缓,不觉又挂上和煦笑容,「你若想脱身,二十五去西山寺,便是最好的机会!」 沈碧落微愣,很快便知道了他的意图,「你是想让外祖母带我回去?」 张家老太君每年腊月二十五都会去西山寺烧香拜佛听经,风雨不改,想来张怀之就是想让她混进外祖母的马车,趁机熘出。 陈王再势大,也会给张家老太君几分薄面,毕竟那可是老镇国公的遗孀,连先皇都要礼让三分,御口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当然,秦子墨那厮估计也不会想到,她一介商人之女,能有如此显赫的外祖家。 可一想到要回那个地方,她又有些老大不情愿。 张怀之自然知道,可如今却是唯一的方法,「祖母她老人家很是想你!」 沈碧落声音微涩,「我知道!」 那个慈祥的老人,是自己在这京中唯一的牵挂。这三年,她每每去信,自己又何尝不想回来陪陪她,可她过不了自己心中这坎儿。 「那日,我会设法拖住母亲的!」张怀之循循善诱,「陈王府如铁桶一般,外人想攻进去,那是异想天开。」 「只有你自己安全了,才能想办法去救那孩子!」 沈碧落心有触动,不可否认,自己目前尚处泥泞,谈何救人。 张怀之看她表情略有松动,乘胜追击,道,「宁太妃忍得住,陈王忍得住,陛下却不一定能忍得住!」 「陛下与太妃之间并非简单的权力相争问题,还有其他化解不了的仇怨!」张怀之顿了顿,道,「太妃手上若不是有先帝留下的保命符,你以为陛下能放任她留到今日?」 沈碧落面色稍变,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能追根究底的! 还未待她再开口,张怀之狠狠戳穿,「所以,你护不了那孩子的!」这就是他下的结论。 「如今之计,只有等,等陛下忍不住,等那孩子出了陈王府,我们才有一丝机会做那黄雀!」 沈碧落安静的坐着,有些颓丧,就着明亮的光线,张怀之贪婪的描摹着她秀雅的容颜,素白长指动了动,仿佛轻触上那白皙泛着光泽的肌肤。 阮时靳从外急奔进来,「陈王来了!」 沈碧落瞬间抬头,腿脚快速的往外走,甚有些迫不及待。 张怀之瞬间脸如死灰,手背青筋皆显,声音促急,「祖母是你唯一的机会!」 沈碧落脚步略顿,半响,低低回了一声,「我会考虑!」 声音若隐若现,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阮时靳回头瞧了一眼隐在光线中的主子,神色未明,片刻,行了礼退出。 张怀之弓着身子,纵忍的痛苦,仍有些破碎的咳嗽阻挡不急,一股腥甜在口中散开。 盛二面露担忧,递上一粒药丸,让他合着水喝下。 待身体有所缓和,张怀之方抬头道,「拢北那件事,吩咐下去,务必要在二十之前办成!」 盛二有些犹豫,道,「若是夫人察觉......她最是惯着舅老爷了......」 「你们做干净点,谁能察觉,又要不了他的命,你怕什么!」 若外人瞧见此时的张怀之,定不能将他与那儒雅两字有所牵连,白皙俊雅的脸上犹如暴风席捲,阴沉可怕。 盛二亦带了惧意,只还未待他有所反应,那人脸上又覆上一丝柔意,「你遣个面生的小厮,将这些拿给她!」 盛二瞧他盯着几上那半刀落叶笺,修长手指慢慢触及刚刚表小姐触过的边角,脸上神情再温和不过,仿佛刚刚那阴冷一面只是自己的错觉。 「还不快去!」面容仍带柔意,语气却微显不耐。 盛二再不敢多想,忙应声退下。 ☆、心甘情愿 沈碧落匆匆出去,正撞上掀帘准备进来的秦子墨,一个不备,被抱了个满怀。 沈碧落佯装生气,推开他,气唿唿道,「这般毛躁干甚!」 秦子墨听人禀报王妃进去良久,心中本有些不安,这才闯进来找她,却一个不防,被她撞入怀中,此时见她恶人告状,不免气笑道,「明明是你撞的我!」 沈碧落见他视线不断往里探,遂用力一把将他推回书斋正堂,「看什么,里面是女眷谈私的地方,你一个大男人,拼命往里挤,臊不?」 秦子墨听她如此一说,当即移开目光,不过转而凝视她的双眸倒是冰霜尽化,柔和似水。 沈碧落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理智还在,知道此地并非久留之地,遂拉住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秦子墨摸了摸鼻子,道,「在这附近办事,看阿江在外面守着,一问才知你在这儿!」 「是吗?」沈碧落摆明了不信,「我还以为你监视我行踪了!」 「怎会!」秦子墨有些尬笑,解释道,「我不过是不放心你......」 「行了,别解释了!」沈碧落阻止道,「反正定做的东西也没到,回去吧!」 她随手指了架子上的成套笔刷,对不远处的小书童道,「将这套打包起来,我带走!」 小书童忙的点头,小心翼翼的将十余只毛笔取下,装盒。 一秀气童子从里捧着半刀落叶笺出来,脸上满挂亲切笑意,「这位姑娘,我家主子说,不夺人所好,这些落叶笺当配姑娘绝世妙笔!」
第71页 沈碧落嘴角抽了抽,这傢伙,这个档口搞事。盛一这傢伙也不看眼色,竟上前欢喜接了下来。 沈碧落只能挤了挤嘴角,硬扯出个完美的笑意,道,「那就多谢夫人了!」 知晓内情的几人脸上瞬间煞白,那秀气童子憋了半天,还是将主子交代的话语说全,「主子说,他的话请姑娘务必记着!」 「什么话?」秦子墨总觉眼前这几人气氛怪异。 「行了,行了,不就一幅画儿吗!」沈碧落却有些不耐烦,「你跟夫人说,碧落记下了!」 她又往那打包的小童子方向道,「打包好了没,连这落叶笺的银两一起算!」 秀气小童子低声插了一句,「此落叶笺,我家主子已经付......」无视她怒目而视,小童子鼓足勇气说完,「付过了!」 沈碧落柳眉紧蹙,这姓张的有完没完。 秦子墨终于忍无可忍,上前一步,一脸冷漠道,「本王的王妃买东西,岂要他人付银钱!」 「这宣纸和笔,统共多少银两?」秦子墨一副冰块脸,气势汹汹的问向打包的小书童。 「共,共......」小童子哆哆嗦嗦,半响也未憋出个所以然。 倒是早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阮时靳鞠礼道,「不知王爷大驾光临,小人失礼了!」 嘴上说着失礼,可神情中却没丝毫惧怕的意思。 只见他从袖中拿出一袖珍金算盘,修长手指在其上飞快穿梭,半响,道,「总共二百七十三两纹银,小的做主,抹了零头,王爷付二百七十两即可!」 他见秦子墨脸上无一丝波动,不免再加了一句,「王爷若有疑问,小人可提供详细帐单!」 「不用了!」不知为何,秦子墨总觉此人眼带挑衅,莫非也是为当年他未赶回参加他主子大婚而抱不平。 如此看来,这驸马倒是对长乐那丫头有几分真心。 有此想法,他脸上也不免带了笑意,道,「替本王向你主子带好,他日若得了空,本王定递贴拜访!」 阮时靳一愣,瞬间已换上乖巧笑颜,鞠礼道,「小的定将王爷的好带到!」 那厢,流觞已将银票递上,阮时靳笑着让人收下,又向秦子墨方向鞠了一礼,道,「小人恭送王爷!」 秦子墨点点头,笑着同沈碧落道,「走吧!」 沈碧落这才从僵硬中缓过神来,愣愣的看向他,道,「好!」跟着他的脚步却有些踉跄。 是啊,她怎么忘了,这傢伙与张怀之的关系。 原以为这是张怀之暗中经营的,她生怕被姓秦的发现,来之前还特意备了场戏,感情人正大光明的在这儿与她「私会」,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一番。 如此,她心中又未免有些苦涩,从来,被抛弃的,都只是她,她又在乱期待什么? ······ 马车摇摇晃晃,正如沈碧落此时的心,漂浮不定。 秦子墨靠坐在一旁,手中翻着文书,视线却不时飘向她。刚刚明明还一副生龙活虎之样,此时怎么就恹恹的,了无生气。 他看了心中甚是不喜,遂开口道,「我派人盯着落斋,只是怕你急着要那些画笔,到时白跑一趟,落了空心中难过!」 「如此,我还得多谢王爷了!」沈碧落语气有些尖锐。 秦子墨看自己又惹得她不高兴,未免心中有些难过。 遇着她之前,自己从未接触过其他女人,也未曾想过,有一日,会为一个女人如此烦愁。 他明明是想将最好的都给她,可为什么,事与愿违,做甚错甚! 沈碧落开口后,也觉得自己有些株连,再加上看他满脸挫败,也有些于心不忍,道,「多谢了!」 秦子墨勐然抬头,有些难以置信,她突然变得柔软的笑颜。 面对他如此热切的眼神,沈碧落耳根微热,有些凶凶道,「多谢你替我付银两!」 秦子墨心口一软,眼中尽现笑意,道,「无碍,王妃用本王的银子,天经地义!」 沈碧落这下连脸颊都烧红了,道,「谁是你王妃!」 「再说,那套笔是给小无忧买的,你做叔叔的,理所应当掏银子!」 「好,好,为你,俩我掏的心甘情愿!」秦子墨嘴角带笑,本就俊朗的容颜此时如朝阳般绚丽,动辄让人迷了眼。 车内一时暖意融融,看着对面小媳妇模样的,自家媳妇儿,秦子墨心中柔意满满,真想搂进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可手指动了动,良久,还是没敢大胆妄为!心中一时又十分感嘆,他秦子墨也有一日,有了害怕的人,不敢的事儿! 沈碧落轻抬眼皮,看他一副呆傻样,亮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小样儿,让你再得意两天,姑奶奶我不伺候了! ☆、绕指柔 沈碧落左思右想,辗转反侧了几日,决定还是将事情提前跟阿暮交代了,免得这丫头到时一根筋,因着恻隐之心,偏要留下来做个麻烦。 阿暮听完所有计划,当即受到万点暴击,倒不是走与留的问题,主子在哪儿,她就在哪儿,这是她从未改变过的心态。 可作为主子最得力的心腹,为何自己却是被告知计划的那个,而且这计划已悄摸摸的进行了有段日子,她感觉很受伤,非常受伤,是以憋了两天没跟沈碧落说一个字。 这日一早,沈碧落起床,看着床头站的僵硬笔直的阿暮,心中微嘆,再次讨饶道,「好了,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呗!」
第72页 那丫头还是一句不吭,见她掀了被子,手快的将屏风上的衣服掳过来,一件件给她套上。 沈碧落侧眼瞧她面色已不似刚刚那般冷硬,估摸着气也消的差不多了,再接再厉道,「我瞧你近日待小无忧如亲弟般劳心劳力,真是怕你受不了,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何况,与那边联繫,只能是盛一去,我就算告诉了你,也不过让你多烦愁!」 她话音未落,阿暮倒是吭了声,「小姐不信任我!」 沈碧落哑口无言,半响,转过来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怎有如此想法?」 阿暮脸色微微苍白,眼带委屈,「阿暮这条命都是小姐救的,无论如何,阿暮都只会选择小姐!」 沈碧落心中哀嚎一片,就是这点,你老喊着的救命之人不是我啊,我不过白沾了个皮囊,受之有愧啊! 「小姐,你怎么了?」阿暮看她脸色不好,又有些担忧。 她这两天是不是作的厉害了,伤害主子了?这想法一出,心疼之下承诺之语脱口而出,「阿暮愿意陪小姐回国公府!」 「嘘!」沈碧落堵住她嘴,这丫头,也不看自己现在在谁的地盘,这般隐秘之语豪迈喊出,真不要命了! 丫头豪言壮语是喊出了,可不到片刻又蔫了下去,道,「小无忧他......」 沈碧落道,「他既应承了,想必是有法子的!」 阿暮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撇了撇嘴,没应声,只专心给沈碧落披上白狐领金丝锦裘。 「小无忧他,终是要学会成长的!」沈碧落微嘆了嘆。 这尴尬身份摆在那儿,只有比别人成长的更快,才能安稳求生。 阿暮脸色也是不好,但她一婢子,又能憾的动谁? 主僕两人一路无语,往景和轩方向去。 ······ 秦子墨这厮到的比她还早,小无忧坐在一旁喝粥吃包子,他嘴里则叼着一块油饼子,左手上拿了一本白皮子书,沈碧落踏进来时堪堪翻了一页,那悠闲自在的小模样让她想上去踢两脚。 这人在外头的名声算是清冷无常,让人又爱又恨,可自己怎觉得他这些日子颇有些向无赖发展,真想让外头那些被他迷了心肠的女子瞧瞧,他全身上下哪有一点尊贵冷王范儿。 秦子墨见她来,端正姿势,绽了个迷人微笑,道,「昨儿就叫厨房备了你爱吃的小菜!」又尝了一口白粥,「粥还温着,也不烫口,喝着正好!」 沈碧落看他这样,又一股气堵在心里。 明明都要离开了,偏这人一日日将她疼在骨子里,真像个贤良淑德,从一而终的二十四孝好夫婿。 平日里一日三餐的陪着,她教小无忧画画还是陪着,好不容易有个事必须出门,她还没跟小无忧交代清楚事情,转眼便又瞧见他满脸灿笑的回来,后面还跟着个捧着一摞公文的小侍。 他一个王爷,怎么就这般自由空闲。 这王府的奴才则一个比一个贼,往常府里没主子,大事小事都沖洪齐去;王爷回府了,大家不敢往前添堵,凡事也是洪齐来定;可现在,洪齐大事小事都要来问她,王妃长王妃短的。 往日里那些不敢往前凑的奴才,也都如嘴上抹了蜜,王妃人美心善良,这厨房、这帐房、这前院、这后宅......这府里要添砖要加瓦,反正事无巨细,王妃你总得点个头,奴才们好照办。 这景和轩都快成菜市场了,整日里人来人往,咋咋唿唿的,偏秦子墨这罪魁祸首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间或两句,「王妃说的甚对!」,「一切遵王妃令!」 于是这府里的奴才首次觉得,这个王妃娶的好,冰山王爷也能成了绕指柔。 于是,沈碧落觉得,她果然不是个当家的,早一日离开,或许还能留半条命苟延残喘。 秦子墨见她退了两步,又生了离去的心思,他不紧不慢的擦了擦嘴,道,「可儿今天回来,估计会住几天!」 虽然不知她心中何想,但这见天的往外熘,他来了几次倒有一半时间遇不着她人,他心中未免又有些惆怅,既然她前些时日表现出对唐可儿的异常兴趣,倒不如趁机让可儿探探她,总好过一直看不透、摸不着的好。 果如他所料,那半转的身姿又堪堪转了回来,眼神幽亮,「唐可儿?」 秦子墨点点头,招了招手,「快过来喝点粥,大清早的,空着肚子,对肠胃不好!」 见她果真坐了过来,秦子墨朝阿暮摆了摆手,亲自上前盛了一碗,又将两样小菜推至她面前,笑容一时能挤出水来。 这行为举止让站在近前,吞了满口狗粮的阿暮一身鸡皮疙瘩,从何时起,这冷面王变成了表少爷的样子,想想都令人惊悚异常。 她观小姐面色,也并非就是那般享受! 沈碧落确如她所想,味同嚼蜡,连最爱的泡菜都食之无味,难以下咽。最后索性自我安慰,等唐可儿过来,无论如何都要将她忽悠成功,做了这陈王府的正牌王妃。 即使他日走了,自己也心中无愧,毕竟,也还了他个妻子不是! 一顿早饭就在几人各怀鬼胎中安静完成,沈碧落大大松了口气,继续让小无忧在室内画工笔静物,找了些瓶瓶罐罐和水果,随意摆放在皱巴巴的布毯上,就当静物写生了。 秦子墨看她摆的随意,不觉插言道,「怎么天天画这些,我看外面风景甚好,不如我让人着了炉子,还是在亭子里花些花花草草,看着也生意盎然的!」
第73页 沈碧落拧眉看向他,冲到嘴边的恶言终是在他温柔的眉眼下吞咽回去,换了话道,「这是练基本功,我师父他老人家当年就是如此练我的!」 娘滴,还亭子呢,那些个奴才来连通报都省了,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谁还能随意的自由进出! 秦子墨当然不知道她心中的小心思,摆出一脸笑意,道,「我倒是很好奇,谁是你师父,能教出这般出色之徒!」 沈碧落被他问住,不过看在他顺带夸了自己的份上,也不计较,脸不红心不跳道,「他老人家乃世外高人,不愿踏足世俗,你不知道也罢!」 秦子墨放在公文上的手指稍动,观她的眼神却一片清明。 也罢,这丫头瞒着自己的又岂止这一事,终有一天,他要将她的一切全都知晓。 ☆、一语道破 永宁一回来,自然是过来面见秦子墨,可待他看到眼前景象,又不免觉得自己是眼花,甚至出现幻觉了。 半阖的门内,沈氏正细緻的教那孩子描笔,案前看公文的男子不知何时停了笔,双眼迷离的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一向冷色逼人的眼中竟闪烁着几分暖意。 永宁一阵恶寒,若不是深知其中厉害,只怕就一时错觉了,这暖意融融的一家三口。 「末将有事禀报!」他故意将声音提高,扰了眼前和美一幕。 秦子墨眼神一瞬恢復清明,那沈氏倒是稳的住,连头都没抬,只拿起笔在画纸上勾勒几笔,笑容越发温柔,「这儿色调要注意一点,你需处理好光线的变化......」 小孩子心思简单,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双乌眸朝他方向望来片刻,又被沈氏的声音吸引回去。 秦子墨瞧了他一眼,道,「进来吧!」 永宁将一封密信递给他,秦子墨匆匆几眼下来,眉头已是紧蹙。 良久,他再抬眼,眼中已聚冰霜,「你如何看!」 往日里干脆利落的永宁却保留意见,秦子墨瞧他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就知道他在忌惮什么,「无妨,就在这儿说罢!」 难不成她一个妇孺外加一个稚子,能通了西北那狼子野心的敌族不! 「北荒老王两个月前病逝,最宠的哈德努却不在郾城,几个皇子趁机将势力瓜分......」 沈碧落本没在意他们谈什么,这些日子秦子墨也没少和部下在他们跟前讨论军情,只永宁刚开口,小无忧的笔就突然一重,将一张好好的静物工笔给废了! 她扭过脖子,面色有些苍白,道,「你们要谈军务,换个地方,小孩子面前,谈什么打打杀杀的!」 永宁面色一僵,倒是秦子墨小心的赔笑道,「是我疏忽了!」转眼就起身让人收拢了桌上公文,喊永宁道,「走,去墨阁再议!」 永宁应是,眼神却对上沈碧落看过来的视线,一时复杂眼神未加掩饰。 待几人走远了,小无忧却是垮着脸,小黑眸子微闪星光。 「怎么了!」沈碧落关心问道。 「师父!」软糯嗓音已带了哭腔,「阿娘是不是也得病了,才不能过来找我!」 「怎么会......」沈碧落喉咙有些干涩,但仍然勉力维持嘴角的笑意,「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记到心里,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你师爹!」 这孩子跟秦子墨那厮处的感情深厚,有时她站在一旁都不免拈酸,弄不好她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给揭了底,她此时特意将秦子墨点了出来。 小无忧懵懵懂懂,似懂非懂,但仍旧点了点头,「我不说,谁都不说!」一时倒忘了刚刚的伤悲之情。 「师父过些日子要去见一下外祖母,她最是疼我,师父来这么久,却没去看看她,是不是不好!」 小无忧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沈碧落笑问道。 「师父想外祖母了,外祖母肯定也想师父了,师父不去见外祖母不好!」小无忧绕绕弯弯的,但意思很明白。 沈碧落再问道,「那小无忧一个人待在这儿会不会害怕!」害怕他多想,她又加了一句,「师父的外祖母住的地方偏僻,路不太好走!」 「师父答应见完外祖母,就回来将你接走,我们回去扬州找你阿娘,好不好!」 小无忧听到「阿娘」两字,眼神悠地一亮,但也没忘记秦子墨,一双大眼扑闪扑闪,问道,「那师爹呢!」 沈碧落被他一噎,顿时词穷。 此时,外头传来通报声,是唐可儿来了。 沈碧落抓紧机会道,「记住,不要跟任何人说,尤其是你师爹!」 小无忧见她一脸正色,不觉小脸严肃,道,「知道了,我会乖乖在这里等师父来接我!」 沈碧落眼角瞥见唐可儿的粉色襦裙飘然而至,肃了肃脸色,重新抽了一张宣纸过来,「刚刚那笔润色太重,重画!」 小无忧还没从刚刚那紧张状态中缓过神来,见师父已变了脸色,也不敢多言,只重新换笔勾勒框架。 唐可儿微笑莲步过来,柔声道,「嫂嫂对孩子这般严厉,他日有了小世子,定能教的聪明伶俐!」 这几日永宁已将其中利害与她一一说明,她怎么都没想到,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娃儿竟是那睿王爷之子。 王妃嫂嫂与墨哥哥之间竟还有这般牵扯。 她一时又替两人的情路堪忧,说实话,她虽只见了这嫂嫂一次,但心底里还是挺喜欢她的,她看得出来,墨哥哥也是真心喜欢的。
第74页 沈碧落那厢听到她此言,嘴角倒真是抽了抽,半天也没挤出来个笑容。 「无忧,你暂且先画着,有事跟阿暮说,师父出去你和唐姨说说话!」她怜爱的抚了抚小无忧的发尾。 「嗯!」小孩子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观景亭,亭子四周的帘子还未撤走,沈碧落让人点了个火盆过来,再热了一壶梅子酒,奴才们体贴,送上一碟精緻点心。 「听说你最爱这霜后的梅子酒,秦子墨特意让人从南方弄了几坛回来,藏着掖着就怕我偷喝了!」 炉子里的酒咕噜噜的,沈碧落拎起,给她倒了一杯,「尝尝,可合你心意!」 唐可儿总觉得她这话里藏话,可又分辨不出其中之意,也不好拂了她的好心,只尝了尝梅子酒,入口醇绵,胃中一股暖意绕袭。 「很好喝!」唐可儿润红了脸,温柔笑道,「谢谢嫂嫂!」 「别谢我!」沈碧落笑容爽利,「我倒是得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怎能喝到这等好酒!」 沈碧落微抿一口,特有的果酒甘甜在口中迴旋,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甜腻腻的,配上碟里的点心,恰到好处。 难得的,在这冬日暖暖的阳光下,沈碧落舒服的眯了眯眼,一时竟想抛却所有,醉生忘死,还当在江南庭院里做她无忧无虑的商家小姐。 唐可儿却以为她拈了醋意,笑着道,「墨哥哥才记不得我喜欢什么呢,也就永宁常在他耳边叮咛,我才能沾得便宜!」 沈碧落笑了笑,不多废话,直接问道,「永宁比你墨哥哥还好?」 唐可儿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 沈碧落一愣,心中意图已被掐了大半,仍勉力维持笑意道,「你这么说,秦子墨该伤心了!」 唐可儿微顿,白皙脸颊微红,「墨哥哥当然也是极好的!」 「只是比不得你的永宁哥哥!」沈碧落仍旧逗她。 「嫂嫂!」唐可儿脸红到耳根,想再争辩些什么,却又在沈碧落打趣的眼神下,徒劳无力。 「永宁有什么好的呢?」沈碧落微嘆道,「他再高也不过区区一个将官,而你,虽无公主封号,但家世样貌,哪样不是一等一的,这京中,能与你比拟的世家小姐,又有何人?」 「你当配的上这世上最好的儿郎,就算为妃为后,也不为过!」 她话未说全,唐可儿已是变了脸色,「我当嫂嫂你如知己,却不想也如此世俗!」 「姐姐你这等身份,墨哥哥不也将你捧在手中,只要相爱,身份地位,又岂是障碍!」 沈碧落被她堵的哑口无言,未曾想这般似水之人也能成呛口辣椒。 她未言,唐可儿却不放过她,继续道,「莫说永宁哥哥还有功名在身,就算他是普通兵卒,街口的乞丐,我唐可儿看上他,也愿嫁之为妇!」 「好,说得好!」沈碧落拍手称赞,人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上赶着往上贴,那是存心找不痛快。 唐可儿见她笑意潇洒,丝毫没为她刚刚的尖锐刺言生气,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喝了口梅子酒作掩饰。 沈碧落又给她添满,稍顷,才幽幽开口道,「我与秦子墨的关系,你想必也已知晓,我这等身份......」 顿了顿,又重新开口道,「总是配不上他正妃之位的!」 唐可儿这才重新露了笑意,以为她是忧心自己身份,担心自己对墨哥哥有非分之想,遂劝慰道,「墨哥哥心中有你,便只认定你,旁人再好,终不是他要的!」 沈碧落散了笑意,脸上覆上一层戚戚然,「我自知道他是待我好的,可他越待我好,我心中越是难安,有时倒恨不得他多几个红颜知己,也能替王府多开枝散叶......」 「你不爱墨哥哥!」唐可儿突然插言,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语气。 处在震惊状态中的两人,丝毫没察觉,亭外廊下显露的一小块金丝黑锦衣角。 ☆、她不爱我 她不爱我 说是去墨阁议事,其实两人也没什么可说的,关于哈德努,他们可算是知之甚少。 除了知道他是个男的,今年二十有余外,其他可算一概不知,连长什么鸟样都没看过。 之所以还能对这大名如雷贯耳,除了听闻他是北荒老王最疼爱的小儿子,从小天资聪颖之外,无怪乎几年前墨家军军旅生涯中唯一一次惨胜,就是因这厮坐镇军中。 这北荒老王病死数月却密而不发,想必就是为了他,可如今这厮行踪成谜,北荒各方势力都想派人将他绞杀,让他回不来郾城,指不定他早死在哪个山沟沟里了。 如今令他们担心的是,一旦北荒哪位皇子杀出重围,成了新王,只怕会拿南襄边境开刀,以此立君威,稳民心。 他如今远在京城,鞭长莫及,只能吩咐永宁起书镇守苍月关的部下,让他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范于未然。 两人书写一半,便有奴才来问,午饭在何地吃,秦子墨几无思考,脱口而出,「摆在景和轩!」 永宁未停笔,但眉心却皱成了川子形,秦子墨全当没看到,吩咐道,「你令人尽快将这书信送到许宣手上,让他小子小心行事!」 永宁点点头,准备收笔,盖上墨家军特有的军印。 秦子墨见他正在收尾,道,「你去可心阁将可儿喊上,人多热闹点!」
第75页 永宁嘴角扯了扯,半响,还是点了点头。 秦子墨转头吩咐人多加了两道菜,才大步流星的往景和轩去。 他远远就见自己的小媳妇一脸狐狸样,想来又在套可儿什么话,他突然起了兴致,特意放慢脚步,准备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可那句「你不爱墨哥哥」却震耳欲聋,久久在他耳边迴荡,他心脏陡然揪紧,脚下这一步却是无论如何也跨不下去了。 一句「你不爱墨哥哥」自然也将沈碧落的心脏提的老高,之前她以为唐可儿是个不经世事的官家小姐,人美心眼少,是以,放心大胆的将她与秦子墨拉郎配,哪知,一个不小心,阴沟里翻船,倒让她将心思猜了个大半。 沈碧落再不敢冒进,委屈做小,以免她再生疑心,「自古男儿三妻四妾,王爷他身贵权重,自不可能只我一人,能嫁他这般盖世豪杰,碧落已心满意足,如今这府中人丁凋零,我再不欢喜,也总得替他张罗张罗,替王府开枝散叶!」 「屁话!」一向温柔甜美的唐可儿竟爆了粗口,令沈碧落再次刮目相看。 反正已经露了底,唐可儿也不再藏着掖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扑闪扑闪,故作兇狠,道,「去他的三妻四妾,不过都是不爱的藉口罢了!」 「凭什么男人能左怀右抱,女人就必须从一而终,我偏不,永宁哥哥若对我不能一心一意,我就去找十个八个男人气死他!」 沈碧落彻底被她的豪言壮志征服,探道,「丫头,你莫不是穿越来的!」 这丫头,比她活得还像个穿越者。 唐可儿也就是酒喝的有点多,稍稍上了头,这会儿被突然窜入的冷风一吹,已清醒了大半,正反省自己的所言所行,见她陡然发问,疑惑道,「穿越何意?」 沈碧落见她一脸迷煳,不像作假,遂打哈哈道,「就说你思想独特,甚合我的胃口!」 「来,喝酒,喝酒!」说罢,又给她添了一杯。 唐可儿这下却不敢再接,梅子酒虽好,但后劲也是厉害,刚刚自己的所言所行若是让永宁哥哥听到了,只怕是十天半个月也下不来床,如此一想,又是一阵后怕。 沈碧落瞧她花容失色的模样,有些担心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唐可儿伸手过来夺了她的杯子,「你也莫要多喝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沈碧落却不理她,又顾自将杯子夺了回来,「你不喝,我喝!」 唐可儿愣了愣,半响,小心问道,「嫁给墨哥哥,你不开心?」 沈碧落笑道,「开心啊,怎么不开心!」说罢,又是一杯黄汤下肚。 「能嫁给名震南襄的战神,别人艷羡都来不及,我区区一商家孤女,又怎么会不开心!」 唐可儿见她又将自己贬至泥尘,觉得她实在难让人捉摸。 她对爱情所有的理解,都出自她的永宁哥哥,也实在当不了什么教科书,只看她痛苦,又不免再劝了两句,「墨哥哥,他从未对哪个女人如此用心!」 「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请好好待他!」 沈碧落只喝着酒,久久没有回应。 亭廊下的身影逐渐僵硬,冰凉透顶。 洪齐却在这时奔了过来,微胖的身型气喘吁吁,「王爷,饭菜都摆好了,您和王妃,还有可儿小姐移步过去吧!」 亭内两人顿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全身毛全炸起。 待秦子墨面无表情的从亭阶而上,唐可儿小脸惨白,舌头打结,「墨,墨哥哥!」突地又眼前一亮,望着刚踏入园子的永宁,犹如救星,「我和永宁哥哥一起吃饭去了,你,你们自便!」 她给了沈碧落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顾地拧起裙摆,也不看秦子墨,飞奔投入永宁怀中,永宁似往他们这方向瞧了瞧,也未多停留,拉着唐可儿离去。 沈碧落恨恨朝那花蝴蝶似的背影瞪过去,没义气的傢伙。 洪齐再瞧不出他们之间的诡异气氛,算白混这么多年了,遂息事宁人道,「哦,老奴忘了还有一道菜没上,我这就去厨房催催!」说完也不看两人,顾自扭头就走,那步伐全似年轻了二十岁,身轻如燕。 亭子里只剩下两人,空气静的可怕,沈碧落似恍惚听见了他轻喘的气息。不知他何时来,亦不知他听了多少,沈碧落心惊胆颤,更不敢看他此时表情。 她轻轻咽了口水,又拧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耳旁却响起他的嘆息声,「梅子酒虽好,也莫要贪杯!」 她听此,倏地松开酒杯,酒杯与桌子碰撞,声音清脆,九成满的黄汤,轻轻溢出来几滴。 一只修长大掌轻覆在她的柔荑之上,转眼,她就被拥入一人怀中,清凉的嗓音在头顶晕开,「你不信我?」 怀中伊人良久都未回应,秦子墨紧蹙浓眉,嘆道,「自娶了你,我就未再想过还有别人!」 他果然听全了,沈碧落嘴角微带一丝讽意,将手从他手心抽回,道,「你让我如何信你?」 一杯梅子酒下肚,沈碧落嗤笑道,「你我姻缘,本就儿戏,何不各归其途,你做你的皇亲贵胄,我做我的沈家小姐!」 「不许!」秦子墨声音哽塞。 「你不爱我,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都可以等!」秦子墨将怀中女子拥紧,生怕一松手,就此遗落。
第76页 他心中苦涩,「她不爱我」这四字如魔咒一样敲击他的心房,他甚至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响。 他何时,对她竟有了这份执念。 即便她没有心,也无所谓,只要在他身旁就行。 沈碧落被他拥在怀中,挣扎几次未果,空气慢慢变得稀薄,就像漂在大海上的浮萍,终失了魂魄。 怀中人儿突软倒下去,秦子墨瞬间魂飞魄散,抱住她大喊道,「落儿,落儿!」 「来人,快来人!」 ☆、出逃 御医再三确认王妃只是酒醉,睡着了,秦子墨才微微松开她的手臂,掌心已是濡湿一片。 从入了京的那日,他便再没看过她如此乖巧的睡颜,他将手心的汗擦拭干净,又用热毛巾替她擦了擦额角,手心。 再然后,十指相扣,温柔凝视。 良久,似又觉得不够,他想离她更近一点,索性脱了靴子,和衣躺在她身旁,手臂拢过她的腰身,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这样,是不是就能更贴近她的心。 怀中人似感到威胁来临,微微挣扎,他有一瞬间的恐惧,手劲松了许,待怀中人安稳睡着,便又将她紧紧箍入怀中,脸深埋在她的脖颈上,每一寸唿吸都是她的甜美。 这一睡便是夜幕降临,繁星密布。 离了她的这些夜晚,已好久没睡的这般酣畅淋漓,秦子墨初初醒来还有些发懵,抬眼却撞进一双满载星光的黑眸中,他嘴角噙带笑意,道,「醒了!」 沈碧落视线周转一圈,确定这是在自己的床上,那么这人......她防备的往后一缩,却见到眼前那双深邃黑眸中一闪而过的受伤,她后移的身子一顿,便又愣在原地。 秦子墨见状,黑眸中又有了笑意,俯身过来,吓得沈碧落忙闭了眼。 良久,头顶一声轻笑,沈碧落微微睁眼,只见面前之人一脸灿烂笑意,脸颊温度遽然提高几分。 果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沈碧落心肝狠狠颤了颤,娘滴,这么俊俏的公子,若不是个王爷,她保不准立刻就将他生扑了,明儿一早连人打包回江南,金屋藏娇。 秦子墨本没那等打算,只见她圆碌碌的大眼扑闪扑闪,樱红的唇色泛着诱人光泽,一时受了诱惑,即刻便生了一亲芳泽的欲望。 沈碧落却临门一脚打了个滚,嘴里大声唿道,「啊呀,我头好疼,啊呀,不行了......」 秦子墨眼神一暗,刚刚还架在炉子上烘烤的心,此时一瞬掉落万重冰山。 他望了望背着他抱头打滚的人,轻嘆一声,撩被下床,吩咐人备醒酒汤。 沈碧落听他脚步声渐远,才停下哀嚎,扶着额头的手下,是复杂难言的眼神。 还有几日便是二十五,既做不了同命鸳鸯,还是不要再祸害为好! ······ 之前惶惶度日,时间总似流水,哗啦啦就从指缝中熘走;如今这几日,偏过的分外煎熬,好不容易到了二十五这日,秦子墨却着人吩咐,他和她一起过去,怎么的也是丈母娘大人的生忌,他这女婿总得尽尽孝心。 沈碧落却要不得他这等孝心,腊月二十五本就是她母亲张氏的生忌,她好歹找了个藉口去西山寺,又算不上诓骗,心里还能好受些,哪知这临阵一棒,也算是将她敲得晕头转向。 张家老太君每年都选这一日去京郊西山寺,一来,是祈求儿孙来年康福,二来,就是为了替爱女祈福,她不记女儿忌日,只念女儿生辰,不过是还留着念想,觉得女儿还活得好好的,不过是远嫁不能相见。 张怀之选这一日绝非一时之兴,实乃是绝佳机会,让她能随着外祖母的车架,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众人眼前。 可如今,这拖着个如此惹眼的累赘,还谈什么偶遇,思念,投奔,外祖母只怕见她找了如此绝佳的郎君,立马回府叫人放上三天的鞭炮。 沈碧落苟延残喘的往大门口挪,那马车旁,一身素锦,笑得分外灿烂的不是秦子墨那厮是谁。 「落儿,等你许久了,我们快些出发吧!」秦子墨催促道。 这丫头,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他着急去拜佛的呢! 沈碧落侧首翻了个白眼,瞧见自家丫头也是同样的神情,两人无力哀嚎,磨磨蹭蹭的挪到马车旁。 秦子墨扶她上了马车,正欲提脚,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飘落而至,领头一人正是御前侍卫乔远。 那人见陈王蹙眉看他,几步远就将马匹喝停,眨眼功夫人已轻飘飘的跪在秦子墨脚边,「陈王,陛下有事相商!」 眼角瞧见沈碧落好事的眼神,秦子墨手心暗捏,问道,「可说了何事?」 「属下不知!」乔远不敢抬头,回道,「陛下只让王爷勿要耽搁!」 沈碧落清了清嗓子,道,「你去吧,陛下的事重要!」 她快抑制不住自己颤动的小心脏,只能勉力维持一句,「不碍事的,快去吧!」便重新钻进马车。 秦子墨看着飘荡的帘布,眼神有些失落。他沉默片刻,道,「我快去快回,你等着些,我去西山寺接你!」 半响,帘内才传来一声轻「嗯」,算作回应。 秦子墨让人重牵了快马过来,又转身吩咐流觞好好跟着,方跟着乔远几人向皇城方向扬马策鞭,掀起一抹飞尘,转眼便消失了痕迹。
第77页 「阿暮,还不上来!」 车内响起一声娇脆之声,众人听着似怒非怒,一时也不敢吭声,不到片刻,马车便嘀嘀哒哒的往城外驶去,未留下半点痕迹。 ······ 众人到了西山寺脚下,果真见到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一旁,只余两三个车夫在山下候着,沈碧落瞧着面生。 往前都是人工刻凿的石阶,马车只能歇在此处,沈碧落和阿暮下车轻行,流觞吩咐几个护卫将香烛供果拿了过来,亦步亦趋的跟着。 沈碧落趁他们几人忙碌,朝盛一点了点头,盛一机灵,在半山腰就隐藏了痕迹,待沈碧落拜了佛像,捐了香火钱,又悄摸摸的回到她身边。 西山寺香火鼎盛,年底更是求神拜佛的高峰期,为保证京中贵人们的安全,腊月十八起,便禁止百姓上山,是以山下人声鼎沸,山上却安然有序,贵妇人们步履轻巧,丫头婆子们更是轻手轻脚,生怕搅了神灵。 沈碧落也在其中见了一两个熟悉面孔,但对方一心拜佛,神情虔诚,倒不像她这般左盼右顾,是以,她自大大方方的走出神明大殿,也不担心遇见熟人。 流觞自知身上肃杀之气太重,是以刚刚并未跟她进大殿,此时见她出来,提脚便要跟上,被阿暮一下拦住,「小姐要去后头找大师给夫人念经,谢护卫就莫要跟了!」 流觞怔愣间,沈碧落已带着盛一、阿暮走的很远,他瞧着不见了三人的身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令其中一名机灵的护卫悄悄跟着。 而此时被留在澄明殿用餐的秦子墨心中突起异样,他以为皇帝有什么急事召他,原来不过是找到了个知心画友,两人一上午都在讨论他从沈碧落那里敲来的画作,不得不说,长乐的驸马确实是个懂画之人,反正他说了一上午,他都没听懂,不过一向自视清高的皇帝倒是大写的佩服。 秦子墨端起酒杯微抿一口,视线止不住往那人方向瞧去。 一身素白锦衣,中有暗纹,细看却是片片落叶,衣角绣着金色滚边,就这般坐在那儿谈笑风生,眉角间全是温柔,当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不但是长乐,只怕是女人,都难以抗拒这般温柔的男子。若是落儿知晓有一人对她的画刨析的这般透彻,只怕是欣喜若狂,当即引为知己。 那人似感受到他的目光,报以温和一笑。 秦子墨被抓个正着,倒是不好意思再看,转头瞧着外面天色,此时刚过正午,落儿估计都快用完斋饭了,也不知平素极爱食荤的她,可还适应。 秦子舒也瞧出他的心不在焉,趁此讽刺一句,「不过是去上上香,拜拜佛,就担心成这样,你以后干脆将她系在腰带上,走哪带哪儿得了!」 秦子墨脸色一沉,皇帝秒怂,「好了,好了,好不容易陪朕用顿饭,吃完了就放你走!」 秦子墨放下筷子,道,「那就请陛下快些用餐吧!」 秦子舒被他如此一堵,脸色微垮,向张怀之抱怨道,「你看,儿大不由娘,有了媳妇忘了哥,朕命苦啊!」 张怀之只是温和浅笑,并不搭话,放在桌下的手却是青筋尽露。 秦子墨总算看到秦子舒放下筷子,正欲起身告辞,却见一太监飞奔而来,指明是陈王的飞鸽传书。 秦子墨拆开一看,上面只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分明是「王妃失踪」。 他一阵头晕目眩,倒将秦子舒吓了够呛,「阿墨,出了何事?」 秦子墨顾自稳了稳心绪,抱拳道,「臣弟府中有事,先行告退!」 还未待秦子舒等人有所反应,他人便已消失在视线之中。 张怀之此时也提出告辞,秦子舒却觉得他步履轻松,十分悠然自得。 不过这不是他关心的,他转头命令言申,道,「去查,陈王府里到底出了何事!」 言申点头应是,也匆匆出了殿门。 ☆、贵妇人 沈碧落三人七拐八拐,一路上尽是贵人小姐丫头,佛门清净之地,大家也不敢大声喧譁,若是熟识,点头示意便罢。 三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到了寺后一个草堂,扫地僧「阿弥陀佛」一声,算是打过招唿,三人双手合十,回了礼,安静踏进草堂。 「你和许嬷嬷联繫上了?」沈碧落这才小声问道。 盛一点点头,从袖中抽出一玉牌,上面赫然是国公府的标志。 「你怎么和嬷嬷说的?」沈碧落收下玉牌,放入袖中。 「一切照主子吩咐!」盛一回道,「嬷嬷听说您回来了,很是高兴,但也答应先瞒着老太君,会尽快安排老太君返程,您只需在半山腰等着即可!」 沈碧落听此,微微一笑,道,「我此时便从后山下去,你在外头候着,半个时辰后自行离开!」 后面有尾巴,她自然猜到,盛一只要能将他们拖住半个时辰,她就完全有逃离的时间。 盛一点头便要往外走,她再多说了一句,「一切小心!」 盛一满脸的冷硬之色终是有些龟裂,自知道他偷偷联繫旧主后,主子便一直对他面无表情,不喜不怒。 他脚步一顿,轻声应了一句「是」,才开了门出去。 沈碧落与阿暮也不耽误,从侧门出去,穿过一条长廊,眼前是一片开阔地,她记着以前是一片荒地,如今却种着绿油油的各色蔬菜,两人相视一眼,莫不是走错了地儿!
第78页 「让你去拿个簸箕,怎这么久!」一个轻柔的嗓音凭空传来。 沈碧落这才看清,菜园子中央一名妇人单膝跪地劳作,身上虽只着灰色棉衣,但质地却非普通棉麻可比,况且,那未经风霜,保养较好的精緻面容,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的贵妇人。 「夫人!」沈碧落浅笑施礼。 看清楚洼地中站着两个陌生的年轻姑娘,贵妇人这才惊觉认错人。 为首的身着素衣,质地却是上好的丝绸,容貌算不上惊艷,一双丽眼却生来带笑,凭白的惹人好感。 估计怕不小心碰了绿芽菜,一双素面绣鞋全踩在洼地里,素面已沾上好些湿土,表情却未有丝毫不耐,倒是后面的丫头神色慌张,视线左右探寻。 贵妇人心中瞭然,开口问道,「姑娘可是要寻后山之路!」 这后山之路极为隐秘,更少有人知道,这半山腰其实前后两路相通。 看着贵妇人以一种审视目光相看,沈碧落自然知道她怀疑什么,当即笑道,「小女子幼时曾随家人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最爱后山的松子林,许久不回京,想和丫头再去瞧瞧!」 这一番说辞滴水不漏,贵妇人盯着她再审视一番,才说道,「过了这菜地,再往前走百来步,便可看到下山的石阶!」 沈碧落听此,神色一喜,又施一礼,道,「多谢夫人!」 那妇人微点头,又回头去将一颗大白菜的外叶拨开,沈碧落见此,拱手道,「小女告辞!」 两人刚走数步,贵妇人的声音从后传来,「风雪降至,姑娘莫要久留!」 沈碧落一震,转过身望去,贵妇人却仍在劳作,她只得再道一身谢,拉着阿暮快速奔离菜地。 这时,一妙龄女婢才匆匆奔来,气喘吁吁,「老,老夫人!」 贵妇人幽幽转首过来,面色微有不快,「我平日里真是太惯着你了,让你去拿个簸箕,也这等费事!」 妙龄女婢立马垮了一副脸,表情委屈道,「奴婢在寺里遇上流觞大人了!」 贵妇人眉眼一挑,「哦?」 「墨儿来了?」 丫头失落摇头,道,「王爷没来!」 贵妇人看她犹犹豫豫的,掸了掸手上的泥土,缓缓站了起来,不耐烦道,「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 丫头脸色一僵,表情更为委屈,「王爷,王爷他......」本想告状的嘴脸见到贵妇人越加冷硬的神色,转而道,「流觞大人说他是护送新娘娘过来的!」 贵妇人眉头一拧,不是不知道她口中的新娘娘是谁,只是对她的唤法略显不满。 「行了,你去让流觞过来!」贵妇人不耐烦的赶人。 丫头脸色一喜,欢快道,「奴婢这就去!」 丫头前脚一走,一中年嬷嬷便自拐角隐蔽处现了身,脸上惶恐,「奴婢教养不当,主子息怒!」 贵妇人望了她一眼,嘆道,「你自小便与我贴身相伴,娟丫头也是我跟前长大的,如今看着如花似玉,该配个好人家了!」 「你当家的之前中意礼部林侍郎家的小公子,我看着挺好,改明儿他们过府,我给说道说道!」 中年嬷嬷一愣,随即跪谢道,「谢主子厚恩!」 贵妇人点了点头,提脚出了菜地,中年嬷嬷见此忙的抽出绢布,替她擦拭。 贵妇人推拒道,「不用了,反正脏了,待会儿回去洗洗即可!」 此时,流觞带两护卫过来,一见贵妇人,骤然下跪道,「属下叩见老夫人!」 「来的正好!」贵妇人脸上这才有了些喜色,「我还想着,身边尽带了些丫头婆子,这些菜要如何带回府!」 转头又吩咐嬷嬷丫头,「你俩去多拿几个簸箕,篮子来!」 两人点头应是,转头钻进长廊尽头。 贵妇人一脸喜意,对流觞道,「你们将这两行扒了外叶的白菜挑了,过会儿带回去,那边的菠菜挑一行就行,还有豌豆菜,算了算了,你们三个粗老爷们,别把我的豆苗踩坏了,我让娟丫头领人来摘......」 贵妇人絮絮叨叨,却看到流觞一脸的不情愿,挑眉道,「你小子,这什么表情?」 流觞挤出一丝笑容,恭敬道,「属下奉王爷令,随王妃过来上香,王妃她人生地不熟,待会儿寻不着属下等人,该着急了!」 「王妃?」贵妇人佯装生气,道,「他小子回京这么久,不来看看为娘也罢,娶了个妻子都到了寺里,竟也不来瞧瞧老娘亲,唉,世风日下啊!」 流觞听此,腰垂的更低,嘟囔道,「王妃只怕也不知您老在这儿!」 贵妇人听此,嘴角笑意微僵,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这个儿媳,不太靠谱,遂试探道,「他两口子,感情怎样?」 流觞一顿,头垂的更低,都快与地面相连。 贵妇人心中有数,只怕是自家小子剃头挑子一头热,别是把人家哄骗回来的。罢了罢了,好不容易来个儿媳妇,还是她回去助助攻,可莫一不小心给弄丢了。 她看着拿了篮子簸箕过来的嬷嬷丫头,道,「去收拾行囊,跟慧明大师打声招唿,我们今日回去!」 那嬷嬷也是一愣,倒是身旁的娟丫头喜色匆匆,放下篮子,转身便往回走。 贵妇人脸色一冷,那嬷嬷忙的施了一礼,脸色尴尬的追了过去。
第79页 还余两名丫头婆子,贵妇人指点她们摘了豌豆苗,一同带回府。 流觞见此,也只能下地,与两名护卫片刻功夫便将个大灿黄的白菜整齐的码好,簸箕装不下,便搓了麻绳捆绑起来,贵妇人见此,表情很是满意。 此时,她已坐在石桌一旁,享受暖意熏人的冬日阳光,喝着特配的养生茶,神情惬意自在。 不知哪家鲁莽小儿,带着一袭厉风,穿廊而过,到她面前又堪堪顿住脚步,一脸惊恐,「老,老夫人......」 贵妇人见她王府侍卫打扮,偏又脸生的紧,遂转头问流觞,「你的人?」 流觞见他在此,心中一突,也顾不上回贵妇人的话,面色如临大敌,问道,「你怎么在这?」 「王妃人呢!」 那侍卫见他如此直接,也不再隐瞒,忧急回道,「将军,王妃不见了!」 匆忙之中,又将事情的前缘后果一一讲述。 原是这名侍卫本隐身盯着三人,直到那盛一离开,才察觉不对,匆忙闯入草堂已不见其余两人,几番搜索,才发现有一侧门直通后山,追寻出来便途经此地。 流觞听完,脸上血色已是退尽,他稳了稳心神,转而恭敬问贵妇人道,「老夫人刚刚就在这儿,可见着一主一仆经过此地,那主子穿的是素色锦衣,只袖角衣摆挑了金线牡丹......」 刚刚那小侍卫禀报时,她已有所感,如今听流觞如此详述,心中已经十分确定,当即也不废话,「快,她半刻前刚从这儿过去,流觞你且带人下山,半山腰拐弯处,你往右走,便能回到山脚!」 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媳妇从自己眼前熘走,还是自己亲自指的路,贵妇人此时当真又惊又悔,也顾不得丢了一地的蔬菜,让两个丫头婆子上去喊人,将那主僕外貌着装吩咐下去,兵分几路到山脚下堵人。 ☆、阴差阳错 沈碧落还担心自己要等上好一会儿,才能见到外祖母,哪知人才从山腰拐出,远远便见到张家老太君余氏站在一群丫头婆子中,梳的一丝不苟的银色髮髻很是显目。 身边的许嬷嬷最先发现了她,脸上露出喜色,俯身与余老太太说了什么,余老太太半信半疑,转首过来的目光犹带凌厉,视线与她对上的那刻,忽然柔软下来,称得上慈眉善目。 沈碧落眼眶一热,三步并作两步,声音软娇,「外祖母!」 老太太双目濡湿,嘴上嗔怪道,「你这丫头,还知道回来!」人却是往前两步,将她抱住。 祖孙两人相拥片刻,眼睛都红了,许嬷嬷看不下去,笑着劝道,「老太太,落小姐片刻间又跑不掉,咱先回府再叙也不迟!」 老太太从来矜持,这时也有些不好意思,恰逢饭点,京中过来参拜的夫人小姐都留在山上用斋,此时山路上除她一家,再无别人。 沈碧落自知道此处不是撒娇阐思念的好地方,当即扯开一抹柔笑,催促道,「外祖母,山间寒冷,你快快上辇轿,到了山下落儿再与你絮叨!」 「好,好!」老人家拍了拍她的手,视线仍捨不得移开,又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话间,泪又涌上眼眶。 许嬷嬷最懂她心思,上前搀扶道,「落小姐一路风尘,老太太再不下山,可捨得饿着她!」 果然此话一说,老太太立马吩咐众人迅速下山,又令一脚程快者回府通知,安排的菜色也都是沈碧落的最爱。 两个轿夫也不敢耽误,走的是又快又稳,很快山脚便在眼前。 山脚下等着的车夫见到众人拥簇着老太太下来,赶忙起身做迎接状,又瞧着老太太身边多了两个眼生的姑娘,一个长相清丽,着短襟棉袄,精神爽利,分明是个大丫头;另一个扶着老太太的,肤白貌美,气质更上了一层,关键是一向严厉治家,从不知慈祥为何物的老太太,此时正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许嬷嬷见几个奴才眼珠子盯着沈碧落打转,当先一步,怒叱道,「当心你们的眼珠子,落小姐是我们国公府的表小姐,老太太的亲外孙,也是你们能够随意玷污的!」 几人分明记起这便是上午是由几名凶神恶煞的武夫护送着上山的贵夫人,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国公府的表小姐了? 当然,这疑问也只能往肚子里吞,几人忙不迭低下头,手脚利索的将踩蹬放好,伺候着老太太、沈碧落上了马车。 老太太心情好,竟也没发落他们几个,身心完全在沈碧落一人身上。 国公府的马车很快便踏上返程,训练有素的马夫轻巧的驾着马车,连丝灰尘都未扬起。 流觞带着人便在这一刻到达山脚,几人已是使劲全力,一路别说追上王妃,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唯一一个留守山下的侍卫,此时正趴伏在马车上一动不动,流觞心中一沉,赶紧探其脉搏,手下跳动有力,才放下心来。 被唤醒的侍卫一秒进入战备状态,待看清眼前之人后,一脸懊悔,请罪道,「属下办事不力,中了王妃身边奴才的圈套,被他打晕!」 王妃的出走早有预谋,流觞知道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挥了挥手让他在一旁休息,自己则转身找了一个官家的车夫,问道,「刚刚可看到一主一仆,两个姑娘从这离开?」 那车夫被他黑如锅底的面色吓住,双腿直打哆嗦,颤巍巍道,「没,没看见!」
第80页 「那可看到将他打伤的人往哪个方向去了?」流觞指着那名侍卫问。 「不,不知道!」车夫舌头打结。 流觞眉头一紧,脸色更为阴沉,「那刚刚离开的是谁家的马车,你总知道吧!」 「说!」旁边一侍卫挥了挥拳头,恐吓道,「再说不知道,小心我揍你!」 「镇国公府的!」车夫双手抱头,答得利落。 「余老太君的马车?」流觞问道。 老镇国公戎马半生,为守住南襄国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他除了崇拜他家王爷,最为景仰的便是这位老将军,奈何上天不给机会,今生竟无缘得见。 不过对于老镇国公的这位遗孀,他却随王爷见过几次,是以有些印象。 那车夫点头如蒜,「是的,是的!」 随即又嘟囔一句,「老太君今日走的真早!」 流觞却没上耳,纵使镇国公府无往日辉煌,但身份地位在那儿,王妃一商家女,怎么想也不可能与其有关系。 ······ 秦子墨带着几个随从来的时候,陈太妃已带着所有人和打包好的蔬菜在山脚下守着。 「儿啊,你总算来了!」无视秦子墨的黑脸,陈太妃饶有兴致的坐在马车上打招唿。 「母妃!」秦子墨忍住心中急迫,下了马恭恭敬敬行礼。 「都说了叫娘,为娘的想听儿子喊一声娘,怎么就这么困难!」陈太妃抽出绣帕,擦了擦眼角莫须有的泪迹。 这臭小子,整天摆个黑脸,难怪到嘴的媳妇都要跑了,谁能忍得了天天抱个冰块,又不是脑子坏了。 秦子墨嘴角抽了抽,沉默片刻,决定暂时忽略他娘那颗一天恨不得碎几十次的玻璃心,对身旁随从吩咐道,「先送太妃回府!」 「我不走!」陈太妃态度坚决,「你那媳妇是我弄丢的,我给你找回来!」 秦子墨也不理她,问站在一旁的流觞,「人呢?」他心中仍抱着一丝希望,「这西山可寻遍了!」 不待流觞回答,陈太妃就开了口,「我请慧明大师安排的人手,分了几路寻找,早将这西山翻了个底朝天!」 空气一时分外安静,秦子墨周身散发阴寒之气,众人打了个颤,只陈太妃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问道,「儿子,你准备从哪儿开始找?」 空气继续安静,众人心提到嗓子眼时,终于听到秦子墨开口,「送太妃回府!」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孙嬷嬷手一滑,车帘挡住陈太妃的视线,可半天,她也未听见太妃让她再掀帘的指令。 待马车平稳踏上大路,陈太妃也未说出半个「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清黎。、11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大尾巴狼(小修) 唯一能掣肘王爷的人,已然离场,剩下的几人,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靶子。 流觞一向没有表情的脸,此时也透出些惶恐。 秦子墨眼神冷凝,黑眸紧盯上山的石阶路,视线一路延伸,本散着寒意的脸上,此时竟挂了一丝违和的笑意,众人打了个冷颤,气息压得更低。 秦子墨突然开口,「走多久了!」凝固的气氛瞬间打破。 流觞回,「三个时辰!」 秦子墨眉头一拧,三个时辰,足够远走高飞了。 流觞大胆进言,「属下觉得王妃应该还在京中!」 秦子墨直视他,眼神锐利,「你觉得?」 流觞不敢看他神色,小心翼翼回道,「王妃是重情之人,她不会将小公子一人留下的!」 秦子墨一愣,他该相信吗? 收到飞鸽传书的第一时间,他就回了府邸,那孩子午睡正酣,没一丝被人抛弃的知觉。 脑海中闪现的一幕幕,时时刻刻控诉着她的无情。 难怪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旁敲侧击,自己是否会对那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儿出手;难怪她见天儿的往外跑,回来便发通大火,怪自己派人盯着她,逼他撤了人手。 这一切,都早有预谋,怪自己太爱她,捨不得拘束她一点点。 他还该相信她,信她有心吗? 秦子墨突然转过身子,跳上快马,「回府!」声音还在原地飘荡,人已似箭离了弦,跑出很远。 待流觞几人反应过来,几匹快马齐齐踏出,「哒哒」铁骑声响彻山林,惊起一众飞鸟。 残阳西斜,仍有一两家贵人还未离开,其中一个贵妇讶异一声,「刚刚那可是陈王殿下?」 陈王甚少在京,整个京中见过他样貌的更是凤毛麟角,是以,无人应和,贵妇自讨没趣,一脸菜色的上了马车。 ······ 小无忧刚练完字,唐可儿令人给他净了手,继续坐在一旁长吁短嘆,一脸忧色。 被他如此盯了一下午,小无忧也有些坐不住了,待洗净手,便踱步到她身旁,「可儿姑姑,您可是哪儿不舒服?」 唐可儿听此,心中又添一份怜惜,这孩子自个儿都被人抛弃了,却还在担忧她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她心中一软,拉住无忧的馒头小手往跟前带,「你可想你师父?」 无忧懵懂的点点头,转而又十分懂事道,「师父她有事要办,办好了自然会回来!」
第81页 唐可儿眼神闪烁,回来? 好不容易逃了,还会回来? 她就是如此谎骗眼前这个对她信任万分的无辜稚童? 枉费自己还将她当作了可交之人,佩服她为了一个孩子,能委曲求全到如此地步,哪怕她并非真心爱墨哥哥,自己心中仍将她当成了亲嫂子般敬爱。 谁知,这人,当真是不识好歹,心肠冷硬,白眼狼...... 唐可儿心中叫骂痛快,却又矛盾异常,她开始默默祷告,沈碧落真是有事离开,暂时离开,只要她能回来,真的回来,她就原谅她!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也隐了痕迹,侍女进来掌了灯,小无忧乖巧的面孔在灯下晃悠,唐可儿挣扎了半响,还是开口问道,「你师父可说去哪儿了?」 她尽量委婉口气,担心他过于敏感,可又急于知道他师父的下落。 无忧摇了摇头,巴掌大的小脸可怜兮兮,「可儿姑姑,我饿了!」 师父走前再三叮嘱,不要透露任何信息,他咬紧了牙关,只要等些日子,师父便能接他回去与阿娘团聚了。 他年纪虽小,可也不是傻子。 自进了这府中,他便像笼中的鸟儿,被人锁在这方块之地,师父时常眉头紧锁,与师爹多次冲突,早没了来时的愉快洒脱,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息息相关。 他不信这些人,他只信师父。 瞧他神情惨兮兮,似乎真饿极了,唐可儿无法,只能慌忙吩咐人摆饭,领着他去正厅用餐。 进食未罢,秦子墨便闯了进来,也不过半日光景,眼神比往昔更加冷硬,似霜似冰。 唐可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沉默半响,也未敢起身迎了过去。 哪知人却连看她一眼都没,直接走到无忧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色莫名。 无忧到底还是个小孩,被如此凌厉的眼神瞧着,到底有些坐不住了,放下筷子,乖巧道,「师爹!」 他敏感察觉,今日的师爹似与往日不同。平日里,虽常常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到底是平易近人。可今日,这周身散发的凌冽之气,凭空能将人冻死。 唐可儿见他有些瑟瑟模样,心中一软,忍住心中恐惧,轻喊了一声,「墨哥哥!」不过除了这声称唿,其他也不敢多言。 秦子墨倒是被这声「墨哥哥」拉回思绪,暗嘆一声,蹲下身子,与无忧视线相平,「告诉师爹,你师父去哪儿了?」 无忧双手捂嘴,拼命摇头。 秦子墨眼神忧郁,一脸忧愁道,「这么晚了,她不知下落,师爹很担心!」 「她身边只带了盛一一个会功夫的,若是遇上歹人,后果难以预测!」 无忧瞧着他眼中担忧不假,心中有些挣扎,嘴上却倔强道,「盛一叔叔很厉害的!」 秦子墨看着他,犹豫很久才道,「师爹知道他厉害,可是你师父和阿暮都不会功夫,若是遇上歹人,他双拳难敌四手,师爹很担心你师娘!」 无忧小手紧握,担忧终是多过守诺,声音清澈道,「师父说她想外祖母了!」 「外祖母?」秦子墨觉得现在自己特像个大尾巴狼,一步步的诱惑小孩子上钩。 「是,师父说外祖母住的地方很偏,在深山老林子里,师爹还是快快派人去保护师父吧!」小孩子满脸焦急,当真是被他吓着的模样。 秦子墨见好就收,安慰道,「好,师爹这就派人过去!」 虽然这信息太过空泛,但聊胜于无,秦子墨立马起身朝外走去,一旁的唐可儿则眼若铜铃,这样也行? 两人都未看到,坐在桌边的小孩此刻脸颊微红。 到底,他未说出师父会回来接他的承诺。 ······ 秦子墨身边有一护卫对京城周边地形很是熟悉,听主子说要进山林子找人,便想起与西山相邻的景阳山中确实住有几户人家,世代打猎为生,想来王妃便是由西山山腰进了景阳山,这才神不知鬼不觉的失了痕迹。 秦子墨虽不相信妻子的外祖家只是猎户之家,但一颗热血之心此时正分崩离析,撕扯的十分痛楚,若再不找点事情分散心思,只怕要陷入癫狂。 流觞见他现时便要出府,抢先一步劝道,「王爷,天色已沉,还是属下带人过去寻吧!」 夜里的老林子本就危险重重,他已经弄丢了王妃,再让主子出了事,只怕一百条命都不够偿。 「让开!」秦子墨眼神阴鸷。 流觞一个闪神,秦子墨人已走出很远,他无奈之下,只能急点几名精兵悍将,火速追上。 几人出府,堪堪与回府的太妃撞上。 「儿啊!」陈太妃眼神诧异。 秦子墨点头行礼,转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陈太妃擦擦眼,转身问身旁嬷嬷,「我莫是眼花了,刚刚那是我儿吗?」 明明她先回来的,怎么他反倒在她前面回了府! 嬷嬷恭谨回道,「是王爷呢!」 陈太妃眉头一皱,「是吗?」神情中还带着些怀疑。 「都这么晚了,又火急火燎的去哪儿?」陈太妃语气哀怨,这儿子,天生与她犯沖,不回来想,回来又尽是气她。 「阿娘,您回来了!」唐可儿面露喜色的小跑过来。 下人来报时,她还半信半疑。
第82页 要说认了秦子墨这个义兄有什么好处,那便是多了陈太妃这个干娘,秦子墨与永宁常年待在大西北,留在京中的两个女人便多了份相依为命的交情,感情比亲母女也不差。 陈太妃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在西山寺清修,往年都是除夕方归,没成想今年回的这么早,唐可儿估摸着也与沈碧落有关。 「可儿乖囡!」陈太妃见到她也是面色一喜,跟那个不孝子比起来,唐可儿更像她的亲生女,一声「阿娘」让她喜不自禁。 还是这丫头懂事。 「你兄长这么晚出去,可是有你嫂嫂的信儿了?」陈太妃问道。 「嗯!」唐可儿点头,老夫人有此一问,只怕是知道事情原委的。 她偷偷观她面色,倒也不像生气的模样,她心中一时吃不准,也不敢多说。 两人途经景和轩,两名守卫忙的跪地行礼,陈太妃也不理他们,只透过洞门往里瞧去。唐可儿伸头往里瞧了瞧,漆黑一片,那孩子估摸着已经睡下了。 陈太妃就这般站着不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时间越长,唐可儿心中越没底。那后宫之中掩埋了数十年的骯脏隐秘,真正知道的没几人,偏偏她是其中之一。她真担心老太妃一个控制不住,亲自进去手刃了仇人之孙。 唐可儿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刚要扶着她,陈太妃却是轻轻嘆息一声,道,「你回吧,我也乏了!」 说罢,便是由孙嬷嬷扶着回了清心阁,留下唐可儿一人在风中凌乱。 她,这是放过那孩子了吧! ☆、验证 往京城的一路,老太太精神抖擞,非要拉着她话家常。一边埋怨她心狠,三年都不回京看她这把老骨头;一边又怒骂赵卿远夫妇狠心,放得下她一人归京,想来是信了她跟着戏班子进京的谎言。 沈碧落将一路的旖旎风光,奇闻趣事添添减减的说给她听,老太太眉笑颜开,眼角的愁绪渐淡。 回府用过餐,已近寅时,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令人将左侧间收拾干净,待晚间国公爷回来,再找人将她以前住的芳菲苑腾出来,让她住进去。 沈碧落自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她还在时,瑶丫头就眼红芳菲苑,开口要了几次,都被老太太驳了回去,现在想必是如愿以偿了。 她也不愿节外生枝,只道自己想多陪陪她老人家,老太太被她哄得高兴,随了她去,反覆叮嘱许嬷嬷,给落丫头布置的舒舒服服的,点最好的银骨碳,莫要冻了。 待老太太睡实了,沈碧落才出了里屋,往左侧间过去。 左侧间原是守夜的丫鬟婆子临时住的地方,麻雀虽小,五脏却是俱全,老太太身边的许嬷嬷最是麻利,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榻上已换了金丝锦被,软和轻便,火盆中炭火烧的正旺,窗户却微微支开一点,暖和却不窒闷。 一切都是随着她的所好,「嬷嬷有心了!」沈碧落很是满意,轻声道了谢。 许嬷嬷却连唿不敢,「落小姐这是折杀奴才了!」 她眼中泪光闪烁,却又捨不得眨眼,紧紧盯着沈碧落,道,「落小姐回来就好,老太太她天天念叨,生怕你吃不好,穿不暖,到底是把你给念回来了!」 沈碧落脸上笑意微僵,一想此次回来的缘由,更觉对不住老人家。 阿暮也看出她的难堪,笑着接道,「嬷嬷今日陪老太君也累着了,快些回去歇着吧,老太君待会儿醒了,身边可离不了您!」 此话说的敞亮,借了老太太的名义,抬高了孙嬷嬷,又有委婉送客的意思。 孙嬷嬷看沈碧落面色微暗,想来一路风尘僕僕也是极累,倒是自己在这扯东扯西,失了分寸,忙的告退,给沈碧落主僕留下空间。 阿暮跟着出去转了一圈,确定没人听壁角,才回来说道,「奴婢刚刚随人去领物资,顺便转了一圈,大夫人似乎真不在府中!」 国公府尊卑严明,为了不给她添乱子,阿暮自觉用了谦卑,沈碧落瞭然,也没纠正她。 她思绪停留片刻,实在好奇,张怀之用了什么法子,不但没让大夫人跟着去上香,还将她诓骗离了府,每年年底,可是各家府邸最为忙碌的时候,谁魅力这么大,能引得乔氏这时离了府。 「盛一呢?」他肯定知道。 「不知道!」自西山分开,她便没瞧见他人,「这里是内宅,他肯定进不来,指不定在外院哪个角落窝着呢!」 她以为沈碧落是担心他,开口劝道,「您别担心,他自幼在这府中长大,能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 沈碧落任她误会,也不解释。此时离日落也不过个把时辰,若是睡了只怕晚上便失了困意,她索性朝阿暮招招手,「去园子里逛逛!」顺便验测一下,那两个祸害是不是真不在府中。 阿暮有些担心她撞上大夫人或者瑶小姐,转念又想,住在这府中,遇上那两个蛇蝎心肠迟早的事,干脆没拦她,点点头。 府里的奴才中午便知道离了三年多的表小姐回来了,是以见到她们主僕,面子上还算恭敬,沈碧落也没吝啬笑容,如一股温和春风吹进这到处散发着浓浓腐朽之味的豪门大宅之内。 国公府里的老奴才们自是对沈碧落熟悉的很,只不过两三年未见,又略微觉得与记忆中有所偏差,但偏差在哪儿,一时又说不上来,还是那个文弱模样,不管经歷多少磨难,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笑意。
第83页 这两三年新进来的奴才,瞧着沈碧落,心里纷纷感嘆,这才是他们心中名门闺秀的模样,可比府中那位刁蛮任性的小主子好太多了。 沈碧落就这样一路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到了西园的池塘子,塘子里虽化了冰,却也没见几条鱼扑腾,不过她志不在此,来这儿不过是,这里离芳菲苑很近。 沈碧落坐了片刻,终是瞧见那院门处微微挤出来的脑袋,正是瑶丫头的贴身婢女之一。沈碧落瞧着她,绽放出一个最有诚意的笑容,那丫头一吓,脑袋「嗖」的一下抽了回去,或许门缝太小,远远还飘来一声尖叫。 主僕两人心有戚戚焉的互看一眼,片刻,爆发出狂放大笑。 沈碧落又坐了片刻,那院门关的紧紧的,始终没再打开,她已经完全相信,某些人是真的没在府中。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事实已经确认,就没必要继续在这儿吹冷风了。 阿暮此时已完全了解她跑了大半个国公府,特地来这西园吹冷风的目的,小魔女不在府中,她也略微松了口气,以前她们主僕暗里可没少受她的欺负。 ······ 两人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回来时却发现张怀之也在松柏苑。 老太太披了大衣,半坐在床边,一脸慈祥的拉着张怀之说话,「你这孩子,公主府离得又不是太远,坐个轿子,转眼的功夫就到了,你说你......」说话间,声音渐渐有了哽咽。 张怀之忙的告罪,「孙儿不孝,让祖母忧心了!」 「你这孩子......」老太太接过手帕抹了眼睛,正好看到候在帘子边的沈碧落,换上笑意道,「你这孩子,站在外面干甚,快进来!」 沈碧落闪避不及,只能硬着头皮进去,先朝张怀之行了礼,道,「驸马金安!」 张怀之笑意一僵,良久,方温和轻语,「你我兄妹,何须多礼!」 老太太插言道,「你现在是皇家人,落儿守礼是应当的!」 沈碧落也不辩驳,又朝老太太方向行了礼,「外祖母!」 老太太兴致很高,招了招手,「过来!」 左右一手牵一个,老太太神情虔诚,「感谢佛祖!」 「上午老身还在求佛祖,让我见见我的落儿,没成想,佛祖中午就将你送来!」老太太眼眶红润,「老天爷待我不薄!」 沈碧落眼睛也微微红了,是她自私狭隘了,只顾着逃离,却伤了她老人家的心,「落儿对不住外祖母!」 老太太见她真落了泪珠子,心疼的厉害,「不哭,乖孩子,咱不哭!」 一边念叨着,「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边给她抹眼泪,哪知这泪是越抹越多,沈碧落似将这几年,这数月的委屈都哭诉出来,不但老太太慌了神,连一旁的张怀之也慌了神,终是一咬牙,撇开脸,垂在一旁的手却捏的死紧。 沈碧落哭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藉口回去整理,转身逃了这压抑的氛围。 ☆、雪夜私会 既熘了出来,自没再回去的道理。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国公爷回来,老太太令人在松柏苑摆了饭,让人过来唤她。 沈碧落心底有些怂这位不苟言笑的酸儒舅舅,哪里敢推拒,火速让阿暮整了姿容,仪态淑女的小步过去。 或是许久不见,镇国公张思安破天荒的给了她一个算的上温和的笑容,敷衍一句,「回来就好!」 沈碧落点头道好,与三人一一见了礼。 张思安迂腐思想,见她还算懂事,没辱没他从小的言传身教,脸色更加软和。 一顿饭称得上吃的其乐融融,老太太子嗣稀薄,统共不过一儿一女,女儿早年离家,到死也没再见上一面,这事成了她心中难以言喻的痛,丈夫不能说,儿子不能说,身边僕人亦无法倾诉。 她将这份痛化作疼宠,加倍安在沈碧落身上,希望她能与她娘不同,完全在自己的羽翼护卫下健康成长,可事与愿违,三年前这孩子亦同样选择离自己而去。 她心中恐惧,害怕这疼到心坎儿的外孙女与女儿一样,一去不回。这三年来,她一遍遍的让人传书去江南,只望她能回到自己身边,哪怕再难实现的事都随了她。 可这丫头跟她娘一样,是个死心眼的,她都失了信心,没成想今日菩萨显灵,将她送了回来。老太太笑得越发慈祥,一个劲儿的给她投食,片刻间,沈碧落面前的碗便堆了尖儿。 难得的儿子、孙子又回来陪着,老太太心情好,破例的又添了半碗饭。 张思安一向秉承食不语的传统,可老太太乐呵呵的招唿孙辈,他也不好挡,偶尔还能回应一两句,想来心情也是相当不错的。 张怀之本来就一副谦谦君子样,旁人看不出来心情好坏,可对面而坐的沈碧落每每抬头触及他那柔成一滩水的眼神,更觉得眼前的菜难以下咽,味同嚼蜡。 这诡异的气氛总算在她干完眼前满碗的各式美食后告罢,张思安咳嗽一声,沈碧落正襟危坐,听他训言。 「你自己要留在松柏苑,就好好陪陪你外祖母......」 沈碧落等了半天,也未再等到下言,张思安脸有点黑,似乎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索性掩耳盗铃,将视线转向张怀之,道,「你随我去一趟书房!」也不等他应答,向老母亲告退一声,自顾迈步离去。
第84页 张怀之起身告退,眼神装作不经意的划过沈碧落,老太太面前,沈碧落也不想彼此难看,乖巧行礼道,「驸马慢走!」 张怀之脸色一暗,也不回礼,离去的背影分外僵硬。 沈碧落也不放在心中,只上前搀扶起老太太,「外祖母,落儿刚刚吃的有些多,您老陪我在院子里走两圈呗!」 老太太身子懒,有些不想动,可面对一脸撒娇样的沈碧落又无可奈何,正纠结着,许嬷嬷已拿了披风出来,笑道,「落小姐这会子怕睡不着,老太太莫不如就随了她心意,陪她院子里走两圈!」 晚饭时看老太太吃的比往常多,还担心她到时积了食难过,没想到落小姐观察入微,这会子主动提起让老太太陪着散食。 她满脸笑意的看着老太太不情不愿的在院子里熘达,果然,这世上也就落小姐的话,老太太能听两句。 落小姐回来了,真好! ······ 沈碧落睡到半夜勐然惊醒,炉子里的炭火烧的正旺,空气中到处散发着宜人的暖意,她却是鬓角汗湿,觉得分外窒息。 若不是今夜梦起,她都快忘记那些作为游魂,孤独飘荡的日子了。 再躺下去已然没了睡意,沈碧落呆愣片刻,看着窝在塌上酣眠的阿暮,没忍心叫醒她,套上外衣,披了披风出去透气。 门刚开了个缝,一股冷空气夹杂着几片雪花扑面袭来,她愣了愣,反应过来这是下雪了。 不知不觉嘴角扯开一抹笑容,她轻巧闭了门,这才快走两步进了院子。 漫天的飞雪飘落而至,在她的指尖肆意轻舞。满院子白雪皑皑,竟照的比那几个飘摇的灯笼还要亮几分,估摸着下了有段时候。 江南的雪总是下的秀气,薄薄一层,还没能够玩的尽兴,便化作了泥水。她饶有兴致的在院落中走来走去,听着脚下窸窸窣窣的声音,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踩了一会儿,她回头看着深深浅浅的几十个脚印,柳眉轻抬,这么半天,都没个人出来阻止,想来都睡的深沉了。她大着胆子,碰了一捧雪,在手中搓捏成团,又将雪球在院子里滚了一滚,一个肥大的身子便成了形,然后是头,再掰扯两根树枝,手臂也有了,可惜没有胡萝蔔...... 「咳......」一声轻咳平地而起,尽管已被人为故意压低,在这安静的有些过分的大雪夜仍如惊天之雷,让雪地里开心忙碌的沈碧落心中一沉。 她抬头寻向声音来源,半响才对上一双乌眸。那是一双天下间最纯净,最能温暖人心的眼眸,能够轻易间抚慰人了心底的伤痛。她曾经爱极了那双眼睛中闪烁的温暖,哪怕为之付出一切,可现在,她却是一刻也不想看。 看她欲转身离去,张怀之再也忍耐不住,开口唤道,「落儿!」 这三年来,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她,各自安好。他也以为他做的很好,可见到她的霎那,他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自己替自己编织的谎言,若他是鱼,那她便是那唯一能够救他的水。 可笑的是,他还亲手将这唯一能活命的水推之千里,假装彼此安好,他将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而不自知。 一想到她如今就在身边,离自己不过咫尺,他便兴奋的睡不着,不顾盛二的劝言,执意守在这片角落,只要知道她回来了,她就在那儿,他就觉得幸福,哪怕这会儿立即就失了性命,余生也了无遗憾了。 他不曾想到她会出来,他近乎贪婪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却连半步都不敢往前移,生怕扰了她,可这一切都被这声压抑不住的咳嗽搅了局,他从未像此时一样恨自己这副不中用的身子。 那声「落儿」虽然不高,却仍清晰的传入沈碧落耳中。 她缓缓转过身子,看向站在长廊尽头的张怀之,他一身雪白披风从头裹到脚,若是不出声,当真与天地融为一色。 也不知他何时来,看了多少,沈碧落脸色有些苍白。 「落儿!」又是一声低唤传来。 沈碧落抬眼瞧了瞧天色,离天亮还有段时候,此时人最是困顿,确实是夜会私话的好时机。 有些话,想来是越早说明白越好。 ☆、作恶 看着迎面走来的沈碧落,张怀之笑靥如花。 沈碧落眉头一挑,这次却没避开眼神,神色微冷,道,「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吧!」 张怀之轻咳两声,嗓音有些沙哑,「那,去西南角的亭子吧!」 沈碧落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那西角亭在松柏苑的边落,寻常少有人去,关键景墙隔壁就是他的青云阁,就算有人来了,他迴避也方便。 张怀之微微避开半身,让她先走。 她这才瞧见,盛一、盛二皆站在更隐秘的角落,一人手上拿着暖炉,一人臂上挂着狐裘大衣,显然,比他身上这件更加厚实。 她自顾从他身边擦过,也不瞧其他两人脸色。 走到亭子也不过须臾片刻,里面已燃好了炭火,虽然暖意还未上来,但坐的近些,也稍稍驱了些寒气。 她将手放在炭火上烘烤,微微红肿的指尖略微有些刺意,她眉头刚刚抬起,张怀之便语气着急,道,「你刚刚揉了雪,如何能这般直接烘烤!」 说话间,手便习惯性的伸了过来,想要将她红通的素手包裹起来,哪知却被她一闪避开。
第85页 她此时脸色当真有些苍白,眼神却无比坚定,「驸马自重!」 「落儿!」张怀之脸色灰暗,一阵急促咳嗽破口而出。 盛二也顾不得气氛不对,疾跑两步进了亭子,「主子,还是将这狐裘披上吧,你不能再......」 「出去......」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盛二将视线掉向她,求情意味浓烈。 她当作没看见,重新看向张怀之,就算有炙红的炭火印着,也能看出他气色很差,比上次见面更差。 她记着以前他身体挺好的,有年京都大寒,府里几乎都染了风寒,连不常在府里的国公爷也没躲过,偏他天天在她跟前转悠,全程参与她咳得死去活来的七八天,却连一丝伤风头疼的影儿都没有。 忆起往日种种,她身子微微动了动,一旁的盛二却已上去替他轻拍顺气。 张怀之努力抬了抬眼皮,似乎想说些什么,半途又缩了回去,手帕捂嘴,使劲咳嗽。 她终是心肠没硬的下去,起身倒了杯热水递了过去,「喝点热水吧!」 张怀之咳声骤停,脸色有些僵硬,从她手上缓缓接过水杯,喝的却有些急迫。 劝他慢些的话几欲脱口而出,沈碧落掐了掐手心,终是咽了下去。 一杯水饮尽,咳嗽声总算暂缓,他扭头看向盛二,语气却无刚刚的冷意,「放心,我不冷!」 盛二看他有意往炭火边靠了靠,也不再坚持,抱拳告退下去。 沈碧落看他盛满笑意的眼神,心中略嘆了口气,一语双关,道,「你这又是何苦?」 张怀之一愣,半响,挤出笑意,道,「我不碍事的!」 沈碧落知他听懂了,索性硬下心肠道,「你既已抉择,便无退路!」 「三年前,你我尚是表兄妹,身份已然悬殊,如今,你与我,皇族与庶人,这天差地别你又如何僭越!」 张怀之笑意略僵,手中锦帕拧成一团。 「你帮我将无忧救出,我与你恩怨全消!」沈碧落笑意恶毒,「毕竟,当初你才是先背弃的那个人!」 沈碧落也不管他神色如何,自顾起身,行到亭子外,冷哼一声,道,「小女子身份轻薄,还想多留在府中伺候外祖母几日,求驸马表哥高抬贵手!」 张怀之望着雪中那决然离去的背影,记忆仿佛与那日城楼上所见重叠,曾经那些天真烂漫,两小无猜的画面一幕幕破碎在眼前,他心神俱裂的想抓住每一帧回忆,终究徒劳一片。 刚踏进亭子的盛二神情惊恐,一把扶住昏沉晕倒的张怀之,「主子,主子!」 「不回去!」那人使劲抓住他的胳膊,说完这句便任由自己沉入昏暗。 沈碧落走上长廊时才发现盛一跟了过来,手中的暖炉已不见了踪影。 他跟了几步,终究没忍住开了口,「主子,公子他......」 然话未说全,就听到前方嗤笑一声,沈碧落已然转了身,看着他的眼神竟和那位战神很是相像。 盛二只听她檀口微启,字字诛心,「改明儿接回无忧,你就留下吧!」 「主子!」盛一声音颤抖。 然沈碧落却不曾再看他一眼,转身进了院子。 如果这份伤害迟早要来,那不如趁大家都还清醒着,由她来做了这个坏人。 天边泛起红霞,松柏苑的丫头婆子匆忙劳作起来,没人注意,那雪地下渐被掩埋的脚步印记。 ······ 昨儿下了一夜的大雪,饶是走佛系路线的陈太妃,也不免粗线条的担心起一夜未归的儿子。 她也是清早起来才知道秦子墨竟是昨日出去了便再没回来,孙嬷嬷劝着说王爷常年待在大西北,见过的风雪比这大多了,也没劝的住,她愣是跑到可心阁将唐可儿从被窝中挖了出来,仔细盘问一番才肯作罢。 「阿娘,您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唐可儿努力控制自己的呵欠频率,温温和和的问道。 陈太妃却没理会她,自顾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你这新嫂子怎么样,她与你兄长有没有戏?」 唐可儿没想到她这大清早过来,就为了问自己这个问题,她小心翼翼问道,「兄长还未回来!」 陈太妃却是一秒思绪清晰,她那儿子果然是一头热,单相思。 到底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她十分了解这孩子的性子,外头看着冷酷无情,其实心底最重情诺,他能将她带回,只怕就是认定了一辈子。 若是,真找不回那女子,这孩子只怕一生都不得安宁。 想到此,她不免又对昨日那女子心生怨怒,想儿媳要抱孙是一回事,可对儿子好的才叫真的好。 她往唐可儿方向蹭了蹭,神神秘秘道,「她就这般捨得那小孩儿!」 唐可儿脸上笑意一僵,到底是处了几日,那无忧又格外乖巧,惹人生怜,她实在不想他成了上辈人恩怨的牺牲品。 陈太妃见她露此表情,恨恨道,「我要动他,他能活到今日?」 「你就是这般看待你阿娘的?」她动作夸张的一甩锦帕,擦拭眼角莫须有的泪珠,声音颤颤,「枉费我掏心肝的对你好,心透凉啊!」 这招屡试屡成,当初可不是就在陛下面前哭了几次,她那便宜儿子就从大西北回来了。 果然,唐可儿一脸愧疚,认错态度诚恳,「阿娘,我错了!」
第86页 「嫂嫂她并非心狠之人,否则也不会为了这个孩子,嫁给兄长!」知道那孩子暂时无虞,唐可儿放下心来,不再隐瞒,「嫂嫂她对兄长并非无情,只是中间夹杂着这个孩子,天平总有倾斜!」 「我觉得她不是真的走了!」无忧那孩子表现的太过沉静了,难免让她多想。 「怎么说?」陈太妃眉头一挑。 「我不知道!」唐可儿摇摇头,「我就是觉得她还会回来,将无忧带走!」 陈太妃笑了笑,没太在意她孩子气的话,这陈王府固若金汤的,她一弱质女流,难不成还回来硬抢不成。 然谁也没料到唐可儿一语成谶,彼时,所有凝固的伤疤都被重新撕开,经年掩埋的秘密一瞬重现天日,无人能够再安生苟且。 ☆、受伤 秦子墨是午后才踏进王府的,陈太妃支撑着没午睡,披了裘衣亲自去了墨阁,却没见到儿子的面。 「人呢?」陈太妃面容少见的阴沉。 为了个女人,置自己安危不顾也就罢了,为娘的担心了半天,回来也不知过去拜见,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流觞顾不上永宁抽筋式的眨眼,单膝跪下道,「属下护卫不力,请老夫人责罚!」 陈太妃面色忧急,有些站不住,「墨儿受伤了?」 唐可儿忙的上前扶着,道,「没呢,没呢,兄长安好,只是睡着了!」 「阿娘,你先屋里头坐着,我让永宁哥哥详细跟您说!」唐可儿朝永宁挤挤眼,让他见机行事。 永宁点点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陈太妃坐是坐下来了,可流觞的那句话着实让她心神不宁,见只有永宁跟了进来,当即一挥手,「让流觞进来说!」 永宁这花花肠子,说出来的话必然是经过加工的,她需要知道实情。 流觞进来磕了头,陈太妃细细打量过去,这才发现他腕上裹了纱布,隐隐透出些血色,暗色劲衣的下摆也有些黏稠痕迹。 「你如实说?」这一声是气势十足,与往日慈和大相迳庭,连一旁的唐可儿也不免缩了缩肩。 流觞脸色苍白,如实禀明,「我们赶回来时惊醒了冬眠的熊瞎子,王爷为救属下,胳膊被熊瞎子撕伤!」 「属下有罪,任凭老夫人处置!」说罢,又是一记响头。 陈太妃虽有些心疼儿子,但听说没性命之忧,脸色也有所缓和,问道,「御医可来过了?」 永宁连忙接过话头,回道,「郑林给王爷包扎的,说无碍,好好休息几日便好!」 虽说只是伤了胳膊,但流的血可不少,连他见惯了生死,在城楼处见到满身浴血,趴伏在骏马上的王爷,后背也惊出了一身汗。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能这样回府! 好在秦子墨还有几分清醒,让人去京医局将郑林接了过来,那小子回京后闲的快发了霉,听到生意上门,不但乐滋滋的跑过来,还顺带了换洗的衣服,总算让秦子墨体体面面的回了王府。 唐可儿见到兄长胳膊缠了纱布已是大惊小怪,更何况那一脸的憔悴不堪,竟像是精气神都耗了干净,全无往日坚硬模样。 一瞬间,她与永宁想法不谋而合,这模样,千万别叫干娘瞧见了。 好在陈太妃听说郑林来瞧过了,也没打算再进去打搅儿子的休息。 郑林她是知道的,儿子的随军大夫,听说家中世代行医,年纪虽轻,医术却十分了得,他既说了无碍,那应该是真无碍了。 隔了许久,她突然神色一凛,秋后算帐,「不过......」 众人心中一拧,果然,听她说道,「此次跟去的亲兵未尽到护卫之责,所有人领二十军棍!」她神情冷淡,盯着永宁道,「包括永宁!」 永宁脸色一垮,刚要领命,一旁的唐可儿却十分心疼,撒娇道,「阿娘,永宁哥哥他守在城门的,没......」 「他是墨儿的军师,本有劝谏之责!」陈太妃却不似以往好说话,盯着唐可儿的眼神充满不贊同,「他未尽本责,放任主子身陷危险境地,若真算起来,他该是双倍惩罚也不为过!」 唐可儿一瞬噤若寒蝉,眼中星光闪闪,长长的睫毛拼命支撑着,不敢闪烁,更不敢反驳,怕招来更重的惩罚。 永宁朝她摇摇头,面向陈太妃,单膝跪地道,「末将领命!」 流觞同样跪拜道,「末将谢老夫人!」 陈太妃看了眼拼命忍哭的唐可儿,终是嘆了口气,道,「行了,我也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你们这棍子就留着那女人回来再打!」 永宁一怔,半响,心中念叨,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两人忙的再拜,唐可儿那摇摇欲坠的泪珠总算落了下来。 陈太妃眉头一拧,一脸嫌弃道,「就你永宁哥哥重要,我倒真成了坏人!」 唐可儿有些不好意思,掩面跑了出去。 陈太妃这才问向流觞,「人呢,可打探到了?」 关于沈碧落声称回外祖家这事,她上午已听唐可儿交代过了。 流觞不敢隐瞒,道,「山里确实有一猎户女儿嫁到江南,不过是去年新嫁的,其他几户女儿皆嫁在京郊附近,无一人与王妃身份符合!」 「你呢?」陈太妃看向永宁。 「属下得令封锁了城门,只进不出,也确实没见着王妃!」永宁犹犹豫豫道,「京里虽派了人搜查,但毕竟不能大张旗鼓,是以,也没什么消息!」
第87页 陈太妃思绪片刻,道,「城楼的禁令解了吧,为她一人封城,你们是等着言官参奏你家王爷不成?」 永宁连忙称是,他家王爷被迷了心眼,好歹还有一个明事理的在! 「城门你多派些人留意着,找还是继续找着吧,听天由命了!」陈太妃捏了捏眉心,一脸疲态。 她吩咐一旁的孙嬷嬷道,「扶我去佛堂吧!」 永宁、流觞两人起身恭送陈太妃离开,却隐隐听到一声,「果然都逃不过啊!」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迷茫,不确信是不是出现幻觉了,老太妃这句话又是何意? ······ 沈碧落一早就去请了安,陪着老太太用了些点心,便回了屋子补眠,阿暮知道她夜里出去过,也不扰她,坐在炭火边纳鞋底。 这一觉睡到午后,沈碧落才朦胧醒来,问了阿暮时辰,很是诧异老太太这个时辰了,竟还没遣人过来喊她。 阿暮犹犹豫豫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公子病着了!」 沈碧落恍惚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张怀之。 阿暮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问道,「昨夜,奴婢起来时没瞧见主子,您是去见公子了吧!」 沈碧落望着她,眼神有些对不了焦,一脸烦躁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顿了片刻,又问道,「现在如何了?」 阿暮放下针线,回道,「府里的大夫守着呢,说是发了高烧!」 良久,又补了一句,「听说是不想惊着公主,连御医都没请,老太太一早去了,国公爷也回来了!」 沈碧落点点头,刚躺了下去,又坐了起来。 「打水给我梳洗一下吧!」她扮演着乖巧的角色,昨夜虽放了狠话,可作为妹妹,着实不该毫不关心。 她轻声嘟囔着,「既然都去了,我不去岂不显得太无情!」也不知是在劝阿暮,还是在说服自己。 ☆、论婚 主僕两人心思复杂的行至青云阁,老太太和国公爷果然都在,盛二以担心过了病气为由,将两人拦在寝室外。张怀之如今身份毕竟不比往日,他虽任性不让唤御医,老太太和国公爷却是担忧非常,占据外厅一角,神色紧张。 沈碧落向两人一一见了礼,国公爷脸色暗沉,也没功夫追究她此时才过来是否失了礼数。老太太倒是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在身旁,紧捏住她一只手,像是想从她身上汲取力量。 片刻后,大夫从外头进来拜见,老太太着急问道,「怎样了?」 大夫行了礼后,才微微露出喜色,「驸马爷烧已退了下去,人也清醒过来了!」 老太太面色一喜,道,「是吗?」转而又问,「要写方子叫人出去买药吗?」 大夫拱手道,「不用的,老太君!」 「老夫刚刚看盛护卫随身带的药丸,都是御医局配制的温润舒缓,养肺止咳的良药!」 「驸马爷仔细将养着就行,万不要再受了风寒!」 老太太点点头,一声「阿弥陀佛」,总算没出什么大事。 国公爷仍旧肃着一张脸,声音颇具威严,「你费心了,下去领赏吧!」 大夫忙告一声谢,退下去时却显得有些犹豫。 国公爷眉间微拢,问道,「还有何事?」 大夫忙道,「驸马爷与公主鹣鲽情深,迷煳中一直喊着公主的名讳,想来是想公主殿下了......」 沈碧落一怔,抬眼便往上首瞧去,国公爷却只是微微挑眉,似有些不耐烦,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大夫也不知这番讨好卖乖得没得主子的欢心,只一脸惶恐的退了下去。 不过至晚,沈碧落也没听到长乐公主摆驾过来的消息,倒是乔氏与张乐瑶两人回了国公府。 相对于生病的哥哥,张乐瑶显然更关注她,见了面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颇为张牙舞爪,「你怎地又回来了?」 沈碧落看着越加刁蛮的张乐瑶,心中无比佩服乔氏能将丫头养成这般,也算个人物。 她看了看刚踏进院落的国公爷,聪明的闭上嘴,低眉顺目。 「你说话啊,哑巴啦!」小丫头继续发挥刁蛮本质,「这里是我的家,谁准你回来了?」 见她还不吭声,张乐瑶轻蔑扫视一圈,嗤笑道,「果然是贱命,也就只配住在这奴才的地方......」 老太太该是听到声音,忙让许嬷嬷搀扶她过来,还没开口,就见儿子满脸阴沉可怖,大声吼骂道,「混帐东西!」 张乐瑶脖子一缩,神情惊恐,连气都不敢大喘,她明明打听清楚父亲在书房才敢过来挑衅的。 沈碧落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朝她眨眼示威,气的那丫头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沈碧落为自己的恶趣味欢唿鼓掌,心中堵了两日的恶气瞬间减退了不少。 此时国公爷已走到沈碧落身旁,无视她的蹲礼,冷眼瞧向女儿,此时若有鬍子,只怕也会高高翘起,「你眼中可还有尊卑长幼,过了年就该是谈婚论嫁的人了,行为举止还这般粗鄙,我国公府几代清誉,怎能容你一人败坏!」 「爹......」张乐瑶憋住眼泪,不敢多言。 老太太将沈碧落拉到一旁,拍了拍她的手,眼中带着心疼。
第88页 早些时候瑶丫头还小,她只当小孩子置气,也没放在心上,如今这丫头都快及笄的人了,却还这般娇蛮鲁莽,想来是要受些教训,学些女子仪态的。 国公爷还想再教骂,乔氏风风火火踏入院内,转眼便到了跟前,「这是又怎么了?」 她脸上笑意满满,也没顾得上脸色难看的国公爷,倒是一把拉住张乐瑶,责怪道,「你这丫头,怎么又惹你父亲了,还不快向你父亲认错!」 张乐瑶紧抓住乔氏的手臂,小声抽泣道,「父亲,我错了!」 「你该认错的不是我,是你表姐!」国公爷丝毫不领情,脸色发黑。 乔氏似这才看到沈碧落,笑道,「碧落回来了?」 「你这丫头也是,一去就是三年,总算还知道回来!」 沈碧落膝盖微微一屈,道了声,「舅母!」 「哎!」乔氏应的响亮,朝老太太行礼,道,「娘亲吃斋拜佛,今儿总算心愿圆满,将碧落丫头给盼了回来!」 「改明儿开了春,我替碧落丫头张罗个好人家,就嫁在娘亲跟前,娘亲想了就接回来住些日子,总比这山山水水的,隔了大半个南襄要好!」 老太太听此,面色有些不虞,这儿媳说话办事向来滴水不漏,但落儿刚刚回来,她就想着张罗嫁出去,倒像是在赶人一般。 国公爷自也看出来老太太的不快,脸色一沉,「妇道人家,有时间想想怎么好好管教这逆女便是!」 乔氏脸色一僵,半响,陪笑道,「碧落被那沈氏带回江南,竟是不管不顾,延误了终身大事,妾身也不过是替丫头着想,若是老爷不想妾身插手,妾身不管就是了!」 国公爷被她如此一堵,怎么回也不是,索性在一旁生闷气,暗念不与妇人一般见识。 老太太听她如此一说,心里的埋怨矛头便指向了沈氏,这三年她派人往江南打听,的确未听到外孙女婚嫁的消息。 沈碧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柔柔劝道,「外祖母,不怪姑姑的,她一直替落儿张罗着,是落儿总找不到合心意的!」 老太太听她解释,露了笑意,道,「你这丫头!」 「咱女人这辈子,左不过都是要相夫教子的!」她一脸慈祥,就着她的手轻拍了拍,「没事,有外祖母替你长眼,总会给我的落丫头找个如意郎君的!」 沈碧落满面羞红,低垂了脑袋。 说不定都不要等开春,她就带着无忧逍遥自在去了,这时就顺着她老人家意,让她开心开心也好。 老太太见她如此羞涩,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她这边顺心如意了,一边的张乐瑶却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凭什么所有人都要绕着沈碧落那贱人转,这里是她的家,她才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小姐,躺在祖母怀里恣意笑闹,惹人疼爱的该是她才对。 凭什么一向对她冷言冷语的父亲,此时竟略带温和的看着她,眼中满是宠溺! 还有她那清风朗月,人人惊羡的哥哥,从前眼中便只有她,她走了,他便连这府里都不回了。生辰那日,她从早等到晚,也未见到他露面,这贱人一回来,他就眼巴巴的往回赶,哪怕生病难受,也要留在这儿。 她突然好恨这些人,好恨好恨。 乔氏看她面容扭曲,暗叫不好,还未来得及拉住,便见她喊叫一声,「我讨厌你们!」然后抹着泪跑了出去。 国公爷脸色一冷,吼道,「你教的好女儿!」 老太太看着哭着跑出去的孙女,嘆了口气道,「这丫头,也该学学规矩了!」 「改明儿,老身去请了宫里的教引嬷嬷来家里住上个把月,瑶丫头每日过去请安听学!」她拉了拉沈碧落,道,「你也一同去,听听总没坏事!」 沈碧落微笑点头,「谢谢外祖母!」 乔氏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配合道,「娘亲安排甚好!」 她时不时扭头看向门外,老太太见状摆摆手,道,「去吧!」 乔氏忙不迭告退,追着女儿离去。 ☆、往事 国公爷事后也有让沈碧落搬回芳菲苑的打算,被她拒了。狗急跳墙这事,瑶丫头干的多了,自己尚不知还要寄人篱下多久,想要相安无事便要少作妖。 老太太对她的懂事倒格外心疼,想着女儿若是还在,只怕会更加心疼,是以里里外外更加护着,但凡有好的物件都紧着她,她一个侧间住的比主家小姐还阔绰。 张乐瑶后来有次进来瞧见,差点没气歪了鼻子,可老太太明言禁止任何人动这屋子里的一物一景,张乐瑶再气也没用,索性眼不见为净,至死也未再踏进这间屋子。 ······ 夜里又零零散散飘了些雪花,路面冻得结实,孙嬷嬷几人拦着,让奴才们铲了积雪,等到太阳高挂,才搀扶着陈太妃去了墨阁。 哪知秦子墨一早就被叫进了宫中,陈太妃两次都没见着人,脸上挂不住,有些生气道,「竟然都活蹦乱跳的跑去挨骂了,回头也不妨让他来清心阁让我说再骂骂!」 做娘的体谅他身心俱伤,一大早兴师动众的过来一趟,他倒好,身上还带着伤,就行色匆匆的跑进宫等着挨别人骂,她果然是生了个傻儿子。 洪齐满是褶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陛下近侍都过来请了,那是说不去就能不去的吗,他也心疼他小主子好不好!
第89页 不过他也明白老太妃口硬心软的毛病,顺着毛应答道,「是!」 「王爷一回来,奴才便请他过去向您请安!」 陈太妃看他一脸恭顺模样,总算在他这儿重拾一点威严,傲娇的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中间经过景和轩,又是一顿驻足。 孙嬷嬷小心守着,太妃尚在闺中时,她就是贴身伺候的,哪怕中间蒙了恩宠,嫁人生女,也都不曾离开,算是一步步陪着她走来,清楚事件起末的唯一老僕。 此时她心中也不免有些惶惶,猜不透眼前主子的想法。 半响,她只听身前太妃轻嘆一声,「这孩子太过执拗,未必是幸事!」还未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就见她一脚踏进景和轩,忙提脚追了上去。 陈太妃倒是很诧异唐可儿也在,这丫头身世可怜,年纪小便失了父母,家中也没个能教导提点的长辈,未经歷打磨,性子随意,尤爱睡懒觉,没事窝在床上一天也是常有的事。 往日里她还总担心着,这孩子日后嫁了人,虽有身份加持,只怕性子也不得婆家欢喜。谁成想她最后选了永宁,身份虽有悬殊,但上无公婆约束,下无姑嫂掣肘,无疑是最为般配,如此,她就更加不提规矩之事。 今儿天寒地冻的,她原以为这丫头又要窝在屋中一日,却没想她早来了这儿,看来几日相处,与这稚子当真有了情谊,看那案上笔墨痕迹,只怕来了有些时候。 唐可儿见到她来,震惊之外还有些拘束,陈太妃权当没看见,笑着走到案前,问道,「可儿这是在作画?」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唐可儿除了容貌上佳,性子随和外,算京中顶有名的草包,不善女工,琴棋书画一样拿不出手,几年前她还兴致勃勃,亲自教了几日琴,没成想几日后就被这丫头装病躲了,今儿能老老实实在这儿作画,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唐可儿见她盯着桌上的画,忙趴伏遮挡,一脸羞红,「阿娘笑我!」 陈太妃笑笑,「你若真心想学,我去找个宫廷画师教你便是!」 唐可儿摇摇头,「不要啦,我跟着小无忧随便画画的!」 陈太妃这才将视线转到一旁的小孩身上,那孩子正晃着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她,眼中尽显纯真,无一丝世俗的污染。 不知是谁将他带大的,无疑,带的很好。 唐可儿见她没什么表情,小心挪步过去,拉着无忧的手,轻声道,「小无忧,这是府里的老夫人,你快快行礼!」 小孩子听话点头,一副小大人模样,行拜礼道,「无忧拜见老夫人!」 陈太妃往他身旁看去,架子上放着一幅还未成型的画作,笔法虽显稚嫩,一笔一划却甚有章法,关键是她还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摆置物品作画,一时提了几分兴致,问道,「这是你画的?」 无忧十分乖巧,应道,「是的,老夫人!」 陈太妃瞧了一眼唐可儿,后者看到她眼中的鄙夷,羞愧嘟囔道,「我要是有他那般厉害的师父,我画的定比他还好!」 陈太妃听她如此说,一时来了兴趣,问道,「谁人叫你作画的?」 无忧双眼立马闪亮,十分自豪道,「我师父!」 陈太妃耐心问道,「你师父是谁?」 小孩子十分耐性的回道,「我师父就是我师父!」 唐可儿实在受不了他们这般脑残对话,插言道,「阿娘,他师父就是王妃嫂嫂!」 不待太妃反应过来,又去书案上拿了几个捲筒过来,「嫂嫂可厉害了,她的画是全天下最好的!」 「龚如意老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的才女,该让她看看嫂嫂的画,她连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陈太妃看她一脸迷妹模样,有些不太相信。 龚家那孩子她见过,除了有些过分清高外,容貌才华都无可挑剔,尤其一手双笔作画的能力,当真令人叫绝,绝对当得上京中第一才女之名。 若不是定国公早瞄上了那后宫至尊之位,她当年都有意替儿子张罗进府了。 唐可儿素来有草包之名,与这龚才女恩怨深久,难免就会戴上有色眼镜,陈太妃不信她理所当然,可当一幅幅画作呈现眼前,又不免觉得,这巴掌打的好是响亮。 她这儿媳,相当拿的出手! 里面掺杂了几幅小孩子的临摹之作,陈太妃剔除出来,只剩三张成品,画的皆是景和轩内景物,笔触简单明了,想来是为了迁就临摹者特意而为,画技看不出有多精湛,却让人看了十分舒服。 可这作画手法明显与那画架上的有所差别,陈太妃来回比对了几次,小无忧人精,看了出来,当即说明道,「师父觉得我不适合写意,便让我改了工笔!」 陈太妃心中欢喜又添一层,思维活络,不因循守旧,固执己见,她这儿媳看来相当对她的味口。 唐可儿看她面色不似刚刚沉闷,心思也活泛起来,嬉笑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比龚如意好!」 陈太妃也不抹她面子,宠溺笑道,「是,你说的都对!」 又侧首问无忧,「可能将这几张画送我!」 无忧一时有些犯难,眼前这老夫人好像是师爹的娘亲,他若是拒绝了,她是不是就不喜欢他了,隔了半响,他才回道,「若是师父同意了,就可以送!」 陈太妃却问道,「若是你师父不回来了,怎么办?」
第90页 唐可儿一怔,没想到太妃会这样突然发问。 无忧一时没遮拦,破口而出,「不会的,师父说会回来接无忧的!」小孩子说出口,忙的捂手一遮,神情颇为懊悔。 唐可儿又是一怔,没成想太妃就这般简单将话套出,心中同时又有些生气,她白白疼了这么些日子,果然,大的小的都是白眼狼! 她心烦意乱的,却没瞧见陈太妃此时略显僵硬的脸色。 时光仿佛回到十几年前,澄明殿外,也曾有个外貌相似的小孩捂住嘴,表情甚是懊悔,两幅画面竟慢慢重叠在一起。 当年的那批宫人关的关,杀的杀,这孩子母亲应该就是那个一直没找到的睿王贴身宫婢。估摸着当年搜宫时还未显怀,搜的人也就没在意,让她成了漏网之鱼。 宫中那位到底是好手段,四面楚歌的情况下还能将人安然送出京城,不过论心狠程度,只怕也是无人能及她,谁能想到,是她亲手送了自己儿子最后一程呢! 陈太妃心中嗤笑,也不顾眼前两人,拂袖离开。 无忧神色紧张,小声问道,「可儿姑姑,老夫人生气了吗?」 唐可儿这时也看出异常,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摇头安慰。 ☆、信任 皇帝黑着脸跟两三个近臣讨论明年开春的几件大事,将秦子墨晾在一旁足足有半个时辰,面对身边越来越低的气压,几个大臣应答的渐渐有些力不从心,秦子墨终是逮了一个空隙,插言道,「陛下若有要事商议,臣弟明日再来!」 「候着!」皇帝脸色更黑。 这小子给自己添了这么多麻烦,罚他站会儿就甩脸子了? 众臣被这声龙威震得耳根发疼,一个花白鬍子的老头鼓起勇气,颤抖着行拜道,「陛下,来年怎么也得过了正月十五才復朝,陛下若是心急,微臣们现在就回去商议,待有了具体章程再来面见陛下!」 皇帝看着几人惶恐的面色,就差没直接跪下来求放行,再看看秦子墨一脸冰霜渣子,生人勿近的模样,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拂了案上一叠奏章,吼道,「下去,都给朕下去!」 几人没有一丝被轰的难堪,反露出喜色,跪拜道,「微臣告退!」 皇帝见众人急匆匆退出大殿,生怕晚了就遭遇不测的模样,一时气极,怒拍桌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朕,封城,那是你想封便能封的吗,你看看这一大早上,朕收了多少弹劾你的摺子......!」说着说着,当真觉得自己无限委屈,简直是老妈子心态,看着长大的崽儿竟为了个女人,如此荒唐之事都做的出。 秦子墨避过地上散乱的摺子,神情颇为虔诚,「臣弟知错!」 「错哪儿了?」皇帝舒服的靠在椅背上,等着他忏悔。 秦子墨道,「臣弟不该因一己之私,至皇城安危于不顾,至陛下安危于不顾,臣弟罪该万死,求陛下责罚!」 皇帝眉毛一皱,身子坐正,「这就是你所谓的知错?」 秦子墨继续道,「臣弟愿受任何责罚,但能否先让臣弟找回王妃?」态度诚恳有加! 皇帝怒极反笑,道,「好,好,你当真是朕的好皇弟!」 他脸色阴沉,「朕也不想处置你,你自可去找你的好王妃,但...那孩子的事你就莫要再插手了!」 秦子墨明显一怔,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归置那孩子?」 皇帝盯着他瞧,眼神已无往日温和,「你只要把那孩子交出来即可,其他事就不劳陈王费心了!」 秦子墨面色难看至极,「皇兄!」 皇帝嗤笑一声,「怎么,为了那个女人,你这是要打算与朕分道扬镳?」他悠地哈哈大笑起来,「行啊,你也去那老太婆那儿,你们都去那老太婆那儿!」 秦子墨嘆了一口气,单膝跪下道,「臣弟只会站在皇兄身边,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 皇帝收了笑意,静静看着他,眼珠一动不动。 空气沉闷的令人窒息,殿中一坐一跪,谁都未出声。 良久,皇帝声音平稳,脸色些许缓和,「起来吧!」 秦子墨应声,顺便将左右散落的奏摺拾捡起来,内容大同小异,基本都是参他擅弄职权的。 他将奏摺堆齐放在案上,声音也有了软意,「臣弟办事不周,让皇兄费心了!」 皇帝觑了他一眼,嘟囔道,「你知道就好!」 秦子墨嘴角微抽,继续道,「此时并非撕破脸的最佳时期,那孩子,还是由臣弟来看管最好!」 皇帝脸沉了沉,此时冷静下来,他也知道这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圆缺宫的那位,最擅的便是反间计,不然也不能到了现在,他都查不出到底谁是她的人,谁替她办事。除了秦子墨,他谁都不信,也不敢轻信。 「若有日,她成了她的人,你可会?」皇帝问的犹豫,放在腿上的手筋络分明。 「会!」秦子墨回的毫不犹豫。 皇帝露出笑意,摆了摆手,道,「那你快回去找人吧!」 「人手若是不够,朕派人帮你,莫让那老太婆抢了先!」 秦子墨拱手道,「多谢皇兄好意!」 「臣弟想亲自去将她找回!」 皇帝点点头,任他告退而去。 言申进来,正撞见皇帝微带讽刺的复杂眼神,赶忙低下头。
第91页 皇帝毫不在意,命令道,「让羽林卫去找!」 言申低头应是,又听上方传来,声音冰冷刺骨,「若是让陈王发现了,就提头来见!」 言申连连称是。 皇帝瞧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嘴角似笑非笑,神情越发诡异。 刚刚那一声「会」,连他都能听出气息不稳呢! ······ 太阳虽高高挂着,但刺眼的反射和湿冷的空气仍将众人挡在屋子里,偌大的国公府冷清的要命,沈碧落并阿暮两人吹了好一会儿的寒风,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张怀之这两日都在青云阁里养着,公主府那边也没人来,估计还瞒着。她跟着老太太又去探了一次,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嘘寒问暖,关心备至的主子奴才,她远远的挤在后面,连人脸都未瞧见。 离三十越来越近,除夕夜他必定要进宫参宴,能够私下见面问问接下来的打算,也就剩了这一两日。 她实在有些后悔,前日里那些狠话说的有些早了,此时哪有脸再去求人办事。 阿暮见她唉声嘆气许久,小脸冻得通红一片,不免有些着急,「小姐,要不,奴婢去将盛一喊过来!」 「喊他干甚?」沈碧落杏眼圆瞪。 那傢伙,白疼了他三年,她还未走呢,人就巴巴跑旧主子身边伺候去了。 阿暮知她心中膈应,也不是替盛一说话,单纯阐述事实,「盛二这两日总不在,老太太看公子身边没个用的顺手的,这才让盛一过去暂代两天!」 沈碧落嗤之以鼻,德性!这满府的奴才丫头,难不成还能慢待了他个驸马爷! 阿暮心中翻了个白眼,也不惯她,单刀直入,「那奴婢要不要转达盛一,主子想见公子的信息?」 「谁要见他?」沈碧落横眉竖眼,「我是要问他无忧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总窝在这府里也不是个事儿,乔氏母女俩这两天虽没来找茬儿,但住在一个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阿暮见她死鸭子嘴硬,应付道,「是,奴婢必定将您忧虑无忧小公子的心情带到!」 沈碧落瞪了丫头一眼,这才几日便故态復萌了,看来安生日子过惯了,还真不习惯这国公府里的死气沉沉,连个丫头也知道自我排解了! 「回吧,冷死了!」被她怼的了无生趣,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能尽快离开才是正经事。 不过,真不能背后念人,两人刚刚转身,迎面而来的便是乔氏母女,那两人见到是她,也是面色一顿,瞬间黑如锅底。 ☆、深夜再会 沈碧落当先反应过来,挤了一丝假笑,迎了上去,「舅母,表妹!」 估计是被她一脸的灿笑晃了眼,张乐瑶当即如被人踩着尾巴的小丑,嗷嗷叫,「谁是你表妹!」 乔氏斜瞥了她一眼,呵斥道,「瑶儿!」 张乐瑶瘪了瘪嘴,到底没顶嘴,侧过头去生闷气。 乔氏转头朝两个捧着托盘的婆子吩咐,「你们先回去!」 两个婆子点头应是,离去的脚步显得匆匆。 转眼间,廊子里只剩了四人,北风继续唿唿的吹,沈碧落拉紧披风,与乔氏四目相对,半刻后,沈碧落当先撤了下来,娘滴,眼酸。 乔氏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得意,声音冷如冰锥,「你这次回来是何目的?」 「云儿如今已是驸马,与公主恩爱有加,岂是你再能肖想!」 还真一如既往的急不可耐呢!沈碧落鼻头轻哼,嘴角却微微上倾,「舅母放心,落儿回京不过是无奈之举,住不了多少日子的!」 「是吗?」乔氏明显一副不信任的样子,说出来的话有些尖酸刻薄,「难不成那沈氏也容忍不了你,将你赶出来不成!」 沈碧落指尖轻扣掌心,脸上笑得温和,「舅母多虑了,姑姑待我极好!」 「是吗?」又是一脸怀疑,「那你为何回来?」 得,又回到原地了! 沈碧落觉得脑壳被寒风颳的生疼,不高兴再兜圈子,「舅母也已经说了,表哥如今身份特殊,您老还是不要在这儿继续跟我讨论,我为何回来,我是否还残留纠缠之心的问题!」 她比了个「嘘」的姿势,笑得越发惹眼,「万一哪个不长眼的,不小心听到了,或者看到了,然后,传到公主殿下面前,我很好奇她若是知晓,表哥与我的私情,该是如何伤心......」 「谁敢?」乔氏声音狠戾,气的全身发抖,真想一巴掌甩碎她脸上的狐媚笑意。 她五指微颤,却不敢真打上去,在她弱的无力抵抗时,她都不敢轻易留了痕迹,更何况现在。 她脸色极其难看,努力控制心中澎湃的怒火,言语有些尖锐,「沈氏好手段,将你教的这般牙尖嘴利!」 沈碧落此时才微微有些变了脸,冷冷笑道,「落儿若嘴皮子不利索,难不成舅母又想看落儿被气的缠绵病榻,惹人笑话?」 乔氏脸色突变,往事就像一根刺,生生卡住她的喉舌,不敢与人说道。 明明当年因她一席话,伤心落寞到每天靠汤药来维持生命的丫头,却不知为何硬生生挺了过来,不但性情大变,连她那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都被生生迷了眼。这几年与她母子隔心不说,连瑶儿生辰礼都未回来,这小贱人一来,便巴巴的赶了回来,明明每日咳得那般痛苦,却偏偏连御医都不肯请。
第92页 若不是怕被公主撞破,惹的公主不快,她何故配合他一起隐瞒公主府那边。 张乐瑶是个脑子浅的,可没乔氏这般顾忌,冲动道,「你什么意思,你自己身子弱,怪得了别人,若不是我们国公府用好药吊着,你早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她明明记得当年沈碧落都快断气了,她忍着狂笑想去送她一程,却没想到她好好的坐在床边,喝着丫头餵的药,还抽空给了她一个瘆人的笑容。 想到这些,她不禁有些发寒,可越想将那笑意从脑子里甩开,越是清晰。 她不曾想,沈碧落非但没生气,反而靠近她,笑得更加软和,「那就多谢了!」 这笑越是柔软,越是瘆人,逐渐与记忆中的那幕重合,张乐瑶尖叫一声,「怪物,你这怪物!」 乔氏也没想到女儿突然发癫,连忙捂住她的嘴,呵斥道,「瑶儿!」 这里离老太太的屋子虽有段距离,但到底还属于松柏苑的范围,死丫头现在是老太太的眼珠子,被听到,哪怕瑶儿是亲孙女,也讨不得便宜。 沈碧落仿若毫不在意,浅浅笑道,「井水不犯河水!」 「舅母若想继续过富贵安生日子,就劳烦多忍些时日!」 说罢,带着阿暮从她一侧堪堪擦过,母女两人看着那故作扭捏的背影,当真是咬碎一口银牙。 「娘,你不是要将她嫁人吗,赶快替她找个又老又丑的,将她嫁过去,我看她还笑不笑得出来!」张乐瑶恶狠狠的说道。 乔氏看了一眼女儿,摇了摇头,她怎么会生出这般无知的女儿! 又老又丑的,老太太那边首先就过不去,不过,让她嫁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她倒是要回去好好算计一番。 ······ 盛一办事利索,当夜沈碧落睡得深沉,突然就被阿暮唤醒,片刻间都没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阿暮看她眼神迷茫,贴她耳边说明,「公子要见你,盛一在外面等着呢!」 果然,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恢復清明,她看了看窗户,确定夜的深沉,又再确认一遍,「这会儿?」 这人夜会上瘾了吧? 阿暮点点头,将架子上的衣服拿过来伺候她穿上,又用温水给她净了面,刚要给她上妆,便被挡了,「这大夜里的,谁看?」 阿暮挖了一些香膏给她,其他粉盒放回妆檯。 「你继续睡吧,谁来了都别应声!」沈碧落叮嘱道。 阿暮给她繫紧披风的带子,催促道,「知道了,快去快回!」 沈碧落应了声,鼓起勇气开门出去,果然,一阵冷空气袭来,她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免被呛了两口,只得捂住嘴轻咳几声。 盛一站在檐下,全身乌漆抹黑,若不是听到她咳嗽,往前挪了两步,沈碧落只怕一时半刻还找不着。 「公子在上次的亭子里,小姐自行过去便是!」盛一鞠了一躬,人便又隐身到黑暗中。 今夜无星无月,暗夜深沉,可算得上伸手不见五指。 沈碧落眉头微微蹙起,与扬州府不同,国公府向来有夜里留灯的习惯,五十步一烛,镶嵌在精緻小巧的红油布灯笼里,随着微风在廊下摇曳生姿,轻易熄灭不了。 可眼前,除了一片黑暗还是一片黑暗。 好在当游魂的那几年都困在国公府,来来回回游盪了数千个日夜,就算闭着眼,也总能摸到那个角落的。 反正这府里有人只手遮天,沈碧落也没特意隐藏气息,顺顺噹噹的跑到西南角,亭子中微透了些光出来,她还没走近,盛二便掀了帘布一角,招唿道,「表小姐!」 沈碧落这才瞧见,亭子的四角早被深色帘布遮挡,人刚到边上,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亭子中央碳炉里的火烧的正旺,映着张怀之病态的面庞,徒增几分瑰丽。 盛二行了礼,挑了帘子出去,帘布垂放下来,狭小燥热的空间里,独独剩下她与张怀之两人,两两相望。 虽然中间也算探望过两次,但这次才算那夜的不欢而散后,真正意义上的见面。看着他稍显苍白的脸色,沈碧落有些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头,虽然想法有些自作多情,但总觉得他突如其来的病倒,与自己或多或少有些关系。 「你还好吗?」她问的有些心虚。 张怀之嘴角绽开一抹笑容,轻声应道,「嗯!」 气氛转眼有些尴尬,沈碧落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接下来的安排,但一时也想不出其他活络气氛的话语,只能僵住,直到几声轻咳传来,她才又像活过来一般,上前倒了一杯水,递上去,「喝水润润嗓子!」 张怀之伸手接过,指节轮廓分明,青筋微凸,竟看着比前日又瘦了些。 沈碧落胸口窒闷一阵,那些欲出口的关心终是被强咽下去,他的好与坏,已非她能关心的! 喝尽杯中水,张怀之未将杯子放回原处,反是拿在手上把玩,眼睛盯着炭火,一动不动。 沈碧落有些急迫,却又不想催他,只能随他看向炭火,实在搞不懂,这火有什么好稀奇的。 ☆、恶魔 柴火燃烧的「噼啪」之声富有节奏,暖意融融中,沈碧落只觉阵阵困意袭来,捂嘴打了一个哈欠,张怀之微抬眼皮,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稍缓,开口道,「你想救那孩子,只怕还要再等等!」
第93页 沈碧落抬头望他,确定他不是敷衍,方才轻笑道,「又是要等他出府?」 见他点头,沈碧落噗呲一声,笑容讽刺,「没成想你如今也会笑话了!」 秦子墨连景和轩都不让他出,怎会让他出府! 张怀之却没笑,神情认真无比,「他会被送出来的!」犹豫片刻,又补充道,「陛下忍不了多久的!」 此话一出,沈碧落却是心头一紧,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他到底与太妃有何仇怨?」 都为了他杀了亲儿子了,还有多大的仇怨,难不成非要将无忧也赶尽杀绝,才能一消心中之恨! 张怀之没直接回答她的疑问,反问她道,「你觉得陛下与宁太妃之间怎样?」 见她一脸茫然,他又再问道,「儿子谋反,母亲不但全无牵连,还牢牢把持后宫,是不是很奇怪?」 沈碧落点点头,一脸好奇宝宝模样。 外界传言皇帝与宁太妃母慈子孝,睿王一事,不但没伤宁家根基,反而大义灭子一说广为流传,让世人对这丧夫又丧子,忍痛全力辅佐新皇的太妃娘娘更多了一分敬重。 可如今皇帝明摆着是想用无忧来要挟太妃,所谓的母慈子孝只怕是对待愚民的手段。 一个画面突然在脑中一闪而过,她蓦地开口问道,「太妃手上的保命符可是虎符?」 「啪嚓」一声,张怀之手中瓷杯滑落,与石桌发出轻裂脆响,转转悠悠,直往桌边滑滚而去,沈碧落手忙脚乱的上前抓住,避免了其碎裂的下场。 张怀之再开口,声音已有些干涩,「他,告诉你的!」 沈碧落怔愣片刻,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眉尾稍抬,却没出口纠正。 记不清是几年前了,那时她还是个游魂,只不知何故,被禁锢在国公府这方寸之地,每日相伴原身左右,对了,那时她还不叫沈碧落,她叫沈璧。 阖府就沈碧落一人能瞧见她,她也乐意跟沈碧落聊天,这丫头看着一副蒲柳之姿,我见犹怜的模样,却自带一番风骨,她与她可算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好久远的记忆了,她都分辨不出,两人是否真撞见了老国公的愤愤不平,可那声「荒唐」分明仍在耳边飘荡。 看她晃神,张怀之感觉一口腥甜在口中润开,他捂住嘴轻咳两声,将手帕摺叠放入袖中。 再抬头,眼中深渊无边,「明日我就回去了,有些事,想来还是告诉你一声!」 沈碧落点点头,再递了一杯水过去,被他推开。 「先皇后并非急病而亡!」 沈碧落有些不明白。 张怀之轻咳了一声,语气直截了当,「先皇后并非外界所言,得了急病,她是死在当年的宁贵妃寝宫,如今的宁太妃眼前!」 没给她缓冲的时间,张怀之一针见血,「她在宁太妃面前,自刎而死!」 「砰啪」一声,瓷杯终是未能倖免它与大地亲密接触的命运,碎的彻底。 沈碧落神情恍惚的蹲了下来,望着一地的碎片发愣,良久,才微微有些颤抖的去拾捡碎片。 眼前横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住她,「不碍事,过会儿自有人来收拾!」 「很贵吧!」沈碧落嗓音低微。 张怀之浓眉一皱,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没事的,我有很多!」 沈碧落低垂着脑袋,良久都没吭声。 张怀之有些担心,小心翼翼欲将她扶起,却被她勐然一推,跌坐在一旁。 「你为何早不说?」她眼神恍惚,话却是愤恨而出,「你将我诓骗出来,是否从来就没在乎过无忧的生死!」 「落儿!」张怀之心中苦楚,「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 沈碧落冷哼道,「要不然呢?」 「张大公子,哦不,应该是驸马爷!」沈碧落笑意讽刺,「我错了,我不该到现在还认不清楚现实,我不该妄想你对我还留有一丝感情!」 她声音越发尖锐,「明明上一刻还在山盟海誓,下一刻你就能无比冷静的跟我说,你要娶公主,呵呵,你这个恶魔,我为什么还要相信你!」 她骤然起身,只想快速逃离,脑袋的眩晕让她步伐凌乱,只片刻就被他追上。 他一把将她拉进怀中,大掌微微使力,「不要回去!」 沈碧落拼命挣扎,残留的一丝理智让她压低声音,愤恨道,「我回不回去,与你何干!」 「我爱你,我只爱你啊!」张怀之只紧紧抱着她,声音已有些哽咽。 「不要回去,不要回去!」他将她拥的越发紧,只恨不得将她融入身体,与他片刻不离。 沈碧落本有些窒息,但听他如此说,又觉一股怒火自胸腔而起,将她焚烧的干净。 「你有如花美眷相伴,倒叫我守身如玉,凭什么!」沈碧落笑得诡异,「我与秦子墨可是正儿八经拜过天地的,我明儿就回去,与他恩爱白头!」 「不许!」张怀之面色一变,欺身而下,妄想堵住那张令他忧心,却又万般诱惑的红唇。 沈碧落眼神惊恐,千钧一髮之际,只偏过头,那吻便落在脖颈之处。 她刚想挣扎,那人便道,「别动!」声音沙哑,她当真不敢动了。 可她不动,不代表这男人不动,张怀之脸埋在她的脖颈处轻轻摩擦,微带起一丝痒意,沈碧落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吸血鬼,一身鸡皮疙瘩顿起。
第94页 见她身躯微微颤抖,张怀之嘴角掀起一丝弧度,缓缓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道,「我答应了你的事,必会做到!」 「你且安心待在这里,我会将那孩子毫髮无伤的带回!」 「听话!」声音轻柔,不容忽视。 沈碧落望着他幽深的黑眸,神情冷漠,可也不敢轻易开口反驳。 今夜的张怀之似与往日有所偏差,可又与记忆深处的那个他相互重叠,她都忘了,他原也是冷漠无情之人,任由曾经的沈碧落在单相思的苦海中孤独飘摇,直至心死神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3 04:18:06~2019-12-19 01:3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是谁让回忆变得痛苦起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谁让回忆变得痛苦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可能 又是新的一天,红霞自东方缓缓升起,秦子墨拖着沉如千斤的双腿,满大街的晃荡。往扬州的几条线路早遣了快马过去追寻,然沈碧落主僕三人就如石沉大海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一日,他愤恨交加,赌咒发誓,若是将她抓回,必日日绑在身边,一刻不得分离;第二日,他想着这般心狠的女人,若是抓到,倒真要挖开心胸看看,是否真的有心;第三日,他暗念着,她若是能主动回来,就这样吧,只要她仍在他身边,每日能看到她的一颦一笑,一切都好。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她,担心她遇了不测,猜想她现在躲在哪儿,她可吃的饱,她可穿的暖! 一丝丝抽痛从自心脏方向隐隐传来,继而无限扩大,秦子墨脚下一个趔趄,单膝跪地。 「主子!」流觞并几个护卫迅速围拢过来,看着他两鬓豆大汗珠,心中惶恐道,「主子可是哪儿不舒服!」 还未待他有所回应,上方便传来一声凉飕飕的挤兑,「放心,暂时还死不了!」 流觞瞬间瞪向声音来源,那人却是下巴一抬,轻嗤道,「这伤口每日都渗血,顶多是废了呗!」 流觞这才望向秦子墨胳膊,墨绿色的暗纹锦缎上点缀着几颗深色花朵,想来是伤口又裂开了! 「属下恳求主子回府!」流觞跪地道。 其余几名护卫亦跪拜道,「属下恳求主子回府!」 秦子墨看向周围一圈忠心耿耿的下属,眼色复杂。 郑林这才阴阳怪气的说道,「王妃早晚会回来的,可我想,她怕是不会喜欢一个独臂王爷的!」 秦子墨明显一怔,许久才道,「罢了,先回去吧!」 众人松了一口气,郑林这傢伙嘴虽够损,但好歹将人劝住了,流觞一个闪身,凑到他身旁,道了声,「多谢!」 那小子一副高傲脸孔,「当不起!」 「他若是废了,我岂不是名声受损!」 流觞脸色一僵,咬牙切齿道,「那还劳烦郑神医随我回府替王爷好好包扎一下!」 郑林这才笑道,「好说,好说!」 流觞有一瞬间真有出手,打的他爹娘都不认识的冲动。 ······ 陈王府外停了一队侍卫,南襄当得起这等仪仗的没几个,秦子墨心中一喜,该是长乐来了。 这丫头埋怨他三年前失约,没赶回来参加她的大婚,好长时间都没理他,还是他派人搜罗了不少新奇玩意儿给她送回,才恢復了信件往来,只是再不如往日那般亲昵撒娇,什么都与他说的亲密。 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小妹,不得不说,心理落差还是挺大的。 洪齐守在门前,一见他回来便迎了上来,「主子总算回来了,公主来了!」 秦子墨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洪齐见他直往墨阁去,紧追两步,「老夫人留了公主用餐,让您回来了便过去!」 秦子墨停了脚步,道,「我先回去换个衣服!」 洪齐这才瞧见他胳膊处有粘稠暗液,心疼的直嚷嚷,「我的小祖宗唉,你又何苦这般折腾自己!」 转头见郑林就在一旁,不免抱怨道,「郑大夫,您也用点好药,缺什么您吩咐一声,老奴去置办!」 郑林在旁人面前煳弄惯了,在这曾经是宫内大总管的洪齐面前,却是不敢胡闹,哪怕他这是暗地里埋汰自己的医术。 他一脸忧伤又恭谨有礼的说道,「洪老,王爷这胳膊需静养,他老这般策马狂奔,草民也很是为难!」 洪齐也知道怪不到他头上,郑家医术了得,并不是口上说说,他不过是心疼王爷,找个发泄口而已。 他亦步亦趋的跟着秦子墨,只等郑林重新包扎完毕,才给他套上外衣,「郑大夫要不帮我家王爷把这胳膊固定着吧,这伤口老长不好也不是个事!」 郑林应和道,「洪老主意甚好!」 两人一唱一和,秦子墨表情有些僵硬,但也知他们是为自己好,清了清嗓子,颇不自在道,「我会注意的!」 洪齐见好就收,替他拍平衣摆上的皱褶,笑道,「老夫人那儿估摸着快要摆饭了,王爷这会儿去正好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秦子墨「嗯」了一声,面无表情的往清心阁去。 ······ 满屋子都是欢声笑语,秦子墨踏进阁内,那热闹火速降温。
第95页 他脸色有些黑,颇为尴尬的站在门边。 唐可儿抢先起了笑意,迎了过来,「兄长回来了!」 孙嬷嬷并几个奴僕这才匆忙跪下请安,挪凳子,添碗筷,虽忙乱却不嘈杂。 秦子露起身行了个标准的皇家礼,道一声「皇兄」便没了下文。 陈太妃自然知道她哪里别扭,笑嘻嘻的将她拉着坐下,「你这丫头,自家兄妹还这般见外!」又转头怒怼自家儿子道,「哟,这大中午的能见着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秦子墨装作没听见,只恭敬招唿道,「母妃!」 陈太妃见他一副死人脸,心中生气,但终究给了几分面子,不想在众人面前苛责他,只心烦道,「得了,别杵那儿了,过来吃饭吧!」 秦子墨应了声,坐在唐可儿身旁,孙嬷嬷眼明手快,又将碗筷给挪了过去。 秦子露脸色有些难看。 陈太妃见状,瞪了儿子一眼,嘴上忙不停的令人将两样秦子露爱吃的挪到她面前,「前两天听说你受了风寒,还招了御医,我遣人过去也没问出个什么,如今看倒是没什么事了!」边说边给她盛了碗鸡汤,叮嘱道,「这冬日天寒,稍微补些没事,别尽听人说什么瘦才是美,身体是自己的,活得舒服快乐才是对的!」 「姨母说的是!」秦子露听话的小口喝完鸡汤,「前些时日有些咳嗽,出来怕过了病气给您,只能将自己闷在府中,今儿一好,怕您担心,便立马过来给您请安了!」 「你这丫头!」陈太妃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看了看对面沉默不语,埋头大吃的儿子,心中暗嘆不已。 果然,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 众人安安静静用完午餐,秦子墨自觉在这儿扰了画面和谐,只谎称有事,便要告退,陈太妃哪里愿意放他离去。 「你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媳妇儿跑了,追不追的回来还不知道!」 对于儿子的荒唐行为,她本想睁只眼闭只眼,可他如今越发荒唐,失了轻重。京中知晓他娶了妻子的少之又少,大家只知道他在找个女人,什么样的传言都有,更有甚者,说陈王府的小妾跟人跑了,当真是荒缪。 儿媳妇再合眼,总归还是要顾及王府以及皇族的颜面,沈碧落在陈太妃心中的位置可以说是一落千丈,能将他儿子迷得五迷三道,只怕也不是什么幸事。 秦子墨见她脸色阴沉,知她气急,只赔罪道,「儿子惹母妃生气,是儿子的错!」 陈太妃见他如此,怒火只能往肚中吞。 这孩子为了她,自小便入了军中磨鍊,身为皇子吃了常人无法承受的苦,却从未在她面前抱怨一次。 他一生冷淡,从未见他对什么事热忱,现如今总算有了可执着之事,她又有何忍心去阻拦。 她散了心中不快,勉强挤出一次笑意,道,「你与长乐也好几年没见了吧,我记着小时候长乐总爱跟着你,你每回离开,她总要哭几天鼻子的!」 长乐被她如此一说,倒有几分不好意思,「姨母,那都是小时候了!」 陈太妃「噗呲」一声,「你这丫头,我还不知道你!」 「三年前你皇兄没回来,你还不是哭了鼻子的!」 「姨母!」长乐被她如此揭短,有些不依。 「长乐,三年前皇兄失约,是皇兄的错,皇兄向你说声抱歉!」秦子墨抱拳行礼。 长乐大婚前,他本欲启程,却察觉边境有异动,遂留下来稳定局势。他失约在前,长乐生气也属应当,只是这三年来他一直驻守西北,这结始终没完全解开,今日当着面说声「抱歉」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长乐从没想过他会开口道歉,反倒有些手足无措,想想自己之前的任性,又刚刚听闻了他近日的落魄,心里终是有些难安,眼眶微微通红道,「是妹妹任性了,妹妹该跟皇兄说声对不起才是!」 「好啦,好啦,说开了就好!」陈太妃将长乐拢住,好生安慰。 兄妹俩梗在心中的刺也算彻底拔出,秦子墨虽忧心沈碧落之事,但也忍着性子问了妹妹些家常,长乐虽不像小时那般亲昵,但对于哥哥的问题,也一一耐心回答。 秦子墨向来是少话之人,关于妹妹的一切,他早就瞭然于心,此时能说这么多,完全是带了些讨好心态,家常问题很快便询问殆尽,他开始有些词穷。 长乐毕竟冷淡他三年,此时也没完全热络起来,唐可儿与陈太妃早挪到一旁商量年节事宜,她总不能掺和进去,将秦子墨扔在一旁,是以考虑半响,只能开口劝慰道,「关于嫂嫂,皇兄也别太操心,我听可儿说她是去了外祖母家,想来是长久未见,多留几日罢了!」 秦子墨挤了一丝笑容,点点头。 无忧的身份,只长乐被瞒着,她不知晓这内中干坤,想当然的就会把问题看简单,毕竟,谁会放着王妃的身份不要! 长乐见他表情凝重,那笑容实在称不上轻松,只想好心宽慰道,「等明儿驸马从国公府回来,我让他派人帮忙找找,他开了个书斋,人面儿广,想来......」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秦子墨匆匆打断,「张怀之回了国公府?」 长乐被他吓了一跳,有些怔愣,吶吶回道,「是,是啊!」 那厢假意讨论的两人时时刻刻盯着他们这边,此时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
第96页 「他今日回的?」据他所知,张怀之成亲三年,从未再踏进国公府,每年老太君生辰也总是将人接出来庆贺,如今长乐还病着,他怎么会回去? 「回了有几日了!」长乐虽不明白他突然关心驸马干甚,但仍旧认真回答道,「二十五那日回的!」 「祖母每年腊月二十五都要去一趟西山寺,听说那日受了些风寒,驸马忧心忡忡,得了消息便立马去了!」 长乐见他表情越发不对,以为他生气驸马没照顾同样受了风寒的自己,遂解释道,「也是我让他去的!」 「祖母在他心中分量极重,我生着病,又不能亲自去探望,他去伺候着也是应该的!」 乍闻西山寺,秦子墨心中一惊,隐隐有个猜测油然而生,他突然站起来道,「走吧!」 「去,去哪儿!」长乐有些跟不上。 陈太妃看他脸色不对,也是一惊,「驸马爷去照顾他祖母,孝心可嘉,你可别犯浑!」 秦子墨微微一笑,眼神有些兴奋,又隐隐夹杂着其他情绪,「我只是想起来还未见过长乐的驸马,正好陪着她过去接人,顺便探望一下老太君,总不能让人说我皇家闲话!」 陈太妃一想,也是这个礼,遂点了头,让人张罗了不少补品,让他俩带上。 长乐喜不自禁,想着马上就要见到驸马,如玉的脸上隐隐烧红,间或催促两声,陈太妃与唐可儿见状,也不免要奚落两句。 三人嬉笑怒骂间,却忽视了一旁秦子墨愈加复杂的神色。 他刚刚出去与流觞确认了几句,心中更添了几层确定。 有些事情,看似最不可能,往往却是真相。 是与不是,走一趟便知! ☆、草包 午餐的时候,乔氏破天荒的来松柏苑,美其名为伺候婆婆用餐,话里话外说的却是张怀之与公主鹣鲽情浓,病刚有点起色,便匆匆忙忙回去,小别怕要胜了新婚。 沈碧落觉没睡足,眼睛有些肿胀,此时听她啰里巴嗦,实在头疼,面色有些难看。 乔氏见她这样,脸上更为得意,说的是吐沫乱飞,老太太忍无可忍,发了话,「行了,今儿哪来这么多话!」 乔氏虽掌管国公府多年,但对老太太还是有点憷,眼见目的达到,只管陪笑闭了嘴,守在一旁专心伺候老太太用餐。 餐后老太太照旧回房午睡,沈碧落不想留下听乔氏啰嗦,也早早回去补眠,半梦半醒间,阿暮进来将她摇醒。 「主子,王爷过来了!」 沈碧落有些迷煳,一时也没想到哪个王爷,只问道,「王爷,什么王爷,我不认识!」 阿暮无奈,只得靠在她耳边小声说道,「陈王,姑爷,你夫君,他来了!」 沈碧落陡然坐起,声音尖锐,「什么,秦子墨来了!」 阿暮忙捂住她的嘴,小声道,「是他!」神情又有些慌张,「怎么办?」 沈碧落也想如此问。 她低声安慰道,「没事,没事,不要慌张!」 阿暮看她这样,倒觉得她比自己更加慌张。 沈碧落盯着阿暮,问道,「他怎么来了?」 「是啊,他怎么来了?」阿暮也有此疑问。 沈碧落翻了个白眼,抱着侥倖心态问,「他一个人来的?」 「不是!」阿暮道摇摇头,「随长乐公主的车架来的,国公爷不在,大夫人让人过来禀明老夫人,我听到的!」 沈碧落松了口气,怪责道,「你这丫头,说话也不说全!」 她拍拍胸脯道,「放心,估摸着是陪他妹妹过来的,我们躲着点便是!」 阿暮一想也是,虚惊一场,她伺候着沈碧落起来,两人往西亭躲去,总归他们亲家家常,与她一表小姐何干。 老太太生活简单,院子里也没什么繁复摆布,西亭就是个简单的四角亭,周围种了些矮灌木,花圃中间只一棵矮松,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看着甚为荒凉,寻常没人来,老太太也没发话,花匠就没花什么心思在上面。 她熘达着绕了一圈,着实奇怪昨日那厚布帘子是怎么挂上去的,阿暮在石墩上铺了软垫,拢了拢披风,唤道,「主子,过来坐会儿!」 沈碧落点点头,走进亭子,又绕了石桌一圈,连一丁点碎瓷瓦片都未瞧见,嘴中啧啧称奇。 阿暮不明所以,探问道,「主子在找什么,奴婢帮你!」 沈碧落笑着摇摇头,坐了下来。 外面太阳虽大,可这亭子四面透风,沈碧落只能也拢了拢披风,缩了缩脖子。 张怀之都走了,这两人应该也不会久留才是。 其实有这等想法的不止她一人,长乐一听驸马已经回去了,老太太又生龙活虎的,着实不像生了病的人,只能礼貌的招唿两声,与乔氏这个婆婆客道两句,剩下的就显得意兴阑珊,但兄长不着急走,反倒是坐下来喝了茶,她总不能扫兴,说要回去吧。 乔氏当然喜欢长乐这个给她倍长面的儿媳,恨不得她日日来国公府走动才好,可今时不比往日,她更怕公主发现松柏苑里的那位,进而产生什么不好的猜疑,是以,相较于往日,今日反倒有些应付了事。 老太太面见先皇时,都能不卑不亢,更何况是面对小辈的王爷公主,尽了该尽的本分,行了该行的礼,客气且疏离。
第97页 在场唯一兴奋的大约只有张乐瑶,她兴奋的拉住长乐撒娇,眼神却止不住的往秦子墨方向瞥去,两腮粉红照人。 长乐自是看出来这丫头春心萌动,若是旁人,她也乐得成全,可唯独眼前人不行,且不说他已娶了妻,就单单皇亲贵胄一点,国公府也担不得这份荣宠,一儿一女都与皇族结亲。 秦子墨自不理会这其中的暗涌潮动,国公府人丁简单,来时他特意多问了长乐一句,驸马爷是不是就一个妹妹,长乐应是,只多嘴了一句,以前还有个表妹养在府中,但从未见过。 他进来时故意拖沓,左右探寻,也没找到想要的答案。 「本王听说驸马爷还有个表妹也养在府中,为何今日未曾见到!」他状似无疑的提起。 几人面色各异,乔氏刚想说话,却叫老太太抢了先,乐呵呵的介绍道,「王爷倒是赶巧了,我这外孙女前几年养在她姑姑那儿,前些日才刚回来!」又转头吩咐孙嬷嬷,「她这丫头估计又去哪儿躲懒了,你将她喊过来,总要见见她公主嫂嫂和王爷的!」 孙嬷嬷应了声,退了出去。 乔氏有些惶恐,偷偷瞄了一眼公主,却见她瞧着陈王,若有所思,一旁的瑶丫头却是满脸愤恨,她暗叫不好,那厢已然开口,「王爷,表姐她出身低贱商户,您还是不要见了!」 老太太还未发火,乔氏却先抢声,「住口!」 她面有菜色,转而朝秦子墨施礼道,「瑶儿她口无遮拦,让王爷见笑了!」 若是寻常,秦子墨自然不予理会,可张乐瑶那句商户之女让他基本确信,国公府的表小姐多半就是沈碧落。哪怕他心中对她稍有哀怨,却也看不得别人辱她。 此时,他就不想息事宁人,冷冷讽道,「本王听闻国公府甚重礼仪,今日倒是受教了!」 乔氏脸色乍变,有些唯唯诺诺,不敢吭声,只能暗中给了女儿一记飞刀,让她闭嘴。 老太太无视乔氏投过来的求助视线,面色一派平和,瑶丫头若继续这般放肆,只怕将来要辱及国公府门风,还不如趁此让她看清,回去好好教养。 长乐也不是第一次见张乐瑶口无遮拦,早将她定性为草包,只今日在皇兄面前,她也这般不知礼义,实在令人无语。她一时很难想透,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她与驸马爷之间何以如此天差地别。 ☆、夫君 张怀之虽一早离了国公府,却没立刻回去,留在「落花流水」枯坐半天,才面色淡淡的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的总管解忧见他一人回来,神情讶异,「驸马爷,殿下没跟您一起回吗?」 张怀之眉头一挑,「什么意思?」 解忧见他如此,心中有数,笑着解释道,「殿下午后遣人回来,说是和陈王爷去了国公府,如今看来,怕是与您错开了!」 张怀之脸色显而易见的暗沉下去,解忧敛了笑意,小心翼翼的道,「奴才这就让人过去给殿下送信......」 张怀之阻止道,「不用了,我自己去!」人还没入府邸,又返身上了马车。 解忧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心里暗道,这驸马爷平时看着淡薄,怕也只有殿下能让他如此这般操急。 ······ 沈碧落实在受不得这寒冽天气,盛一也不见身影,想来那两人还没离开。 见她捂手呵气,阿暮碰了碰暖手炉,这才发现早已没了热度,「主子,我回去给您换个过来!」 沈碧落还未来得及回应,便见孙嬷嬷气喘吁吁的领人走了过来,「落小姐,可算找着您了!」 沈碧落心中一沉,硬挤了一丝笑意迎上去,「嬷嬷慢些!」 「可是外祖母找我?」 「可不是!」孙嬷嬷搭着她的手舒了两口气,笑着道,「长乐公主和陈王爷过来了,老夫人正在前头接待,让奴婢来喊您过去拜见呢!」 她没注意到身旁人突变的脸色,自顾道,「想来少爷与公主都成婚三年多了,落小姐您还没见过这位嫂嫂呢......」 沈碧落拉住她的手,脸色有些发白,笑容也微微僵硬,「嬷嬷先回去,我换件衣服便过去!」 孙嬷嬷以为她是紧张,笑着开解道,「公主人很是亲和,落小姐莫要紧张呢!」转念又道,「也好,奴婢先回前头去,您莫要紧张,有老夫人在呢!」 沈碧落面目僵硬的点头,目送她几人离去。 阿暮慌了手脚,原地打转道,「怎么办,怎么办?」见她没反应,又抓住她,催促道,「主子,你倒是拿个主意啊,要不然我去将盛一叫过来,我们这会儿就走!」 沈碧落反手抓住她,轻轻呵斥,「慌什么!」 「跟我回去换件衣服!」 既躲不过,那便不躲! 阿暮见她当真往回走,有些跳脚,「主子,好不容易才出来的,若是被他瞧见,岂不功亏一篑!」 沈碧落停步看她,眼神复杂,又有些毛骨悚然,「你以为我们还有其他路可选?」 「他即便现在不知我是沈碧落,可我但凡一走,那便就是告诉他,国公府的落小姐就是我!」 「我,无路可走!」 经歷昨夜一事,她本就有了回去的打算,只这个中因由,却不能说与阿暮听,这等抄家灭族的隐秘,止于她就好。 阿暮听她如此一说,脸色也很是难看,她说的如此透彻,他们确实无路可选。
第98页 只是,好不甘心! ······ 厅堂里的气氛一度怪异,秦子墨从容不迫的喝茶,吃点心,老夫人除了偶尔抬头探望,只端着坐着,视线不偏不移;在场唯一躁动不安的,独只乔氏母女。 一人手心潮湿,内心惶惶;一人偷眼瞧人,怒不敢言。 长乐好整以暇的看着众人,也不开口打破,直到流觞门外求见声传来,乔氏母女俩如释重负,头次以感激的目光看待一个下人。 沈碧落主僕两人过来时,流觞正好退出来,哪怕早已知晓答案,他也不免有些怔愣,待回过神来,她两人已进了厅内。 秦子墨将手心里的纸条揉捏成团,一向如墨的脸上竟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哪怕已做了心理建设,沈碧落仍闪躲着他刺目的眼光,微笑的凑到老太太身边,柔柔唤道,「外祖母!」 孙嬷嬷提前回来,已暗中提点了,老太太见她满脸不自在,以为她真紧张,拉过她手亲拍,指着隔座的秦子墨道,「这位是陈王殿下!」又指着下首一富贵逼人的少妇道,「那便是你的公主嫂嫂!」 沈碧落掐了掐手心,强自镇定的朝秦子墨方向行了礼,又转过身拜了秦子露。 秦子墨只盯着她,不言不语,场面微微尴尬。 长乐此时倒呵呵笑道,「早听说驸马有个才华横溢的妹子,今日来看,说是才貌双全也不为过!」边说边从手腕褪下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走过来道,「今日初见,本宫也没备什么礼物,这镯子是本宫心爱之物,送与你也得当!」 沈碧落有些惶恐,委婉推拒道,「既是殿下心爱之物,碧落怎能夺人所好,殿下的好意,碧落心领便是!」 长乐却颇为坚持,将手镯递到她面前,道,「物件虽好,毕竟是死物,今日本宫见你心中欢喜,送了便是送了,你自拿着便是!」 沈碧落微微抬眼,看着浅浅而笑的秦子露,又低头看着递在面前的玉镯,满腹惆怅纠结。 一旁突然传来冷硬男声,道,「她初次见你,你收着便是!」 沈碧落眼睫微颤,长乐及众人微讶异的看向声音来源,从刚开始便未吭一声的人,此时突然发声,着实有些匪夷。 然他仿若未注意到众人眼中的诧异,视线紧紧胶着在沈碧落的侧脸上,欣喜,迷恋,复杂多变。 半响,轻轻谓嘆一声,语气颇为无奈,「在外祖母这儿也住了些时日了,本王来接你回府!」 众人神情呆愣,一时无法理解他到底何意,倒是从刚刚就隐忍不发的张乐瑶尖叫一声,大声吵嚷道,「不可能,不可能!」 「她怎么,她怎么会是......」她一边自我否定,一边仇恨的看着沈碧落,「定是你耍了什么妖法,以前是......」 「啪!」一巴掌声清脆响起,乔氏恶狠狠的盯着女儿,怒斥道,「你发什么疯癫!」 张乐瑶捂住半个脸颊,无法置信盯着乔氏,神情呆滞,「母亲,母亲,你......」 沈碧落本紧张到痉挛的胃,此时看到她泪痕交错的花脸,奇异般的得到疏解,她嘴角微掀起一副怪异的笑容,往前移了两步,轻挽上秦子墨的胳膊,一脸娇羞的唤道,「夫君!」 ☆、皇家媳 与预期中的反应相差甚远,耳边听着她亲昵的称唿,秦子墨翻江倒海的内心瞬间风平浪静,嘴角抑不住的上扬,「爱妃!」 他倒要看看她如何应答。 还未来得及等她应答,便听下首一声尖锐叫喊,那张家姑娘疯了似的往外跑去,张大夫人急急道了歉,也追了出去。 他眼尾瞧见沈碧落脸上一闪而逝的诡笑,再细细瞧去,已是寻常面色,礼貌且疏离! 他尾指轻颤,瞬间明白过来,不想,他倒成了她手中的利器! 老太太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想等他们自己解释,良久,却见气氛越加冷淡,只好不再故作矜持,清了清嗓子问道,「落儿,你与陈王殿下这是?」 沈碧落笑容有些僵硬,倒是长乐「噗呲」一声,笑道,「祖母,您老人家还没看出来吗?」边说边往前走了两步,又执着的将玉镯递到她跟前,「我的好嫂嫂,今儿总算见到你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沈碧落笑着道谢,「谢过公主!」 长乐却没将镯子放在她手上,反是拉住她的手,沈碧落只觉手背一凉,那碧玉清脆的镯子已稳噹噹套在她的腕上,衬得雪肤越加透白。 「嫂嫂戴着果然好看!」长乐笑得天真烂缦。 沈碧落又道了一声谢,长乐捂住嘴嬉笑道,「嫂嫂这般见外,不如跟皇兄一样喊我露露,不然长乐也行!」 沈碧落点头微笑,没吭声。 秦子墨也看得出来她身躯僵硬,只上前一步,将她半揽进怀中,转身笑着对老太太解释道,「我与落儿月前在江南沈宅行了礼,回京后事务繁杂,总没空陪着落儿过来拜见,落儿估摸着太想念外祖母了,竟一人偷跑出来......」 话犹未尽,又摆出一副忏悔样,「是本王的错,冷落了她!」 沈碧落怒目圆瞪,这人,这是在告她黑状吗? 果不然,老太太似笑非笑道,「难怪!」 「我道沈氏也非那般冷漠之人,竟由得落丫头跟着个戏班子回京,却原来是这丫头诓我呢!」
第99页 「外祖母!」沈碧落狠掐了一把箍在腰间的爪子,趁他怔愣之际,脱了魔掌,又装出一副戚戚面容,衬着他的话往下编,「外祖母,落儿不是要故意欺骗您的,只实在太想您了,他又忙的不见人影......」 老太太见她泪眼婆娑,又想陈王虽说两人行了礼,她却从未听到京内有关陈王纳妃的传言,这内中缘由多半,这丫头也是受了委屈的。 如此一想,对她谎骗的行为便不放置于心,她有意详问,却也知此时不是最佳时机,只能稍加宽慰道,「你这丫头,都嫁人了,以后万不能再这般任性!」 「王爷!」她又朝陈王方向福礼道,「这丫头自小被我宠着,她姑姑又万事随她,性子便有些散漫,不懂规矩!」 她试探开口,「不如,让她再待两日,老身也好说道说道,改日老身亲自将她送回王府!」 秦子墨在她行礼时微挪身子避过,手臂一捞,沈碧落便又回到他怀中,他耐着性子,礼貌又疏离,道,「外祖母多虑了,本王喜她,便能包容她的一切!」 「本王疼她,也想留她在外祖母身边尽孝,可明日宫宴,她总是要过去的!」他顿了顿,看向沈碧落,神情专注柔和,「再说,母妃还未见过她,出门前还催促我早些将她接回去!」 老太太多看了他几眼,总不能将他与往日那冷面王对上,他眼中闪烁的星光柔情不假,她一时又不能确定,落儿是这场婚姻中的弱者。 其实打心底里,她并不满意这桩婚事,比起皇权富贵,她更希望落丫头寻个平常人家。 她拢眉望去,一对璧人,天造地设,可,皇家的路,崎岖艰难,张家已经折了一个进去,却不想再多打搭一个! 「祖母!」长乐打破沉默,笑着上前虚扶住她,「嫂嫂她如今就住京城,您老想何时见她,传个口信,孙媳保准立马将她带到您跟前!」 老太太望向她,半响才露了笑意,「也罢!」 她转头吩咐许嬷嬷道,「去将小库房最里头的箱子打开,将里面的那个檀木盒子拿过来!」 许嬷嬷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她又指派阿暮,「快去替你主子收拢收拢,过会儿就跟着回去!」 阿暮朝沈碧落方向看了一眼,也是应声离去。 老太太让人给秦氏兄妹添茶,两人只能回到座位上,只余沈碧落留在老太太身边。 当着两人面,老太太也不能问什么,只能细心交代一些新嫁妇的规矩,沈碧落连连点头,最末,老太太也只能怜惜的拍拍她的手,眼中神色复杂晦涩。 命运捉弄,兜兜转转,张家人还是逃不掉做皇家媳的命! 沈碧落猜不透她的想法,只以为老太太还在气她谎骗之事,心中过意不去,又想起老太太对自己掏心掏肺,自己执意回去救无忧,他日只怕会有所牵连,顿觉满腔愁绪,悲上心头,美目蓄泪,委委屈屈喊道,「外祖母!」 她这一哭,老太太当即心疼的嚷嚷,「你这丫头,哭甚!」边嚷边从袖中拉出绣帕替她抹了眼泪,道,「总归是在一处,若是想外祖母了,回来就是,外祖母这里总有你一席之地!」 这其实也在变相挺沈碧落,无论发生何事,她都会护她,顺便间接提点秦子墨,不管他陈王府以什么身份安置沈碧落,都莫要忘记,她身后还有个张家。 秦氏兄妹心里很是复杂,看沈碧落泪光涟涟,秦子墨心中更为难受,他知道她抗拒跟他回去,甚至,后悔这场婚姻。可是,比起失去她的痛苦,他宁愿将她禁锢在身旁,时时刻刻能看到她! 他会对她好的,加倍甚至几倍的好,只要她不离开! 秦子露呢,完全是因为老太太的态度,驸马向来敬重祖母,爱屋及乌,她对老太太当真就如亲祖母般敬畏,驸马不愿回来,她便时常替他过来走动走动,尽尽孝道。 老太太对她一向是客气礼貌,她到底有些牴触,但看她老人家平日里对亲孙女也是就那样,长此以往,便渐渐不放在心上。 可今日这慈眉善目,小心翼翼的老人,真是那个平时里连笑容都是稀有之物的耆耄老妇? 虽说这是人正儿八经的外孙女,可心里终归流了些酸意。 许嬷嬷进来的匆忙,也未看几人脸色,只红着眼将檀木盒子交到老太太手上。 老太太轻抚着盒子上面的花纹,神情微微带着忧伤,手指几次在锁扣边缘停留,却终究没打开的勇气,「这个是我给你婆母准备的礼物,你带回去交给她!」 沈碧落接过盒子,看老太太一脸忧伤思怀,倒是挺好奇里面装了什么,老太太压在盒子盖儿上,摇了摇头道,「不过是件旧物,太妃娘娘想必会喜欢的!」 这样子就是不让她看了,沈碧落也没纠结,点了点头,待阿暮返回,交给她贴身带着。 秦子墨已经找上门了,看他这样,明显就是为她而来,她也不想外祖母太过担心,寥寥几句叮咛之语,便起身告辞。 老太太一向坚韧,此时也不免有些眼眶发红,沈碧落没让她送,看着许嬷嬷将她扶回松柏苑,才转身向秦子墨道,「走吧!」 秦子墨点点头,向她靠拢两步,却被她侧身避了过去,他面色一僵,有些苦涩的应了句,「走吧!」 秦子露看着面前别扭的两人,眼神复杂,终是嘆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第100页 几人走到府门边,才发现早有一温润公子候在府外,秦子露眼神一亮,当即甩开秦子墨夫妇两人,小跑着过去,白嫩素净的小脸上泛着光泽,声音柔软,「驸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30 01:56:21~2020-02-06 00:2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镜中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婆母立威 张怀之眼中只她一人,满脸堆彻笑意,声音温吞柔和,「我来接公主!」 长乐娇小玲珑,一副乖巧样,小心翼翼的依了上去,「你没必要再过来一趟的,我这就要回去了!」看他没有似往常般牴触,又得寸进尺的牵住他的手,心里似吃了蜜饯。 「无碍!」张怀之空着的那只手轻覆了覆手中的柔荑,然后放开她,拱手行礼道,「陈王殿下!」 这算的上是两人第二次见面,秦子墨微笑应道,「张驸马!」心中却没了之前的那份结交之心。 张怀之似这才看到一旁全身僵硬的沈碧落,一脸狐疑道,「表妹这是去哪?」 沈碧落瞥了秦子墨一眼,看他表情如常,一时猜不透他到底知道多少,也不敢轻易应答张怀之。 倒是长乐没想多少,一个跨步,又藉机挽住他的手臂,笑道,「驸马,碧落表妹原是我皇兄新娶的嫂嫂呢!」 张怀之笑意微凝,气息有些不稳,「是吗?」 长乐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他脸色一变,单手捂住嘴,咳喘起来。 长乐脸色一变,当即要扶着他上马车,边走边厉声吩咐侍从,「快去请太医!」 张怀之微微喘息,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道,「我没事!」 对于他的身子,长乐却异常固执,待将他塞进马车,放了帘子,才转过身来与两人道别,「皇兄,嫂嫂,我先带驸马回去,改日再上门拜访!」 秦子墨面色淡淡,点了点头,再看向沈碧落。 沈碧落这才挤了一丝笑容,道,「公主慢走!」 马车中人听到她软软的声音,曲在膝上的手,筋络狰狞。 ······ 沈碧落提着心,与秦子墨相对而坐,担心他问她,更担心他向她确认,可他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冷冷的盯着她。冰冷漆黑的眼珠没半丝情感,似初见面那般,冷漠绝情! 沈碧落终是无法在这样的目光下久待,马车摇摇晃晃,她索性靠坐在一边,假装睡死过去,良久,她听对面微微嘆息一声,然后一件衣物轻轻搭在她的身上,气息间都是他的味道,她更不敢睁眼了。 鸵鸟也只得片刻,她只觉须臾之间,马车便停了下来,外头传来洪老头的声音,「主子回来了!」 沈碧落只听秦子墨轻应一声 ,紧接着便感觉一股凌人气息靠近,她再装不下去,火速睁眼,将身上盖着的披风推进他怀中,用力之大,秦子墨也难免一个趔趄,坐会原位。 瞥见他呆愣的眼神,沈碧落有些尴尬,掩饰道,「我,我先下!」摸摸索索就要往外爬。 刚掀了帘子,后面就传来一句,「是他帮你的吧!」 一句话说的无头无尾,沈碧落却是听懂了。 这问题,怕是憋了一路,沈碧落此时也不敢回头看他表情,索性当作没听见,强作镇定的下了马车。 洪齐早候在马凳旁,见她下来,忙虚扶一把,眯着眼笑道,「娘娘回来啦!」语气轻松的仿佛她就去隔壁串了个门子。 沈碧落勉强挤了些笑意,便见他又笑嘻嘻的去扶秦子墨,神态更为欢喜。 秦子墨也不看她,只冷冷问洪齐,「母妃在何处!」 洪齐笑容一滞,似朝她方向瞥了一下,与秦子墨咬耳朵,声音却大的连她都听的清楚,「夫人在墨阁,永宁他们也都在!」 沈碧落看了洪老头一眼,总觉得他特地提出永宁,并非随口一说。 秦子墨挥挥手,表示知道了,本已入了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目无表情的看着她,「过来!」 沈碧落愣了愣,有些不明白。 秦子墨微微有些不耐烦,干脆走过来拉住她,叮嘱道,「跟着我!」 沈碧落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拉扯着跨过门槛,看着他绷紧的侧颜,她破天荒的没有挣开。 不过片刻,两人便到了墨阁院角,从月洞门望去,院子中央跪了一熘儿的护卫,永宁跪在最前方,院子里的气氛诡异,安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站在廊下的唐可儿见到他俩,红通通的兔子眼中哀怨分明,却也不过瞬间,还未待沈碧落看清,便扭身进了屋内。 秦子墨拉住她的大掌微紧了紧,轻声叮咛道,「待会儿莫出声,一切有我!」 沈碧落抬眼看他,却也只看到他微露青色鬍渣的下巴,他的视线分明在院内一众护卫身上。 虽不知这些人为何跪着,但想来是那位陈太妃给她的下马威! 秦子墨这时却转过来盯着她,浓眉拧的死紧,沈碧落立马反应过来,他这是在等她应答,当即就点头道,「好!」她又不是傻子。 陈太妃那是谁?她除了是先皇的妃子,还是先皇后的亲妹!若是个不明事理的,只怕她与宁太妃的仇怨,要归到她与无忧头上。
第101页 此时她倒完全没想起来,这陈太妃也是她名义上的婆母! 秦子墨得了她应答,转头进了院子,两位守卫催促了一声,「王妃请!」她才慌忙提步跟了过去。 一个嬷嬷替他们打了帘子,唤了声,「王爷,娘娘!」 暖阁内热气熏人,沈碧落只觉唿吸困难,还未待她看清屋内摆设,秦子墨已一个跨步,跪在前方,「儿臣拜见母妃!」 沈碧落一个哆嗦,也不敢细看,匆匆跪在他侧后方,「儿媳拜见母妃!」 陈太妃皱拢的眉头微微放松,显然对她这记跪拜大礼也无可挑剔。 「抬头给哀家看看!」 沈碧落听这声音有些耳熟,抬头看去,心下又是一惊,虽此时神态、气质都相差甚远,但上首这人分明就是那西山寺后院引路之人。 陈太妃见她眼中露出讶异不过片刻,便已恢復寻常。若单看这份镇定自若的气度,倒与世家贵女无所差别。 「都起来吧!」声音不怒自威。 秦子墨应声,起身站到一旁。 沈碧落一愣,心中有些膈应。刚刚还说要罩着她,此时却端着一副避嫌的脸,做给谁看! 她这一缓,陈太妃脸色便又冷了回去,沈碧落忙的抛开杂念,道了句「谢母妃!」起身站到秦子墨身边。 刚刚那掀了门帘的嬷嬷此时过来,与陈太妃耳语几句,陈太妃点了点头,语气淡淡,「开始吧!」 那嬷嬷应是,又扭身出去,再返回时却将帘子撩起,院中景象尽落几人眼底。 以永宁、流觞为首,七八名护卫依次排开,半趴在长凳上,每人身旁配一名护卫,皆手持半丈长的板子。 看到此处,沈碧落哪里还不明白,这老太婆,分明是要杀鸡儆猴。 她心中一沉,行动快过思想,身体已微微前倾。 「那日是儿臣鲁莽,不怪他们,还请母妃收回成命!」不待她反应过来,秦子墨已跨步上前,行动只在瞬间,人已跪在陈太妃面前。 陈太妃面色一沉,开口已是气势逼人,「行刑!」 ☆、故人之约 陈太妃声音方落,那头板子声便起,沈碧落神思犹在飘移,对面唐可儿却是「嘤咛」一声,捂住嘴背过身去轻轻泣了起来。 「母妃!」秦子墨薄唇轻启,语气坚定,「若母妃执意如此,儿子亦有错,连儿子一同仗罚吧!」 陈太妃冷着一张脸,偏过头去不看他。 「母妃!」这一声凌厉高亢,连沈碧落也不免一震。 陈太妃脸色僵硬,气势丝毫不输儿子,冷哼道,「主子有错,做奴才的不但不劝着,还让主子受了伤,这二十板子算是轻了!」 此话一出,沈碧落心中又是一震,受伤?她将秦子墨上下扫视一番,再看他因发怒而有些潮红的脸颊,受伤了吗,估计伤的不重吧! 板子声持续钻入耳中,旁边有个奴才大声报着数,转眼已过了十仗,几人虽咬紧了牙,仍有闷哼声流出,沈碧落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他们额角新冒的汗珠。 情势不容细思,她立即往前跨了一步,「扑通」一声便跪在了陈太妃面前,道,「母妃,一切皆是儿媳任性,母妃若是生气,儿媳愿受责罚!」 「外面的都是王爷手下得力干将,还请母妃饶恕他们!」沈碧落趴伏在地,姿态诚恳。 陈太妃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表情冷然! 秦子墨心中闪过一丝不快,咬牙切齿,再求道,「母妃......」 陈太妃嗤笑一声,打断道,「她要跪便跪着,摆这份姿态作甚!」 又朝沈碧落说到道,「不管你是因何目的嫁过来,既嫁了,就好好想想,怎么做才是对的,莫要再起旁的心思了!」 话音刚落,那头二十仗已执行完毕,陈太妃看也不看跪着的两人,起身便要离开,唐可儿哭哭啼啼的跟了上去。 陈太妃在门槛处停了步,不耐烦的斥道,「哭什么哭,镇日只知道哭,成何体统!」 被她一吼,唐可儿只能硬生生憋住,只留呜咽之声。 陈太妃见她如此模样,又嘆道,「行了,哀家准他这段时间留在可心阁养伤!」 这下唐可儿连呜咽之声也停,待陈太妃离开,便磕磕绊绊的跑到永宁身旁,吩咐人去找大夫,抬永宁回可心阁,场面一时吵吵闹闹,分外嘈杂。 「落儿!」秦子墨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双手便要过来扶她。 她跪直了身子,推开他的双手,不理不睬。 秦子墨看她一脸冷淡模样,妥协道,「我陪你!」 沈碧落依旧没有理他,双目直视前方,不喜不悲。 那头永宁却不让人将他抬走,同流觞等人跪在石板地上,冷硬刺骨的寒风颳的人生疼,然几人面部皆汗如雨下。 唐可儿见状,刚忍住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永宁哥哥,求求你了,快跟我回去吧,你身上还有伤......」 一向对她迁就的永宁此时却冷了面孔,朝唐可儿身后丫头吩咐道,「快将你主子扶回去!」 「永宁哥哥!」唐可儿不依不饶,干脆跪在他身旁,威胁道,「永宁哥哥不回,可儿也不回!」 永宁疼的冒汗,此时被她一激,当即发了怒,吼道,「还不快将她扶回去!」 众人从未见过他如此凶神恶煞,两个丫头看他此时暴厉模样,再不敢犹豫,哆哆嗦嗦上来拉唐可儿,「主子,这地寒凉,我们还是回去等大人吧!」
第102页 唐可儿撒泼,就是不离开。 里面突然传来秦子墨的声音,「都回去上药,三天内不许下床!」 「属下陪主子!」流觞声音有些沙哑。 几人皆异口同声附和,「属下陪主子!」 这下连站着的众人都跪了下来,满满当当的跪了一院子。 不容置疑的声音再度传来,已隐隐有了愤怒趋势,「本王的话不说二遍!」 洪齐赶忙站起,左手拉起永宁,右手拉起流觞,「都回去,闹哄哄的干甚!」 两人被他拉起,透过掀起的门帘只瞧见那两人跪的笔直的背影,仍有些不情愿。 洪齐嘆了一声,劝道,「主子们的事,不是你们该掺和的!」 「都回去!」他挥手推了推几人,又喊了几个奴才,「去大夫那儿领上几盒药膏,给他们送去!」 几个奴才当即领命,往外跑去。 永宁这才扶着唐可儿,低声道,「回去吧!」 唐可儿心头一松,脸上已带了喜意,「好,好,我扶你,我们回去!」 流觞几人见他走了,也相互搀着离开。 ······ 亥时初,清心阁仍灯火辉煌,陈太妃披着一件大氅坐在梳妆檯边,手耷拉在一个檀木盒上。 孙嬷嬷小心翼翼的替她打理头髮,劝道,「主子,该休息了!」 陈太妃却没理她,「啪嗒」一声,拧开盒子上挂着的小锁,打开盒子。 孙嬷嬷再沉稳,此时也忍不住讶异出声,「主子,这不是......」 她紧紧盯着盒中的那方绣帕,不会看错的,那就是主子的第一幅绣品,因为鸳鸯头顶的一缕毛色选了红线,还被她们几个贴身丫头打趣,主子这是春心萌动了。 这绣品最终落在了张家小姐的手里。 而王爷去了趟国公府,王妃便找回来了! 孙嬷嬷不敢再细想下去,这,天意果然弄人! 「没成想,她竟是慧心的丫头!」陈太妃的声音中充满怀念。 孙嬷嬷不敢应声。 陈太妃看了她一眼,她这才挤了笑意,说道,「奴婢还记着以前主子跟张家小姐开玩笑,说她拿了您这块帕子,将来生了女儿便要给您做儿媳妇,没想到,如今倒成了真!」 她探了探陈太妃脸色,除添了抹忧愁外,不像是生气了,便继续道,「张家小姐向来重诺,只娘娘她......」 她见陈太妃回过头来看她,欲出口的埋汰之语临时转了弯,「娘娘早没了母亲,年纪又小,有些不懂事,主子您耐着心教教便是,切莫气伤了自己!」 陈太妃没理会她的规劝,念及往事,「慧心从来淑娴,最是听话,姐姐常说,我若是能有她一半耐静,她便能放了十分的心!」 孙嬷嬷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陈太妃也没期望她有所回应,继续道,「谁能想她那般柔软的女子,为了真爱,竟如此固执,哪怕被逐出家族也在所不惜!」 她顿了顿,又轻哼一声,嘴角溢了一丝讽笑,「我事事都要争个明白,却临了在自己的婚事上煳涂一把,呵,想想真是可笑......」 「主子!」孙嬷嬷压低着声音,阻止了她的胡言乱语。 「怕什么?」陈太妃挑衅一笑,「他都死了五六年了,难不成还能从底下上来赐我一死?」 孙嬷嬷一时又急又怕,却也无可奈何。 陈太妃冷了笑意,转了话题,问道,「还跪着呢?」 孙嬷嬷神色微微一松,回道,「王爷和娘娘跪了有两个时辰了!」 陈太妃柳眉又提,轻嗤道,「他秦家到惯会出情种!」 眼见孙嬷嬷又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陡然觉得没趣,令道,「你莫要服侍我了,去叫他们起来吧!」 孙嬷嬷应道,「横竖也不在这片刻,奴婢先服侍主子睡下,再去传令!」 陈太妃摆摆手,「去吧!」 「再跪下去,只怕我这儿子要跟我心生嫌隙了!」 孙嬷嬷听此,再不敢犹豫,躬身急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0 01:27:51~2020-02-12 01:2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镜中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住进墨阁 人都让起来了,沈碧落自然也不矫情,毕竟受累的还是自己的膝盖。 她两生从未受过这样的大罪,跪的久了,双腿早没了感觉,偏偏这会要站起,才觉得有千万条虫子拼命的往里钻,一点使不上来劲,眼看着就要重重摔了下去,一双手臂及时将她拉回。 她自然知道是谁扶的她,面色又是一僵,待腿上的麻刺之感稍缓,便使劲挣开。耳边轻哼一声,她回头看去,秦子墨面色如常,腿上刺痛感阵阵传来,由不得她细究。 「还不过来扶我!」看阿暮躲得远远的,她心头更添浮躁。 阿暮颤巍巍的小跑过来,十分狗腿道,「主子,我扶您!」 沈碧落也不客气,将大半身子依在她身上,借力往外走。 洪齐一个闪身,连忙给让了位。 待那主僕两人跨过门槛,才转向秦子墨,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要不,老奴也过去扶扶您?」 秦子墨抬眸给了他一记死亡凝视,看他垂了头,缓了片刻,才挪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一向冷漠凌厉的双眼望着早已空荡荡的院落,稍带一股惆怅。
第103页 洪齐见他如此模样,也不敢再扰,悄摸摸的闪到门外守着。 ······ 盛一一直在院外守着,见她出来便要伸手相扶,那过来传令的孙嬷嬷眼一瞪,沈碧落刚要靠过去的身子便又侧了回来,阿暮一个趔趄,晃了两晃才稳住。 三人一路无语,沈碧落忍着刺痛,亦步亦趋的跟着阿暮,好不容易到了碧水阁院外,才发现门上上了锁。 阿暮「咦」了一声,她刚刚出去时明明开着的啊! 「主子吩咐,从今儿起,娘娘您搬到墨阁去与王爷同住!」 鬼魅的声音突然响起,沈碧落主僕俩皆是一惊,这人,怎么还跟着。 孙嬷嬷却似没瞧见二人惊恐模样,一板一眼的堵断她们的唯一退路,「主子还说,娘娘莫要打那景和轩的主意,小公子虽小,毕竟不是娘娘所出,还需避嫌!」 机械般的传话完毕,那嬷嬷告声退便转身离去。 这一番说话动作简直如行云流水,整的沈碧落、阿暮两人一脸懵圈,倒是一旁的盛一微挑了挑眉头。 「真疯了!」沈碧落勐跺一脚,却忘了膝盖上的痛,忙又哎呀呀的让阿暮扶着。 这老嬷嬷,早干吗了,不是应该在墨阁就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吗? 沈碧落趴在阿暮身上哼哼唧唧,就是不愿再反折回去。 盛一瞧了半天,还是过来问道,「主子,要不我背你过去吧!」 沈碧落装死完毕,快速往那嬷嬷离开的方向扫视两眼,唧唧歪歪道,「我倒是想,谁知道她又躲在哪儿偷看!」 盛一摇摇头,「她真走了!」 沈碧落当然是信他的,可今日也着实瞧见了她那婆母给的下马威,指不定这会儿有多少眼睛盯着,能少一事就少一事,万不能再让她占着理,给自己不痛快。 三人又慢腾腾的龟速挪到墨阁,酸麻之感业已退去,剩下的就是正儿八经的钻心之疼,多走一步都是折磨,任沈碧落紧咬了牙关也有些支撑不住。 阿暮此时也是浑身大汗,停在月洞门处,寒风一过,当真是分外刺激。 「小姐,我背你进去吧!」两人此时状态都不好,与其在这边受了风寒,还不如一鼓作气进到屋里。 她摆好了姿势,勐吸一口气,却被吸进去的寒气呛得的咳喘连连。 洪齐那句「王妃,您回来了」还未说的全乎,只觉耳边一阵强风颳过,秦子墨已站在月洞门处,一把捞起沈碧落。 沈碧落有些尴尬,作势要推,秦子墨却软了语气道,「乖,我就将你抱进去!」 见她长久不再有行动,才迈开步子将她抱进了正屋。 秦子墨只将她轻轻放在美人榻上,便后退一步,果然不再有其他行为。 屋内气氛有些僵硬,沈碧落一直冷着脸,秦子墨也不想这时再增添隔阂,只招来阿暮,将一盒活血化瘀膏递给她,又细细交代了十二个时辰内用冷水冰敷的手法,这才开口道,「我今晚去书房睡!」 抱她进来时,他就想通了,她这会儿回墨阁,多半是母妃将碧水阁给关了! 他真想欢唿两声,母妃果然懂他,明儿一大早他就去清心阁问安! 他这头心中窃喜,可沈碧落却始终冷冷淡淡,一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脸色一僵,只得落寞离去。 他一走,阿暮便手脚麻利的给沈碧落换了衣裳,喊人送来一盆冰水,给她轻敷。 饶是早做了心理准备,沈碧落也被这冰水刺的一个激灵,阿暮手脚力气又大,她实实在在体会了一把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叫了几次让她轻些,她都神游天外,沈碧落实在受不住,勐推了她一把,阿暮这才回过神来。 「主子,疼了吗?」 沈碧落翻了个白眼,「你这不废话吗!」 阿暮忙的挪开毛巾,看到红肿的似馒头般膝盖,又重新浸了冷水,覆了上去,苦口婆心道,「这红肿今儿若是不揉开,当心真留了根!」 沈碧落又冷又疼,直咬牙抽气,这丫头一向认死理,她也无可奈何,只能任她去,只两手拧紧身下毛毯,默念道,「我不疼,真的不疼!」 阿暮丫头一边揉着,一边嘆气,沈碧落冷汗淋漓,却也不能忽视她这番要死要活的模样,「怎么了,有话就说!」 阿暮再嘆一口气,突然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主子,我说了你可不能打我!」 沈碧落也大致猜到她要说什么,眉心微皱,催道,「你再不说,就不要说了!」 「说,我说!」丫头大手一拍,疼的沈碧落一个抽气,又忙的安抚两句,轻轻揉了两把,才战战兢兢的问道,「主子喜欢上了王爷吗?」 此话一出,连沈碧落都微微一怔,不明白她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阿暮挤了一丝假笑,硬着头皮道,「今日下午,主子拉着王爷喊他,喊他......」她实在说不出口,便自动忽略过去,「哎呀,反正主子那语气神态甜腻腻的,看着瘆人!」她边说还边抖着全身鸡皮疙瘩。 沈碧落原以为她要相劝两句,果然是太看的起她了,想至此,也不免「噗呲」一笑,答道,「我气张丫头的!」 阿暮两颗大眼珠都闪烁着不明白。 沈碧落反问道,「今日看张丫头气的这般疯癫,你就告诉我,你开不开心!」
第104页 「开心!」阿暮点头,可还是想不明白,「瑶小姐她今日为何气,我瞧那小脸都变形了!」 沈碧落心中嘆息,这丫头跟着她这么多年,平日里人精一样,怎么一谈到男女之情,就全不开窍,真令人着急! 她无奈解释道,「因为她喜欢秦子墨!」 阿暮表情夸张,张大的嘴足够塞进一颗鸡蛋。 讶异之余,她又想起另外一茬,「主子之前不是想找人给王爷凑对的吗?」她眉头挑了挑,「这不正好有个现成的!」 沈碧落想都没想,拒绝的干脆,「她不行!」 「你这是什么眼神?」受不了阿暮怀疑的眼神,沈碧落只好据实以告,「我再不喜欢姓秦的,也不能将他往火坑里推不是!」 「沈丫头那是个啥,配个伙夫我都觉得十足浪费,娶了她,那该是干了多少损阴德的事,才这般倒霉!」 阿暮仔细辨别她一脸的嫌弃样,虽觉得这话有些毒舌,心中却十分快活。张家小姐,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她与主子间的恶梦,现在想起来她做的那些坏事,还分外毛骨悚然。 幸好,主子重获新生后,时常能将那张家小姐气的跳脚,想到这些,阿暮心中才更加快活。 沈碧落看她神情,再接再厉道,「反正只要能让张丫头不快活,别提说两句腻话,就是让我叫姓秦的爷爷,我也乐意......」 「主子!」阿暮拦住她的口无遮拦。 沈碧落吐了吐舌头,话说太快,嘴瓢了! 不过提起张家丫头,沈碧落倒是想起老太太交给她的盒子,问道,「我交给你的盒子呢!」 阿暮一时没跟上,问道,「什么盒子?」 「就是外祖母交给我的那个檀木盒!」 阿暮这才反应过来,回道,「交给洪总管了!」 「刚刚我候在外面时,洪总管问了一嘴,我就照实说了,他一听是送给老夫人的,就拿去了!」 「估摸着现在已经送到老夫人那儿了吧!」她虽有些不确定,但谅洪总管也没这胆,敢霸着主子的东西。 沈碧落皱眉问道,「老夫人是?」 阿暮一拍脑子,忘了这茬,遂解释道,「洪总管说老夫人不喜人叫她太妃娘娘,府中一律称老夫人,让我切莫犯了忌讳!」 沈碧落点点头,「既如此,你便记着提醒盛一一声!」 她这婆母果然奇怪,好好的后宫不待,非要出来跟着儿子过,明明顶着个太妃的名号,却又不让人叫,着实奇怪。 ☆、对不起 反覆冰敷了几次,沈碧落膝盖上的红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了下去,阿暮放下毛巾,这才将搁在一旁的药膏拿过来,指尖挑出些均匀抹在膝盖上。 沈碧落舒服的喟嘆一声,这药抹上去初初虽有些刺痛,但揉的久了,竟有一股热气自内而外,舒服的让人,无法言说。 阿暮看她那一脸享受模样,知道药起了作用,不敢停手,又多揉了一会儿。 一切忙完已是子时正,阿暮净了手给她拆头髮,憋不住还是问了,「主子,你以后都要住在这里了吧!」 沈碧落望着镜子,秀眉一抬。 阿暮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她出声,索性放下梳子,甩出残酷现实,「今日老夫人让主子搬进来,摆明了是要让你们同房,主子就算今日躲了过去,明日呢,后日呢?」 ······ 月缺霜浓,沈碧落躺在床上,掰手指数绵羊,睡意全无,阿暮的话犹在耳边。 从知道他身份那刻开始,她就抱着一拍两散的想法,到如今还没提过和离两字,主要就是信不过他人品,怕他拿无忧开涮,如今知道内情,更怕! 从今日情况来看,他一点也没休她的打算,甚至,平静的有些令人恐惧。 她猜不透他的想法! 这府内所有人都叫她一声王妃,她从来也没当回事,毕竟,她嫁的那个人叫,陈默。 至于秦子墨,那是当今的陈王殿下,婚姻向来不是他能掌控的。指不定哪天自己就得卷了铺盖滚蛋,陈王府的正妃之位,不是她一个小商门户能够肖想的。 但,今日她这位婆母的所作所为,又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下午的那场仗刑如果算是个告诫,无非想表明的就是,要想在这王府里过得好,就得遵守她的规则。 她当时边跪还边庆幸,依照她这婆母对她生厌的模样,只怕离下堂的日子也不远了,她到时就以无忧为条件,逼得他们交出无忧才肯让位...... 她甚至连以后落脚在何处都想好了,偏偏此时又给她临头一棒。 让她搬进墨阁到底是几个意思,默认她儿媳妇的身份?还是,有新的套路! 沈碧落又干脆利落的翻了个身,阿暮终是忍无可忍,披了衣服进来,「主子,要不还是熄了灯睡吧!」 她整晚长吁短嘆的,连带她都睡不着了。 她想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老夫人如今回来了,按例,主子明日一早便要去请安的!」 沈碧落望了望她,两眼无神,嘆了气道,「熄了吧!」 阿暮点了点头,刚要吹灭蜡烛,后面就传来阻止声,「等等!」 沈碧落欲言又止,半响才吞吐道,「他可睡了?」 阿暮转出去望了一眼,片刻后又进了内室,回道,「书房的灯还亮着,应是没睡的!」
第105页 沈碧落问道,「他怎么还没睡?」 阿暮这下真忍不住翻了白眼,「主子如此关心,莫不如自己去问一下!」 被她如此一堵,沈大小姐脾性上来,当真起来穿了靴子。 阿暮怕她冻着,虽有惊异,手脚却惯性给她拿了外衣,啰嗦道,「万一他和主子一样,点着灯睡呢,主子贸然前去,怕是不妥!」 「再说......」 沈碧落一瞪眼,阿暮立马将后话吞了,此时分外后悔刚刚那句耍性之语。 ······ 秦子墨向来不喜身边留人,两个最为得力的此时都躺在床上养伤,洪齐也不在,整个院子空落落的。 沈碧落主僕两人一路无阻的走到书房外,却为如何进去犯了愁。 人若是睡了,敲门岂不造成侵扰;人若没睡,这么晚打扰,好像也不对。 沈碧落从未像此时一样窘迫,阿暮耷拉着脑袋,摆明了一副不管不问的模样。 「还不快进来!」里头的声音似乎有些烦躁。 沈碧落一愣,阿暮顺势推了她一把,待她进去,火速阖了门,阻断她的退路。 她抬眼望去,灯下之人仍是白日着装,整条左臂暴露在空气之下,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自肩部延申至臂弯,狰狞恐怖。 秦子墨正笨拙的给手臂上药,头也不抬,不耐烦道,「快将纱布拿来!」 久不闻回应,抬头却看到仍杵在门边,神色呆滞的沈碧落。 他赶忙拿了外衣挡住伤口,皱眉道,「怎么是你?」或是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又改口道,「怎么还不睡!」 沈碧落这才回过神来,挤了丝笑容道,「睡不着!」 她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手足无措。 似看出她的窘迫,秦子墨抬了抬下巴,指了对面椅子,「坐!」上药的动作却没再继续,仍是紧紧握住遮挡的衣服。 沈碧落此时是一万个后悔,冲动果真是魔鬼! 可,既看到了,就不能再装聋作哑。 「对不起!」 此话一出,屋内温度骤降。 秦子墨脸色几经变换,终是忍不住问道,「为何?」 沈碧落没听懂,问,「什么?」 秦子墨眼神复杂,犹带一丝讽笑问,「落儿这声『对不起』,是为弃我而去,还是,这臂上的伤?」 「当然是......」 话未说全,秦子墨便变了脸色,眼神冷淡且忧伤,「若是为了这伤,大可不必!」 眼前的秦子墨浑身散发着冰气,将他自己团团围住,生人勿近。沈碧落偏偏抓住他那一丝脆弱表情,彷佛生了裂缝的陶瓷娃娃,轻易就能将其破碎。 沈碧落贝齿咬唇,终是鼓足勇气,上前拿了药罐,道,「我替你上药!」 然秦子墨却只是盯着她,丝毫没有掀开衣服的打算。 沈碧落觉得好笑,他这样,倒让自己有点大灰狼欺负小白兔的模样。 她循循善诱道,「乖,我保证就只上药,不会欺负你的!」 秦子墨嘴角微颤,憋了一肚子的气,在她明亮俏丽的笑颜下,趋于平静。 想他战场运筹帷幄,算计人心,从无败绩,倒真未想过今生会栽在一小妮子手中,还甘之若饴。 他微微一笑,指向她身后案上的一个瓶子,「拿错了!」 沈碧落因为他突起的笑意还有些晃神,待反应过来,又觉得他的笑脸颇为刺眼,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赶忙换了瓶子。 「还不快拿开!」 她上前便要扯了那遮挡的衣服,没想到秦子墨手一滑,衣服便直接从伤口上扯过,秦子墨当即一声闷哼,牙口瞬间咬紧。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沈碧落急得语无伦次,将那衣裳远远扔开。 那还未凝固齐整的伤口又冒出几颗新珠,沈碧落只觉脑袋晕沉,视线也渐渐模煳,她想拧开瓶盖,却怎么也拧不开。 秦子墨见她眼中蓄泪,素手发抖,忙的一把将她抓住,「没事,我没事!」却是越安慰,沈碧落越慌乱。 他甚为烦躁,怒吼一声,「还不快给本王滚进来!」 沈碧落被他一吼,更是委屈,他忙的又哄,「我不是说你,不哭,乖,不哭......」 郑林就是在这一副场景下,胆颤心惊的滚了进来。 ☆、试探 左手拿着一卷纱布,右手端着一碗药汤,郑林进来的颇为狼狈,后脚跟刚踏进门内,一个趔趄,洪老头已经飞快的将门从他身后带上。 他低声骂咧了两句,小心翼翼的赔着一副笑脸道,「哎呀,王爷,您这王府也该好好归拢归拢了,洪老不过是去找了块纱布,也值得花这么多功夫!」 言外之意,他才不是故意偷听的,完全是在外面等洪老头送纱布的,顺便报报刚刚的一推之仇。 秦子墨阴恻恻的看着他,轻哼道,「难为你这大夫做的称职,竟连吃饭的傢伙都要患者自备!」 郑林被他如此一堵,只能嘿嘿傻笑,眼神却止不住的往沈碧落身上去。 沈碧落在他进来时已背过身拭了泪,此时烛光摇曳,她又一副大家小姐做派,端端正正,柔柔和和的站在秦子墨身旁,外人看来,岂不是刚柔相济,天造地设的一对。 如此,他便也带着一副好脸色,拱手道,「娘娘!」
第106页 沈碧落微微笑了笑,往一旁让出个位置,「这位大夫,劳您过来替他包扎一下!」 郑林又连忙推辞,「不敢,不敢!」腿脚倒是颇为利索的上来将药汤递给秦子墨。 「快喝!」语气中全无刚才的忐忑,甚至还带着些嫌弃。 秦子墨不与他计较,一口气干尽,微蹙的眉头直观说明了那药汤的滋味如何! 那郑林将药碗放在一旁,便皱眉看向沈碧落,欲言又止。 沈碧落以为碍着他了,忙又往旁挪了一步,将身后一盏烛灯让了出来。 郑林面露郁色,食指略微抬了抬,指向她手中的青色瓷瓶,「药!」 「哦,是,这个给您!」沈碧落十足窘态,忙将瓷瓶递过去。 该是做惯了的,上药,包扎一气呵成,沈碧落只微微怔了瞬间,那端郑林已收拾了瓶瓶罐罐,功成身退。 临走前,若有所指,「王爷近日莫要再大动作,睡时平躺即可,切莫再伤着了!」 本是平常一句话,沈碧落到底心怀鬼胎,一时觉得脸颊骤燥,眼神飘移不定。 秦子墨面色寻常,正色道,「都三更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也不看她一眼,自顾走向书房东侧的卧榻,卧榻上枕头棉被齐全,想来今夜就要在此将就。 沈碧落还未从他突然冷淡的心理落差上缓过神来,便见他坐下就要脱了靴子。 那卧榻长约七尺,平时半躺着休憩尚可,可若是一整夜窝在上面,只怕明日少不得腰疼腿酸。 沈碧落看着单坐下就沾了一半位置的秦子墨,视线再偏移到刚刚包扎好的胳膊上,行动快过思维,「王爷还是回去睡吧!」 秦子墨将脱到一半的靴子又塞了回去,良久才抬头看她,问道,「你确定?」 沈碧落一愣,隐隐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却故作不懂,温柔笑道,「那总归是王爷的房间,我总不能鸠占鹊巢,外间不还是有个小榻,我与阿暮挤挤也行!」 秦子墨曾爱及了她这副狐狸模样,可成亲数月,她仍用这副假面面对自己,他心中当真是恨极,瞬间就冷了脸子,恨声道,「你回去吧!」 沈碧落看他和衣卧躺,背面朝她,摆明了一副送客姿态,心中也起了委屈,即刻转身走了两步。 可他那小腿耷拉在榻下,身体蜷曲,姿态别扭的样貌时时刻刻在她眼前晃动,生生扰的她心有不安,她终是在门边停了下来,「一起回去吧!」 片刻后,榻上那人果有所动。 ······ 虽睡得晚,但生物钟依然精准,不过五更刚过,秦子墨就醒了过来。 因怕他压着胳膊再生意外,沈碧落蜷缩在最里头,将大半张床留出来给他。 饶是她睡前谨慎再谨慎,此时依旧在秦子墨怀中睡得深沉。 也只有这时,秦子墨才敢大剌剌的看着她,原本冷淡淡的眼中也换上温和之色。 万没想到他秦子墨自诩磊落,却将心思手段算计在心爱之人身上。 不过,他不后悔! 与这丫头相处数月,他不谈全盘了解,却也摸了个七七八八。 这丫头惯会伪装,从来都是软硬不吃,铁石心肠,可偶尔,也能捕捉到一丝温软,端看面对的是谁! 他知道自己尚不是她心中的那处柔软,可这不妨碍他想住进去的心。 离府之事,此时还是一根芒刺,不过不是他的,只要她回来,依旧在他身边,他便不想再提起。 昨夜她来之前,他其实就抹好药膏了。听到她在外徘徊的声音,他狠心将新疤重新撕开,又故作一副别扭上药样,也不过是为了试探出她的几分心软。 却不想无心插柳柳成荫,不过是衣服摩擦出的几颗血珠,竟惹得她掉了金豆。他的心当即化了一片,当真是拿命去换都愿意。 他步步相逼,终是确认,她心中有他! 望着臂弯中睡得乖巧的沈碧落,秦子墨偷偷亲了亲她的鬓髮,她呓语一声,吓得他又立马闭了眼睛。 ······ 阿暮使劲在外徘徊,高声咳嗽了几次,门内仍没个动静。 洪老头看不过去,过来拉她,「主子们还在睡,你休要再出声音了!」 阿暮一脸纠结,终是放低了声音,「主管大人,这,王爷什么时候醒?」 洪老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摇了摇头,「不知道!」 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里面没醒的只怕是王妃。 他家王爷那是什么,二十年来雷打不动的,卯时便起床练剑的自律人士。 平日里,这墨阁外头未过五更,轻易不敢有人走动,就是怕惊醒了主子。 今儿个,这丫头在门外咳了这么多声,哪怕是聋子也听见了。主子能忍到这会儿还没沖冠髮怒,可不就是为了红颜。 想到此,他又不免捂住嘴偷笑起来。 阿暮看他一脸偷腥之猫的模样,汗毛皆竖,待他恢復正常,才又腆着脸问道,「老夫人怕是起床了吧?」 洪老头瞥了她一眼,大概明白她的隐忧,笑道,「不碍事的,今儿晚上有宫宴,往常老夫人都会起的比寻常晚些!」 阿暮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多问了一句,「那寻常是几时起!」问好了也方便以后她喊主子起床。 洪老头看了看天色,沉声道,「往常卯时正!」
第107页 阿暮点头道谢,默默记下。 那头又多了一句,「今儿该会往后拖一个时辰!」 阿暮膝盖一软,心头咒骂连起。 此时已近巳时! 大爷,真是你大爷的! ☆、婆媳 进了这清心阁也有小半个时辰,沈碧落从起来后便滴水未进,此时也不得不拿起一旁早已凉透的清茶,微微抿了两口。 对面的那人自起来后便态度怪异,神色谈不上冷漠,却也不与她交谈,沈碧落一早讨了个没趣,索性也不再开口。 洪老头送了些文书过来,他一边处理,一边让人去换了热茶过来,沈碧落有幸,还多得了一碟点心,就着热茶,将就将就。 点心入口绵糯,却有些甜腻,她吃了两个便不再伸手,住在扬州时不觉得,此时才觉江南的油糕汤包方是人间美味! 她借着茶雾偷偷打量对面处理公文的秦子墨,昨儿夜里她几时睡着的都不知。 这一觉睡得酣甜,她不想将这份功劳归于秦子墨之身,却又隐隐担忧,她只怕对这人是有了期待! 她并非贪睡之人,这几日的精神紧绷确实能为她的晚起找藉口,可,他又为何? 之前进京的路上,哪怕是一路奔波劳累,他那近乎变态的自律,也会在五更准时起,可今日,明明已晚了两个时辰! 她初睁眼时,那黑眸中也还有流转的情意,可为何,转眼便成了眼前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老夫人!」 洪老头的行礼声打断沈碧落的沉思,她这才看到那自内室拐出来的婆母,浑身上下缠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佛香味道,站在她身后一脸恭谨的,便是昨晚那嬷嬷。 她手忙脚乱的起了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蹲礼,「母妃!」 陈太妃似点了点头,坐到上首。 秦子墨这才收了文书,起身行礼道,「母妃!」 陈太妃微笑道,「你事儿多,咱娘儿俩就不必非拘那些个礼,平日里有空多来陪陪为娘便是!」 秦子墨点头,应是! 陈太妃又与他关怀几句,完全视沈碧落为空气。 沈碧落嘴角始终噙着笑意,反正她也没指望她这个婆母喜欢她。 可是,心底就是有些闷闷不快! 前生的父母,记忆已有些模煳,今生,所谓的沈碧落自小便失了父母,母爱,不是她该奢望的东西。 本就近饭点,陈太妃自然没放他们回去的道理,遣人喊了唐可儿过来一同用餐。 唐可儿估计也是念着情郎,一顿饭用的心不在焉,比她好不了多少,用完堪堪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她亦是吃的忐忑不安,总共不过四五道菜,她最爱的油焖大虾离得最远,只能闻着远远飘过来的酸甜可口的味道,眼巴巴望着那泛着油亮光泽的大虾,就着两根炒的碧绿的菜苗,用了半碗米饭,简直,苦不堪言。 关键她还不能像唐可儿一般,起身撂挑子。 毕竟,陈太妃总算在饭后想起来她,「今日的宫宴带着她吧!」 话虽是与秦子墨说的,眼神却是看着她,沈碧落一个激灵,腰又坐直了几分。 秦子墨有些犹疑,也是看向她。 陈太妃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一脸嫌弃道,「合该前些日子就找个嬷嬷教些宫中礼仪的!」 此话一出,沈、秦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好。 沈碧落低垂眼眸,将情绪掩藏在长睫之下。 她这婆母,杀人怕是都不见血的。 陈太妃仿似没看到两人难看的脸色,又自顾起了笑意,面向秦子墨,语重心长,「她既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总要见见那些臣子们的!」 见儿子视线仍止不住的往儿媳方向探寻,陈太妃状似妥协道,「罢了,你将她留在这儿,我让喜云教教,总归还有一个下午,捡着些要紧的教教,回头跟着你进宫也不会太失分寸!」 话都说到这份上,秦子墨只能应是,心中虽有几分不安,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望着秦子墨离去的背影,沈碧落面上笑意十足,心中却将其好好问候几遍。 儿子一走,陈太妃又恢復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吩咐两句,「时间紧张,你就教教她标准的宫礼,还有些宫中忌讳,也顺便说说!」 「是!」孙嬷嬷行礼道,「奴婢晓得的!」 稍后又道,「让娟丫头扶您去后堂休息会儿吧!」 陈太妃点点头,一旁与孙嬷嬷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丫头忙的上来搀扶,临走前却给了沈碧落一记眼刀,沈碧落端的是莫名其妙。 这,莫不是秦子墨她娘不喜她,连带的,奴才也狗眼看人! 本以为这一下午必定难熬,会受到百般刁难,她都做好了忍气吞声的准备,哪知那嬷嬷只轻描淡写的教她走了几步,指正了步伐的幅度,便拿了厚厚一本册子,上面详细记载了宫中事宜,让她一一默记。 总之就是,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若无必要,只管装聋作哑便是! 孙嬷嬷见她一目十行,表情微微有些崩裂,直到她翻看完整本,才低声问道,「娘娘看全了?」 沈碧落含笑道,「嗯,看好了!」 孙嬷嬷再问,「那娘娘可能说出几项?」 沈碧落皱眉,却不直接回答问题,反道,「嬷嬷想必也知,我自小养在镇国公府里,若说这京中哪家规矩最为严苛,只怕谁也比不得镇国公府!」
第108页 毕竟,一向疼宠在心尖上的么女,只因勇敢追求爱情,便被逐出族谱之事,普天之下,只怕也只老镇国公才能做出这般心狠之事。 孙嬷嬷似想到什么,气氛稍冷。 沈碧落却轻轻一笑,道,「嬷嬷放心,今日宫宴,我必能做到不看,不说,不知道!」 孙嬷嬷仔仔细细盯着眼前这副只与张家小姐似了三分的面容,良久,微笑道,「娘娘聪慧,老奴多虑了!」 她起身告了退,片刻后又迴转了出来,「娘娘,老夫人让您先回去准备着,待会儿直接跟王爷一同进宫便是!」 沈碧落嫣然一笑,起身谢了嬷嬷。 孙嬷嬷稍稍避让,连唿不敢,稍缓又道,「老夫人每日起床后必去小佛堂,这府里也没有问安的规矩,娘娘以后不必每日过来问早安,老夫人有事,自会招您!」 沈碧落笑容一滞,再想挤出笑容,勉强了几次都未能如愿。 孙嬷嬷也不管她面色如何,行了礼便又转入后堂。 沈碧落站了许久,终是强颜欢笑道,「儿媳告退!」 ☆、除夕宴 沈碧落前脚回了墨阁,洪齐后脚就将进宫的一应服饰送了过来,后面还跟了两个年纪稍大的嬷嬷。 两位嬷嬷行了礼,「娘娘,老奴雅明、雅英奉老夫人令,过来伺候您梳妆!」 沈碧落点点头,坐到绣凳上,两位嬷嬷在她脸上画画扫扫,她全不过问。 进宫的面妆、髮髻与寻常不同,所着服装、头饰也与品级息息相关,稍稍行差就错,人头落地是轻,抄家灭族都有可能。 阿暮在一旁仔细看着,或是得了吩咐,两位嬷嬷也稍稍指点两句。 一炷香后。 明嬷嬷道,「好了,娘娘您瞧瞧,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尽管和奴婢们说!」 沈碧落应声睁眼,磨的光滑的铜镜中一丽人与她相对,面容华贵,青丝高挽,她着实愣了许久,才勉强认出自己。 她莞尔道,「多谢两位嬷嬷!」 明、英两位嬷嬷赶忙行礼道,「奴婢们应该的!」 英嬷嬷上前将她扶起,「娘娘过来看看礼服,是奴婢们照着您的旧衣赶制的,您且试试,合不合身!」 说话间,明嬷嬷已将托盘上的几件衣服展开,从小衣,纱单到大衫一应俱全。 沈碧落眼神落在明嬷嬷最后展开的皇妃冠服上,刚刚头饰中间镶嵌的红宝石已让她心惊,此时见着这正妃穿的正红绣金大衫,她心脏高高揪起,再也垂落不下来。 她这婆母不是不喜她的吗,又为何将这正妃的冠服送来与她? 在她准备对这里无所期待之时,为何又给了她期待的理由! 两位嬷嬷给她穿衣时,外头洪老头过来催促,好在衣服颇为合身,沈碧落连声道谢,也不耽误,交代了阿暮去景和轩陪着小无忧,便随着秦子墨匆匆踏上皇宫之旅! ······ 南襄建国逾百年,托先祖富甲天下之福,皇宫建的是富丽堂皇,说是琼楼玉宇一点也不为过。 从城门处进入,经护城河、过太和、中和两大殿,保和殿才方为宴席之所,至此,也不过走了整座宫城的三分之一,沈碧落却着实气喘吁吁,后背热气翻腾。 她自顾洒脱惯了,在国公府时孑然一身,连套拿得出手的头面都没,后来去了扬州,倒是腰缠万贯,可时常做了男子装扮,这女人首饰便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今儿算是首次穿戴的如此齐整,却苦不堪言,头重腰紧,竟微微觉得喘不过起来。 「再坚持会儿!」耳畔轻语呢喃,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握牢。 若说刚刚大家都只是交头接耳,殿内此时却逐有人声鼎沸之势。 秦子墨自幼便去了大西北,十余年间,也不过先皇宾天,陛下登基回京待了个把月,满大殿其实没几人识得他的真容,可他如今身着玄色亲王冠服,在场的又都是二品以上的大臣和诰命在身的夫人,个个人精似的,哪能猜不透他就是那令西北之外的蛮族闻风丧胆的「杀神」。 先皇子嗣稀薄,统统也不过得了三子一女,如今皇后之位虽悬空多年,却也不是人人能够肖想的。剩下个陈王至今还未纳妃,大家可不是铆劲往前凑,几个诰命夫人也是得了令,今日先过来把把眼的。 先前大家在宫门处,见着他身边带着个女眷,碍着颜面,尚且窃窃私语,私下猜猜,如今看那冷面阎王与身边人耳鬓厮磨,脸上的柔情能挤出水来,惊惶之下,又看那少妇分明正妃着装,几番落差,哪还能矜持住,当下三三两两凑在一堆,轻声议论。 窒息感扑面袭来,沈碧落倒不是受不住四面八方探来的视线,只是秦子墨这忽热忽冷的态度着实令她,烦扰! 秦子墨见她脸色又差了几分,当即往殿中烦扰之源冷冷一扫,众臣莫名其妙吃了一记冷刀,只匆忙拉了还在啰啰嗦嗦的自家夫人一把,抖抖索索的摸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沈碧落哪有心思探寻这殿中为何突然安静下来,只任他扶着跪坐到垫子上,一口气还没松全,便觉得手上一紧,骨头都似被拧碎了。 听她「嘶」了一声,他忙的一松,面色寻常的坐到一旁。 「这是桃花酒酿,味道虽比不上梅子酒浓,却是美容养颜的好东西!」他还有一句话未说,便是桃花酒酿不容易醉。
第109页 沈碧落道了声谢,却未开饮,上次那惨痛经歷还歷歷在目,这人又生得一副好颜色,保不准自己酒色壮胆,真将他就地办了。 对面传来一轻柔女声,「皇兄好生宠嫂嫂!」 沈碧落这才发现,长乐与张怀之已在对面就坐,见她抬头,张怀之掀起嘴角,微微点头。 沈碧落自微笑回应,扭头见到长乐促狭神色,又僵硬一笑,低头躲避。 秦子墨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一杯黄汤下肚。 身后宫婢见状忙上前斟酒,却被他将酒壶一把夺下,推到沈碧落跟前,「爱妃替我倒!」 沈碧落一脸见鬼的表情,见他不像说笑,又见身侧几桌皆一脸看戏表情,当即选择闭嘴,倒酒。 「王爷请!」声音柔媚娇嗔,外加咬牙切齿。 秦子墨面色一软,这酒入口中,不知为何竟带了丝甜意。 「还要!」 沈碧落将杯子再度添满,转头却将酒壶抱入怀中,「王爷身上有伤,还是莫要贪杯!」 她声小,只堪堪入了秦子墨的耳,旁人看这喁喁私语却十足像极了恩爱夫妻的私房话,平白添了一份旖旎。 秦子墨不知看到什么,脸上冰霜尽退,又往她身侧靠了靠,轻语道,「都听王妃的!」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后,惊起一身鸡皮疙瘩,沈碧落咬紧牙关,将怀中酒壶抱的更紧。 好久没见到她这副女儿姿态,秦子墨心神皆悦。 那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该在乎什么,他很是明白。 「皇上驾到,宁太妃驾到,陈太妃驾到!」殿外的太监高声唱起。 满座皆跪,一时「陛下万岁,娘娘千岁」的声音响彻大殿。 待三人落座,上首一声「免礼」,众人这才谢恩落座。 「今儿个是除夕,爱卿们与夫人进宫陪朕一起守夜,就不要再拘束,尽情享乐便是!」 众臣又是一番谢恩。 待歌舞昇平,酒酣正乐之时,沈碧落才抬眼看向上座三人。 正中那人明明与记忆中那副谦和温善相差无几,一身绛红色刺绣龙袍偏偏又添了一副帝王之相,让人平增一份距离之感。 他此时正一脸温和的与左侧妇人话语,右侧坐着的分明是她婆母,那左侧这人必定是先皇的宠妃,如今后宫地位最尊的宁太妃。 进宫前,沈碧落总在想,这个将先皇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为她荒废整个后宫的女人,长得该是何等的祸国殃民。 可眼前这个巧笑嫣然的女人,分明一副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之态,实在当不得众人口中的心狠之辈。 时光仿佛独宠于她,虽年近半百,却仿若三十出头模样,一身肌肤白如凝脂,美目含雾,让人无端起了怜爱之心。 沈碧落突然明白,何谓美人在骨不在皮。 仿若感觉到她的视线,宁太妃转眼看了过来,看她一副痴愣模样也是一怔,倒是一旁与她说话的皇帝瞧出她的异样,顺着视线瞧过来。 见是她,皇帝眼中全然一副陌生之感,转向秦子墨爽朗笑道,「你这小子,总算开了窍!」 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又扔下个惊天之雷,「这侧妃既定,朕总要再替你选个身份匹配的正妃才是!」 ☆、正妃?侧妃? 一石惊起千层浪,众臣在怀疑陛下眼神不好的同时,又缓过神来,方觉眼前柳暗花明。 沈碧落眉尾上挑,却也没再有多余表情。 倒是秦子墨有些坐不住,解释道,「皇兄,碧落乃臣弟之妻,臣弟今日带她来赴宴就是......」 「陈王!」皇帝笑意微敛,打断他,「你乃朕之亲弟,堂堂一国亲王,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待正月开朝,朕便让礼部替你准备选妃事宜!」又与众臣笑道,「各位爱卿家若有适龄女孩,可勿要私藏!」 众臣忙道不敢,皆喜上眉梢。 「皇兄......」 秦子墨还想再争辩,却被宁太妃打断,「陈王身边这娘子好生俊俏,来,上前让哀家好好瞧瞧!」 众人瞬间又看回沈碧落,只见她低眉颔首,神态优雅,一步一行甚有章法,比之全场诰命夫人也无所差。 在场人皆私下心惊,左右对视一眼,纷纷猜测这是哪家的名门淑女,只镇国公夫妇脸色僵硬,张乔氏尤甚。 「来来来,再近些!」看她停在台下,宁太妃又笑着催促道,「哀家这到晚上眼神便不好,你上哀家身边来!」 沈碧落这才有由太监领着,走到她身边跪下。 「抬头让哀家仔细瞧瞧!」 沈碧落听话抬头,撞入一双碧波流转的眸子,刚刚若还只是雾里探花,此时便真切实意感受到,何谓水做的女人。 单看她的容貌,并不算得艷绝天下,可这一言一语,一姿一态,软媚无骨,毫无侵犯性,让人轻易卸了防备。 宁太妃见她如此痴样,噗呲一笑,「倒是很久没人这般看着哀家了!」 沈碧落忙低头赔罪。 「你这孩子,哀家又没怪罪你!」她伸手将沈碧落拉坐在脚边,赞不绝口,「果然是一副好容颜!」 「哀家原在想,得是什么样的绝世佳人才能入了陈王的眼,倒没想会是这般的纯良的孩子!」 「你在陈王府,想必什么都不缺的,这是哀家戴的时间最长的一个镯子,就赏赐与你!」
第110页 沈碧落还未反应过来,手腕上已滑下一个镯子,色泽温润,确像是长久佩戴之物。 宁太妃轻抚她腕上的镯子,神色似有留恋,却又执着,「不许推辞!」 沈碧落嘴角微抽,颔首微笑,装乖! 这皇家人怎么都有送镯子的怪癖? 一旁皇帝打趣道,「朕看这妮子倒与太妃您很是投缘,莫不如改日让她多进宫陪陪您!」 沈碧落离得近,看他温和孝谨的脸上,一双眼分明冷冽阴鸷。 宁太妃仿若毫无所查,拍了拍沈碧落的手,语气更加温柔,「他们新婚燕尔的,每日待在一起只怕都不够,哀家这老太婆就不惹人嫌了!」 「倒是妹妹,今儿回来了就待个几日!」她偏头探向陈太妃,「你那连心殿,我日日吩咐人打扫,就盼着你哪日回来住住!」 陈太妃冷冷一笑,「不必!」 「我有儿子,自然是跟儿子住一起!」 沈碧落几乎是立即看向宁太妃,却见她仍是满脸笑意,微微有些遗憾道,「妹妹开心便好!」 此时奏乐暂停,场中舞姬慢慢退场。 秦子墨走到中央,跪地行了大礼。 皇帝脸色瞬间难看至极,努力压抑后方好言道,「你若有事,推后再议,今日陪朕与众爱卿好好守岁!」 秦子墨看向沈碧落,却只见她低着头,从方才开始,便不曾看过他一眼。 「皇兄!」 「放肆!」皇帝怒急,「莫要仗着朕宠你,便不知轻重!」 他指着沈碧落,「她是个什么身份,也值得你如此!」 龙颜震怒,整个大殿瞬时鸦雀无声,一干大臣压低身子,尽量降低存在感,就怕当了池鱼。 此时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这倒是哀家的不是了!」 「皇帝,这小子着实是因为哀家,才如此坚持!」 皇帝脸色五彩缤纷,看向出言之人,「姨母?」 良久,不敢置信道,「您为何......」却怎么也问不下去。 陈太妃微微摇头,侧头看向沈碧落,「还不快过来!」 沈碧落微微有些怔愣,倒是宁太妃推了她一把,「好孩子,快去你婆母那儿吧!」 沈碧落忙的行礼,再快步挪到陈太妃身边。 陈太妃看了她一眼,再回眸已是笑意满面,慈爱的看向皇帝,道,「早年哀家与镇国公家的小姐是手帕交,曾私下里约定过,他日若生下儿女,便皆为亲家!」 又拉了拉沈碧落,笑道,「这落儿啊,便是那跟墨儿定了娃娃亲的孩子!」 「墨儿心实,自是要达成哀家心愿的,这不,前些时日才去江南将人接回来!」 她一脸愧疚道,「说起来,也怪哀家,忘了提前知会你!」 良久,皇帝似已缓过神来,笑道,「既是姨母早年定下的,朕又怎会怪罪!」 他再看沈碧落,神情已趋温和,「朕倒不知道你是镇国公家的!」 他侧头看大殿,问道,「镇国公夫妇何在!」 张思安与张乔氏忙起身离座,跪在秦子墨身后,道,「微臣张思安、臣妇张乔氏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皇帝一指沈碧落,再开口已是换了称唿,「这新妃可是你家女孩?」 张思安微微抬眸看了沈碧落一眼,神色略显复杂,却仍恭谨回答皇帝,「回陛下,娘娘确是臣妹之女!」 「哦?」皇帝皱眉道,「朕怎么不记得你还有个妹妹?」 张思安再回道,「臣妹早年随夫去了江南,一直没有音信,微臣找到他们时,臣妹与其夫君皆已病故,微臣母亲便令臣将年幼的娘娘带回府中抚养!」 「只是娘娘自小体弱,一直养在深闺中,甚少有人见过,三年前,姑爷家又来人将她接回江南,是以,陛下想不起来也属正常!」 这么一番解释,老臣们纷纷想起,老镇国公那位讳莫如深的嫡女,几个常与他府里有来往的夫人也依稀记得,几年前确实有位体弱多病的表小姐存在,样貌已模煳,只这气质确是天差地别。 「原来如此!」皇帝笑意缓和,「都起来吧!」 现场气氛也逐渐和缓,众臣松了口气,又挺直了身子。 秦子墨与镇国公夫妇还未退回席位,上方却又传来皇帝的声音。 「镇国公倒真是好福气!」皇帝似笑非笑,「大公子娶了朕最疼爱的长乐,外甥女又嫁进了陈王府!」 「爱卿们回头可要多去取取经,看看人家是怎样培养出这等优秀儿女的!」 众人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不敢搭话,只微微低头蜷缩,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态继续看戏。 果然,皇帝没辜负他们的八卦心情,薄唇轻掀,笑问殿中妇人,「张夫人,你觉得呢?」 ☆、臣妻 张乔氏怔愣片刻,嘴角缓缓掀起诡谲笑意,神态谦卑至极,「实乃皇恩浩荡,臣妇不敢居功!」 众人正以为无戏可看,一口气还没喘上来,便听那张乔氏又道,「不过......」 见她一脸为难,皇帝越发和蔼可亲,「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张乔氏无视一旁丈夫的黑脸,将衣袖硬生生从他手中夺了过来,跪下道,「陛下对张家之恩,臣妇铭记心中,更时常叮咛儿女,约束自己,莫辜负皇恩!」 「驸马身为国公爷嫡子,能娶到公主已是天大的恩宠,如今娘娘也要嫁进王府,臣妇本应替她欢喜,只是,只是......」
第111页 张乔氏咬紧牙关,似是惶惶至极。 众人屏住唿吸,皇帝声音更为温和,循循善诱,「只是什么?」 张乔氏深吸一口气,仿若鼓足莫大勇气,声音微颤,「臣妇的小姑虽曾是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但姑爷不过是一介白身,在江南做些小生意而已!」 「娘娘得了王爷慧眼,纳进府已属天大的恩情,若是再过,只怕......」 未尽之言,大概就是怕沈碧落福薄命弱,承不得这番恩宠。 在场之人莫不是再重新打量张乔氏,她在京中向来有贤良淑德的雅名,甚好说话,从不与人红脸,就连那向来冷硬挑剔的张家老太君也从未说过她一句不是。 只今日,这话字字诛心,说的惶恐,却步步将台上那女子往泥泞里踩。 众人一脸犹疑的看向脸色已黑如锅底的镇国公,纷纷暗嘆一句,果然,平日里不会叫的狗,咬起人来分外厉害。 只,这张乔氏图啥? 此时唯一能笑得出来的,也就那一人。 听得他一笑,众人又忐忑不安的偷偷瞄了过去,却见他此时目光紧盯沈碧落,鄙夷,怨恨,外加一些莫名其妙的烦躁。 从刚刚开始,她就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无喜无悲,无嗔无妒,彷佛旁人无论如何,都伤害不了她,他突然极想刺破她那无欲无求的伪装,语气越发真诚,「你觉得,你能胜任?」那认真模样,倒像是在请教什么治国良策。 沈碧落此时才像活了一般,做戏而已,谁不会? 她神情痴迷的看向秦子墨方向,良久,才默默收回视线,跪地叩首。 「陛下!」她笑意破碎,「对于民妇来说,他只是夫君!」 迎上皇帝猜疑的目光,她笑容更加凄楚,「舅母刚刚也说了,民妇的父亲不过区区一个绸商,难登大雅之堂,自教不得民妇什么是深明大义!」 「诚然,他是南襄的陈王,是守护边疆,抵御外族的大英雄,可他在民妇眼中,只是那个在江南求娶民妇,誓要白头偕老的小护卫陈墨!」 「民妇无知,却也懂得婚书上夫妻二字何意,陛下若要替夫君再择良人,只需明旨,民妇自会自请下堂,成全王爷!」 「好,好一个无知妇人,好!」皇帝冷笑出声,「如此,朕倒先成了恶人!」 往日便觉得她包藏祸心,非一般柔弱女子,今日这一出口便咄咄逼人,可不是生了一副巧嘴。 皇帝有些怒不可遏道,「那朕问你,你既说嫁了陈墨,朕替陈王秦子墨赐妃,又何来冲突?」 沈碧落眉目低垂,双肩微颤,「陛下恕罪!」 她微微侧头,似看向陈王,盈盈泪光,摇摇若坠,「民妇的天乃是夫君,一切当如夫君所说!」 在场几位夫人见此情景,竟双眼发酸。 权势之下,女子当如浮萍,唯可惜可嘆! 然秦子墨接下来的行止却令众人傻眼,相当侧目。 他跪地叩首,其额抚地,竟是行的跪拜大礼。 众人屏息以待。 「皇兄!」秦子墨跪地抱拳,「沈碧落乃臣妻!」 「三个月前臣弟前往扬州,对她是一见钟情,又恐身份碍事,这才化名陈墨接近她!」 「臣弟为了娶她,曾许诺沈家长辈,今生只她一人,宠她爱她,绝不让她再生委屈!」 「臣弟既为顶天立地的汉子,自当遵守承诺!」 几个多愁善感的夫人此时竟相继抹了眼泪,谁说男子无情,只不过自己不曾遇到罢了。 众人一时又羡慕起那跪在皇帝身侧的女人,莫说以后如何,只今夜,也可当一生追忆。 这等痴情郎,倒像足了先帝。 众人偷偷看向这王朝中另一个拥有如此美好追忆的女人,宁太妃,却只见她眉心微拢,一向温和的笑容此时竟看上去有些幽暗晦涩。 「好!」皇帝似笑非笑,「你倒真是朕的好弟弟!」 「皇帝!」陈太妃突然站起来说道,「哀家有些酒意上头,皇帝陪哀家去散散酒意吧!」 皇帝虽有不甘,却突然笑道,「今夜朕果然是酒多了,正好陪着姨母出去吹吹风!」 一下走了两个大佬,众臣面面相觑。 「皇帝和妹妹都走了,哀家也就不留在这儿惹人嫌了!」宁太妃让人搀扶着她起身,笑道,「今儿就都散了吧,难得还未过子夜,你们快些回府,说不定还能赶上与父母、子孙共同守岁!」 众人忙不迭谢恩,匆匆离去,此戏虽好,也得留着命才有得看! 「走吧!」秦子墨伸手过来。 沈碧落有些呆愣,举止缓慢! 秦子墨暗嘆一声,将她抱起,「我们回家!」 沈碧落将脸藏进他的臂弯,良久才发出闷声应道,「好!」 长乐似要过来安慰,他朝她摇了摇头,抱着沈碧落,从脸色难看的张怀之身边走过。 彷佛走了许久,沈碧落昏昏欲睡,却听得他在耳畔轻声说道,「你舅舅在前面!」 她瞬间清醒,耳根微微发红道,「放我下来吧!」 「嗯!」他应声将她放下。 她这才抬头观望,宫门便在前方,镇国公在宫墙根边上守着。 她轻移数步,行至镇国公一步距离,方行了礼,「舅舅!」 镇国公一向冷肃的脸上此时竟带了些暖意,「今日,我做为舅舅受了你这礼,也是应当!」他稍顿,再道,「以后,你便是陈王府中的娘娘,一言一行皆要谨慎,万不可再任性而为!」
第112页 沈碧落点头,「谢谢舅舅教诲,落儿记下了!」 镇国公见她如此懂事,双眼微红,对妹妹,他未尽兄长之责,对她这唯一留下的血脉,他也疏忽至此。 他喉音微涩,「你有空多回去看看你外祖母,她很担心你!」 一股涩意上涌,沈碧落有些哽咽,「会回去的!」 镇国公点头,向来寡言的性格,着实不知再说些什么,他低头向秦子墨方向行礼,「落儿就拜託王爷了!」 秦子墨走到沈碧落身边,笑道,「舅舅放心,她是我妻,我自会宠着她!」 镇国公一愣,瞬时又满意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他拱手告辞,「下臣先行告退!」 沈碧落见他转身走向马车,那张乔氏似与他说了什么,却被他拂袖甩开,张乔氏几乎是瞬间便向她看来,眼神怨毒,却又彷佛被什么吓着,哆嗦着爬上马车。 过了子时,两人才回到王府,洪齐说老夫人传令,要晚些回来。 她也没力气再寻思,她那婆母为何如此执着,都这么晚了还要回来。 今日这番操作,她更加看不透她了! 拖着疲累至极的身子,沈碧落苟延残喘爬到墨阁,秦子墨又归于沉默,她却不想再去顾及。 阿暮帮她拆了头髮,便见她滚到被子里,将自己裹成蚕蛹。 「小姐今日不守岁了?」她还有一肚子话要与她说呢。 「困,很困!」 阿暮见她累的眼都睁不开,只能放下纱帘,轻声退了出去。 门外见着秦子墨,看样子像是刚梳洗完毕,她匆忙行礼,「小姐已经睡下了!」 秦子墨皱了皱眉,纠正道,「以后还是称唿王妃吧!」 阿暮瞄了他一眼,点头应道,「是,王爷!」 门外的对话沈碧落听的一清二楚,她双眼紧闭,头却微微抽疼起来。 明明已经累的不想再动,却了无睡意,大脑清醒异常。 身旁微微下沉,秦子墨在她身边躺下。 许久,只听他道,「你并不需要试探的!」 「我远比你想像的更爱你!」 ☆、情敌相见 沈碧落坐在镜子前发呆,昨夜临睡前的那句话言犹在耳。 阿暮那丫头自早起便在她耳侧叽歪,休息一夜有些缓解的头疼又有死灰復燃的趋势。 「主子,你有没有听我说啊!」阿暮说的口干舌燥,却见正主犹在发呆,耍性子般将手中木梳一扔,动手就推沈碧落。 沈碧落很是无奈,这丫头果真被宠坏了,「你说那清心阁的大丫头娟儿喜欢秦子墨,我听着呢!」 阿暮轻哼,又拿起梳子给她顺发,「不过是个家养奴才,还想爬上主子的床!」 她弯腰,神神秘秘伏在她耳边轻道,「那丫头仗着自己父亲是庄上的管家,又有个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娘,作威作福惯了,结果昨日见老夫人让人备了正妃冠服送过来,听说在自己房间哭了一夜呢!」 「怎么着,她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着实妄想!」 沈碧落拧眉瞥了她一眼,不多理睬,只管盯着腕上那玉镯看,昨夜灯光微弱,直觉碧翠,此时细看,竟仿若中有流水轻盈趟过。 阿暮不满的瞪着沈碧落腕上那晶莹剔透的镯子,「主子,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啊,这一个镯子有什么好看的!」 等等,她杏眼圆瞪,「这镯子我怎么没有见过!」 她将眼睛往前凑了凑,再三确定,没见过。 「嗯!」沈碧落将镯子褪下,轻移两步,对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仔细琢磨。 「看这玉色,倒是个贵的!」阿暮试探道,「王爷送的?」 「宁太妃送的!」 阿暮一个趔趄,见主子仍一眨不眨的盯着镯子,心下有数,也凑上前去帮着看看。 阳光照射下的碧玉更添几分剔透,除此以外,它着实就是只镯子。 终是看得累眼,沈碧落将镯子递给阿暮,「收起来吧!」 阿暮点头,宁太妃的东西,着实烫手。 主僕两人也不再多语,阿暮三下两除二将她头髮挽好,两人起身去了景和轩。 小无忧自是欢乐无比,只沈碧落看着,却觉他长大懂事许多,她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小傢伙转身去抱了满怀的画稿过来,「师父,这是无忧前几日的画作,您不在,无忧一日不曾偷懒!」 沈碧落宠爱的摸了摸他的头,赞许道,「师父的小无忧最乖了!」 她将所有画作都放在一旁,屈膝正对小无忧,「今儿是新年,师父陪着你休息一天!」 「好!」小无忧唯命是从。 下人们得令在亭子里燃了火炉,阿暮昨日听了她的吩咐,一大早便将所有食材准备齐全,此时也一一搬了过来。 品种繁多的肉食切的大小均匀,表面泛着酱色,想来已经腌制入味,竹篮里几样碧绿叶菜上还有摇摇欲坠的水珠,当真是新鲜至极。 沈碧落笑着对无忧道,「今儿中午我们烧烤!」 无忧虽没见过,但见她如此开心,也拍掌欢唿道,「好棒!」 过后,又犹犹豫豫问,「师爹也一起吗?」 沈碧落表情微僵,瞬间又笑了起来,「他今日会很忙,我们还是不要打搅他了!」 想来他今天应该会去清心阁与婆母一起用餐,那边既免了她的请安,她总不会腆着脸往前凑就是。
第113页 落寞不过瞬间,她又抬手摸了摸小无忧的髮鬓,语气温和,「乖!」 阿暮将竹籤递上,犹带青色的竹子被噼成大小一致的木籤,只顶部微微削尖。 沈碧落带着无忧净了手,细心指导他将蔬菜一一签上,自己却拿了一旁的肉食慢慢串起来。 阿暮将炭火挑好,方才置了铁网。 沈碧落拿了油碟刷了一层油,无忧被油滴溅起的火星吓了一跳,远远跑开,又新奇满满的跑了回来。 前前后后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的,满园子便飘满了食物香气,引得一些奴才远远观望。 沈碧落将「呲呲」冒油的几根肉串取下来,撒了些磨细的孜然,又放在嘴边轻吹,这才递给小无忧,「尝尝!」 小无忧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哇哇大叫「好烫,好烫」,却又不忍心吐出来。 沈碧落好笑道,「慢点!」转头各挑了几根肉串叶菜,放在他面前的碟里,剩下的才撒上红红的辣椒粉。 盛一不知从哪儿窜出,低声道,「陛下来了!」顺手牵了几根肉串,又消失不见。 沈碧落笑意一凝,吩咐阿暮,「带无忧回屋!」 阿暮点头,无忧小脸一沉,却也没问为什么,端了瓷碟乖乖跟在阿暮后头进了正屋,将门关紧。 沈碧落扫视远远站着的几个奴僕,皇帝驾到他们不可能还这般散漫,多半是微服而来。 手里热腾腾的烤串突然就失了诱惑,沈碧落招手让人过来撤下去。 「朕道什么味道这么香,原是从这院子里传出来的!」 笑声未停,皇帝一行已出现在沈碧落视线内。 满院子顿时跪了一片,沈碧落暗暗咒骂一声,当真是没事找事,做什么不好非要在这院子里烧烤,将人都吸引过来。 「喂,你便是墨哥哥新纳回来的妾室?」一明黄色裙装丽人从皇帝身后窜出,虽笑语装腔,眉眼间却充斥戾气。 沈碧落眉头一挑,眼角扫到皇帝越大诡异的笑脸,果真是,一丘之貉。 这女人多半就是那陈家的嫡孙女,作为南襄国最显赫的世家,陈氏孙辈就只留这一个血脉,还是个女的,足以令天下人唏嘘的! 沈碧落朝皇帝行礼,全当不知她的身份! 「喂!」那女子生了怒气,「本郡主与你说话,你竟敢不理!」 沈碧落这才「呀」的一声,「民妇眼拙,竟不知您是郡主殿下!」 陈娇骄笑意未起,又听得那一头说道,「民妇与王爷乃是正经夫妻,郡主若不愿叫嫂嫂,直唿名字也可!」 「民妇名碧落!」稍稍一顿,又道,「不叫『餵』!」 陈娇骄气急,「你这刁妇......」 「娇娇!」一声怒喝自院外响起。 秦子墨自月洞门匆匆而入,脸色黑沉。 皇帝一旁笑道,「夫人这性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夫人?沈碧落这下连笑也懒得装,只冷声道,「陛下见笑!」 他如此一阻,秦子墨也不好追究,只勉强见了礼,走到沈碧落身边,满脸歉意。 陈娇娇见状,手中绣帕狠狠一拧,待要再说,却被皇帝抢先,指着那还未撤下的食材道,「夫人这是在做吃食?」 还未待她应答,又道,「早便听闻夫人在吃食上颇有研究,不知今日朕可有这等口福?」 沈碧落挤了笑意,明白拒绝,「陛下身贵,这等粗食怎能让陛下食用!」 「王爷说,府里的厨子都是自宫里出来的,陛下不若到墨阁稍等片刻,民妇这就去催催!」 「不用了!」皇帝双眼微眯,「御膳朕天天吃的乏了,就想尝尝这等粗食,到底是何滋味!」 「说来,这味道真是香,我在墨阁也能闻到!」秦子墨见状,伸手拿了一串羊肉轻嗅,「这可是羊肉?」 想来引他们出去已不可能,沈碧落只能依着秦子墨所问,点点头。 「我往日在关内,总见那些游牧族喜好烤羊,但像这样切成小块的,却是首次见!」他小心翼翼的将那串羊肉放在铁网上。 沈碧落嘆了口气,接替过来,「我来吧!」边说,边又拿了数十串放置在上面。 片刻后,羊肉的香味溢满众人鼻息间,全无记忆中难闻的膻味,几人又往炭火旁凑了凑,就连刚刚还一脸怒色的陈娇娇此时也嗅了嗅鼻翼,注意力全在开始「呲呲」冒油的羊肉上。 问了三人的口味,沈碧落给秦子墨的几根肉串上加了重辣,其余两人皆只微微撒了些许。 秦子墨迫不及待的下口,瞬间双眼冒星,也不知是烫的还是辣的,却连唿过瘾。 皇帝拒绝了身边太监的银针探毒,笑笑,「夫人总不会害朕的!」 沈碧落亦笑笑,若是知晓他会吃,总要再加点巴豆的。 美食在前,陈娇娇暂时撇弃成见,咬了一小口,再来一大口,虽心有不甘,但确实得承认,好吃得恨不得连舌头都嚼了。 虽觉丢脸,陈娇娇仍小声问道,「那菜花也能这样烤着吃?」 沈碧落看了她一眼,笑道,「可以!」顺手就挑了几串蔬菜放到烤架上。 眼角看到她偷摸摸贴过来的身子,不觉好笑。 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本性应该不坏! 皇帝和秦子墨自然是偏爱肉食,陈娇娇倒不敢多要,多吃了几串蔬菜便住了口,剩下的被那兄弟俩瓜分一空。
第114页 秦子墨倒还有良心,递了一串餵她,见她摇头,又光速撸光。 ☆、茶话会 奴才们将亭子收拾干净,换上新的炭火,又送上香茶。 皇帝吹了吹杯中茶沫,状似不在意的问道,「朕记得夫人身边还有个小丫头的,今儿怎么没见着!」 「呀!」沈碧落四处观望,半响才不好意思腆着笑意道,「这丫头平日里被民妇宠坏了,惯会躲懒,这又不知跑哪儿去藏着了!」 「陛下实在要见,民妇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撵出来的!」 「不用了!」他眼中添许冷意。 这张巧嘴,惯能颠倒是非,一个丫头,也值得他费此心机。 这时,陈太妃身边的孙婆子到了亭外。 「奴婢参见陛下!」孙嬷嬷先拜了皇帝,又往剩下几人方向一一见礼。 沈碧落瞬间松了口气,与之相反,皇帝脸色算不上和睦,声音有些沉闷,「何事?」 孙嬷嬷脸色不变,态度不卑不亢,「老夫人听说陛下和郡主来了,让奴婢过来相请!」 皇帝脸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沈碧落,沈碧落权当没看见,只管低垂了脑袋。 皇帝嘆息一身,道,「那就走吧!」 孙嬷嬷恭送皇帝一行离开,又朝秦子墨夫妇道,「老夫人让王爷和娘娘也一起过去,清心阁也备了你们的饭!」 这下倒换成沈碧落脸色难看,说实话,她实在不想此时过去「添乱」。 「有我呢!」秦子墨勾起她的手,将她拉在身边。 沈碧落也只能挤出笑意,跟着他的脚步往清心阁去。 待与婆母见了礼,沈碧落这才看到唐可儿也在席中。 回来那天的情形歷歷在目,唐可儿当时心疼情郎,自然没给她好脸色,此时见她看来,倒是微微一笑,恩怨尽了。 「今儿没想到皇帝会过来,厨房做的简陋,皇帝你就将就将就吧!」老夫人令人将一道冷食推到他面前,「我记得你最爱吃这道酱牛肉,尝尝!」 一旁的太监连忙拿了筷子夹了一小块试尝,片刻后,才换了筷子夹给他。 皇帝微笑道,「果然还是姨母这儿的酱牛肉最为正宗!」又让人为陈太妃布了菜。 两人相互夹菜,情感上倒更像母子,陈娇娇在一旁偶尔两句撒娇,三人其乐融融。 反观他们这三人,唐可儿默默吃食,秦子墨态度冷淡,除了偶尔朝她对视一笑,其他时候堪称最佳木偶。 沈碧落干扒碗里的饭,努力当透明人。 一顿饭吃的分外煎熬,好在皇帝,陈娇娇两人先前吃了不少烤串,是以用了一小碗鸡汤之后,便再吃不下。陈太妃也不勉强,怜爱的看着两人,让人煮了消食茶过来。 沈碧落沾光,也被分了一碗消食茶,虽然她并没有吃多少。 ······ 午后的阳光最是惬意,陈太妃兴致高昂,让人在庭院里摆了茶点,与皇帝两人相邻而坐,陈娇娇亲昵的挤在一旁。 连续两夜晚睡,再加上如此温和的阳光,沈碧落有些昏昏欲睡,陈娇娇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 「祖父留在襄北,说是要去拜会一下故友,我想着姑母,便抢先回来了!」 「母亲忧伤过度,舅舅便将她留在幽州了,说待到春暖花开再将她送回!」 「不,我才不要回去,那儿冷冷清清的......」 「姑母最好了,您最好了......」 陈太妃不知说了什么,陈娇娇突然兴奋的跳了起来,沈碧落一个激灵,正看到她冲上去,整个拥住陈太妃。 「你这孩子!」陈太妃虽有些不习惯,但嘴角仍挂着柔和的笑意。 不像对她! 沈碧落突然有些酸了! 秦子墨伸手过来,覆上她搁在茶几上的手,微微一笑。 沈碧落心情更加复杂,却没抽回。 「这里真好!」皇帝语气微涩,「只有我一人住在那个冰冷的地方!」 众人一阵沉默。 陈太妃柔声道,「皇帝......」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身为皇帝,生来便是孤家寡人之命。 「朕没事!」彷佛刚刚只是众人幻觉,此时他又一副温和笑脸,「改明儿朕过来串门子,姨母莫要再赶朕便是!」 陈太妃沉默片刻,规劝道,「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还要以国事为重!」 皇帝却没生气,只微微嗔道,「姨母真偏心!」 陈太妃笑回,「你和墨儿都是男子,独阿娇一个女儿,我怎能不偏心她!」 陈娇娇听此,对皇帝娇笑道,「姑母就是疼我,皇帝表哥不服啊!」 皇帝哈哈大笑道,「服,服!」也是一脸宠意。 沈碧落看向秦子墨,他倒是一脸无所谓,只唐可儿微微咬唇,笑容有丝崩裂。 沈碧落顿觉有些过意不去,之前听她提起陈太妃,感觉情若母女,如今受她所累,竟也被如此冷漠相待。 ······ 他们三个透明人陪了将近两个时辰,皇帝才意兴阑珊的回了宫,陈太妃素手一挥,各自散场回家。 沈碧落见陈娇娇搀着陈太妃去休息,想来是要留宿清心阁,果然受宠至极。 待远远离了清心阁,沈碧落将唐可儿拦在通往可心阁的迴廊处,一脸悔意,「可儿,对不起!」
第115页 唐可儿有些不知所措,待回过神来,脸微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没事!」 沈碧落双手合十,「帮我跟永宁说声抱歉,我虽不喜欢他,但无意害他被罚,更,无意牵连你!」 唐可儿脸色乍变,难以启齿道,「没事,他......」 「他也说了你许多坏话!」 沈碧落「噗呲」一笑,「我猜到了!」 至此,两人之间的那份尴尬气氛才算彻底消弭。 两人又约了明日在景和轩相聚,唐可儿这才带了丫头往可心阁去。 「和好了?」秦子墨自柱后转了出来。 沈碧落有些诧异,刚刚没见着他,她还以为他自另一条小径回了墨阁。 婆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嗯?」秦子墨一脸疑问。 沈碧落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竟将问题说了出来,索性也不迴避,迳自走到他身边,盯着他双眼,问道,「婆母她,不喜欢我吧!」 「她说与我母亲是旧交,可是真的?」 「外祖母让我带回来的,到底是何物?」 「还有......」 秦子墨一时竟觉得眼前絮絮叨叨的媳妇儿分外可爱,似是想到什么,他好看的唇形添了浅浅笑意。 沈碧落似见到冰雪初融的丽景,她努力克制自己无处安放的五爪,微添薄怒道,「你笑什么?」 秦子墨笑意更浓,一把将她拉进怀中,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晕开,「我怎么觉得你嫁的,更像是我的母妃!」 ☆、问心 秦子墨送她回了墨阁,连口水也没喝上,又风风火火离开。 这大过年的,能让他这般折腾的也就宫中那位,只要小无忧暂时无碍,她也懒得去操心思。 华灯初上,阿暮才堪堪进了门。 沈碧落靠在塌上看书,见她进来,放下书,问道,「无忧呢?」 阿暮过来将她扶起,给她披了件厚袍,回道,「刚吃了,说还要看会儿您带回来的画册再睡!」 沈碧落点头,不再过问。 门外传来明嬷嬷的声音,「娘娘,饭菜已备好,您现在用还是待会儿再用?」 雅明、雅英得了清心阁那边的吩咐,留在墨阁。 一同过来的还有两个大丫头檀香,檀喜,外加之前在碧水阁伺候她的圆脸丫头小九,连同阿暮一起,她倒真成了有四个大丫头的正妃娘娘。 难道秦子墨说的是真的? 陈太妃不但不厌恶她,反而相当喜欢? 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娘娘若是在房里用,老奴这就叫人送过来!」久不闻回应,明嬷嬷继续问。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沈碧落做做样子,问道,「王爷回来吃吗?」 果不然那边立刻回应,「王爷让人送了信回来,不在府里用!」 「那好,送到房里来吧!」 沈碧落简单吃了点,便让人撤了下去,几人见她有了睡意,皆退了下去,独留阿暮守着。 沈碧落这才找到机会,问道,「你对陈娇娇知道多少?」 阿暮给她放了髮髻,有些贼兮兮的笑道,「我还以为主子真对王爷无情无义呢!」 沈碧落瞥了她一眼,冷哼道,「这又关他何事!」 阿暮嗤笑,「好,主子说不关便不关吧!」 沈碧落见她一副臭屁模样,想来是知道些什么的,但也不愿受制于她,只说道,「算了,不问了!」 阿暮见她真急了,也不再卖关子,哈哈笑道,「我说,我说!」 「她的身份你也知晓了,就是老夫人娘家的!」 「我听说陈老将军有意将她嫁给王爷,她也很喜欢王爷!」 「巧竹跟我说,陈老将军都跟老夫人说好了,王爷一回来便让他娶郡主,结果王爷还没回来,郡主的外祖母先过世了,她去幽州奔丧,应该还要过些日子才回,不知怎的却提前回来了!」 沈碧落问,「巧竹是谁?」 阿暮嫌她扰乱,有些不耐烦的挥手道,「清心阁的一个扫地丫头!」 沈碧落有些崇拜的看着她,「你连清心阁的墙角都能挖?」 「那当然了!」阿暮昂首挺胸,有些骄傲,「也不看看我是谁!」 「不过这事反而得多谢谢那娟儿,怪就怪她平日里得罪的人太多,大家迫于威严面上不敢惹她,心里多半恨得咬牙切齿,我稍稍一探,几个丫头便争先恐后的说了许多!」 「这个巧竹原来也是个体面的二等丫头,就因为得罪了娟儿,才被降到末等,不过她知道的最多,再加上我一番利诱,她连郡主都顺带说了......」 等等,阿暮后知后觉道,「都火烧眉尖了,主子你还去关心一个丫头干甚!」 沈碧落很是无辜,「我就问了她是谁!」 阿暮也不计较,继续老婆子心态,「老夫人是不是就是因为郡主才不喜欢主子你的?」 「还有那娟儿,你说老夫人会不会心软,让王爷将她收了房?」 阿暮一时愁肠百结。 沈碧落见她一脸纠结,笑道,「不会的!」虽然她也有过同样的想法。 「且不说郡主,就说娟儿!」她微勾唇角,继续道,「王爷这个年龄还单着,若婆母有这个想法,早给他收了,反正顶天了也不过是个妾室!」
第116页 「至于郡主,我不知婆母以前如何打算,如今,她既承认了我正妃的身份,就不会再有其他想法!」 其实关于这点,她自己也想不透,只能默认为,老夫人大概跟她母亲,真是很好的朋友。 阿暮有些懵,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哎呀,你这丫头!」沈碧落毫不在意的挥挥手,「之前我说要走,你不是挺开心的吗?」 「王爷若娶了郡主,你我正好打包回扬州!」 阿暮撇了撇嘴,闷闷道,「主子捨得?」 「飘摇不定的,从来都是主子你自己!」 ······ 这正月的鬼天气就像婴儿的脸一般,早上还阳光灿烂,沈碧落带无忧用了个早饭,便阴沉下来,雾气蒙蒙的,让人看了就心烦。 沈碧落索性躲在屋子里和无忧一起烤暖炉,阿暮找了几个红薯放了进去,一会儿的时间便满屋子飘香,小无忧坐不住,几次探头过去看。 沈碧落觉得好笑,却也没管他,继续看他前些时日的作业。 不能说好,但作为一个六岁的孩童来说,已经算进步神速,想当年她六岁,还不知在哪儿和泥巴呢! 「这几日你先不要再画,每日单看,将你的画与那些原物作比较,好还是坏,你都说出缘由与我!」 所有的画作皆出自一个场景,本该是越往后画的越好,然沈碧落手中几张水平却是参差不齐。 沈碧落将那几幅标了序列,交给他。 小无忧见她脸色有些不好,只小心翼翼的接过来站在一旁,连暖炉中红薯也不敢再看。 「嫂嫂,你也太严格了!」唐可儿进来就将大袄褪下,笑着过来揉揉无忧的头髮,维护道,「我觉得画的很好,比我都好!」 想想又道,「上次阿娘过来也说好呢!」 沈碧落一愣,脸色微变。 唐可儿慌忙解释,「就是经过进来看看!」 「阿娘看到你的那几张画,还问无忧要来着,无忧护的可紧,一张都没给!」 她这话本意也是想活络气氛,沈碧落却笑不出来,但也不想她为难,只勉强笑道,「改日我画一幅好的送给婆母便是!」 唐可儿这才真心实意笑了起来,「嫂嫂若画一幅观音图送给阿娘,她必定喜欢极了!」 沈碧落点头,「嗯,好!」 唐可儿忽然想起来,笑道,「对了,今年七月初二是阿娘四十五岁生日,虽是个半整数,但四十整的时候墨哥哥不在,阿娘说做了也不快乐,便没大办,今年墨哥哥在,又娶了嫂嫂,想来是要大办的!」 唐可儿掐着手指算,很是兴奋,「今天初二,正好还有七个月,嫂嫂若是送观音图,我就要好好想想了,送什么好呢?」 唐可儿当真坐到一旁仔细盘算,沈碧落阿暮两人相视一笑,纷纷摇头。 这丫头的世界,相当简单呢。 「我道墨阁怎么没人,原来是在这儿躲着呢!」外头一声娇斥,紧接着门就被推开,一阵刺骨寒风伴着陈娇娇的身影,蹿了进来。 还未待众人有所反应,只听陈娇娇又嘲弄道,「哟,这便是你带来的小孩!」 「头一次听说嫁人还带个孩子的!」 她「噗呲」一笑,不怀好意的看了看小无忧,又盯着沈碧落,一字一顿道,「这不会是你与别的男人生的吧?」 ☆、等夜 陈娇娇本意就是想激怒她,藉此回去告黑状,好叫姑母和墨表哥都厌了她。 沈碧落脸色当然不好,却也没立刻回击过去,只让阿暮领着无忧出去透透气,还顺手将桌上的小暖炉塞进他手中,嘱咐他别冻着。 不想又与昨日一般被她无视,陈娇娇大小姐脾气上来,吼道,「喂,你这人耳朵有问题吗?」 「听不见本郡主与你说话吗?」 待阿暮将门阖上,沈碧落这才将视线投在她脸上,「我以为我昨日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不叫『餵』!」 陈娇娇被她一噎,一口气憋在胸腔不上不下,甚是难受。 她口不择言道,「你不守妇道,本郡主定叫墨哥哥休了你!」 沈碧落冷笑问道,「我如何不守妇道了?」 唐可儿素知无忧是沈碧落的软肋,见她脸色阴沉,分明已是气急,可陈娇娇毕竟身份娇贵,只能充当和事老,笑着解释道,「郡主,无忧是嫂嫂朋友的孩子,因父母都不在了,才带在身边照顾的!」 陈娇娇听闻至此,心中已经知错,可看到沈碧落瞧在她身上冷冰冰的眼神,又觉气势不能弱,沖唐可儿嚷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谁让你说话了?」 「莫要以为你认了墨哥哥做兄长,便真是公主了,总不过是只落了毛的凤凰,若不是先皇可怜你,指不定......」 沈碧落呵止道,「郡主慎言!」 一旁唐可儿双眼含泪,却仍是拉住她,朝她摇摇头。 沈碧落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转头冷言冷语道,「我原以为郡主只是平日里被骄纵惯了,有些小姐脾气,却没想到如此不知轻重!」 陈娇娇被她冷冷一瞪,有些心虚,却不甘示弱道,「你说什么?」 「唐将军为了守卫国家战死沙场,是南襄国百姓眼中顶天的大英雄,先皇感念将军忠义,这才令王爷认其女为妹!」 「就连陈老将军也对唐将军推崇至极,称他为南襄国的勇士!」
第117页 「今日你却只因与我吵嘴,便牵连将军遗孤,对她极尽讽刺?」 「就算婆母宠你,你也该明白什么话能说,不该说的说出来就让人......」 言语未尽,那眼神却着实将她鄙视透了。 陈娇娇气急,半响憋出来一句,已带了哭声,「你,你们都欺负我,你还说姑母不是,我要去告诉姑母!」 沈碧落看着她冲出去的背影,瞬间傻眼,她,何时说婆母的不是了! 唐可儿见她扶额,略微有些担心,她却安慰道,「没事!」 「婆母不是那般不明事理之人!」 「嗯!」唐可儿点点头,又道,「郡主平日不这样的!」 沈碧落未置喙,只拿起火钳戳了戳炉子边已彻底碳化的两个红薯,微微有些,伤心。 唐可儿错误理会,忙转移话题道,「谢谢!」 沈碧落见她明明受己所累,还反过来向她道谢,笑了开来,「你这丫头,真应了你的名字,当真可心!」 唐可儿脸皮子薄,受她如此奚落,倒瞬间忘了刚刚忧愁,只顾低头害羞! 沈碧落见状,笑意更浓。 ······ 连续几天,秦子墨都是晚归早出,夫妻俩虽同睡一张床,沈碧落却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好几天没见着自己这位夫君了。 要不是阿暮每日信誓旦旦,她着实不敢相信,秦子墨竟然每日都有回来,自己到底睡得多死,才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沈碧落觉得自己身为人/妻,好歹也要尽尽责,索性今儿就撑着眼皮,硬等了下去。 阿暮进来看了几次,见她靠在床边,边看书边打瞌睡,无奈摇摇头,又退了出去。 亥时末,秦子墨总算披星戴月,夹杂着夜晚的霜露踏进墨阁。 显然没想到她会等他,秦子墨就这样傻傻站在门帘处。 沈碧落一笑,向他招了招手,见他靠近了才起身替他除下外衣。 秦子墨手脚僵硬,全任由她摆布。 直到沈碧落将手伸进内衣边缘,秦子墨再无法强作镇定,一把拉住她,声音低沉,「你这是何意?」 沈碧落白了他一眼,「我看看你的伤癒合的怎样了!」 秦子墨松了一口气,心下却隐隐有些失落。 见他不再阻止,沈碧落这才将衣领拉开一点,踮脚看了过去。 伤口边缘微微皱起,上面结了厚厚一层痂,看起来虽狰狞恐怖,比上次却好多了。 秦子墨有些难为情,将内衣往上提了提,耳根微红道,「已经好了!」 沈碧落点头,吩咐人打水进来让他泡了泡脚,自己却站在一旁,犹豫着如何开口。 皇帝那日走了之后,秦子墨便忙的整日不着家,这大过年的,有什么事非得让个有伤在身的亲王操劳奔波? 「怎么了?」奔劳了一天,着实有些累意,此时温水一泡,他舒服的只想眯眼,可身边沈碧落的幽怨眼神也让他无法忽视。 沈碧落决定曲线救国,凑上去,一脸心疼道,「这大过年的,有什么事可操劳!」 「你身上有伤,陛下他,也不知心疼你!」 秦子墨总算明白过来,她这一晚上的莫名其妙是为何,一直悬空的心脏回归原处,心情相当复杂失落。 他擦了脚,让人将水端出去。 「过来!」他拍了拍声旁位置,让沈碧落坐下。 待沈碧落坐到他身旁,才道,「前几日探子回报,说北荒似有异动,我这几日便是在为此事奔波!」 沈碧落一惊,看向他,「你要回苍月关?」 秦子墨摇摇头,「目前情况不明,暂时还不会去!」 沈碧落松了口气,他不是为无忧之事繁忙就好! 可是,为何提起他要离开,心中就像压了块石头,闷的慌。 「其实......」秦子墨语气带了些涩意,「皇兄对于宁太妃之事虽有偏激,却也不会拿个小孩子来泄恨!」 他脸色微微复杂,片刻后又道,「无忧终归是皇室血脉,宁太妃正是因为明白,我和皇兄都不会真正伤害他,才......」 肩膀突然一沉,秦子墨微微侧头,这才发现沈碧落不知何时已睡着了。 他面带无奈,眼神却是宠溺至极,「也就你不相信我!」语气微有抱怨,手脚却是极轻,将她放倒在枕头边,轻轻盖上棉被。 他守在床边许久,看着她安安静静的睡颜,微微感嘆,「只有睡着才这么乖!」 他俯身过去,在那微微嘟起的红唇上盖了章,才心满意足的爬上床,将她连人带棉被一起拥入怀中,「好好睡,我的王妃!」 ☆、要打仗? 沈碧落严阵以待了好几日,清心阁那头,什么动静都没有! 姑且就当她遇上个最明事理的婆母,反正陈娇娇只要不再来无端挑衅便好。 唐可儿左右无所事事,便日日来景和轩厮混。 永宁伤好了大半,下床走路已是无碍,陪着唐可儿来了一回,死鸭子嘴硬,为她那日替唐可儿教训陈娇娇道了谢,又名言不会因为这件事对她改观。 沈碧落也不知唐可儿是怎么转述那日情景的,看他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便心安理得接受了他的谢礼。 日子过得平淡无波,且不知唐可儿又发什么癫疯,非要绣个百寿图作为寿礼,这对琴棋书画样样皆不通的唐丫头来说,无疑是天书,沈碧落劝她再好好考虑,天天喝茶聊天的日子不好吗,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第118页 哪知这丫头被她一刺激,反坚定了决心,软磨硬泡了几日,非得让她亲自花个绣样给她。 沈碧落哪里知道百种寿字的写法,又被她逼着要保密,无奈之下只能想到张怀之,让盛一送了信过去,当晚百寿图便出现在她面前,只不过送图的人变成秦子墨。 沈碧落观他一脸黑相,默默将捲轴收下。 「以后你若缺什么,自可跟我说!」秦子墨神色冷峻,停顿片刻,又道,「不要总是去麻烦张驸马!」 沈碧落盯着他瞧了片刻,打趣道,「你吃醋了?」 秦子墨眼神闪躲,微微有些不自在。 沈碧落笑容略僵,只片刻又恢復原状,笑道,「我见你近日为国事操劳,这等小事又怎能再给你添累!」 「左右表哥他开了个书斋,不拿白不拿!」 秦子墨看她眼神清明,暗怪自己多想了! 他指着沈碧落手中捲轴,问,「你要这百寿图干什么?」 沈碧落果断决定出卖唐可儿自救,「还不是可儿那丫头要的!」 「今年母妃生辰她想送幅亲手绣的百寿图,让我给她画个花样,我也没这么见过多寿字啊,只能让盛一出去找了!」 秦子墨听此,脸色微微放晴,笑道,「那丫头要绣图?」 沈碧落见他一脸怀疑模样,拉了拉他的袖摆,一脸讨好道,「这事你别说出去,否则绣不出来,可儿要羞死了!」 「好!」难得她讨好卖乖,秦子墨很是受用,心底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 见他眉开眼笑,仿若拨云散雾,沈碧落心里对唐可儿的最后一丝愧疚感也荡然无存。 算了,死道友便死道友吧! ······ 沈碧落没想到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柱国大将军陈其道陈老将军,就是个威风赫赫的,背影。 陈娇娇哭哭啼啼跟在后面,直到最后也没能令祖父松口,心有不甘的出了陈王府。 「听说可能要打仗了!」唐可儿突然出现在沈碧落背后,吓了她一跳。 门边的几个守卫瞬时望来,见是她们,又佯装无事的转过头去。 「什么?」沈碧落笑笑,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就是崇拜陈老将军,过来看看!」 唐可儿并不在意她看的是什么,更不在意她为何神色惶惶的躲在柱子后头。 她脸色忧愁的抱怨道,「永宁哥哥刚刚去了校场,说是要准备准备!」 沈碧落连上她上句话,皱了眉头,「准备打仗?」 见对方点了点头,她心瞬间沉到谷底,「和谁打,什么时候打?」 唐可儿回道,「好像是北荒!」 「陈老将军刚刚说北荒新登基的王是个毛头小子,好大喜功,反正就是要拿南襄开刀!」 「阿娘让人去给墨哥哥送信了,老将军也拉着郡主回去,说这时不能给墨哥哥添乱!」 唐可儿一两句话将事情交代清楚,沈碧落却心烦意乱。 她踢了踢脚边石子,忧心忡忡的看了眼大门方向,唐可儿也是满面忧愁,两人站在一起唉声嘆气,阿暮一个头两个大。 得,不要她劝了,这祖宗也该明白自己心意了。 ······ 这一日秦子墨照样晚归,沈碧落却穿戴整齐的候在房中。 秦子墨见她此样,太阳穴乱跳。 他努力佯装镇定,微微勾起唇角,「怎么还没睡?」 沈碧落没心思再与他过招,直接问道,「要打仗了吗?」 秦子墨一脸惊色,「谁告诉你的!」 沈碧落语气急切,「你别管谁说的,你就告诉,是不是真的?」 秦子墨却突然笑了起来,一向薄寡的双眼覆满柔意,「落儿这是捨不得我走!」 沈碧落俏脸微添薄怒,「不说就算了!」 这下秦子墨笑意更浓,将不情不愿的她拉入怀中,道,「落儿捨不得我走,我便不走,一直陪在我的落儿身边!」 沈碧落生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再正经的男人,说起骚话来,与那些常逛窑子的也不遑多让。 可心底这陡然升起的一丝甜意,莫名的腻死人了! 两人相拥良久,沈碧落这才微微抬头,问道,「是不要交战,还是,皇帝另派了人去?」 秦子墨轻嘆一声,看来不老实交代,这话题是过不去了。 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才道,「新登基的北荒王,是老王最宠爱的幼子!」 他见沈碧落双眼闪亮的认真聆听样,又笑着多提了两句。 「老王宾天时,这新王下落不明,他的几个兄长一边争王位,一边令人全力追杀他,在众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之时,他却悄悄返回郾城,不但将几个兄长斩落马下,还力排众议,做了新王!」 「此人无论是魄力还是阴谋诡计,都让人心生畏惧,关键是,无人了解他,我们派出去的探子根本无法近他身......」 或许也知道自己扯远了,他又宠爱的摸了摸沈碧落的发梢,「反正这仗近期是打不起来的,探子来报,北荒新王遣使来京,如今已经在路上了!」 「哦!」沈碧落此时所有感官都集中在腰间,那炽热的温度似要将她灼烧,她有些慌乱的将他手掌拂开,「我,我要睡了!」 见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秦子墨的笑意有些凝固。
第119页 良久,笑意发苦,罢了,来日方长,毕竟有进步了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甜甜的一章,快来收藏呀! ☆、小祖宗来京 举国都在翘目以盼北荒使团的同时,沈碧落先等来了赵家两位小祖宗。 三月初,春暖花开,百花争放。 沈碧落终于不要再靠暖炉过日子,小无忧也从瓶瓶罐罐过渡到花花草草,每日里钻研刻苦,画画捉蝶,倒真没空再缠着沈碧落要阿娘。 沈碧落徜徉在温暖的春光中,和熙的微风与她耳鬓的几丝绒发嬉戏打闹,蹭出些痒意,她「咯咯」轻笑,却没去理会,整个人装似无骨般,懒蔫蔫的挂在藤椅边。 就算看了数十年,阿暮也一时被她这副媚态迷住,直唿要命,却捨不得移眼。 「王,王妃!」一男声平地响起。 阿暮这才惊觉亭子里不知何时站了个年纪轻的护卫,那人耳根红透,却还是忍不偷偷瞄向沈碧落。 阿暮挪了挪,挡住他视线,「你是谁?」 听出她声音中的不快,年轻护卫这才正了正神,回道,「属下是陈王府的护卫,府外刚刚来了位姓赵的公子,他说是娘娘的表弟,要见娘娘!」 藤椅上的人这才似活了一般,伸出头来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护卫脸瞬间红透,低头回道,「他说他叫赵乐康!」 得了,确定是赵小魔王,沈碧落赶忙让人放他进来。 本以为只有赵乐康一人,待看到他身后跟着赵乐安,沈碧落微微晃神,这一迟疑,赵小少爷已经嚎哭着奔了过来。 「阿姐啊,我总算找到你了!」赵乐康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好不悽惨,「你可知为了找到你,我吃了多少苦,我好苦啊......」 「行了,行了!」沈碧落一把将自己的衣袖扯回,见上面已有两丝可疑的痕迹,顿黑了脸,「别嚎了,我又不是不在了!」 赵乐康一愣,见她不像真生气,又靠了上来,「阿姐变心了,阿姐不爱康儿了!」 阿暮抖落一地鸡皮疙瘩,以前是觉得赵小爷脑迴路清奇,可也没现在这般黏煳。 沈碧落也连唿吃不消,扶了脑袋,不耐烦道,「国子监的『入泮礼』正月中便举办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赵乐康正准备回答,被赵乐安一脚踢开,「还不是他自己贪玩!」 赵乐安上来便行了跪拜大礼,「民女赵乐安,多谢娘娘救命大恩!」 沈碧落神色复杂,赵乐康此时也恢復正经模样,跪拜在赵乐安一侧,「多谢姐姐救全家性命!」 沈碧落让阿暮将无忧带离,这才沉声道,「都起来吧!」 若说心中全无埋怨,未免太假,但时间确实是最好的良药,这些时日她屡屡想起那三年的简单快乐,何尝不是沈氏夫妇的包容,若非身不由己,他们只怕也不会行此下策,何况,这婚事的最初,还是自己惹来的! 赵氏兄妹见她神色自然,不像带有怨憎,稍稍心定,略带忐忑不安的起身,却又不敢轻易出声。 赵乐康轻推赵乐安,让她说话,赵乐安却气势汹汹的瞥了他一眼,狠踢了他一脚。 赵乐康一个趔趄,龇牙咧嘴的在沈碧落身侧站定,看沈碧落投来目光,又一个劲儿的傻笑。 沈碧落将两人小动作看了个全,摇了摇头,「都坐下吧!」 赵乐康哈哈笑道,「姐,我不累,我站着就行!」 「你不累,我脖子累!」沈碧落转头吩咐小九,「去厨房看看可有新做的点心,顺便再泡壶花茶过来!」 小九应声告退,亭子里只剩下他们姐弟三人。 赵乐康选了个靠近她的石凳坐下,赵乐安也有样学样,行举却稍有拘谨。 待他二人坐定,沈碧落才开口道,「我也不拐弯了,关于我入京之事,你们知道多少!」 赵氏兄妹两人相视一眼,赵乐康回道,「父亲将能说的都说了!」 赵乐康飞快的瞄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姐你走后母亲便病了,直到正月底才初初有些起色,苏山长替我向国子监告了假,可母亲担心我影响学业,一直催促我动身,来之前,她硬是装了满满一箱吃的用的,让我带给你,说你习惯庆云坊的云纱,又说你爱吃一品鲜的点心蜜饯,能装的都装了,我知道她这是想你了!」 他见她默不吭声,声音低了下去,「你走后,父亲和母亲都很后悔!」 「父亲说自己对于当年顾念同窗之谊,收留叛王之子一事从不后悔,那无忧当时不过是腹中胎儿,不能因父辈的恩怨,就连看这个世界的权利都没有了!」 「他说他后悔的是,因他一人之过,将全家性命置于危险之地,更将你牵连其中!」 「他一人犯错,却要用你的幸福来牺牲......」 他声音略显哽咽,却是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沈碧落有些发愣,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良久,她才道,「有件事我希望你们保密!」 赵氏兄妹异口同声,「什么事?」 赵乐康举手保证,「姐你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一定做到!」 沈碧落摇摇头,示意他放下手,道,「唐娘子之事还请你们莫要在无忧面前提起?」 赵氏兄妹顿感吃惊,沈碧落苦笑道,「我一直瞒着他,他还以为唐娘子在扬州等他!」
第120页 赵乐安一时没忍住,问道,「那他以后回去,还是会知道的啊!」 沈碧落望了望正室方向,神色忧郁,「他回不去了!」 又低声喃喃道,「就算能离开,也不能回去了!」 赵氏兄妹听此皆心绪复杂,大家都是世族子弟,并非无知百姓还心存妄念,叛王之子,左右不过落得幽禁至死的下场。 三人默默无语,小九、檀香端了茶点过来,赵乐安开始时还拘束,不好意思动手,待看到赵乐康狼吞虎咽之后,一边嫌弃他吃相难看,一边从他手里抢食点心。 沈碧落见他们打闹,又仿佛回到扬州官邸,嘴角不由自主的就带了笑意。 赵乐安将最后一块点心抢到,正自高兴,见她满眼带笑的看着,蹦跶两步过来,眉眼间已恢復往日娇俏,「表姐,给你!」 沈碧落看她手中一块捏了变形的糕点,笑了笑,接过来。 这日日吃的红豆糕,今日却分外香甜。 赵乐安见她吃光了糕点,神色全然放松下来。 沈碧落喝了口花茶缓冲口中甜腻,这才问赵乐安,「你怎么来了!」 赵乐安面有羞涩,赵乐康在一旁抢言道,「还不是为了她那个情郎杜若!」 虽刚刚隐有猜测,只亲耳听到,沈碧落还有一些怔愣。 赵乐安一旁怒瞪兄长,「要你多嘴!」脸皮子更红。 赵乐康打趣道,「呦,还不好意思啦!」 又转头向沈碧落解释,「母亲年前有段日子身体很差,又担心这丫头,便想先替她定下来,找了媒人去杜家说亲,听说是杜若点了头的,正月里便过了聘!」 「不过正式嫁过去总要等到『秋闱』之后,这丫头恁不害臊,非要过来看看未婚夫,母亲念叨养大的女儿留不住,就让我将她打包,一起带过来了!」 赵乐安不满回道,「谁要你带了,我自己也能过来!」 赵乐康嘲弄两声,赵乐安做了个讨打状,追着他满亭子蹦跶。 沈碧落重点却停在开始处,待他们停下喘息,才开口问道,「姑母身体很差?」 两人微微一愣,赵乐康摆摆手,「没事了!」 「来前还追了我两条街,说我要是弄丢了带给你的东西,回去定要扒了我的皮!」 沈碧落努力挤了笑脸。 一开始赵乐康说沈氏病重,她只以为是託词,现在,她却不那么认为了。 若不是真病到一定地步,依沈氏性格,万万不可能现在就定了杜家的! 沈碧落问道,「你们来京,可曾写了家书?」 赵乐康摇摇头,「我们今儿一进城楼,就奔陈王府来了!」 沈碧落双眼发酸,她定了定神,缓了片刻才道,「那待会儿我手书一封,与你们的家书一同寄回去!」 赵乐康笑了笑,「好!」 雅英嬷嬷这时过来,打断三人叙旧,道,「娘娘,老夫人听说您娘家来人,特地让人备了饭送过来,您与公子姑娘要移步正厅用餐吗?」 涉及长辈,赵氏两人不敢出声。 沈碧落微微一笑,问道,「母妃可用午饭了!」 雅英回道,「用过了,现在想必正在午寝!」 沈碧落点点头,转过头问赵氏兄妹,「你们还吃的下吗?」 两人相视一笑,视死如归,「吃的下!」 ☆、变了个人 因是长辈所赠,况这长辈头上还顶着个太妃的身份,二人撑着肚子风捲残云,又哄骗无忧多食了些,这才略略空了盘。 沈碧落看着瘫在椅子上哀嚎的两人,哑然失笑。 幸好太妃素来节俭,菜的份例都是按人头来算的,不然真整个满汉全席,这两人岂不是要做了撑死鬼。 她招手让檀喜去清心阁外守着,若老夫人起来了,便第一时间过来回禀。 檀喜点头退下。 两人着实撑着了,有些不想动,却又担心待会儿太妃面前失仪,于是借出去搬箱子的机会,一路熘达出去。 隔了许久,兄妹两人才领着护卫抬了一个大木箱进来。 沈碧落额顶三条黑线,还真是,挺大的箱子。 赵乐康向两位护卫道了谢,又赏了幸苦费,这才邀功似的上来,「姐,你可看好了,我可一样东西都没动!」 他开了箱子,一箱子堆叠的满满的,他一样一样往桌子上搬,点心、蜜饯,都是些能久放的吃物,包装的严严实实! 三分之一清空后,下面就全是庆云坊的云纱,各色各样,都是些鲜嫩颜色,明黄、嫩绿、粉红...... 她粗略估计了一下,就这分量,她大概未来几年都不要穿其他布料了! 赵乐安从进来时手上便捧着个暗纹木盒,见哥哥将视线投向她,忙的将木盒放到沈碧落身旁。 赵乐康将盒子打开道,「娘说太妃什么都不缺,若只送些金银财宝就显得俗了,这棵人参倒很合适!」 盒子中央躺着的一只白胖胖的人形娃娃,沈碧落相当眼熟。 沈氏不止一次的炫耀,将来她家女儿出嫁,不要陪嫁什么金银财宝,单这一株两百年的人参便是无价之宝。 沈碧落将盒子阖上,往赵乐康方向推了推,「这东西太贵重!」 「况母妃身为太妃,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用,根本用不到,上次从沈园带回来的那些灵芝燕窝如今可都在私库里生灰呢!」
第121页 赵乐安脸色微暗,「表姐如今是瞧不上我们送的东西了!」 「你这丫头,我什么时候瞧不上了!」沈碧落笑了笑,「况这人参是姑母留给你陪嫁的......」 听到此处,赵乐安已缓了脸色,要笑不笑,「这算什么陪嫁?」 「难不成娘真要用个人参就将我打发了,没了正好,娘只怕会加倍补偿我!」 一旁赵乐康恍然大悟道,「难怪娘要送这人参时,你可劲儿撺掇,感情是想着要掏空赵家,去补贴你那杜家啊!」 想想又恨铁不成钢道,「果真是个白眼儿狼!」 赵乐安瞧不上他,「不带走,难道要留给你使劲霍霍,去给那楼子里的莺莺燕燕!」 「你这是造谣,我什么时候去楼子里了......」 兄妹两人三句不对头,又吵闹了起来,沈碧落摇摇头,很是无语。 不过这人参之事倒是定了下来。 檀喜回来禀报老夫人醒了,沈碧落令阿暮将点心蜜饯分了几份,带了一份,领着赵氏兄妹往清心阁去。 两人给陈太妃行了跪拜大礼,行为举止处处谨小慎微。 陈太妃难得一脸慈意,简单问了几句,赵乐康一一老实回答,半响才发现人参还在手上,忙的又跪下,「娘娘,这是母亲让小生带来给您的!」 「你这孩子,不要这么拘谨!」陈太妃轻轻一笑,眼神示意孙嬷嬷,「快快去扶他起来!」 孙嬷嬷应声过来虚扶一把,待赵乐康站定,才接过礼盒。 孙嬷嬷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不免惊了一跳,满脸喜色道,「哟,老夫人,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陈太妃也探身看了一眼,「果真是个好的!」又笑看赵乐康,「你母亲是个有心的!」 她俯在孙嬷嬷耳边低声一句,孙嬷嬷转身进了内室,再出来时手上捧着两个木盒,一大一小。 陈太妃拿走上面一个盒子,招了赵乐康,「你这孩子过来,这东西留在我这儿无用,想必你会喜欢的!」 赵乐康略有忐忑的看了一眼沈碧落,见她微微一笑,才躬身走近,也不知木盒中是何物,赵乐康似有惊愣,过后又是喜不自禁,连连道谢,就连回了座,也是不可自抑的一个劲儿傻笑,那模样哪还有刚刚半分小心。 沈碧落着实好奇极了,那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陈太妃也被他那份喜意感染,再招赵乐安过去眼中已全是笑意。 这一次沈碧落倒是看全了,是一整套的金器头面,做工甚巧,上面镶嵌各红、绿两色宝石,甚是金碧辉煌,闪闪灼眼。 赵乐安表情不比哥哥好得多,却也知道略略推拒,「民女感念娘娘恩情,只是哥哥已得了宝物,民女再拿,便是贪厌了!」 陈太妃笑了笑,「你这女娃,年纪轻轻,说话倒一幅老气横秋的!」 「你刚刚说已定了亲,女儿爱俏,这一套头面倒最适合你戴!」她摸了盒中金簪,表情怀念,「这还是我当年做姑娘时,家姐为我定做的,不是宫中之物,你平常也好戴!」 陈太妃的家姐只有一个,便是先皇后,赵乐安一听,更不敢要了。 「安儿!」沈碧落接到婆母投来的眼神,自好言劝道,「既是母妃一片心意,你且谢恩就是!」 赵乐安这才连忙谢恩,同样喜不自禁的回了座位。 几人又天南地北的扯了一阵,沈碧落见两人注意力都没刚刚集中,频频打量手中礼盒,无奈嘆笑,正欲起身告退,门房那边却来传长乐公主到了。 沈碧落只好又带着两人接了驾。 除了那晚宫宴上的匆匆一瞥,时隔两个月,沈碧落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头次跟张怀之见面说话。 趁着长乐应付赵氏兄妹的功夫,张怀之走到她身边,一脸笑意,「落儿,近来可好?」 沈碧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表情乖巧,「谢驸马关心,落儿一切都好!」 基于客套,她又多言一句,「驸马气色看起来比上次好多了!」 长乐听到此话,又笑着过来,重新挽住张怀之,笑道,「是吧,嫂嫂也觉得好了些!」 这一聊便似话篓子打开,继续道,「去年自国公府回去,他便有些身体不好,除夕那日又撑着去了宫里,回去便烧迷煳了,几日便瘦脱了相,我狠狠拘了他两个月,这才养回来些!」 沈碧落细细看去,的确清瘦了些。 张怀之眉心微拢,转眼又是春风拂面,笑道,「哪就像你说的这般厉害!」不待她反驳,又道,「我们莫要堵在这儿了,太妃娘娘该等久了!」 长乐悄悄朝他吐了吐舌,又与沈碧落笑嘻嘻道,「嫂嫂陪我去吧!」 「这么久没来,姨母怕是会生气,嫂嫂待会儿可要替我说道说道!」 沈碧落临到嘴的话头又咽了回去,转身朝赵氏兄妹看去。 片刻后,三人又陪着长乐夫妇返回清心阁。 有了长乐,陈太妃比刚刚还高兴,听说这丫头将驸马拘了两个月,又笑着奚落一番。 整个清心阁欢声笑语,连赵氏兄妹也因长乐的平易近人,笑着多说了两句。 长乐对他俩一人抱着一个盒子相当好奇,听说是姨母送的礼物,也笑嘻嘻的请他们改日去公主府,她也有礼物相送。 沈碧落也这才晓得陈太妃送给赵子康的是一块徐公石砚,听说是进贡的贡品,总共有三块,算不得最名贵的墨砚贡品,却因全天然无打磨,入了先皇的眼,如今最大的一块就躺在当今天子的御案上。
第122页 赵乐康一听,又赶忙磕头谢恩,陈太妃略加宽慰后,又喜滋滋的将盒子抱得更紧。 满室喜乐融融,唯沈碧落如坐针毡,对面张怀之的视线明目张胆,眼中那热度灼的她惶恐不安,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憋得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又要加戏了^_^ 有小天使在看的吗,举个手呢,每天这点击量十三都怀疑是盗文的了,没热情了啊! ☆、鸿胪寺少卿 她借着喝茶间隙往上首窥了一眼,幸好长乐注意力全在陈太妃身上,她心下略松,借着杯盖阻挡,瞪了一眼过去。 没想到张怀之毫不避嫌,当即轻浅一笑,本就温润至极的眉眼此时更加动人。 本就时刻关注他的长乐探头过来,眼冒红心,声音低柔,「何事逗得驸马这般开心?」 「自然是落表妹!」张怀之声音低沉,毫不避讳。 众人视线转向沈碧落,左看右看,实在瞧不出她有什么可笑之处。 沈碧落挤了个难看的笑容,实在不知张怀之这是要耍什么么蛾子,心惊胆颤之下,更不敢看向长乐。 吊足了胃口,张怀之突然「噗呲」一笑,道,「我是想起表妹幼时顽劣,每每总爱捉弄于我,没成想,如今大了,倒显得生疏了!」语气无不遗憾。 长乐见之不舍,「这还不简单,嫂嫂既是我皇嫂,又是我小姑,以后我们常走动走动,自然便热络回来了!」 「嫂嫂,是不是!」长乐眼神期待。 沈碧落微微一笑。 长乐又转过头去向陈太妃撒娇,「我以后要常来姨母这儿,姨母可不能烦我!」 陈太妃乐不可支,「你这丫头,天天在我跟前,我才高兴!」 长乐红唇一嘟,「那不能,我可还要与驸马二人世界呢!」 陈太妃笑道更开,「好,好!」又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赶快给我生个乖孙,更好!」 长乐羞红了脸,看了一眼张怀之,更加羞怯。 众人被餵了一嘴狗粮,张怀之低头喝茶,掩去笑意,沈碧落继续僵笑。 ······ 日落黄昏,长乐总算依依不捨的与陈太妃惜别,沈碧落让阿暮去拿了一份点心蜜饯让她带回,她十分欢喜,又再三邀请沈碧落带着赵氏兄妹过府。 赵氏兄妹谢恩,也表示待拜会过国公府老太君后,定登门拜访。 双方在影壁处分手。 待公主銮驾走远,沈碧落这才转身看向赵氏兄妹,一脸犹疑,「你们不留在这儿?」 两人点头。 她又问,「那你们住哪里?」 赵乐康回道,「城东的宅子啊!」 见她一脸担忧,又安慰道,「放心,早就派人过去收拾了!」 那宅子沈碧落也住过的,总共不过三进,不大,他们兄妹俩住却是足够了。 她又带着期待,再问了一遍,「要不留一晚上,明日待去看过外祖母再送你们回去!」 赵乐安上来宽慰她,实话说道,「表姐,你也知道我哥那德行,装到此刻想必已是极致!」 赵乐康在一旁抱着墨砚傻笑,难得没回嘴。 沈碧落听此一笑,终放他们离去。 马车刚启又急急停下,赵乐康抱了一摞帐本下来。 「瞧我这记性,又差点将这个忘下了!」 沈碧落看着眼熟,略略翻了几页便知是沈氏一年的铺子田地收入。 赵乐康道,「娘去年年底帮你粗粗看过,没什么大的问题,让你自己再对照一下!」 「说......」他有些犹豫不决。 沈碧落让阿暮捧了,见他一脸纠结,问道,「说什么?」 赵乐康深吸一口气,才道,「她说若是你决定不回扬州,那每季的汇报她帮你看着,年底再让各家的掌柜、管家来京跟您详报!」 沈碧落有些头疼,摆摆手道,「再说!」 又道,「劳烦姑母了,季报就如她所说,年报以后再谈,让那些掌柜年前来京,着实有些折腾了!」 赵乐康也点头同意,总归现在才三月,到年底尚有段时间,总能想个折中的法子的。 沈碧落待赵府马车渐成墨点,才返回墨阁。 赵氏兄妹带来的大箱子就在外间搁着,沈碧落挑了四色布料,让人连同点心蜜饯送去将军府给唐可儿。 这丫头自正月回去便没了影,说是在闭门绣字,沈碧落笑笑,觉得她孝心可佳,勇气更佳。 秦子墨回来的时候,沈碧落还在挑灯看书,不,帐本。 看的久了,沈碧落双眼有些干涩,抬头揉眼才看到他站在门帘边,眼中带笑。 她一惊,问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事办完了便回来了!」他凑上来看她在看什么,眼前一堆数字,像是帐目,「这是什么?」 「我的陪嫁啊!」沈碧落笑了笑。 「哦!」秦子墨颇感兴趣,又翻了翻,「看这数目,娘子身家颇丰啊!」 「那是!」沈碧落觑他一眼,抽出下面一本,「我也是今日才知,沈家在京城也有铺子,改日去瞧瞧!」 她将那帐本细细翻看,喜形于色,「帝都果真富得流油,这普普通通一家金银铺子,每年收入便抵了江南所有田铺的三成!」 秦子墨见她紧紧霸着那帐本,十足的小财迷,又可爱的紧!
第123页 他受不住诱惑,微微拢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语道,「娘子这么爱管帐,不如也替相公我管管!」 沈碧落本被他吹拂在耳边的气息弄得有些意乱情迷,待分辨过来他话中含义,又慌忙闪躲一旁,「我可不要!」 见他笑意一凝,又忙上去抚慰,挽住他一只胳膊,撒娇道,「你也知道我懒散惯了,沈家的生意要不是姑母还在帮衬,只怕我要头疼死!」 她又一脸苦相,哼哼道,「你捨得我这般辛苦吗?」 秦子墨表情逐渐柔了下来,笑道,「我以为你喜好银子的!」 想想她当初那小人画卖的可不便宜。 他心中隐隐有丝不快,那些污眼的东西,真该死! 沈碧落不明白,聊得好好的,这人怎么又乱放冷气,更加小心翼翼对待,「银钱是个好东西,谁人不喜欢!」 「我喜欢银子,却不爱管!」她举起手掌,再三申明,「你不信问阿暮,我的银子都是她在管!」 秦子墨见她一脸真诚,仿若他不信就真去拉了阿暮来证,心下一动,握住她举起的小爪子,吻了吻道,「我信!」 他微带无奈,「所有银钱都让一个丫鬟拿着,普天之下,怕也就你一个这般行事!」 「嘿嘿!」沈碧落有些不好意思道,「阿暮虽有些抠,但钱她管着,才能越聚越多!」 又低声重申,「我是不大会管钱的,我只会花钱!」 秦子墨嗓音低沉,又将她拥住,「无碍,我的银子都是你的,娘子尽管拿去花!」 这气氛着实旖旎了些,沈碧落真想闭了眼,不管不顾的生扑上去。 这些时日两人同床而眠,秦子墨着实君子的有些过分。 成天拉拉小手,亲亲额头,她又不是个宠物,她也是个有血性,更有欲望的成年妇女,每天身边躺了个这样的优等极品,只能看看,却不敢摸,当真是...... 想至此,沈碧落丫头气唿唿的起身。 秦子墨一脸讶然的看向她,不明白刚刚还和风细雨,温柔可人的女人,怎么此时看起来竟有些凶神恶煞的模样。 沈碧落能解释啥,大吼,老娘想睡你吗? 她极力忍住生扑过去的欲望,挤了个难看的笑容,道,「我刚想起明日约了康儿和安儿去看外祖母,再不睡只怕起不来!」 秦子墨早知道赵氏兄妹今日过来之事,听她如此说,也不曾怀疑,笑道,「也好,我明日陪你一同去!」 沈碧落有些讶异,「你明日不忙?」 秦子墨摇头,「刚刚不是说忙好了吗?」 沈碧落这才想起他进来说的那句「忙完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些天,朝廷一直都在为由谁来接待北荒使臣之事吵闹,选的官太大,未免太看得起北荒,选的太小,又不免给他国落了闲话的机会。 秦子墨一直在大西北带兵,向来都是刀斧政权,哪受到了文臣这般扭捏,偏偏皇帝又让他拿主意,每日里在澄明殿听他们叽歪,着实痛苦不堪,往往一天下来比带兵打仗都累得慌。 沈碧落看他一脸轻松,眉间全无往日愁绪,笑问道,「接待使臣的人选定了?」 「嗯!」秦子墨点头,「新册封的鸿胪寺少卿!」 又道,「这人你也认识!」 沈碧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虽在京城待了多年,但认识的男子着实屈指可数。 见她着实想不起来,秦子墨脸上带了笑意,「是江皓天!」 沈碧落十分吃惊,又再问了一遍,「扬州通判府的那个江皓天?」 不能怪乎她如此吃惊,鸿胪寺少卿怎样也是个从四品的官员,虽看起来与她姑父赵卿远平级,但一个外放的,与这帝都的天子近臣,怎可一概而言。 「嗯!」秦子墨给予肯定,却又否定道,「是你认识的那个江皓天,却不是扬州通判府的!」 沈碧落不懂,等着他下言。 「扬州通判不过是他一族叔!」他顿顿又道,「委屈他这些年,皇兄必是要看重他的!」 他虽然没明说为何委屈,但沈碧落已明白其意。 想来那江皓天是受命潜在扬州,就为了找出无忧! 事到如今,再来追究这些,又有何意? 沈碧落摈弃心中不快,笑容却带了一丝苦涩,问道,「江皓天能与你自幼相识,身份想来不低吧?」 她心中暗自排查,朝中姓江的,身份又极尊贵的,一个人选唿之即出! 秦子墨见她神情,便知她想到了,肯定道,「他父亲就是文华殿大学士,江左勍!」 虽心中有数,但沈碧落还是有些惊愣,不过也瞬间明白,作为接待使臣的人选,江皓天无疑最为合适。 鸿胪寺少卿官级虽不高,但架不住人身后拥有的强大家世,给不给脸,端看北荒如何理解! 作者有话要说:  江皓天上线营业:我又重见天日了,求个收藏呗! ☆、遥想当年 因昨日便说好了在国公府外街见,沈碧落念兄妹俩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特地起了个大早,催着秦子墨出门。 兄妹俩也怕她久等,早早便候在街角,一见是陈王府的马车,兴致沖沖的吵闹着上来,上了马车才知秦子墨也在,兄妹俩一时拘谨住,想起当初他在府时几次怠慢,面色更加惶恐。
第124页 秦子墨一贯的面无表情,继续装深沉。 好在路程不长,片刻间便到了国公府。 不等脚凳过来,赵乐康首先认怂,直接跳了下去。 赵乐安也有此想法,到底碍着大家小姐的面子,踩着脚凳轻移莲步,规规矩矩站到一旁等沈碧落夫妇下车。 沈碧落有心安慰,却也知道两人是无论如何做不到心情轻松,表情自然的。且不说赵卿远私藏叛王之子一事,就是鼎鼎的「杀神」大名,也让他们轻易不敢靠近。 但到底是最亲近的弟弟妹妹,沈碧落心软,趁他们下去之后,抓着秦子墨低语一声,「你笑一笑好不好!」 见着她撒娇讨好的丽颜,秦子墨当即心底软了一片,哪还能不依她,下车时脸上已柔软不少。 赵氏兄妹看了更加惶恐,这冷面亲王怎么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这微带狡诈的笑容,可是想算计谁? 门房见是陈王府的车驾,哆嗦着问了安,一小厮得了眼神进去禀报,在门槛处磕绊了个跟头,也不敢往后看,又连滚带爬的起来,继续往里飞奔。 沈碧落瞧着跪了一地的奴才,心情十分复杂。 众人等了片刻,没成想出来迎接的竟是国公府老太君。 「你们这些个奴才,怎么将王爷拦在外头!」老太太上来便是高声呵斥。 一地奴才忙的告罪讨饶。 看老太太如此有精神头,沈碧落微微一笑,「外祖母,您怎么亲自出来!」 「该是落儿去拜见您的!」 秦子墨微微一拜,「外祖母!」 老太太笑嘻嘻的接了礼,又躬身道,「老身见过陈王爷!」 这时一旁赵氏兄妹才匆匆上来问安,「老太君安好!」 老太太慈笑一声,笑呵呵的点点头,「好,好!」 「你们便是沈氏的两个孩子?」 兄妹俩忙应是,老太太又连声道好。 之前心中那点对沈氏的埋怨,早就因为沈碧落嫁了人而烟消云散,此时见到两个小辈如此懂礼,心中又增了一份欢喜。 许嬷嬷这时上来耳语一句,老太太满脸懊恼道,「瞧我高兴的,竟连这些奴才也不如了!」 「快进来,都进来!」 秦子墨先了半步,沈碧落趁势扶住老太太,跟在后面,赵氏兄妹令人搬了礼箱,紧跟其后。 这一路走得安静异常,沈碧落没瞧见任何张乔氏以及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连张乐瑶那鬼丫头也消失了踪影。 众人在位上坐定,又待下人上了茶水点心,老太太这才开了话头,道,「国公爷出去了,乔氏身体一直不好,瑶儿便在身旁伺候着,府中多有慢待,老身向王爷赔罪!」 秦子墨忙推拒不敢。 沈碧落却微微诧异,张乔氏在她的记忆中一向身子康健,怎么突然就病了,听这意思,都要女儿床前伺候了,显然病的还不轻。 不过显然老太太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眼间就跟秦子墨寒暄起来,待沈碧落回过神来,两人已谈到留饭的菜色问题。 所谓爱屋及乌,作为两人牵挂的中心,老太太报了几道沈碧落自幼爱吃的菜谱,秦子墨又多加了两道,老太太听此,眼神更加慈和,简直比平日里看亲孙更为得意。 关于沈碧落嫁了陈王之事,她心中一直膈应,倒不是不合适秦子墨其人,更多是对他身份的忌讳。 老东西当年将女儿逐出门,外人多半以为是为了护住张家的声威,只有她心里清楚,只怕是真心将女儿疼到骨子里,才不得不如此行事。 皇帝当年明面上虽独宠贵妃一人,暗地里平衡之术却使得应手,几个实权大臣皆有女儿入宫,手握军政大权的镇国公府又怎能逃过。 女儿一向听话知礼,哪怕心中再不愿入宫,也不会背弃廉耻,选择私奔,老东西不过是在她忠孝两难之际,推了她一把,将她置身事外。 逐出家门,看似无情,却是不想天子之怒再将她牵扯进来。 可是如今,他拼着失去皇宠,家族衰微的风险换来的短暂平静,却被两个孙辈轻易打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怀之那小子,虽得了公主青睐,但依她所看,眼中全无一丝欢乐! 落儿呢? 她看了看与她对答如流,却时时将目光飘向对面的秦子墨,又看了看偶尔娇嗔回笑的外孙女,心下略安。 除夕宫宴那晚的事情,她多少有些耳闻。 但愿,这对能心之所愿。 至于当初为何所嫁,已非她能问,能管之事! 沈碧落见老太太盯着她发愣,不免提醒两声,她这才回过神来,见下首两个小辈跪的端端正正,想来是见了大礼。 她乐呵呵的赶忙叫两人起身,又道,「你们是落儿的弟弟妹妹,合该喊我一声外祖母才是!」 兄妹俩忙又见礼,一身「外祖母」喊得格外响亮。 「好,好孩子,快快起身!」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令人将兄妹俩带来的礼收拢入库,又好好夸赞感谢了一番赵氏夫妇。 众人其乐融融之际,门边一声「祖母」却将室内氛围一下拉到零点。 赵家两兄妹早从阿暮口中挖到了不少这位张小姐的丰功伟绩,印象差到极点,哪怕此时见她是个容色极好的娇俏佳人,也不免冷哼一句,人果不可貌相。
第125页 秦子墨倒没多看一眼,拜沈碧落所赐,他多少知道这丫头心思,却着实没打算要去回应。 老太太凝了笑意道,「进来吧!」 张乐瑶应声进来,先拜过秦子墨,这才向老太太见礼。 老太太脸色有些冷,「落儿虽说是你表姐,但如今贵为王妃,你理当见礼才是!」 张乐瑶笑容有些僵,但仍咬牙上来见了礼。 老太太又与她介绍了赵氏兄妹,二人起身见礼,张乐瑶稍稍点头,回了个不算礼的礼。 兄妹二人似没瞧见,又坐了回去。 老太太脸色冷,声音更冷,「你不是在前头照顾你娘,怎么又过来了!」 张乐瑶到底有些怕她,微微颔首,回道,「娘亲因病不能亲自来照应,心有惶恐,便让我过来帮衬!」 老太太轻哼一声,却也没说什么,让她找个位置坐了。 张乐瑶偏偏不坐,「祖母,我站在您身边,替代母亲伺候您!」 她拿了桌上水壶,又替老太太斟了茶。 老太太嘴角抽了抽,到底没吭声。 沈碧落望了望珠玉宝钗,衣着精緻的张乐瑶,暗自冷笑。 张乔氏缠绵病榻,她却还能穿的如此招蜂引蝶,一双眼恨不得黏在秦子墨身上,简直不知该说她无脑还是无畏! 她又瞧了一眼秦子墨,那张俊脸此时风云变幻,沉暗至极。 沈碧落狡黠一笑,那丫头若再不收回视线,只怕真要见见这冷面杀神的威力了。 「老太君,驸马、公主回来了!」小厮突如其来的通报打断室内一触即发的险情。 沈碧落暗暗嘟嘴,没好戏看了! 张怀之那傢伙今日怎会回来? ☆、疯了 对于乖孙回来,老太太自然乐得合不拢嘴。 双方互见了礼,赵氏兄妹各往后挪了一座,让长乐、张怀之坐下。 老太太对张怀之的身体分外关心,甫一坐定,便嘘寒问暖道,「前段时间公主派人来告知,你因为身体病着不能回来走动,我着实担心了一阵,如今可是全好了?」 张怀之满面愧疚,「害祖母担心,是孙儿的错!」 稍许,又笑道,「已经全好了!」 「嗯,那就好!」老太太点头,双手合十,一声「阿弥陀佛」。 张怀之抿了一口茶水,微微抬头,一脸春风和煦,道,「没成想陈王今日也有空,陪着落儿一起过来!」 秦子墨因张乐瑶冷硬的脸色本有软化迹象,听他如此一问,又有冷冽趋势。 他沉默片刻,再启唇已带了笑意,「本王再忙,也总要抽出时间来陪王妃的,何况是见外祖母这等大事!」 他目光紧盯沈碧落,瞧着竟似要得到她的认可。 沈碧落着实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面红耳赤,此时那还敢分心思去瞧张怀之什么表情。 身旁此时却传来一声轻笑,「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你是我墨皇兄!」 秦子墨看着她,笑问,「怎么,驸马不这样待你?」 长乐一愣,又红了脸道,「驸马待我当然极好!」 秦子墨笑了笑,「那就是了!」 「我的王妃,自该我宠着!」 众人被迫吃了一嘴狗粮,赵乐康作为唯一一个被连续两天餵了狗粮的单身狗,又见对面妹妹一脸心之神往的模样,心中当真五味杂陈。 他抬头望向上首那个同病相怜的单身狗。 刚刚看着还算舒整的面容,此时已微微扭曲,一双黑珠阴恻的盯着下方沈碧落,当真可怖的紧! 赵乐康打了个寒颤。 好吧,他承认,那张家小姐比他还可怜! 明知不可能,非要去妄想,岂不是可怜至极! 他满身鸡皮疙瘩全起,真是一刻也看不下去了,赶快喝了口茶水压压惊,抬头正好看到下颚微紧的驸马爷。 还是这令天下学子无限嚮往的青云公子比较赏目,真不明白,明明是同一个爹妈生的,怎就天壤之别。 等等,驸马这视线,看的分明是表姐方向。 或许是他眼神太过直接,引得那人回头望他,笑容俊雅,举手投足皆是清贵之气。 只这笑容分明未达眼底,带着让人心生恐惧的审视。 赵乐康心一紧,忙不迭端起茶杯,恭敬道,「驸马喝茶!」 张怀之点头,举杯回敬。 赵乐康忙端坐喝茶,始终觉得身旁有股视线盯在他身上。 他努力克制发颤的身体,心中哀嚎,这张家兄妹,绝对是亲的,亲的不能再亲! ······ 老太太陪着众人说了一晌午的话,中午略略用了饭菜,精神便有些不济。 张怀之催促着老太太回去午休,又道他会领着众人去逛花园子,此时春意正浓,繁花似锦,正是春踏的好时机。 老太太听此,也不再强求。 沈碧落见她频频望向自己,心知她有话对自己说,便借着扶她去午休,让众人先行。 老太太心知管不了,可下次再见不知何时,到底憋不住,问了两人过去。 沈碧落知道老太太担心,但这其中缘由却不能轻易实言,只能跨过唐娘子、无忧那段,真真假假说了两人相遇相知的经过。 老太太半靠在叠起的被褥上,握住她的手,慈爱道,「你俩之间有真感情,我就放心了!」
第126页 「没成想陈王一回朝就去了江南办事,还遇着你,当真是有缘千里必相会!」 老太太心头一放松,睡意也随之而来。 她勉强支撑,多叮嘱两句,「当年你母亲与太妃娘娘相交甚密,确实曾笑言过要结儿女亲家,我本不放在心上,那日却见你与王爷已成事实,心慌之下送了她你母亲遗物,不过是希望她念着当年情谊,少为难于你!」 「如今看来,太妃娘娘确是念情之人,你以后,必定要好好侍奉她!」 「我看王爷也是待你极好的,你要好好跟他过日子......」 「好,我都听外祖母的!」她起身拿了被褥,让她躺下,「您先躺下睡了,嬷嬷们都在外头呢,您有事就喊她们!」 「嗯!」老太太似是极困,头刚着枕头便响起了轻鼾。 沈碧落又替她掖了被角,终是有些伤感。 这位真心疼她、爱她,一路陪她、护她的老人家,生命渐在流失,她不知还能陪伴她多久,想想之前为了那所谓的心伤,足足浪费了三年的光阴,着实可笑。 ······ 她退身出来,许嬷嬷告知她,驸马带众人去了西园。 沈碧落想想也是,那西园因中央有个池塘,占地极广,风景极佳,而跟它紧邻的芳菲苑,之所以能得其名,全是因满院子的奇花异草。 而这满院子的花花草草又全是她老娘张慧心的功劳,听说她老娘在世时,极爱伺弄这些花草,老国公和兄长又疼爱的紧,两个大老爷们无事便往府里搬花,也算得当时一段佳话。 虽说后来张慧心被赶出了府,老国公却是请了花匠好好照料着这些花草,沈碧落住在里面时,阿暮便随老花匠学了一身伺弄花草的本事。 虽然她当初学习的初衷不过是怕她们将来被赶出去,有这份好手艺,也不至于被饿死。 想至此,她未免又重起笑意,这丫头守财奴的本性,只怕也是因由此起。 沈碧落出了松柏苑,前面便是直通青云阁的廊弯,若是由中间阻隔视线的假山洞穴过去,能省不少时间。 没多想,她提脚便走了过去。 「终于等到你了!」刚一接近洞穴,一只修长干净的大手便将她拉了进去。 她刚到唇边的尖叫却因认出声音的主人,而转变成「呜咽」之声。 这假山本就为隔开两个院落所用,中间留的空隙也不过是一人之距,沈碧落娇小,穿过此处尚有余地,只是背后贴着这人,分明觉得异常狭小,全身上下皆与她紧密相连。 沈碧落不知他守了多久,心中惊惧万分,脑袋却如一团浆煳,再也无法思考。 腰间那双大掌箍得越发用力,沈碧落觉得唿吸困难,这才惊恐失色道,「你疯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帝赵乐康上线求关注,求收藏! ☆、端倪 耳畔的唿吸声渐重,张怀之声音痛苦,「我是疯了,自从你离开,我便疯了,你要嫁给别人,我便彻底疯了!」 沈碧落惊惶,即便是当初情浓之时,他言辞也甚为克制,今日这人,分明与记忆中相去甚远。 两人这等暧昧姿势,她也不敢乱动,只得怀柔策略,轻声相劝,「公主他们都在外头呢,有什么话我们以后说!」 张怀之却似没听到,嘴唇在她耳后,脖颈轻蹭,带出一丝痒意。 沈碧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忍住推开他的冲动。 她上身微微前倾,尝试着拉开距离。 「不要离开我!」察觉出她的意图,张怀之又箍紧几分,声音低闷,「你总是想离开我!」 「你用嫁人来惩罚我!」 「是我错了,我错了,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魔怔般在她耳边呢喃,声音中透着一丝卑微。 沈碧落嘆了一声,素手抚上腰间那双大掌,继而使劲抠扒。 「你先松开我!」 身后那人却又没了回应,只顾将脸深埋在她耳后。 一阵轻风自洞口袭来,沈碧落觉得耳后一凉,这才后知后觉,他流泪了。 她激烈挣扎起来。 「你放开我!」她声音冰凉彻骨,「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你有了公主,我也有了王爷,我们都回不去了,你还不明白吗?」 沈碧落痛苦的捂脸痛哭。 「不,不要哭!」张怀之慌了神,将她扳过身,心疼的吻上她的眼角,她的脸颊,她的...... 「啪!」清脆的巴掌声自洞中响起。 沈碧落借他懵神之际,飞速逃离山洞。 「你不爱他,我也不爱公主,为何我们就不能回去!」张怀之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碧落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 「你要想救那孩子,就带着太妃给你的镯子去碧玺阁!」 碧玺阁? 离去的脚步微顿,她转身看着洞口那人。 张怀之站在洞口,眼神专注,一字一句道,「我会让我们的关系回到过去的!」 沈碧落唿吸一窒,踉跄两步,再也不敢多留片刻。 ······ 老太太在午睡,丫头婆子们轻易不敢走动,沈碧落大着胆子又潜回松柏苑整理了一番,这才从游廊正经绕道过去。
第127页 今日吃此一堑,心下还是觉得以后要改掉这懒惰的毛病。 只是那碧玺阁,她才刚得知那是自己名下的铺子,宁太妃便将手伸了进去,而且早在年前就做了局。 沈碧落一时毛骨悚然,很显然张怀之已经靠向宁太妃,那赵家呢? 他们这都是疯了吗? 「怎么不进来?」耳畔突然想起低沉男声。 沈碧落反应激烈,一下磕碰在墙根上。 秦子墨忙的一把将她拉住,上下打量一番,确认没受伤才松了口气,「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没!」沈碧落借着掸灰,避开他探寻的眼神。 再抬头,又是满脸笑意,问道,「怎么样,这芳菲苑风景可好?」 秦子墨看了苑内一眼,跟她咬耳朵道,「听说这之前是你的园子!」 沈碧落看他眼中冰锥翻腾,笑了笑,「确切说,是我母亲的园子!」 她倾身往里瞧了瞧,满园芳菲,招蜂引蝶的,好不热闹。 「这么好的园子,总要有人打理的!」 秦子墨仔细观她神色,的确没看出一丝伤感,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王爷怎么在外面?」张怀之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两人侧首望他,只见他一身素白襦衣,腰上系一条深色大带,左侧配上一个羊脂白玉,下坠则是个手工盘长结,那结扣歪歪扭扭,倒像是初学者的作品。 沈碧落瞧见他把玩那穗结,脸色突变。 「驸马!」长乐似花蝴蝶般自百花丛中,翩翩飞来,吊在张怀之胳膊上便不愿再放开。 张怀之低头一笑,道,「今日出来的有些久,我们回去吧!」 长乐以为他身体不舒服,有些紧张,「你是不是累了!」 「怎么不留在你院中休息片刻,让盛二过来告诉我一声便行了!」 两人轻声轻语的说话,状若旁人。 而对面两人,一个神色恍惚,一个冷眼低垂。 长乐口中的盛二想来就是落儿身边那个护卫的双胞胎弟弟。 秦子墨面色微变! 刚刚大家都坐在这西园廊角,逗弄池鱼,偏偏他一人弄湿襦裳。 且,他分明瞧见只是湿了下摆而已,怎么连这大带都要换了? 这么长的时间,怕是一屋子的衣服都要换好了! 他偏头仔细打量他,那髮髻似微微松动? 他突地扭头看向身边人,沈碧落正探身往里喊赵氏兄妹。 他从上扫到下,发妆都和来时没多大差别,腰间束带微微有些偏。 他手指无意识蜷缩,或许,是刚刚磕碰,被他拉了一把的缘故! 他尽量语气平稳,问道,「你不进去逛逛了?」 沈碧落摇摇头,也不看他,随手将赵乐安发上一片花瓣摘下。 「杜公子最受不了人邋遢了,你回去之前再让丫头拾掇拾掇!」 赵乐安脸微微红,乖巧点头。 沈碧落这才转身回应秦子墨,「杜若请休了两日,估摸着傍晚就到了!」 秦子墨点点头。 沈碧落又多了两句,「他多半是想这丫头了,顺便也好带康儿一起回去!」 秦子墨又点了点头。 「你们都不逛了?」 张乐瑶一人站在苑内,几人站在苑外,闻声皆看向她。 独长乐一人回她,「你兄长有些累了,下次等他好些了,我再回来陪你!」 张乐瑶愣了愣,眼神飘向秦子墨方向,却见那人眼神专注,眼中唯那一人。 她咬了咬唇,不甘不愿的点了头。 老太太还睡着,几人便去了正院探病兼告辞,张乔氏让人带了歉意,自己尚在病中,就不见他们了。 众人也没打算真见到她,藉此,便告辞离去。 又是长乐车架先行,秦子墨原想送赵氏兄妹回去,两人却连连推拒,坚称赵府马车就在街角,走不了几步。 沈碧落看两人不自在的表情,分明是害怕身边之人。 「随他们吧!」她笑笑,道,「安儿要见情郎,总要添些女儿用品,回去这段正经过东大街,怕是要逛逛的!」 秦子墨笑声爽朗,「正好,我也陪王妃逛逛,给你添些饰品!」 沈碧落见底下那两人如临大敌,又见他眼中趣味,有些无奈,素手无意识间狠狠捏向他腰间,却被那结实的手感吓得一愣。 「哈哈哈!」 秦子墨心中阴霾尽散,总算放过瑟瑟发抖的赵氏兄妹。 赵乐康眼神复杂的看向离去的马车,这陈王喜怒无常,着实令人心生惧意。 只是,他对表姐,似是真的很好! 但愿,莫要再生枝节! ☆、藏起来 一回了府,秦子墨便与她分开,很显然,他也不像自己说的那么闲。 阿暮跟她回了墨阁,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待梳洗完毕,沈碧落觑了丫头一眼,「你是不是想问那盘长结之事?」 阿暮点点头,一脸隐晦不安。 「不是我送给他的!」虽然当初的确是为他编的。 阿暮松了一口气,当初她的确因为编的难看,碍着面子死活不送。 只是,怎么又会到了那人手中。 想至此,阿暮又满脸忧愁。 沈碧落故作轻松,劝道,「别想了,就是看着比较像,或许是公主的手艺呢!」
第128页 她低声喃喃,「大家第一次编,不都是那个样!」 阿暮摇摇头,实在不想打击她信心。 左右除了她主僕二人,无人知晓世上还有这样一个盘结的存在。 她心下稍定,服侍她就寝。 听到门被轻阖上的声音,沈碧落才睁开眼睛,复杂一片。 幸好下午她让阿暮跟着赵家兄妹,不然...... 张怀之到底要做什么? ······ 昨日与赵家兄妹约好了要去城东桃花林踏青,让兄妹俩久等无碍,让杜大公子久等就不好了。 沈碧落催促着阿暮编了个简单的辫子,阿暮嚷嚷着与礼不符,还是眼明手快的打了个麻花辫,村姑沈碧落新鲜出炉。 盛一早已赶了马车在府外影壁处等候,两人不顾雅明嬷嬷在背后嘟囔失仪、失礼等诸如此类词句,撒欢儿往大门口跑。 待眼前出现秦子墨身影时,主僕二人来了个急剎。 阿暮放下两人牵着的手,小心翼翼的行了礼,半身隐藏到沈碧落身后。 沈碧落挤了一丝笑容,打招唿道,「好巧!」 「你今日没出去?」 秦子墨当没看到她那不情愿之相,笑道,「今日不是要陪你去桃花林踏青的吗?」 沈碧落一个踉跄,谁给的脸,谁要你陪! 她皮笑肉不笑,「王爷身有要务,碧落自不敢耽搁!」 「您要是真担心我安危,派两个人跟着我就行!」 秦子墨表情自然的摇摇头,「我没要务!」 「我很闲!」 好吧,她输了! 沈碧落忍气吞声,上马车。 马车经过赵宅巷口的时候,杜府的马车也到了。 反正赵宅也不过往里百来步就到,杜若下车拜见了两人,一同步行往里去。 赵家兄妹早候在门外。 赵乐安一身嫩黄色轻纱罩衣,衬的肤色白嫩透粉,满脸朝气蓬勃。 沈碧落眼中带着赞赏,杜若更是满脸笑意。 反倒是赵乐安见她轻装上阵,投来质疑的目光。 兄妹俩上前见礼,「王爷,王妃安!」 「免了!」秦子墨大手一挥,「落儿与你姐弟感情甚笃,你们既喊她一声阿姐,自是要称我一声姐夫的,在外行走,没这么多礼数!」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皆再道一声,「姐夫!」 秦子墨微笑点头。 几人分了两辆马车去桃花林。 沈碧落本要上杜府的马车,见秦子墨紧跟其后,只能嘆口气,返回自家马车。 三月的桃花林奼紫嫣红,红的,白的,粉的,三色相交,美不胜收。远处连绵青山,背靠蓝天白云,大自然魅力无限,令人流连嚮往。 显然不少人和他们有一样的想法,好些平常拘于室内的女儿也不免解放天性,一下车便冲进桃林深处,后面追着一大批的丫头婆子。 几个人认出秦子墨身份,过来行礼。 沈碧落不厌其烦,干脆先行踏入林中,杜若不知何时走在她身旁,笑意温和,「草根居士可有手痒?」 沈碧落看向身边灼灼桃花,笑意嫣然,「此等美景,若拘泥于画中,岂不可惜了!」 杜若一愣,继而又爽朗大笑道,「是杜某浅薄了!」 沈碧落也报以一笑,「其实吧,是我画不出来!」 杜若再也抑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幕让某人很受刺激,他冷眼扫退正打算过来请安的一对母女,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王妃与杜公子说了什么笑话,令杜公子如此开怀!」他冷眼扫视杜若,占有性的将某个招蜂引蝶的女人拥入怀中,咬牙切齿道,「王妃也说与我听听!」 沈碧落内心一万只草泥马,这厮吃的哪罐子醋。 她努力控制表情,轻言细语道,「杜公子问我可能画这桃林,我实话回答,才疏学浅,画不了!」 「哦?」腰间力道微松,秦子墨收回打量杜若的视线,打趣道,「这世上还有你不能画的事物!」 沈碧落一脸假笑,「是,我不会画的可多了!」 赵家兄妹慢腾腾的走过来,赵乐安一脸的不高兴,没成想如此精心的装扮竟成负累,她不得不佩服沈碧落的未卜先知。 杜若上前将她被枝条勾出的髮丝挽到耳后。 赵乐安红着脸道谢。 沈碧落看着眼前一对璧人,笑意满满。 想当初,她还曾...... 她突然谨慎的看向秦子墨,这傢伙刚刚莫不是就为那件事吃醋。 秦子墨果一脸哀怨的看着她。 接下来一段行程,几人都分外不爽。 老有人过来见礼秦子墨,赵乐安的衣服头髮又总勾到桃枝,踏春演变成受累,几人无奈,匆匆结束行程,找了一家茶摊歇脚。 茶摊地处山腰,几人放松姿态,想着总归还能览尽桃林美景,可秦子墨那厮不知为何,处处挑杜若的刺,弄得大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赵家兄妹敢怒不敢言,沈碧落也气得够呛。 沈碧落笑嘻嘻的将杜若、赵家兄妹送上马车,待马车走远,回头便给了秦子墨一记冷刀,「你有完没完?」 「没完!」秦子墨也是气哼哼。 刚刚桃林深处,那小子看她的眼神,分明还留有余情。 哼,本王的东西,也是他能肖想的。
第129页 很少见到他如此孩子气的一面,沈碧落怔愣片刻,气也消了大半。 她怒颜软化,苦口婆心道,「当初那事是我的错,你也知道姑姑当时相中陛下,我又不想嫁,才病急乱投医的!」 「人杜公子被我利用,已经很可怜了,你就莫要......」 秦子墨轻嗤一声,打断她,「可怜?」 他冷笑道,「我可没忘了他那句『愿意』!」 沈碧落嘴角微抽,继续相劝,「人家不过是看我可怜,没人要,才......」 话未说全,秦子墨就托起她的下巴,神情痴迷,「王妃何必妄自菲薄!」 「你美好的,让我想藏起来!」 稍顿,他脸色又变得阴冷起来,「可惜,有此想法的怕不止我一个呢!」 ☆、我会改 沈碧落心怀鬼胎,猜不透他最后一句话的真正含义,也不敢深想。 夫妻两再次不欢而散。 睡前秦子墨让人传话过来,明天他有要事,没空陪她了。 沈碧落心中一喜,权且当他变相认错,喜滋滋的一边让人带话,叫他好好办事,莫要牵挂。 一边又让盛一去城东赵宅,嘱咐兄妹俩明日庆满楼见,给赵乐康践行。 最紧要的是,告诉他们某人没空。 ······ 一夜无梦,沈碧落神清气爽。 秦子墨看起来真的很忙,阿暮告诉她书房点了整夜的灯,时不时有人来来往往。 沈碧落良心好,吩咐厨房熬了补汤,让檀香送过去并劝他多休息,身体才是本钱。 秦子墨没让人带话给她,也没回房休息。 难不成要她亲自去请? 沈碧落笑了笑,整装出发。 要请,也得这顿饭吃完再说! ······ 江皓天抬头看向自进了包厢,就苦喝闷酒的某人,眉尾轻挑。 「你喊我过来,就是看你喝闷酒?」 某男收起苦闷神态,遥遥敬了一杯,「怎么,这满桌子的菜还不够你吃?」 江皓天扫向满桌美食,大半都是河鲜,他皱了皱眉,「够是够!」 「可惜我也吃不下这么多啊!」 看他眼神带有探究,秦子墨笑了笑,「请新上任的鸿胪寺少卿吃饭,我总该拿出点诚意的!」 江皓天嘴角微抽,「王爷抬爱!」 「可王爷莫非忘了,我最受不了那鱼腥味!」 他指着桌子上几道菜,一一报导,「这道糖醋鲤鱼,这道香酥小黄鱼,还有这道杂鱼汤......」 「行了,行了!」秦子墨满脸不耐,「客随主便你懂不懂!」 「这满桌子的菜,你还挑不到个喜欢的?」 见他一脸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飘向门外,江皓天瞭然于心。 他筷子伸向离得最远的一道糖醋大虾,果不然,秦子墨眼明手快,整盘端走。 江皓天一脸恶趣味,「我虽不喜欢鱼,却是极爱这青虾的!」 秦子墨冷瞥他一眼,却没将虾放回原处。 江皓天见好就收,低声问道,「吵架啦?」 秦子墨沉默不语。 江皓天笑道,「你还真将她摸透了,这美食计只怕对她最有用!」 秦子墨抬眼看他,冰锥纷飞。 江皓天连忙摇手,「别,你别这样看我!」 「我没请过她吃饭,她身边那丫头防我跟防贼似的,近身都有问题!」 见他仍一脸怀疑。 他再接再厉,「你别不相信,我好歹也在扬州待了几年,又极关注赵府中事,那沈氏当年为了满足她口腹之慾,连换了三个厨子才满意......」 一小厮敲门进来与秦子墨耳语,江皓天这才虎口余生。 他轻拍跳的厉害的小心脏,瞄向变得坐立不安,翘首以盼的秦某人,眼中复杂一片。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刚刚明明还阴云密布的脸,此时却春晖漾盪。 或者他的担心多余了,他才是最能保护好她的人。 ······ 沈碧落与赵家兄妹、杜若三人正好在庆满楼外碰头,兄妹俩见她果真一人前来,明显松了口气。 几人说说笑笑的踏进这传说中的南襄第一食肆。 跑堂的格外热情,一路嘘寒问暖,讨好卖乖。 赵乐安侧过身子,低声问杜若,「你不是说这儿位置难定,连跑堂的都眼高于顶的吗?」 杜若笑笑,看向那庆满楼管事低头哈腰的模样,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然,走在最先的沈碧落脸色咋变,俏脸生威,对着厢房中人怒喊,「你怎么在这儿?」 赵家兄妹心中一个咯噔,笑意凝固在嘴角。 只听厢房中传来一声笑,语态轻松自然,「王妃也来这儿吃饭?」 紧接着,秦子墨「高大伟岸」的形象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他一览众人面色,笑得更欢,「既都是来吃饭,不如一起吧!」 赵家兄妹垂首暗骂,奸雄,绝对的奸雄。 沈碧落不好当众发火,只是这顿饭吃了,估计噎人。 她欲转身离开,里面却转出一人,声音清朗,「好久不见!」 沈碧落停住离开的脚步,挤出一丝笑,「好久不见!」 杜若已知他新的身份,匆忙见礼道,「江大人!」 赵家兄妹怎么也弄不明白,当初与赵家来往密切的通判之子,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新当红的鸿胪寺少卿。
第130页 两人有些愣神,面色难看的行了礼。 江皓天笑笑,「大家都是旧识,你们又是王爷的亲属,实在没必要如此见外!」 又指向里面,「王爷刚点了一大桌子的菜,我还正犯愁呢,反正你们也是来吃饭的,不如一起,人多也热闹些!」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沈碧落不想给秦子墨脸,江皓天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人除了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还有个牛哄哄的爹。 那江大学士据说门生满天下,如今国子监的祭酒就曾是他的得意门生。 她扭头看了杜若、赵乐康二人,两人皆面色难看的点了点头。 沈碧落也不扭捏,拉着赵乐安进了门。 这顿饭说不上难吃,一桌有泰半都是她所爱,味道确实算得上前无来者,沈碧落一人大快朵颐。 赵家兄妹与杜若刚开始还有些扭捏,江皓天却是个会调节气氛的,再加上秦子墨今日一味装深沉,从头到尾说的字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大家算得上宾主皆欢。 本来下午他们还计划再逛逛,等到傍晚赵乐康和杜若再回国子监,可如今有秦子墨在,沈碧落也不想自讨无趣,一吃完就送了三人离开。 江皓天也声称有要务在身,火速遁走,留下他们夫妻二人目目相觑。 待进了马车,沈碧落便忍无可忍道,「你早就计划好了是吧!」 「那杜若早跟赵乐安定了亲,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要防你也该防江皓天,人当初可喜欢我了,要不是怕他爹升迁回京,我早就嫁他了......」 对面那人沉默不语,一脸痛色。 狠厉伤人的话语冻结在嘴边,再也吐不出。 沈碧落扭过脑袋,不想,也不敢再看他。 过了片刻,那人小心翼翼探过身来,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俊脸伏在她肩上,声音闷沉,「我承认我妒心作祟!」 「你给我时间,我会改!」 沈碧落眼神惊恐! 这男人,不该是宁折勿弯的吗? 他为何要对自己这般好,好到她,有些捨不得离开了! ☆、银楼暗语 真改还是假改?她不清楚! 反正接下来几日,她邀请赵乐安出门,都被拒的彻底。 秦子墨看起来也真忙的没空回来扰她,阿暮偷偷去打听了,好像是有关北荒使臣的事。 沈碧落没时间地理上的具体概念,也不知北荒到底离襄京有多远,只是有些感慨,还是她初初生活的那个时代好,哪怕要环个地球一圈,两三天就能搞定。 既约不到人,沈碧落决定冷那丫头几天,耐着性子在景和轩陪了无忧几天。 自她回来,这孩子就很少问起唐娘子,对于为何不能出这院落之事,也从未开口询问,懂事的令人心疼,每每见他,沈碧落那颗渐渐偏移的心,便又稳如泰山。 小傢伙求学无止境,废纸也相当认真,落叶笺用的阿暮每日叫疼,百来张早已寥寥无几。 趁着外出给他买画纸的机会,沈碧落再次去请赵大小姐出洞。 「不去,不去!」赵乐安灰头土脸的待在床上,赶苍蝇似的赶她。 沈碧落笑她,「在扬州尽看你整日往外折腾,怎么来京城倒换了性子?」 「那之前不是为了去看阿若吗?」赵乐安神情恹恹,「现在他整日待在国子监,我又去不了,还折腾给谁看?」 「你这话就不对了!」沈碧落笑道,「女为悦己者容,更要为己容!」 她看赵乐安兴趣不高,下了一剂勐药,「我听说国子监是半月一休,这还有个三五日杜公子便下山了,到时......」 她见小丫头眼神一亮,利诱道,「我也刚知道我在京城有个首饰铺子,今日正好要过去!」 小丫头眼睛闪闪发亮。 沈碧落忙腾腾道,「表姐还想着今日大方一次的......」 她话未说全,小丫头便连唿,「我去我去!」 掀了被子就往外跑! 不到半炷香时刻,便焕然一新的出现在沈碧落眼前,催促她快走。 ······ 东大街本就是商贸集中地,当初沈氏选宅时也将其考虑在内,两人连马车都未坐,走了也不过两三刻便到了碧玺阁。 侍者虽看两人面生,但衣着打扮皆是金贵,一脸讨好的将她们迎入。 因近午时,店里顾客并不多,除了她们,也就东南角站了一对似母女模样的客人。 沈碧落问引路侍者,「你们掌柜可在?」 侍者一愣,见她满脸笑意,并不像寻事的,点头回道,「在的,在的!」 他示意另一名小侍进去喊人,自己则将她们带到隐秘角落。 「是夫人您寻我?」一名精神抖擞的老者自帘后转出,一脸和煦笑意,「小人便是这碧玺阁的掌柜!」 沈碧落自袖中抽出一物,递给他。 那掌柜将令牌反覆翻看,良久,又恭恭敬敬双手奉还,见礼道,「东家好!」 沈碧落眉头一紧,不是他! 她笑意浅浅,将令牌接了过来,又塞回袖中。 沈碧落见他稍显拘谨,笑道,「你也无需拘礼,我今日不过是带安表妹来挑几样称眼的,你叫人送些好的过来便是!」 掌柜的见她身旁站着位年轻贵气的小姑娘,态度谦卑的见了礼,「原是赵家小姐,失礼!」
第131页 又扭头吩咐道,「阿全,将最新进的几套头面都给找出来,送进内室!」 原先领她们进来的小侍应声而去。 掌柜这才躬身道,「请东家和赵小姐进内室!」 赵乐安望了望她,沈碧落点头。 「我既说了送你,你自管挑喜欢的便是!」 赵乐安面色一喜,脚步轻快。 掌柜的让人上了茶点,不过片刻,几个小侍便鱼贯而入。 自几人进了门,赵乐安的视线便一刻也没离开,他们手上的盒子。 沈碧落见她如此兜不住,有些想笑。 女人向来对这些金银玉饰毫无抵抗力,她也不例外,在赵乐安对几个珠钗流哈达子的时候,她也看上一支玉髮簪。 其实也不过简单的枝丫结构,只下面坠着的一朵梅花颇为用心,花瓣刻的栩栩如生,沈碧落当真爱不释手。 「东家果真好眼光!」那叫阿全的小侍轻轻一笑,将装梅花簪的盒子递了过来,道,「这梅花簪配上东家的镯子,倒别有一番风味!」 沈碧落接盒子的手一抖,那小侍连忙抓稳盒子,低首轻语,「公子能在府内自由活动最好!」 沈碧落还未反应过来,对方已退了开去,恭敬道,「东家小心!」 沈碧落脸色有些难看,赵乐安却已飞奔过来,「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表姐,这支好看,我给你戴上!」说完便要给她插上。 沈碧落笑容僵硬的任她插入髮髻,也不问众人意见,只看向赵乐安,「可选好了?」 赵乐安点点头,「选好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她指了两根簪子,一对红宝石耳坠,指好了又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选的有些多?」 沈碧落笑着摇摇头,「麻烦将她说的那些包起来!」 「还有我这个簪子,一起多少钱?」 掌柜的忙推辞,「哪里还有东家付钱的道理!」 沈碧落笑笑,「你尽管算,以后记帐也方便些!」 掌柜的见推辞不了,只好让人拿了进帐单,给她看过之后,又按照店里原来的利润增增添添,算了个总额。 沈碧落未提出质疑,让阿暮付了银两。 小丫头心疼的没给她一丝好脸色。 待银货两讫,掌柜的小心翼翼的将她们送至店外,又问明是否按往年半年交一次帐。 沈碧落想想,还是让他照常。 临走前,她眼神止不住的飘往那小侍方向,只见他低头垂目,比任何人都要自在几分。 她心绪复杂,拒绝了掌柜的派车送她们的好意,带着赵乐安在附近找了个馆子。 口感虽与庆满楼相差甚远,好在赵乐安最爱的猪蹄倒做的恰到好处,小丫头吃的是心满意足。 将小丫头送回赵宅,沈碧落便让盛一顺路找家书斋停下来。 盛一憋了半天,还是问道,「主子不去落斋?」 「反正也离得不远,马车过去总要不了半个时辰!」 车内没传出回应传出,盛一脸色一变,不敢再问,沿途找了家尚算齐整的书斋,将沈碧落扶下。 反正阿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无忧再碰落叶笺了,沈碧落挑了一打上等的熟宣,带了回去。 一进府,沈碧落明显感觉气压不对,整个府邸奴才丫头都比往日更加小心翼翼,她一路慢行至墨阁,也没看出什么不对。 阿暮心知她所想,服侍她回房便匿了身迹,悄悄出去打探消息。 ☆、香馍馍 摆设 皇宫,澄明殿。 一暗卫跪在下方,等上首忙着批摺子的人闲下来问话。 皇帝批完眼前一摞奏摺,示意言申上来捏肩,这才开口道,「你这么晚过来,可是今日有了新发现?」 那暗卫点头,「是!」 本已疲累至极的身子突然前倾,声音有些轻快,「那说说吧!」 「今日沈氏去了碧玺阁!」 皇帝满脸问号,「碧玺阁?」 「那是何地?」 「又有何不妥?」 暗卫一一回答,「那碧玺阁是江南沈家的铺子,也是沈氏唯一一个如今还在北方经营的铺子!」 「属下觉得可疑,便仔细查探了一番!」 「当年沈家家主因娶了张家小姐,被迫退出江北生意圈,这个铺子原是记名在碧玺阁掌柜阮成祥的名下,所以属下们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能确定!」 「那沈氏进自己的铺子,有何不对?」皇帝双眼微眯,「还是你觉得那铺子里的人有问题?」 「回陛下,暂时还未查出有问题!」 「暂时?」皇帝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暗卫低头垂目,回道,「属下对碧玺阁内每个人都进行了深入调查,最少的也待了十年之久,且家世都极为清白,并不像......」 皇帝有些不耐,「那你这么晚过来,就是告诉我沈氏在京城有个铺子?」 暗卫压低身子,姿态更加卑微,「沈氏今日戴的镯子似是圆缺宫那位赏赐的,属下觉得很是可疑!」 皇帝急急站起,又往下急走几步,走至那跪着的暗卫前,慢慢蹲了下来。 语气急迫,「你确定?」 那暗卫稍稍抬头,又连忙低垂下去,「确定!」 「属下虽在她下车时,匆匆瞥见一眼,但那位戴了多年,属下不会看错!」
第132页 「哼!」皇帝觉得好笑。 「查,去查!」他喜不自禁,「不但要查碧玺阁,将她今日见过的人,全都给朕查一遍,朕就不信,查不出她们的狐狸尾巴!」 那暗卫应是,正要退身下去,又被他叫住,「驸马那边可有异动?」 暗卫重新跪地摇头,「张驸马这几日行程很单一,每日午后去一趟『落花流水』,月落即归,中间不曾与他人相交!」 皇帝冷声问,「还是不能探进去?」 跪地之人继续摇头,「那书斋看似人员简单,却每个都身手不凡,哪怕只是端茶递水的小侍,也都身怀绝技,属下们不敢轻易靠近,怕打草惊蛇,坏了陛下大事!」 皇帝脸色阴沉,冷哼道,「左右不过是忠勇伯当年留下的那几个人!」 「呵,着实可笑,好东西不留给亲儿子,非要留给个外姓的小子......」 他语气有些不耐,「进不去,就在外围将所有人给盯紧了,总有落单的时候,审不出便杀了!」 「行了,下去吧!」 那暗卫忙磕头告退。 言申这时拿了件披风给皇帝披上,轻道,「这天气虽热了起来,但早晚寒凉,陛下还是要保重龙体!」 皇帝低头看身上这件新的披风,质地轻软,下摆处绣了兰草,并不像宫衣坊的手艺。 他拢了拢胸上系带,眼神恢復温和,「清妃送来的?」 言申低头回是,「娘娘今日午后亲自送过来的,见陛下在午睡,便没惊扰!」 皇帝笑笑,「她有心了!」 言申考虑半响,还是多嘴一句,「陛下真要纳郡主为妃?」 皇帝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言申立马魂飞魄散,跪地掌嘴道,「奴才多嘴,奴才该死!」 「行了!」皇帝稍有不耐,「起来吧!」 「朕知你担心什么!」皇帝嘲讽的笑了笑,「这后宫放眼望去,真心的能有几人?」 「他老人家难得开口,朕若再不许,岂不是不孝!」 「反正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放着即是!」 言申沉默不语,眼中微微心疼。 皇帝揉了揉额角,头痛欲裂。 言申有些担心,「陛下还是宣个御医瞧瞧!」 皇帝摇摇头,决定顺从本心,「今晚就去清和殿歇着吧!」 言申应是,起身时脸上已带喜意,转身遣了个小太监过去通传,自己则拿了灯笼在一旁小心引路。 ······ 掌灯时分,阿暮便回了墨阁。 沈碧落眼中十分赞许,这丫头钻研有道,实在是打探消息,居家旅行的必备良选。 可惜,跟了她这么个废物主子。 「主子,实在是惊天大消息!」阿暮表情略显夸张。 沈碧落笑了笑,非常配合,「什么大消息?」 「陈娇娇要进宫选妃了!」 沈碧落撑着下巴的手一个勐滑,这哪是惊天大消息,震天撼地都不为过。 「又是你那个扫地丫头说的?」 阿暮知道她想什么,拍拍胸脯保证道,「你别不信,她因是个扫地的,出现在何处都不惹人怀疑!」 「她亲耳听到陈老将军与老夫人大吵,说要是王爷不娶郡主,便让郡主进宫当皇妃!」 「老夫人不同意,老将军便将逃跑过来的郡主抓走,说不管她同不同意,此事都毫无迴旋余地!」 看沈碧落不敢置信的眼神,阿暮再添一锤,「郡主是哭哭啼啼被强行拖走的,这府里上下都看见了!」 沈碧落这下再不信也得信,难怪府里气氛怪异,无意间看了主子笑话,可不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更要敬小慎微。 这老将军向来疼孙女疼的眼珠似的,养成那般无法无天的性子,真要送进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 这秦家的男人难道都似香馍馍,这个不成,就选另一个? 沈碧落大脑有些错乱,扭头问道,「王爷呢?」 「哦,自郡主过来,王爷便避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沈碧落点点头,不再多想。 阿暮犹犹豫豫劝道,「主子,你对王爷,还是好些吧!」 沈碧落抬眼看她,有些不明白? 「王爷宁可推拒亲表妹,都要保你正妃之位,就为这点,我挺他!」 说完也不等沈碧落反应,火速退了出去! 沈碧落看着叮噹作响的门珠帘,眼神复杂,若是他们两之间的关系,就如一加一等于那般简单,也就没这么多烦心事了! 她由始至终合意的,只不过是那个身份简单的护卫而已! ☆、恃宠而骄 清心阁那边连续几天都低气压,沈碧落有心过去尽尽孝道,又想起孙嬷嬷那句「非招不得入」的谏言,最后索性跑到将军府,请唐可儿过来尽尽孝心。 唐可儿这丫头,平日里看着不靠谱,对陈太妃却着实用心,这才两三月不见,百寿图绣面已完成大半,红底金线,金光闪眼,因边落绣了些祥云花纹,看着并不俗套,想来真花了许多功夫。 沈碧落毫不吝啬,给她比了一个大大的贊。 唐可儿初初还有些害羞,一旁贴身女婢却窃窃偷笑道,「京城最出名的褚绣娘如今就在府上,每日盯的紧紧的,说怕砸了她的名声!」 唐可儿笑脸羞红,斜了她一眼,「要你多嘴!」
第133页 沈碧落哑然失笑,也不敢耽搁她绣图大业,将来意简单说明。 唐可儿沉默片刻,摇头道,「阿娘与柱国大将军之间,并非一言两语能够说清的!」 「总之,嫂嫂你以后再遇上,装聋作哑便是!」 唐可儿见她一脸懵,索性挪近身子,说的更加直白,「陈老将军一早看中的便是陛下!」 沈碧落满脸不敢置信,唐可儿使劲点头。 「阿娘说那皇宫是吞人的地方,坚决不让,这才退而求其次,默认的墨哥哥!」 说到此,她难免轻嗤一声,「那丫头,想必现在要哭死了!」 沈碧落吃了很大一个瓜,默默消化。 她一直以为陈老将军赤胆忠心,且不恋权势,要不然也不会早早便解甲归田了。 这是? 沈碧落有些一言难尽。 唐可儿看她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拍拍她肩膀,劝道,「别想太多!」 「说不定就如老将军所说,他百年之后,总得有人替他照顾郡主,在陛下和王爷身边,谁还能欺负了她?」 沈碧落点点头,默认这种说法。 可是,这句话怎么听,都有些怪异? 至于陈娇娇是如何闹腾的,她不知道,反正五月底皇妃大选名录出来的时候,排在首位的便是陈娇娇。第二位的也是个老熟人,定国公家的龚如意。 为此,唐可儿还特地从百忙中抽出来一天,过府好好奚落了一番。一个自恃清高,一个娇蛮无理,凑在一起别提多热闹。 沈碧落对此,只能报以一笑。 离正式册封尚且还需要三个月来学习宫仪,这三个月中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也许有人一步登天,也许有人跌落泥泞,深宫这条路从来都不太平,偏偏还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 皇妃大选的热火劲还没退却,北荒使臣的车辇就悄摸摸的进了襄京。 之所以说是悄摸摸,因为天亮城门刚开,北荒使队便已等候在城门之外了。 其实襄京离北荒并非遥不可及,快马也就一个多月的路程,正常商队在两国京都之间来回一趟,也用不到半年,可这北荒使臣单程来一趟,就花了近五个月。 朝中为此分了两派,一派觉得北荒心不诚,必有妖。一派觉得,再慢腾,总归也来了,来者是客,再考察考察。 其实无论哪派,对于北荒国,多少都有些牴触心理,两国交恶已久,也不是一两次来使就能化干戈为玉帛的。 况且,据探子回报,之前使队的速度如蜗爬一般,每次歇脚都得花费个三五天,游山玩水,好不惬意。沿途的接待官员苦不堪言,又不能堂而皇之的催促,只能伺候祖宗般供着,又遣了不少人手日夜盯梢,就怕在自家地盘上生变,自己乌纱帽不保。 每每使队离了哪个官员管辖的地域,当地官员莫不是燃炮欢送,简直是受到最高礼遇,周边几个小国也纷纷觉得南襄大国气度,相继遣了使臣来交。 就在大家默默接受这龟速的时候,北荒使队却突然提速,日夜兼程,也不过两三日便到了襄都之外。 朝中惊炸非常,这分明有鬼啊! 只是,人手续,文书都齐整的很,守城的将领万万不敢拦,暗地派了几个小兵分别前往各处通报,自己则小心翼翼的将笑使队放了行。 好在鸿胪寺那边反应也迅速,不到半炷香时间,江皓天便领着几位大人快马先行,离北门三里处便将使队截下,双方客套一番,后行接待队伍方赶了上来。 接待事项早在这几个月里反覆推练,使队来的虽有些突然,但江皓天很快就稳住局面,有序的将使臣队伍迎进装扮一新的外臣驿馆。 驿馆的布置皆是按北荒人的喜好习惯布置,领队的是一个长须老者,叽里哌啦说了一大通,译官翻译过来,就是很满意的意思。 两方使臣鸡同鸭讲了半天,最后江皓天嘱咐北荒大臣好好休息几天,再谈面见陛下之事。 那老臣毫无意见,扶了扶这几日备受折腾的老腰,步态别扭的走进去休息。 ······ 关于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北荒使者,沈碧落权当过了个耳,并不关心。 她的观音图进展缓慢,花费了数月才起了个框架,但上等宣纸就废了半打。 阿暮心疼之余,也知道她心烦意燥,终于在又捡了一个新扔的纸团时,忍无可忍,「无忧也没抱怨过,你怎么又为这事跟王爷闹不愉快!」 往日里还只在房里求情,说让无忧出景和轩走走,今日竟一早奔到演练场,说要带无忧出去挑两件夏衣,她一个绝对拥主者,都觉得今日的主子,恃宠而骄的有些过头。 她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咦」了一声。 「干嘛?」沈碧落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 阿暮又贴了自己额头,很肯定道,「没发烧啊!」 「滚!」沈碧落赶苍蝇似的赶她。 丫头很是踌躇,见她又在新的草图上画了几个大叉,这狂躁模样,怎么越看越像? 她犹犹豫豫贴近了问道,「莫不是有了?」 沈碧落开始还没听懂,待见了她眼中促狭之意,心中更添一堵。 是啊,为了宁太妃谋孙大业,她连献身这事都干了,每日里讨宠卖好,十八般武艺全用上,偏人稳如泰山,随她折腾,便宜占尽了,就是不松口。
第134页 ☆、献身计划 其实单谈欲望这事,沈碧落也不过一介凡人。两人自做夫妻以来,除了碧水阁和国公府那段,每日里都是同床共枕,秦子墨说不逼她,也就真不碰她。 就单这点,避开自己偶尔因吃不到而产生的小情绪外,沈碧落是佩服这个男人的。正经如张怀之者,也在那段刻意营造的深情下意乱情迷过,就差将她吞啃入腹。 当然,不是说秦子墨就一点反应也没有,曾经许多个夜里,沈碧落都被他拥吻的接近窒息,也就差那临门一脚,偏偏他每次都能及时止剎,逃也似的出去洗个冷水澡,再若无其事的回来抱着她继续睡。 沈碧落很想大喊,老铁,憋死我算了! 若之前还没什么理由将这夫妻关系坐实,拯救无忧于水火之中,无疑给了最充足的理由。连她自己都有些鸣鸣得意,意乱情迷时,什么话不好说! 献身而已,嗯,就当为了无忧! 阿暮听她大晚上的还要折腾上妆,看怪物似的看她。 沈碧落压抑着想骂人的心,陪着笑道,「又没让你浓妆艷抹,就让你,嗯,画个能迷惑人的!」 也不看看,谁家的丫头敢质疑主子的,真翻了天了! 阿暮还是没动手,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 沈碧落只能自己动手,眉毛还没画好,那丫头便幽幽一句,「主子,你不能对不起王爷?」 沈碧落心中一个咯噔,手一抖,细眉扭成蚯蚓。 那丫头继续锲而不捨,「大公子如今也是驸马,你们两个难道还......」 沈碧落斜她一眼,「想哪儿去了?」 她暗地里顺了顺气,还以为这丫头猜到了什么,还好,还好! 她将难看的眉形用湿毛巾擦去,再将螺子黛交到阿暮手上,「我今晚不出去!」 「不出去在家画什么妆?」阿暮嘟嘟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过螺子黛,片刻后突然又贼笑起来,「好,画点妆好,整日素面无修饰的,再好的容貌也让人看的烦了!」 她一边上妆,一边喋喋不休,「我今日准保给主子画的漂亮的迷死王爷......」 沈碧落待脸上的粉刷稍停,抽空怼道,「你这丫头现在话怎么这么多,还是小九省心!」 小丫头嘴一撇,有气不敢出,下手更加狠稳快。 半炷香后,沈碧落再睁眼看镜中人,漂亮妖媚的有些不像话。 小丫头活生生将她当做那狐媚惑主的绝世妖妃,眼尾妆微微挑起,一颦一笑怎么都带了勾人的味道。 「你这?」虽做好了勾人的准备,但这般明晃惹眼的艷后妆,沈碧落有些想,临阵退缩。 她斟字酌句,「这妆,有些过了吧!」 阿暮给她插上最后一支凤钗,替她拢了拢髻尾,「过什么!」 「反正王爷今晚要能逃出你手心,算我输!」 这丫头,说话就没个遮拦。 接到她的卫生眼,阿暮继续没遮拦,「你们都在一起多久了,也该办办正事了!」 沈碧落盯着她,这丫头对正事的定义,是不是有些误解? 小丫头看都懒得看她,动作迅速的收拾好镜台,又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件没见过的红纱襦裙。 瞧见她一脸的问号,阿暮言简意赅,「姑奶奶做给主子新婚夜穿的,结果那时候天太冷没用上,就压箱底了!」 有吗?沈碧落完全不记得这茬! 那丫头也不与她多废话,半强迫褪下她一身浅色云衫,只留下贴身小袄。 沈碧落抓住襟口,「会冷!」 阿暮抬头看了看她,也没勉强,将红纱襦裙套在外头,又将腰处抽紧,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你今晚也别吃了,省的花了妆!」 说完,再不理会她的幽怨目光,直接捲走了换下来的襦裳,临到门帘处,又回头道,「盛一我会调开!」 沈碧落一愣,继而点头。 刚刚制造的片刻旖旎一扫而空。 若不是无可用之人,盛一,早该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去了。 可是,阿暮,该怎么办? ······ 沈碧落也不过枯坐片刻,门帘就被人为强行甩开。 「阿暮说......」秦子墨满脸急色,待看到一身红衣,半靠在美人榻上看书的沈碧落,勉勉强强将话说了个全,「你不舒服!」 沈碧落抬眸看他,眼中流光微闪,一举一动勾人心魄,「是有些不舒服!」 光听声音,秦子墨已经心软了一半。 「可要招御医?」他勐掐手心,嗓音微哑。 沈碧落摇摇头,发上珠钗叮噹作响,秦子墨心肝也随之上下颤了颤。 「王爷!」美人红唇轻启。 「嗯!」秦子墨身子也软下大半。 难怪说美人误国,若此时,对面之人要了他的命,他怕也是会拱手相让。 「王爷若有要务......」沈碧落欲语还休。 她略显哀怨的扶了扶额角,「我就是有些头疼,不要紧的!」 秦子墨匆忙上前两步,坐在她身旁,一把抓住那只惑他心神的柔荑,眼中笑意闪烁,「再大的事,也比不得爱妃之事!」 「王爷!」沈碧落满脸娇红,颔首低眉。 然她等了许久,秦子墨却未再有其他行动。 沈碧落咬咬牙,这不解风情的木头人!
第135页 她抬头撞进一双暗光涌动的黑眸,那暗光似要将她整个人捲入进去。 她无意识一句,「王爷!」 身体微微挣扎,想要喊止。 秦子墨却邪魅一笑,下一瞬间,已将她拦腰抱起,「小妖精,这可是你自个儿招惹我的!」 身体重重摔在床榻上,她脑袋一懵,红唇已被紧紧压住。 若说对那夜还有什么印象,就是痛,无边的痛,哪还能分出其他心思,让他意乱情迷下承诺什么。 只是勾人献身的计划出于自己,她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一次不行,就来两次,沈碧落给自己默默打气,可没过几日,便只想竖白旗。 秦子墨就像开了阀的水龙头,轻易关不上。虽谈不上夜夜笙歌,但每次体力都好到离奇,往往在制高点来临前,沈碧落已是个半死不活的人。 于是,沈碧落退而求其次,每次事后硬逼着自己清醒,专等他昏昏欲睡时再下手,可人应答的模煳,第二日醒了根本没印象。 于是,沈碧落又开始用拒绝抗争到底,可往往最后哭着求要的都是她自己。 总之,不知何时,她已被这男人吃的死死的。 她难免有些幽怨,阿暮又在她耳边咋咋唿唿,这死丫头,都快变成秦子墨那臭男人的丫头了。 这不,秦子墨刚踏入外间,人瞬间狗腿子的跑过去,殷勤伺候,「王爷回来了!」 「嗯!」秦子墨接过帕子净手,吩咐道,「快给你主子收拾一下,过会儿要进宫!」 「好咧!」阿暮应声响亮。 这两人,当她不存在啊! 沈碧落气唿唿将刚染了色的毛笔扔进洗笔筒,「不去!」 秦子墨见她鼓着两腮,分外可爱,实在没忍住,上手捏了捏。 沈碧落轻轻一闪,粉颜微怒,「别动手动脚的!」 「还生气呢!」秦子墨不顾她反抗,将她拢入怀中,「允你!」 「当真?」 ☆、允诺 沈碧落摁住他顺着脖子往下,渐带色情的修长手指,再三确认,「当真?」 秦子墨却像没听见,从襟口将手撤回,抽出一旁阿暮刚刚抚平的宣纸,问道,「爱妃这是在画观音图?」 虽只有轮廓,但明显就是观音像。 「本王以为爱妃钟情写意山水,却没想,人物工笔也能画?」 沈碧落斜了他一眼,会不会画,你心里不清楚? 她依依不饶,「你刚刚承诺的事,可当真?」 秦子墨将画放回原处,盯着她,「无忧明日午后可过来墨阁陪你一个时辰?」 「可我早上明明......」 「落儿!」秦子墨按住她双肩,声音微冷,「这是我唯一能答应你的!」 沈碧落脸色难看的点头。 本来说要出去就是闹闹他的,主要目的还是让他答应无忧能出景和轩。 虽然与她的目的差之千里,但总归是踏出了第一步。 看来今日这趟皇宫之行,势必要走一遭了。 ······ 入宫参宴这等大妆还要靠雅明、雅英两位嬷嬷的巧手,阿暮沦为打下手的,又努力学了几招。 沈碧落有心叫她不要浪费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太阳还当空的时候,秦子墨就拉着沈碧落急匆匆往皇宫赶,路上还特意塞了她些点心,让她提前垫垫肚子。 沈碧落望着手上一碟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非常不解。 这陈王府就坐落在宫墙边儿上,就算靠双腿走过去,也要不了半个时辰,有必要这么早过去?再说,这午饭吃了也没超过一个时辰,现在就垫肚子,未免有些过早。 秦子墨看她发呆,笑了笑,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到她嘴边,道,「吃吧,晚宴前皇兄要先见见北荒的人,还不知何时能开始!」 沈碧落摇了摇头,「不饿!」 说实话,今日明嬷嬷用的唇脂有些过艷,她可不想人还没进宫就毁了造型。 秦子墨也没勉强,将桂花糕连同碟子都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这才拉起她的手把玩道,「你先去清和殿,命妇们估计都在那儿候着!」 沈碧落一愣,黑白分明的眼睛波光潋滟,全是不满! 秦子墨拥了拥她,「乖,皇兄那儿的事一了,我便去接你!」 犹不放心叮咛一句,「清妃娘娘会照应你的!」 沈碧落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他想着她多跟这些命妇熟悉,也要别人承认她的身份啊! 其实和她想的差不多,秦子墨确实希望她能有一两个交心的,他日自己若是不在,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至于承认不承认她的身份,他根本没往这上面想过,毕竟,自己的王妃还轮不到他们个外人来说叨! 当然,若北荒此次确实冲着和谈而来,自然皆大欢喜。但北荒向来狼子野心,再加上此次路上故意拖延,着实让人不得不防。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回大西北坐镇。 往年,他可以走的毫不犹豫,可是如今,他竟生了不舍。 他低头轻吻她秀髮,若不是怕花了她的妆,他现在就想将她就地办了。 两人一路各有想法,却偏偏交不了心。 ······ 虽有宫人引路,秦子墨仍将她送到清和殿外,又耐心安慰几句,这才离开。
第136页 听是她到了,清妃温和和的迎了出来,「本宫早便想见见落妹妹了,今儿总算见着了!」 清妃外形算不上艷丽,行举却恰到好处,轻声细语,让人无端撤了防备。 见她有些怔愣,清妃又温柔笑道,「妹妹且先随我进来,这日头虽不如中午烈,总也是灼人的!」 沈碧落这才反应过来,欲行大礼,却被她拦住,「我这儿不兴这些!」 「妹妹如此可人儿,难怪王爷疼爱!」 「往后可要多进来陪陪本宫......」 清妃一路絮絮叨叨,倒是让沈碧落绷了一路的神经稍松。 本以为时辰还早,却没想正殿里已坐满了人,大多数都脸熟,除夕宴见过,只没看见张乔氏。 众人见是她来,稀稀落落的起身见礼,只几人用了王妃的称唿,其余皆是含煳其辞。 沈碧落不在意,清妃却有些脸色不好,将她安排坐在手边,才扭头叫众人坐下。 「露姐姐怎么还不过来!」一个着粉红宫装的女孩翘首望着殿门,神色有些不耐。 旁边年长的妇人忙拉住她,教训道,「好好坐着!」 清妃靠向沈碧落,指着道,「那是汾阳长公主家的琴音小郡主,旁边的是她的母亲,长公主家的嫡长媳!」 又扭头逗那琴音郡主道,「你怎知长乐会来?」 「公主可没说她今日过来!」 话音刚落,那丫头一张包子脸瞬间暗下来,气唿唿道,「不可能,她一定会来,她最喜欢看热闹了!」 旁边妇人立马拉了她一把,「成何体统!」 小姑娘委委屈屈的看了她娘一眼,敢怒不敢言。 那妇人又起身行礼,「娘娘见谅,都怪臣妇平日里将她宠坏了!」 清妃笑嘻嘻道,「无碍,琴音性子单纯,本宫很喜欢她!」 那妇人见她不像生气,又告了罪,将琴音压在椅子上,低声训斥了几句。 对面一个胖乎乎的中年贵妇笑嘻嘻劝道,「小郡主自幼长在宫里,和长乐公主最为亲近,这两年回了汾阳,想来也是想的厉害了!」 她不劝还好,这一劝,那小丫头却是低低泣了出声,「我就是想露姐姐了,偏祖母,母亲都拘着我,不让我回京!」 那命妇也没想会将人劝哭了,手足无措,想起身,又坐了回去,颇为窘迫。 不过这命妇一说,沈碧落倒是想起来这位汾阳长公主,按辈分,她该是现皇帝的姑奶奶,与陛下爷爷算是一辈。 先皇在时,很是尊敬这位姑母,虽在汾阳赐了封地,却任由人住在襄京,礼遇非常。 可六七年前,这位年近七旬的长公主却愤而离京,再未踏回襄京一步,这位小郡主当年不知何因被留了下来,却不想前两年也回了汾阳。 那丫头哭声细细,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娇笑,「我听说谁想我了!」 「露姐姐!」琴音喜出望外。 长乐笑嘻嘻的自殿外进来,「你这丫头,枉费我那么疼你,也不知道回来看看!」 琴音扑进她怀里,「露姐姐,音音想你!」 长乐替她擦了泪,小声哄道,「好啦,都大丫头了,还哭鼻子!」 「今日跟我一同回府?」 这句话带着问询,小丫头却脸一红,「母亲说露姐姐有了驸马,琴音不能再缠着你了!」 长乐却「噗呲」一笑,点了她额头道,「小机灵鬼!」 琴音吐了吐舌头。 这时那汾阳长媳起身见礼道,「公主金安!」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一请安。 长乐笑着上前轻扶汾阳长媳,「婶婶无需多礼!」 「琴音的及笄礼,我亲自盯的,正好明儿您再看看,有什么不妥的与我说!」 那妇人忙客气道,「劳烦公主了!」 沈碧落这才知两人此时出现的缘由,皇家的女儿,按例及笄礼确实得在襄京办。 只是,琴音这小丫头看着幼小,实在很难想像竟与张乐瑶一个年纪。 长乐将母女两人安置好,这才过来向清妃、沈碧落问好。 沈碧落回了礼。 一旁清妃笑道,「都没想你这会儿就来了!」 「张驸马呢?」 长乐一笑,「他先去了宴厅!」 清妃点头,驸马爷身份局限,不可入仕,太和殿那儿自然用不着他,他又是个外男,这后宫之地也轻易进不得。 那名满襄京,朗朗君子的青云公子,落得这等尴尬地位,众人不免心中唏嘘。 清妃不露神色,问道,「那你是留这儿,还是去陪张驸马?」 长乐当然是想回去陪驸马,可看到琴音依赖的眼神,又不免不忍,犹豫了半天,才道,「陪你们聊会儿!」 这一留便留到了夜幕垂临,清和殿的奴才去了太和殿打探,回说还要些时候,清妃怕众人饿着,让人上了茶点。 和沈碧落有一样想法的不在少数,大家都怕弄花了唇脂,皆意思意思,喝了少许花茶,点心却是一口没用。 戌时过了大半,太和殿那儿才传来消息,命妇们精神一震,等清妃动了身,才三五一群的往太和殿去。 沈碧落中途便遇上了秦子墨,他走得很是急匆,遇上这一群奼紫嫣红的盛装妇人,稍怔半刻,很快便在人群中找到沈碧落。
第137页 他招了招手,待沈碧落走到他身边,才浅声赔罪道,「我来晚了!」 沈碧落摇摇头,耳根却是红了。这么多眼盯着,她还没修炼成精。 长乐笑声从后传来,「皇兄眼中只有嫂嫂,看不见我这么大个活人吗?」 秦子墨瞥了她一眼,道,「我来时可看到有人在保和殿外候着呢!」 长乐一愣,瞬间理会过来,有些急迫道,「你不早说!」又忙捞了裙角不顾形象的跑起来。 秦子墨这才与清妃招唿道,「人我先带走了!」 清妃摆摆手,笑道,「带走吧!」 等秦子墨两人背影渐远,众人才反应过来,刚刚那,是陈王吗? 陈王不该是冰冷孤傲,性情阴谲的吗? 上次除夕夜,众人只以为他那份坚持源自母妃的承诺,可今日一见...... 几名命妇背后冷汗淋淋,刚刚自己没轻慢那位陈王妃吧! ☆、陌生人 保和殿沈碧落除夕宴来过一次,大体格局瞭然于心,只今日稍有不同,长乐与张怀之坐在他们下首,而非对面。 沈碧落与长乐打招唿,视线滑过下首张怀之,简单施了礼。 张怀之一贯的温润如玉,微微一笑,算作回应。 对面留了几个席位,想来是北荒使臣的坐席。 沈碧落往上首瞧了瞧,却只有天子席,两旁没设太妃席。 她心中一咯噔,掩去诧异面色,探到秦子墨耳边,「婆婆今日不过来吗?」 秦子墨点头,「这种场合有皇兄就够了!」 沈碧落又退了回去,心中踌躇。 若是今日见不到宁太妃,不是白白浪费了明日的机会。 「怎么了?」秦子墨环过她的腰,轻声问道。 沈碧落挤了丝笑容,摇了摇头,「有些饿了!」 秦子墨蹙眉问,「清妃宫里没上茶点?」 「上了!」沈碧落有些不好意思,「我怕吃花了妆!」 又强调道,「也不是我一个人,大家都没敢真吃!」 秦子墨失笑,又往她耳边凑了凑,「你画不画妆,都是本王最美、最爱的王妃!」 沈碧落耳根微热。 这男人,哪还有平日里的冷漠深沉样,那眼中的灼热程度,只怕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突然身后一声「咔嚓」,伴随着长乐的尖叫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也包括沈碧落两人。 「驸马,你没事吧,让我看看你的手!」 张怀之修长手指微捏,有几滴血迹顺留而下,滴在桌上碎成几片的琉璃盏上。 长乐想拉开他的手,他却笑着摇摇头,将手垂到桌下,安慰道,「没事!」 「不过是没抓稳!」 「都流血了,怎么没事?」长乐不依不饶,已出哭音,「医官呢,御医呢,快去请人!」 最后一句尖声喊出,旁边的内侍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领命而出。 「不碍事的!」张怀之也顾不得旁人的视线,低声安慰道,「不过割了一道小口子,我出去包扎一下即可!」 长乐拉住他,「御医马上就过来了,让他给你包扎!」 张怀之摇摇头,「不用!」 「今儿是两国邦交宴席,不能因我所误!」 「那我陪你去!」长乐声音带着恳求。 张怀之摇摇头,语气温柔却坚持,「听话!」 「我处理好了就回来!」 长乐无奈妥协,让一个内侍贴身跟过去。 众人被秀了一脸,大人们的都愤恨无语,这张家驸马,也就剩了皮相可看,以色侍人,着实没什么骨气。 夫人们内心尖叫,果然还是公主福泽绵绵,这般温润优秀的男子,轻易成了囊中之物。 不过对于殿内众人,这也就一小插曲,随着天子及北荒使臣的到来,细心温柔的驸马很快就被抛之耳后。 因为这金髮碧眼,五官立体,全身似雕塑般完美的外族男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沈碧落手一滑,险些倒在秦子墨身上。 秦子墨扭头看她,低声问道,「怎么了?」 沈碧落摇了摇头,继续盯着那异族男子。 现场,只怕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个妖孽了,毕竟,她连他的裸/体都画过。 沈碧落愣怔间,使臣已觐见完毕,他走在首位,没成想竟只是个译官。 「落儿!」秦子墨突然又凑了过来,耳语道,「他长的可比为夫俊?」 这不满的语气,浓浓的醋味,沈碧落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秦子墨已正襟危坐,还对面刚刚坐立的大鬍子使臣一个揖礼。 那妖孽译官趁此机会,给她抛了一个媚眼,她浑身一颤,再看过去,那人已与身旁使臣轻声耳语。 「落儿!」身边人语气带有浓浓的闺怨。 这醋王! 沈碧落扒开他箍在腰上的大掌,「我内急!」 秦子墨闻言一愣,沈碧落趁此逃出他的桎梏。 行至殿门,沈碧落借着内侍隐蔽,往殿内细细看去,秦子墨正与使臣推杯换盏,她松了口气,这才往外疾走。 一内侍将她引往宫厕,人便远远的候着。从下午到现在,沈碧落入口的水不超过三口,此时哪有尿意,不过是藉口出来而已。 本还寄望能在宫宴上遇到宁太妃,让她想想办法,如今看来,只剩张怀之这条路可走。
第138页 其实当张怀之说出先皇后真正的死因后,她就后悔将他牵涉进来,可如今,她能信赖的,也只有他。 她原地打圈,就快将脚底踩出个泥洞出来的时候,外头隐隐飘来一阵说话声,再细听过去,就剩了风绕圈的声音。她将头探出去,几个灯笼随风摇摆,刚刚那内侍已无踪迹。 天色乌沉,无星无月,柳枝随风摇摆,垂落在地上的影子互近互远。 沈碧落打了个寒颤,不敢再久留,刚跨出宫厕,旁边横斜出一只手将她拉住。 「啊!」刚嚷出的尖叫声被一只手堵住。 「是我!」耳边响起熟悉的男声,将她吓飞的三魂七魄归位。 她「呜呜」两声,示意张怀之放开手。 张怀之将捂在她嘴上的手放开,拉住她的手却没松开,一个使劲,拉着她就跑。 沈碧落怕引了人来,只能沉默,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她对这皇宫本就不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越来越偏,连宫灯也越来越稀。 沈碧落停住,不敢再往里走。 待喘息匀称,她直奔主题,「明日午后,无忧有一个时辰能待在墨阁,墨阁和景和轩都戒备森严,但中间却有半炷香的路程,你问问看太妃娘娘可有把握!」 「我以后尽量多争取几次,中间这段路程,是唯一能动手的时候......」 「呵!」一声冷笑打断沈碧落的话。 沈碧落看不清他神色,只听得耳边话语尖锐,「怎么争取,用身体争取吗?」 她还未反应过来,张怀之已抓住她双臂,力道奇大,恨不能陷进肉里。 沈碧落唿疼,双臂惯性将他推开,却没能推远。 张怀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张口便咬。 沈碧落浑身一僵,不敢再动。 半响,那人才松口,手臂依旧横拥在她腰间,声音痛苦,「你就这般恨我?」 「恨的付出你的身体来报復我?」 「我不是告诉你了,让你再等等吗?」 「再等等,我会回到你身边,我们会是彼此的唯一......」 「张怀之......」沈碧落气的浑身发颤,她努力控制心中愤怒,粉饰太平,「我出来够久了,再不回去,王爷该出来找了!」 张怀之怒道, 「你怕他担心?」 「张怀之,你到底要怎样?」沈碧落挣脱不开,只能抬头面对他,「你要疯,便拉着所有人一起疯吗?」 「这里是皇宫,不是你的『落花流水』!」 「我惜命,你不想活,千万别拉着我!」 「呵!」张怀之突然轻笑出声,「你果然没变!」 沈碧落不懂他为何如此开怀,只想快速离开他,哪知这一挣脱,却轻松退开。 张怀之仍拉住她一只手,神情却变得舒畅,「你打小惜命!」 「以前,我能护住你,今后,我一样能护住你!」 沈碧落皱眉,没打算回应。 这人,已不是当初那个国公府相依为命的云哥哥。 他,已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疯子。 ☆、吻痕 「落儿!」一个声音微带焦急,在耳边炸开,仿若天籁。 「王爷!」趁张怀之闪神之际,沈碧落一个勐力,终退开几步,远离他的气息。 「落儿!」眨眼间,秦子墨已出现在她眼前,将她全身上下扫视一番,确认无碍后,才看向站在几步外的张怀之。 「张驸马!」他嘴角微扬,眼神却轻染寒霜,「张驸马不是去包扎的吗?」 「怎么,如今御医局是搬到冷宫边上了吗?」 经他这一说,沈碧落才知这鬼地方竟是冷宫,难怪阴气森森。 「王爷多想了!」张怀之温吞君子,浅浅一笑,「我不过是看落儿一人往这边走,不放心追过来罢了!」 「是吗?」秦子墨手臂占有性的环过沈碧落,笑得更开怀,「有劳张驸马了!」 「本王见长乐也在寻你,不如,一同回去吧!」 张怀之脸色不变,温谦礼貌,「王爷请!」 双方姿态优雅,恭谨礼让,只沈碧落觉得腰间的大掌,力道奇大,箍的她唿吸困难! ······ 回到府中已是午夜,自打冷宫出来,秦子墨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离过,沈碧落浑身不得劲,生怕他开口询问,一回府倒头便睡。 醒来时,秦子墨已不见身影,她暗自松了口气。孤男寡女的,大夜里在深宫乱窜,连她自己都骗不了自己。 明明,他眼里充斥着不信任,可,为何没开口问? 「嘶!」她扭了扭脖子,疼的咬牙切齿,「阿暮,快来给我捏捏,落枕了!」 阿暮应声,将毛掸子搁在柜子上,几步走到床边,待掀开她头髮,「呀」的一声尖叫起来,「怎么肿的这般厉害!」 稍缓,又羞红了耳根,啐道,「这王爷,下嘴真没个轻重!」 沈碧落起初还有些恍然,突然间脑中电光石火,火急火燎的跑到铜镜前,惊出一身汗,却怎么也看不到颈后痕迹。 她犹犹豫豫开口,问道,「牙印很明显?」 阿暮一脸迷茫,「什么牙印?」顺手从妆檯上拿起一枚小铜镜,与铜镜相对,照在她耳后,还不待她看清,便又放下,伸手捞了一瓶化瘀膏。 「你按着些头髮,我给你擦点药!」边抹边碎碎念,「这幸好有头髮挡着,要不非让人看了笑话!」
第139页 「王爷也是,主子这香娇玉嫩的,也不知道怜惜着些......」 沈碧落没心思听她念叨,又确认了一遍,「真没牙印?」 阿暮没多想,回道,「没呢!」 「只是有些青紫!」这痕迹,两人初夜后,她便在沈碧落全身上下见过,只这次,王爷着实有些狠! 她又狠挖了厚厚一块,细细抹了上去,「这几日我给你留几缕头髮垂下来,总要遮着点的!」 沈碧落哪还听见她唠叨什么,心思全飞回昨夜。 初初只是害怕他质疑的目光,后来是真睡着了,他扒在她脑后磨蹭,发狠吸允的时候,她睡的迷迷煳煳,只当他求欢不成,生了怒。 原来,原来...... 阿暮见她身子微颤,以为弄疼了她,匆匆收手,心里又将秦子墨重新埋怨了一遍。 沈碧落哑巴吃黄连,有苦不敢倾诉。 这人,到底何意? 这股忐忑不安一直持续到午后无忧过来,流觞亲自送过来的,送过来后便像柱子一样立在屋檐下,不多不少,正好一个时辰。 沈碧落也没吭声,一个时辰后,让他顺顺噹噹的将人领了回去。 本来她也没抱希望宁太妃能在短时间内想出辄子,不过,好歹,总算开了出景和轩的先例,一回生二回熟不是! 一旁缝制香包的阿暮,侧目瞧见盯着观音轮廓图笑的鸡贼的沈碧落,顿感汗毛全立! 她这一动,引了沈碧落的注意,她将视线转到她手中香囊上,皱了皱眉,到底没忍住,「你这香囊从年头便开始缝,绣了拆,拆了绣,线头都毛糙了,你确定盛一戴的出去?」 阿暮脸色一变,嘴硬道,「谁说给他的!」 沈碧落指着那香囊道,「你这绣的鹰雀,总不会自己戴吧!」 「这府中异性,你也就跟盛一熟点,总不能是绣给旁人的吧!」 阿暮盯着她瞧了瞧,半响,又强调道,「谁绣给他,我就是绣给别人的!」说罢,端起绣篮就往外走。 沈碧落看她离去,眼神变了变。 这傻丫头,若是她能替自己争取争取,再捨不得,她都会放了她的。 ······ 当晚,沈碧落等到亥时也未见到秦子墨,她自己想办法看了肩后伤痕,果然瞧不见牙印痕迹。 昨晚张怀之咬的那么狠,当时必定是留了牙印的,但,秦子墨有没有看到?这肩后青紫的吻痕,到底是他刻意而为,还是偶然为之? 她左翻右滚,折腾了大半夜,堪堪睡去! 「主子,主子,醒醒!」天未亮,阿暮便将她摇醒。 「怎么了?」沈碧落睡眼惺忪。 「出事了,出大事了!」一抹丽色勐然闯见视线。 沈碧落一个哆嗦,方确定眼前人真是唐可儿,她瞧了瞧窗外朦胧天色,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出......」或许觉得音量有些高,唐可儿顿了顿,又往她面前倾了些,小声道,「宫里出事了!」 「龚如意出事了!」 沈碧落怔了片刻,方想起来谁是龚如意。 基于唐可儿与龚如意的旧怨,沈碧落细细看她面色,倒不像落井下石之样。 她掀被起身。 一旁唐可儿微带惋色,紧跟她左右,「龚如意这是彻底毁了!」 正穿衣服的主僕二人皆是一顿,良久,沈碧落问道,「出什么事了?」 如今离众秀女住进储秀宫也不过半月有余,龚如意背后还有个定国公府,她实在想不出来,一个准后妃能出什么事。 唐可儿有些难以启齿,「私通!」 「什么?」沈碧落以为是自己耳背。 唐可儿没有再重复那两个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用这等骯脏手段,真缺德!」 「龚如意沖后位去的,会看上一个校尉?」 说着,说着,眼眶竟红了起来,「龚如意估计是活不了吧!」 沈碧落这才确定,自己确实没听错。 她给了阿暮一个眼神,后者领会,站到门外望风。 她将唐可儿拉到一旁坐下,细细问道,「怎么回事?」 「前儿不是招待使臣的吗,宫里乱闹闹的......」唐可儿咬了咬唇,道,「昨儿一早,秀女们按例早课,却独缺了龚如意!」 「尚仪嬷嬷领着众秀女去叫,却看见......看见龚如意与一男子......」 唐可儿没再说下去,沈碧落却已全明白。 唐可儿抓着她的手腕,指甲深扣,沈碧落微微皱眉,却听她带了哭音道,「我与她向来水火不容,可也不想看见她如此下场!」 「我与她一同长大,她性子那么烈......」 「他们,他们这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啊!」 沈碧落见她情绪不稳,想安慰两句,刚抽出手,又被她抓住,「墨哥哥一定有办法......」 随即又自我否定道,「不,他不会帮如意的,那是他自小长大的兄弟,他不会救她的!」 沈碧落皱眉,这又关秦子墨何事? ☆、一箭三雕 从唐可儿磕磕绊绊的话语中,沈碧落总算知道秦子墨整夜没回来的原因。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私通的另一半竟是乔安。 乔安是谁?她哪怕再孤陋寡闻,也是听过乔家大名的。 乔家的现任掌门人安南侯乔维庸,那是铁骨铮铮的大英雄,当年长子、次子都战死襄南关,年过半百的他再次披肩挂帅,将南洋水寇彻底赶出南襄,堵在襄水以南。
第140页 如今剩下个小儿子仍旧守在襄南关,两个孙子辈又都在朝堂效力,算的上满门忠烈。 而乔安,正是这位仍旧镇守襄南的抚远将军的独子,之前跟在秦子墨身边歷练了两年,去年回京就进了羽林军,虽说只是个校尉,但禁卫军副统领乔远乃是他的嫡亲堂兄,这等显赫身世,算得上真正躺赢! 可就这样一个青年才俊,去犯侵犯准后妃这等灭族大罪,怎么看怎么猫腻! 背后之人是谁?针对的又是谁? 大将军远在边关,跟襄京这些人无切身利益。 是为了对付乔家,还是龚家? 短瞬间,沈碧落想了无数种可能。 「会是陈娇娇吗?」唐可儿低声问道。 沈碧落与她相视一眼,不置可否。 诚然,除去龚如意,目前来看,得益最大的必然是陈娇娇。 皇帝励精图治,注意力大多在朝堂上,后宫封了位的妃子寥寥无几,最得宠的不过清妃一人,但清妃家世微薄,皇后之位必然轮不到她。 陈娇娇与龚如意家世相当,虽说陈家占着皇帝外家优势,但定国公龚家作为绝对的拥皇派,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只怕不比陈老将军这个外祖轻。 两人还未想出个所以然,阿暮带了一人进来,沈碧落认出那是唐可儿的暗卫。 「不是让你去调查的吗,你怎么过来了!」唐可儿语气有些沖。 暗卫跪地,脸色僵硬,「主子,龚家小姐自缢了!」 「什么?」唐可儿大惊失色,跌跌撞撞跑到他面前,声音尖锐,「你再说一遍?」 暗卫面无表情,重复阐述,「龚家小姐自缢了!」 唐可儿神情恍惚,阿暮一把将其扶住。 沈碧落倒了一杯温水给她,见她稳稳接过,才回过头问道,「龚如意可还在天牢?」 暗卫没有吱声,反是看向唐可儿。 唐可儿握紧水杯,牙关咬紧,半响,才吐出一字,「说!」 暗卫这才调转视线,说道,「属下离开时,还在!」 「怎么说?」沈碧落眉头一挑,「定国公府可有动静?」 暗卫倒没再请示唐可儿,直接回道,「定国公跪在澄明殿外,国公夫人携全府家眷候在天牢外!」 他犹豫片刻,又道,「定国公自请削爵,求陛下处死乔校尉!」 「什么?」这下连唐可儿都满脸诧色。 沈碧落与她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种可能。 沈碧落问道,「可知王爷下落?」 暗卫回道,「陛下下令彻查此事,乔副统领禁足府中,禁卫军暂时由陈王爷接手,储秀宫被围,所有人不可随意走动,想来王爷是要一一审问!」 沈碧落听罢,朝唐可儿点点头,唐可儿领会,挥手让暗卫离开。 阿暮看了看面色沉重的两人,又转身出去将门带上。 此时天已大亮,正是百官上朝的时辰。 龚如意私通之事,若昨日还是隐秘,今日一过,只怕满城风言。 南襄几代帝王的后宫也并非一直风平浪静,传言宣帝最疼爱的贵妃便是私通大臣,被秘密处理了。但后宫的传言向来只是传言,并没有哪个史官敢真正在史书上留下一星点笔墨重彩。 龚如意私通一事,无论真假,见证的观众太多,无论出于嫉妒心理,还是幸灾乐祸之下,大家皆已盖棺定论,眼见为实。 这着实打了皇家一个响亮的耳光,若是处理不当,皇家颜面何在,如今北荒使臣尚在,南襄国颜面尽毁。 若龚如意是个小喽啰,秘密处理了就是,关键,私通双方都太出名,龚如意又以性命自证清白,定国公老来得女,哪是能轻易善了的。 「会是太妃娘娘吗?」唐可儿问的小心翼翼。 此局,设在这个时间点,最终的目的显然不是龚、乔两家,他们两家,顶多是个靶子。 沈碧落又看了看她,摇了摇头。 她心里没底,这确实像那位的手笔,可私心里又极度否认,不希望无忧唯一的至亲如此卑劣,阴毒。 可事实摆在眼前! 龚、乔两家在朝中实力相当,若说龚家是拥皇派的领军人,那乔家就是中立派的领袖。 处置了乔安,安南侯心中的天平必将倾斜,南疆十万勇士,必将成为宁太妃最有力的助力。 不处置乔安,定国公必定伤透了心,那些忠心拥皇的人,也会寒了心。 北荒如今虎视眈眈,皇帝只会骑虎难下。 她突然十分肯定,「不是她!」 唐可儿直视她,等着她解释。 「此等阴损招,弊端太大!」她深吸一口气,表情凝重,「若是失策,万劫不復!」 「她没这么......」愚蠢。 她顿了顿,想了个折中的词语描述,「呃......冲动!」 唐可儿半信半疑,对于宁太妃,她先入为主,早视其为蛇蝎。 对于这个能用亲子性命保全权位的女人,唐可儿难估其下限。 沈碧落知道她不信,龚如意出事,得利最大的,无疑陈娇娇或者宁太妃。 可陈老将军,绝不会让皇帝出事,而宁太妃,这一箭三雕的计划,若能成功,堪称完美。 她尽量将事情简化,脑中飞速越过后宫几位嫔妃,将储秀宫的几位准后妃也算计进去,却发现,实在无其他可能性。
第141页 她一人坚信,也无甚用! 两人枯坐室内半日,直到阿暮进来催着用餐,唐可儿才起身告辞。 她来不过是为了给龚如意求情,可如今这个结果,再求情又有何意?她只能背地里暗骂做局者,不得善终! 她一走,沈碧落如坐针毡,立马喊上盛一去景和轩。 无忧对于她午前就出现在景和轩分外讶异,惊讶过后仍是欢喜万分的黏了过来。 沈碧落勉强陪着他用了午饭,也没什么心思再留下教他作画。 回到墨阁还未来得及喘上口气,沈碧落便急匆匆问道,「怎么样?」 盛一脸色难看,「至少加了三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都是一等侍卫!」 沈碧落神色一凝,堪堪扶着桌角坐下。 「他......」她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这件事他可有参与?」 盛一表情龟裂,半响才回復道,「属下不知!」 沈碧落冷眼瞧他,「你与那边常有往来,岂能不知?」 盛一一怔,接着便是「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属下三年前,便只认您一人为主!」 「公子那边的事,早与属下无关!」 没想到他选择这时表忠心,沈碧落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守在门边,僵硬如石的阿暮,心绪更加复杂。 ☆、多事之秋 盛一退下后,室内重新恢復平静。 沈碧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生根发芽。 她走向门边,走了两步又急急停下。 她不能去质问张怀之,更不能去碧玺阁质问阿全。 阿暮望见她出来,有些讶异。 「去,去景和轩!」 景和轩不会凭白增添人手,除非秦子墨也在怀疑宁太妃。他或许不会动无忧,可是,龙座上那人却不一定。 她心下彷徨,又不敢轻易显露,只能假借教画,全程盯在景和轩,与盛一一明一暗,将无忧护的滴水不漏。 ······ 一波未停,一波又起。 龚如意之事仍未有进展,皇帝恩德,让龚家将人带回去下葬。 乔安仍拘天牢,却不审不问,龚氏心气儿不顺,暗地里没少挑衅乔家,乔家多有忍耐,却仍避免不了冲突。 乔家武将出身,龚家人少不得要鼻青眼肿,定国公每日里哭哭戚戚已成家常便饭,皇帝怜悯他痛失爱女,又没法立时处理了乔安,只能着急上火,御医都传了两三回。 本是多事之秋,北荒偏偏又出来凑乱。 两国邦交,和亲是唯一的捷径,这无可厚非,众大臣心里也早有了准备,可这也比不得北荒突如其来的荒唐一击。 因为北荒要的不是别人,北荒要的是陈娇娇。 襄史上也曾有过用后妃和亲的例子,理论上,陈娇娇还没正式成为皇帝的女人,又担着郡主的名头,作为和亲人选,也不是不可以。 可最为荒唐的点是,北荒那边出的人是三王爷。 北荒的三王爷是何人,沈碧落再孤陋寡闻,都听闻过他的大名。 作为北荒新皇如今唯一一个还活的好好的亲兄弟,不是他没有野心,而是他一开始就失去了有野心的资格。 试问,哪个老子会选个瘸腿儿子当继承人,更何况,北荒老王还儿女成群。 北荒使臣刚提了个头,就被陈老将军的一班老下属们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这些武官们向来不拘礼义廉耻,常日里窝在朝堂上憋屈的慌,如今什么粗言秽语都一股脑的喷向使臣,北荒译官再怎么加工润色,使臣还是涨红了脸,当庭拂袖而去。 陈老将军,泰然自若,自首至尾没说过一字。 沈碧落甚至有种荒唐的想法,陈娇娇入宫这么急,倒像是早知道了北荒此次来的目的。 不过就算早知道了,陈老将军疼爱孙女之心没错,她又何必妄加揣测。 ······ 唐可儿每日过府,津津乐道的向沈碧落传递最新进程,八卦完了就闪,从不久留,用她的说法就是,免受池鱼之灾。 沈碧落懂她的意思,南襄、北荒两国交恶太久,无论是兵力还是资源,都需要休养生息,难得北荒主动交好,南襄是绝不可能无端生事的。 现在无非是个讨价还价的过程,陈娇娇不嫁,那就别人上。 如今能作为人选推出去的,正好有个刚办了及笄礼的琴音郡主。这丫头也算倒霉,好好的及笄礼,硬是因龚如意一事,简而办之。 及笄礼的第二天,母女俩去皇宫辞别,又被好言挽留下来,皇帝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用琴音来做这个和亲替代人选。 至于唐可儿,其实入选的机会相当渺茫,且不说她非真正皇族,又与永宁定了亲,就说她对北荒的仇恨,杀父之仇啊,谁敢冒险选个这样的人来做枕边人,除非...... 唐可儿怕的就是这个除非,除非北荒新王脑子秀逗了,就想找个不安分的潜伏在自家瘸腿兄弟身边。 沈碧落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却也想不出什么巧词安慰。 她心中一团乱,旁敲侧击了不少,唐可儿知道的却有限,秦子墨又一连数十天没踏进墨阁,她心中慌乱,却也不敢随意打听。 这种高强压力之下,沈碧落每日里将心思寄托在画观音图上,破天荒的用了十来天便收了尾,而且效果,惊人的完美。
第142页 这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唐可儿自惭形秽,不来了。 阿暮出去打听了,她正满京城的找装裱师傅,想来是要在包装上取胜。 沈碧落听之一笑。 满京的装裱师傅,谁能抵得过他。 ······ 本只想来「落花流水」碰碰运气,看着对面对着观音图啧啧称奇了半个时辰的主僕两人,沈碧落只想翻白眼。 她出声催促道,「你们倒是看完了没?」 「等等!」张怀之指尖在观音画边缘勾勒,声音微微颤抖,「这实在,实在......」 「实在是出神入化,惟妙惟肖,妙笔生花!」阮时靳接言,首次双眼发亮的看着她,「落小姐如今的画功,当真无人可比!」 赞美之词无人能挡,尤其是从这个一向冷眼看她的狗头军师阮时靳嘴里吐出,沈碧落自我感觉良好。 「您若有打算将手下作品寄卖,本斋保证能将落小姐打造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下第一画师,让您......」 「住口!」张怀之出言阻止。 阮时靳立时闭嘴,眼中却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刺眼极了。 沈碧落无所谓的笑了笑。 「观音图是献给婆婆贺寿用的!」 她看着张怀之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心下竟觉十分快活。 张怀之缓和片刻,方找回声音,「太妃娘娘生日?」 「我倒没听公主提起!」 片刻,又喊了盛二,「你回府一趟,问清公主礼单可备了!」 盛二领命,离去时眼神复杂,沈碧落全当没看见。 阮时靳没想到观音图是此等用途,自知犯了主子忌讳,乖乖守在一旁,不敢再嬉闹。 张怀之又復温和,招了招手,「过来!」 沈碧落微微犹豫。 张怀之温柔笑道,「你找我装裱,总得说说你的想法!」 沈碧落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挪步过去。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张怀之火速进入角色,提了几种装裱方案,也让阮时靳挑了几种材料送过来。 沈碧落本就是选择恐惧症性格,托底的宣纸,绫绢,轴头材料等等,看的她眼花缭乱。 画画她或许精通,对于装裱,她却是一窍不通。 张怀之本就熟她喜好,她竟看着哪个都挺好的。 见她头疼郁闷模样,张怀之宠溺的递上一杯香茗,笑道,「若真下不了决定,我便替你做主了!」 此举正合她心意,沈碧落匆忙点头。 张怀之笑言,「好!」 看着他十分灿烂的笑颜,沈碧落有些怀疑,刚刚自己是否答应了什么,不是画吗? 张怀之轻轻将观音画收起,阮时靳小心翼翼将锦盒捧在手上,退了出去。 沈碧落瞧了四下无人,这才轻轻问道,「宫中之事,你可有插手?」 张怀之抬头看她,眼神十分犀利。 头次在他脸上见到如此违和的神情,沈碧落心漏跳一拍,还没想好措辞,只听他道,「你不信我?」 「我在你心中,竟...竟如十恶不赦之徒!」 看着他神色痛苦,沈碧落尴尬解释,「我,不是的!」 「我只是想问问,我担心......」 「担心我?」张怀之笑容讽刺。 「落儿,我本无执念!」 「这世道对于我,是好是坏,无甚重要!」 「是你,让我生出执念,可你为何要半途而废?」 沈碧落气的双手颤抖。 人果然善于犯贱,自己今日可不是犯贱。 京城这么多裱画师傅,找谁不是找。 「画裱好了我让盛一过来拿!」她急急起身,再也不想多留片刻。 离开出奇的顺畅,以致她错过张怀之最后的诡异自语。 「很快的,再等等!」 ☆、又醋了 「这么晚,去何处了?」 刚掀了门帘,里面便传来一身质问。 沈碧落心肝一个轻颤,暗自叫坏。 稍稍调整了表情,她欢快踏入,「你回来了!」 秦子墨一身黑袍,坐在窗前,周身散发着阴冷气息。 估算着安全距离,沈碧落又添三分笑意,「晚饭可吃了?」 秦子墨一字一句道,「我问,你去了何处?」视线冰冷。 「去了赵宅啊!」沈碧落故作轻松,「今儿乐康下学回来了,他最近表现良好,听说几位夫子评价都挺好的!」 「你为何去『落花流水』?」 秦子墨起身面对她,不再任由她打太极。 「落斋?」她控制气息平稳道,「去裱画啊!」 秦子墨继续问,「裱什么画?」 沈碧落笑意渐渐凝固,「观音图!」 秦子墨似未瞧见她脸色,继续咄咄逼她,「落花流水何时有装裱生意的,我怎么从未听过?」 沈碧落再装不下去,倒打一耙,「你什么意思?」 「你是在怀疑我?」 「你怀疑我什么?」 「与表哥有染?」 「还是私通太妃娘娘?」 「你不是早就怀疑宫内私通一事是太妃娘娘的杰作吗?那你去抓她啊!」 「无忧不过是个六岁的稚童,他能做什么,能从这箍铁一般的牢笼飞出去?」 「秦子墨,你到底,是将我当做什么了?你的妻子?还是你把控无忧的工具?」
第143页 从刚开始的底气全无,到最后的角色投入,沈碧落自己都感动了自己,悲从心中起,当真觉得生存不易,埋头大哭。 一瞬间,所有的彷徨化作须有,秦子墨甚至暗恨自己的嫉妒之心,心疼的将她拥入怀中。 吻着她一头乌髮,他喃喃自语,「对不起!」 「对不起!」 沈碧落挣扎未果,哭的越发伤心,把这些天的担忧,无助都哭诉出来。 秦子墨小心安慰,整晚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那些怀疑,妒忌早已烟消云散。 他吻掉她的眼泪,吻了想了十几日烈唇,薄唇渐渐往下,早已春意无边。 沈碧落也不知两人怎么就到了这步骤的,明明刚刚还在大吐苦水,待回过神来,已剥的精光躺在人身下,臭男人挥汗如雨的在她身上奋力耕耘。 ······ 晨起的鸟儿叫的欢快,阿暮在外徘徊的步子渐重,总算将沈碧落从睡梦中吵了起来。 沈碧落掀被而起,一不小心闪了腰,只能半趴床边缓和,小衣领口微微松开,她挣扎着拉上,却看到满身淤痕。 「艹......」一长串脏话破口而出。 这男人昨夜似发了疯癫,将她折腾的死去活来。 都说男子勇勐是女人的福气,屁话,让你整夜像个咸鱼一样翻来覆去看看? 许是听到她的动静,阿暮开门进来,沈碧落连忙拉紧衣襟,却收到阿暮奚落的眼神。 她欲盖弥彰的清了清嗓子,随意问道,「王爷呢?」 阿暮回道,「书房!」 沈碧落一手伸进袖子,有些呆愣,「什么时辰了?」 阿暮替她将衣服穿戴完毕,才回道,「午时将近!」 沈碧落脸微热,着实有些晚了。 她嘟囔发问,「他今儿不进宫了?」 「进宫干吗?」阿暮一脸疑惑,「德妃的案子已经查清了,王爷自然不要整日待在宫内!」 「德妃?」沈碧落有些迷茫,「德妃是谁?」 她只记得有个清妃,何时宫内又多出一个妃子。 阿暮这才一拍脑袋,道,「忘了你昨晚一回来就没出来过了!」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沈碧落羞愧难当。 好在阿暮也没放在心上,继续道,「龚家的案子查清了,龚家小姐清白之身,陛下恩德,追封了德妃娘娘,昨儿传的旨意,今日一早大街小巷便传遍了!」 沈碧落听得云里雾里,正待梳理清楚,门帘一响,秦子墨信步进来。 想到昨夜疯狂,沈碧落竟有些不敢直视。 秦子墨笑笑,语气温柔,「起来了?」 见她点点头,又转首吩咐阿暮,「去找件纱袍过来!」 阿暮连忙点头,去隔壁衣帽间翻箱倒柜,片刻手里便拿了几件袍子,「王爷想穿哪件?」 秦子墨指了她右手上一件墨色纱袍,阿暮忙挑拣出来,往沈碧落手中一搁,转身又进了隔间,自此没了动静。 沈碧落望着手中纱袍,如柱伫立。 秦子墨自己脱了外袍,见她还傻愣待在远处,轻笑靠近。 「替我更衣!」 察觉到他温暖的气息,她慌乱点头,「好,好!」 虽有些手忙脚乱,但依葫芦画瓢,总算穿戴完整。 躲避着他过于热烈的眼神,她找话题问道,「要出去?」 秦子墨摇摇头,「不出去!」 又指了指刚退换下来的纱衣,「刚自己研墨,不小心沾上了!」 顺着视线望去,沈碧落这才瞧见袖摆上晕染了一大片墨迹。 见他要转身离去,沈碧落突然自告奋勇,「我去替你研墨!」 看他一脸疑问,她强调道,「你别不信我,我们作画的,研墨可有绝招,绝对浓淡相宜,让你写着也顺畅!」 秦子墨犹豫片刻,强调道,「你还未用餐!」 「那简单啊,让阿暮直接送书房就是了!」她扭头往里喊道,「阿暮,听到了吗?」 「好嘞!」那边又是开门阖门声,脚步声很快消失。 「你看!」沈碧落撒娇道,「我就想陪陪你!」 「可不可以?」 秦子墨看着眼前一脸讨好,又有些小心翼翼的女人,身体微微僵硬。 良久,一丝甜蜜自胸腔散发,甜腻的喉头髮痒,「过来!」 见他伸过来的大掌,沈碧落瞬间绽放笑意,脸灿如花。 ······ 沈碧落不是第一次来他书房,却是首次看他办公务。 案牍公文堆积成山,平日里贴身的两个小侍来来回回,将批阅好的送走,偶尔又带回来些许。 沈碧落总算明白他为何要亲自研墨,因为,根本没人有空给他研墨。 除去中间吃点心的时间,沈碧落站了也快小半个时辰,秦子墨全神贯注的清理满桌的公文,连分她一眼的时间都没。 她看了几眼,大多是西北的军务,有些他一眼带过,就退了回去,有些,却是仔细审读,勾勾画画改了不少。 看他停笔捏眉,她开口问道,「今日这些都要看完吗?」 秦子墨这才想起她还在,有些抱歉的笑了笑,眼神却渐渐怪异起来。 沈碧落心下忐忑,以为他怪自己扰了他,却听他说道,「瘦了!」 顺着他的视线,沈碧落看向自己的胸部,脸上一烧,「色胚」两字还没骂出口,却见他勐然站起。
第144页 「走,带你去庆满楼!」 沈碧落咽了咽口水,半响,故作矜持的问道,「都这个时辰了......」 「没关系!」秦子墨是行动派,反手将公文合上,说走就走。 「这个时辰才最清净,没人打扰!」 沈碧落将素手搭上他伸过来的大掌,喜不自禁的点点头。 ☆、释疑 眼看着再过一条街庆满楼就到了,秦子墨却突然吩咐车夫掉头。 「怎么了?」美食在前,却半路夭折,沈碧落心中焦急。 秦子墨嘴皮子动了动,耳边是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些许叫卖声,沈碧落却听的清楚。 她掀帘瞧去,满眼的青砖瓦屋,看不到尽头,更看不到龚府。 龚如意斋七! 是啊,那只在耳闻相传中活着的才气女子,今日不正好亡了十四天。 光阴闪闪,烈性最终换来的,也不过是个名。 街上稀落散了几个卖货郎,看着突然探头出来的明丽女郎,满眼惊艷,却见那女子又一副黯然神伤模样,心中怜悯。 果然,大户人家的饭,不好食。 当然,这些沈碧落都没瞧见,一股大力将她拉回。 窝在他怀中,沈碧落半响没动,稍稍平復些许,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问题憋了她一上午,此时才有机会问出。 「这事,她最无辜!」秦子墨脸色也有些灰暗。 搂紧怀中佳人,他继续道,「做局的是乔安那小子最好的兄弟,叫麦祥林,也是羽林军的。」 他声音有些干涩,「都跟我去过苍月关!」 缓缓,又道,「是个厉害的小子!」 沈碧落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这是赏识还是讽言! 他停顿片刻,嘆了口气,再道,「麦祥林的父亲是个很有名的米商,臭名昭着,父皇在位时,益州大水后的人相食,他哄抬米价是首因!」 「那年益州所有官员,从上到下,总共一十八位,都是判的斩立决,只麦家,判的是满门,麦祥林刚出生三天,是唯一一个漏网之鱼!」 「当年被派去斩杀麦家满门的,正是乔安的亲爹,抚远将军,想来,那小子潜伏在乔安身边,早就起了歹心,可惜......」 他顿了顿,再出声已是带满惋惜,「她若不死,应是皇后!」 沈碧落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一个有污点的皇后? 龚如意,该是有多绝望! 两人沉默半响,车帘旁的铃铛叮噹作响。 沈碧落些许疑问,「储秀宫是内宫,那麦祥林隶属羽林军,怎么就能进出自如,何况还带了个外男?」 本在玩弄她秀髮的手指微停,良久,声音从上方传来,「放心,此事与宁太妃无关!」 看她毫无动静,秦子墨又道,「储秀宫的一名女官与麦祥林早有苟且!」 「为何是龚如意?」这才是她心中最大的疑问,「为何不是其他人?」 麦祥林要报復的不止乔家,他更要报復皇家,皇帝、后妃他无法下手,那这些准备成为皇帝女人的秀女,的确也能给皇家一丝难堪。 可,为何是龚如意,陈娇娇这记耳光不是更为响亮吗? 「据那名女官交代,龚如意的屋子更靠角落,更方便下手!」 「是吗?」沈碧落无意识的抠了抠指甲,再问,「龚如意屋里不是配了宫女的吗?」 秦子墨道,「女官将人调开了!」 「那,龚如意怎么会没发现?」 龚家早瞄准了后妃之位,如何会将龚如意培养的天真无知。 听唐可儿平日里所述,龚如意也绝不是花瓶一样的人。 「你怀疑什么?」秦子墨扶正她的脑袋,盯着她道,「所有证据链都是齐整的,证人,证词毫无漏洞!」 沈碧落下意识点头,可脸上疑云不散。 秦子墨突然坐正身子,「你不会怀疑外祖父吧!」 沈碧落本也没想到陈老将军,但想到前些日自己的纠结,不免嘴硬,「你都能怀疑宁太妃,我为何不能怀疑陈老将军!」 秦子墨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半响又放松下来,摇摇头道,「即使没有龚如意,娇娇也当不了皇后!」 沈碧落退后稍许,一脸疑惑。 秦子墨将她重新拥进怀中,像要从她身上汲取一些温暖和力量。 「父皇!」他有些艰涩开口,「父皇留有遗旨,陈家再不出皇后!」 沈碧落心中讶然,先皇对陈家竟忌惮至此。 他继续道,「这份旨意知道的没几个,几个老臣却都见过的!」 「父皇他!」他声音变得有些冷硬,「他心中只有宁太妃和睿皇兄......」 「他是恨不得我和皇兄都没了的......」 沈碧落轻搭他微露青筋的手背,宽慰片刻,又往他怀中缩了缩。 陈老将军功烈震主,先皇只怕对他是又敬又忌,怎敢将真心错付在陈家两位女儿身上。 只能说造化弄人! 宁太妃固然恩宠半生,可中年丧子,又在新皇的步步杀机中,小心筹谋,岂能快活? 有些疑问她压在心中多时,几乎是破口而出,「娇娇为何非要嫁入皇家?」 就算陈老将军早识破北荒的阴谋,可也没必要非塞进皇家吧!
第145页 以陈娇娇的身份家世,嫁入谁家,不是妥妥的大房夫人,哪个夫君敢不宠着,哪个公婆敢不捧着? 若是冲着那至高之位而去,且有一说,可......难道皇帝的妃子就不算妾了? 都说陈老将军宠溺孙女,她怎么看,都像是要将孙女往火坑里带。 秦子墨周身凉意微敛,侧瞧了她一眼,回的理所当然,「祖父宠溺娇娇,生怕他百年之后无人照顾,旁人他信不过,唯一能託付的便是我与皇兄!」 「託付不一定是嫁娶啊!」沈碧落反问,「有你与陛下护她左右,谁敢负她?」 秦子墨笑笑,又贴着她的粉颜蹭了蹭,「老人家有他的固执!」 「而你,就是我的固执!」 沈碧落笑意一僵,不明白他突然来这一茬何意。 秦子墨却将她往怀中拥了拥,语气微嘆,「从决定娶你那日起,我便没打算再有旁人,无论是娇娇,还是其他贵女!」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额角,呢喃道,「你放心,我永不负你!」 知道他会错了意,以为她是吃醋。 沈碧落也没解释,那句「永不负你」迴荡在耳边,四周似无边无际的海水涌了上来,无限沉沦。 半响,她点头灿笑,「嗯!」 若小无忧能安然无忧,此生,我亦不想负你! ☆、身份暴露 车夫一声轻「吁」,马车稳噹噹的停在庆满楼门外。 正如秦子墨所说,过了饭点的庆满楼相当安静。 「王爷!」 想必事先得了吩咐,早有小厮候在门外,一见他们下车便小步踱了过来。 抬手阻了他下跪的动作,秦子墨道,「先进去吧!」 小厮强装镇定,在一旁小心领路,「王爷与娘娘请稍等片刻,有两道食材要废些功夫!」 因全付精力都在他们身上,小厮楼道转弯处不小心撞上一人。 「对,对不起!」待看清撞上的贵客,小厮舌头都开始打结。 沈碧落亦是一惊,没成想会在此处见到这人。 那人一口标准的南襄语,语气平和,「无碍!」 「幸好你撞上的是我!」稍缓,视线与沈碧落相对,嘴角一弯,眼神带着轻佻,「若是撞上娘娘这样的美人就不好了!」 当着自己的面都敢调戏自己的女人,秦子墨火速黑脸,开口便是讥讽,「怎么,今日哈力大人不要留在使馆做翻译了?」 「本王听闻兵部几位大人轮番上门拜访,将使臣大人累的病了!」 他紧盯哈力,稍缓,剑眉一挑,「真有此事?」 「可要本王唤个御医去瞧瞧?」语气带了三分轻蔑。 那哈力听了却不气,反是开怀大笑道,「陈王果然大国王爷气度!」 「使臣大人不过有些水土不服,多休息休息即可!」 他抬手做了一个标准的揖礼,相当谦顺,「有劳王爷关心了!」 秦子墨嘴角抖了抖,皮笑肉不笑,「那就好!」 「哎,你们也来吃饭?」江皓天突然从哈力身后伸出脑袋。 秦子墨看了看他,又将视线抬到比他高出半头的哈力脸上,神色莫测。 江皓天却微微一笑,手臂顺势向上一勾,半挂在哈力身上,向秦子墨两人介绍道,「这是我新认的兄弟,哈力!」 「这小子太有趣了,一人走了大半个南襄,风土人情比我还通......」 江皓天绘声绘色的描述自己和哈力的志同道合,秦子墨却是冷了脸,看哈力的眼神分明带了几分疑忌。 哈力心中瞭然,顺着江皓天说下去,「早跟你说了,我母亲是南襄人,我自然是要回来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 沈碧落离秦子墨最近,自然将他的心思看了个透。 这个叫哈力的北荒译官,处处都透露着迷雾! 那晚有美楼窥镜里看到的哈力,分明是个狠辣冷血的恶魔,眼下这个,分明带了副无害单纯的面孔,他到底有何谋算? 手腕突然紧了紧,她回过头去,正撞上秦子墨醋意横飞的冷脸。 她笑了笑,袖下的手回捏了几下,以示安慰。 秦子墨冷意稍散,再看哈力,分外凌厉。 那哈力却似没瞧见,扭头问江皓天,「江兄,还去看那西山一绝吗?」 江皓天此时才反应过来,「去,去!」 「你俩这个时辰才来吃饭,要是早点,就能一起去了!」江皓天语气怪失落的。 沈碧落朝他笑笑。 这所谓的西山一绝,其实就是粉花绣线菊,算不得多名贵,但是漫山遍野都是,也甚为壮观。 京里几个大户估计觉得花草荒凉,捐资修了廊桥栈道,又引些才子佳人吟诗作对,渐渐成了气候,每到花期盛放,不少年轻男女慕名而来,渐成一绝。 只是这「绝」不知说的是花,还是如花美人? 他们要去看的,是花?亦或是美人? 秦子墨见她又盯着哈力,冷声如冰,「不去!」。 江皓天自讨没趣,好在他也早习惯了秦子墨的冷脸,很快满血復活,「哈力,我们快走,晚了就要摸黑回城了!」 哈力点头同意,回过头就向两人告辞。 因在楼梯间,秦子墨不得不退后一个阶梯,侧过身子让两人通过。 那哈力行至沈碧落身旁,突然一个探首,「王妃何日将画归还?」
第146页 沈碧落心中一惊,当即看去,哈力却扭头大笑离开。 「什么画?」秦子墨端着一张冷脸,挤进沈碧落的视线。 「我哪知道!」沈碧落双肩一耸,催促木头人般站在上侧的小厮,「可以带我们去厢房吗?」 小厮这才回过神来,「哦,好,您慢点!」 说是慢,脚程却相当快,眨眼间便拐了楼梯,站到厢房门外等候。 这顿饭是吃的相当,不快,席间,秦子墨又问了一遍「什么画」,沈碧落一推三不知,秦子墨知道她另一个身份是一回事,知道她曾给哈力画过人体画,又是另一回事。 男人的嫉妒心,有时很可怕。 毕竟,他是个连「花猫戏鼠」枕都不放过的男人。 说起这事她就心疼! 这还得从阿暮渐渐叛变开始说起,不知何时,这丫头不单单服侍她,连秦子墨小厮的活也接了过去,翻箱找个衣服都属常事。 偏偏有一次从库房的旧衣箱里翻出个绣花枕头,阿暮大惊小怪,说当年让她发展枕头生意,她偏要说物稀为贵,这不,仿品都卖到京城了。 沈碧落有时挺佩服这丫头的清奇脑迴路的,点了点枕头上的一个错针,丫头研究半天才确认,这就是当时从锦瑟手中卖出去的「花猫戏鼠」枕。 阿暮挤眉弄眼,「原来王爷这么早就对你有心了啊!」 「你该对王爷好点的!」 沈碧落盯着她半天,决定将原买主之事直接屏蔽。 这丫头,永远都别想知道真相。 当然,她夜里还是威逼利诱了秦子墨的,过程省略,只是知道秦子墨花了两百金从江皓天手中赎回之时,一口老血喷出老远。 气死她得了! 不过经此一事,她越加确定秦子墨对她的感情。 对于那时时闪现的独占欲,她并不排斥,甚至有些喜欢。 无忧之事,早非她能过问,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宁太妃执行救孙计划时,竭尽全力帮扶一把,至于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她无法预测,最差,不过是死。 若是,若是能安然无恙,她必定好好待在他身旁,好好爱他。 看着车厢另一边仍下颚收紧,脸色漆黑的男人,沈碧落笑笑,蹭了过去。 「好啦,别生气了!」 秦子墨干脆扭了头,不看她。 沈碧落再接再厉,「我多看他两眼,不过是觉得这男人表里不一,有些危险!」 秦子墨没吭声,不过下颚线条微微放松。 一看有戏,沈碧落顺杆往上爬道,「你下次见他,倒是问问什么画,这没头没尾的,认错人了吧!」 秦子墨这下立马扭过头,仔细看她,半响才闷声问道,「真不知道?」 沈碧落举手发誓,「真不知道!」 心里再加三个字,「才有鬼」! 秦子墨看她表情真挚,心中信了大半。 只是对于哈力,却疑从心起。 一个北荒的小译官,对南襄了如指掌,就连江皓天如此谨慎之人,都能被他轻易拉拢,这实在是,不得不疑。 沈碧落见他又拢了眉心,估摸着他是将心思放到了哈力身上。 她心中一松一紧,关于画的问题,他该不会再追问。 只是哈力,他能那样问,只怕是真知道她身份的! 是谁透露的? 唐娘子? 不会! 当初他欠银子跑路后,唐娘子那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模样,分明就是不知他是谁,家住何处,又怎会将她的身份暴露! 还有谁?锦瑟?她的丫头锁儿? 且如百爪挠心,又得应对秦子墨时不时投来的关爱眼神,沈碧落简直坐如针毡。 好在马车很快就停了,王府到了。 沈碧落按耐住性子,等秦子墨先下了车,才赶紧放松放松脸部肌肉。 维持笑容,也挺废脸的! ☆、打听 两人进门正遇上孙嬷嬷领着几个丫头出门,丫头们手上都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像是要搬家! 「王爷!」孙嬷嬷先往秦子墨的方向行了礼,才问候沈碧落道,「娘娘!」 几个丫头手上有东西,跟着行了半蹲礼。 估计是见空司惯,秦子墨直接问道,「母妃又去西山寺?」 孙嬷嬷点头回道,「是!」 半响,又细细说道,「夫人还在陪着定国公夫人,奴婢得令回来拿些衣物,接了夫人便直接去寺里!」 「夫人要抄写『地藏经』给德妃,在寺里会待十日!」 简单明了,将该交代的都交代齐全! 秦子墨果然没再问,交代她们好好照顾,便侧身让她们离开。 看着几人整齐划一的步伐,沈碧落嘴角颤了颤。 她这婆婆也挺能拉拢人心的,这下,定国公心底那最后一点阴霾,只怕也烟消云散了! ······ 婆婆走了,闲了一日的秦子墨又突然奔忙了起来。 她也没心思去管秦子墨在忙什么,找机会去了一次书房,却始终没找到那支刻有「云落」的笔。 她也不敢大肆翻动,怕惹的秦子墨起疑。 自她能在秦子墨身边随意走动起,她没少暗地里查探,却始终无果,她都怀疑秦子墨是真没见过这支笔了! 难不成,笔在哈力那儿?
第147页 不对,画哈力的那夜并没有带上那支笔! 可他怎么知道画在她这儿,怎么知道自己就是子虚? 她心中很是不安,算好了时间回了一趟赵宅,赵乐康正好从国子监回来了。 趁着安丫头对杜若嘘寒问暖,沈碧落一把将赵乐康拉到角落,张口就问,「我交给你的画呢?」 赵乐康一头雾水,「什么画?」 沈碧落白了他一眼,「小人画!」 没想到她大庭广众之下无一丝避讳,赵乐康烧红了耳根,往杜若、赵乐安方向瞧了瞧,两人正腻歪的厉害,丝毫没空关心他们! 沈碧落有些不耐烦,又拉了他一把,「画呢?」 赵乐康小声回道,「我藏书房了?」 沈碧落朝西厢房抬了抬下巴,皱眉问道,「那儿?」 赵乐康连忙点头。 沈碧落一听,抬手就想拧他一把。 「别,别!」赵乐康抬手求饶,「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安丫头最讨厌的就是书,这家里,就书房最安全!」 见她将手垂放下去,他这才放心往她耳边凑了凑,「放心,我放的地方旁人找不到!」 见她沉默不语,他又往妹妹方向瞧了瞧,两人还在腻歪,他轻笑一声,转头问沈碧落,「阿姐今天怎么想起问画,要拿回去?」 沈碧落摇了摇头。 她疯了,将画拿回去。 「你来之前,可听到锦瑟的消息?」 赵乐康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有美楼那个锦瑟?」 沈碧落瞥了他一眼,对他这种语气生疑,「怎么,她出事了?」 「没,没!」赵乐康连忙摆手,「只不过听说她跟了个药贩子,好像去南边了!」 沈碧落有些诧异,「真的?」 「真的!」赵乐康应的十分肯定,「有美楼失了锦瑟,损失很大,蓝茵一个人也撑不下去,楼里的姑娘跑了大半,后来好像是跟清扬楼合併了吧!」 「我也不是太清楚的,我又不逛窑子!」赵乐康嘟囔补了句。 沈碧落斜了他一眼,本还有些怀疑,此时倒十分确信他说的事实! 心中有些感嘆,但也只是感嘆,造化弄人! 她靠近他耳边,轻声道,「你替我找人打听下,锦瑟那贴身丫头锁儿如今何在?」 赵乐康抬眸看了她一眼,满脸担忧,「你子虚的身份,那丫头知道?」 沈碧落轻点了点头,催道,「尽快!」 「找到告诉我!」 赵乐康本想再问两句,赵乐安却小跑过来,「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 赵乐康眼珠转了转,卖了个关子,「我们在说......」 突然又起坏笑,「我们说什么,关你何事?」 赵乐安縴手怒指,「你......」 沈碧落不想惹得杜若怀疑,忙做安抚,「我跟他打听锦瑟呢!」 「谁是锦瑟?」一听就是个女的,赵乐安双眼发光,目光紧锁赵乐康,稍带猥琐。 「有美楼的锦瑟姑娘吗?」杜若一旁插言。 赵乐安笑意凝固,对有美楼丝毫没好感,冷哼道,「你找他打听,还真找对人了!」 赵乐康本有些沾沾自喜,「那是,扬州地界上岂有我不知道的!」 「等等!」他脸色一变,两眼窜出火苗,「赵乐安,你什么意思?」 赵乐安看白痴一样看他,转身拉住杜若胳膊,「若哥哥,我们走!」 杜若朝沈碧落方向点了点头,才任赵乐安拉着离开。 赵乐康不依不饶,追在后面要答案。 嬉笑怒骂声渐行渐远,无人见到沈碧落转身后的满脸惆怅。 正午的阳光刺的人眼都睁不开,沈碧落用手挡了挡,满墙的蔷薇耀眼绽放。 夏天,终是来了。 ······ 真没心情留在赵宅用饭,沈碧落索性带着阿暮和一长串尾巴满大街熘达,此时正值饭点,街上人却不少,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竟都在讨论和亲人选定下的消息。 沈碧落找了个阴凉角落坐下,心有些累! 意料之中,却又分外惋惜。 加上及笄礼,拢共不过两面之缘,一句话也没说上,照理,对琴音郡主,她应该没什么感情。 可是,那样明媚单纯的样子,该是捧在手掌心长大的,那满眼的星光,如今,可曾暗淡。 四周吵闹声渐小,对于这样一个身着华服却不顾形象,满脸凄哀的坐在街边石头上贵妇人,人们好奇极了。 「主子!」阿暮推了推她。 她茫茫然抬头,眼中泪光涟涟。 阿暮一愣,又忙的往她身前挡了挡,挡住旁人的视线。 沈碧落眨了眨眼,有些酸涩,但却无泪。 「走吧!」她起身掸了掸灰尘,眼神无比坚定。 皇家,不适合无忧,也不适合她! ☆、损失 回到府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阮掌柜面色如土,精神瞧着竟与上次相差甚远,左手捧着右袖不断擦拭额角新出的汗珠,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阿全抱着几本册子半隐在他身后,头低垂着,看不清面容。 「东家!」看到她出现,阮掌柜神情激动,当即便「噗通」一声,嗓音沙哑,「小人对不起东家,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第148页 沈碧落望了望跟着他跪下的阿全,又转头看了看门口的几个守卫。 「掌柜的有话不妨起来再说!」 阮掌柜抬头望她,满脸愧疚,又抹了抹额角新生的汗珠才慢慢起身,腰仍弓的厉害。 阿全跟着起身,头仍旧低垂着,大半个脸藏在阴影里。 「都随我来吧!」沈碧落心中微嘆,抬脚便走,两人默默跟着。 墨阁没有专门会客的地方,沈碧落又不好占用秦子墨的书房,只能将两人引入茶室,吩咐了檀香、檀喜出去准备茶点,又将小九引开,才进入正题。 「掌柜的来,所为何事?」 阮掌柜又要下跪,被沈碧落阻了,「掌柜的有话就说,无需跪来跪去!」 阮掌柜犹豫半天,又回身坐下,突然间就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沈碧落眉头一皱,脸色微变,「掌柜的这是何意?」 「你来,便是有事!」她语气有些不耐,「有事便说事,这番动作又是做给谁看?」 阮成祥抬头撞上她的视线,微现冰凉,他忙垂下头,一一道来。 「承蒙老东家和姑奶奶信任,将碧玺阁交给小人打理,小人自认矜矜业业二十余年,却不想一朝信错人,给碧玺阁带来弥天灾祸!」 他又抬眼偷偷瞥了沈碧落一眼,却见她表情未变,心下有些忐忑,继续交代,「上个月,碧玺阁常往来的一个原石商向小人推销了一批原石,说是能开出上好的玉石,小人亲自带人去瞧的,随便开了几个,都是上品,小人想着之前都是直接进货的大块白玉石,价格高昂,且一旦打磨出错,就成了废品,如若......」 他吞了吞口水,声音渐低,「如若包圆儿了这批原石,由自己来开出白玉,能省下不少银钱......」 沈碧落心下有数,直接问道,「花了多少银两?」 阮成祥低垂了脑袋,有些蔫蔫,半响伸出五根手指,「五万两!」 沈碧落还未来得及发怒,阿暮倒先尖叫道,「你,你再说一遍,多少?」 阮成祥连忙跪地,「小人知道错了,小人不该贪图蝇头小利,不该轻信他人!」 沈碧落嘴角微颤,终是没叫他起来,五万两,当真能令她呕血。 一旁阿暮怒不可遏,「五万两,五万两,掌柜的好大手笔,碧玺阁一年净利润尚不满万两,你一下就,就......」 她管理不住表情,龇牙咧嘴走到阮成祥身边,举起的拳头终是看在他年迈的份上,砸到一旁椅背,发出「嘭」的一声。 阮成祥如惊弓之鸟,身躯微微颤抖,连连磕头,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 沈碧落无奈摇头,视线转向自进来后便如木头人坐在一旁的阿全,眯了眯眼,问道,「可有补救之法?」 阮成祥刚想回应,沈碧落伸手一指,「让他说!」 阿全应声抬头,表情甚为自然,「有!」 沈碧落眉头一抬,「怎么补救?」 阿全回了两个字,「银钱!」 阿暮最不淡定,「什么意思,还要银两?」 沈碧落没理会她,问阿全,「多少?」 阿全起身将面前的一摞册子捧起来,又从中间抽出一张纸条,近身递上来,「至少需要三万两!」 「什么,三万两,你怎么不去抢?」守财奴阿暮蹦跳几步,过来就想将沈碧落手中纸条抢过去。 沈碧落一个闪身,让她扑了个空。 「去拿!」 阿暮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沈碧落。 「去拿!」沈碧落吐词清晰明了。 阿暮见她神色坚定,努了努嘴,跺了跺脚,终是无可奈何,转身出了茶室。 檀香、檀喜送了茶点进来,见室内气氛诡异,两人也没敢多留,退到门外。 过不久,阿暮捧着一个檀木盒回来,气唿唿的往那阿全怀中一塞,「三万两给你!」 阿全打开一看,都是一千两的银票,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张。 沈碧落待他数完,才道,「三万两足够重开一个金银楼了!」 阿全此时才轻轻一笑,本就清俊的面目添了三分软柔,「那就要看东家是想要碧玺阁,还是想要个全新的金银楼!」 沈碧落有些恍神,看着他的笑容,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怀疑。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直接,阿暮轻声提醒,「主子!」 沈碧落微敛眼帘,掩饰眼中诧异,再抬头,已与寻常无异,问道,「你打算从何入手,总得给我一个定心丸!」 稍顿,表情带了几分肉痛,「这三万两,可是我的全部家当!」 阿全听此才看了她一样,脸色带了些意外。 思考片刻,他将最上面一本册子翻开,又近了两步,让沈碧落看的更清,「这两个月没什么重要节气,定做白玉首饰的人不多,总共不过七家,其中三家要的比较急,左布政使的千金许配了明尚书家的公子,两家定的量大,要的最急!」 「碧玺阁要想保住往日风光,如今之计,只有从渝州高价採购上好的玉石,只有保住了诚信,才能从长计议!」 沈碧落听罢,面容更添三分可怜,「你是说,我这三万两也保不住了!」 阿全一愣,语气上便带了三分诱哄,「会赚回来的!」 沈碧落明显不信,阿全只能另闢蹊径,「其实掌柜买的那批原石也不完全是废料,有些品相不错的,可以做些小首饰,花样精巧些,再做做噱头,哄抬出高价也不是不可能......」
第149页 「掌柜的,你说是吧!」他顺便将阮成祥一同拉下水。 阮成祥此时哪还有什么主见,连忙点头,「是,是!」 沈碧落这才放了笑意,挥了挥手,「既然你们有了决定,那就回去做吧!」 似没见过变脸如此快的,阿全还有些发怔。 见他如此,阿暮捂胸扶桌,这傻不愣登的样儿,能行吗? 送走两人,阿暮火急火燎的跑回来抱怨,「小姐,三万两呢,你就这样给那个傻小子了,你......」 沈碧落没应声,只将手中沾满汗渍的纸条递给她。 阿暮立马没了声响。 半响,她将纸条浸入茶盏,看着墨色晕开,又伸指将纸煳搅拌拧碎,才转身走到窗沿下,将茶水深埋进花盆。 见她清理完毕,丝毫瞧不见异样,沈碧落心中大石才堪堪落地。 七月初二,袖手旁观。 他们这是要在婆婆生辰宴当日动手吗? 终是等到了这日,不该是兴奋至极吗? 可为何,心中仍有几分不安,她似乎,不太开心! ☆、给银子 阿暮送两人出去,沈碧落神思不定的回了墨阁,晚饭也没吃就和衣睡了。 秦子墨是戌时回的府,听洪齐磕磕绊绊说了缘由,好笑之余,让他去库房领了些银票出来,这才回了墨阁。 阿暮见了他回来,燃了烛灯才退出去,床纱里隐约透出伊人曼妙身姿,久等却无丝毫动静。 秦子墨撩起纱帘,良久,带了笑意道,「不就损了些银子,犯得着跟身体过不去!」 沈碧落未回应,也没转身,似是真睡沉了。 「行了,起来陪我吃点!」秦子墨半趴在她耳边,沈碧落眼珠子转了转,果然没忍住,收了收脖子。 「起来吧,今天忙了一天,我现在飢肠辘辘,能啃的下一头牛!」见她仍不理,秦子墨嘴角稍提,又往她耳边吹气,嗓音微哑,「要不,先吃你也成!」 沈碧落一个鲤鱼翻身,往里滚了半圈,脱离他的灼人气息,双手投降,「我吃,我陪你吃饭!」 秦子墨得逞一笑,手伸过去拉她下床。 阿暮听得里面动静,连忙安排人传饭,不过片刻,待秦沈两人收拾好出来,桌上已摆了数道菜色。 沈碧落本没什么胃口,只陪着喝了几口汤,秦子墨见此无奈,唤了洪齐进来。 「东西呢?」 洪齐听言,立刻将手中锦盒递了过来。 秦子墨往沈碧落方向一推,道,「给你!」 沈碧落有些发懵,伸手接过,边打开边问道,「这是什么?」 看清盒中物的同时,秦子墨言简意赅的回答轻飘飘的传来,「银票!」 「五万两?」沈碧落侧头问,脸色已有些难看。 秦子墨往她身边凑了凑,软语哄道,「你那铺子损的银两我出,不要不开心!」 又指了指身后的洪齐,「若不够,再找他拿!」 话音未落,沈碧落将盒子「啪」的一下合上,「我不要!」 秦子墨笑意一凝,稍许,又笑起来,「头次听说送上门的银子都不要的!」 他将手覆上锦盒,又往她那边再推了推,「放心,这点银两我还不放在眼中!」 「我常年在大西北,这些年的俸银,宫里赏的,封地上交的,都放在库中吃灰,你来帮我用,我心中乐意......」 「谢王爷!」沈碧落还未有反应,一旁的阿暮倒先做主将锦盒抽走。 秦子墨微愣,半响哈哈大笑起来,「我倒忘了,你这丫头才是管帐的,也好!」他扭头指了指洪齐,「王妃以后用度,你直接跟洪齐说便是!」 阿暮笑意抑不住,连连点头。 沈碧落望了望她,又望了望秦子墨,神色复杂,却也没再出言婉拒。 ······ 转眼就到了七月初二,陈太妃说是去十天,却是初二这天早上才回,沈碧落由始至终没见上她这位婆母一面。 宫里对陈太妃寿辰很是重视,虽是月底才进的王府布置,但听说礼部早已备了两月有余,几十箱的布置物,上百个宫女太监,全都涌进王府的场景着实壮观,洪齐作为陈王府总管,忙的是脚不沾地。 众人仿若有意识忘了她,从头至尾没一件事过来烦她,她宽慰自己乐得逍遥,好好的待在了墨阁,期间缠了两次秦子墨,又让无忧出了一次景和轩。 陈太妃的寿宴放在王府西侧的燕和楼,顶层採用了角楼的设计,小九说,角楼的东南角是能将整座王府尽收眼中的,沈碧落没去过,自然也不知真假。 不过燕和楼占地广,风景佳倒是真的,偌大的王府,将近三分之一的地盘都贡献给了燕和楼边上的人工湖,王府依制而建,加上这湖,便大大超了额制,好在皇帝也不在意,大笔一挥,将这湖也划给了陈王府,单就面积来说,整个襄京,除了皇宫,就属陈王府最大。 当然,依沈碧落这种懒散性子,住进来半年,也就远远看了几眼,比起一眼无际的深水湖,燕和楼着实不惹眼,初初听到他们要在燕和楼办寿宴的时候,她还有些惊讶,不过待到寿辰这一日,她才明白其中的门道。 燕和楼依水而建,泰半都凌驾在水上,楼后又都是郁葱大树,遮了大半烈阳,在这酷暑难当的夏季,当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第150页 宴殿的四周早叫人摆上尺长见方的冰砖,清风习习,纱帘卷卷,铺面而来的凉爽,立时叫人舒服到骨子里。 屏风那边隐约人影绰绰,该是有人已入了席,小九领着她走的女眷席,却是一个人影都未瞧见。 唐可儿辰时便入了府,匆匆与她私语了两句,便被洪齐拉了出去,一直到临近午时都未现身。 沈碧落待在女眷主席片刻,仍未见有人过来,索性留下小九,带着阿暮从楼后拐上角楼。 登高望远,诚如小九所说,整个王府的面貌都能看个大概,但也仅仅是个大概,每个院落都挤满了人,人头如蚁般川流不息,沈碧落一时竟不能分辨,哪边才是景和轩。 她索性放弃,对着空气道,「可有什么异常!」 话音刚落,盛一便悄摸摸出现在她的身后,低语道,「此处瞧不见景和轩!」 沈碧落抠了抠扶手处的木质栏杆,半响,应了一句,「是吗?」 阿暮犹豫道,「要不让盛一去看看!」 又强调一句,「避着点就是!」 沈碧落摇了摇头,没应,视线虚无缥缈,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两人相视一眼,默默嘆了口气,只愿一切顺利。 「你果真在这儿!」 身后突然传来唐可儿的声音,三人俱是一惊。 唐可儿却似没瞧见,热切切的上来,「我这认的妹子忙翻了天,你这王府的女主子倒是清闲悠哉!」 她不由分说,过来拉了沈碧落的手臂就往楼梯处走,「那些个夫人不敢搅了阿娘,都在清心阁外守着,这大热天的,万一中了暑可不是小事,我好说好歹把人都拉了过来,你又不在!」 她瞧了瞧沈碧落脸色,又如吐豆子般叨叨不停,「墨哥哥就知道疼你,连阿娘寿宴都不让你费心,生怕你累着,他就不心疼心疼我,我也累啊!」边说便夸张的捶了捶与她相连的手臂。 「阿娘不喜铺张,连个戏班子都不肯请,那些个夫人小姐总不能就干干坐着,我是顾着张家娘子,又不能冷落了齐家夫人,纵使有个三头六臂,我也应付不过来啊,好嫂嫂,你就行行好,帮帮忙,陪着唠唠嗑,总不会累着你的......」 沈碧落被她一路拖着走,连句拒绝的话都插不进去。 刚刚还渺无人迹的女眷区,此时欢声笑语不断,沈碧落一眼瞧见了左首上位的老妪,双眼微酸。 她提起裙摆,快走两步,「外祖母,您怎么来了?」 她往她身侧瞧了瞧,并未瞧见其他人。 张家老太君并未急着搭话,反倒是退了两步,行了大礼后才微笑着应答,「你舅母身子不好,瑶儿一人来我怕失了分寸,便陪着来了!」 沈碧落一脸疑惑,视线又往众人中寻了寻。 张老太君探身过来,低声道,「那丫头早上水喝多了,净手去了!」 沈碧落压下心头疑惑,虚扶一把,「外祖母请坐!」 张老太君也没客气,搭着她的手坐下,又催促着她坐上主位。 待她坐定,一众命妇才携上自家女儿上前行礼,面上神色各异。 沈碧落倒没心思猜她们情义真假,只命妇们的见礼已近尾声,张乐瑶却迟迟没现身,她着实有些担心。 她偷偷给了阿暮一个眼神,见她偷偷影遁离开,才将心思转回眼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母女身上。 那对母女蹲了片刻,迟迟听不到回应,脸上已有些不快。 她刚想喊起,却听外头高唱道,「陛下到,太妃娘娘到,陈王殿下到......」 众妇也未在意这一插曲,忙不迭跪下接驾,中间屏风没有撤下,三人走的另一边,沈碧落瞧不见。 待皇帝和陈太妃在高台上坐定,众人才换了个方向,异口同声,「吾皇万福,太妃娘娘万福!」 「都起来吧!」皇帝笑眯眯抬手,「今天是姨母寿辰,朕和你们一样,都是来为姨母庆贺的,你们就把朕当成寻常朋友对待,今日谁哄的姨母开心,朕重重有赏!」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大殿,「微臣、臣妾领命!」 就在众人返回自己的位置时,只听突兀一声尖叫声平地咋起,分明是个女娇娥的声音。 ☆、绿茶莲 男宾那边瞧不见这边状况,高台上的皇帝和太妃却瞧的一清二楚。 女眷们多数已回座,跌坐在青石板地面中央,楚楚可怜的女儿姿态入了众人眼,在座的都是人精,或坐或站的等着看戏。 身旁着绛红色纱衣贵妇一脸惊色,嘴里喊着女儿闺名「莲儿!」却拉了几次也没将跌坐在地的女儿拉起。 沈碧落嘴角微微上扬,跟着看戏。 自和张乐瑶翻了脸,好久没看到这么新鲜的绿茶戏了。 只是,她扫了扫门边,这张乐瑶是掉茅坑里了吗,这么久不回来! 待她将视线重回绿茶莲身上,这女的已一脸娇羞状,笑到恰好的回覆皇帝的关心,「陛下,莲儿无碍,不过是刚刚蹲的有些久了,一时没站稳!」 男宾那头已经传来「微臣惶恐」「小女失仪」的告饶声,想来是哪个大臣听出自家老婆孩子的声音。 「原来是闵爱卿家的千金!」皇帝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慈蔼到极致,「可还能站起?」 绿茶莲点点头,扶着闵夫人的手挣扎着站起,仿若过了半个世纪,才香汗淋淋的靠在老母亲身上,虚弱不堪。
第151页 皇帝一脸怜宠,「快坐着去歇歇!」 又朝沈碧落方向讽刺一笑,「朕倒不知弟妹心眼如此小!」 沈碧落嘴角颤了颤,挤笑福礼道,「臣妾惶恐......」 皇帝却没打算让她继续惶恐下去,随手就扔下一个惊天大雷,「昨日闵卿委屈自己,同意将爱女嫁入王府,朕没成想,今日弟妹便急着立规矩!」 沈碧落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崩腾,论心中阴暗,谁能比得上台上这傻...逼! 但心中再奔腾,她还得惶恐做小。 旁人却没给她这表现机会,弱不禁风的声音轻轻漂浮而来,「皇上,不怪姐姐的,要怪只怪莲儿身子不争气!」 见她虚虚弱弱又要跪,闵夫人红了眼眶,要拉不拉的! 皇帝给她身后的丫头一个眼神,那丫头机智伶俐的一把将她捞住,又按回了座位。 那头闵大人的声音适时响起,「陛下,莲儿福薄,怕是担不得这等荣宠,还请陛下体谅老臣爱女之心,收回成命!」 皇帝震怒道,「怎就担不得这份荣宠!」 「朕知道,以令千金之姿,做这王府的女主子也绰绰有余!」他神色冷漠的瞧了眼沈碧落,又将视线转了回去,「让令千金来王府做侧妃,反倒是朕强求了!」 「微臣惶恐,微臣惶恐!」闵大人的声音真像是惶恐至极。 陈太妃皱了皱眉,眼神不知看向何处,秦子墨也迟迟没出声,沈碧落偷偷翻了个白眼。 这人不就是想噁心自己吗,给他机会就是了! 「臣妾不知莲妹妹如此体弱,简单行了个礼且气喘吁吁!」她往下走了走,待到闵氏母女面前才道,「莲妹妹往后可是要为王府繁衍子嗣的,身子这般弱可不行!」 「噗!」 「咳咳!」 屏风那边传来两声不和谐的声音,沈碧落分辨出其中一声出自秦子墨。 袖手旁观的狗男人,送你份大礼。 她满脸微笑,令对面母女毛骨悚然。 「反正妹妹迟早也是要进府的,倒不如今日就留下来,我让王爷请个御医来,替妹妹好好调理调理,待身体好些了,再定个日子过门,可行?」 母女两人被她这套不按常理出牌的说辞堵得哑口无言,应也不是,否又不甘心。 「皇兄,臣弟......」秦子墨突然出声。 「行了!」皇帝脸色怒沉,没让他将话说全。 短暂气氛凝固后,又换了笑脸,对着陈太妃像个讨宠的孩子,「今日姨母寿辰,其他事一律推后再议!」 那头传来闵大人的告罪声,闵氏母女也低头缩在一旁,沈碧落嘴角一抹轻笑,施施然福了礼,归位。 真好笑,要议其他事的难不成不是他自己? 洪齐颇上路子,垂首请示陈太妃后,火速让人撤了屏风,一群着嫩黄纱衣的舞女翩翩而入,中间粉衣女子轻纱覆面,只露一双楚楚动人的双眼在外。 本就有几分熟悉感,又见她视线总往张怀之方向漂移,沈碧落微微笑了笑。 显然台上陈太妃也认出了人,一直没表情的脸挂上几分柔和。 台上两位老大都看的津津有味,台下这些人即使没瞧出公主身份,也十分配合的带了几分陶醉,殿内一时和乐融融。 沈碧落分心望了殿外几次,总算见到阿暮的身影,阿暮却未进来,远远摇了摇头。 她心中一沉,将小九喊到身边,叮嘱两句,待她出门与阿暮汇合才收回视线。 长乐的贺寿舞正好收尾,舞娘们缓缓退出,将场子留给长乐一人,待长乐揭开面纱,抽气声,欢唿声,赞美声接踵而来。 这舞美轮美奂,可惜沈碧落没心情欣赏,此时倒对她的舞衣起了几分兴趣,金线勾勒的凤凰一直延伸到裙尾,似下一刻就要浴火涅槃,袖边的牡丹花炫彩夺目,细看去竟是一颗颗针眼大小的粉珠串联而成。 豪横! 奢靡! 左右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宫里的绣娘只怕是要不眠不休,熬瞎了眼睛才能赶制的出来吧! 估计她视线逗留的有些久,长乐侧过头来礼貌一笑,桃花妆与曳地红纱相辅相成,一向贵气迎人的俏脸此时偏带了七分艷丽。 沈碧落一愣,几乎立即笑脸相迎,再将视线稍稍偏离,却不妨撞人一人眼中。 对方遥遥举杯,邪肆一笑,沈碧落直觉全身寒毛直立,却定在原处,怎么也移不 开视线。 北荒国使团不是已经离京了吗,这人,怎么还在这儿? 后面那站立之人,是? 「母妃疼爱长乐,自觉得长乐的贺礼天下无双,可儿子知道还有一人,准备的贺礼绝不比她差!」 秦子墨的声音远远传来,沈碧落心中顿如鼓捶,不敢再细看,只能生生将视线转到他脸上。 秦子墨嘴角略勾,眼中却风暴骤起,见她投过目光,又染上些嗔怨。 沈碧落知他误会了,心下一松,眼神却再不敢往刚刚方向偏移半分。 好在台上陈太妃起了兴致,连连追问是谁,秦子墨看了她一眼,正欲开口,身旁唐可儿却窜了出去,「阿娘,阿娘,先看我的!」 众人仿若早习惯了她这副粗枝大叶的模样,除了皇帝脸色有些不好,陈太妃倒是满脸喜色,「听说你这几个月闭门绣了幅百寿图,我倒是蛮期待的!」
第152页 唐可儿听罢,微微有些不快,嘟了嘴道,「这又是哪个在您面前嚼了舌根!」她有些气馁,「原还指望能给您惊喜,却不想您早就知道了!」 陈太妃有些好笑,「你都把那褚绣娘接回府中三四个月了,还指望着掩耳盗铃呢!」她作好奇状,「快拿上来给我瞧瞧!」 唐可儿瞧她满脸期待,又满血復活,朝殿外喊道,「快拿进来!」 两个奴僕抬了一幅匾额上来,沈碧落没看过成品,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唐可儿是真下了功夫的! 红底金子,大大的寿字,本是稀松寻常之物,可靠的近的几位大臣却是满脸惊艷,赞不绝口,「妙,绝妙!」 陈太妃初初看只是一个大大的寿字,没觉得稀奇,但又看几人双眼放光,微带疑惑的让两个奴才近走几步,神情肉眼可见的变化,喜上眉梢,「难得你这丫头费了这般心思!」 绣一个「寿」字不足为奇,难得的是这个「寿」竟是由百种不同写法的「寿」字拼组而成,现场当真有人数了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一百。 那老翁数到一百,拍手叫绝道,「不愧是探花将军郎家的,没辱没你父亲的英名!」他颤巍巍的向陈太妃行礼道,「老臣借唐小姐的百寿图,恭祝太妃娘娘千秋不老,福寿延绵!」 陈太妃一脸笑意,「老太傅无需多礼,您能来,便是对本宫最好的祝贺!」 那老翁又躬身行了一礼,一旁守着的小侍忙将他搀扶回位。 先皇帝的老师都开了口,其他人见风使舵,漂亮夸赞话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唐可儿笑靥如花,礼貌得体,眼中有泪花闪过,扭头朝沈碧落望来,欲言又止。 沈碧落轻轻摇了摇头,百寿图是她想送的,也是她一针一线绣起来的,自己不过是替她找了些文字花样,实在领不得什么大功劳。 外人妒唐可儿幸运,得了天家的照拂,众人诟病、嘲讽她草包千金,污了唐将军英名,她表面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又生就了敏感的性子,如何不伤心,只怕都憋闷的心中,自己一人伤痛。 她太明白这份肯定对她有多重要,哪怕多数只是附和的应承。 ☆、贺寿 唐可儿襁褓里就没了母亲,年幼时父亲又战死沙场,几乎算是陈太妃一手拉扯着长大的,没人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家的崽儿好,陈太妃更喜欢,头次见她笑得如此,嗯,不拘小节。 「你这丫头送的礼甚得我心,今儿我就不赏那些俗物了,许你一个愿,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沈碧落一愣,这是...... 果不其然,唐可儿满脸惊喜,几乎立刻就伏地跪拜,「可儿唯有一愿,但愿得一有情人,白首恩爱不离!」 沈碧落目不转睛的盯着陈太妃,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然而,没表情,或者说陈太妃表情无一丝变化,仿佛早已料定,唐可儿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又或许,她就是给她机会提出这样的愿望。 堂堂探花将军家的遗孤配个身家背景全无的穷军师,知道的人明白他们是缱绻羡爱,可世人总爱胡乱揣测,认定皇室凉薄,苛待英烈遗孤的也不是没有。 陈太妃虽默认了他们之间的情感,却一直拖着,迟迟不肯定下婚期,北荒的求亲未必不是给她提了一个醒,有些东西,不能拖。 「你这丫头!」她语气略带嗔怪,表情却十分柔和,「罢了,本宫既已说了什么要求都行,便不会反悔!」 「周军师何在? 话音刚落,永宁就从殿外匆匆奔入,几乎是跌跪在唐可儿侧后方。 「属下在!」 陈太妃温和道,「你与可儿虽有婚约,但这几年你一直跟在王爷身边,我也想多留可儿几年,就没催着你们完婚!」 「如今你俩年纪都不小了,可儿又对你情根深种,你可愿娶她?」 待话音一落,永宁就连声道,「愿意,愿意!」又连连保证,「谢太妃成全,属下一定好好待她,让她每天都过的开开心心,绝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好!」陈太妃收起笑意,眼神稍带凌厉,「本宫会一直看着你的!」 永宁一脸严肃,连连发誓,磕头谢恩。 陈太妃这才满意点头,扭头和皇帝商量,「皇帝意下如何?」 皇帝自明白陈太妃的用意,也不想拂了她意,点头同意,「一切依姨母所意!」 「那好!」陈太妃拍手笑道,「他俩都老大不小了,让钦天监尽快选个吉日出来!」 「可儿虽非本宫亲生,但却是本宫一手带大,与本宫有母女之情,她的婚事自当由本宫来操持,不如就交给礼部来操办,以郡主出嫁的规制,从陈王府出嫁!」 她徵询皇帝道,「皇帝觉得这样可行?」 皇帝点头默认,「姨母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来!」一句话将唐可儿的郡主身份定下来。 一大臣从座位起身,跪地道,「微臣必定会好好操办唐小姐,周军师的婚礼!」 唐可儿也算得半个皇室人,至此又怎么能不理解陈太妃的苦心。 早年皇室虽将唐可儿与公主等制来养,却始终名不正言不顺的,将她放在眼中的更无几人,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如今既依郡主规制出嫁,事后必定有明旨封赏。 等于说,唐可儿以后是板上钉钉的南襄郡主,福绵后代子孙。
第153页 她拉着永宁磕头谢恩,声音微哽,「谢陛下恩典,谢阿娘恩典!」 见她轻揉眼角,陈太妃责怪道,「你这丫头,这么好的事,哭什么!」又笑着招了招手,「过来!」 待唐可儿跪坐到她身旁,又是一阵安慰。 那头母女情谊融融,满殿的恭贺声不断,气氛融洽至沸点,阿暮却悄摸摸进来,在她耳边低语道,「瑶小姐出事了!」 沈碧落心中一个咯噔,正待细问,却听得那厢陈太妃问道,「墨儿,你刚刚可是说也准备了礼物?」 秦子墨没出声,倒是一旁唐可儿笑道,「才不是墨哥哥,是嫂嫂准备的!」 说完调皮的往沈碧落方向眨眨眼,又道,「嫂嫂的画技无人可比,我怕阿娘看了她的画,谁的礼物都瞧不上眼了,这才着急跳出来!」 「是吗?」陈太妃轻点她额角,语气宠溺,「你这鬼精灵!」 沈碧落下方一夫人附和道,「唐小姐如此追捧,臣妇倒万分好奇,太妃娘娘,可能让臣妾们也开开眼,一睹贺礼之风采!」 陈太妃笑容端庄,往她看来,「既大家都想看看,你就呈上来吧!」 沈碧落早从刚刚一幕对她改观,也不在意她语气中的不情不愿,扭头问阿暮,「画呢?」 阿暮看了看明嬷嬷,后者会意,忙捧着锦盒上来,沈碧落接过,跪拜道,「愿母妃年年今朝,岁岁安康,福寿无疆!」 陈太妃不高不低的应了声,孙嬷嬷上前将锦盒捧走。 陈太妃抬了抬下巴,「先送过去给她们看看!」 一众命妇受宠若惊,连连谢恩。 两个丫头奉命展开画卷,脸色大变,行止见更添小心。 众人见她们如此拘谨,只伸着头远观,却不敢靠近,整个殿中一度噤若寒蝉,沈碧落甚至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朝阿暮看去,微微有些不安。 盛一昨日才将捲轴拿回,她应该先看一眼的。 一老妇突然双手合十,嘴中低声念叨,「阿弥陀佛,观音慈悲!」 众人见状,默默跟随,待转过一圈,画又被交还孙嬷嬷手中。 孙嬷嬷小心翼翼将其展开,陈太妃将笑未笑,神情复杂。 沈碧落心中没底,大胆伸头看了一眼,虽看得不全,却也难掩眼中诧异。 画还是她的画,不过菩萨满身镀上一层莹白珍珠粉,更显清冷肃穆,让人不自然起了肃敬之心。 得了,刚刚还说长乐豪横,没成想,自己这奢靡程度更甚,关健这手笔还出自她驸马。看这冷光涟涟的模样,怕是用的他那几颗从东海远游带回的龙吟珠,一颗尚且价值连城,就不知这整幅用了几颗。 沈碧落心中后悔不已,万不该找他的! 她脑子一热,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秦子墨,后者朝她一笑,除此之外,无多余表情。 长乐换了华服,刚走到张怀之身边,神情有些冷,见她望过去,挽上张怀之的胳膊,抬头温温婉婉的笑若灿花。 沈碧落微弯嘴角,视线不敢多逗留,又回到陈太妃方向。 刚刚提出要看画的命妇此时往前凑了凑,道,「太妃万福!」 「臣妇信佛几十载,今日能有幸见到如此清净慈和的观世音菩萨,实乃臣妇之幸!」 「太妃寿辰之日能得如此瑰宝,必定会福寿无疆!」 陈太妃点头,又看了一眼,令孙嬷嬷收起。 她对沈碧落轻掀嘴角,道,「你多费心思了!」 沈碧落福礼回道,「母妃能喜欢就好!」 双方客气的不能再客气。 气氛一瞬间的尴尬,大臣、命妇们左顾右盼,对着这位新王妃神情又是一变。 长乐大赏,唐可儿许愿,这儿媳妇,啥都没有! 果然,只是碍着约定,不可不为! 看来,这王妃之位,堪忧! 自家女儿是不是还有机会! 众人心思又活泛起来! 一连串「不好了,出事了」由远及近,打破殿内诡异气氛。 ☆、绿茶她哥 单听这声音,已有些耳熟,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殿门时,沈碧落已百分百确定,出事的是张乐瑶那丫头。 阿暮朝她点点头,脸色有些难看。 张家老太君也是认出了人,眉心紧锁,忧心忡忡。 不容她多想,上头皇帝已是大怒,「放肆!」 「这是何地,岂容你胡言乱语,若不是看在姨母今日生辰份上,朕叫人将你千刀万剐都不够!」 那丫头看清殿中景象,已知犯了大错,早跪在门槛外颤颤发抖,此时听到上方盛怒,只管求饶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出事了,出事了!」 「求表小姐救救我家小姐!」 「饶命,饶命......」 那女婢连连磕头,口中喃喃自语,已吓得语无伦次! 言申自六岁起便跟着皇帝,知他将所有对母亲的感情都寄托在陈太妃身上,此时殿外丫头的那句「出事了」必是触了他的逆鳞。 见他脸色阴沉可怖,他忙催促道,「还不快拉下去掌嘴!」 两个嬷嬷忙领命下去,拖了那丫头便往外拉,待离了众人视线,只听丫头哭嚎声响彻耳边,到最后竟是连哭喊声也消失了踪影。 众人正好奇那婢子口中的表小姐,小姐都是谁,张家老太君已经起身告罪,「臣妇管束不力,让这贱婢冲撞御前,扰了太妃寿宴,臣妇有罪!」
第154页 张思安初初还只是觉得那丫头脸熟,待老母亲告罪,才恍然大悟,跪拜道,「微臣治家不严,是微臣的错,求陛下看在母亲年岁已高,治微臣一人的罪!」 张怀之刚提了脚,就被长乐拉住。 她檀口轻启,「皇兄,母妃,那丫头是乐瑶的贴身婢子,从来形影不移!」 「我刚刚还道怎么未瞧见乐瑶丫头,怕不是真出了事,那女婢想来也是救主心切,皇兄罚了便是罚了,可能派几个人去找找我那小姑子!」 皇帝见她一副卖乖样,满肚子怒火无处可出,只能侧了头不再理她。 陈太妃招手将孙嬷嬷叫到身边耳语一番,孙嬷嬷将手中锦盒交给她,带了个年长的嬷嬷告退离去。 场中气氛静谧,陈太妃笑道,「老太君、镇国公稍安勿躁,我让喜云去瞧瞧!」 又安慰道,「墨儿他们常待军中,回府里来也每日里舞刀弄枪,摆弄了不少精巧机关,想来瑶丫头不小心磕着碰着了,疼怕是要疼些日子,性命总归是无碍的!」 沈碧落眼睁睁的看着她婆母,睁眼说瞎话! 众人将信将疑,但好歹,压抑了不少蠢蠢欲动的心,万一真如太妃娘娘所说,府中机关重重,别没看到别人的好戏,倒将自己活成了他人的戏。 张家老太君行礼作谢,张思安一如既往的一根筋,黑着脸道,「小女顽劣,若是真闯了机关送了命也是咎由自取!」 众人譁然,早知镇国公府规矩苛严,可女儿生死尚且不知,父亲便说出如此恶言,着实令人难以接受,可想想老国公当年的做法,又觉得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然他接下来说的话,又令众人侧目。 「养不教,父之过,小女今日搅了太妃娘娘寿宴,是微臣养教之过,臣愿一力承担,还请陛下、娘娘暂且饶恕小女!」 「臣以后一定关门束约,好好教养,再不让她出门生事!」 原来,严父也会有慈爱的一面。 在场的都是做了父母之人,儿女再有错,总是捨不得苛责的,有几个身份贵重的大臣夫人站出来一同求情。 看着这一幕,沈碧落有些复杂。 趁着众人关注点在镇国公身上,沈碧落退回阿暮身边,低声问道,「什么事?」 阿暮言简意赅,「那丫头和一个男的混,混到一起去了!」 沈碧落眉梢一扬,这什么回答? 她追问道,「人呢?」 阿暮满脸厌恶,带上些烦躁,「墨阁,主子寝室!」 沈碧落脑子有片刻的短路,瞬时又反应过来刚刚阿暮口中的「混」是什么意思! 她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台上微笑软语的陈太妃,冷眼看热闹的皇帝,挽住张怀之轻眉低语的长乐,一脸羞愧、恨不得洒血当场的镇国公,强装镇定、双手却微微发抖的外祖母,还有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微笑,或是猜忌...... 她突然撞见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中,一向冷厉的目光此时略带温和,些许深情潺潺流动。 秦子墨微微一笑,沈碧落吊着的心立马平復,脑袋冷静下来。 她再不喜欢张乐瑶,可事关女儿名节,更何况背后还有个镇国公府! 可还未等她想到法子,那头又是一声尖叫,「哥哥呢,哥哥怎么不见了?」 又是闵家绿茶莲! 沈碧落真想抚额长嘆,她几乎立刻就确定了,那个把张乐瑶睡了的不知名男子,就是绿茶莲,她哥! 闵夫人不嫌事多,也是这时才发现,自进来后就跟随丈夫左右的儿子,不见踪影。 她急匆匆奔到闵尚书左右,左顾右盼道,「老爷,儿子呢?」 闵尚书往人群中找了找,也是满脸焦急,「儿子呢?」 「我哪知道,我不是让他跟着你的吗?」闵夫人找不到儿子,失了分寸,竟忘了这是什么场合,当即就要往殿外寻。 闵尚书也是一脸着急,但好歹还想的起来向皇帝、太妃告罪,待得了首肯,才追着出去。 绿茶莲倒是不忘娇娇弱弱的行了礼,悠悠然退出大殿。 这奇葩一幕瞬间让殿内开启菜市场模式,众人拉党结派,接头交耳,开启八卦模式。 陈太妃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对着这场被毁的差不多的寿宴,无动于衷。 皇帝垂首吩咐了言申两句,又转头宽慰陈太妃。 陈太妃摇摇头,脸上显出一些惫色。 趁着众人乱糟糟,沈碧落摸到秦子墨身旁,「别让人进墨阁!」 秦子墨虽有疑惑,却还是吩咐人去执行。 唐可儿拉着永宁也摸了过来,安慰道,「嫂嫂别担心,张乐瑶那丫头性格虽不讨好,但只要还在王府里,总不能捅破了天去的!」 沈碧落苦笑,就怕已捅破了天了! 秦子墨见她神色萎靡,怕真如唐可儿一语成谶。 他微作思虑,上前关心道,「母妃可是有些累了?」 母子连心,陈太妃很快领会过来,揉了揉额角,「是有些!」 言申此时已返回,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皇帝微带冷笑,意味深长的看了沈碧落一眼,才挥了挥手,道,「既然姨母累了,就都散了吧!」 众人一同应是,却无人动身离去。 皇帝又轻嗤一声,才起身道,「姨母,朕送你回去休息!」
第155页 陈太妃点点头,将画交给身后丫鬟,朝沈碧落招招手,「你过来扶我回去!」 沈碧落一时没反应过来,秦子墨推了她一把,低声提醒,「如实和母妃说!」 她硬着头皮上前,陈太妃轻拍她手背,略作抚慰,才道,「走吧!」 沈碧落连忙跟上她脚步,心中波澜起伏。 ☆、闵家傻子 行至长乐身旁,长乐娇声道,「我也送母妃回去!」手臂却紧紧挽着张怀之,丝毫没松动的迹象。 沈碧落总觉今日长乐待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些久,可她眯眼看去,长乐分明灿笑如花,一脸乖顺的对着陈太妃撒娇。 见她视线扫过去,张怀之微微点点头,眼神清明。 那没跟着使团一道离开的北荒译官哈力此时离他不过一臂距离,见她看过去,趁机抛了个媚眼,她心头一突,扫向他身后,却没找到想找的人。 陈太妃终是没拗过长乐,许她一同回去,唐可儿想效仿,陈太妃一个冷眼扫去,立马偃旗息鼓。 陈太妃并未依言回清心阁休息,只找了一处隐蔽亭子停下。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碧落见她神色严肃,一时有些纠结。 旁边皇帝冷笑一声,「说吧,不必顾虑朕!」 顿了顿,语带轻蔑道,「怎么,这等丢颜之事,弟妹难以启口?」 沈碧落无语,懒得看他一眼。 她跪地道,「求母妃保全张家乐瑶清白!」 陈太妃双眼微眯,神色有些不耐,「说吧!」 沈碧落低声交代,「张乐瑶现身在墨阁,那闵家公子现在想必也在!」 「他们不知为何,错入儿媳与王爷的寝室,如今,那闵夫人正满府的寻儿子,儿媳担心......」 长乐一声抽气,十分担心道,「求母妃救瑶儿!」 「母妃也知道,那闵家的儿子就是个......」 长乐话还未说完,就被皇帝喝止,「够了!」 「张家的事你少管!」丝毫不顾及到一旁张怀之的脸面。 「皇兄!」长乐拂开张怀之的阻拦,一张俏脸气红,「皇兄莫非忘了我也是张家媳,瑶儿是我的小姑,你叫我如何不管?」 兄妹俩争论不休,陈太妃侧身与身边丫头耳语两句,待丫头领命离开,这才皱眉看向皇帝,脸色难看,「皇帝,注意身份!」 皇帝面色一僵,拂袖坐到一旁。 陈太妃这才面色柔和的安慰张怀之,「驸马勿要担忧,我已派人去告知喜云,她会处理妥当的!」 张怀之躬身行礼,「多谢母妃!」脸上无担忧之色。 陈太妃揉了揉额角,似是真有些累了。 沈碧落跪行两步,道,「母妃不如先回去休息片刻,待事情结束,儿媳再去跟您详说!」 陈太妃似这才发现她还跪着,摆手道,「你先起来吧!」 半响又道,「你就莫要插手了,与我一同回去等消息吧!」 沈碧落虽心中焦急,但也明白自己做不了什么,遂应了是,上前扶起陈太妃。 经过长乐身旁,陈太妃稍停,「驸马就莫要跟着了,你去将老太君和镇国公请到我那儿去吧!」 张怀之点头应是。 长乐拉着他袖摆未松,陈太妃瞪了她一眼,「你也跟我回去等消息!」 又转头朝皇帝道,「不早了,皇帝还是早些回宫为好!」 皇帝看她眼带警告,有些不甘不愿道,「是不早了!」 「姨母今日也累了,早些歇息!」说完气沖沖离去。 待转了一个弯,又匆匆停住,咬牙切齿道,「去墨阁!」 言申有些为难,「可太妃娘娘她......」 皇帝气势汹汹,「只要你不说,她就不会知道!」 他见言申犹在原地惆怅,挣扎片刻,妥协道,「朕不插手,朕就看看!」 他嘟囔道,「他张家人自诩精明,却也有这般蠢钝如猪的,朕不去瞧瞧怎行!」 见他兴奋激动,步伐急匆,言申摇头嘆气,弓腰追了上去。 ······ 回到清心阁枯坐片刻,外头便传来镇国公母子的求见。 沈碧落伺候着陈太妃喝了参茶,才将外祖母、舅父迎了进来。 陈太妃已不在原位,侍女只将张家老太君一人引进内室,张思安不肯就坐,毕恭毕敬的站着,神色肃严拘谨。 他站着,张怀之也不好就坐,长乐站陪着,剩沈碧落一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瑶儿到底出了何事?」他一脸青黑,问张怀之。 张怀之刚要回,沈碧落抢先一步,「舅父!」 张思远回头看她,脸色稍霁。 沈碧落硬着头皮道,「表妹之事,我们也不甚清楚,舅父不如等外祖母出来再问!」 张思远略带质疑的看了张怀之一眼,后者低眉顺目,长乐眼神迴避。 他一向灰黑的脸上显出些忧虑,重重坐在一旁太师椅上,仍是端正姿态。 许久,张老太君都未从内室出来,反是一个眼生的嬷嬷哄着一个高髻花衣男子进来。 那男子见厅内众人,有些怕生,如星双眸涌上一抹泪光,紧拉那嬷嬷衣裳,小声抽泣道,「娘亲在哪里,我要娘亲!」 长乐皱眉道,「王嬷嬷,你怎么什么人都敢带回来!」
第156页 那嬷嬷僵笑道,「公主息怒!」 「这是闵家的大公子,孙嬷嬷让我带回来的!」 长乐双眼冒火,「这就是闵家那个傻子!」 那花衣男子见她凶相毕露,吓得当场坐地嚎哭起来。 长乐看他哭的鼻涕眼泪一把,嫌弃的往张怀之身后躲了躲。 沈碧落也是嘴角颤颤,张乐瑶与他? 她怕不是也痴傻了吧! ☆、小温馨 陈太妃与张老太君相扶相搀,见到闵家子,两人神色各异。 张老太君躬身道,「借太妃一地,老身与国公爷稍作商议!」 陈太妃点头,让侍女领着两人去了偏厅。 或是觉得气氛越加诡异,那闵家子渐停了啼哭,躲在王嬷嬷后面偷眼瞄着众人。 闵家儿女都是一副好容貌,只可惜了...... 或许是她眼中露出些怜惜神色,那男子竟对她痴傻一笑,流着口水道,「姐姐!」 瞬间全屋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长乐轻笑,话语带刺,「果真皇嫂是招人疼的,连这个傻子都喜欢你!」 沈碧落再觉察不出长乐的针对,只怕也和地上那傻子一样了! 那闵家子见长乐投过去的视线十分厌恶,又瑟瑟发抖的往王嬷嬷身后隐了隐。 「儿子,我的儿子!」闵夫人的嚎哭声远远传来。 沈碧落眼见几人脸色更差,心中好笑,这母子俩,还真如出一辙。 听到母亲的唤声,闵家子满脸喜色,连滚带爬的往门外去,「娘,娘!」 闵夫人见到他,又是一阵嚎哭,陪同前来的闵尚书一脸纠结,不知该先拥抱儿子,还是拜见这一屋的贵人。 陈太妃坐着喝茶,连看都未看他们一眼。 闵尚书终是一咬牙,呵斥道,「行了,找到便好了!」 母子俩被他一吼,初初还有些懵,过后便又抱头相哭。 闵尚书手足无措,只好独自跪地拜谢道,「多谢太妃娘娘帮微臣找到逆子!」 绿茶莲也执礼谢道,「谢谢太妃娘娘!」 闵夫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执帕抹干儿子脸上鼻涕眼泪,拉着儿子跪地谢道,「谢谢太妃娘娘,谢谢太妃娘娘!」 陈太妃抬抬手,「都起来吧!」 「令子天性纯良,以后出门还需好好看顾,切不可再随意乱跑!」 闵氏夫妇点头应是。 陈太妃一扫众人,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本宫有话与闵夫人相谈!」 几人相看一眼,陆陆续续告辞退出。 那闵家子不愿脱离母亲,只能一併留下。 此时夕阳西斜,霞光灿眼,长乐拉着张怀之占据花圃中央的石桌,闵尚书有些不安,留在殿外徘徊,闵莲一旁轻声安抚着,作用却不大。 沈碧落看那头与张怀之亲亲蜜蜜还不忘掉头看她的长乐,心中苦笑。 这小妮子只怕是知道了那段往事,心生猜忌! 国公府那位左防又防,当年知道她与张怀之有私情的,都被她处理干净了,长乐又怎么会知道? 总不会是张怀之自己说的吧! 见她视线一直黏在张怀之身上,长乐终是难忍,「皇嫂要过来看夕阳吗?」 沈碧落忙将视线调开,尬笑道,「不了!」 以后自己这发呆便盯着目标不动的毛病,得改! ······ 阿暮自月洞门弯了进来,低声道,「王爷说他先将人送回国公府了!」 沈碧落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点点头,问道,「外面的客人都散了吗?」 阿暮点头,「可儿小姐配合洪老头送的客,没人在这个时候自找麻烦,都走了!」 虽听她这么说,可沈碧落仍有些怀疑,里面半响没动静,她也不能不告而别,一时纠结万分。 闵家母子没出来,偏厅侧门倒是「嘭」的一声被拉开,由于力道太大,重重的摔在墙上又是一声重响。 见到走廊一角的闵氏父女,张思远黑脸更暗,满身杀气。 「国公爷!」张老太君暗带警告的出声阻止。 她上前低声催促,「先回府!」 「吱呀」一声,正殿大门也在此时敞开。 眉眼舒展的闵夫人拉着儿子从殿内出来,迫不及待的报喜道,「老爷,大喜,大喜啊!」 待出了门,又看到旁边如柱立着的黑脸国公,愣了愣,挤出个客气的笑容走近道,「国公爷,这以后......」 「哼!」张思远再忍不住,拂袖离去。 张老太君脸色难看的望了眼沈碧落,也由丫头搀扶着离开。 闵夫人有些尴尬,侷促的拉了拉衣角,闵家子犹不自知,看着迎上来的闵尚书,拍手道,「父亲,娘子,娘子!」 闵尚书接住乱蹦的儿子,问夫人,「怎么回事?」 闵夫人扫了一眼众人,笑仍是抑不住,「回去说,天大的好事!」 她朝众人微微点头,哄着儿子离开。 那闵家子口中仍吵嚷着,「娘子,娘子!」 闵尚书匆匆作揖,和夫人一左一右护着儿子离去。 闵莲脸色微僵,简单行了礼,追着离开。 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大戏草草落幕,王嬷嬷出来告知,陈太妃已经歇息了,几人只好一一告退。 ······ 没管长乐他们去哪儿,她拉着阿暮就往景和轩去,半途又止了步,绕道回了墨阁。
第157页 墨阁里乱糟糟的,满地的碎瓷还未清扫干净,沈碧落皱了皱眉,阿暮见她面色不渝,推着她出了房间,又高声催促几个女婢换了被褥。 秦子墨刚好回来,冷声道,「这屋子暂且封了,将床榻以及上面的一应物事都抬出去烧了!」 众人低头应是,有条不紊的快速清扫。 「这些时日我们先搬去碧水阁!」他上来半拥沈碧落。 这半日都兵荒马乱,中午也没半点进食,此时见到他,一放松下来,低血糖也随之而来。 秦子墨看她脸色煞白,有些紧张,「怎么了?」 又朝下人吩咐道,「去请郑林过来!」 沈碧落在他臂弯里阻止,「饿的!」 秦子墨朝阿暮瞪去,阿暮立马讨饶道,「奴婢这就去厨房!」 见她跑开,秦子墨弯腰将沈碧落抱起,「我送你去墨阁!」 沈碧落有些脸红,将脸埋在他胸前,轻轻应好。 秦子墨见她难得的乖巧,嘴角微掀,一向冷硬的线条变得柔和好看。 几个从身边经过的丫头红了脸,加快了步子逃离。 吃食应有尽有,阿暮选了两样在炉子上温着的汤水,又选了两个小菜,盛了饭,直接去了碧水阁,两人果然在厅内坐着。 沈碧落低低问着张乐瑶的事,秦子墨摇摇头,他只是让人送了张乐瑶回去,但却没见她。 他俯身安慰道,「你也不要多想了,她并非无辜!」 他话中有话,沈碧落还想再问,他已看到阿暮,「饭菜来了,你先吃点!」 见他不想多说,沈碧落无奈,只好拿起筷子扒拉两口,又想起来,问道,「你也没吃,一起吃吧!」 「你先吃!」秦子墨笑容宠溺。 沈碧落两腮发热,只好低头喝汤。 见她放下筷子,秦子墨轻哄道,「再吃点!」 沈碧落摇摇头,「饱了!」 秦子墨见她真吃不下去,将她喝剩下的汤水一饮而尽。 正欲上前收拾碗筷的阿暮手脚僵直,又见自家主子也是傻愣愣的看着当事人,双眼亮晶晶,滋滋冒着星花,她偷偷一笑,侧了身子避开去。 那头秦子墨见她双眼发亮,也有些耳根发烫,喃喃道,「那个,以前军中粮草老是紧缺,看不得浪费,习惯了!」 阿暮捂脸长嘆,王爷果然是凭实力单身多年! 沈碧落却是不管不顾,飞速抱着他轻吻一口,笑若灿花,「我知道,我都知道!」 ☆、抄佛经 两人温馨不到片刻,永宁匆匆踏入,一向嬉皮带笑的脸上此时挂上冰霜。 「出事了!」他隐晦看了沈碧落一眼,身子微微侧向门边,很显然并不想在此交代出了什么事。 沈碧落头皮发凉,立刻便猜到了,定是小无忧的事! 只是,成功了,还是? 她勐掐手心,努力保持镇定。 并未如往常般就在她面前商议,秦子墨拉了拉她手,道,「你早些休息,我出去片刻就回!」 沈碧落点点头,未做挽留。 只是等到夜幕深沉,也未等到他再回来。 她心中没底,临睡前叫来檀喜,「你去催催,看王爷几时回来休息!」 檀喜点头,转身隐入黑夜之中。 不过片刻,檀喜便返身回来,见她仍坐在镜台前,阿暮一下没一下的替她梳发,主僕两人都心事重重。 檀喜忙上前将听来的消息回了,「洪总管说王爷傍晚带了一队人出去,似有远行的打算,但去何地,去几日,王爷没有交代!」 沈碧落心中一紧,这是,去追无忧? 她追问道,「府中可有发生什么事?」 檀喜有些不明白,问,「王妃所指何事?」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了想,回道,「孙嬷嬷晚间从墨阁带了几个奴才离开,奴婢想应该是得了老夫人的令!」 半天再没听到音,沈碧落抬头,见她正直直的看着自己,有些不悦,问道,「没了?」 檀喜见她不高兴,低头回道,「没了!」 片刻似又想起来,「今日早间江护卫带了几个脸生的进府,奴婢后来便没看见了,不知这......」半响又自我否定道,「今日这府里来去的人太多,奴婢有好些人都没见过,想来应该是哪家客人的随侍!」 沈碧落听此却挺直了背,秦子墨武力高强,身边的近卫并不算多,且大多身兼数职,阿江和允文便是其中刺探消息的好手,基本上不会留在秦子墨身边,可今天,他不但在,而且还带了人进府! 她懒得绕弯子,问道,「无忧晚饭可吃了?」 往日里景和轩小公子的吃穿用度都是阿暮一手操办,今天一日三餐却交给了她和檀香,她只当是王妃怕阿暮忙不过来,却未细想,见沈碧落问,便如实回,「吃了!」 「什么时辰吃的?」沈碧落问。 「掌灯时分!」又怕她担心,讨好道,「小公子很是听话,奴婢送过去的吃食都吃干净了,一点没剩!」 哪知此话并没有让她松心,相反,更紧了眉头,语气急迫,「你亲眼看着他吃完的?」 檀喜摇摇头,「守卫大哥不放奴婢进去,奴婢便守在轩外,等着他们将碗具送出来的!」 沈碧落点点头,又问了问菜色,才放她离去。一转眼,阿暮却是两眼泪光,见她望来,终是忍不住,捂了袖子轻泣。
第158页 待她平復心情,沈碧落这才吩咐道,「你明日送早点,添份杏乳!」 阿暮不解,脱口道,「小无忧不吃杏乳的!」 「何况,他都走了!」说完,又是一阵酸楚。 小无忧这几个月勐窜个头,阿暮总担心他饿着,平日里恨不得将他喜欢的都搬上桌,小无忧虽懂事,却也不能强撑,每每都有剩余,沈碧落刚刚问了檀香,送过去比之往日,只多不少,无忧尚一稚儿,如何能吃的精光。 两人都明白,那景和轩里的必然不是小无忧了。 可秦子墨为何又要人扮作无忧,为了蒙蔽谁? 沈碧落又有些不确定,无忧不喜欢杏乳这事,就她和阿暮知道,她解释道,「你若明日被拦在轩外,杏乳又被喝了,那无忧必定被救走了!」 阿暮虽觉得她的担心多余,还是点头应是,服侍着她睡下。 然第二日她没等到阿暮回来,就被孙嬷嬷带来的口谕惊呆,陈太妃恢復了她的晨昏定省。 阿暮不在,沈碧落只好带了小九去了清心阁。 去的有些晚了,陈太妃已用了早点,见她过来,只招招手,带她进了佛堂。 「这些是我从慧明大师处借的梵文经书,他已在另一本手抄上做了翻译,你帮我誊抄下来!」 沈碧落望着那厚厚的经文佛书,头疼的紧。 她恭谨问道,「这梵文也要誊抄吗?」 陈太妃点点头,「你抄一段,再翻译一段!」 又指了指手抄,「慧明大师都一一做了批註,想必不是难事!」 沈碧落不敢反驳,只得应下。 见她拿了笔端正坐姿,陈太妃拿了一本佛经,细细读了起来。 这一抄便是到了夜幕时分,陈太妃让人给她备了间亮堂的屋子,以后便是早上抄两个时辰,午休后一个时辰。 可单单这一天下来,沈碧落已是苦不堪言。 晚间服侍时,她时不时揉捏手腕,偏陈太妃装作看不到,待到孙嬷嬷将她送回碧水阁,躬身提醒道,「老夫人卯时起,王妃明日请起早!」 待孙嬷嬷消失的远了,沈碧落毫无形象的趴在榻上,哀嚎连连。 阿暮不明所以,等了她一天,此时已有些心急,「景和轩门口换了人,我没进得去!」 沈碧落扭头问,「杏乳喝了?」 阿暮点点头,「喝了!」 连她都不准进去,又喝了杏乳,小无忧肯定被救走了! 阿暮想了一天,也想的开了,走了就好,管他里面关的是谁! 小无忧是出去享福的,她不该不捨得! 想至此,她将全付注意力拉回沈碧落身上,见她神色恹恹,问道,「今日老夫人刁难你了?」 转念又想,老夫人冷漠少语,往常连一句话都不肯与她多说,又何来刁难,遂问道,「孙嬷嬷为难你了?」 那老嬷嬷仗着老夫人的信任,向来眼高于顶,又加上她女儿冼娟那事,平日里便看主子不顺眼,今日只怕是欺负的狠了。 沈碧落没回,阿暮自以为猜的准,劝道,「左右不过是个老奴才,不爱听的,你自反驳便是,总归闹到老夫人面前,她也不一定偏帮她,让你这王府的正经主子下不来场!」 沈碧落困得睁不开眼,也不想辩驳,只道,「你明日与我一道,便知谁欺负了我!」 阿暮见她眼眯成了一条缝,人已进了迷煳状态,只好拉了条毯子给她盖上,絮絮叨叨,「也好!」 「反正以后也不要去景和轩送饭了,爱谁谁去!」 那头轻鼾乍起,再无人回应。 ☆、禁足 连抄了十日,也不过堪堪抄了一册孤本的三分之一,阿暮这个只顾研墨的都有些蔫了,找了个藉口,让小九跟了过来,自己逍遥自在了去。 可逍遥没到片刻,就乐极生悲了。 她在清心阁外苦等半日,才瞧见自家主子扶着小九,瘫软了出来。 她忙上来搀扶住另一边,也顾不得小九在,神色烦躁,「盛一不见了!」 沈碧落抄的有些迷煳,随口回道,「他又不是小孩,怎么会不见了!」 阿暮情急,「我寻人问过了,初初都说不知道,后来又说出去办事了,盛一要出去,如何会不与你我说一声!」 沈碧落这才察觉事情的严重性,甩开两人,直了腰杆,道,「先回碧水阁!」 阿暮见她健步如飞的样子,哪还有刚刚颓废样,倒是小九推了她一把,「还不走!」 两人忙追着沈碧落去。 ······ 沈碧落倒不知秦子墨的意思是要重新修葺,不过十天功夫,墨阁主楼已被拆的七七八八,她匆匆看了一眼,便转进前头的侧房。 盛一一人住在最里头的单间,门窗都锁的好好的,沈碧落叫人砸了锁,光线昏暗,阿暮点了蜡烛,桌面上已铺了一层轻灰。 沈碧落扫过全屋,床上单搁了一条薄被,叠的方方正正放在床尾,阿暮开了柜子清点,包袱衣物全在。 「谁说他出去办事了?」沈碧落神色冷冷。 「一个脸生的护院,从未见过!」阿暮皱眉,「这院子里的人都换了,流觞,永宁都没在!」 沈碧落问,「洪齐呢?」 阿暮摇摇头,「也是几天未见!」 想想又道,「这些日奴婢跟你整日待在清心阁,要不是今日换了小九去,我又恰好少了一色绣线,也不会发现盛一不见了!」
第159页 沈碧落咬了咬唇,局面只怕已离她所控。 盛一之前被她严令不准插手无忧之事,从燕和楼退回来后便一直待在侧室,秦子墨下令封了墨阁主楼时,他也没跟去碧水阁。往日里无事,他便远远守着,从不主动出现,她和阿暮习以为常,他是何时失踪的,两人甚至都不知道。 如今想来,她这十日被牵绊在清心阁脱不开身,怕是早有预谋! 只是,这是陈太妃的意思,还是秦子墨的? 她深吸口气,阻止自己乱想下去,「小九,你去找找洪齐,找到就让他去碧水阁见我!」 小九应是。 沈碧落再扫了一眼,咬咬牙,转身离开。 阿暮见她过了碧水阁却不停,追上来,「主子去哪儿?」 夜幕已彻底垂下,府中每隔几步点灯照路,光线幽暗,阿暮仍能瞧出她脸色铁青,一个念头翻转,已拦在她身前,「主子此时去清心阁,无异以卵击石!」 沈碧落瞪了她一眼,「我去清心阁干甚?」 自己平日里见到,尚像老鼠见着猫,此时事情尚没弄明白,就无故去兴师问罪?她觉得自己还没长这个胆儿! 不待阿暮再问,她直接道,「我只是想去印证一件事!」 阿暮继续跟着,片刻后发现分明是出府的方向! 她望了望天色,这个时候要出府,找谁? 不会要去找驸马爷吧,主子这是疯了吧,她忧心忡忡的跟上,脑补了一连串,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枉然。 因为两把长刀横在沈碧落胸前,虽未出鞘,但仍是惊的阿暮一声汗。 她急急将沈碧落往后拉,退到安全距离,才怒吼道,「你们疯了!」 「尔等不过区区守卫,怎敢对王妃娘娘动手!」 两护卫面面相觑,同时跪了下来,一人赔罪道,「属下无知,惊了娘娘贵体,请娘娘恕罪!」 沈碧落不废话,「我要出府!」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刚刚那人又道,「望娘娘恕罪!」 「王爷有令,他没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府!」 沈碧落皱眉,秦子墨下的令? 她强势道,「那为何洪齐能出府?」 那人明显一愣。 沈碧落本是随口一说,却没想真诈了出来。 她又往前两步,将胡搅蛮缠的任性进行到底,「我今日就偏要出府!」 两人再度出刀,只这次却将刀刃指向自己的脖子,「娘娘身体金贵,属下们不敢阻拦,只是娘娘坚持要出去,便踏着我二人的身体出去吧!」 又来这招,沈碧落十分头疼,她可以任性吵闹,可偏偏无法视人命如草芥。 她退后一步,逼迫道,「我不出去也行,你们替我去城东赵府送句口信,让我表妹来见我!」 两人犹豫片刻,正要答应,却听得旁边一人道,「不行!」 那人自暗处出来,正是阿暮口中也没在的永宁。 沈碧落微带审视的看向他,半响未言。 阿暮却等不了,十分着急的问道,「永宁,盛一呢?」 「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永宁将目光从沈碧落身上收回,看向阿暮,突然轻嗤一声,「不愧是主僕!」 他笑的诡异,一字一顿道,「都将那鱼目当作珍珠!」 阿暮不明他为何阴阳怪气,也冷了脸,道,「你什么意思?」 永宁又恢復往日神情,吊儿郎当,看了一眼沈碧落,道,「王妃也不明白?」 说完,便不再看她,转而面对跪地两人,「换班后自己去领板子!」 两人立马抱拳领命,起身站到大门两边,直如木桩! 永宁冷哼道,「人都不能出府了,何况是话!」 说完,就在沈碧落两人面前,大步流星的出了府。 阿暮没忍住,追着背影骂道,「王八蛋!」 沈碧落盯着门外黑夜,眼神飘离,看的阿暮有些害怕,她上前轻推,只碰了衣角,她就转过头来,对她微笑道,「回吧!」 阿暮惊魂未定,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亦步亦趋的跟上去。 小九早在屋子里点了灯,见她们回来,行礼道,「娘娘,洪总管不在府里!」 沈碧落面无表情,阿暮疑惑问道,「这么晚都未回府?」 小九点头,回道,「说是去了宫里处理一些事!」 阿暮一脸惊讶,「去了皇宫?」 小九见她满脸诧异,有些怀疑,「你不知道洪总管就是自宫里出来的?」 她科普道,语气又有些骄傲,「说起来如今宫内大总管言大人还是洪总管一手带出来的!」 「算起来,他老人家早到了出宫颐养天年的年纪,偏偏放不下王爷,这才待在府里替王爷打理一切!」 「不过宫里有时也会招他回去,又不是第一次了!」 一直未插言的沈碧落突然问,「宫里出什么事了?」 小九摇头,「不知道!」 见她直直盯着自己,只好又道,「左右不过是后宫娘娘那些事,宦官位置再高,总也不能插手前朝之事的!」 听她这么说,沈碧落更添隐忧。 皇帝召唤洪齐回去,是为了对付宁太妃,还是,清妃? ☆、笼中雀 凌晨才睡,卯时不到便要起床,沈碧落两眼肿的睁不开。
第160页 阿暮有些担心,建议道,「要不让小九到清心阁那边说声,总归老夫人身边那么多伺候的,也不缺你一个!」 沈碧落摇摇头,外面现在不知什么情况,若要出府,只能去找陈太妃。 起来时拖沓了片刻,她去时陈太妃已起了身,孙嬷嬷正服侍她喝小米粥。 沈碧落上前行礼问候,陈太妃将手中瓷碗轻放,接过绣帕姿态优雅的拭唇,从始至终,未看她一眼。 孙嬷嬷令人撤了碗碟,这才盯着她,略带责意,「娘娘今日来的有些迟!」 沈碧落微笑回道,「昨儿为了找我那贴身护卫,睡的有些迟!」 孙嬷嬷似没料到她会回嘴,脸色有些难看。 沈碧落笑着问陈太妃,「不知母妃有没有见着儿媳的护卫!」 「他叫盛一!」 陈太妃这才将视线调转过来,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半响,冷声回道,「没有!」 沈碧落并不在乎她所言是真是假,只巧笑嫣然道,「儿媳今日想出府一趟,望母妃恩准!」 陈太妃就着孙嬷嬷手中杯子漱了口,又擦了嘴角,才问,「何事出府?」 沈碧落心中一沉,果然,她是知晓封府之事的! 或者,这本来就是她的意思! 沈碧落尽量控制情绪,道,「出去找盛一!」 陈太妃脸色一肃,「王妃还当自己是未出阁的小姐,任性而为?」 「那护卫再厉害,也是个男子!」 「王妃若是担心自身安危,待墨儿回来,自会给你选些女侍护你左右!」 沈碧落一直保持的完美笑容一僵,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说的风平浪静,「母妃误会了!」 「盛一自幼跟随儿媳,本分律己,他和阿暮一样,早已是儿媳的亲人,他如今下落未明,生死未卜,儿媳怎能不管不顾!」 「总归,他弟弟也在京里,儿媳去问问,他......」 陈太妃甚至都不等她说完,就厌烦的摆摆手,「他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你就不要再管这些杂事了,经书可是抄好了?」 沈碧落笑意一收,「母妃知道他在哪儿?」 她弯腰鞠躬道,「烦请母妃手下留情,将他送回墨阁,儿媳保证他不会......」 「放肆!」陈太妃怒斥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懂?」 「这些时日给我待在清心阁,好好养养性子,既做了皇家的儿媳,就要受得了皇家的委屈!」 沈碧落微微鼻酸,委屈已上心头,「这皇家儿媳的位置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 「你,你......」陈太妃气急,指着她,却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孙嬷嬷连忙替她顺气,看着沈碧落的眼神已有些冰冷,「娘娘长相酷似慧心小姐,奴时常看着,有时也难以分辨,今日倒是觉得,娘娘与慧心小姐相去甚远!」 她扶起陈太妃,轻语道,「主子进去歇息片刻!」 陈太妃点点头,转向内室。 沈碧落「噗通」一声跪地,「求母妃恩准儿媳出府!」 陈太妃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这府里只有一个主子,你求我无用!」 行了两步,又停下,嘆声道,「你且回去好好休息一日,明日再过来吧!」 待主僕两人不见身影,阿暮想着上来劝劝,却见她已经起身,力道颇大的拍了拍膝盖。 阿暮努努嘴,小声喊道,「主子!」 「回!」她声音潇洒,当真往外走。 阿暮又瞧了瞧内室方向,反应迟钝的跟了离去。 内室传来声响,「走了?」 孙嬷嬷伸头出来看了一眼,回道,「走了!」 陈太妃哭笑不得,「谁说不像慧心,都一样,拧得很!」 孙嬷嬷跟着浅笑,又有些担心,「娘娘会不会?」欲言又止。 陈太妃抬眼道,「你怕她出去?」 孙嬷嬷点头。 陈太妃摇头笑道,「放心!」 「她身边能用的也就那个叫盛一的,要不然你以为墨儿走的那么急,还非要传书回来让把人关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笑得老奸巨猾。 顿了顿,陈太妃也有些害怕,商量道,「要不,你还是找两个人去盯着!」 「这万一再弄丢了......」 两人想到年前那一茬,都有些戚戚然。 陈太妃叮嘱道,「这丫头就是个鬼精灵,盯紧点!」 孙嬷嬷连连点头,匆匆下去安排人手。 ······ 阿暮见她一马当先,万夫莫开的气势,以为她回到碧水阁必有大作为,结果雷声大雨点小,人回到寝房蒙头就睡! 阿暮小心翼翼,声音轻轻,「小姐不救盛一了?」 半响,被子下都没任何动静。 阿暮又往前移了半步,「小姐......」 沈碧落掀了薄被坐起,俏脸离她不足半尺,满脸狂躁,「你去,你有法子你去救!」 阿暮默默咽了一口口水,不敢再言。 可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干巴巴的也没什么意思。 许久,沈碧落挪了挪身子,指使道,「你不是包打听吗,去探探,别捨不得银子!」 阿暮虽对这个「包打听」的新头衔有些不忿,可敢怒不敢言,憋闷委屈着退了下去。
第161页 她一走,沈碧落就让檀香送了吃食上来,跟什么过不去也别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阿暮转悠了一个上午,银子递了不少,也没打听出一个有用的消息,她有些气馁的回到碧水阁,沈碧落一看她这蔫样儿,便知道结果。 她特意给她留了一叠桂花糕,又倒了茶水,「先吃些吧!」 阿暮诚惶诚恐,委屈道,「小姐!」 沈碧落懒得看她,「放心,不是罚你!」 「总要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干活!」 阿暮两耳一竖,眼神发亮,「小姐想出法子了!」 沈碧落抬眼,一脸问号,「什么法子?」 阿暮追问,「不是吃饱了肚子好干活吗,小姐不想去救盛一?」 沈碧落翻了个白眼,这丫头显然没看清她俩目前的境况。别说一个上午了,阿暮再转悠十个上午,不该打听到的还是照样打听不到,也不想想这是在谁的府里! 「放心,盛一如今只是被关着,受不了苦!」 阿暮显然不相信,从前最爱的桂花饼都没了吸引了,她推了推碟子,一脸愁苦。 沈碧落嘆了口气,觉得还是说清楚,不然这丫头非钻了死胡同。 「他没什么事,关他不过是为了防我!」 「防你?」阿暮不明白,「无忧不是已经走了吗?」 她微微有些着急,「无忧是不是还在府里?」 沈碧落摇摇头,「无忧走了!」 她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他应该是被北荒人救走的!」 阿暮双眼睁大,有些不敢相信。 突然又想起在寿宴上确实有看到过北荒人,她皱了皱眉,有些怀疑,「那个北荒的译官?」 见沈碧落点头,她又有些焦虑,「一个小小的译官,小无忧跟着他安全吗?」 沈碧落也有些担忧,不过还是安慰道,「那个哈力应该不仅仅是个小译官!」 「而且秦子墨似乎早就知道寿辰这天无忧会被救走,早做了安排,只不过中间应该出了什么岔子,让他无暇兼顾......」 阿暮听出了门道,附声道,「会不会是张乐瑶那事?」 沈碧落不敢肯定,却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阿暮话题一转,「那关盛一什么事?」 「他知道的还没我多呢!」 她转眼间又忧愁起来,「他们不会对他严刑拷打吧!」 沈碧落终于知道什么叫关心则乱,「秦子墨将他关起来,不过是怕后院起火罢了!」 阿暮满脸疑问。 这蠢笨样哪里还是原来那个精明能干的丫头,沈碧落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耐心解释,「关于救走小无忧之事,秦子墨不清楚我知道多少,或者参与了多少!」 「他害怕我在他追无忧的这段时间,捲铺盖跑路!」 「抓了盛一,咱就彻底成了笼中雀,槛中猿,想跑,没门!」 阿暮盯着她,欲言又止。 沈碧落微微一笑,「不要担心,我不生气!」 阿暮却觉得她笑得有些渗人。 她咧了咧嘴,自顾说道,「小肚鸡肠,我宰相肚,不跟他计较!」 她将手中桂花糕捏搓成沫,幽幽道,「我这像要跑路的样子吗,王八羔子,渣狗墨......」 阿暮收拢双腿,身子不自然的往后缩了缩,小心的陪着笑。 你对,你都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宝贝们,喜欢看记得收藏呀,收藏呀.,,呀...呀... ☆、角楼望夫 两人安心睡了一夜,什么都没想,第二天继续如常的过去抄经。 陈太妃还似往常一般冷情无绪,若不是经书翻页还留在前日走时,沈碧落还当是自己做了一场大梦。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今日的陈太妃格外宽容,抄了一个时辰,她刚放下笔转动手腕放松,一旁的陈太妃就放下手中经册,让孙嬷嬷上了点心。 她头都没抬,只说道,「宫里新做的点心,你替我尝尝!」 沈碧落将信将疑,这是拿她试毒? 她挑了一块最小的,看着最看全的,视死如归的咬了一个小角。 哎,貌似挺好吃的,她大着胆子咬了一半,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她眯眼轻笑,放松下来,将整块都吞咽下去。 陈太妃偷偷瞥了她一眼,被书册挡住的嘴角微微上扬。 转眼半碟已经入肚,还是阿暮看不下去,轻哼了声,「王妃!」 见她痴痴望来,阿暮轻击砚台,提醒道,「王妃,这墨研好了!」眼神分明看的是她手中的糕点。 沈碧落初初以为是她要吃,又见她眼神飞过扫过陈太妃,这才想起来,自己如今身在何地。 一脑门子汗,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端了碟子乖乖送到陈太妃面前,「母妃,您也尝尝!」 为避免尴尬,又强调一句道,「很好吃的!」 陈太妃将视线从经书上移开,看了一眼碟中糕点,又回到书上,「不要了!」 沈碧落以为是嫌弃她,嫌弃她吃的太多,有些难堪,却又听她说道,「你既喜欢吃,待会儿便打包带回去吧!」 沈碧落望了望被经书遮了大半的陈太妃,眉眼依旧冷清,但看着也不像生气的样子,遂含笑谢恩。 对吃的,尤其是好吃的,她一向不会拒绝。
第162页 不管是不是错觉,反正陈太妃宽宏大量的免了她之后每个下午一个时辰的抄录,她欢天喜地的谢了恩,待服侍了她午睡,就带着阿暮和一盒子糕点打道回碧水阁。 有的歇当然好,可连续两个下午都睡到昏天暗地,沈碧落髮现她一向良好的睡眠质量受到挑战,她失眠了! 第三个下午,她怎么也不敢睡,可又无所事事,阿暮天天摆弄她那个绣了拆,拆了绣的香囊,沈碧落想着,这下该送的出去了吧! 阿暮也被她盯的发慌,提议她出去走走。 「去哪儿?」沈碧落口气有些沖。 阿暮一噎,也是,王府虽大,但总共就这几个地方,墨阁整修,景和轩进不去,清心阁?天天都去,还不嫌烦? 「要不,你去燕和楼坐坐!」虽说那燕和楼光秃秃的,实在没什么好看,但绕着那人工湖走一圈倒是也能废个半天功夫。 沈碧落哪能不明白她的意图,白她一眼,躺贵妃椅上跷二郎腿,「不去!」 阿暮实在也想不出什么良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绣香囊。 「还是去坐坐吧!」沈碧落忽又坐起。 阿暮还未反应过来,她提了裙摆说走就走,阿暮只好收拾了绣篮,匆匆追了上去。 燕和楼角楼上风有些大,吹得沈碧落髮丝纷飞,她也没管,只将缠绕在脸上的一屡青丝挽在耳后,眼神坚定的看向一个方向。 阿暮从后面顺着方向看去,只看的到空荡荡的府门! 这有什么可看的! 她又细细研究她脸上神情,猜测她这是想出府,还是等王爷? 沈碧落没等她研究透彻,就让她下去搬个凳子上来,待她好不容易找了个高脚凳弄上来,又一摆手,嫌她碍眼,将她赶了下去。 阿暮躲在远处偷偷瞧了几眼,觉得她大概率是在等王爷,便放了心,回到碧水阁继续绣鹰。 第二天午时便开始细雨绵绵,沈碧落等不到雨停,便撑了伞继续去坐角楼,燕和楼外拦了石块,两个小侍见她过来,忙阻止道,「王妃娘娘止步!」 沈碧落眉头一皱,「我要上去坐坐!」 脸生的白净的小侍见状,赔笑道,「角楼那边漏雨,工匠正在上面修葺呢!」 稍顿,又低低试探,「娘娘要不缓几日再来!」 沈碧落有些失望,这角楼虽不能看清府中全景,但王府大门方向却是看的明明白白。 她还等着秦子墨回来,撒撒娇,解了她的禁令,出去走走呢! 真扫兴! 她撑着伞准备返回,突然微微一愣,又抬头看向角楼,这烟雨濛濛的,能修的好吗? 两人见她回头,心虚之下,头垂的更低! 她怪异的看了二人一眼,也不多做停留,扭头又闯回雨幕中。 阿暮正在收边,见她又转回来,有些诧异,听她说了燕和楼修缮之事,更为诧异。 据她所知,陈太妃寿宴前宫里特意派了工匠过来查看,当时工部的几个大人还都拍着胸脯保证,万无一失! 这才过了几天! 疑惑虽疑惑,她也没敢再找沈碧落的不快,手中飞快打了个结,老鹰图完工! 沈碧落凑过去,嘴中啧啧称奇,「绣好了?」 阿暮刚想点头,又听她问,「不拆了?」 阿暮将线头收拢,没好气道,「我拆了干吗?」 沈碧落笑笑,没在意,细细看了眼,觉得哪儿不对,她摸了摸鼻头,不想打击却又实在好奇,「你这老鹰,看着怎么有点不像,倒像是......」 阿暮一把将香囊拿起,塞到绣篮最底下,「谁说我绣的老鹰!」 沈碧落十分惊奇,「你不是绣的的老鹰?」 她挠了挠头,拼命回忆,「我记着盛一最喜欢的是老鹰啊!」 「他倒是也喜欢银儿,可你这绣的也不像鸽子啊!」 阿暮涨红了脸,没跟她废话,端起绣篮就进了内室! 沈碧落疑惑的盯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说不上来的怪异! 这人,到底是在乎,还是不在乎? 就紧张了那两日,这两日竟连提都不提了! 这是将相思隐在心里了? 怪哉,怪哉! 这身边一个个整天都是奇奇怪怪的,烦人! 作者有话要说:  「银儿」是盛一养的信鸽,记不清的亲可以看38章,时间隔的有些长了,很多内容宝贝们记不得的,可以重新看一遍,这次不断更了,坚决不断更,也没多少章了,基本接近尾声了! 依旧每日一次求收藏!可爱们记得收藏啊,收藏的你们最可爱了! ☆、小别胜新婚 秦子墨是在一个夜里回来的,悄无声息,沈碧落在睡梦中突然被人拥紧,惊叫出声。 那人只是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喃声道,「乖,让我睡会儿!」 外头阿暮有所警觉,又被人捂着嘴拉了出去。 直到旁边传来轻鼾连连,沈碧落都惊魂未定,躺下又睡不着,只好在他手臂下翻了个身,就着月色细细打量他。 左右不过一个月功夫,他便瘦的有些脱相,颧骨突的明显,胡茬也是乱糟糟的,她一时都有些难以辨认。 似乎嫌她离得有些远,他有些不高兴的哼了声,大手一挥,又将她拢了过来。 沈碧落怕吵醒了他,不敢再动,就这样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近两个时辰,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只好轻轻从他怀中退出,哪知还是将他搅的醒了。
第163页 「去哪?」他微带怨气。 沈碧落难得见他孩子气模样,微微一笑,「母妃那儿!」 秦子墨眉眼一挑,「这么早去那儿干吗?」 沈碧落本还想劝他再睡一会儿,听得他这么问,忍不住啐他一口,「你还好意思问!」 「不是你让母妃拘着我吗!」 她可怜兮兮的控诉道,「你不知道母妃要求多高,那梵文勾勾画画的,简直比天文还难!」 她虽说的含煳其辞,秦子墨却秒懂,拥着她躺下,「母妃让你抄梵经了?」 沈碧落轻捶他,俏颜微怒,「你还说!」 她这一击小粉拳似蚊子叮咬,毫无攻击力,倒将他捶的哈哈大笑,停留在他胸前的拳头分明感觉到自胸腔而出的震动,她老脸一红,垂了眉眼。 秦子墨仿无所觉,笑道,「我确实让母妃替我看顾你,却没让你去抄梵经!」 顿了顿,又道,「大约是母妃也拿你没办法,只能想出这一招吧!」 沈碧落轻哼,不理他,分明是自己拿他母妃没办法! 秦子墨笑着又将她拥住,「再陪我睡会儿!」 沈碧落嘴上挣扎,「你自己睡吧,我若再不去,只怕又要被说了!」身体却迟迟没行动。 「谁敢说你!」秦子墨十分霸道,「放心,母妃知道我回来了,不会再叫你去抄经的!」 沈碧落对此很是怀疑。 见她还在思想挣扎,秦子墨狡诈一笑,翻身就压了上去,「既然不想睡,不如来做做旁的事!」 一朵红云飘上俏颜,沈碧落耳根发烫,半推半就间,还能想起谈条件,「你既回来了,就放盛一出来吧!」 游离在脖颈上的薄唇突然就抬头咬上她耳垂,听她求饶了才松口,声音微带沙哑,「这个时候你还能想到别人,该打!」 话音落,便抬起她大腿,对着翘臀一巴掌下去。 沈碧落刚想惊唿,薄唇又立即压上来,将所有吶喊吞咽进去。 都说小别胜新婚,沈碧落算是彻彻底底体验了一遍。 错过了早饭,又错过了午饭,太阳将落时,沈碧落才堪堪爬起来,彼时那人已穿戴一新,坐在窗前看了半天公文了! 见她起来,秦子墨招了招手,眼神炯亮,「过来!」 看她不动,他将手中文书放下,端了一个瓷碗过来,「我让人炖的莲子羹,已经放凉了,你先填填肚子!」 沈碧落伸头过去,果真是莲子银耳羹,炖的软糯,甜中带着微微苦涩,正是她喜欢的口感。 待她喝光,阿暮进来将碗收了,顺便告知她,「老夫人说,明日开始就不要晨昏定省了!」 沈碧落瞪了一眼秦子墨,都是这傢伙捣的鬼,让她牺牲了多少个赖床的日子! 她还想着好好的,陈太妃怎么突然转了性,让一个不喜欢的人天天在眼前晃,不堵心? 阿暮没急着走,似乎还有话说。 沈碧落问,「还有事?」 阿暮吞吞吐吐,「那个,还有,孙嬷嬷说,您若是得空,就将那经书去抄完,反正也剩不了几页了,况又是功德无量之事!」 说完也不等她回应,快步退了出去。 沈碧落有些犹豫,秦子墨看出来了,走过来拥住她,「你不想去便不去了!」 沈碧落摇头,「我没不想去!」 「况,这事总不能半途而废!」 「我明天还是过去抄吧,顶多也就两三天的事!」 秦子墨点头,「随你!」 难得的二人时光,沈碧落不想扫兴,但实在过于忧心,不得不问,「盛一你可放出来了?」 秦子墨果真有些不高兴,片刻后,闷闷回道,「早就放了!」 沈碧落刚松一口气,又听得他说道,「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要待在墨阁,不能随意走动!」 沈碧落挣脱他的怀抱,立时便要发火,「什么意思?」 「你要禁锢他,还是想要禁锢我?」 秦子墨神情宠溺,将她又拉了过来,顺顺毛,「不要老是生气发怒,对身体不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面对的还是自己的喜欢的人! 昨夜还满脸的青茬此时已剃了干净,往日白净的脸晒得也有些黑,瘦削的脸却显得颧骨更高,衬的浓眉下那两双大眼炯炯有神。 沈碧落微微有些心疼,忙垂了头不想叫他瞧见。 秦子墨轻轻一拥,又将她纳入自己的气息范围,「听话!」 「皇兄最近心情不好,你若是想要盛一留着命,就别让他出去瞎晃!」 自他在国公府将她寻回后,两人都有默契的不谈及皇帝与无忧之间的话题,这还是首次听他主动提。 在无忧的问题上,沈碧落自问无悔,可此时被他拥在怀里,却隐隐有些愧疚爬上心头。 她努力辩解,「无忧被救走之事,我没有参与,盛一更不知道!」 秦子墨安抚道,「我信你!」 沈碧落见不到他神情,总觉得他话不由衷,又强调道,「他们怎么救,谁来救,我都不清楚!」 「我毕竟是你的妻子,他们也未必全信我!」 秦子墨拉紧她的双臂,将她微微推开些,对上她的眼睛,眼神真挚,「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沈碧落情绪慢慢缓和,似站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第164页 秦子墨蹲下,与她视线相对,「你也要乖乖的,不要出府!」 「等皇兄缓过这阵,我就带你出去!」 知晓他是为了她好,可她仍想争取,「我就去看看我那铺子,这一个月没去看,也不知赚回来没有!」 她举手保证,「你可以让人跟着我,要不你带我去看看也行,就一眼!」 秦子墨脸色有些难看,站起来拒绝道,「不行!」 沈碧落仍想攀附上去,秦子墨却向后退开,直接告诉她事实,「皇兄将你那铺子封了!」 沈碧落一惊,「那阮叔他们呢?」 秦子墨冷声回,「都下了大牢,听候发落!」 沈碧落着急道,「为什么啊,他们都是无辜的!」 「无辜?」秦子墨冷笑,「未必都是无辜!」 「那个叫阿全的里通外敌,分明有叛国之嫌!」 「好在那铺子你接手也不久,我尚可以跟皇兄禀明你不知情......」 见她脸色发白,秦子墨以为她被吓着,匆匆结束话题,想上来安慰两句,沈碧落却难以接受他的好意,怒道,「那碧玺阁多数人都是无家可归的,哪里能做得了卖国贼!」 她苦笑道,「陛下只怕是看我不顺眼,又见你维护我,只能拿这一铺子人的命来一解心头之恨!」 「你去告诉陛下,我愿以命相抵,叫他来拿了便是!」 秦子墨见她越说越离谱,嘆息道,「无论你信与不信,那个叫阿全的如今已护着无忧,跟着那哈德努去了北荒!」 他也不想隐瞒她,将所有隐秘一一摊开,「北荒那个叫哈力的译官,真名叫哈德努,就是北荒新登基的王上!」 他见她神色讶异,不像作假,又道,「皓天早就怀疑他的身份,盯了他数月,本是想一网打尽,却还是叫他逃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哄道,「所以,现在不只是私人恩怨,还有两国雠怨在内!」 「你乖乖的,我来解决就好!」 沈碧落犹困在哈力的身份震撼中,脑中思绪拧结,一时也没反驳。 秦子墨以为她这是妥协了,又道了一声「乖」,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娃娃般,小心翼翼将她拥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一求,求收藏,今天的收藏对我很重要,谢谢支持的小可爱们! ☆、哄人不偿命 沈碧落第二日还是自发去了佛堂抄经,陈太妃见她来,既没表现出有多高兴,也没开口驱逐,念完佛经依旧坐在她的侧前方,拿了本旧书看。 沈碧落努力抛开杂念,专心练字,本来就剩不了几页,不到两日便抄完了,再找不到藉口往这儿熘,她还有些微微失落。 这两日她何尝没多想,只是越想越心惊,唯抄经时方能安静片刻。 她也想通了,秦子墨能将事情告诉她,碧玺阁的那些人多半是没性命之忧的,那皇帝虽偏执,却也非滥杀之人。 只是,秦子墨没告诉她的呢? 比如宁太妃,或者清妃! 秦子墨都回来了,洪齐却还没消息,什么事能让他在宫里逗留这么久? 更为奇怪的是,秦子墨都回来三天了,宫中却不传不招,她忧心忡忡的回了碧水阁,却听得里面传来长乐的声音,声嘶力竭,「你还护着她!」 「你为了她,就不要我和皇兄了!」 沈碧落扶着院门,脚如千斤重,怎么也没勇气踏进去。 她不是没猜到皇帝必然因为她,与他生了嫌隙,可这矛盾大的连长公主都亲自上门劝诫,却是她不敢深想的。 长长久久的安静之后,突然传来秦子墨的声音,「长乐,你呢?」 半响,屋内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长乐大叫,「不管了,我不管你们了!」 紧接着长乐便推门而出,视线正好撞上院门口的她,脸色更暗。 她恶气沖沖的冲过来,眼神狠厉,「让开!」 沈碧落连忙往外避了身子,还是未能避免她的冲撞力,往景墙上一撞,右臂火辣辣的痛。 阿暮未免有些不忿,低声道,「公主殿下未免也太......」 沈碧落伸手阻了她,毕竟长乐身份在那儿,阿暮再想抱不平,也不能随意编排。 秦子墨正踏出门槛,见阿暮一手端着点心,一手还扶着她,眼中带了焦急,几步跨了过来,「怎么了,哪儿受伤了?」 沈碧落摇摇头,「刚刚不小心擦在墙上了,没事!」 秦子墨往院外望了望,蹙紧了眉头,语带不善,「长乐动你了!」 沈碧落连忙拉住他,否认道,「不过是我刚刚走路没注意,别大惊小怪!」 秦子墨仍不放心,一个弯腰将她抱起。 「你放我下来!」沈碧落提醒道,「我撞的是胳膊!」 秦子墨没理会她,将她抱到榻边放下,「伤了哪只,我看看!」语气不容置疑。 沈碧落知拧不过他,只好将外头纱衣褪下,里面只一件无袖小衣,右面的胳膊红通一片,有些轻微擦伤,却没渗血。 秦子墨放下心来,替她拢了纱衣,嘴中念叨,「长乐她本质不坏,你勿要厌她!」 没成想还是被他猜出来了,她笑着摇头,「不会!」 长乐突然对她如此恶劣,肯定是知道了她和张怀之的那段歷史,那秦子墨呢,他知不知道?
第165页 见她一直盯着他看,秦子墨眼中又添忧色,「怎么了,还疼?」 「不疼!」沈碧落拉着他坐在身旁,「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秦子墨虽有些不愿,仍是乖乖坐下。 沈碧落抓住他的手,十指交握,神色柔和,「刚刚在外面我都听到了!」 秦子墨不敢确认她听了多少,着急解释,「你不要听那丫头胡说!」 「皇兄不过是气我没帮他抓着哈德努!」 「是吗?」沈碧落见他连提都不提无忧,心中一酸,「你这般护我,值得吗?」 秦子墨见她泫然欲泣,有些手忙脚乱,反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轻声哄道,「傻丫头,你是我的女人,我的王妃啊,我不护着你,难道要护着旁人!」 他语气轻松的安慰道,「没事的,皇兄就我这个弟弟,不会为难我的!」 沈碧落皱眉,不信,「往日里有事,连夜都要将你唤进宫,你这都回来三天了,宫中不传不招,你那些部将也一个都未出现在府里,你让我怎能相信,他不会为难你!」 这两日沈碧落都待在清心阁抄经,他以为她没注意到,便也没想着拿话由堵她,此时面对她咄咄逼问的气势,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沈碧落见他视线逃避,抬手将他的脸扳向自己,「你莫要想着谎话诓我!」 「是我连累你了!」 「若是没有我......」一想到要离开他,她突然心如刀割,竟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秦子墨听此却急了,扶着她双肩,语气强硬,「不许你离开!」 心悸瞬间消失,沈碧落乖乖投入他怀中,双臂环着他的腰,低声应道,「我不离开你!」 她微侧,将耳朵贴在他胸口,「我从未想过离开你!」 耳边传来的心跳声似漏了一拍,继而狂跳起来。 她微微一笑,继续道,「我爱你啊,又怎么捨得离开你!」 「从今往后,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一时,秦子墨的心仿若飘在云中,软绵绵的发烫,想堵了她嘴,不让她说这些羞死人的话,却又想她再说,再多说点。 然沈碧落不知他心,匆匆结尾,开始进入正题,「所以,我们夫妻一体,自是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抬眼正视他,道,「我想知道所有情况!」 秦子墨心从云端跌下,摔得粉碎,眼神骤冷,「你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哄我?」 「你想知道什么?」 沈碧落见他一秒变脸,也知自己做的有些不对,可她没哄过别人,刚刚那些又确实是心中肺腑。 见他撇过脸去,连看都不想看他,只好又贴近了些,继续哄道,「我若不喜欢你,又哄你干甚!」 「可我被圈在府里数月,什么都不知道,凡事只能靠猜,越猜越离谱,越猜越惊惧,如果不是今日长乐过来,我甚至都怀疑,陛下是不是也要将你禁在府中,他会不会对你不利!」 「救无忧之事,我虽不知晓内情,但也不能说是完全能脱开关系的!」 「你去追无忧,盛一被你关了,我完全探听不到任何消息,只能整日惶惶不安!」 「你娶我时就当知晓,我并非那些深宅女子,可以一直待在后院,等着夫君回来,对外界可以做到不闻不问!」 「洪齐半个月前就被招进了宫,到现在都没回来,他进宫作甚,对付宁太妃吗,还是......」她顿了顿,还是没将清妃说出口。 阿全与清妃之事,也不过是她猜测出来的,真假尚未可知。 何况,皇帝此时手上还捏了全阁的性命,就算知道阿全是宁太妃的人,也万不能承认。 她暗中收拾情绪,又软了声哄道,「你就全告诉了我吧!」 「我不想只等着你来保护我,我也想要保护你!」 秦子墨见她眼神真的不能再真,「噗呲」一笑,已不好再板着脸,食指轻刮她鼻头,「傻瓜,我一个男人岂能要个女人保护!」 沈碧落佯装薄怒,「你瞧不起女人?」 「不敢,不敢!」秦子墨连连求饶,刚刚的迫人寒意已消失殆尽。 他双臂一捞,将沈碧落抱坐在他大腿上,拥着她道,「洪齐不是去处理宁太妃的!」 「清妃出了些事,言申又要伺候皇兄,分不开身,便请了他进去帮忙!」 怕他不知其中关系,又埋头解释道,「言申当年是洪齐带着的,虽待在皇兄身边多年,但处理事情终归没洪齐老练,我听说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估摸着这一两日便要回来了!」 沈碧落点头,「小九之前告诉我了,说洪老头老是去帮言公公收拾烂摊子!」 秦子墨被她的话逗笑,「洪老头要听到这话,只怕要立马拉了你那侍女拜把子!」 两人想到那画面,都觉得相当渗人。 沈碧落捂嘴偷笑,「那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 秦子墨点头同意。 沈碧落笑着笑着,却又添上愁绪,她双臂绕上秦子墨脖子,语带可惜,「那清妃娘娘到底出了何事?」 秦子墨摇头,「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只永宁说了一句,好像是后宫干政,皇兄生了很大的气,将她关了起来!」 他又带了些惋惜,「皇兄也不知她有了身子,挺可惜的,听说都成了形,是个小皇子!」
第166页 他没发现沈碧落身子僵硬,继续说道,「皇兄这么多年来都没子嗣,好不容易有了个,如今......」 「落儿,你怎么了?」他这才发现她脸色惨白,忙摸了她额头,又抵了自己额头,发现正常,才放心下来。 沈碧落失落一笑,又将额头贴上他的,沉闷道,「清妃肯定很伤心吧!」 「我看的出来,她很爱皇上!」 秦子墨见她情绪低落,不想再谈这话题,却又听她幽幽问起,「洪老头将她关起来的?」 「没!」秦子墨摇头否认,「若是他将人看顾的,哪能出后面这些事!」 「听说是有个宫人见清妃失了宠,不知轻重才......」他不想说那两个字,顿了顿才道,「清妃受宠这么多年,哪能一招失宠就有人敢落井下石,皇兄有所怀疑,洪老头便进去查了!」 他摸了摸她颈后秀髮,爱极了这丝绸般的手感,声音已带上些旖旎之色,「反正等洪老头回来,我们就知道了!」 臀下异物凸起,她当然知道他动了坏心思,只她这时着实没这份心情,轻易便推脱了他,「我去看看阿暮备了晚饭没,这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躲懒!」 秦子墨见她当真不管他,只能冲着背影委屈喊道,「你果然是在骗我,你根本不爱我!」 沈碧落转身瞪了他一眼,又望了望那顶起的小帐篷,啐骂道,「流氓!」 后面秦子墨再喃喃自语些什么,一概抛在耳后。 ☆、霸气宣言 阿暮听了半天壁脚,耳根有些红,见她出来,火速贴身跟上,只等远远离了碧水阁,才小声确认道,「你真不是哄王爷的?」 沈碧落脚下没停,微微侧头瞥了她一眼,阴森森道,「你说呢?」 阿暮就是摸不着头绪,才有此一问。 她偏了头细细打量片刻,道,「我觉得不像!」心中又不是很肯定。 直等沈碧落离了几步远,她才又匆匆赶了上来,「你真是哄王爷的?」这次声音中微微带了一些不忿。 小丫头,吃里扒外,沈碧落懒得理她! 阿暮却不依不饶,非要她给出答案。 沈碧落头疼的停下脚步,縴手点了她额头,恨铁不成钢道,「跟我看了这么多话本子,怎么一点长进都没,难怪绣了这么久的香囊都送不出去!」 阿暮不明白,讲的不是王爷和她吗,又关话本子何事? 沈碧落见她一脸纠结,就知她想不通,她面色狰狞,外加点点猥琐,龇牙咧嘴道,「死丫头,闺房之乐你懂不懂!」 阿暮不懂,却也猜得出她接下来肯定没什么好话,当即便要遁走,却被她识破,一把抓住,「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阿暮略略挣扎,依旧执着她得出的结论,「所以小姐当真是骗王爷的?」 沈碧落两眼翻白,此时若有一块豆腐,她定毫不犹犹豫的撞了上去。 她十分嫌弃的放开她,又似害怕传染了她的蠢笨,将刚刚抓住她的手反覆在衣服上磨蹭,表情稍稍夸张,「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你是个聪明又能干的丫头!」 她假装哭嚎道,「你是谁,快将我那精明的阿暮还给我!」 看她毫无技术含量,相当浮夸的面目表情,阿暮左右望了望,心底暗念,幸好没人看见。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真相了,反正她所见为真,她家主子就不是个好东西。 沈碧落见她神色阴郁,当真生气了,不敢再作死,慌忙将她拉住,「好啦,好啦,我的好阿暮,我错了,我不敢了!」 「刚刚听到秦子墨说了一些不好的事,心里难过,再不逗逗你,人生当真了无生趣了!」 本来阿暮听到她上半句,还有些愧疚,怪自己小心眼,难得她有心情开玩笑,听到后半段,她真有上前踹一脚的冲动。 果然,道歉是假,安分不到片刻,沈碧落又开始作死的招惹她,「你以后多听听我和王爷说话,说不定哪天就开窍了!」 阿暮一时气岔,不能踹她,只能哼哼转身远离她。 见她又要走,沈碧落只能紧跟在她屁股后面,啰里啰嗦道,「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我的男人,自当我来哄着!」 「不对,不是哄,是惯着,他喜欢听甜言蜜语,我就对他说,不是我吹,我能给他说上几天几夜不带重的,真喜欢一个人,哪能老往心里藏着,大胆的说出来,让对方明白你的心意,别总猜来猜去的,没事都憋成有事了!」 阿暮不厌其烦,双颊涨红的捂了耳快走,沈碧落却不放过她,不离她左右,如小鸟叽叽喳喳,「阿暮,阿暮!」 「你有喜欢的人不?」 「你喜欢谁跟我说,我让秦子墨将他抓回来给你当压寨夫君吶!」 「阿暮,你走慢些,我追不上你了......」 两人追追闹闹的往厨房去,银铃般的笑声还在空中飘荡,秦子墨从墙角一侧拐出,永宁跟随其后。 秦子墨望着沈碧落刚刚待的地方,黑眸中闪耀无限柔情,好听的嗓音如大提琴般,让人发痒。 「以前我总以为我想守护的是她,直到刚刚我才恍悟,原来比起将她桎梏在我眼前,我更想守护住她的快乐,让她永远无忧无虑,一直一直这样过完一生!」 良久,身后才传来一声「嗯!」
第167页 秦子墨回头看他,神色有些冷,眼中微含警告,「以后对她好点!」 永宁身子一僵,半响才应道,「好!」 秦子墨见他眉间郁色已消,知他说话算话,也不再多纠结。 两人回到刚刚来时的话题,永宁叫屈道,「是陛下让王爷冒险用小公子去钓北荒王这条大鱼的,现在却将责任都归咎在你身上!」 秦子墨阻了他话头,「是我无用,让他跑了!」 「王爷何必妄自菲薄!」永宁想到这次抓回来的几个人,咬牙切齿道,「谁知宁太妃这般有手段,连那居国平都是她的一步暗棋!」 他以拳击掌,满脸遗憾,「只可惜,让他死了!」 居国平这步棋确实是秦子墨没想到的,睿王兄昔日与赵卿远交好,所以他肯照拂躲到他地头上的唐尚仪和无忧,但也只能是避免他们受别人欺负,其他再多便已无可能。 更何况,他当年的一个无心之举已给一家老小带来灾难,他早悔不当初,若不是沈碧落,只怕如今早身死家灭。 自江皓天确定了北荒王的身份,他便精心设了局,等着他自投罗网,可惜先有张乐瑶丑事,后有居国平拦挡,怪他自己,未能做到真正的未雨绸缪! 谁能想像,上次在扬州还忠心耿耿的扬州守备居国平,竟是睿王早已安排好的一条暗线! 他匆匆带了百余精兵,一路向北追击,只差半日,便能收网,偏偏在河套被一伙恶匪缠上,那群恶匪行动有序,将他们整整堵在原处两日,待他闯出了缺口,哈德努一伙早已不知去向。 更令他震惊的还是他将匪头活捉,面巾下却是一个熟悉的面孔,只可惜,还是让他想了法子吞了铁块,待他的人发现时,身子早已僵硬。 不过也是这个居国平让他大胆假设,这一路上遇到的巧合,是否真的就是巧合,顺手牵羊之下,又抓到了三个睿王党。 没成想,他都化血成骨了,竟还有这么多人替他卖命,他一时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其实他对睿王兄的印象不深,甚至都有些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父皇常将他喊到身旁,细心指导他学业,皇兄气的要死,每每回去都要砸些东西,方能泄恨。 只后来那场宫廷政变,刀光剑影中,到处是残尸断骸,漫地的鲜血将护城河染成暗红,秦子墨只记得那张满是血污的脸,笑着将父皇最爱的一把剑刺入腹中,而那个他一心想护着的宁太妃,站在高高的祭台上,面无表情,全身肃衣,未沾上一滴鲜血。 「王爷,王爷!」永宁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秦子墨从回忆中撤身,脸色有些不好,「何事?」 永宁怪异的看了看他,重复刚刚的问题,「牢里那几个还审吗?」 他有些犯难,「其余两个还好,那姓吕的可是个三品侍郎,这虽是在外头偷偷带回京的,但毕竟......」 秦子墨知他忧虑,却也不得不强硬道,「继续审!」 他吩咐道,「你让阿江、允文再去探探三人背景,吕明是三品侍郎,他咬死了不说,或许能保命,可其他两人官小身微,不一定肯拼了身家性命,威逼利诱,总能找到撬开口的方式!」 永宁点头,「是人都有弱点,我就不相信,他吕明没有弱点!」 秦子墨看他雄心勃勃,笑了笑,提醒一句,「若是能撬开他的嘴,自然皆大欢喜!」 永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那两个小的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说宁太妃勾结他们,也得有人相信。 吕明这个侍郎却不一样,他是工部下面的,进出皇宫方便,若能撕开他的嘴,陛下与王爷也许就不会这么僵持了。 他匆匆告了退,下去安排人手。 作者有话要说:  扬州守备居国平 22章有出场 ☆、幸灾乐祸 几次谈判都没能让秦子墨松口,盛一偷偷放了银儿出去,还没等展翅翱翔,就被一个姓左的小哥半道截了,翅膀受了轻伤,盛一早憋了一肚子火,当场爆发,一人独挑几大暗卫,双方都挂了彩。 流觞脸色黑如锅底,每人都打了板子,盛一他管不了,请示了秦子墨,于是才自由没几天的盛一又被关了小黑屋。 沈碧落自知理亏,躲在房中也没敢去求情。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最终让她达成愿望,顺利出府的竟然是她的死对头,张乐瑶。 来送帖子的是外祖母身边的另一个嬷嬷,姓周。 周嬷嬷一张脸生的讨巧,未语先笑,又带了些福相,早年外祖母特意将她拨到张乔氏身边,指点她打点庶务,并各府间的人际走动,后来见赵乔氏游刃有余,才又收回到身边。 今日她来,又特意在外面套了件绛红色的比甲,沈碧落就猜到了必是她又重拾起了各府间的打点交际职务,而且今日过来,必定是喜事。 左右不过是张乐瑶和闵家之事。 等她乖乖行完跪拜大礼,沈碧落让阿暮搬了凳子,让她坐近点。 周嬷嬷知她习性,又不敢真坐,只堪堪坐了一角,偏稳不住身体,反而滑稽。 沈碧落笑道,「要是坐不惯,就站着说吧!」 周嬷嬷千恩万谢,脸色这才恢復寻常。 「王妃,老太君派我来给您送帖子的!」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烫金红帖,上面有国公府的印记。
第168页 沈碧落翻了翻,只请她明日巳时前务必去一趟,内容却不甚详尽! 她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外祖母的笔记,这才放心问道,「明日府中可是喜事?」 周嬷嬷笑得一脸老褶,喜道,「确是喜事!」 「闵尚书家的长子约定了明日过来下聘,老太君说,您是身份尊贵的娘家人,让您去镇镇场子!」 「不过......」她犹豫片刻,有些吞吞吐吐。 见沈碧落看来,她才又继续道,「老太君也说了,王妃若不想去,也不必勉强!」 「瑶小姐以后好坏,都是她自己的造化!」 沈碧落有些发愣! 才一个多月功夫,婚嫁六礼竟已过半,闵家这速度着实不慢啊! 她疑惑道,「表妹不是还没办及笄礼?」 周嬷嬷笑回,「自然是要等到及笄后才迎亲的!」 「明日不过是过聘,之后两家才坐下来商议婚期,总要今年底明年初才能出嫁的!」 沈碧落当时出嫁的急,虽走全了程序,但几乎是连在一起的,故才有此一问,这会儿听周嬷嬷细细解释,也明白过来。 不过闵家如此心急,估计会害怕煮熟的鸭子要飞了,未必能等到明年。 周嬷嬷见她不说话,有些不安,试探道,「那王妃明日是?」 沈碧落笑的灿烂,「去!」 「表妹的喜事,我怎能不去!」 「好嘞!」周嬷嬷喜不自禁,「奴婢就说是老太君多想了,娘娘多好的人啦!」 沈碧落心安理得的受了她的追捧,又命阿暮塞了她些茶水银子。 周嬷嬷千恩万谢,收了银袋子告退道,「奴婢就不打扰王妃了,还有些本家老爷要跑!」 沈碧落点点头,让阿暮送她离开。 阿暮这个守财奴,回来很不高兴:「你对她使什么银子!」 见她不理,又嘟嘟囔囔道,「若是其他事,给了也就给了,替那坏丫头来报喜的,哼,我还嫌占了晦气!」 沈碧落瞥她一眼,「她终归是替外祖母跑腿的!」 「何况,本姑娘我今日高兴!」 阿暮见她眼中笑意都快止不住了,不满道,「那丫头要结婚,你高兴什么?」 沈碧落落井下石,「我高兴她嫁了个傻子!」 阿暮一撇嘴,「傻子有什么不好,傻子才好拿捏!」 沈碧落白了她一眼,「那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你嫁个傻子,你愿意!」 阿暮理直气壮道,「我愿意啊!」 「只要这个傻子也有个正二品的爹,长的又相当不错,我为什么不愿意!」 沈碧落无语望天! 她都忘了这丫头的财迷本性了! 片刻后,她才重回找回主场,「你愿意没用!」 「张乐瑶必然会对这桩婚事反对到底,可这场婚事进行到现在,不是她想毁便毁的了的!」 「她素来心高气傲,相中的还是我家墨墨这样的人中龙凤,如今却因为一念之差,要嫁个傻子,你说,她现在是不是要呕死了,而且将来还要呕一辈子,你这样想想,是不是很开心?」 阿暮还真撑了头想了半刻,又稍稍纠结道,「就算这样,可嫁过去就是闵家长媳,将来势必要当家的,那傻子又不会管着她,还不是很快活!」 沈碧落想起来她那日没见过绿茶母女,更没见到寿宴上的那幕好戏。 她耐心的解释道,「她那婆母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 阿暮来了精神,就着刚刚搬来的小凳子坐下,问,「你与我说说,怎么不好相与了!」 沈碧落皱眉,这个怎么解释? 她想了想,找了个理由,「因为闵尚书他,畏妻!」 阿暮不懂,这是个什么回答。 沈碧落继续道,「你说,那闵尚书在朝中尚且有头有脸,可在她面前,一个屁都不敢放,说明什么?」 阿暮摇头不知。 沈碧落挤眉弄眼,「说明闵夫人很强势!」 阿暮姑且信了,点点头,让她继续。 沈碧落再接再厉,「闵夫人就这一个儿子,哪怕是个傻子,也宠的很,连太妃寿宴这等重要场合都随身带着,以便时时看顾,你说,她能容许一个女的骑在她儿子头上吗?」 阿暮觉得她说的好像很有理。 沈碧落一笑,又道,「更何况,她还间接断了那闵莲的侧妃之路,你说,她那小姑子是不是要恨死她了?」 皇帝要将闵莲赐给王爷之事,她事后也听说过,此时一想,太有道理了,婆婆强势,小姑不喜,张乐瑶这还没嫁进去呢,就前途堪忧了! 她面色一喜,终于高兴的附和道,「好像是蛮惨的!」 沈碧落得到肯定,继续给他分析道,「闵家如此惯着个傻子,还不是就这根独苗,傻子没希望,那就赶快创造个继承人出来好好教导呗!」 「可你想,谁愿意嫁个傻子!」说道这,顿时又想想,加了句,「你除外!」 「那好人家的女儿不会嫁,能心甘情愿的嫁的,恐怕都是带有目的性的,闵家也不放心将傻儿子交到那些人手中!」 「他们恐怕做梦都没想到,他家那傻儿子会瞎猫碰上个死耗子,闵家就算短时间内捧着张乐瑶,也不过是要她快些传宗接代!」 阿暮捧着下巴揪出问题,「你怎么知道闵大人就只生了一个儿子?」
第169页 完了,说的太高兴了,这种东西总不能说自己猜的吧,万一人还有几个庶子呢,岂不是自打脸面! 她伪装强势道,「你没见那傻子不见后闵尚书慌乱的样子吗?」 「何况他那般畏妻,闵夫人肯许他纳妾?」 阿暮觉得她说的有理,可又总觉她的她突然这般凶神恶煞,肯定有所隐瞒,待要再问,沈碧落已一脸狂躁的赶人,「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饿了,去给我准备些吃的!」 阿暮一脸怀疑,「你刚刚不是才吃了点心?」 沈碧落嘴硬,「我就是饿了!」 阿暮无奈妥协,退出去却见秦子墨站在外面。 「王爷!」阿暮行礼。 秦子墨点点头,笑道,「快去准备吧!」 阿暮忙点头告退。 沈碧落也听到他的声音,笑着迎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公务都处理好了?」 这几日偶有官员来访,几个副将也是走动频繁,沈碧落猜测皇帝估计气要消了,秦子墨只怕又要忙了。 秦子墨摇头,拉着她进屋,「我待会儿要出门一趟,回来换个衣服!」 「哦!」沈碧落有些失望,还以为他能多陪自己一会儿呢。 秦子墨自己翻了褂子出来,沈碧落上前给她系扣。 秦子墨见她低着头,认真的跟扣结斗争,一股捉弄之意袭上心头。 他握住沈碧落忙碌的双手,见她不解抬头,才柔声道,「闵兴就一个儿子!」 沈碧落拧眉,没听得懂,双手微微挣扎,「你再等会儿,就剩这个就扣好了!」 秦子墨放开手,让她继续扣。 直待她扣完,才又道,「你刚刚不是不确定吗?」 「你猜的没错,闵家就一个傻儿子,不过闵兴倒是讨了两房小妾,就是一个也没生出来孩子,闵氏善妒,外家又是药商,做个手脚轻而易举......」 他还没说完,沈碧落就一口亲了上去,堵住他的嘴。 秦子墨心安理得的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沈碧落缺氧有些站不住,秦子墨这才勉强离开她的唇,双手仍霸道的搂在她的腰际。 沈碧落待有了力气,瞪着他威胁道,「你不准告诉阿暮!」 「不然我以后在她面前全无威信了!」 秦子墨虽然觉得她本来也没什么主子威信,但却聪明的没有点明,反而索要利息,「你刚刚说我是你家的什么?」 「你再叫一声!」 「你家什么?」沈碧落云里雾里。 秦子墨略有些不好意思,「就你刚刚说张乐瑶觊觎我的那段!」 沈碧落倒没想到他在门外听了那么久,幸好没瞎说! 可是,你家什么?她说过你家什么了吗?她明明说的是我家...... 她突然笑得如偷了腥的猫,扶着他便喊道,「墨墨,我的墨墨!」又作势要摸他的头,「我的墨墨,你要乖乖听话哦!」 胸腔中的蜜意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秦子墨喉头一动,再也忍不住,又重新覆上那喋喋不休的樱桃红唇。 「呜呜......」 ☆、戳刀子 秦子墨没空陪着她回去镇场子,却同意提前结束盛一的小黑屋惩罚,让他贴身跟随。 沈碧落当然没什么意见,说实话,介于张乐瑶对于她家墨墨的觊觎,她本意想带着去二次伤害一下,可想到她那两颗眼珠子要黏在秦子墨身上,赴死,哦不,婚前还能满足下心愿,沈碧落心中又百般不愿。 如今他不能一同去,当然是双手双脚贊成! 秦子墨虽不知她突然欢喜什么,但临出门前还是将流觞和左为都留给了她。 沈碧落自然不愿意,说自己回趟国公府,不会出什么事,但拗不过他的美男计,稀里煳涂的就答应了。 盛一仍记恨左为伤了他的银儿,一路上摆了个臭脸,就算到了国公府也没说一句话。 左为心胸宽,自不跟他计较,出了王府就隐了身形。 阿暮与流觞并肩而行,在后面细细碎碎的说些什么,沈碧落总觉得他们有猫腻,转身过去,又一切正常。 盛一离的远远的,一张脸拉的老长。 沈碧落暗道自己疑神疑鬼,抛开杂念,进了国公府。 府中与上次来并未有什么变化,倒是松柏苑内唯一一颗果树上硕果纍纍,红彤彤的石榴拉的枝条垂落,相当喜人。 沈碧落刚想偷偷摘一个,孙嬷嬷便迎了出来。 「娘娘来了?」 「老太君刚刚还念着呢,想着您也该到了,早让人做了莲子羹凉上了!」 沈碧落笑笑,想进去,又眼馋眼前这几个石榴。 孙嬷嬷看了出来,捂嘴笑道,「老太君知道您一来必定眼馋这石榴,早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摘,等您来了才能摘!」 「娘娘不如先进去坐着,老奴替您摘了送进去!」 沈碧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指着树梢顶上那颗,「我要那个最大最红的!」 稍许又叮嘱道,「您老还是别摘了,找个伶俐的来摘便是!」 孙嬷嬷点头,迎着她入了屋子,这才转身出去,不到片刻,便将那最红的石榴洗净送了上来。 张家老太君正和几个年长的喝茶絮叨,见只她跟阿暮进来,本还有些诧异,待众人见礼后,见孙嬷嬷捧了个石榴进来,又觉好笑,「你果然是个爱吃鬼!」
第170页 沈碧落不依,「外祖母特意叫人留到今天,落儿怎么也不能辜负您一番心意呀!」 张家老太君见她撒娇卖乖,笑道见牙不见眼,「是,是,你说什么都对!」 见她拿了刀子扣扒,又连忙阻止道,「让阿暮丫头给你弄,别掐着指甲了!」 沈碧落拒绝道,「没事的外祖母,这石榴还是自己扒的好吃!」 张家老太君见她那副亟不可待的样子,颇为无奈的摇头,又吩咐孙嬷嬷道,「你让人再打些来分分!」 族里的几个太太小姐连忙道谢。 不同于她的狼餐虎咽,几人吃的淑女秀气,顺带还抽空说说恭维话,但却一致的避开今日的主角,沈碧落总觉得有些好笑。 当然,这些人也没冷落了她,时不时的还带她两句,小碧落幼时回国公府的时候,本家老爷夫人都来过的,也一一认了人,可惜当时她还没穿过来,自然没印象,好在阿暮都还认识,暗中提点着,才没冷场尴尬。 纵是如此,她还是应付的有些勉强,往日里吃石榴,她都是一气呵成,此时却难得的小口小口,一次只能吞个几粒下去,以防别人搭话,自己却满嘴的石榴籽不好应对。 巳时刚过,外面便隐隐传来沸声,果然一个丫头匆匆奔进来,「闵家过来下聘了!」 张家老太君这才站起,待孙嬷嬷帮她顺好衣服上的褶子,才笑道,「各位请随老身一同往前面去!」 年长的几位夫人连忙应声,又交代了自家小辈切忌乱跑。 沈碧落自然接手了孙嬷嬷的工作,搀扶着外祖母往外走。 外祖母趁众人还离的远,附耳道,「我叫人都将好的留着呢,回头你带回去慢慢吃!」 沈碧落俏脸一红,想来刚刚频繁往那剩下的一碟子剥好的石榴籽看,被她抓了包。 不过也没什么好丢脸的,这颗石榴树本就是当年老镇国公为小碧落种下的,她现在是沈碧落,自然也该吃的理所应当。 ······ 她们到时,镇国公已并张家所有的叔伯兄弟开了中门迎接,闵尚书领了夫人儿子,客客气气的行礼问好,跟随的闵家小厮将几十旦箱子抬进来,内容五花八门,看得出来相当用心。 镇国公脸上虽没笑容,但闵尚书与他笑谈时,还是应对得体,没让场子冷了。 沈碧落转了一圈没看到张乔氏,刚刚在松柏苑时,她以为她是提前来了前头准备。 今日这等场合,张乐瑶不好出来实属正常,可当家主母,张乐瑶正正经经的亲生母也不出来,说不过去吧! 她看了看已经走到舅父身边的外祖母,怎么看怎么奇怪! 这张乔氏到底生了什么病,连人都不能见了,上次来就说生病了,这都过了好几个月了,还不见好? 不容她多想,外祖母已领了闵夫人母子过来。 沈碧落抬眼望去,今日那闵家子外头套了件天蓝纱衣,衬的如玉面皮更加秀色可餐,若不知道是个傻子,道是谁家的如玉郎君,定能骗的不少的少女心。 闵夫人拉着他过来,还未来得及行礼,就听那傻子咧开了嘴,嘻嘻笑道,「姐姐!」 闵夫人未免有些尴尬加惊恐,上次寿宴上那幕她还歷歷在目,有些担心的将儿子往身后避了避。 哪知沈碧落并未在意,笑着道,「闵公子叫姐姐也是对的!」 「表妹从未喊过我姐姐,没成想,今日却听得闵公子叫了,甚好!」 「我今儿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倒是昨日得了王爷送的一只白玉兔子,不如就送你吧!」 说话间,已从随身的荷包中掏出那只核桃大小的玉兔,搁在巴掌中晶莹剔透,惹人欢喜,「给你!」 闵家子果然欢喜,高兴的拍手道,「嘿嘿,喜欢,喜欢兔子!」说罢就要伸手来拿。 闵夫人要拦,闵家子当即就耍了性子,「娘,娘,我要,我要兔子!」 张家老太君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也不想这傻子当着大傢伙儿的面闹腾,只笑道,「既是娘娘赠的,自当是要收下的!」 闵夫人这才松了儿子,那傻子拿到兔子,立马欢天喜地的去向闵尚书炫耀去了,闵夫人脸色难看的道谢一声,又忙追在儿子后面。 阿暮初初没看明白,此时见那傻子满场子的乱窜炫耀,已知她用意,虽有些心疼那白玉兔子,但心中也起了一阵快意。 张家老太君神色复杂的看了沈碧落一眼,幽幽问道,「可称心如意了?」 沈碧落毫不介意被就此戳穿,她笑着挽了上去,「开心了!」 张家老太君虽爱极面子,但也知道,让张家丢尽脸面的从来就不是沈碧落,她嘆了口气,不再纠结。 她道,「张家将礼单一併给了我,你同我一起清点了,可是齐全的!」 沈碧落点头应是,张乐瑶与张家本是一体,她今日给的难堪已经够多了! 待她们清点出来,闵大人和镇国公都有公务离开了,闵夫人带着儿子也回去了,闵氏族中剩下几个长辈留下来用饭,两家尽量表现出喜乐气氛,一顿饭也算吃的宾主尽欢。 饭后,闵家人先告了辞,一炷香后,张家族人也起身离开,张老太君疲态尽显,沈碧落将她服侍着睡下,这才回了之前住的侧间。 推门时眼角匆匆一瞥,袖边竟不知何时沾了污渍,她匆忙两步踏进去,里面摆布竟还和之前一样,只床上已换上薄被单褥。
第171页 她鼻头微酸,过去打开柜子,果是满满一柜夏衣,都是依她的喜好裁剪,料子摸上去顺滑急了。 她挑了一件藕色纱衣出来,待要褪下换上,却觉得空气似凝固了一般,还未来得及转身,后面便拥上来一个身子,炽热有力,挣脱不开。 ☆、断情 拒绝了皇帝留饭的邀请,秦子墨正午时分出的宫。 永宁一直候在宫外,见他出来,小跑两步过来,「怎样?」 秦子墨脸色有些难看,回头望了望皇宫,挥手道,「回去先准备着吧!」 永宁一听,脸色也有些不好,义愤填膺道,「明明是他等鼠辈先潜进我南襄的,他还......」 秦子墨阻了他话头,「走吧!」 待上了车又问,「落儿回去了没?」 永宁看了看他,语气带了三分不确定,「应该没有吧!」 见秦子墨看他,又不免再给他解释这人情世故,「镇国公再不满意这段婚姻,闵家人去下聘,总要留送聘的人吃饭的!」 「此时正是饭点,人应该还没散!」 秦子墨点头,「那就先找个馆子,我饿了!」 永宁心中起疑,「陛下没留您用餐?」 不应该啊,皇帝难道气还没消,可早上言公公迎出来时那样子也不像还在置气啊! 「留了!」秦子墨面无表情,「我拒了!」 永宁更加震惊,主子这是恃宠而骄? 果真是近朱则赤,近墨者黑,啧,被王妃带坏了! 秦子墨见他还要问,冷眼一瞥,「你今儿哪有这么多话!」口气十分不耐。 永宁见他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聪明的闭了嘴。 王妃就是搁在王爷与陛下之间的一根刺,陛下想来又是动了这根刺的。 ······ 「你疯了!」自那双手从腰间穿过,沈碧落就像是被毒蛇蛰了一般,浑身发寒。 这儿不是廊外能隐身的假山洞,也不是人迹罕至的冷宫,不,重点不是何地,是他们两人的关系,不是能够相拥的关系。 今日见他一直陪在镇国公左右,由始至终没看向这边一眼,她以为他都放下了。 没成想...... 这光天白日的,又在祖母的松柏苑,沈碧落只能心里骂着脏话,嘴上还想劝他清醒,张怀之却松了她,将她身子扳过来。 「我们走吧,我已经准备好了,现时就走!」 他眼底有稍许疯狂。 「去哪儿?」沈碧落不敢激怒他,只当他玩笑。 「往南走!」张怀之短暂清醒,朗月一笑,「北荒快要打过来了!」 「他们顾不上我们的!」 沈碧落心中却是一颤,「你怎么知道北荒会打过来?」 「你与那北荒王牵扯有多深?」 为了无忧和她,他才搭上了宁太妃这条线,可那哈德努能将自己的命置于身外,必然是受了宁太妃很大的恩德。 算算时间,哈德努在扬州消失,正好与北荒王病逝,北荒众王子全力追杀他的那段时间重合。 他中间经歷了什么样的困境才能九死一生暂且不提,但助他回到北荒的那个人非宁太妃莫属。 想想这个女人如此深藏不漏,竟一路布了探子,她都觉得不寒而慄。 北荒要打?谁去应战?秦子墨? 她突然推开张怀之,不管不顾的就往外沖,却被张怀之一个大力拉了回来。 「去哪儿?」张怀之目眦欲裂,一向白净无暇的脸上此时透着不寻常的潮红。 沈碧落却没看出,使劲扒拉着手臂处的手掌,语气促急,「放手!」 「你要去找秦子墨?」张怀之声音已有些危险。 沈碧落扒不开,冷了脸,「对,我要去找他!」 张怀之却不放,「你不能去找他,你要跟我走!」 沈碧落失了耐心,再抬首已经恨急,「你凭什么不放,先放开我的明明是你!」 张怀之一怔,手上劲道略松。 沈碧落皱了眉头,下了勐药,她冷笑道,「你知道吗,当初若是你这样说,哪怕是自此海角天涯,我也是愿意跟你走!」 张怀之踉跄两步,手臂无力垂下。 两人都情绪激动,神经紧绷,自然瞧不见门外人影一闪而过。 稍许,沈碧落正准备开熘,那张怀之先她一步,再次拉住她双臂,眼中星光重聚,「落儿,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会补偿你,我再也不会弃你而去,我会......」 沈碧落嘆口气,使劲拂开,「我不愿意!」 还真是不进棺材不落泪,非要她让彼此都难堪,不过若真能让彼此回到自己的位置,她不介意来当这个坏人! 她语气冷漠,一字一句皆刺他肌骨,「当初你为了忠勇伯府弃我,如今我也因镇国公府弃你!」 「我们一人一次,彼此公平,自此恩怨两消!」 他再次像被打击到的破碎娃娃,却仍在挣扎,「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所有的都是我一厢情愿吗?」 「若是当初,若是当初......」 他自己都不能说下去,若是当初,哪还有什么当初! 他苦不堪言,双手抱着头慢慢蹲了下来,「落儿,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 「我错了......」 「哈哈哈.......」
第172页 看着状若癫狂的张怀之,沈碧落微微有些不忍。 她上前一步,却又堪堪停住,将他们之间不该存在的情感彻底切断,「我现在很爱秦子墨,我不想离开他,也不想他离开我!」 她顿了顿又道,「长乐很爱你,好好对她!」 说完,再不停留,转身拎了裙摆便往外跑,却在门外与一人相撞。 那人似笑非笑,不阴不阳,「今日见着皇嫂,我才算是知道了什么叫铁石心肠!」 沈碧落不与她斗嘴,直截了当,「表哥似有些不好,你还是进去看看吧!」 长乐轻哼一声,「要你说!」便匆匆进了屋。 沈碧落没有多停留,叫声表哥,以后便永远是表哥了! ☆、秘辛 沈碧落在府里找了几圈,才与阿暮撞上,语气难免有些沖,「你去哪儿了?」 这死丫头,用着她的时候尽找不到,要是她跟着,哪里来刚才那荒唐事。 阿暮见她无故发飙,有些委屈,「不是你让我去打探消息的吗?」 她这才想起,午饭后她是让这丫头去芳菲苑看看笑话的。 人果然不能幸灾乐祸,她这也算是乐极生悲了! 此时松柏苑老太君午休,府里人不敢轻易走动,游廊一眼望到头,看不见一个人,她随意找了个地儿坐下,这才问道,「都打听到什么了?」 到底是在国公府,阿暮不敢坐,只弯了腰,降低了音量,「和主子想的差不多,绝食呢!」 沈碧落抬眼,「没咽气?」 又问,「绝几天了?」 阿暮抬了根手指,「一天!」 沈碧落翻了个白眼,「昨天才开始的?」难怪府里没人惯着,这都到了下聘才绝食,脑子秀逗了吧。 阿暮又低声道,「我刚刚见铃铛鬼鬼祟祟的从厨房出去,怀里踹了东西呢!」 想也不要想,必定是吃食。 沈碧落突然就对这样一个人索然无味了,左右不过是个被惯废了的孩子。 她手心抵胸,默念道,「小碧落,如此,你心里可舒服了!」 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丝悸动都没有,心跳的很平稳,不快不慢。 这些年来,她总觉得小碧落就像当年的她一样,游荡陪伴在她身边,可今日,她彻底明白,小碧落死了,死的彻底! 张乐瑶的讽激只是最后一根稻草,让她清楚的明白,张怀之是她永生的无妄。 她宁可永堕黑暗,也不愿接受现实。 总的说来,张怀之当初被她迁怒,实属有些无辜。 她自小碧落身上醒来,只想着替她找回公道,张乐瑶不是说她痴心妄想吗,那她就让张怀之乖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当初为何愤怒离京?恨吗? 恨! 但不是爱而不得的那种恨! 她也曾以为那就是爱了,可秦子墨让她知道,爱和习惯是有区别的。 她习惯了张怀之对她的温柔,呵护,以及那份独一无二,只有凝视着她,眼中才有的星光。 可惜,当她以为这份独一无二只属于自己时,张怀之却告诉她,他要与别人成亲,去呵护,去温暖别人了。 她愤怒,她恼恨,特别当张乐瑶再次站在她面前说她痴心妄想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她和小碧落选择了同样的逃避,逃到千里之外,不准任何人再提起。 「主子,主子......」阿暮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嗯!」沈碧落回过神。 她往松柏苑方向望了望,长乐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阿暮又推了推她,「主子,你干嘛呢?」 沈碧落摇了摇头,唉声嘆气道,「有些想我家墨墨了!」 阿暮小脸一皱,有些嫌弃,「切!」 「你俩黏腻腻的,王爷也是,才出来半天就不放心,生怕你跟别人跑了!」 「啧!」似被蜂蛰了,沈碧落瞪她,「怎么说话的!」 「我能跟谁跑了?」 缓缓又欲盖弥彰道,「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知道他不放心了!」 阿暮轻蔑笑道,「我就知道!」 「我还知道他刚刚去找你了!」阿暮往她身后看了看,「老太君还没醒吧,王爷待在里头干嘛?」 沈碧落如遭雷击,「你说谁去找我了?」 阿暮见她神色慌张,往后缩了缩,声低如蚊,「王爷啊!」 她吶吶道,「你没见着他?」 「不会啊,流觞刚刚去叫我,说王爷去松柏苑接你了......」 声音渐渐消失在口中,阿暮已瞧出不对劲,「主,主子!」 沈碧落朝她勉强一笑,「你去瞧瞧,外祖母可醒了?」 阿暮望了望倚在廊柱上脸色难看的沈碧落,提了裙摆一步三回头的往松柏苑去,片刻便回了头。 「醒了吗?」沈碧落心情低沉。 阿暮摇了摇头,「我在苑外转了一圈,没听到声响!」 沈碧落点头,也不知长乐、张怀之有没有离开。 直接走自然不礼貌,可外祖母睡着,国公爷不在,剩下的也只能去一趟正院了。 「流觞呢?」她问阿暮。 阿暮猜测,「府外候着吧!」 想想,又添了句解释,「这毕竟是国公府,他总不好在里面多逗留!」 沈碧落没有反驳,又问了盛一。
第173页 这下阿暮没能回答出来。 不过好歹盛一是这国公府里出去的,总不会走丢了就是。 两人各有心思,走到正院,门口没人守着,阿暮探了探头,也没瞧见一个人。 阿某试探道,「要不,还是去松柏苑等老太君醒了吧!」 说实话,她实在不想看见张乔氏这副伪装的脸面。 沈碧落有些焦急,又不能与她细说,只能一脚踏入院子,「先去看看,若是也睡了,就算了!」 阿暮紧跟其后,院里静悄悄的,一个奴才都没。 正屋里传来声音,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两人加快步子,只听里面传来一声怒吼,「张思远,你没良心!」 主僕俩相视一眼,顿了步子。 这分明是张乔氏的声音。 两人不知所措间,里面哭闹声不断入耳,「你是要报復我吗?」 「瑶儿也是你的女儿,你为了报復我,就要将她嫁给一个傻子?」 「张思远,你到底有没有心!」 镇国公的声音冷漠,无情,「这都是她自找的!」 沈碧落一怔,这大大方方的听壁脚,万一被抓住...... 阿暮指了指院子西侧那堆垒的假山石,旁边有树荫遮挡,小心点并不能让人发现。 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两人猫着腰躲了进去。 张乔氏的控诉断断续续的传来,镇国公并不出声。 「老爷,我求你了,求求你了!」张乔氏一改稍前恶语相逼,软语相求,「瑶儿绝不能嫁给那个傻子,我将她送的远远的,好不好,我们不能毁了她一辈子!」 「我带她走的远远的,不碍你眼了,好不好!」 镇国公似嘆了一口气,态度也软了下来,「事已至此,你当好好劝劝瑶儿!」 「那孩子心智单纯,他日瑶儿若能替他闵家诞下一男半女,也算有了保障,日子必不难过!」 「不可能!」张乔氏口气坚决,双眼含恨,「我这般求你,你还不应,是不是为了她!」 「呵......」张乔氏一脸凄楚,「到现在你还留着这个贱人的画像,怎么,痛不欲生吗?」 「你知道我每次见了驸马爷那张与她相像的脸,什么感觉吗?」她双眼喷发无边的恨意,「我真后悔没在襁褓里就将他掐死!」 镇国公似被她戳中痛处,恼怒道,「住口!」 「我就不!」张乔氏轻嗤,「你私通府内贱婢,生下孽障,丢脸的是你们张家,凭什么让我住嘴!」 她彻底撕破脸,「你们张家每个人都让我噁心!」 「老爷子、老太太嘴上假仁假义,最后还不是让我认下这个孩子,替那个贱人养孩子!」 「还有你那好妹妹,她自己不知廉耻做下私奔之事,养的个好奴才也跟着勾引主子......」 「啪!」 镇国公怒不可遏,一个巴掌打的张乔氏嘴角溢血。 张乔氏半坐在地上,鬓角微乱,她缓了片刻,再抬头,爱已消散,只剩恨意,「张思远,我恨他们都不及恨你一半!」 「你毁了我一生,你毁了我一辈子!」她痛不欲生,「你明明不爱我,却为何要娶我!」 她自地上爬起,恶狠狠道,「你若是不放过瑶儿,我便去告诉你那好儿子,他的亲生母亲是何等的卑贱,何等不要脸的爬上主子的床,才有了他!」 镇国公声音似鬼魅般,让人惊颤,「那你顺便告诉他,你是如何害死他的亲生母亲的!」 张乔氏双眼睁大,不敢置信,「你......」 「你胡说!」她气势已弱。 镇国公往她面前走了两步,气势凌人,手爬上她的脖子,微微用力,「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我就是要让你活着,活着看我与雪芝爱的结晶长大成人!」他冷冷一笑,「你想知道你这么多年,害了怀之无数次,为何每次怀之都安全无事吗?」 他似恶魔般,笑得诡异,「因为你身边每个人,都是我的人!」 他突然松手,张乔氏便似泄了气的皮球,软趴倒地。 镇国公居高临下,似看一个死人般,「若不是怀之心善,你那无用的弟弟早在站队睿王的时候就抄家灭族了!」 「他放弃了今生挚爱才换的你们乔家的安身,你说,你怎么能死!」 他轻蔑一笑,「你得好好活着,活的生不如死!」 「这样,我心里舒服了,才能保你弟弟也好好活着!」 他再也懒得看她一眼,拍拍手掌,似沾染上致命的细菌,又拿了娟帕细细擦拭,将帕子扔在一旁,这才将桌上摊开的美人画图收起来,小心翼翼抱在怀中,露出失而復得的喜意,「雪芝,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将你弄丢了!」 他拉了门,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片刻后,屋子里才传来张乔氏惊惧的叫骂,「疯子,你才是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张乔氏身边的几个嬷嬷丫头此时才拥簇进来,一唿啦的都进了屋子。 最得张乔氏心的齐嬷嬷抢先说话,带了些大惊小怪道,「夫人,这地上凉,你身子还未好的透!」 「滚开,不要碰我!」张乔氏疯了般,乱抓乱踢,「我没病,有病的是你们!」 「你们都是我乔家的奴才,你们这些狗奴才,我平日待你们不薄,你们这些下贱的东西......」
第174页 齐嬷嬷一个眼神,几人忙冲上去将张乔氏压制住。 齐嬷嬷忧心忡忡道,「夫人这病又重了,你们好好照顾着,国公爷说了,夫人要静养,以后这院子就别让人进来了!」 众婆子丫头一同应是。 ☆、醋罈翻了 沈碧落两人趁着众人兵荒马乱的时候跑了出来,没想到镇国公就守在外头,面对着满湖的接天莲叶,留了个萧索的背影。 沈碧落看了一眼阿暮,两人迅速互整仪装。 沈碧落莲步款款,在离镇国公一丈远停下,「舅舅!」 许久,张思远才转了身子,看她的眼神不再带有温度。 她心下发颤,完了,不会被灭口吧。 阿暮从背后扯了扯她,她强挤了些笑意,迎上去,「舅舅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思远仍然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索性自圆场子,「王爷刚刚令人来催我回府,祖母刚睡,我不好打扰,就想着来找舅母说声,没成想先遇着舅舅了!」 「哦?」张思远一脸讥诮,「你没见你舅母?」 沈碧落被他盯得毛骨悚然,连忙摆手,「没,还没,这不先见着舅舅了吗!」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她还要留着命回去哄她的小醋罈子呢。 沈碧落小心翼翼的探道,「舅舅,若没其他事的话,落儿就告退了!」 张思远点点头,声线平稳,「你如今虽贵为陈王妃,但毕竟是从镇国公府出去的,平日里还是要注意行举,莫失了镇国公府的颜面!」 沈碧落听得云里雾里,摸不着他说这话的意义! 阿暮却眼尖,从她髮髻上拿下一片银杏叶,沈碧落怒瞪她一眼,浑身僵硬,刚刚那石头假山边可不就是一棵银杏树。 她待要解释,张思远却先开了口。 「怀之与你无缘,我亦觉得有些可惜!」 他满脸痛惜,又语重心长道,「他已经承受了许多他不该承受的,如今一切都成定局,我亦不愿再生出旁的事!」 沈碧落听懂他言外之意,莞尔一笑,「往日种种,不过是小孩子气性,让舅舅费心了!」 「表哥如今与公主伉俪情深,一定会越过越幸福!」 「至于旁的种种,落儿不过是来辞别,正巧遇上了舅舅而已!」 张思远似是很满意她这段回答,眼中渐趋暖色。 他开口道,「既如此,便早些回去,莫让王爷等急了!」 沈碧落待要转身,张思远又叮嘱道,「宫里近来气氛有些不对,你凡事小心谨慎些!」 沈碧落道谢一声,带着阿暮离开。 守在远处的齐嬷嬷见她走远了,这才一路小跑着过来,一脸惊惶,「国公爷,都是奴婢疏忽,才......」 张思远冷冷觑了她一眼,声音令人不寒而慄,「下不为例!」 齐嬷嬷忙磕头保证。 张思远眉头一皱,不耐烦道,「行了,回去好好看着她!」 「莫让她再接触到瑶丫头!」他声如冰锥,「否则,后果你们知道的!」 齐嬷嬷浑身发颤,她们所有人都亲自见识过,他是怎么对待不听话,不服从的人的。 如今午夜梦回,她还常常被那场景吓得冷汗淋漓,自是不敢再有什么想法。 张思远冷冷看了一眼地上抖如筛糠的老奴婢,拂袖离开。 ······ 流觞果然在府外守着,脸色有些不好。 沈碧落噼头就问,「你家王爷可是来过了?」 流觞惜字如金,「是!」 沈碧落又问,「人呢?」 流觞带着情绪答,「回去了!」 沈碧落僵笑着,舔了脸问,「可是生气了?」 流觞低了头,不回答。 好吧,真生气了,而且气性不小,顺带连这小子都不给好脸色了。 阿暮还是没找着盛一,沈碧落不等了,给门房留了话,连计划好的去赵府也意兴阑珊,直接回了府。 一路上她想了各种讨好卖乖的方式,却连人面都没见得着。 人很自觉地卷了铺盖被褥,去睡墨阁的书房。 永宁守在书房门口,一脸讥笑,态度坚决,「主子有要务要处理,娘娘还是请回吧!」 沈碧落更坚持,「你让开,他误会了,我给他去解释解释!」 永宁轻嗤,「误会?」 他轻哼道,「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也是误会,属下真不知,误会原是这样理解的!」 沈碧落觉得跟他说不通,烦躁道,「我不与你说,你让开!」 永宁冷了声,「不让!」 「你!」沈碧落气的发抖,「阿暮,你去将军府请可儿来!」 阿暮应声离开。 永宁咬牙切齿,「你,无耻!」 沈碧落龇牙咧嘴,「你让不让,不让我还能更无耻!」 永宁拿他没法子,避开身子,「就算我不挡你,你也进不去!」 沈碧落偏不信邪,手还没碰到门把,两把剑就已经拦在她胸前,「娘娘请回!」 沈碧落看是两个劲装陌生男子,知道是秦子墨的暗卫。 她脸色一变,哭的好不悽惨,「好啊,你们男人果然都是薄情的!」 「你误会我,不听我解释也就罢了,你还动用暗卫来杀我,你俩出剑啊,来,往我脖子上招唿,呜......你个杀千刀的,你薄情寡义,我不活了!」
第175页 后头永宁瞠目结舌,头次见这样颠倒是非的! 他心中暗自嘀咕,以后千万不能让可儿与她久待。 两个暗卫立即就收了剑,僵在一旁。 弒妃这样的罪名盖下来,他们可真担不起。 沈碧落见好就收,一把推了门进去,几双眼不约而同的向他看来,秦子墨坐在书桌后,脸色发青。 沈碧落低头捂脸,口中念念有词,「不好意思,走错了,打扰了,打扰了!」 出门还不忘替他们将门带紧。 丢脸了,丢大脸了。 一旁永宁趁机落井下石,「属下早跟娘娘说过,王爷有要务要谈!」 他摇头甩脑,嘴中「啧,啧」不停! 沈碧落控制住想撕碎他那张贱脸的冲动,朝窝在一角的小侍招了招手,「快去将我那小丫头拦回来,我今儿又不想见可儿了!」 那小侍看了一眼永宁,又见她怒目相向,一熘烟的转身跑了。 永宁呵呵冷笑,「果然唯女子与小人......」 沈碧落笑出一口白牙,「打住!」 「你莫忘了你母亲和可儿亦同样是女子!」 她冷哼一声,高调的甩了头,从他面前施施然离开。 小样,想跟我斗,也要看老娘愿不愿意,给你多大脸了。 他们一应对话,里头秦子墨都听得清楚。 这丫头记仇的很,永宁还当她软柿子捏呢! 他摇了摇头,视线扫向下方脸色各异的几个副将,抱歉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各位回去跟家人好好商议一下,是去是留,本王都不强求!」 几人忙收了笑意,拱手道,「末将愿誓死追随王爷!」 秦子墨摆了摆手,「不急!」 「你们都回去好好想想!」 几人相视一眼,又齐拜道,「末将告退!」 ☆、曲线哄墨 沈碧落早叫人盯着墨阁,几个副将一走,她就知道了,不过她也没急着去献殷勤,一头扎进小厨房,做了几道秦子墨最爱的小菜,又洗了个澡,化上美美的妆,这才往墨阁去。 永宁见她来,鼻孔里哼了两声,躲得远远的。 两个暗卫下午见识了她的无耻,也不敢出来拦路。 她顺顺噹噹到了书房外,让阿暮推门,阿暮却与她摇了摇头,「门锁了!」 沈碧落一个趔趄,好,他狠! 她放下食盒,压低了嗓子,温和似水,「王爷,您办了一下午公务,饿了吧,我亲自做了几样小菜来给你填填肚子!」 她侧耳倾听,里面没有声音。 会不会没有人? 她眼神质问阿暮,阿暮立马发誓,「绝对没出去!」她一直守在外面,除非他飞檐走壁。 虽然飞檐走壁也不是不可能,但就为了躲王妃,犯不着吧。 那头沈碧落可不知道她想这么多,只要人在里面,继续蹉磨就是。 「王爷,相公,夫君......」她特意拉长了音,声音腻死人。 这对秦子墨是相当一种折磨,明明心里厌烦,却还想再听。 这蠢女人,他都将人赶走了,就为听她解释所谓的误会。 可左等又等,都等不来人,她不知道什么叫二次伤害吗? 还去做什么小菜,他是缺吃的人吗? 秦子墨愤怒的将手中的书合上,不可原谅。 那头沈碧落完全不知他有此心理活动,只遵循一个信念,那就是哄,往死里哄! 「墨墨!」沈碧落尝试着新的暱称。 旁边「噗呲」一声,沈碧落一个眼刀过去。 永宁识相的往院外躲,这女人妖孽的很,王爷只怕是抗不过今晚了! 沈碧落又往两个暗卫看了看,两人也识相的退的远远的。 她这才满意的继续趴门缝,「墨墨,你吃点吧,要不然饿坏了,我又该心疼了!」 院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偷笑声,沈碧落丝毫不在意,她男人都不理她了,还要脸干甚。 沈碧落蹲下打开食盒,将格子一层层推开,拿起最下面一碟,用手对着门缝扇了扇,香味浓郁,她轻轻嗅了鼻子,语气夸张,「今天的酱肘子格外优秀,我用了十几种香料,足足炖了两个时辰!」 秦子墨皱了皱眉,两个时辰,从你回来到这会儿也没超过两个时辰。 沈碧落的声音从门外细细传了进来,「还有这炝白菜,我知道你爱吃菜心,足足用了十棵小白菜才炒出来这小碟,厨房弶婶嫌我浪费,可没给我好脸色!」 秦子墨腹诽,拉倒吧,你在这府里作天作地的,谁敢给你甩脸子。 回答他的是肚子的「咕咕」叫声! 秦子墨脸色更差。 外头还在继续喋喋不休,「还有你最爱的胭脂鹅脯,这个府中没现成的材料,我让人去庆满楼给你打包回来的,手艺比我好多了,当然,你若喜欢我做的,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秦子墨嘴角提了提,眼中已控制不住,有了暖意。 「啊呀!」外面咋唿一声,秦子墨一惊,站了起来。 「相公,我都忘了还有大虾了!」沈碧落双眼冒着星光,「这青虾活蹦乱跳的,照理说清水煮了就相当美味了,可我担心你嫌弃这味儿惺,给你做了蒜蓉开背虾,味道非常正宗,好吃极了......」 沈碧落说的自己都流口水了,真想抱着一碟子虾就地解决,旁边门突然从里面拉开,秦子墨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语气冷漠,「这虾是你爱吃的吧!」
第176页 沈碧落蹲在地上,仰首望他,舔了舔嘴唇,「我更爱吃你!」 秦子墨脸皮子一红,怒瞪她一眼,毫无气势,「胡言乱语!」说罢便要转身。 沈碧落继续耍嘴皮子,「我可不是胡说,我这是大实话!」 秦子墨放弃与她争论,再多说两句,徒惹人看了笑话。 「啊呀!」后面一声娇唿。 秦子墨阴恻恻看过去,看她又准备些什么么蛾子。 沈碧落已一手扶了门框,龇牙咧嘴还不忘朝他撒娇卖乖,「蹲太久,腿麻了!」 秦子墨身体前倾稍许,又默默收回。 「进来吧!」声音低到几乎全无。 沈碧落却是双眼一亮,笑容明媚了俏颜,「好咧!」 一瘸一拐的进门,还不忘催促阿暮,「快将饭菜送进来!」 阿暮默默无语,将饭盒放在一旁八仙桌上,火速闪人。 沈碧落故意拖了步子,待阿暮关了门才走到桌边,香汗淋漓。 秦子墨冷着脸,将凳子踢到她旁边,语气冷淡,「坐下!」 沈碧落立刻乖乖坐下,他却俯下身,声音沉闷,「哪只腿?」 沈碧落一时没明白,又听他问了一遍,方反应过来,「左腿,左腿!」嘴角已咧到耳根。 秦子墨将左腿捞起,放在腿上,慢慢顺筋。 片刻后,实在受不了那射线一般的眼神,才问道,「还麻吗?」 沈碧落笑意抑不住,「好了,不麻了!」 接着便满心眼都是崇拜,「王爷真好!」 秦子墨耳根一红,清了清嗓子,视线转到一旁餐盒上。 「哦哦!」沈碧落及时反应过来,「王爷,你快些吃,这酱肘子要趁热吃!」 秦子墨看向那色泽油亮的酱肘子,食慾大动。 一转头,沈碧落正对着那道蒜蓉大虾流口水,不自觉的带了一丝宠溺,「你也坐吧!」 「我不爱吃虾!」 「是吗?」沈碧落有些犹豫,翻了片刻记忆,貌似确实没怎么看到他吃虾。 她笑得似小狐狸,对着那盘青虾,眉笑眼开。 秦子墨见她已埋头吃虾,这才将筷子伸向那道酱肘子,是熟悉的味道,火候略有些不足,但却不影响他吃了个精光。 沈碧落吃了一碟虾的功夫,秦子墨已将其他两道菜吃光,唯胭脂鹅脯还留了许多。 沈碧落见他放下筷子,有些疑惑的拎了一块鹅脯扔进嘴里,一脸奇怪,「好吃呀,你怎么不吃?」 秦子墨嫌弃她的吃相,当着她的面,优雅的拿了湿帕拭了嘴,转身回到案后。 沈碧落嘟了嘟嘴,又拎了一块扔进嘴中,这才起身收拾碗筷。 秦子墨翻着桌上一本《六韬》,将纸张翻得哗哗作响。 沈碧落耳边听着动静,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又不知哪儿惹着他了,明明刚刚还是晴天。 算了算了,反正书房也进来了,饭也吃了,气估计也消了一半,戒骄戒躁,明天继续加油。 沈碧落合上盒盖,自以为体贴备至的笑道:「王爷,我先回去了,你也别看的太久,早些休息!」 秦子墨将手中《六韬》一扔,再也没憋住,「你的解释呢?」 ☆、习惯与爱 沈碧落一顿,是啊,她不是来解释的吗? 她心中大喜,他能有此一问,只怕是气已消了大半,她原还想着,今日且让他住一天书房,明日再接再厉呢! 得逞的笑意偷偷爬上嘴角,沈碧落放下食盒,走到他身后,双手按住他双肩,试探道,「墨墨?」 掌下身子微僵,人却没吭声。 她力道适中的按捏起来。 她和张怀之的事,迟早都要说出来,与其由别人来添油加醋,还不如自己早些坦白。 她想了半天的开场白,最后还是选了最直接的,「我和表哥有段时间,感情很好!」 手下身躯又是一僵。 沈碧落继续敲捶。 「我自幼失去双亲,舅父遵外祖父之命,将我从江南接回!」她将小碧落的那段彷徨童年嫁接给自己,「外祖,舅父自也是疼我的,可他们公务繁忙,根本无暇顾及后院里的事。」 「我一来外祖母就将我母亲原来的院子芳菲苑给了我,我并不知道,在这之前,舅母已经答应了将它给乐瑶表妹!」 「外祖母越疼我,乐瑶表妹私下折磨我越厉害,有次,她将我推入西园的池子,三九寒天的,我扒住池子边的树根,泡了足足两个时辰,人都迷煳了,若不是阿暮去喊人将我拉上来,只怕现在我也不能在你身边了!」 沈碧落有些哽咽,当时她已经到了国公府,亲眼看着小碧落在池子里挣扎,却无能无力,张怀之将她拉上来时,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可笑的是,将她拉离死亡线的是张怀之,让她不愿再痛苦苟活的还是张怀之。 似是感觉到她当时的恐惧,或许他自己也在恐惧,秦子墨将手轻覆在她手背,带着些颤抖。 沈碧落一笑,故作轻松,「表哥救了我,自也将表妹教训了一顿,没惊动上面长辈,张乐瑶也安静了一段时间!」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小碧落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张家母女的讥讽,张怀之的冷漠,都是取了她生命的利器。 可笑,他们还一副高高在上,施捨了的心态,他们治好的不过是她的躯体,和另外一个不属于这里的灵魂。
第177页 张怀之对她再好,也无法抵消当初对小碧落的伤害。 若是无情,一开始便无情,若有似无的情,才是最伤人的情。 见她久久不说话,秦子墨抬了头,却看见她一脸悲愤欲绝,心中一痛,干涩开口,「所以,你便是那时开始喜欢他的?」 沈碧落低头对上他的视线,直觉反驳,「没有!」 那双黑眸明显一喜,过后又冷却下来。 沈碧落笑眯了眼,索性绕到他身旁坐下,「我没有爱过表哥,从来没有爱过!」 秦子墨直视她双眼,没看到任何谎话的痕迹。 他想相信,可对比她之前满满劣迹,又不敢轻易相信。 她无所谓的笑笑,「我也曾迷惑过一段时间,以为爱上他给的温暖,可遇上你,爱上你,我便清楚明白,爱和习惯是不一样的!」 「外祖,舅父,他们给的爱,都不是给我的,他们是为当年赶走母亲赎罪,他们将没有给到母亲的爱都加倍的加于我身!」 「难道他们真不知道张乐瑶欺负我吗?」她冷笑一声,「他们都知道的,他们只是认为那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无甚干系!」 「表哥是第一个为了我,呵斥张乐瑶的张家人;他会看出我因为表妹喜欢百果酥而从不敢伸手,大清早的带着小厮去排队,就为了给我买到刚出炉的百果酥;每次我与舅父同桌,为了装淑女,我从不敢吃饱,他会偷偷带我出府,吃遍大街小巷,吃遍所有好吃的!」 「后来,他要娶公主,我害怕极了,即使我远远偷看了几次,都觉得公主温柔贤淑,可舅母还不是人前端庄持重,人后狠辣算计!」 「我害怕,表哥会帮着公主,再也不会对我那么好,正好姑父回京述职,我便跟着回了江南!」 她抬头看他,眼神真挚,「要不是你,我怕是今生都不会踏进京城一步!」 「也是你,让我明白,我对他那不过是依赖之情,对你,才是真爱之心!」 「我能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可是想到你会不理我,我心都要碎了!」 若不是尚存一丝理智,秦子墨只怕要泡在这一汪深情的双眸中。 他将她略略推开,又捡回些理智,「你,你下午不是还说要跟他走的吗?」这小狐狸似的骗子,他实在不敢将心再轻易送出去。 「谁让你听话听一半的!」沈碧落嘟了嘴,佯装生气,「我后面还说了我很爱你呢,你怎么没听到!」 秦子墨心脏停顿片刻,又飞速加快,他强自镇定,嘴硬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哄我!」 他神情暗涩,吶吶道,「反正我也没法找姓张的确认!」 若不是怕火上浇油,惹的他更生气,沈碧落只怕要扶桌大笑。 吃起醋来的陈王爷,哪还有平日里的威风凛凛,着实可爱的有些过了头。 她抱上他的脖子,亲了他一口,「你不信我,还不信长乐?」 「你俩一人听了上半场,一人听了下半场!」 她搬出长乐,他信了大半,心里暖化稍许,又替长乐担心起来,「长乐她......」 沈碧落甜甜笑道,「放心,我不会跟你妹妹抢男人的!」 秦子墨眉头一皱,她又连忙哄道,「我只会抢她的哥哥!」 秦子墨脸皮子薄,「整天胡言乱语!」 沈碧落嘟了嘴,「你不爱听,我便不说了!」 秦子墨气息一收,想说喜欢,又着实受不了她时不时的挑逗,这心脏总七上八下的,他这初识情感味道的新手,怎么也比不上...... 「你以后少看些话本子!」对于她接受知识的渠道,他只能想到这里。 沈碧落对他这句无厘头的叮嘱甚感奇怪,细细想了想,猜透了意思,呵呵一笑,又捧着他的脸,无比深情,「哪里需要那些画本子,见着你,源源不断的爱慕之词便油然而生!」 秦子墨看着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巧嘴,吐出令他脸红的羞涩之语,彻底堵了上去。 书房热度瞬间上升。 沈碧落如在云里,双手抱着他索要更多,秦子墨却突然剎车,将退到她腰际的纱衣又给她拉了上来。 「你怎么还在生气?」沈碧落气喘吁吁,有些欲求不满。 秦子墨抬了抬下巴,「这是书房!」 沈碧落也知羞耻,还是嘟囔一句,「没情趣!」 秦子墨笑笑,没理她。 片刻见她还在生气,又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处理一下!」 见她怀疑看来,投降道,「我真没生气了!」 「还有些事情要吩咐永宁他们,乖,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沈碧落姑且相信,拧了食盒一步三回头,待到门边听得秦子墨一声道来,「我以后也会将你喜欢吃的全都买给你!」 沈碧落一顿,半响回头,那人正坐在案前细细看着她,眼角闪着柔柔的光。 沈碧落笑靥如花,「好!」 他知道她的描述,不尽然是她的过往,她也知道,他未必就全信了她的解释,可是,有什么大不了呢,往后余生,他们都只剩下彼此,相依相伴,白首不离。 ☆、辞别 盛一是两日后的清晨回府的,阿暮正坐在廊下等沈碧落起床。 两人隔了十来步远,眼中都带着审视,谁也没说话。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穿透云层,直射入阿暮眼中,她难受的眨了眨眼,盛一一个闪身,已将那光线遮住。
第178页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 盛一嘴角含笑,「你先说!」 阿暮没推让,脸色有些冷,「你要离开了?」 盛一眼中闪过一丝愧色,看向她时又带了几分不舍。 阿暮深吸一口气,无所谓道,「也好,你本来就是驸马的人!」 她抬头直视他,问道,「何时动身?」 盛一扯了扯嘴角,回道,「明日!」 阿暮将一缕随风轻飘,挡住视线的髮丝挽到耳后,面无表情,「那,祝你一路顺风!」 盛一眼中仍余留念,笑容苦涩,「好!」 犹豫片刻,他一脸为难,「我想......」 阿暮冷漠的打断他的话,「主子还没醒,你要走的事,我会转告的!」 盛一满目羞愧,「是我对不住主子,但我还是想亲自......」 「亲自做什么?」阿暮眼神愤怒,却仍是压低了音量,「亲自再去伤害主子一次!」 她嗤笑出声,「你两日不见,外头又盛传长乐公主携驸马不日赴封地的消息,主子早就明白你的决定了!」 「你直接悄无声息的离开便是,无人会挡你!」 盛一笑容僵硬,「阿暮,你......」他顿了顿,终是没说下去,只吶吶道,「我不过是想当面跟主子说声对不起!」 「主子?」阿暮冷眼如冰锥,「谁是你主子?」 「你主子从始至终都是国公府公子,张家驸马!」 她一脸不耐烦的赶人,「你快走吧,莫扰了主子休息!」 盛一眼中染上痛苦,阿暮侧头避过。 他捏了捏手心,再开口已带了几分哀怨,「你和主子都一般,无情的令人发寒!」 他嗓音发颤,「要抛弃我的不是你和主子吗?」 「呵呵!」他癫笑几声,「我不过是在你们抛弃我之前,先选择了离开!」 阿暮一怔,头偏了偏,却仍没看他。 他冷笑一声,道,「当初公子为保忠勇伯,无奈选择公主,他心中的痛苦不比主子少!」 「主子可以一气之下,任性远遁,可你们又何曾知道,公子单人匹马在冰雪天里追了三四日,连汗血马都力竭而亡了,盛二他们在雪里挖出公子时,公子全身冻伤,连气息都几乎全无,这些年来,若不是公主用天下最好的药养着,只怕早已......」 盛一声音微哽,说不下去了。 阿暮却讪笑一声,「所以呢?」 「就因为公子的无奈,主子就要背负一切?」 她语气尖锐刺人,「就算当时追到了主子,又能有什么不一样的结局,是做他驸马爷的贱妾,还是无名无分,见不得人的外室?」 盛一身形不稳,退了半步,又急于解释,「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阿暮咄咄逼他,「那你什么意思?」 「你也说了,公主待公子情深意切,为了他的身子着想,明日便要启程去明州,那是个好地方,四季如春,公子迟早会将所有的伤病养好的!」 「主子如今跟王爷如胶似漆的,明日恐怕也没时间送公子,大家好聚好散,我觉得挺好!」 盛一难掩痛色,半响憋出一句,「那你呢?」 阿暮抬眼看他,等着下文。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一丝神情,「你对我,可有半分不舍?」 阿暮却垂了眸,许久后,才低声回道,「我不会离开主子的!」 盛一苦笑道,「我知道了!」 他退后两步,执礼道,「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并非我一厢情愿!」 「还请阿暮姑娘替我转告娘娘,盛一辜负她的信任了!」 直到那抹阳光再次照在脸上,阿暮才敢抬眼。 即使是微弱的晨光,一样刺的双眼疼痛,她索性捂住眼,蹲下来闭眼哭泣。 好痛,太痛了,这讨厌的阳光。 沈碧落站在门帘后,神情复杂的看着蹲地哭泣的傻丫头。 直到那哭声渐止,她才轻掀门帘,走到她面前。 阿暮忙擦了眼泪站起来,却躲避着她的视线。 沈碧落俏脸薄怒,斥道,「有什么好哭的!」 「改明儿,我定替你找个比他好的,人傻钱多还长的帅的!」 阿暮听此却「噗呲」一笑,红着眼道,「要比闵公子还好!」 沈碧落也露了笑意,「保证比他还好!」 两人相视一笑,都默契的没有提起盛一,以及他说的那段过往。 当年如何,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终归不过是有缘无分! ······ 长乐回封地,今上就这个妹妹,疼宠入骨,内务府早做了皇帝要去送行的安排,满朝文武自也是要去意思意思的,作为长乐的皇嫂,沈碧落本当义不容辞。 可秦子墨没勉强她,她也不想去,正想着用生什么病的藉口来搪塞,一道自边关而来的八百里加急送到御前。 于是,皇帝没去送行,百官也没去送行,秦子墨更没去送行,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沈碧落一惊而起,这才在过来送口信的流觞口中得知,秦子墨追无忧时,也并非一事无成,至少射了北荒王哈德努一箭。 北荒人记仇,何况此等奇耻大辱,那哈德努一逃回郾城,连伤都顾不上养,第一件事便集结几路大军,挥师直指苍月关。
第179页 三十万大军压境,饶是半生戎马,早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戚勐大将军也慌了神,八百里加急催促秦子墨赶快回去。 苍月关守将十六万,周边三个边城各有四万余的留守将士,若有三方增援,未必不能与之一搏,沈碧落不明白素有「勐虎」将军之称的戚大将军怎会如此,自乱阵脚。 流觞顺手给她普及了墨家军唯一一次惨胜经歷,沈碧落咬咬牙,秦子墨没一箭送他归西,留下这等祸害真是可惜了。 流觞要去城外整顿军务,沈碧落心中不安,让阿暮守在门房,秦子墨一回来就过来告诉她,可左等右等,月上柳梢头,也没见着人影。 沈碧落靠着床柱打瞌睡,阿暮急匆匆进来,将她摇醒,「主子,王爷已经走了!」 沈碧落大惊失色,「走了,走去哪儿了?」 晚秋夜凉,阿暮也顾不上解释,只拿了披风给她裹上,沈碧落跟在她后面磕磕绊绊,步伐凌乱的往府门跑去。 ☆、滑脉之喜 洪齐收拾了一堆行囊,正准备上马,眼尾扫到急奔而来的主僕两人,又将缰绳交回随从手中。 「王妃,这么晚了您怎么出来了?」王爷特意吩咐不要惊动她,可生死攸关之事,他可不敢瞒,原想着偷偷熘走,没成想还是被抓了个现行。 「秦子墨人呢?」这一路走来,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都说了生死不离,这不过是上了个战场,不但要隐瞒着,人还连夜跑了。 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连王爷的名讳都喊出来了,洪齐知她气的厉害,不敢撒谎,「陛下下旨即刻动身,王爷不敢耽误,从宫中出来就领兵苍月关了!」 「走多久了?」沈碧落暂且压下心中愤怒,她一定要见着人,方能安心。 旁边几匹马有些不耐烦的踩着蹄子,喷了响鼻,沈碧落见上面都挂了包裹,眉头一皱,「这是给他送去的?」 洪齐有些犹豫,见她怒瞪过来,连忙应道,「是!」 「王爷和永宁他们几个小子的!」 想想又加了一句,「都是接了圣旨即刻动身的,没时间收拾!」 换而言之,王爷不是故意的! 他捏了捏袖中之物,决定还是缓缓! 真不知王爷怎么想的,这个时候还要试探,王妃若真看了,只怕要生吞活剥了他! 沈碧落可没管他的言外之意,直接走向中间一匹看起来比较温顺的马,「我与你们同去!」 洪齐被她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在她之前抓住缰绳,「王妃,万万不可!」 「王妃若有什么话,老奴一定带到!」 沈碧落不与他争辩,伸了手,「拿来!」 洪齐紧紧握着缰绳,胆颤的退了一小步,摇摇头,「王妃就不要吓老奴了,这几屁都是军中烈马,王妃若是有个闪失,老奴就是死一万次也担不了这份罪责的!」 「他在哪儿?」洪齐能亲自送行囊去,秦子墨必定没走多远,或者根本没走。 见她一脸质疑,洪齐头皮发痒,没抗过去,老实交代,「在,在城卫军军营!」 沈碧落再稍施压力,洪老头干脆如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陛下虽下了旨即刻开拔,但除了王爷带回来的两千将士,圣上又拨了两万的城卫军也一同去,流觞带着两千人先行出发,这两万城卫军却是要连夜重新整合,估摸着要明日一早才能出发!」 此时梆子声响起,正好是三更。 沈碧落望了望洪齐,两眼在漆黑深夜中亮的过分。 洪齐妥协,「城卫营离此地不足百里,府中马车若全速奔行,天亮前想必能赶到,只是要委屈王妃了,山路崎岖,最后一段路王妃恐怕要下车步行!」 沈碧落急躁催促,「那还等什么?」 洪齐虽是安排了最精锐的马,最舒服的车,沈碧落还是被颠簸的眼冒金星,马车一停,便匆匆跳下,抱着一棵老槐树大吐特吐。 此时天际已隐约亮了起来,阿暮递上水壶,让她漱口。 洪齐本还有些担心,却见她转头过来问道,「还有多远?」 洪齐连忙回道,「从这往前,五里路!」 沈碧落心中换算了一下,也不过两千五百米,不远。 洪齐在后面跟着,见她步子稳健,才渐渐放下心来。 ······ 一夜未睡,总算将两万城卫军整合妥当,秦子墨与众将刚踏出军帐,就见一人裹着披风,远远守着。 初始,他只以为自己熬了一夜,出现幻觉,永宁倒是自觉,默不吭声的将几人引走,独留两人相望。 见众人默契规避,沈碧落这才踏步过来。 直到沈碧落进了帐,秦子墨才如梦初醒,掀了帘子还没等质问,一个巴掌已经挥来。 「秦子墨,你当我是什么?」 本来因这突如起来的巴掌,秦子墨心中压抑的怒火「呲」的一下燃到沸点,结果她这一质问,那火苗瞬间湮灭,连火花都没了。 他捂着脸,笑得谄媚,「自是我的王妃!」 这话说的忐忑,洪老头办事真不牢,不是说等他走了,再将东西交给她的吗! 沈碧落反应却与他所想不同,上来就抱着他哭泣,粉拳还不忘捶他几下,「你还知道我是你妻子,你要走都不跟我说一声,你这是打算将我们娘儿俩都扔了吗?」
第180页 秦子墨此时哪敢说不,只能顺毛哄着,「哪能啊,顶多去个三四个月,我就回来了!」 「再说......」 话音戛然而止,秦子墨不敢置信的将她推离稍许,「你说什么?」 「娘儿俩是什么意思?」 沈碧落此时鼻涕眼泪一把,也顾不得面子,「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你若不要我,也别想再见你儿子了!」 秦子墨却是气急,咬牙切齿道,「胡闹!」 他小心翼翼扶着她,生怕磕着碰着,又朝帐外喊道,「去让郑林过来一趟!」 帐外有人应声,半刻不到,郑林便拧着药箱过来,火急火燎,「谁受伤了,这大军开拔在即,尽触霉头!」 一进帐,相拥细语的二人火速分开。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郑林絮絮叨叨,当即便要后退。 「进来!」秦子墨一声令下,那狗腿郑林又闭着眼摸了进来。 「行了,快来给王妃把把脉!」秦子墨语气急躁。 郑林看沈碧落面色红润,全不像有病的模样,秦子墨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把脉。 「怎样?」秦子墨问。 「脉象平稳而圆滑,嗯,有些快,想是娘娘刚刚激动所致,没什么大碍!」郑林摇头晃脑,只觉得秦子墨关心则乱。 沈碧落轻哼一声,「庸医!」 她月事一向准时,这个月却迟迟未来,刚开始她也没在意,只以为跟最近心情大起大伏有关,刚刚下马车时晕车大吐,又结合最近容易困的现象,七八成是有了身子。 她一悲一喜,瞬间觉得有个孩子来牵绊,最起码秦子墨会惜命些。 秦子墨不像是不告而别之人,此前情意不假,又黏人的要命,这次出征竟连告别都不敢,沈碧落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 可刚刚好说好歹,竟都未挖出丝毫,她越发担心,不管怀孕真假,今日都必定要成真。 「脉象如盘走珠,往来顺利,应为滑脉!」沈碧落一脸鄙视,「我一妇人都知道的事,你一大夫把不出来?」 郑林还头次在医术上遭人质疑,不服气道,「再把一次!」 可怜他行医数十载,医书背的顺熘,可实实在在没给怀孕妇人把过脉,一时没想起,也实属正常,可沈碧落那满脸鄙视怀疑的模样,对他绝对是奇耻大辱。 他小心翼翼的把了一次又一次,渐渐放下包袱,觉得十分神奇。 「你把玩了没有!」这下轮到秦子墨愤怒了。 虽是把脉,可见那不安分的两指在娇嫩白皙的肌肤上流连,他实在有拔刀的冲动。 郑林一个抖擞,忙收回手指,恭恭敬敬回道,「却有滑脉迹象!」 「不过日子尚浅,若要确定,还需再过几日!」他也是要面子的,只能将失误归咎于时间。 秦子墨喜不自禁,也不听他挽面子的话,直接喊人将他拉了出去。 碍眼! ☆、儿戏之战 帘子刚放下,秦子墨就摆出一副晚娘脸,秋后算帐,「你既知道有了身孕,怎可这般胡闹!」 沈碧落将头扭向一旁,比生气,谁能比她更生气。 秦子墨本就情绪激动,兴奋难以自抑,此时见她不开心,收敛几分,将她拥了过来,细细哄道,「出征这事,也不是能瞒的了的事,不过是不想扰你清梦!」 沈碧落刚要抬头,又被他按住。 「往日,我出征从无念想,今日,皇兄下旨的时候,我竟是有所顾虑的,不是不见你,而是怕见你!」 他侧脸蹭了蹭她柔软的髮丝,眼神暗涩,声音发闷,「怕见了你,我就再没离开的勇气!」 沈碧落沉默片刻,才道,「那就带我去!」 秦子墨「胡闹」两字还在舌尖打转,沈碧落已堵了他,「我不是在胡闹,苍月关内就是苍远镇,我就在镇上等,绝不去烦你!」 「我不会胡闹,我不与你同去,我会回去准备好一切再去!」 「你阻不了我的!」 秦子墨知道阻止不了她,只能另闢蹊径,「此战只是我与北荒王联手做的一场大戏!」 沈碧落抬头看他,没见着半丝撒谎的痕迹。 沈碧落问道,「北荒倾国之力与南襄大战一场,劳民伤财的,有什么好处?」 秦子墨摇头,「并非真的作战,做样子的!」 沈碧落皱眉,不被他带偏,「南襄有什么好处?」 秦子墨不语。 沈碧落离开他的怀抱,起身坐到他对面,「说吧,你既不想我去苍远镇,总要理由充足!」 「你射了哈德努一箭,他不啃下你一块血肉怎会罢休,又如何肯与你交易!」 她只顾盯着他眼睛,却忽视了他袖下握紧的拳头,经络分明。 「你再不说,我现时便回去收拾行囊!」沈碧落髮狠威胁,「你不在,谁也拦不住我的!」 秦子墨见状,只能小心安抚,「别生气,我说就是!」 「这本是机密,连永宁都不甚清楚!」秦子墨压低声音,嗤笑道,「那哈德努想弄死他弟弟,南襄要边关安宁,可不是一拍即合!」 沈碧落诧异道,「那个瘸腿王爷?」 秦子墨点头,沈碧落也没多问,既是让北荒新王动了杀心,只怕瘸腿王爷也并非如外界所想那般无辜可怜。
第181页 她在意的是,「你射他那箭是假?」 秦子墨嘴角微抽,有些犹豫。 沈碧落心中已有数,「你要付出什么代价?」虽没见过那哈德努几面,但当初有美楼的那幕还深深刻在脑海,一箭之仇,那哈德努可不像是大方之人。 秦子墨知瞒不下去,老实交代,「也是一箭!」 见她蹙眉,又忙补充,「他又没说不能闪躲!」 沈碧落不信他,底牌交的太快,必有隐瞒。 秦子墨见她不吭声,趁热打铁,「所以你在家乖乖养身子,来年替我生个大胖小子!」 沈碧落见他笑得开怀,泼冷水道,「你怎知道就不会是个丫头!」 「丫头也好!」秦子墨笑得见牙不见眼,「生个丫头,我定将她宠的无法无天!」 「切!」沈碧落斜他一眼道,「笑的像个傻子!」 秦子墨靠上去,小心翼翼的伸手摸在她肚子上,依旧笑的傻气。 沈碧落鼻头一酸,不忍再看。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外头传来催促之声,「王爷,两万将士已整军待发!」 秦子墨应了声,「嗯!」 沈碧落虽有不舍,仍挤了笑意,「快去快回!」 秦子墨「噗呲」一笑,旁人大多是祝福安康,凯旋之类的,他家王妃倒别树一格,快去快回,倒像是出门熘了个弯儿一样。 有妻又将有子,秦子墨此刻心中被填的满满当当。 若不是战场无常,到真有将她打包一起带走的冲动。 ······ 虽说了不要她送,秦子墨出营前仍几次回头,那帐帘似缝起来一般,连丝缝隙都不曾打开。 他心中又不免埋怨,狠心的女人,说不送便当真不送。 「王爷?」一个副将驭马过来。 秦子墨逼自己收起所有心思,他定会快去快回。 骏马后蹄刚出营地,主帐的帘子便大幅度掀开。 守在外面的洪齐忙过去小心扶着,「啊呦,我的娘娘哎,你可慢点走!」 想到刚刚一路上的惊险,洪齐脸色更白,真要了老命。 他扭头吩咐阿暮,「你去叫他们将马车赶进来!」 又拉住沈碧落,「娘娘哎,外面风大,您进去等!」 他絮絮叨叨,「正好,帐中有王爷之前带过来的虎皮毯子,垫在车里要软和些!」他想进去拿毯子,又不放心留下沈碧落一人,当真是惊慌失措到极致。 沈碧落见他似无头的苍蝇,好笑之余,也不想他为难。 「我进去等便是!」 「哎,好!」一切迎刃而解,洪齐见她步伐随意,刚放下的心又吊起,「慢点,您慢点走,仔细我的小主子!」 阿暮瞠目结舌,不就怀了个孩子,至于吗? 姑奶奶房中的翠丫头,生孩子的前一天还追着自家的夫君满院子跑,也没见哪儿磕着碰着! 她抖落一身鸡皮,听话的去五里外叫人! 回城的马车如蜗行一般,天黑前才堪堪回到府中。 洪齐早让人提前回来报了喜,府中灯火辉煌,一路延伸至碧水阁。 一向面无表情的陈太妃也多少染上些喜色,领着唐可儿候在院内。 「嫂嫂,恭喜恭喜!」唐可儿笑得合不拢嘴,一见面就拥簇过来。 陈太妃明明眼含喜色,非端着婆婆面子,训诫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凡事当思虑再三,不可儿戏!」 沈碧落连忙点头应是。 见她如此识趣,陈太妃脸上又增三分满意。 一旁孙嬷嬷毛遂自荐道,「当年主子有了王爷,就是老奴在旁小心伺候的,主子若实在不放心,老奴多跑几趟碧水阁便是!」 见陈太妃当真考虑起来,沈碧落心中叫苦,孙嬷嬷整日神出鬼没的,若真是来了碧水阁,只怕她接下来的计划要付诸东流。 好在陈太妃临时想起一茬,「前些日娟丫头遣人来报喜,虽说林家不缺丫头婆子,但总比不得你在身边的好!」 她摆摆手,「碧水阁这边,你就不要劳神了!」 孙嬷嬷点头,退到一旁。 沈碧落松了一口气,又听她安排了几个丫头婆子过来,心中有些抗拒,脸上却不显。 盯着她的人越多,越不容易走脱! 反正无论如何,苍远镇这趟她势在必行! ☆、带球追夫 沈碧落是想兵不血刃的偷偷离开,也暗中向个别人投诚卖好,以行个方便,可也没想到最后会带上这么多尾巴,大摇大摆的往苍远镇出发。 洪齐死活要跟上,好,尚且可以说是担心她肚子里的小东西;唐可儿要跟上,也行,有个永宁做藉口,比什么都管用;可赵乐康凭什么?不过是让他送了本画册,便兴致沖沖的以保护她为己任! 凭什么,就凭他那三脚猫功夫,别拖累她就成了! 别看这大大小小数十个人,遇着事,能顶用的就左为和另一个暗卫小哥,大家商议着还是走官道,慢就慢点,毕竟安全不是。 他们是在十天后被陈太妃派来的人追上,洪齐跟她咬耳朵,此人和他一样,都是出自大内,先皇的暗卫,两个左为都不是她的对手。 沈碧落被他说的心中忐忑,那首领却是领着众人朝她跪下,「吾等愿一路护送娘娘至边关!」 原不过是虚惊一场,沈碧落心中感慨无限。
第182页 她这个婆婆,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却不是为了抓她回去。 而且这一队人马里鱼龙混杂,不但有大夫,连伙夫都带了。 也亏得他们来了,伙食上了好几个档次,即便有时遇不上客栈,偶尔露营野餐一顿,口味也绝对不比京里的馆子差。 大夫倒是没怎么用的上,除了每日早晚请脉一次,其他时间基本用不上。中间倒也坚持了一两次要给她配安胎药,但看她吃得好睡得香,连孕吐都没几次,也就没再坚持,躲在队伍的最后,当隐形人。 不过这话还是说的太早了,前三个月都安稳度过,眼看着下一站就是苍远镇了,沈碧落开始剧烈妊娠反应,吃啥吐啥,闻不得一点儿腥味,客栈人员复杂,洪齐直接租了个独门独户的二进小院,一大帮子人暂时搬了进去。 这也不能吃,那也不想吃,沈碧落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去,洪齐急了,大夫急了,连一直觉得怀孕没什么大不了的阿暮也急了,所有人都给伙夫齐老头施加压力,急的老头儿是头髮直掉,发量堪忧! 他们深秋出发,如今已是浓冬,越往北越荒,天寒地冻的,齐老头儿出去了一日也没回来,几个施加了压力的都有些愧疚,左为正准备出门找人,院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老头拎了一个草编的篮子,手舞足蹈道,「今儿挖了不少芨芨菜,娘娘应该爱吃!」 洪齐望着满篮子的野菜,皱眉问站在一旁的大夫,「这芨芨菜,我记着孕妇不可食用?」 他毕竟有多年大内总管的经歷,见识广且杂,先皇三位后妃孕期的吃穿用度都是由他经手,是以他有此一问也不奇怪。 大夫点点头,齐老头有些失望,又听得他道,「少量无碍!」 齐老头一听,又欢天喜地的钻进厨房准备去了。 当一碗热腾腾的芨芨菜肉糜粥端上来,沈碧落头次没未吃先吐,芨芨菜特有的芳香盖过肉糜的腥味,老头儿又在上面滴了几滴芝麻香油,香味扑鼻,沈碧落食慾大开,用了大半。 虽没都吃光,但老头儿还是很开心,又说在山间看到了野菜苔,第二日拉了两个护卫一同出门,替他爬山摘菜苔。 时光静好,沈碧落等人不知不觉就在小院中度过了大半个月,陈太妃派来的白铠首领带人来回了一趟苍月关,带回不少前线的消息。 正如秦子墨所说,双方都将这场战役当做一场儿戏,每日轮流派人上前叫阵,却没一场真正大规模的打斗,尽是小打小闹。 沈碧落放下心来,也没再执意去苍远镇,横竖就两日行程,没必要非让所有人担心不快。 洪齐和白铠商议下,决定分别安排两人驻守苍远镇和苍月关,这样每日都能送回最新战情,王妃也能安心养胎。 农历三十,这个重要程度仅次于苍远镇的北方小镇,月堰镇迎来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 一大早沈碧落便被此起彼伏的炮竹声叫醒,索性披了狐裘坐在廊下看阿暮和唐可儿的丫头打雪战。 阿暮冻得「嘶嘶」发叫,却仍乐此不疲。 唐可儿搬了个椅子靠过来,「我喜欢这儿!」 沈碧落看向她,又听她道,「这儿没有人会在乎你是谁,更没人会整天盯着你,就等你出错,笑话你!」 她眼神嚮往,「若是能一直留在这儿就好了!」 沈碧落没有接话,她们都知,这不可能。 唐可儿就像是皇室的吉祥物,一个标榜皇室有情有义的吉祥物,岂会任由她住到这等荒凉边镇,就算是本人愿意,言官的摺子只怕也要将皇帝淹没。 唐可儿没再说话,如今沈碧落已显了怀,又穿的臃肿,整个人懒散散的躲在裘衣下,毛茸茸的可爱极了,她看着眼馋,伸手过去就要摸她肚子,吓了沈碧落一跳。 与此同时,院外快马嘶昂,一个小护卫连滚带爬的沖了进来,见了院中场景又匆匆剎步。 漫天冰雪中,那额角的汗珠显得分外刺眼。 白铠不着痕迹的让他退下去,那小护卫刚要执礼,沈碧落却开了口,气息有些不稳,「说罢,出了什么事!」 洪齐正好端了点心送来,见那小护卫神色,已知出了事,心中也是一沉,却仍是挤了笑意,不动声色的挡了她的视线。 「娘娘不是要吃桂花糕的吗,齐老头早上刚做的,还冒着热气呢!」 沈碧落连看都没看他,端着一张脸斜了身子,喝住要避开去的小护卫,「去哪儿?」 她声音带了寒意,「王爷到底怎么了,你就在这儿说!」 那小护卫望了望白铠,见后者点了点头,才执礼回道,「三天前,北荒王亲自叫阵,王爷应战,不幸中箭落马!」 沈碧落心中一沉,「可有性命之危!」 这一箭本就是计划中的,沈碧落早做了准备,可此时听闻他落马,仍是心一揪,疼痛感随之晕开。 小护卫有些纠结,不知该如何说。 白铠怒斥道,「照实说!」 小护卫又是一礼,躬了腰回答,「那箭未射到心脏,并不致命,只是......」 「只是什么......」这下连洪老头也急了起来,「你倒是快说啊!」 小护卫眼中带了些愤色,咬牙切齿道,「那箭上涂了毒药!」 「郑,郑大夫说,那是北荒的皇室秘药,若七日内不能解,王爷就......」说到最后,竟是哽咽的无法继续。
第183页 众人心情低落,一时都无法接受。 唯沈碧落气的浑身发颤,大骂道,「哈德努,你个王八蛋!」 自秦子墨告诉她计划后,她一直都很不安,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如今算是明白了,哈德努若想在计划中动手脚,很容易就能一石二鸟,解决了国内隐忧的同时,又能顺带解决了秦子墨这个最强劲的敌国对手,简直就是一劳永逸。 北荒人,最记仇,内心黑暗且狡诈,这王八蛋,从始至终,就没打算放过秦子墨。 ☆、敢死队 赵乐康一见她看过来,就知她心中在想什么。 沈碧落强颜欢笑,至少在众人看来是这样的。 「我有些累了,扶我回去吧!」她朝阿暮伸出手。 阿暮手中冰球已化了大半,手冻得没了知觉,见她看来,一个激灵,将冰球扔的远远的,又在衣服上勐搓了几下,这才小跑过来。 主僕两人在众人关怀担忧的眼神下,进了屋。 众人面面相觑,白铠突然瞪向不知所措的小护卫,「杵在这儿干吗,再去打听!」 那小护卫被勐的一喝,心惊胆颤,又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洪齐突然转身朝白铠行了一记深礼,「烦请大人亲自走一趟,老奴才能安心!」 白铠连忙半扶,「总管大人严重了,我也正有此意!」 「您老也别过于忧心,指不定就是谣言!」 他又望了望正房方向,迟疑道,「王妃这边......」 洪齐执礼,「大人请放心,这边有老奴呢!」 白铠点头,「好!」这才转头又点了两人跟随,火速前往苍月关。 院中人一下消失了过半,赵乐康也不知何时没了身影,只剩下洪齐,唐可儿和许大夫,外加一个仍站在雪地里不知所措的小丫头。 唐可儿小脸揪成一团,有些担心,「嫂嫂怎么办?」 洪齐摇头,「让娘娘先缓缓吧!」 他说服别人的同时,也在说服自己,「等消息吧,说不定郑大夫已经配好解药了,又或许真的只是谣言!」 许大夫没有揭穿他,远远作了揖,转头回房。 唐可儿没被他说服,反是更加彷徨,北荒,这两个字给她带来的恐惧根深蒂固,她两腿打颤,竟似半步也不能挪动了。 傻站着的小丫头见她招手,这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庭院中白茫一片,天地间仿若只剩洪齐一人,他将一直凝在胸腔中的一口浑气吐出,抱着一碟子糕点瘫坐在沈碧落刚刚坐的椅子上,如同嚼蜡一般,将桂花糕塞入口中,一个接一个。 赵乐康一直等到洪齐离开视线,才抱了画本子,钻进正屋。 沈碧落果然没睡,屋里的炉子燃的正旺,她却是连裘衣都没脱,鼻尖已凝了些小汗珠。 赵乐康着急上火,「哎呦我的亲姐哎,你这样待会儿出去就要冻着了!」 他又扭头骂阿暮,「你一向心细,怎就任由她了!」 阿暮耸耸肩,没搭话。 她也明白赵乐康心里清楚,不过是胡乱找茬,吐吐恶气。 沈碧落见到他手中拿的画册,这才将裘衣一把掀开,「拿来!」 赵乐康没听话,反是抱紧画册一避,「你要拿这画册去找北荒王?」 沈碧落眼神未闪,意图明确。 赵乐康脸色一变,又退了几步,才吼道,「你疯了!」 沈碧落脸上明晃晃的「我没疯」更让他火大,「那北荒民风开放,弟娶兄嫂,儿迎继母这等伤风败俗之事都见怪不怪,你以为就几张春宫图,能威胁的了他,让他交出解药!」 在得知这画册上的主角是北荒新王时,他还沾沾自喜,整日待在国子监里无聊透了,北荒的新王到南襄国的青楼里狎妓,这多好的谈资啊,绝对够大傢伙儿私下里好好嘲弄一番了。 可能成为谈资,也不过是两国国情差异。 南襄对于官员狎妓有明确的规定,若是被抓到,轻则贬官,重则牢狱之灾也是有可能的。虽说这种风气完全避免是不可能的,但大傢伙总是不敢闹到明面上来的。 可北荒不一样,男女情爱向来随意的很,合则一起,不合则分,别说一男多妻,一女几嫁也是寻常,就凭这几张图,能让一国帝王束手就擒,乖乖交出解药? 别闹了! 简直异想天开! 沈碧落没理他的嘲讽,素手伸长,「拿...来...!」 赵乐康从没见过她如此正颜厉色,当即便将画册交出。 沈碧落一把夺过,略翻了几页,阿暮站在她后头,瞧的分明,正是那最后一本没出手的画册。 赵乐康垂死挣扎,「阿姐,让我去吧!」 他正面迎上沈碧落的锐眼,话说的磕磕绊绊,「你,你如今有了,有了身孕,该爱惜自己,万一,万一......」 沈碧落神色肉眼可见的覆上寒霜,赵乐康明哲保身,没将这万一说出口。 他挠了挠头,「反正,反正你不能去!」 「要么我去,要么其他人去!」他一脸坚持,「姐夫不是给你留了两个暗卫吗,你让他们去也一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沈碧落眉一挑,「我和左为去!」 这下不但赵乐康不允,连阿暮也有了意见,「不行,主子执意要去,我拦不住,但必须得带上我!」
第184页 赵乐康瞪了她一眼,「你凑什么乱?」 他语气兇狠,「这是带谁不带谁的问题吗?」 他指着沈碧落,「谁去,她都不能去!」 主僕两人异口同声,「你闭嘴!」 沈碧落凶神恶煞,「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这儿乖乖等着我回来,要么,我让左为将你绑起来,你被迫在这儿等着我回来!」 赵乐康知她说到做到,将头侧到一边生闷气。 阿暮要说话,沈碧落瞪过去,「你也一样!」 这不只是简单的拿画换药,还涉及到两国间的阴暗交易,别说秦子墨现在还有一口气,就算秦子墨即刻故亡,用假战来换取停战这等天方夜谭也不能放上檯面,更甚至,两国皇帝为保颜面,将所有知情者斩杀也不是不可能。 个中缘由她不便明说,只能用强硬的手段制止他们。 她自己尚不知能否全身而退,又何苦再搭进去几条人命。 沈碧落说走也并没有立刻就走,其他人好忽悠,洪老头却不好瞒骗,沈碧落几次让赵乐康将他骗出去都未果,反叫他起了疑心,大冬天的搬了个炉子,露天烤火。 时间紧迫,不容多想,无可奈何之下,敢死队的队伍又添一名。 不过洪老头点头好处多多,最起码不要偷偷摸黑赶路。 一路上老头儿除了有些啰嗦,得力程度不亚于阿暮,吃的喝的穿的全都一手包办。 时间紧迫,路上又覆着大雪,马车走的不快,除了在驿站换马稍作休息,其他时间都在赶路,左为和洪老头换着赶马,总算在第三日日落前赶到苍月关。 洪老头的意思是先去自家阵营知会一声,好歹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沈碧落却不许,别说此去机会渺茫,就说百分百希望,这些军营内的热血汉子只怕也不会让个女人去替他们送死。 更何况还是个身份尊贵的女人。 左为不参与表决。 最后还是洪老头败下阵来,眼见着沈碧落带着左为走向北荒军临时扎营之处,容不得他多想,只能扔了马车,一双老腿迈的飞快,瞬时便缩短了与前面两人之间的距离。 ☆、深入敌营 整个帐营内气氛低迷,永宁一张黑脸堪与锅灰媲美,来来回回恨不得将地上踩出个洞来,将郑林就地埋了。 「你到底会不会解?」永宁一脸杀人表情,「天天煮这些个乌漆嘛黑的,血都放了几大碗了,开始你让人去找雪蛛,前日折腾着要三足金蟾,今日又是异想天开,蛇都冬眠了,你还非要找条刚产蛋的白银赤蛇,我看王爷没被那北荒狗贼的毒毒死,我们先被你折腾死了!」 郑林慢条斯理的将刚放过乌血的手腕撒上药粉,又简单包扎了下,这才将视线转向他,轻飘飘传来一句,「要不你来?」 永宁被他如此一堵,只能又回去干老本行,争取踩个更大的洞。 「报!」一小将掀了帐帘,将心不在焉的永宁吓得够呛,刚刚在郑林那儿失去的威信瞬间找回,「这么大声音干嘛,耳朵又没聋!」 小将一脸委屈,小鹿双眼明晃晃的亮着,大哥,您声音也不低。 永宁自认找回面子,这才装模作样的冷声问道,「什么事?」 小将连忙回,「刚刚末将按例巡视,发现有两男一女越过界线,进了敌方阵营!」 「什么人?」永宁怒瞪,「怎么不拦住?」 小将吓的一颤,一句话说的磕磕碰碰,「其中,其中一个人是,是左为首领,他,他给了我们按兵不动的指示!」 「左为?」这下连一直坐在角落默不吭声的流觞也不免诧异。 他两步闪到小将前,神情紧绷,「其他两个人是什么人,有什么特徵?」 小将这下没结巴,如实回道,「一个老者,还有一个女人!」 他回忆了片刻,再答,「那老者年纪虽大,身子却是硬朗矫健,那女的,身上披着一件白毛裘衣,包裹的很紧,看不清面容,但左为首领和老者都小心谨慎的护着她,不离她左右半步!」 永宁、流觞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惧。 不要猜了,老者很大程度上是洪老头,而女子,能让两人如此小心对待的,只可能是沈碧落一人。 那女人怕是疯了吧! 她进北荒军营,毋庸置疑,肯定是冲着解药去的。 可她去,人就给?怕不是脑子秀逗了吧! 北荒那狗贼摆明了就要王爷死,她此去,无非是多搭一条命,不,三条命而已! 这几日,他们私下派了多少暗探过去,别说找着解药的影儿,连人都石沉大海,失了踪迹。 郑林见他俩如临大敌,傻傻问道,「谁啊?」 见他俩同时投来杀人的眼光,还粗线条的笑道,「反正只要不是王妃就行,要不然这人醒过来非要跟我们拼命!」 帐内一时鸦雀无声,永宁看白痴一样斜了他一眼,边出帐营边命令小将,「将前锋营和斥候营的几位将军喊到副帐,要快!」 流觞也跟在他后面掀帘离去,帐内只剩一头雾水的郑林和躺在床上唿吸尚弱的秦子墨。 稍缓,郑林从石立状态中恢復,自扇了个巴掌,满脸焦虑,「哎呦,我这个乌鸦嘴!」 他转头面向秦子墨,「我的个王爷哎,你可得千万挺住!」
第185页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他将手中药蛊捣的闷闷作响,「我也想要这样的夫人!」 躺着的人手指突然动了动,片刻后又恢復如初。 ······ 似乎早知道她要来,他们三人入营不到一刻,哈德努便出现在她眼前。 几个北荒兵将她引进主帐,却将左为和洪齐拦在外面。 「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吧!」沈碧落回头看向两人,指了指不远处的火堆,「去那儿烤烤火,别冻着了!」 洪齐满脸不愿意,沈碧落笑了笑,安慰道,「放心!」 即使不放心又如何,他们都在别人的地旁上了! 左为收了剑,转身走到火堆旁,周围几个烤火的北荒兵想挑衅,他一个冷眼扫过去,几个站起来的人犹豫了阵,又坐回原处。 洪齐嘆了口气,等帘子放下,才坐到左为旁边,脸上担心不减。 ······ 帐中炉火旺盛,帐帘甫一放下,一股热气铺面而来,沈碧落揉了揉鼻头,缓解片刻,才朝帐中看去。 哈德努坐在矮几后,身上只着单衣,隐约可见令人血脉膨胀的壮硕胸肌,身下垫的是一只狼皮,狼头保存完好,似在酣眠,哈德努姿态奔放,行为风流,一只手轻轻的耷拉在狼头上,偶尔来几下爱抚,一双碧眼勐烈放电,诡异的令人发寒。 沈碧落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她缓步走到矮几另一边,将狐裘褪下,有些笨重的慢慢坐下,又将狐裘盖住肚子。 她抬头直视那双碧眼,问道,「无忧还好吗?」 那碧眼此时却带上审视,「你怀孕了?」 「秦子墨的孩子?」 她如今已怀孕近五个月,早显了怀,也没想着要隐瞒住,只是对他问话的方式感觉怪异,她蹙紧了秀眉,许久后才回应,「是的!」 完美的回答了两个问题。 哈德努似有些遗憾失望,片刻后才回到她刚刚的问题上,「唐无忧很好,他在郾城!」 在郾城还好? 沈碧落很不贊同! 似乎是猜透了她的想法,哈德努笑了笑,「康王不知他的存在,自然不会想到用他来威胁本王!」 「更何况......」他笑得狡诈,「唐无忧与本王无丝毫关系,他的安危,又关本王何事!」 沈碧落挤了一丝笑,放下心来。 他必然是做了充足准备,才能在康王的眼皮子底下,将无忧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回郾城。 她将刚刚放在一旁的两本画册推过去。 哈德努翻了几页,笑得勾魂,「这冰天雪地的,还劳烦王妃大老远的从襄京将画册送来,本王实在过意不去!」 沈碧落也笑的灿烂,「王上若真过意不去,不如拿解药来换!」 哈德努「啧啧」两声,「很直接,本王喜欢!」 他闭口不谈解药问题,反是点评起画来,「唐娘子果真不骗我,子虚公子的春宫图果然名不虚传!」 在知道他与宁太妃之间的交易后,她便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只怕是从唐娘子口中传出去的,此时听了也无讶异。 哈德努倒是有些不满意她的表现,倾身向前,领口低垂出一片春光,「见识过本王的雄伟,比之陈王如何?」 沈碧落暗骂一声「暴露狂」,视线却没避开,「王上是我见过最完美的!」裸模! 哈德努哈哈大笑,「本王实在是太喜欢你了!」 沈碧落轻掀眼帘,再道,「本妃可担不得你那一脚的喜欢,也就蓝茵命大,若换个人,只怕早就魂归西天了!」 「哈哈哈!」似是忆起那一幕,哈德努狂拍矮几,笑声连连。 外头北荒兵交头接耳,已经很久没听到王上如此开怀大笑了。 左为与洪齐快速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不可思议。 左为思考片刻,从北荒兵手中接过示好的烤羊腿。 ☆、虎口拔牙 帐中的欢乐氛围在哈德努翻开第二本画册时出现短暂凝固。 哈德努似不相信般,又翻了几页,碧眼似苍漠孤狼,紧盯着她,「你耍本王?」 沈碧落将搁在腿上的狐毛顺了顺,笑眼看他,「不过是让王上知道,这样的图,我能画出一本,就能复制无数,端看王上怎么选择?」 「你威胁本王?」哈德努愤怒的将画册合上,杀气四溢,「你就不怕本王杀了你?」 沈碧落嘴角笑中带讥,「怕!」 「王上都能对施与援手的同盟下毒手,又何况我一小妇人!」 「只是......」她顿了顿,勾足他的好奇心。 哈德努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本妃这一死固然轻于鸿毛,王的雄壮可要天下皆知皆识了!」 哈德努嘴角微勾,轻哼道,「你以为本王会在乎?」 「我北荒人生性豪放,说不得这天下儿女都要为我入迷,如此,本王还得多谢陈王妃成全!」 「王上好气度!」沈碧落拱手作揖,「本妃佩服!」 哈德努刚起了笑意,沈碧落已是话音一转,「王上可曾听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哈德努问,「听过如何,没听过又如何?」 沈碧落慢条斯理的解释,「所谓天下之大,悠悠之口难堵,王上或许不在意,北荒民众也将其当成寻常事,可天下人呢?」
第186页 「待他日您成为天下笑柄之时,您那位虎视眈眈的弟弟康王,会不会趁乱起復,取而代之?」 「够了!」哈德努脸色难看。 沈碧落适可而止,「激怒您,并非我本意!」 「若是王上能将解药给本妃,这两册便是最后的两册!」 她赌了一把,道,「王上此时杀我夫君,实在不是明智之选!」 哈德努掀起眼帘,眼中碧波荡漾,「为何?」 沈碧落道,「王上与南襄此番对战的本意,不过是想趁机除了你唯一的威胁,贵国的三王爷,康王!」 哈德努嘴角上倾,「不错!」 他笑得卑鄙,「康王在本王眼中,不过是个蹦跶的小丑,除去他轻而易举!」 「可若能兵不血刃,就将北荒最大的威胁,你的夫君,南襄的陈王除掉,那才是本王最大的成就!」 沈碧落心中问候他全家,脸上却风平浪静,「杀了我夫,你永远除不了康王!」 哈德努当做天方夜谭,不予争辩。 沈碧落却轻笑道,「王上既已对我夫下了毒,又确定,没解药,他活不过七日,王上此时还驻军苍月关外,难不成是为了确认我夫确实没生存的希望了!」 哈德努看向她,却听得她嗤笑一声,「怕是贵国康王还没动手吧!」 「若我夫今日死亡,消息传到贵国,康王就更不会动手了!」 哈德努不说话,只气势明显无刚刚那般锋利。 沈碧落暗中观察他,不错过一丝表情,「康王向来低调,在北荒的存在感极低,王上若寻不着具体错处,只怕是杀不得他的!」 「可王动这么大的阵仗,一心要他死,想来当年王回郾城路上的不太平,康王是做了大贡献的!」 沈碧落含笑道,「康王抑或我夫,端看王最想谁死!」 哈德努神态不变,「那若是,都想呢?」 说是这般,沈碧落却从他遽然变深的碧眸中探知到答案,她微微一笑,趁热打铁,「我夫的存在,对王上有益无害!」 她直视那双锐气逼人的碧眸,「天下皆知,王上登位,用血流成河来说一点也不为过!」 哈德努往后靠了靠,欣赏起自己已铺了薄茧手掌,抬了抬下巴,「那又如何,谁的江山不是尸体堆垒出来的?」 沈碧落轻轻一笑,「可王这江山还未坐稳呢!」 哈德努收了笑意,未语。 沈碧落继续道,「北荒几位王爷人虽没了,但忠于他们的势力还在,或许短期内被您的铁血手腕暂时镇压,但若是这股势力被康王掌握呢?」 她也不看哈德努已变得相当难看的脸色,见好就收,「所以啊,大王既劳动三十万大军辛苦一趟,怎能空手而归!」 「北荒能与我夫旗鼓相当的,也就王您一人,我夫活着,也是对那些乌合之辈一种震慑不是!」 最后两句话,基本上是说的相当狗腿,再加上沈碧落一脸卖乖的表情,帐内气氛又渐渐缓和回来。 哈德努算是见识过了,何为一张巧嘴,「照你这般说,本王还非救陈王不可了?」 沈碧落真想翻个白眼,明明是使了下三滥,给人下了毒,还反过来说救。 她笑容灿烂,点头道,「正是如此!」 哈德努姿态放松,又摸了摸那狼头,阴恻恻飘来一句,「王妃可知,有些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沈碧落笑意微敛,「本妃不过是个深闺女子,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知,夫者便是天,若是这天塌了,本妃自也不復存在!」 「好,好!」哈德努拍掌大笑,「本王自来喜欢不拘小节的豪迈女郎,今日才知,如王妃这般玲珑心又善解人意的温柔女子,最是可人!」 沈碧落抱拳,「多谢王上夸赞!」 哈德努惜声连连,自袖中拿出一白瓷小瓶,「如王妃所说,陈王既有大用,本王还真不能让他死了!」 他摇头嘆息,「真是可惜了!」 沈碧落可不管他可惜个什么鬼,探身一把将瓶子抓住。 里面有三颗小丸,颜色不同。 沈碧落头也不抬,问道,「怎么用?」 「回去即刻服下红色药丸,十天后绿色的,两个月后黑色的!」 他笑的狡诈,「若是服错了一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沈碧落将小瓷瓶仔细收好,这才按了按有些酸麻的小腿,起身告辞,「多谢王上赐药,本妃就此告辞!」 哈德努却是端起桌上冷茶小抿一口,嘴角掀起弧度,语气带着埋怨,「果真是个心狠的,得了好处便要走,枉费当初我一番好心,临了还帮你处理了个讨人厌的!」 沈碧落转身的动作一滞,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张乐瑶。 虽然此事手法过于阴损,但确实大快她心,她抱着狐裘又行一记大礼,「多谢王上!」 南襄女子视清白如命,本以为她又要藉此训斥一番,却没成想她光明正大的承了这份恩,丝毫不掩饰有害人之心。 他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的欢喜之心,哈哈大笑道,「果然还是王妃最得我意!」 他话音一转,「不过,此事也非本王一人功劳,若不是驸马爷告知内情,本王也不知小姨子对姐夫生了爱慕之心,不过是找了个身形肖似陈王的,就引的她上了钩!」
第187页 沈碧落才不管他是怎么让张乐瑶上的钩,她只关心她耳朵听到的,「表哥知道你的计划?」 「当然!」哈德努兴致高昂,「你这女人真厉害,连驸马爷那般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也因你,手刃亲妹!」 「啧啧,都说皇家无情,他提起母妹时,那表情,才相当无情!」 他伸头过来八卦,「听说当年你们有过一腿,就是那对母女强拆了的?」 沈碧落不知如何回他,哈德努却像探知了什么隐秘,一脸便秘道,「难怪,拆人姻缘,天打雷噼!」 「难怪驸马爷恨透了这对母女,换做本王......」他顿了顿,又轻哼一声,「本王才不会屈服,喜欢的抢来便是,容得了他人指手画脚!」 沈碧落没管他嘀嘀咕咕,只纠结道,「你说表哥恨舅母、表妹?」 「你猜的?」 哈德努碧眼一瞥,指着双眼道,「看的,本王两只眼睛看的!」 「他几次提到母妹,那眼神就和本王想到康王时一模一样,都是恨不得生啖其肉才肯罢休的!」 「你这女人,祸水啊!」 沈碧落不理他龇牙咧嘴的作怪样,她很确定,张怀之怕是已经知晓了身世之谜。 当年他被迫娶公主救乔家,最狠心之时也莫过于不见张乔氏,不回国公府,却眼神清明,无怨无恨。 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他眼中已不復往日清朗,时时闪烁怨恨,她以为是因她之故,只能狠心快刀斩乱丝。 现在想来,多半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恨将仇人当母多年,还为了这仇人一家,放弃此生挚爱! 沈碧落心绪起伏,微微带着些疼痛,虽此生无缘,可也不该在他最痛苦之时,再添一刀。 果真是造化弄人! ☆、木匣子 沈碧落心含愧疚,却也知以后见面机会渺茫。 与封地亲王三年回京一次不同,长公主离京,非召不能回。 长乐既选择了去封地,多半也是不想回京了的。 察觉哈德努审视的视线停留的有些长,沈碧落收起所有心思,行礼告辞。 「稍等!」他喊住她,「有样东西你顺带回去,省得本王的人再跑一趟!」 他唤人捧了个一尺见方的木匣送进来,稳稳放在她面前。 「王妃可要拿好了,否则陈王这箭就白受了!」他笑的分外诡异,「记住,千万别好奇打开!」 一个念头自心中升起,纵使百般压抑,沈碧落仍控制不了内心的反胃感,匆匆挪出帐外,呕声连连。 哈德努摇头笑笑,「再聪慧的女人,也还是个女人!」 他用下巴指了指木匣子,「送去给她身边的人!」 刚刚抱着木匣进来的将士应是,又小心翼翼的捧起木匣子出去。 帐帘刚垂下,一人就自阴暗角落现身,一条扭曲难看的伤疤自额角划到下巴,看起来分外阴森恐怖。 开口的嗓音像被烟燻过的,嘶哑难听,「王上,就此放她归去有些不妥!」 哈德努眼皮都未抬,反问道,「有何不妥?」 那人盯着他手中把玩的画册,犹豫道,「万一她不信守承诺......」 哈德努抬眼看他,带了些笑意,「阿其力,你要学着相信别人!」 他碧眸加深,似在劝他,又似在劝自己,「不是每个女人都如寒殿的那位一样,吃人不吐骨头的!」 阿其力皱了眉,疤痕两边脸高低不平,更加恐怖,「可她手上还有主子的画!」 哈德努摇摇头,语气肯定,「放心,她没有了!」 他将两本画册同时打开,翻了几页,便将右手边的一本投入火盆,火蹭的一下上来,渐渐吞噬整本画册。 阿其力不解,「王?」 哈德努碧眼含笑,「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他指了指渐成灰烬的画册,「就那本还是临时凑数的!」 画功颜料都与这仅剩的一本相差甚远,初看或许真能被她骗了,但经不得细究。 「何况......」他又掀起嘴角,心情看起来很好,「就是她想留,陈王也容不得她留!」 那男人都容不得她多看别人一眼,如何会再让她触碰这些。 阿其力不善言辞,纠结了许久,还是问道,「王喜欢她?」 哈德努浅笑,「喜欢!」 又加了一句,「只要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本王都喜欢!」 阿其力却不被他带偏话题,言语简单直接,「她能让王开心!」 「其他女人,不行!」 哈德努嘴角微颤,谁说阿其力不懂人情世故的,站出来! 他尽量表达的云淡风轻,「老子更喜欢整座森林,如何能为一棵树放弃!」 阿其力看不懂他,觉得他是在强颜欢笑,懂事的转移话题道,「王真要将唐将军遗骸送给陈王?」 哈德努坐正了身子,肃了脸,「本王有仇必报,但也有诺必履!」 「他射本王一箭,也受了本王一箭,躺着的两个月算是本王额外收的利息,本王既应了他,必守承诺!」 他顿了顿,已有所指,「只要那些老顽固没发现掉包了就行!」 阿其力抱拳道,「王放心,阿其力亲自动手的,绝没留下任何痕迹!」 哈德努自是信任他,点头令道,「你出去盯着些,勿让人为难了他们!」
第188页 阿其力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又学到一个新词,死鸭子嘴硬! ······ 沈碧落远远离了主帐,吐的昏天暗地。 洪齐在一旁急的冒汗,这都稳了有些日子了,怎么又开始吐了。 沈碧落吐无可吐,正准备接了帕子擦拭,余光瞧见那捧着木匣缓步走来北荒将领,又是一股酸意涌上心头。 「呕!」她连连摇手,阻止他前进。 那将士也有些发懵,不敢再近身。 沈碧落又空呕了片刻,搭着洪老头借力缓了片刻,才从袖中掏出白瓷瓶,吩咐左为,「你先带解药回去!」 「告诉郑林,先给他服下红色的,其他两颗待我回去再说!」 左为有些踌躇,迟迟不接,「王爷令属下不离你左右!」 沈碧落笑着安慰道,「放心,我没事!」 「北荒王若要杀我,我们一人都走不出这营帐!」 左为仍是不动,沈碧落气急,吼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若再迟疑,就等着替你家王爷收尸吧!」 左为一惊,这才将小瓷瓶接了过去。 沈碧落又指了指那将士手中木匣,「将那木匣带回去给永宁,他会知道如何处理的!」 左为不疑有他,一个闪身,木匣已转到他手中。 沈碧落强压酸意,催促道,「快走!」 左为抱着木匣行礼,「属下快去快回!」 待左为消失了身影,沈碧落才重新拥紧裘衣,与洪齐相视道,「我们也走吧!」 洪齐点头,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在北荒众将士的注目礼下砥砺前行,步伐异常坚定。 ······ 苍月关地处北疆,昼夜温差大,此时寒冬未过,地面结冰难行,两人相扶着走走停停,竟热的满身大汗,沈碧落十分难受,又不敢轻易将裘衣褪下。 洪齐不断打气鼓励,「娘娘,快到了,您坚持坚持!」 此次荒芜,沈碧落心知危险,万不敢停留,可腹中飢饿难受,双腿又有些发软,她实在不知还能走多远。 她问洪齐,「我们离马车还有多远?」 洪齐心领神会,知道她走不动了,忙回,「离的不远!」 「只是!」他有些担心,「老奴过来时未将那马拴住,只怕马车未必还在原处!」 「去看看吧!」沈碧落记着他当时将包袱拿出了马车,即使没有马车,能找到些点心果腹,也能再抗些时间。 若能熬过今夜,天亮了,自会有人来接他们。 洪齐拿着火把,小心的挑些有枯草的地方让她下脚,说是距离不远,两人仍走了小半个时辰,远远看到前面火光一片。 「那是?」洪齐眯了眼,片刻后开怀大笑道,「定是永宁,流觞他们!」 沈碧落也带了笑意,总算,熬过来了。 那头也发现了这荒原中的一抹幽光,片刻后,几匹马纷至沓来。 当先的便是永宁,流觞两人,「娘娘!」 两人快速滑下马,拥簇近身,仔细打量一番,才松了口气。 永宁摆了晚娘脸,「娘娘太冲动了!」 沈碧落没力气与他打口仗,甜甜一笑,「我饿了!」 向来稳重的流觞此时连声音都在颤抖,「有的,都有!」 他招手让人将马车赶过来,「娘娘先上车暖暖身子,我们回营地,热汤热水都有!」 沈碧落上车前觑他一眼,笑道,「谁要喝汤喝水,我要吃肉!」 流觞连忙点头,「有的,有的!」 旁人没见过他这极不稳重的模样,都有些想笑,气氛从刚刚的低迷状态转至高潮,大傢伙儿的兴致高涨,回去一路欢声笑语。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连更三章,小可爱们记得收藏哦! ☆、谢谢你爱我 若是如他们两人那般走的小心翼翼,只怕到天亮也走不到营地,马车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入了营。 此时天边已渐渐泛白,沈碧落忧心秦子墨,抱着肚子小跑了几步,将后面几人吓出一阵冷汗,好在最后到底是安全入了帐。 郑林坐在一旁捣药,时不时替秦子墨把把脉,看看最新状况。 永宁自沈碧落身后反超,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你已经给王爷服了药?」 郑林点头。 永宁又问,「确定是解药吗?」 郑林摇头。 永宁一时气急,「你不确定,你就给王爷服用?」 郑林耸耸肩,「就算是毒药,反正王爷也没几时好活,死马当作......」他突然接到沈碧落的死亡凝视,及时悬崖勒马。 沈碧落收回目光,缓缓坐到床边,看着惨白面色,双目紧闭的秦子墨,双眼微微酸涩。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下巴生出的青须微微刺手。 「他几时能醒?」话虽是问的郑林,视线却未从秦子墨脸上离开。 永宁捣药动作一缓,摇了摇头,又想起她没看见,重新回道,「不知!」 见她怀疑看来,他只能解释,「外面只传北荒王室有种秘药能让人在七日内睡梦中死亡,却从没人见过,我也以为只是个传说!」 他指了指一旁药箱中的几个器皿,道,「这几日我用王爷的血反覆试验,此毒很是霸道,以往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或是几毒相融,变成一种新的毒,又或者,两毒相争,留下来的便是最厉害的毒!」
第189页 「可王爷身上中的这个毒却甚为奇怪!」他摇摇脑袋,皱眉嘆气,「它就像裹了一层最坚硬的外衣,其他毒进不去,它也不出来!」 永宁皱眉骂道,「不知道就不知道,没人笑话你医术差!」 沈碧落没理他们之间的斗嘴,她挽住秦子墨外面的一只手,腕上盖着一层纱布,隐隐透着血迹。 她暗捏了捏他的手心,低声道,「加油,我和宝宝都在等你!」 众人见此情景,皆是鼻头一酸,几人相视一眼,轻轻退出主帐。 不远处守着的左为走到永宁面前,「你跟我过来!」 永宁看了看旁边几人,又指了指自己,「我?」 洪齐推了他一把,「去吧!」 永宁只好一头雾水的跟着左为离开。 流觞望了望天际绚烂的红霞,压在心头几日的雾霾消散干净,他靠近洪齐两步,道,「老头儿,你去我帐内休息片刻,王爷、王妃这儿有我!」 洪老头煎熬几日,身子骨再硬朗,到底有些撑不住了,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看了他片刻,又坚持道,「待娘娘用了餐,我再去休息!」 流觞知道劝不住,点点头,让人送了烤羊肉,羊肉汤过来。 沈碧落腹中飢肠辘辘,竟是吃了大半个羊腿,再喝了整晚羊汤下去,身体立马暖和起来。 洪齐见她没再呕吐,胃口又如此好,神情肉眼可见的愉悦起来,满身疲惫顿时烟消云散。 看他神情欢快,沈碧落也没阻止他收拾碗筷,追问一旁流觞道,「白铠还在营中不?」 流觞摇头,「白首领昨日已回月堰镇!」 沈碧落点头,以他们的脚程,今日晚间就该到了,她继续问道,「可有法子尽快联繫到他!」 流觞回她,「军中有专门传信的猎鹰,顶多半日便能到白首领手上!」 沈碧落又问了一件貌似不相关的话题,「白铠有多厉害?」 洪齐将碗筷收拾完毕,叫了个小兵拿走,扭头对沈碧落笑道,「左为,流觞这几个小子加起来也不是白首领的对手!」 沈碧落看向流觞,流觞点头,「白首领是先皇暗卫之首,陛下身边如今最厉害的几个,都是他的徒弟!」稍顿,又特意提了两人,「左为,暗衣也是!」 这下连沈碧落也不免诧异,她以为左为对白铠的尊重是出于对前辈的敬佩,却没想到中间还有这层关系。 她心生一计,眯眼偷笑。 「你传书白铠,让他将可儿几个就近安排到苍远镇来,然后让他尽快来苍月关,我有事拜託他!」 流觞点头应是。 「还有......」她喊住扭头就要走的流觞,「白铠到来前,北荒那边的喊战暂时都不要理睬!」 她笑的狡诈阴险,「这大过年的,打什么群架!」 流觞虽不理解她为何如此吩咐,但见她笑容诡异,知道她必定又是在想什么坏点子,反正要倒霉的是北荒那些笨蛋,他举双手贊成。 待流觞出去,她又转头朝洪齐道,「您老这几日没少被折腾,现在我已经安全了,也出不了什么事,你去找个营帐睡一觉吧!」 洪老头微笑点头。 她又多叮嘱一句,「我不喊你,晚饭前你就别过来了!」 她捂嘴打哈欠,「我这一觉少说得睡到下午,除非十万火急,否则别让人进来!」 洪齐有些犹豫,「娘娘要不换个营帐休息,王爷这边......」 沈碧落坚持道,「我就睡在边上,也能随时关注他的情况!」 洪齐双眼微湿,「好咧!」他的小主子总算苦尽甘来了。 见她哈欠连连,洪齐连忙告退离开,又在营帐门口吩咐了几句,才扭头离开。 沈碧落见帐外没了动静,这才除衣褪袜,爬到秦子墨里面,笨重的将自己塞进被窝,侧过来想抱着他取暖,却发现有些困难。 她垂头看见搁在两人中间凸起的肚子,微微一笑,拉着他完好的一只手,搁在肚子上,「我们一家三口,一起睡!」 外头阳光灿烂,营内两人相拥酣眠,时光一片静好! ······ 秦子墨是在三日后,大年初六的傍晚醒来的,此时南襄这边已喊战一日,白铠单挑北荒十名大将,基本上是一招制胜,南襄士气大振。 永宁有些不明白,杀鸡焉用牛刀,在他看来,实在没必要。 被问的烦了,秦子墨一醒,沈碧落就告状道,「他是怎么当上军师的!」 在秦子墨面前,永宁还知收敛,乖乖闭了嘴。 沈碧落这才嘟囔出声,「能一招制敌的事,干吗要浪费多余兵力!」 永宁不敢质疑,躲到一旁生闷气。 不过他这闷气也没生多久,半炷香后,营外守将来报,有几个自称是王妃亲属的人想要进营。 沈碧落以为是赵乐康,让他放人进来,待几人进了营帐,所有人都傻了眼,是赵乐康没错,另外两人却分明是女扮男装的唐可儿和阿暮。 阿暮两眼汪汪,见到她便扑了过来,「主子!」 唐可儿也想效仿,却被永宁一眼瞪过去,强忍了泪意,眼巴巴在留在原地独自委屈。 几人唯赵乐康一人镇定,亲眼确认了沈碧落的安全后,便朝秦子墨执礼道,「姐夫!」 半靠在榻上的秦子墨点头回应。
第190页 几人想来是白铠前脚刚走,后脚便跟了出来,一路上没地儿歇脚,此时是又飢又寒,永宁心疼,拉着唐可儿出去吃饭,洪齐也将剩下来的几人领了出去。 秦子墨醒后热闹非凡的营帐瞬时安静下来。 秦子墨握紧手中柔荑,心中软成一片。 沈碧落侧身投进他怀中,细细聆听从他胸腔中传来的「咚咚」心跳声,声音平和又带着几分欢悦,「你还活着,真好!」 秦子墨吻了吻她的秀髮,声音还有些沙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片刻后,又道,「谢谢!」 沈碧落在他怀中摇了摇头,却听得他语气已是严肃起来,「以后万不能再如此任性了!」 短暂的温馨片刻消失无踪,沈碧落自他怀中退开,怒髮冲冠,「任性的是你才是!」 「你出来前答应我什么了?」沈碧落轻轻点了点伤口附近,气红了眼,「你不是说你会躲的吗?」 秦子墨嘴角抽了抽,竟觉得她这副母老虎面孔甚为可观。 沈碧落见他不说话,一双黑眸亮幽幽的盯着她,满溢柔情,气势一下软了下来,低声问道,「是为了唐将军吗?」 秦子墨脸色一变,神色十分复杂。 她倾身靠近几分,又降了音量,「我知此事的重要性!」 「哈德努让我顺带了回来,左为拿的,中间没经手任何人,直接交给了永宁!」 秦子墨点头,平復片时心情,又拉起她的手,放在颊边轻蹭,声音微带哽咽,「谢谢!」 「将军他对我意义深重!」 沈碧落点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知道!」 待他心绪平復下来,她才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但是......」 秦子墨头皮一紧,又听她道,「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你万不该隐瞒我,若你出事,我和孩子怎么办?」 秦子墨连忙低头认错,「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沈碧落咬牙发狠道,「还有下次?」 秦子墨头摇的似拨浪鼓,「没有了,没有了!」 沈碧落这才心满意足,放过他。 后知后觉的秦子墨反应过来,刚刚明明不是在教训她的吗,怎么反过来成自己认错了。 他嘴角微拉,有些不高兴道,「他们刚刚说你去哈德努那儿要的解药,他为何给你?」 沈碧落见他那副傲娇样,知道他又在瞎吃醋了,打哈哈道,「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啊!」 她掰着手指道,「我给他列了几条你活着更有益处的例子,他觉得有理,就给我解药了!」 秦子墨无情的戳破她,「听说他是你最后一个客人!」 沈碧落蹙了蹙眉,这句话她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可眼观秦子墨拉的老长的黑脸,她决意不追究他这句话的毛病。 见她不答,傲娇墨又再次上线,「你还有他的......吭!」秦子墨捂嘴轻咳,一脸怒色,「你身上到底还有没有他的画了!」 沈碧落连忙摇头,「没了,真的没了!」 「我不过是临时做了一分赝品诓他的,真的没了!」 秦子墨斜眼看她,满脸不信,「真的?」 沈碧落点头如捣蒜,「真的,比真金还真!」 「你不信你问康表弟,这画一直放在他那儿,我临时仿了一本,他也是看见了的!」 秦子墨轻哼一声,「我会去问的!」 沈碧落连忙点头,道了几声「好!」 秦子墨仍有不满,「当初哈德努没付尾款,你为何不毁了他的画,还要留着,是不是就想时时拿出来看看?」 当初他曾亲口承认调查过她,子虚的身份他也早就知道了的,此时才一脸兴师问罪的样子,着实令人讨厌,若不是看在他刚醒还虚弱的份儿上,她都要当场翻脸了。 她心中默念几遍,我的男人,我得宠着! 半响才挤了笑意回道,「哪有,我可没放在身边,一直在康表弟那儿!」 她挤眉弄眼,扭扭捏捏道,「这不是看看,还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吗?」 见识过她的守财奴本性,秦子墨已然全信,也知道见好就收,缠着她委委屈屈道,「以后可不能再画别的男人了!」 沈碧落最受不得他这黏煳煳的样子,心中软成一片,连连发誓道,「不画,不画!」 秦子墨嘴角窃笑,耳朵微微发红,压低了嗓音道,「要画,也只能画我!」 沈碧落答顺了嘴,「画你,画你!」 半响后才反应过来应答了什么,她神色十分复杂的看了一眼秦子墨,「你好这一口?」 秦子墨见她眼神闪躲,便知她想岔了,他轻拍她额头,笑道,「你想哪儿去了?」 「你既能画那些,必然对人物画也有研究,改日替我画上一幅,挂在家中,我若远征,你和孩子也有个寄託不是!」 沈碧落白了他一眼,「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谁要幅画儿来寄託!」 秦子墨却不依不饶,「你给我画幅留给母妃寄託也行!」 见沈碧落没应,他又委委屈屈的半躺了下去,「果然你说爱我都是假的!」 沈碧落听他如此嘀咕,「噗呲」一笑。 她该掀了帘子,让全部将士瞧瞧,他们英明神武的陈王殿下,是如何任性耍赖的。 秦子墨见她不应反笑,当即甩了脸子,侧过头去不理她。
第191页 沈碧落无奈,只能哄道,「画,回京我就给你画!」 秦子墨侧头看了她一眼,又脾性极大的转过脸。 沈碧落哈哈大笑,捧着肚子道,「宝宝,你看看你父王,都这么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秦子墨连忙转头,恢復英明神武样,对着隆起的肚子道,「别听你母妃的,她就仗着本王爱她,净欺负我!」 「你小子以后出来,可别跟你母妃学!」 话音刚落,沈碧落「啊呀」一声突起,吓的秦子墨慌张失措,「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沈碧落摇摇头,指了指肚子,「他刚刚回应你了!」 她牵起他的手,轻轻的放在肚子上,肚皮下面又是有个有力的迴旋踢,秦子墨感觉神奇,双眼有些迷茫,向她确认道,「他回应我了?」 沈碧落微笑点头。 他又将手掌贴住肚皮,眉笑眼开的打招唿,「孩子你好,我是你的父王!」 下面又连踢了两下,秦子墨抬眼看沈碧落,双眼蒙上一层雾气,「谢谢你爱我!」 沈碧落重新拥住他,声音柔软,「也谢谢你爱我!」 ☆、杀敌士气 众人都沉寂在陈王醒了的好消息中,两日后才发觉高兴的太早了,秦子墨他站不起来了! 说他站不起来也不对,只能说走不了几步路! 秦子墨刚开始不信邪,连试了几次,每次走不到十步路,气血瞬间翻涌的厉害,郑林一惊,又见他压回床上。 沈碧落总算知道,为何最后一颗解药要在两个月后才能服下,他们信不过哈德努,同样,哈德努也不敢信任他们。 两国交战虽是谈好了的交易,但他如今已无抵押在手,若是秦子墨临时反水,他同时腹背受敌,只怕一切都要成空。 沈碧落气的是咬牙切齿,若不是答应了秦子墨不再画小人画,只怕立即便要画上个百来幅北荒王礻果奔图,传递给天下人耻笑。 到底是气不过,她扭头就吩咐白铠又接连踢了两天场子,踢的是北荒再无能人出来应战。 秦子墨见她气的如此厉害,反过来安慰道,「反正本来也用不着我亲自出战,躺两个月权当休养了!」 他将她脸扶正过来,软语轻哄道,「不要生气了,对孩子不好!」 当事人都不生气,她再气下去也没意义,她提起嘴角挤了一丝笑。 如今也只能掩耳盗铃了,就当和她一起养身子了。 这些年他驻守苍月关,大小战役不断,从没好好安睡一天,就算与她成婚了一年,夜里也是常常惊醒。 他以为她不知道,她只是假装不知道。 至此,她已没了气,莞尔一笑,双手便揪上他的两颊,用力揉搓了一番,说道,「那我日日陪着你,你就当陛下给你放假,你多陪陪我们娘儿俩!」 拉下她作恶的双手,他眼带柔意,宠溺点头,「好!」 ······ 与南襄军营的士气大增不同,北荒这几日整个军营上方都飘着乌云,众人垂头丧气,唉声连连。 几个将领商量一番,将阿其力推进主帐。 哈德努正埋头公文,头也不抬,「什么事?」 阿其力犹豫片刻,硬着头皮上前,「王!」 半天又不说话,哈德努抬眸看他,不耐烦道,「快说!」 阿其力咬了咬牙,道,「若明日北荒还来叫阵,属下请战!」 哈德努将手中文书合上,又换了一本,趁机问他一句,「几分把握?」 阿其力吞吞吐吐,半天才回,「没把握!」 他垂死挣扎,「但若能在他手上过上百招,也不丢脸!」 哈德努御笔轻点硃砂,在文书上连画了几个圈,才回他,「没必要!」 「反正结果都是输!」 阿其力愧疚低头。 哈德努半响听不到他应声,索性放下手中御笔,将公文推到一旁,「你也无需看清自己,那白铠成名已久,在北荒也是如雷贯耳的!」 他轻蔑笑道,「都说我北荒人记仇,本王看这陈王妃也不遑多让,一个高手便让你们哀怨连连,这般沉不住气!」 阿其力不敢与他对视,低了头。 哈德努看他片刻,转移话题,「康王的人走了没?」 阿其力点头,「走了!」 又强调一句,「午后刚走!」 哈德努轻哼道,「那就好!」 「本王这个兄长太过谨慎,等的本王都没了耐心!」 「如今士气大衰,他再不出手,本王都怀疑,郾城郊外那场绞杀是否真是他安排的了!」 阿其力勐然抬头,「王是故意输的?」 哈德努瞥他一眼,「你们有人是白铠的对手?」 他冷哼道,「本王不过是将计就计!」 「你们也不要再想旁的心思了,只有国师在此,方有与他一战的把握!」 阿其力自然不敢与如神明般的国师相比,垂头丧气的站到一边。 哈德努趁机问他,「本王交给你的九子连环阵练得怎样?」 阿其力回道,「已具备作战能力!」 哈德努脸上这才有了笑意,「传令下去,加紧操练,务必做到无懈可击!」 阿其力双眼放光,生龙活虎起来,「王是要对那白铠用阵?」 哈德努笑容顿失,看他若白痴,「你家会派一人对阵千人?」
第192页 「白铠出手,那是讲究的一招必杀,几位将军都是从军作战的好手,单打独斗却未必能讨到好处,相反亦然,白铠能一人单挑几人,对千人大阵,拖也能将他拖死!」 他叮嘱阿其力,「你回去开导开导几位将军,这两日那边叫阵就不要理了,三日后,你带九子连环阵去与南襄兵练练手!」 阿其力摩拳擦掌,兴奋不已,「定不辱命!」 哈德努又肃了脸色,下令道,「从今日起,全军戒严,若是谁再踏出帐营一步,谁的人谁担责!」 阿其力抱拳,「是!」 待他告退,哈德努眼神放了片刻空,这才又抱起公文狂啃,嘴中碎碎念,「一个个争得头破血流的,好嘛好,比狗都累!」 ······ 唐可儿只待了一日,永宁便将她打包送回了苍远镇,走时哭的惨兮兮的,旁人都以为她是不舍,只有沈碧落知道,她为何而哭。 那已用黑布包裹的木匣被她紧紧抱在怀中,她得回了父亲的头颅,却不能大张旗鼓,告知天下。 她远远深鞠躬,拜谢沈碧落,沈碧落致以安慰一笑,两人明明有诸多话语,却不敢多说。 赵乐康和阿暮也被顺带捎回去,阿暮与唐可儿一同回苍远镇,赵乐康与几个传令兵一同回京,再如此怠慢学业,迟早要被国子监除名。 阿暮被赶回去,生了很大的闷气,走时也不与她道别,沈碧落笑着摇头,叮嘱唐可儿多多照顾她。 军中本就忌讳女人长待,她身份贵重,又加之要照顾王爷,将士自不敢多说,若再随身带个丫头,就很难说得过去了。 况且,洪老头服侍起人来,也不必她差,想想他以前是伺候先皇的,沈碧落也感嘆自己有了帝王一般的待遇,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也不为过。 何况,正如她当初所说,不过是怀了个孩子,又不是不能动,真不知她又别扭个什么劲儿。 沈碧落转头就将她抛到脑后。 永宁回来时将齐老头和许大夫也一同带来。 齐老头来,沈碧落举双手欢迎,她乐呵呵的拉着齐老头研究养生吃食,想趁机帮秦子墨补回来,营中有专门负责採买的士兵,基本上能满足齐老头每日需求,有时要定些名贵珍稀的食材,塞了银子过去,保准办的妥妥的! 最欢迎许大夫到来的只怕要数郑林,轻松了不少还在其次,关键是每日早晚两次的听脉问诊,终于有人接了手。 每次他硬着头皮进帐为王妃诊脉都是一种挑战,但凡他在娘娘腕上多停留片刻,王爷那传递过来的眼神,都让他深深觉得,自己这几只手指迟早要与自己分家。 王爷这醋吃的,实在是奇怪而多余。他向老天爷保证,他对王妃绝无歹念。 顶多,顶多是想娶个如王妃这般,对夫君情深义重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陈王走时交给洪老头的东西不,好不好奇?嘿嘿嘿,收藏收藏,明天揭晓! ☆、放妻书 秦子墨除了不能乱走,其他的看起来与常人无异,郑林反覆观察了几日,得出的结论就是不要担心,顺其自然。 北荒那边只开始派人敷衍了两日,后面就直接关了营房大门,任由他们这边叫唤的厉害,人就是不开门。 沈碧落倒不知自己误打误撞,帮了哈德努一把,秦子墨却一针见血,给她做了普及,「北荒并非无人能与白统领一决高下的,且不说那北荒国师的武功深不可测,就单谈他天国寺十八高僧,那个个儿都是江湖高手榜上排的上名号的人!」 「他今次出来身边只带几大武将,唯一一个高手还是他的贴身隐卫阿其力,如今看来,怕是他早将人安排在郾城,只等康王露出马脚,便一网而尽!」 听他如此分析,沈碧落也没什么失策的感觉,反正这场战事从都到尾都是一场阴谋,若能早日鸣金收兵,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两方阵营偃旗息鼓了几日,沈碧落整日里待在军营无所事事,只好问秦子墨拿了纸笔勾勾画画,都说认真的男人最美,排兵布阵、指点江山的大将军墨尤其美。 他和几个将军议事的时候,没赶她出去,她就默默的抱了一叠宣纸,搬了个小矮几蹲到最角落的火盆旁,先打了个底稿,又在另一张纸上记录下色彩搭配,以便日后薰染上色。 他不让她画别人,那就只能画他了,相比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喽啰来说,陈王秦子墨更有行情,若改日再弄个《战神纪》出来,只怕要红遍南襄,火到列国去。单想想那流水似的白花花银两扑面而来,她就忍不住窃笑,这一屋子都是热血汉子,即使知道要避嫌,此时也禁不住多看她两眼。 「吭......」秦子墨清了清嗓子,众人火速收回视线。 沈碧落数银子的美梦被戳破,分外恼怒的看向他。 秦子墨有些心虚,摸了脖子道,「我嗓子有些干,你去泡些茶过来!」 沈碧落望了望他手边的茶壶,莫名其妙。 秦子墨又咳了几声,眼神闪烁,「我嗓子不舒服,你去找郑林,让他泡些润喉的药茶!」 沈碧落有些怀疑的看了看他,又看向众人,众人皆低头,玩手指的,玩剑穗的,还有玩椅把手的,这气氛着实奇怪。 她抽了张白宣覆住草图,这才拍了拍手起身,「行,你等会儿!」
第193页 待她出了主帐,秦子墨才黑脸扫向众人,「你们先回去吧!」 众人连忙告退。 王爷这醋劲儿,众人只能暗自叮咛自己,以后更得管好自己的眼睛。 待众人走的干净,秦子墨忙将洪齐叫到跟前,「东西呢?」 这些日子,他与沈碧落几乎形影不离,根本找不到和洪齐单独说话的机会。 洪齐有些懵,他搜罗了片刻,发现脑中仍是空空,王爷有叫他准备什么东西吗?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东西?」 秦子墨双眼一瞪,「我走时给你的东西!」 他肯定洪齐还没交出去,不然沈碧落这些天不可能给他如此好的脸色。 「哦,哦!」洪齐总算想起来,从袖中掏了掏,先掏出来一只笔帘递过去,又解下腰间锦囊,双手呈上,神情恭谨,「老奴还未来得及转交给娘娘!」 秦子墨盯着手上的笔帘,神情复杂,看见他双手捧着的锦囊,神情更加暴躁,「你就将这东西随身带着!」语气分明是咬牙切齿。 洪齐挠挠头,「不然呢?」 秦子墨探身一把抓过,迅速打开锦囊,抽出里面一张叠好的纸,看了一眼,又连忙合上。 「她不知道吧?」神情端的是凶神恶煞。 洪齐已知危险,连忙摆手,「不知道,娘娘绝对不知道!」 他将纸张扔出去,又指了指侧旁燃的正旺的火盆,「既然不知道,以后也别叫她知道了!」 洪齐点头,「老奴晓得!」他伸手去拿,手指还没碰着边角,后面帐帘已被一把掀开。 沈碧落挺着肚子,两手空空的回来,语气有些埋怨,「郑林不知跑哪儿去了,没找到!」 两人刚要松口气,又听她问道,「什么东西我绝对不能知道?」 她解下披风,看两人呆若木鸡,心中顿时警惕几分,「你们又瞒了我什么!」 见她就要走过来,洪齐瞬时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没,没,老奴哪敢有事瞒娘娘!」一边是惊慌失措的否认,一边又装模作样的收拾起案几。 沈碧落轻喝一声,「不要动!」几步就跨到案前,动作迅速的完全不像怀孕五个多月的妇人。 秦子墨默默的收回颤抖的小手,与手覆在宣纸上的洪齐对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同程度的惊惧,洪齐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干净利落的收回手,于是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宣纸瞬间暴露眼前。 「这是什么?」沈碧落伸手去拿图。 秦子墨一把抢过,又将手边那捲笔帘拿起来给她。 他笑的极假,「你不是一直在找这只笔的吗,我给你找到了,让洪齐给你的!」他指了指正要潜逃的洪齐,道,「他没给你!」 洪齐腿一软,当即回道,「老奴忙忘了,今日王爷要,老奴才想起来的!」 皮球又踢回来,秦子墨狠剜了洪齐一眼,不再拿他做挡箭牌,只一脸二哈样,就等她将手中笔帘打开。 沈碧落不负他所望,掀开笔帘看了一眼,神色不变,又捲起来将它放到一旁,朝他伸出手,「给我!」 「呵呵!」秦子墨打哈哈道,「不过是随意写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沈碧落语气坚持,一字一顿道,「我...说...拿...来!」 秦子墨连忙双手奉上,一双眼委屈至极,话说的磕磕巴巴,「你,要不要,嗯,先坐下来再看?」 沈碧落此时已打开一半,「放妻书」三个大字率先映入眼帘。 她冷哼一声,再看他一眼,比帐外的正月天都冷。 沈碧落整张纸通读下来,又将那纸折了,就要塞入袖中,「这放妻书我收了!」 「别,别啊!」秦子墨冲动之下,便要站起,「我都说我随便写写的了,而且上面也未盖上大印,当不成真的!」 他又狠狠瞪向快摸到帐帘的洪齐,怪责道,「这东西你留到现在干甚?」 洪齐一脸惊惶,「王爷恕罪,是老奴煳涂了!」 他一猫腰,已从半掀开的帘缝钻了出去,声音隐约传了进来,「老奴知罪,老奴自罚替主子们守帐,什么时候您们气消了,什么时候老奴再进来!」 站在帐外的洪齐哪还有刚刚的诚惶诚恐样,他捂住嘴偷笑,深邃的双眼中淌过一丝暖流,在阳光的照射下,温暖又明亮。 如此有鲜活气的小主儿,真是久违了! ☆、云落 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别以为他没看见洪老头转身时嘴角的那抹窃笑。 他朝沈碧落看去,她这般明亮耀眼,将他心中所有的阴霾都驱散干净。 她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身边所有的人,母妃以前的欢笑到底有几分真,他看的清晰明白。虽然现在也常摆着个脸装相,可那眼角停留的笑意却是真实而欢快的! 还有唐可儿,永宁,流觞...... 他们身上都不自觉的发生着变化,不一定说变得更好,但却是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 沈碧落见他长久站着,目光灼灼,皱了眉过去一把将他推倒,又越过他,拿了案上大印便盖在放妻书上。 她摇了摇手中宣纸,笑容带了几分挑衅,「这下有了印章,你还有什么可说?」 秦子墨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偏偏嘴硬,「这非本王私印,算不得数!」
第194页 沈碧落忙展开看,隐约有将军两字,还没来得及细看,放妻书已重新落到秦子墨手上,上手便撕得粉碎。 「你......」沈碧落怒不可遏,「你无耻!」 秦子墨将她轻轻一拉,拥住她臃肿的腰身,「只要你不离开我,我无耻些又何妨?」 「更何况!」他将脸贴在她的肚皮上,「你如今肚中揣着我的孩儿,我怎能放你走!」 沈碧落嘟着嘴,有些委屈,「明明要休离我的是你!」 秦子墨抬头争辩,「明明是放妻,如何成了休离了!」 沈碧落只当他狡辩,扒开他的手,退到一旁生闷气。 「落儿!」秦子墨试探的喊了一声,那头却丝毫反应没有。 秦子墨嘆息一声,起身走到她身旁。 沈碧落一惊,又将他推坐在最近的一个椅子上,「你不要命了?」 秦子墨苦笑一声,「我那时不知我还能不能回来!」 沈碧落一怔,半响明白过来,他是在解释。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她多少也能猜到其中缘由,只是不能接受,她交付全心的同时,他却不愿生死相依。 见她仍不愿看他,秦子墨拉住她近在咫尺的手腕,笑容失落,「你不是总想离开王府吗?」 「我不愿放手!」他声音低沉,充满彷徨,「可只要你想,我便愿满足!」 更何况,他若活着,才能保她,若是死了,放她远走,或许是唯一的活路。 沈碧落想不到那么深的层次,只是在知道他曾有弃她的想法,便委屈至极。 离京前,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们之间也没了无忧和张怀之的诸多牵绊,襄京对她而言,已不再是痛苦的回忆,反而多了一份归属感。 有他的地方,便是家! 她也以为她和他就会像寻常夫妇一般,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可当生死临头,她才发现,她的人生,不能再缺了他,她承受不了缺了他未来。 洪老头、永宁,不,或许所有人都认为她去北荒营帐换药一事荒唐,威胁一国之王更是荒唐,只有她自己知道,若是换不回解药,她是不愿独活的。 若是换不回,她宁愿死在北荒营中,南襄皇帝碍于交易,不能顾念他之性命,更不会顾惜她的生死,那她就将所有翻上檯面,她腹中怀有南襄皇家子嗣,若她生死敌营,北荒和南襄必成死局。 她做不到深明大义,心怀天下,他们一家三口都要死于非命了,凭什么他们还好好活着! 秦子墨察觉到她在颤抖,连忙拥她坐下,「怎么了?」 「快找大夫过来!」他沖外头大喊。 洪齐一直守在帐外,此时听他大喊,也不由心慌,一路跑一路问,「看见许大夫了吗?」 「郑林呢?看见没?」 沈碧落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眼睛红的似兔子,「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无论是生,是死,都不要离开我!」 秦子墨微怔,又是欢喜,又是心酸,半响,才拥着她道,「放心,以后都不会让你担心了!」 「我会很惜命!」他笑着吻了吻她额头,「与你老到头髮花白,牙都没了......」 沈碧落捶他,啐道,「你才牙没了呢!」 秦子墨笑声阵阵,拥着她轻轻摇晃,「我们会一起看着孩子慢慢长大,娶妻嫁人生子,待将来老了,我就陪着你住到江南去,日日看那青山绿水,春暖花开......」 「怎么了,怎么了......」许老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冬天的,额头上汗珠闪烁。 「嘘!」秦子墨示意他噤声,刚刚还生着闷气的女子此时已经酣眠如梦,嘴角挂着一抹甜笑。 他笑着继续轻摇,眼神柔的能挤出蜜来。 跟着许老头后头的洪齐探头看到这一幕,笑得脸上褶子更深,他一把拉走傻站着的许老头,催促道,「走吧,快走!」 ······ 沈碧落气来的快,走的也快。 自有了这个小傢伙后,她觉得自己的情绪波动太大,急需找些事来平復平復。 画画是最好的修身养性的方法,可战营资源缺乏,左为去镇子上搜罗了一番,虽宣纸颜料都比不得京中用的,但好歹笔是好笔,用起来也很顺手。 自她打开笔帘,翻出那支「云落」,秦子墨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每每捧着公文假装用功,视线却都旁落在她身上。 沈碧落刻意忽视,哪知他变本加厉,搁文书,放毛笔的劲道都使了十层力,沈碧落在他故意发出第n次声响后,终于忍无可忍。 「你......」待抬头看到他那委屈巴巴的眼神,一口气又堵在嗓子处,发不出来。 两人对视良久,沈碧落实在受不了他那可怜求关注的眼神,站起来走到他身旁,将「云落」与他搁置在一旁的毛笔一同举在他眼前。 「这支笔我用了六年,而你这支自府里带出,洪齐採买的,也是名家制作的!」她又分别沾了未干的墨汁,就着他案上展开的白纸,勾勒几笔,「如何?」 老实说,秦子墨看不出大的差别,但若是让他说哪边的字迹更圆滑饱满,他还是想选右边的那个。 但他嘴硬,他就是不想承认。 「云落」,光想到这两个字,他就心里拥堵的厉害,好个青云公子,枉他自诩君子谦谦,也不过是个心机深重的小人,落儿六年前才多大,他就私定了她的终身。
第195页 不能想,他咽下喉咙处的一口腥甜,闭目不理。 沈碧落看他如此孩子气,摇头嘆息。 她坐到他身旁,捧着他的脸,轻轻哄道,「不要气了!」 「我只是想说,表哥制笔手艺确实一绝!」 「你还提他!」秦子墨双眼勐睁,眼中一丝恼怒一闪而过。 沈碧落一愣,没想到他会介意到如此地步。 她起身就往矮几边走。 秦子墨有些惊恐,想站起来,又拉不下脸,索性转过身,背对着她不看。 「诺,还给你!」背后传来沈碧落的声音。 他扭过头看去,沈碧落已将那「云落」重新收在笔帘中,递过来给他。 她一脸臭臭的,「反正没这笔,我以后若将你画得丑了,你可别找我!」 秦子墨这才明白过来,她这些天一直在角落里勾勾画画,又藏的极紧,一点都不让人看,原是在画他。 他嘴角禁不住上扬,连眼前的笔也顿时顺眼了不少。 「这个......」 他看了看那笔帘,又捏了捏手心,正想松口,沈碧落已一把塞进他手中,「说了不用就不用了!」 她干净利落的转身,秦子墨顿时心生恐慌,追问道,「你去哪儿!」 沈碧落头也不回,「去买笔!」 作者有话要说:  在线求收藏啦,小可爱们别忘了收藏哦! ☆、九子连环阵 北荒军是在单方面停战后的第五日一早发动小规模的攻击,流觞带兵出去应战,损失惨重。 两国交战虽是阴谋,但那是高层阶级私底下的龌龊,底层将士无权知晓,也不会知晓。 因为在白铠这儿受了挫,北荒众将士此战都牟足了劲儿,就为了一雪前耻。 流觞自认是战场上的一把好手,但因为对方阵营中有哈德努坐镇,不敢掉以轻心,北荒出了千人,他也自前锋营中挑了八百精兵,但结果仍是惨不忍睹。 战事初起,永宁就登了岗哨亭替秦子墨去观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又跌跌撞撞的跑回来。 秦子墨神色一正,显然知道了结果不好,「怎么回事?」 永宁也顾不上行礼,只急迫道,「对方用了九子连环阵!」 纵使经歷无数战役,能做到刀剑加身也不眨眼,可秦子墨此时仍无法抑制住内心的震惊,暂压心中对哈德努从哪儿弄来这套阵法好奇心,他问永宁,「流觞如何了?」 永宁一脸惆怅,摇了摇头。 九子连环阵出自江湖草莽,由九宫连环阵演变而来,本是江湖武者之间的切磋游戏,由九个人组成,各占一个阵位,九人之间相互合作,相互援手,让破阵者无缝可钻,最后力竭而败。 此阵最厉害之处便是变化无常,让破阵之人防不胜防。 可此阵很少用于规模作战,人数越多,越不好掌控,永宁看了片刻,便知哈德努将这份困难完美克服,必定是经过了日积月累的演练,每个人对自己的方位都瞭然于心,就算出现了短暂空缺,也立马会有人补上。 流觞再厉害,不被战死,也被累死。 看永宁脸色,秦子墨知道凶多吉少。 可此时万不能召回,一来,首战便退,士气必衰,此乃战场大忌;二来,脱身也不容易,几日前沈碧落那般胡搅蛮缠,弄得北荒士气大跌,北荒此番就想着着靠此战来挽回颜面,如何能让他们轻易脱逃。 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等,等北荒鸣金收兵。 两国一场交易,底线在哪儿,个人心中都有一桿秤,不会即时就撕破脸的。 只是战场刀剑无眼,流觞受些皮肉伤怕是少不了。 他赶紧下令郑林与众医官做好准备,又令几个将军副将入帐商讨破阵方案。 ······ 主帐这边讨论的如火如荼的时候,沈碧落正窝在不远的副帐内围着火炉等烤红薯,对外头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最近她有些便秘,肚子胀的难受,许大夫让齐老头去伙房拿了几个红薯来烤,沈碧落实在无聊,便自告奋勇要自己烤,红薯没熟,那味儿却诱人的不行,秦子墨埋怨令他无法集中精力,沈碧落一气之下,连人带炉子都搬到了副帐。 此帐本来是流觞休息的地方,后来洪老头来了,便两人挤了挤,如今她进来了,洪老头又将流觞的被褥搬到永宁处,两人一同盯着炉火,等烤红薯。 左为前几日见她无所事事,又去了一趟苍远镇,带回一摞话本子,听说都是阿暮和唐可儿两人特意选出来的有意思的。 连吃了两个红薯,沈碧落意犹未尽,洪齐老头却一人将剩下来的三个都包圆儿了,美其名她多食无益。 哼,他年纪大,不与他计较。 沈碧落挺着肚皮,爬上一旁铺了厚褥子的躺椅,翻了一本刚看了几页的话本子继续看。 洪齐见她昏昏欲睡的模样,检查了炉子里的炉火,轻轻退了出去。 饱暖思□□,这话一点都没错,沈碧落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一本话本子勾的口干舌燥。 都说古人传统保守,依她看,保守个屁! 且不说私下传阅的厉害,颇受闺中青睐的小人图,就这时时充斥露骨之词,虎狼之语的话本子,连她这个自诩色胆包天的人看了也不免脸红,心跳加速。
第196页 其实也不能怪她,不是说孕妇都比较饥渴吗?自襄京出来,算算她都多少日子没开荤了。 虽说两人的身体因素,身处的地界都不适宜同房,但架不住她精神层面的苛求啊! 再看下去必定热血沸腾,鼻血横流,沈碧落正在纠结继不继续,腹中胎儿警告意味十足的踢了她两脚,她吓了一跳,话本子被扔的远远的,想起身去捡,又嫌麻烦,索性蒙了头就睡。 正睡得半梦半醒间,外面嘈杂一片,闹哄哄的,且声音越来越大。 「洪齐,洪齐......」她连续喊了几声,却无人所应。 她急忙坐了起来,以为是秦子墨出了事,左为的声音却从帐外传来,「娘娘,洪总管去了军师帐,谢将军受伤了!」 沈碧落起身的动作一顿,左为听不到她的回应,正欲再问,沈碧落已掀了帐帘,些许焦虑,「是否严重!」 左为低头回道,「身上几处刀剑伤,但性命无碍!」 沈碧落望着远处不少伤兵躺在担架上痛苦哀嚎,秀眉一簇,望了望人来人往的主帐,又放下帐帘。 片刻后,左为听得她道,「待王爷那边闲了再喊我!」 左为轻应一声,帐后又没了动静。 他有些不放心,仔细听却听得唿吸声近在咫尺,他脸色一变,唤了个小兵来。 洪齐返回副帐的时候,沈碧落刚刚扶着椅子坐下,见他回来,很是诧然。 「流觞包扎好了?」她望见他袖角,衣领几处染了血迹,又是一惊,「伤的很重?」 洪齐顺着她的视线朝自己身上一看,这才发现染了一身血迹,连忙告罪,火速找了一个包裹便出去了。 沈碧落提心弔胆了片刻,才见他换了一身袍子进来,袖角还染了些余水迹。 「刚刚惊扰娘娘,老奴罪过!」那小兵说娘娘这儿有事,他便火急火燎的往回赶,一时竟忘记换下血服,倒失了分寸。 沈碧落向来不在意这些,何况,她还占着他的窝,她继续刚才的问题,「流觞怎样了!」 洪齐这才将流觞的伤情如实告诉,和左为描述的差不多,伤口不少,也流了不少血,但性命无碍,只是估计要躺在床上养个十来日了。 沈碧落放下心来,反正许大夫最近搜罗了不少进补的药材和食物,给他好好进补就是。 沈碧落又问了战事和伤亡人员。 虽说伤亡数量都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但沈碧落难免痛心,上层建筑之间的阴谋算计,受难的却是些普通将士。 她又幽幽的躺了回去,战场终究并非儿戏,她只能默默的祈祷那没头脑又胆小的瘸腿康王速速造反,以他一人性命换南襄众将士平安,她觉得怎么算也是划算的! ······ 沈碧落想死了也没想到,一觉醒来,竟在帐外看到了哭哭戚戚的阿暮。 昨日熬到半夜,主帐那边才散清了人,她强睁了两只熊猫眼,确定了秦子墨还算完好,连一句话都懒得说,倒在床头便睡了过去。 这一幕是吓得犹在案前的秦子墨魂飞魄散,第二日一早便让洪齐收拾了包裹,十分大方的将副帐划了给她一人,于是她又再次鸠占鹊巢,齐老头也是一人一帐,洪齐便搬到了他那边。 鑑于一行早早候在帐外的将领,沈碧落收起满肚子的忧伤,擦干好不容易挤出的两滴眼泪,裹紧了披风,甚为没脸的自众人面前离开。 此关国威,确实不该儿女情长。 望着远处各司其职的南襄将士,一股大国自豪感汹涌澎湃,只这感觉还没来得及涌上胸腔,沈碧落就从人人群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背影她看了十来年,即使此刻穿着厚厚的下等士兵的棉服,她依然确定,她就是那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臭丫头阿暮。 她给了洪齐一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的摸到阿暮身后。 这丫头来了军营不找她,偏躲在这角落里鬼鬼祟祟,实在有猫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阿暮出cp,绣了拆,拆了绣的香囊花落谁手? 《墨》正文估计也就剩了个十几二十章,所以小可爱们的收藏对阿喵尤为重要,如果继续不涨收,下周肯定掉榜,阿喵想做最后的冲刺,各位小可爱们点点小手指,收藏,收藏,收藏,支持支持阿喵啦! ☆、话本之祸 沈碧落看着心细,粗线条起来也比任何人都迟钝。 连秦子墨都看出来,永宁、洪齐更是早已知晓,阿暮对流觞有情,偏偏她还停留在盛一的那一段过不去。 永宁每日里与唐可儿鸿雁传情,特地在信中说了流觞的伤情,沈碧落猜测加油添醋了不少,不然这傻丫头不会连夜奔波过来,还让她逮了个正着。 看她哭的通红的兔子眼和被她抓着时慌张的眼神,沈碧落心中有了几分猜疑,待进了营帐,看到流觞床头放的猎鹰香囊,剩下的几分怀疑也烟消云散。 这两个,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 估计比她所能想到的还早! 不过是上次她问绣的可是老鹰结果遭她否认之前?还是拆了绣,绣了拆,总不满意之前?或是更早? 她纠结的问题方向慢慢偏移! 猎鹰难道不是老鹰? 流觞知道那香囊本来是要绣了送盛一的吗? 想想这丫头真抠,不会重新缝制一个吗,非要用盛一剩下的!
第197页 她迫切的想问问阿暮,抬头却见到人家两个早在郎情妾意,一个柔声轻问要不要喝水,一个摇头眼神温和似水。 沈碧落掉落一地鸡皮,总算明白以前在阿暮面前撒狗粮是多么暴力的一件事。 她噁心了一阵,领着洪齐退出军师帐,秦子墨这段时间恐怕没有空理她了,她也没有人能够柔情似水。 好失落,好伤心! ······ 北荒那边尝到第一日的甜头,每日叫阵,将南襄将士打的落花流水,也不恋战,见好就收。 南襄这边有了第一日惨败的经歷,痛定思痛,越挫越勇,每日里继续派兵应战,打不过就跑。 狗头军师绰号「狐狸」一点也没错,从他身上一点看不出军人的骨气,圆滑的似泥鳅,每日里将士出去应战,他最后一句誓师之语不是打气,却是,「打不过就跑,没什么可丢人的,保存实力才最重要!」。 北荒兵虽不恋战,日出而战,日落而休,但长此以往,毕竟有所损耗。 永宁从他们第一日的阵法中学到一个字,那就是「拖!」 不战死你,也得拖死你。 北荒阵法千变万化,可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个人,永宁却是每日一换,上千人前去应战,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既破不了阵,也毁不了阵,可就莫名的让人不厌其烦。 北荒被他打得疲软,五日后便停兵休战。 两国将领也自这几日摸出些门道,上头不想真打,否则北荒首战不会在重要关头鸣金收兵,若是中间再临时增派些兵援,北荒八百精兵不团灭也活不了几个。 众将遇到此等威力强大的阵法,虽说一时找不到破解之法,但好奇手痒还是有的。 永宁看似毫无阵仗的乱打一通,其实里面都隐藏着刺探,研究每种破阵的可能性。 主帐那头讨论的激烈,沈碧落待在副帐却无聊的要死,阿暮重色轻主,每日里尽伺候流觞大爷了,每天晚上都恨不得拖到半夜才过来副帐睡觉,当她这边是临时客栈了? 沈碧落有气发不出,强拆人姻缘,尤其是强拆这丫头好不容易有的姻缘,她不忍心! 好在她还有那一摞话本子,仔细挑挑拣拣,还真挑出来两本好看的,有肉有情节,也算聊以安慰! ······ 秦子墨近日里忙于与众将士商讨破阵之法,已经多日没看见沈碧落,想的厉害,今日好不容易得闲,刚要唤人去请她,许大夫却先在帐外求见。 喊进来一问才知近来他奉命请脉,总觉得沈碧落脉象紊乱,他观其面色又觉无碍,放心不下之余,只能过来请王爷让郑林去一趟。 郑林得令去了副帐诊脉,整了半天也没诊出个什么,回来时却带了两本话本子。 秦子墨一头雾水,郑林脸皮如火烧,半响才支支吾吾道,「王爷一看便知!」 秦子墨将信将疑的翻了几页,也是满脸潮红,不过是怒的,他将手中话本子扔出去,险险擦过郑林鬓髮,「本王让你去给王妃诊脉,你将这些给本王看干什么?」 郑林一咬牙,禀道,「王妃如今月份大了,看这些实在不适宜!」 秦子墨十分诧异,「落儿看的?」 他一脸质疑,「她哪来这些的?」 郑林拱手回道,「这个问题王爷恐怕得亲自问王妃!」 说完这些,郑林就火急火燎的告退离去,背影显得相当迫不及待。 从小被灌输了什么叫礼义廉耻,今日看到这样的书,实在是羞愧不已。 王妃此举非娘家妇女的行止,他还是不要娶王妃这样的女人了! 秦子墨看着躺在地上的话本子沉默片刻,才朝外喊道,「还不进来!」 等了半天,裹着严严实实的沈碧落这才慢腾腾的挪了进来,站在门口,也不往里进。 「过来!」秦子墨好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你!」 沈碧落抬眼看他讥笑表情,不亚于青面恶鬼,双肩一缩,只往前走了两步。 秦子墨无奈摇头,指了指地上的话本子,「哪儿来的?」 沈碧落立马乖乖指着帐外,「左为买的!」 秦子墨一怔,显然没猜到这个人选,他还以为是阿暮带来的。 他朝她背后问道,「你买的?」 左为一掀帘子,跪在沈碧落身后,回道,「是!」 秦子墨浓眉紧皱,「谁让你买的!」声音中饱含风雨。 左为犹豫片刻,又望了望沈碧落,沈碧落正转身瞧他,见他看来突如蜂蛰,惊的往旁一跳,「别看我,又不是我让你买的!」 她望着秦子墨连连摆手,「真不是我!」 无论如何今日都不能背了这个锅,总得再拉两个替死鬼,「是可儿和阿暮!」 显然她在秦子墨这儿的可信值所剩无几,秦子墨又问左为,「是吗?」 左为这下毫无犹豫的点头,「是!」 但思虑片刻,又觉得让郡主和阿暮无辜受牵并非君子本性,难得多解释两句,「是属下求教她们的!」 「哦?」秦子墨看向他,奇怪他的行为。 左为便继续解释,「属下见王妃整日无聊,便去请阿暮给娘娘添置了纸笔颜料,可王妃仍提不起劲儿,属下便再去了一趟!」 「阿暮姑娘说王妃喜欢看这种话本子,便和郡主陪着属下去书斋挑了所有同类型的话本子回来!」
第198页 秦子墨这下是彻底无语,刺人的视线又重新回到沈碧落身上。 沈碧落惊跳,「污衊,纯属污衊!」 「我什么时候喜欢,喜欢这种话本子了!」她自己都觉得说的底气不足。 「嘿,嘿!」她干笑道,「我也就是无聊翻翻,真不喜欢的!」 秦子墨没理她,指使左为将全部的话本子送过来,左为办事很效率,片刻便将所有的话本子都送了过来,包括那本她压在枕头下,这两天颇为青睐的有肉有剧情的话本子。 沈碧落捂脸苦笑,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 她垂死挣扎,「我还可以解释的!」 秦子墨却指了指离他最远的一个椅子,「坐那儿!」声音很冷,「待会儿再找你!」 说罢,当着她的面,就一本本的翻了起来。 沈碧落偷眼瞧他,一本正经的一目十行,片刻便是一本! 看这么快,能看全了? 不会热血沸腾? ······ 也不过是一盏茶功夫,秦子墨就将所有话本子过了个遍,沈碧落很快就知道了,他不但看全了,而且还记住了里面一些关键语句。 反正热没热血她看不出,怒火中烧倒是肯定的! 他抬手让左为出去,又对她招了招手。 沈碧落不是很确定自己要不要过去。 「你过来?」他一脸冷笑,「还是我过去?」 沈碧落立马如小鸡啄米,接连几句,「我过去,我过去!」 见她坐在可控范围内,他才问道,「你说你不喜欢看这些?」 沈碧落摇头似拨浪鼓,手也连续摇摆,「不喜欢,不喜欢!」 秦子墨又再确认一遍,「真不喜欢?」 看他眼神已趋冷意,沈碧落有些不确定,「你想让我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秦子墨脸色更臭,牙缝中挤出三个字,「你说呢?」 沈碧落见状,已知今日不好混,可她实在也想不通,秦子墨为何纠结于此。 她一脸乖宝宝的倾身上前,讨好道,「不要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看了!」见他视线逗留在她脸上,她连忙举手发誓,「我发誓我再也不看了!」 她摇摇他手臂撒娇,「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这样我很害怕!」 秦子墨果然脸色稍缓,沈碧落顺杆子往上爬,「我平日里真不看这些,都怪阿暮那臭丫头,没空陪我,就拿这些来搪塞我!」 秦子墨看着她气嘟嘟的脸颊,有些走神,半响,嘆息一声,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道,「你往日那些喜欢我的话可是真的?」 沈碧落没注意到他突然转移话题,只以为他不再追究了,连忙保证,「当然真,比真金白银都真!」 秦子墨自桌上翻了一本,递给她,「第二十页,第四列!」 沈碧落一头雾水的翻开,一,二,三,四。 第四列是李家小姐娇羞问书生,「你可真是喜欢我!」 第五列,书生回,「真,比真金白银都真!」 沈碧落当即有了撞墙的冲动,嘿嘿傻笑道,「巧合,纯属巧合!」 秦子墨又自那堆中翻出一本,「三十四页,九列!」 沈碧落胆战心惊的翻开。 第九列,云家公子掀开新夫人的盖头,见到新夫人如玉的容颜,赞嘆不已,「你的双眸似天上最亮的星星,炫目迷人,时时挑动我的心,让我一刻不能安宁!」 见她一脸迷茫,秦子墨脸拉的老长,冷声道,「十日前,你临睡前,指着我的双眼,说亮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让你万分心动!」 沈碧落尴尬一笑,那临场发挥的哄墨之语,不过随口一说,转身就忘了,这人怎么偏生句句都记得这般清楚。 秦子墨见她敷衍之色明显,小情绪上来,又抽了一本。 沈碧落颤巍巍接过,按他指示翻页,又听得他道,「离京前的那晚,你......」 沈碧落赶忙求饶,「大爷!」见他怒眼瞪来,又连忙改口,「夫君,好夫君!」 「妾身句句如肺腑之言,妾身爱你爱到......」 见他又去翻找,沈碧落将「海枯石烂」生咽了下去,这句重复率太高了。 见她不再说话,秦子墨停止翻找的动作,冷眼看来,「不继续编了?」 沈碧落真想问候一句「你大爷的!」哄你还哄出一身毛病来了! 没看到别人都是男哄女吗,偏生到她这儿翻了个个儿,还要被怀疑真心作假,她容易吗她! 好想甩脸子,怎么办? 偏生此时肚皮上飞来一脚,沈碧落立马顺势一喊,「哎呦!」 感谢儿子,老娘爱你! 秦子墨见她捂住肚子,果真带了慌张神色,连忙一把将她扶住,「怎么了?」 「肚子疼?」 沈碧落乘势扒住他,笑得贼兮兮,「傻夫君!」 秦子墨明白过来她骗他,又要生气,被她轻轻一吻,气焰顿灭。 良久,沈碧落才气虚喘喘的趴进他怀里,「无论多少甜言蜜语,都抵不过『我爱你』三个字!」 见他手又要动,沈碧落连忙压住,「你个傻子!」 「话本子里再动人,也是源自生活,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愿意与你说甜言蜜语,也因为爱的很深,所以我才要哄你,哄的你天天开心没有烦恼,便是我的快乐!」
第199页 秦子墨头次听人将「哄」包装的这么好听,可心中却甘之若饴,埋在心底深处的最后一丝自我怀疑也烟消云散。 他拥紧了怀中人,嘴角微掀,「我爱你!」 「我不会说甜言蜜语哄你开心,但我知道我爱你,很爱,很爱!」 沈碧落娇笑道,「傻子!」 「我也爱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照例每日一喊,收藏,收藏,收藏,你的收藏对阿喵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预收文也提前推一推,女尊文《捉个师爷当王夫》,《墨》一结束就开! 都说女尊是冷门中的战斗机,全靠为爱发电,喜欢看女尊文的给阿喵充充电,提前收藏下,对女尊没感觉的小可爱也给阿喵加加油,鼓鼓气,爱你们呦! 《捉个师爷当王夫》文案: 秦国九王虞曼青骁勇善战,双十年华已是战功赫赫,在与西京大战数年终将蛮族彻底降服后,欢天喜地的凯旋归京途中接了道让她去监工河道修缮的圣旨,阴差阳错之下与前往穷乡僻壤赴任的九品县令互换身份。 清泽县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铁打的师爷流水的县令,虞曼青偏不信这个邪,穷乡僻壤出刁民,那她就好好会会这个最出名的刁民师爷,不服,就打的她服,让她也见识见识,自己这阎罗九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 后来的后来,她就打不下去手了...... ☆、产子 两人叽叽歪歪了一天,第二日仍免不了被赶回副帐的命运,但好歹享受了爱的滋润,沈碧落心情还是好了许多的,尤其是听到阿暮被秦子墨迁怒,当成了话本案的「元兇」送回苍远镇时,沈碧落心情更加好了。 谁教她整日秀恩爱的! 当然,这也是基于流觞能下床走动,衣食皆能自主了,阿暮一个女眷再待在营内就有些大大不便了。 她已经候着脸皮待在大营,再来个将军未来家属跟风,影响太大。 秦子墨依然是每日忙于破阵,北荒那头倒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傢伙打打友谊赛,竟打出了革命友谊,打头阵的几个将领开口邀请许宣他们去营地篝火晚会,戚勐与秦子墨一合议,让许宣、永宁两人带着几个身手不错的先去探探风,回来后发现自己真小人了,人家真的就只是请他们去篝火晚会,顺便喝了一肚子酒,吃撑了烤肉。 礼尚往来,永宁也让伙房准备了精緻的南襄美食,北荒唿啦一下子来了十几个将领,再加上左右护卫的,后头跟班的,总人数不下于百来人。 沈碧落隔着帘缝望着外面热烈喧嚣的场面,又回头看向镇定自若看公文的秦子墨,竖起了大拇指。 好吧,她承认她狭隘了,两国结仇这么多年,竟然也有这般一笑泯恩仇的时刻,当真儿戏。 真不知两国百姓看到这个场景,心中作何之想。 不过百姓最希望安居乐业,如此太平,该是梦寐以求的。 ······ 友好归友好,夜里狂欢做兄弟,白日里该打还是打,永宁想了个阴招,既然不能各个击破,那就搞个团灭,先派出千人做掩,又派了两千将士做伏。 兵不厌诈,北荒一边蛮语大骂,一边派兵增员,很快成了打群架,场面相当难看,到了天黑双方才鸣金收兵。 两边自此进入冷战期,也不叫阵,也不走动。 沈碧落看秦子墨淡定自若的模样,猜测北荒郾城那边估计有动静了。 果不其然,两月之期一到,秦子墨早上刚服下最后一丸解药,下午北荒使臣便递了盟书。 两国盟交,联姻协定依然作效,南襄这边还是琴音郡主,北荒那边则由瘸腿康王换成哈德努,以元妃之位作聘,这是相当有诚意的了,就连汾阳长公主也无力再反驳。 要说这北荒元妃位之所以如此招人眼球,除了同等南襄贵妃之位外,还在于瘸腿王爷的无脑加兇残。 也不知哪个更加没脑子的亲信提的谗言,不但让康王退守王宫,还将新王后和一后宫的美人抓起来当人质,哈德努若不出现,便一日杀一人,先杀鸡儆猴的就是个平日里最得宠的美人。 沈碧落后来坐在襄京最大的茶馆里听这一段时,真的怀疑康王瘸的不是腿,而是脑袋。 狗急了也不带这样跳墙的。 且不说那哈德努登基才满一年,其中大半的时间还都在外面奔波,跟后宫那些个美人们也没处出来多少浓情意深,就算是情投意合,恩爱难分,也不可能为了个美人放弃江山,就算他自己许,众将领们死拦也得将他拦下。 另外一点,哈德努初登王位,根基尚不稳,此时宫中王后美人大多数是权贵子女,用来固位的,康王哪是杀的哈德努的心头血,分明是北荒权贵的命,这点由哈德努还没回郾城,康王就被乱刀砍死可以看出,康王之死实在是咎由自取,自己被自己蠢死的。 哈德努的后宫被清洗的相当干净,新王后被人趁乱从背后刺了一剑,堪堪等到哈德努回宫后便撒手人寰,哈德努挤了两滴眼泪,颓废了几日,赚足了权贵们的誓死拥护,这才在国丈的劝谏下,勉强出来处理国事。 沈碧落觉得这一段很有猫腻,但说书人本就依靠邸抄再添油加醋,真实场景谁都没看得见,自然也不好挑刺发问。 北荒原是个多种族的国度,但自往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王后之选必须是土生土长的北荒人,元妃居下,但此时后宫无后,且观哈德努态度,暂时也不打算再封新后,琴音初嫁,便是这北荒后宫绝对女主人,改日再添王室长子,地位稳固无疑。
第200页 毕竟,北荒的和盟书上写的是永久停战,友好互市,暂不管这盟约能否实现永久,哈德努有生之年只怕不会变的。 至于后来哈德努如何力排众议,琴音如何成了北荒史上第一位外族王后,那又是另外一段佳话了。 ······ 北荒大部队早在盟书送过来的前几日就随哈德努杀回郾城,剩下的小部分将领带人与南襄将士狂欢了一夜,天亮了就各奔东西,该干嘛干嘛去了。 南襄这边也在井然有序的退兵,沈碧落此时胎儿已足七月,大腹便便的,虽行动无碍,但若是跟着大部队回京,多半是要生在路上的。 秦子墨私下一合议,由戚勐替他先班师回朝,永宁和唐可儿随大部队一同回去,流觞留下。 苍远镇中本来就有现成的府邸,当年秦子墨的外祖陈老将军镇守苍月关时留下的,后来就给了秦子墨。 白铠先前找的院落住不下这么多人,一大群人于是连夜打包收拾,浩浩荡荡的住进这个空了许久的府邸。 虽是空置了许久,但陈家当时留了老僕,秦子墨又安置了不少将士遗属进来,人是越来越多,后来索性打通了前后院,又将后面的山林子也扩了进去,俨然成了一个大山庄的模式。 秦子墨小心的拥着她往正院去,此时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一路上都是鸟语花香,看惯了城外的荒凉,此时沈碧落方觉人间才是仙境。 府里人自给自足,一路有花也有菜,沿路望去,两旁都是被分成了大小一致的园圃,分门别类的种了不少蔬菜瓜果,些余女眷穿梭其中种菜摘菜,忙的不亦乐乎,有几个年幼的孩子守在花丛边追风扑蝶,银铃般的笑声随风远扬。 不少人见过秦子墨,又看他搀扶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猜到她的身份,赶忙奔到花丛边,拉着自家的孩子见礼,片时唿啦啦的跪了一地。 秦子墨抬手,「都起来吧!」 众人得令起身,却都是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以往远远见着王爷都是行色匆匆,可今日观这后面一长串队伍,手上还都拿着包裹,分明是要久住,便有些焦虑害怕。 陈伯朝秦子墨夫妇尴尬一笑,回首吩咐众人,「该干嘛还干嘛去!」 又提醒道,「娘娘怀着小世子,你们以后休要吵闹,没事以后尽量少去正院!」 众人齐应是,一年纪稍长的妇人大胆看了看沈碧落,率先下地继续除草,其余人继而相视几眼,也纷纷回到田地,几个孩子却是十分胆小的贴身跟在母亲身边,小心翼翼的偷眼瞄她,好奇又害怕。 沈碧落微微一笑,低头叮嘱秦子墨加快了步子,她看得出来,有他们这一大群人在,这些女眷很不自在。 正院偏东北,走过一长串游廊,便进了主院,除了正房,左右两个耳房,还带了东西两个厢房,此时也顾不得避嫌,流觞,左为,许大夫几个都住在了厢房,阿暮和洪齐各分一间耳房,正房内还有一个侧室,便给秦子墨做了临时书房。 其余几位将军从属也都就近安排了院落,他们是此次作为苍月关守将留下来的,退守退守,既退也要守。 许宣带人先值守,一月一换,直到戚勐回来,他们才能作为第二批回朝的将士。 ······ 侧室虽说是给秦子墨当了临时书房,但他用的次数屈指可数,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沈碧落的孕晚期相当难过。 在苍月关时,天天神经紧绷,整日胡思乱想,吃穿用度都受到限制,反是一切顺畅,眼看日子好了起来,春光明媚的,沈碧落却一切都不好了。 尿频,腰酸背痛尚且能忍,偏偏全身水肿的厉害,继而心脏压迫难以唿吸,当真是要了她半条命,每天里躺在床上哪儿也不能去,还要顿顿喝难闻的中草药,沈碧落心情当真是绝望到极点。 秦子墨见她情绪低迷,精神又渐萎靡下去,着实一步也不敢离,即使有事,也让人编纂成册,一边盯着她,一边将公务简单处理了。 好在这样提心弔胆的日子也没折腾众人太久,刚入夏几天,沈碧落的肚子就提前发动了,虽是熬了整整一夜才生出来,但好歹母子均安。 儿子啼哭的那第一巴掌是秦子墨亲自动手的,生出来时,秦子墨见他没声,还有些担心,转眼就见那稳婆让娃娃趴着,说要打了屁股让他哭出来就没事了,秦子墨毫不犹豫的打上去,作为他折磨了沈碧落这么久的惩罚。 当然随后而来的响亮啼哭,又让他自心底升上一股柔意,看着稳婆将他包裹好,竟第一个就要抱。 洪齐紧张兮兮的全程盯着,生怕他力道重了,姿势不正确了。 秦子墨也不过是过过手瘾,真让他抱久了也是不敢的,他将还在啼哭的孩子交给洪齐去哄,接过阿暮手中的热毛巾,专心伺候起沈碧落。 沈碧落强撑了精神,让洪齐抱着儿子给她看了一眼,便幽幽昏睡了过去。 秦夏在肚子里没少折腾,出了娘胎却乖的要命,沈碧落这个月子是做的快活舒心,洪齐完全是一副奶爹爹模式,除了要喝奶了才抱过来,其他时间一手包办,秦子墨只顾专心伺候她,反倒是阿暮,成了最无所事事的那一个。 当然,流觞也是没时间陪她玩儿的。 ······ 转眼便出了月子,沈碧落第一时间便是泡澡洗头,第二时间便是大吃特吃,没办法,嘴里都快淡出鸟儿了。
第201页 无论她怎么阴险耍诈,哀求撒娇,这老传统的许大夫就是不松口,秦子墨严格遵守许大夫口令,不准她洗澡,不给她吃咸。 他不嫌弃她臭,足足拥着她睡了一个月,她可都快被自己熏死了,出了月子第一天,没熬到晚上,中午太阳当空照,她就令阿暮打了水沐浴。 秦子墨见阳光充足,室内温度也充足,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屋子。 这连续两个多月盯在她身旁,他落下不少公务,沈碧落以为他至少要待到天黑才能回房,哪知刚洗好了澡,糖肘子、清蒸虾都还没上桌,便瞧见他捧了一摞公文进来。 阿暮手捧糖肘子,兴匆匆的正要进屋,被他冷眼一扫,立马状如冰雕。 秦子墨凉凉的看向沈碧落,警告意味十足,「你尚在母乳,少食油腻!」 沈碧落立马拉了一副脸,看,都成许大夫第二了。 她气唿唿的坐到桌子边,偏头不理他。 秦子墨沉默良久,终是妥协道,「只此一次!」 沈碧落秒变脸,喜滋滋的朝阿暮招手道,「快拿过来!」 秦子墨又看了她一眼,见她那副馋兮兮的模样,不觉发笑,摇了摇头,转身进了书房。 心有余而力不足,说的便是她,兴致沖沖的点了一桌子大菜,最后能吃下去的不足一二。 恁大一个肘子,还是好不容易秦子墨松口得来的,结果最后只吃了两口。 她有些不想承认,她也是为了儿子的口粮。 许大夫说,产妇食的过于油腻,婴儿易拉肚! 好吧,其实她是许大夫第三。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阿喵又来要收藏了,拜託小可爱们了,快结局了,没榜就完蛋了,惨兮兮! ☆、门户之见 沈碧落两口子私下商量,秦夏还小,实在不宜长途奔波,两人待到明年开春再回,回去正好给小秦夏做周。 自小秦夏满月,襄京陈太妃那边就有了催回之意,夫妻俩商量好后由秦子墨亲自提笔写了信告知,陈太妃那边再无回应,夫妻俩只当老太太生了气,没放在心上。 转眼小秦夏已过半岁,齐老头用小米磨成的米粉给他做辅食,偶尔还添加些蔬菜汁进去,洪齐也徵询了许大夫意见,给他挖些果泥解馋,小傢伙心宽体胖,养的似年画娃娃,样子十分招人疼。 连最初不过觉得是生了个孩子的阿暮也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以往沈碧落的衣服都是定制好的,向来用不到她的无双手艺,可小秦夏生了以后,她一针一线将所有衣物都包办了,眼见到了换季,早前已经缝制了三套冬衣,偏嫌不够,又陆陆续续的缝制了几件小衣。 沈碧落阻止不了,就画了几个可爱的花样,让她缝上去,阿暮喜滋滋的拿回去,正巧被几个将士遗孀看到,也纷纷吵嚷着要给自家孩子做,陈伯过来问了她的意思,她直接点头,于是所有手艺好的,家里有孩子的娘子没事就爱往阿暮的屋子钻,吵吵闹闹的,倒成了正房里最热闹的地方。 孩子用不着她管,阿暮那针线活她也不擅长,整个府中最闲的反而变成她,于是只好拉着第二闲的秦子墨出去逛集市。 苍远镇主镇其实并不大,由于早年征战连连,常住人口非常简单稀少,但作为两国接壤处,两国走商的必经之路,苍远镇百姓日子过的并不拮据,镇上客栈稀少,大傢伙便将家中多余的房间布置成客居,留行色匆匆的走商马队歇歇脚,顺便赚点小钱,蔬菜粮食自产自销,如今又无战事,日子过的是相当悠闲舒适。 两人没有选择的进了镇上唯一一家茶馆听曲,跑堂的见两人打扮光鲜,又有气势威勐的跟班护卫,招唿的十分殷勤。 台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辫,生的十分水灵,咿咿呀呀唱了几句胡语,曲调十分好听,沈碧落是一句也听不懂,秦子墨常待边关,倒是知道故事大意,凑过头来跟她描述。 无非就是老掉牙的男女情爱,过程坎坷,结局完美。 沈碧落看了一眼他,微微笑开了。 他俩其实也挺门不当户不对的,但好像中间没出什么棒打鸳鸯之事,唯一一个不满意的就是皇帝,还不是因为门户之见。 她贴着他问,「你一个亲王,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是怎么看上我这一介商户之女的!」 秦子墨看着她,神情有些奇怪! 沈碧落心一提,催促道,「你说呀!」 秦子墨犹犹豫豫的说道,「我怕你生气!」 沈碧落也被他带出一丝紧张,却仍坚持要听,「你说吧,我不生气!」 秦子墨艰涩开口,「刚开始确有权宜之计!」 沈碧落心落一半,点点头,追问道,「后来呢!」 这点她早心中有数。 到京城后的逃离,现在想想,未必不是早动了情,才会对他将感情当儿戏反应过激。 秦子墨见她真没生气,继续道,「对你的欺瞒让我备受煎熬,从扬州回京的一路上,我都在想着要怎么跟你坦白!」 「可是,我担心的竟不是破坏皇兄的计划,而是你得知真相,离我而去!」 「我自私的将你带回京城,拘禁无忧,我告诉我自己,这都是不得而为之,我以后对你加倍几倍的好,让你在我身边幸福一辈子!」
第202页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苦涩,「可笑,当时我根本不知道,这就是爱!」 沈碧落有些猜到是什么促成了他知道什么是爱,想到当初,脸上不免也有些唏嘘,主动拉了他的手,紧紧握住。 秦子墨苦笑道,「当时得知你离开的消息,我的世界都黑了,乌漆嘛黑,不带一丝亮白!」 「我怨恨自己,为何不早告诉你,我爱你!」 「我怨恨父皇,他对我不疼不爱,又为何要让我存在;我也怨恨母妃,为何生我下来,就只是为了皇兄而活;我甚至恨皇兄,为何非要纠结在先皇后的死中,让所有人都不能安生!」 「我这么多年来,为了所有亲人而活,却独独没为自己活,你是我第一次想要为自己活的理由!」 沈碧落紧紧抱住他,若不是大庭广众,自己真想抱着他亲两口。 当时离开,确实是恨极了他,恨急了皇家。 只是唯一漏算的,便是他对自己的深情。 「都过去了!」秦子墨反过来安慰。 何为门户之见,遇上她那刻开始,他看中的便是她,就算她没有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加持,他认定了她,便註定了会替她除清一路荆棘,余她一路芬芳。 ······ 两人甜甜蜜蜜的时候,唱曲的小姑娘却遭了几个流氓的为难。 几个人见小姑娘长的漂亮,一开始便秽言污语,沈碧落有心帮忙,秦子墨却拉住了她。 他们毕竟只是过路客,小姑娘却是久驻茶馆唱曲,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待他们走了,这些人不但照旧骚扰,要是再心怀怨念,指不定就引了一场祸事。 沈碧落深以为然,没插手多管,只不过没想到小姑娘临下台了,这群人变本加厉,非拉着小姑娘不让下,说些荤话,小姑娘温语相求,旁人做劝,也没让这些人作罢。 秦子墨皱眉吩咐下去,阿江几个直接手拎一人,扔了出去。 几个流氓骂骂咧咧,阿江直接一句,「将军府恭候大驾!」几人脸色一变,迅速逃散开去。 沈碧落看的一脸诧异,还可以这般操作,那身边这人刚刚阻止她个什么劲。 那些人单听到将军府就如此惊惶,还担心生什么怨,寻什么仇! 秦子墨见她看来,嘴皮一掀,「太吵!」 所以,他不是见义勇为,而是因为吵着他了! 沈碧落摇摇头,挤了挤嘴角,还是没笑的出来。 秦子墨又道,「吵着你了!」 好吧,沈碧落点头,勉强接受。 这是自己独一份的荣耀,她当真是又喜又惊。 好在郎妾皆有意,这种甜蜜才能称之为甜蜜,否则只怕是急于逃脱的负担。 沈碧落偷眼瞧去,却见他眼神专注的看向隔桌,全副精力都被吸引而去。 此时台上已换了一个老者说书,说的是秦子墨与当年北荒大王子的一战,当真是惊险曲折,引人入胜,众人中间不断拍手叫绝。 邻桌的两个商人打扮,一人脸上带着笑容八卦,「这陈家还真是富贵滔天,贵妃此番有喜,若诞下的是龙子,只怕要......」 另一人连忙放下花生,给他倒了酒,阻了他道,「喝酒喝酒!」 「谁的天下不是天下,关你我何事!」 先前那人一愣,端了酒道,「也是!」 「今宵有酒今宵醉,来,干了!」 两人正喝的开心,冷不防后头一人声音似冰,「你们说什么?」 ☆、回京之争 沈碧落头一次见到秦子墨如此凶神恶煞的表情,连口干醋都没来得及喝,就感觉到事有诡异。 那两人初初还有些不耐,回头看到杀神似的秦子墨,又见背后几个气势威勐的护卫,当即吓的连话都说不利索,直摇手道,「没,没什么!」 秦子墨气势凌人,「你们刚刚说谁有喜了?」 见两人犹自颤抖,秦子墨耐心告急,怒喝一声「说!」吓的是两人连忙抱头叫嚷,「是贵妃,陈贵妃!」 秦子墨有些顿住,神情有些复杂,音量却低了下去,近乎全无,「几个月了?」 两人吓的哆哆嗦嗦,见秦子墨锐眼望过去,又连忙回道,「三个月!」「五个月!」 两人出口答案不同,相互也是惊惧相视一眼,身子颤的更厉害。 沈碧落上前稳住即将暴怒的秦子墨,将他按回座位,又回头笑脸细问两人,「三个月还是五个月?」 两人见她笑意温和,不具备攻击力,定了定神,年纪稍大的那位率先回道,「我和兄弟离京的时候,陈太妃颁的懿旨上说贵妃有喜三月,举国欢庆,我俩在路上耽搁两月有余,如今算来,贵妃该是有喜五个多月才对!」 另一人连忙点头附和,「正是,正是!」 沈碧落笑着谢道,「多谢两位大哥释疑!」 两人连忙摆手客气,「小事,小事!」 秦子墨脸色灰黑,似有疑虑,沈碧落又顺口问了两句,「只是这等举国欢庆之事,苍远镇为何未听到任何消息!」 那年轻模样的见她态度尚好,也没了顾忌,「陈老将军世代忠良,自不愿铺张,所以太妃懿旨也只是小范围内贴了公告,大赦了京城及周边城镇,并未传到边关也属正常。」 沈碧落再道谢一声,拉着秦子墨出了茶馆。
第203页 秦子墨自刚刚就默不吭声,脸部线条拉的很紧。 沈碧落等左为拉来马车,将他推上去,才轻声劝道,「估计也没觉得怀孕是什么大事,算算日子,总要到年后才能生产,我们回去了自然便知晓了!」 秦子墨低头思考了片刻,再转向她,眼中余有歉意,「恐怕我要先回京一趟了!」 沈碧落压下心底讶异,点头道,「好,我们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明日启程!」 秦子墨压住她手,摇了摇头,「你和夏儿留在这儿!」 沈碧落脸色一变,「要回,便一起回!」 秦子墨眼神分明不舍,却没有松口的迹象。 马车的速度有些快,街口急转弯的时候,秦子墨一个措手不及,沈碧落头往车厢上一撞,当即疼的眼冒金花。 左为听到里头动静,忙停车告罪。 沈碧落让他继续赶车,转身入了秦子墨怀,秦子墨只着急查看她的伤势,却听她嗡声说道,「很危险?」 秦子墨替她揉头的动作一滞,半响又缓缓揉了起来,同时应道,「不知道!」 沈碧落拉住他的手臂,盯着他道,「那你为何要回去?」 「到底哪里不对?」 「为何你一听到陈娇娇有喜,就这般着急回京?」 她紧紧盯着他所有表情,只觉得他有什么瞒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莫非,你对陈娇娇也有情?」 「你在嫉妒?」 秦子墨绷紧的下颚一松,笑斥道,「你胡说什么!」 「我只当她是妹妹!」 沈碧落见他稍有放松,顺势紧逼道,「那是为何?」 秦子墨见她发挥无赖本性,笑着摇头道,「我本也就是不放心,回去看看!」 沈碧落咬紧追问,「不放心什么?」 她扳正他想逃避的脸,四目相连,「说实话,否则我会乱想!」 秦子墨举手投降,乱想的箇中滋味如何,他最清楚。 他拉下她的双手,靠在车厢上,仍有挣扎,半响,又似泄了气的皮球,全然没了精神气。 沈碧落默默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许久后才听得他道,「我们都当娇娇是妹妹,只是妹妹!」 沈碧落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皇帝。 她可不可以理解成,因为当做妹妹,所以下不了手,可事实是...... 她笑容中无意带了几分讥讽,「贵妃如今有孕在身,该是很得恩宠才是!」 想到前年除夕夜见到的那个满脸温和,荣宠加身的清妃,沈碧落只觉唏嘘,只不知失宠与失子,哪个伤她更重! 秦子墨见她脸上几分奚落,也没再多解释。 毕竟,京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回京才能了解清楚。 有些东西,仅仅是想就已足够惊心。 当然,他这句不算解释的解释也确实不能令沈碧落信服,回去后她就让阿暮、洪齐等人打包行李,无论如何,这趟她势在必行。 秦子墨心思重重的模样,可不像只是不放心。 阿暮向来是打包小能手,本也没长留的打算,沈碧落怀孕时穿的衣物,以后肯定都穿不了了,阿暮索性一切从简。 小秦夏的衣物倒是有些割捨不了,毕竟是她一针一线穿出来的,沈碧落想着以后就算自己不生二胎,她和流觞好事将近,也总有机会穿上,索性全让她打包带上,阿暮喜滋滋的搜罗了近两个时辰,才将所有需要带走的东西收拢齐全。 秦子墨见整个院子的人都动了起来,便知劝不住,索性闭口不劝。 因为是临时回去,秦子墨只带了流觞和家将,许宣几个戍边的将军还是要留下的,北荒人性格狡诈,该防的还要防! 只第二日走的时候,众人依依难捨,连陈伯也罕见的老泪纵横了,特别捨不得在洪齐怀中笑得开怀的二傻子小秦夏。 最为难捨是离愁,这一去,只怕他日再见无期,沈碧落也不免染上一丝愁绪,秦子墨见她眼眶微红,也顾不得再与众人絮叨,拉着她便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将所有人都带入了不可知的未来,命运这张棋盘,谁都逃不过身为棋子的下场。 ☆、不速之客 虽然秦子墨为了配合妻女,已经放慢了回京的速度,但小秦夏毕竟只是个半岁大的孩子,头两日或许还对窗外的过眼云烟感到好奇,第三日一早便开始啼哭不止,好不容易哭累了,众人松了一口气,赶了不到半天的路,奶娃娃又开始故态復萌。 许大夫反覆诊了好几次,都说没毛病,只是可能受不了旅途的颠簸。 此地离河套不足半日行程,洪齐、阿暮、沈碧落三人轮流哄着,总算是在城门下钥关闭前进了城。 从出生后连咳嗽都少有的小秦夏入夜后迎来人生中第一次发烧,虽算不上兇险,但烧红的小脸,沙哑的哭声也足够沈碧落心疼的了。 秦子墨一直陪在他们身旁,拧毛巾替儿子擦身降温这些都亲力亲为,动作或许还略显生疏,但不阻碍他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或许是舒服了,也或许只是哭累了,在餵了几勺水后,小傢伙慢慢唿吸平稳,入了梦乡。 已经折腾了大半夜,沈碧落没让洪齐抱走,将孩子留在身边。 她给孩子拥好被子,才出来找秦子墨,却见他坐在廊下,对着朦胧夜色不知在想什么。
第204页 她拥紧了大衣,坐到他旁边。 他反应有些激烈,待看到是她后,眼中杀气才有收敛。 他低声问道,「夏儿睡了?」 沈碧落点点头,顺着他刚才的视线看向下方院中,光秃秃一片,着实没什么可看。 才不过入了冬,河套的天气已十分恶劣,此时天空飘了几片雪花,虽还未下地已融化在空中,也足够让人惊异了。 她伸出手接雪,一片雪花正好落在她的指尖,还没看清楚有几瓣,便已消失无踪。 她突然看向秦子墨,似下了很大决定,「你明日先走!」 秦子墨看着她,摇了摇头,「等夏儿稍微好些,我们再启程!」 沈碧落不置可否,抬手抚了抚他的眉心,片刻后才道,「我虽猜不到襄京里发生了什么,但看到你近日总郁郁不欢,想来是很要紧的事!」 「你若实在不放心我和夏儿,多留几个人手给我便是!」 秦子墨还在犹豫挣扎,沈碧落又勐推了一把,打趣道,「我都能从京城安稳摸到苍月关来,你还担心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秦子墨现了笑意,想到她为自己所做的,夫復又何求! 也好,自己早些回去,若前路当真兇险万分,自己何不一路披荆斩棘,为她清理出一条康明之路,让她永见不着藏在阴暗处,肆意增长的邪祟。 ······ 第二日一早,城门刚开,秦子墨就带阿江、允文并一队十二人的精兵在城门分两路离去,一路直捣襄京,另一路往南,一直往南。 沈碧落依旧没送,她不喜欢离愁,秦子墨不过是先回家看看,她坚信,他会在家里等着她。 听着秦子墨起身,轻轻关门,她都假装酣眠,待马蹄声嘶昂,她才睁开如墨双眼,一丝不舍残留其中,她侧身望着旁边吧唧着小嘴酣眠的儿子,轻轻拍了拍,让他睡的更安稳。 「儿子,你要快快好,我们要回家了!」 小秦夏似听到了她的话语,又吧唧两声,嗯嗯轻哼着。 再过半刻,小傢伙饿醒了,见她就在身旁,罕见的没哭,她抱着餵了母乳,小傢伙喝饱了,咿咿呀呀的要与她聊天,精神气儿十足,全不像昨日里蔫了吧唧的模样。 许大夫来诊了脉,笑着说已经无碍了,众人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因为下个城镇离河套尚有两日行程,沈碧落决定多留一日,让小傢伙彻底养养精神,却没想这一留,下午就留来了个不速之客。 陈伯带着十几人行色匆匆的奔进客栈,白铠过来告诉她的时候,语气很不好。 沈碧落压住心头疑惑,让人招了他进来。 「娘娘!」陈伯气喘吁吁,「老奴总算是赶上您了!」 他提手交上一个包裹,「小世子的衣物你落在府里了!」 沈碧落看了看阿暮,阿暮也是一头雾水,小秦夏的所有东西都是她亲自收拾的,中间还反覆查看了几次,就怕有东西落下。 见沈碧落点头,她上前将包裹接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里头确实是两件小孩棉衣,花样也是沈碧落所画。 阿暮将包裹摊在桌上,又进内室翻了翻,过不多久拿出来两件相似的衣物。 「陈伯,这才是我给小世子做的!」她将衣服交给沈碧落,又去细看了看针脚,皱眉道,「这倒像是柴娘子的手艺!」 陈伯老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在衣服上擦擦手,「是老奴煳涂了!」 「老奴令人打扫院子,看到内室还有两件小孩衣物,便想当然的以为是小世子的了!」 说罢,他还擦了擦额角的汗,表情当真是愧疚至极。 沈碧落笑着安慰,「无碍!」 「陈伯这一路追赶,如今已过饭点,想来还未用餐休息,不如先带众位大哥下去吃饭,休息一日,明日再回将军府!」 陈伯笑道,「那感情好,老奴是有些饿了!」 「娘娘且先休息着,老奴这就带他们下去吃饭!」 见沈碧落点头,他才出门招唿跟着的府卫,沈碧落听着外面声音渐渐散远,这才隔着窗户往下看去。 不过是送个衣物,这带的府卫也未免太多了。 她回身重新坐下,洪齐轻哄着小傢伙,小傢伙两眼滴熘熘转,要她抱。 她神色复杂的摇摇头,让洪齐先带着孩子下去了。 阿暮也心领神会,关了门出去。 待外面都没了动静,沈碧落才转向白铠,说道,「王爷走前,让我信你!」 她一动不动的盯紧,果在他脸上看到诧异之色。 她挣扎半响,开口问,「陈伯有问题?」 白铠没料到她问的这般直接,缓了半响才道,「是!」 沈碧落眉头一皱,又问道,「为何?」 陈伯是陈家世仆,忠心不可怀疑,陈王是他看着长大的,也算得上正经主子,自己身为陈王之妻,理论上他不会对自己有迫害之心,可她见白铠自刚刚脸色就很差,盯着陈伯的视线也格外锐利,而一向处世精明的陈伯却视而不见,实在无法不令人生疑。 秦子墨昨日回房后,非要多一句「关键时,可信白铠!」 初初她也没在意,可此时却无法不疑! 秦子墨是不是早猜到了什么,与京中局势有没有关系? 白铠本是婆母之人,她自会信任,他临走前又要多此一举的含义在哪儿?
第205页 ☆、初次交锋 白铠见她又看向自己,拱手道,「陈伯原是陈老将军的家将!」 沈碧落点头,这事初入将军府时,秦子墨有特意交代过。 陈伯随家主南征北战多年,按照建立的功勋来说,怎么也得捞个骠骑将军做做,老将军当然也有成人之美的意思,正暗嗖嗖的准备求个圣旨脱了他的贱籍,哪知天有不测风云,陈伯独子随大少爷,也就是陈娇娇她爹一同去剿匪,双双丧命匪徒刀下,陈妻思子成病,没熬过半年也撒手人寰了。 陈伯半年内连失妻儿,鳏寡孤独一人,心灰意冷之下,绝了脱贱之心,老将军退居二线后,便自请留在边关。 虽说身份上还是家僕,但在苍远将军府,陈伯与主子无异,连秦子墨平日里也礼让三分! 白铠冷冷一笑,卖了个关子道,「娘娘却不知他另外一个身份,就连王爷都不知!」 沈碧落抬眸看他,「大人直说!」 白铠道,「他曾是我师叔!」脸上有些讥讽,「被逐出师门的小师叔!」 这下由不得沈碧落不诧异,影门所有的暗卫向来都是为守卫皇族而存在,一个家奴何以混在里面,而且听白铠所言,地位还不低。 似是猜透她的想法,白铠浓眉紧蹙,「他当年是如何混进门内,如今早已无法查证,只是师父说过,他武功莫测,连他老人家也不是他的对手!」 「当年师祖曾有意要废他功夫,却被仁献帝一道圣旨赦免了,自此便跟随陈老将军铁血沙场,再也无人见过他的功夫如何,因为传闻见识过的都死在他的刀下!」 有些疑惑他详细讲述这些师门过往的原因,沈碧落探问道,「他带来的那十几人功夫如何?」 白铠知晓她多半猜到其中含义,直言道,「由脚力来看,皆是高手!」 沈碧落一愣。 一个武功高深莫测的老管家带着十几名高手追来,只为送几件小孩子的棉袄,说与谁,谁也不会相信啊! 她往椅背后靠了靠,陷入沉思。 白铠沉默着,没有打扰。 时间紧迫,也容不得沈碧落再细想,她深吸一口气,起身朝白铠深拜,白铠一惊,连忙回礼,「娘娘这是折煞小人了,有事尽吩咐就成!」 沈碧落抬头,眼神坚定,「求大人将犬子带走!」 白铠一惊,「娘娘......」 沈碧落抬手阻止,「陈伯他们想必就快过来了,我长话短说!」 「不但大人走,洪齐和左为也一起走!」 白铠皱眉,又听得她道,「我不管这是陈伯临时起意,还是他人授意,我都要防微杜渐,绝不能让我母子二人成了秦子墨的掣肘!」 她此时隐约猜到秦子墨不放心的是什么了,「大人曾在先皇身边多时,想必比我更清楚先皇与陈家的恩怨,权力对人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大人只怕看的比我更深!」 说这句话本就有试探之意,此时见他眼神有异,便知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继续道,「我会想办法替你引开陈伯,其余高手想必阻不了大人之路!」 白铠道,「我可以带小世子走,但娘娘还是将左为留下吧!」 沈碧落摇摇头,「我尚有利用价值,在入京前,无性命之忧!」 「你一人带着夏儿行动不便,况你如今是母妃的人,乔将军不会信你!」 白铠一惊,瞬间明白沈碧落用意。 沈碧落道,「此处向南二十里的山脚下住着卞寡妇母子,我们之前帮助过他们,想必他们能替你们暂隐行踪,你带着夏儿与洪齐、左为在那儿会合,再一同往南去襄南关,洪齐、左为身上都有陈王府身份名牌,之前王爷救了他儿子,他应会护夏儿!」 容不得白铠多说,门外已隐隐传来人声。 陈伯求见的声音随即响起,沈碧落让阿暮开门放他进来。 见室内只有她与白铠二人,陈伯自以为很好的掩饰住眼中讶色,挂着笑意道,「娘娘回京路途遥远,王爷又不在身边,不如就由老奴来护送您和小世子吧!」 见她正细细看他,半天不答,陈伯又热情洋溢道,「他们十二人都是好手,娘娘若是怕闹,他们便一路隐藏着行踪,不会打搅到娘娘跟前来的!」 沈碧落温婉一笑,拒绝道,「多谢陈伯好意!」 「我这一路上有白大人他们护着,安全的很,将军府倒是事务繁忙,只怕不能缺了陈伯!」 「不忙,不忙!」陈伯笑道,「老奴出来前都将府中安排好了,正好老奴也想老主子了,还请娘娘给老奴这个机会!」 沈碧落只笑不语,视线时不时转向白铠。 陈伯笑意一凝,怔了怔,又面向白铠询问,「白大人意下如何!」 「若大人怕下面那些小子搅了您的防备计划,老奴让他们避开些,护着外围即是!」 白铠面有难色,却不妨沈碧落语出惊人,「白大人刚刚说,您是他的小师叔!」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惊。 白铠瞄了一眼她,又急忙移开,不知她预备如何,但从一路观来,她是个有主意之人,自己不防以不变应万变,沉默为上。 「哦!」陈伯倒是笑了起来,「难得大人还愿意承认这段关系,老奴实在羞愧!」 沈碧落无情揭穿,「他说您被逐出了师门!」
第206页 陈伯笑意一僵,脸上已有怒意。 白铠也皱了皱眉,不明白沈碧落此时就激怒他何意,他有些担心的往沈碧落身边移了移。 他这一动,倒是提醒了陈伯,他收敛怒色,重新挂上笑容,话却说的夹枪带炮,「老奴不知白大人也如那妇孺之人,爱背后嚼人耳根!」 他余光瞧见沈碧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心中暗笑,主子来信还特地叫他留意此人,觉得她诡计多端,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妇孺之辈,愚蠢无知。 那白铠私下与她这番耳语,明显是提醒她,让她多留意自己,她却这般迫不及待抛出来求证,只不过让自己更加防备白铠,当真是愚蠢之极。 然后面发生的事,只让他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果真是女子与小人无异,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是刁滑奸诈。 ☆、苦肉计 反正不管沈碧落应不应,陈伯算是强留下来了。 晚间阿暮急匆匆从屋子里跑出来,一路跑一路喊,「许大夫呢,许大夫快来!」 正在自己房间整理药箱的大夫听到她如此急促的唿喊,手上还沾着药渣便跑了出来,「何事,可是小世子不舒服?」端的是一脸焦急。 「快,快!」阿暮双目通红含泪,「王妃,王妃她肚子痛!」 能让一向镇定自若的丫头慌张成如此模样,许大夫心道不好,吩咐阿暮进去帮他拿药箱,自己却是一路小跑起来。 沈碧落此时早已疼的大汗淋漓,满床铺的打滚,完全没了形象。 洪齐抱着秦夏站在一旁,小孩子被自己母亲的样子吓得泪珠打转,洪齐一边哄小世子,一边安慰沈碧落,「娘娘,许大夫马上就来了,您再忍忍......」 陈伯初进来也是被此等阵仗吓了一跳,再是棋子也是一枚重要的棋子,这女人此时千万不能出事。 他一击掌,立马出现一名侍卫,「快请大夫!」 那侍卫还未来得及回应,那头许大夫已急火急燎赶来,「来了,来了!」 「快让开!」 此时也顾不得廉耻礼仪,许大夫半掀纱帘,直接搭脉手腕,越诊心头越惊,转头正好瞧见阿暮丫头背着他的药箱进门。 「快,快拿来!」 阿暮连忙将箱子放到床头绣凳上,许大夫打开翻找几次,嘴中嘟囔,「没有,没有!」 「怎么会没有!」大冷天的,许大夫却觉得自己后背汗湿淋淋。 「你要找什么?」洪齐着急道,「你没见娘娘疼的这般厉害吗,到底是什么病?」 「百毒丸,我的百毒丸不见了!」 许大夫又上上下下的翻找着,没见着满屋子气氛一凝,洪齐顾不上再哄怀中世子,拉住许老头大嚷,「娘娘中毒了,你胡说什么?」 许大夫甩开他的手,生气道,「我没胡说,娘娘中了雷藤毒,所以才会腹痛不止!」 洪齐还想再问,阿暮已是尖叫出声,「是你,一定是你!」 「娘娘不过怀疑你,你就下毒害她!」 她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若不是确实不是自己下的毒,陈伯当真怀疑是自己就是那个兇手。 陈伯冷静反驳,「阿暮姑娘怕是急昏了头,老奴怎么会害娘娘!」 「再说,娘娘的吃食都是你准备的,老奴是不是也可以怀疑,是你要害娘娘!」 隔着帐帘,他仍清楚瞧见疼的弓了身子的沈碧落,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愚蠢妇孺,只会后宅这一套下药栽赃的本事! 阿暮要冲上去跟他拼命,被流觞一把拉住,屋内乱成一片。 沈碧落趁乱拉住许大夫衣袖,「求你,给我止止痛,求你!」 许大夫蹙眉,拿出一个药包,「此包沖水送服,可暂时止疼,但要解毒,还需出去抓几幅药!」 阿暮一把抢过,连忙泡了水给沈碧落喝下去。 药效不能立即上来,沈碧落咬住嘴唇,忍住一波一波的疼痛。 陈伯见那丫头怒瞪着他,一副要拼命的模样,大夫坐在一旁写药单,洪齐背过身子哄啼哭不休的小儿,其他人站在旁边一脸焦急。 他心中犯疑,直觉不好,却也一时分辨不清楚哪里不对。 「好了,谁腿脚快又识路的,快去抓药!」 「老奴......」 陈伯刚开了个头,就听得阿暮一声惊吼,「不要你去!」 「让你再毒害王妃吗?」 陈伯老脸一沉,刚要争辩,洪齐却道,「老奴去吧!」 「老奴之前有看到过药铺,离得不远,老奴去!」 沈碧落痛感渐渐缓解,双眼通红的看向洪齐,「让左为陪你去!」 左为看了一眼陈伯,才点头应是! 陈伯总觉哪里不对劲,又听沈碧落叮嘱道,「快点!」 陈伯疼的抽气,压住心头疑虑,见洪齐将孩子交给阿暮丫头,心中疑虑暂消! 阿暮自不像洪老头那般会哄孩子,小秦夏在她手上一直哭闹不休,滴熘熘的双眼转了一圈,挣扎着要往沈碧落那儿去。 沈碧落此时全身无力,哪还顾得上孩子。 她隔着纱帐仔仔细细盯着小秦夏,闭目藏起浓浓不舍,挥手道,「你将他带到旁边去哄吧!」 阿暮点头,带着哭闹不休的小娃儿出去。 许老头看着一圈人,皱了眉头,赶人道,「都站在这屋子里干甚?」
第207页 众人被一吼,方才如梦惊醒,虽仍担心不已,但与礼不符,只好一一退出屋子。 沈碧落突然一撩帘子,直突突的看向陈伯,「陈伯留下!」 陈伯耷拉下眼皮,将怀疑藏住,转身已换上一副笑意,「娘娘还有何吩咐?」 沈碧落腹中仍有绞痛,此时看得出强装着镇定,她抓着床围栏,素手经脉尽显,看得出来很用力,似是牙缝中挤出来的几个字,「你留下!」 陈伯嘴角轻蔑一笑。 好,他就暂且留下,看她要耍什么把戏。 半炷香过去,一炷香过去,许老头长久等不到人,只能先行施针,良久才在手指上割了个小口子,将黑色血水挤出,如此重复两次,陈伯渐渐察觉不对,他起身往门外走,沈碧落这次却没拦。 刚开了门,就见到站在不远处候着的阿暮,他神色一冷,「你怎么在这儿?」 「小世子呢?」 阿暮没好气回道,「睡了!」说罢便推门进去。 陈伯刚想抬手招人,却又临时决定自己亲自去找,待他将临近的几个门都推开,哪还有小孩子的影子。 他一声口哨吹响,院子里立马多了七八个黑衣人,齐声唿道,「首领!」 「追,去追,掘地三尺,也要将那孩子给我追回来!」 「是!」几人同时应声,瞬间往几个方向散去。 他又将几名一直守在外围的人喊进来,冷眼盯着他们,一人实在受不住这份压力,颤颤巍巍道,「属下,属下确实未见到小世子出去!」 陈伯锐眼一扫,那名守卫连忙额头抵地,再也不敢多说一字。 这时两名守卫快速奔来,单膝跪地,「少了白铠!」 能在这么多精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却不被人所知,在他想来,也只有白铠。 他点头,怒意稍敛,朝地上几人吩咐道,「你们继续守着,再有人自这个院子里踏出一步,你们提头来见!」 众人唯诺应是,又隐在院子周围。 他指着跪地二人,「你俩带人去附近的药铺子,一家一家的找,我倒不相信,他们当真不要这女人的命了!」 两人领命消失。 他回头再看正屋,已无之前伪装的善意,双眼中杀意沸腾。 ☆、再交手 陈伯这次连敲门询问都省了,直接推门进去。 许老头正一脸怒色的骂那阿暮丫头,「你说,你怎么这般不小心!」 「若不是你将这小瓶子遗失了,娘娘就不会白白受这么多苦了!」 那丫头也是一脸委屈,抽泣回道,「许大夫,我知道错了,我这不是都找回来了吗?」 又转头一脸关心,「王妃,还疼不疼了,我给你唿唿!」 沈碧落已披了外褂坐了起来,听闻此,噗呲一笑,「你以为我是小孩子!」 「没事了!」 阿暮听此,也不在纠结,只上前给她理了理鬓髮。 许大夫收拾了药箱,起身告辞。 沈碧落挡住阿暮忙乱的手,「你也先出去吧!」 阿暮不依,又听得她说,「我饿了,去给我煮碗小米粥,听话!」 阿暮只好依言下去,又在外吩咐流觞注意里头动静。 陈伯轻蔑一笑,他若想动手害这女人,十个流觞也不是对手。 沈碧落瞧见他嘴角留下的鄙夷,往后靠了靠,将内里的一只手埋进被子。 「陈伯不妨找个椅子坐下!」她看向透过窗纱洒进来的朦胧月色,莞尔一笑,「今夜还有很长,想必陈伯要问的也还有很多!」 陈伯不动声色,撩起的床帏可以让他清楚的看见这个女人,可又仿佛看不透。 等了许久,等不到他的回应,沈碧落不喜欢这老头盯在身上那毛骨悚然的视线,只好率先出击,「若是陈伯没有问题,那便请回吧!」 陈伯这才出声,「老奴自问一生识人无数,狠毒的男人,见识过不少,但最后莫过于都死在老奴刀下!」 他看向她,笑出了声,「但能让老奴觉得狠毒的女人,一生不过识得一人,如今,娘娘倒称得上是第二个!」 他冷笑,「小世子尚在襁褓,娘娘就捨得将他抛离,当真是饿虎也不过如此!」 沈碧落看了他一眼,丝毫没被他激怒的表情,反是微微一笑,问道,「我很好奇,另一个女人是谁?」 陈伯没回。 沈碧落也没想他回,直接道,「宁太妃吗?」 陈伯不置可否,眼中却闪过一丝厌恶。 沈碧落笑了笑,「能与太妃娘娘在您老心中并列,我与有荣焉!」 陈伯脸色一变,表情深恶痛绝,良久才道,「不,你比那老太婆,更狠毒!」 「她尚且惜命,你却连自己都下得了狠手!」 沈碧落头微侧,笑得更开怀,「我的荣幸!」 如此对话像重拳打在棉花上,陈伯头次有了掐死一个女人的冲动,想起自家主子信中的叮嘱,再看沈碧落有如蛇蝎。 再出声已换上心平气和,「娘娘今日身体受损,老奴就不多扰了!」 「好好睡一觉!」他笑得慈眉善目,「明日一早,老奴保准能让娘娘再见到小世子!」 沈碧落微笑,「拭目以待!」 陈伯压住哽在喉头的一口老血,当即拂袖离去。
第208页 背后却传来沈碧落的声音,「王爷走时,留给我三十二名护卫,加我身边带着的丫头厨子大夫,总共四十三人!」 陈伯身形一滞,回头看她。 沈碧落嘴角轻扬,「陈伯也说了,我是个狠起来连自己都怕的女人!」她狡诈一笑,「但凡这四十三人少一根汗毛,我都不敢保证,我能安然无恙,不缺胳膊少腿,健健康康的随你回京!」 陈伯自牙缝中挤出声音,「你,威胁我?」 沈碧落看着自己刚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鲜红透骨,笑似狐狸,「你且当威胁吧!」 「毕竟......」她笑得张扬,眼带挑衅,蔻红指甲反指自己,「如今能牵绊王爷的,唯我一人!」 「好,好!」陈伯怒极反笑,「但愿娘娘这一路上都健健康康的活着回到京城!」 他鹰眼暴戾突起,「若是再有什么么蛾子,我头一个便拿你那丫头祭刀!」 说罢摔门离去。 良久,流觞进来,欲言又止。 「有话说?」沈碧落将另一只手自被子里移上来,松了松。 刚刚捏的有些紧,手麻了。 流觞又进了两步,在离床三四尺处停住,一脸忧色,「娘娘不该激怒他的!」 沈碧落笑了笑,没应声。 良久,问道,「王爷可有消息?」 流觞摇摇头,「王爷走时说会每日传书,照理,猎鹰该日落前就回来了,可属下到这会儿也没见着,该是被他们射杀了!」 沈碧落点头。 秦子墨前脚刚走,陈伯后脚便到,虽是耽误了半天行程,但难保不是为了误导他们。 想来这些人是一路跟随着,等确定秦子墨走远了才动手的。 流觞此时正好问她,「可要设法联繫上王爷!」 沈碧落直接否决,「既失了联繫,就不要再多做无畏牺牲!」 秦子墨那边现在估计也不好受,不过陈伯想到抓她母子二人做人质,想来也是清楚,设再多陷阱,只怕也阻不了陈王的回京之路。 流觞再点头,仍是有些顾虑,「那陈,那老贼如此兇残,手下又能人之多,小世子那边......」 沈碧落摇摇头,阻止他说下去。 「放心,他们找不到的!」 他们只会去找,却不会去追! 因为他们想到的永远只会是她将孩子藏起来了,却不会猜到,她将孩子送往一个与她毫不相干,今生都未曾到过的地方。 流觞见她语气肯定,稍稍放下心来。 此事阿暮将他也蒙在鼓里,甚至在中毒初期,他也和众人一样,当真以为陈伯就是那下毒之人,差点就要冲上去与之拼命。 众人以为是他拦住要与陈伯拼命的阿暮,殊不知,是阿暮先识破了他的意图,暗中与他拉扯,多日的相处,他瞬间明白过来,这不过是一场娘娘事先安排好的局。 此时他由不得敬佩娘娘的谨慎,除了她自己和那执行任务的三人,就是连阿暮也不知她将世子藏在何处,如此,就算是陈伯想从他们口中撬出隐秘,也无隐秘可撬。 只是...... 他望向床上陷入沉思的女人,仿佛头一次看透,又似看不透。 为了他们这些身份低微之人,她当真将自己的性命置身事外。 她可知,在王爷心中,她比任何人都重要! 她若出了事...... 不,她不能出事! 他眼神坚毅起来,单膝下跪,「属下必会以自身性命护娘娘安危!」 「陈伯的人虽厉害,但属下们也不是吃素的,若是拼力一搏,未必不能突围!」 沈碧落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得一怔,待听完他的豪言壮志后,又不免有些想笑。 流觞虽在秦子墨和永宁身边耳濡目染多年,忠心可佳,但算谋心机还是略欠火候。 她忍笑摇头,「不用了!」 「有陈伯将我们安安全全的送回京城,不好吗?」 流觞一愣,半响反应过来,脸皮子略红,「属下愚钝!」 他算计上果真比不得那周狐狸,就算他们成功冲出重围,这回京一路兇险万分,他能突围一次,却不能保证次次都能安稳无恙。 不过是在做无畏牺牲而已。 一点就通,尚算不上愚笨,于此,沈碧落脸上终挂了笑意,忍不住再确认,「你如今可猜到,京中会出何事?」 流觞纠结片刻,才道,「老,老将军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哦?」沈碧落诧异他说得如此...透彻,又问,「挟哪个天子?」 流觞见她眼神清亮,似是问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不过他这次却没直面回答,反是交代自己知道的一件事,「如今陈贵妃肚中怀着的,将是陛下的第一个龙子!」 沈碧落虽有猜测,听他如此肯定,却也顺口问道,「消息属实?」 流觞点头,「其实王爷与京中早失了联繫!」 似觉得不对,他又否定道,「不,不对,也不算全失了联繫!」 「只是到王爷手里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信息,所以王爷才一时不查!」 「陈贵妃所怀男胎的消息还是后来王爷又翻了所有京中传书,自一份文书里的隐藏信息中找到!」 沈碧落这下有些不得劲,「所以你家王爷担心的是什么,你早就知道?」
第209页 流觞被她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到,半响,才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 「出去,给我现在就出去!」 流觞不知她何故发火,火速滚了出去。 阿暮正好端了粥进来,以为流觞激怒了她,还想再替情郎多求求情,却见沈碧落恶狠狠的看向她,「你也出去!」 无故受了牵连,阿暮委委屈屈,还不忘叮嘱她喝粥,在她再次发飙前,也滚出去安慰情郎了。 沈碧落气煞,果真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 这狗男人,这么重要的事,竟然告诉别人都不告诉她。 笨蛋,他就这么急着去送死。 待她见到他,必骂的他狗血喷头。 在这之前,请,请...... 好好的,健健康康的活着! ☆、徒手抓剑 秦夏当然是没追回来的,不但秦夏、白铠,就连洪齐、左为也失了行踪。 陈伯听到手下回报时,又咽了一口老血,毁了一张四仙桌,当然,若不是回京路途远,尚需要人手看管那诡计多端的女人,他也不介意杀两个人来消消气的。 未免沈碧落再出什么么蛾子,待天色大亮,陈伯就礼貌的请人来叫她起床,连早点都给她打包了一起送上马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自河套东城门出,河套知府笑眯眯的守在城门处,额角两鬓皆挂了霜露,想来很早便来守着了。 那知府先上来与沈碧落见了礼,又客气叨叨的与陈伯拉扯,一脸子奴性。 沈碧落突然就想起来一件事,让阿暮半垂着车帘,默默打量两人。 两人或许顾念着她,并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河套知府倒是借她安危一说,明目张胆的安排了二三十个护卫送她回京。 沈碧落笑纳了,放在眼皮子底下总比暗地里胡来的好。 河套知府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倒是有些怔住,与陈伯相视两眼,这才说了些吉祥话,一路恭送。 马车很快又开始启动了起来。 陈伯稍后,估计又与那知府说了什么悄摸话,很久后才赶上来,待他驾马经过马车边上,沈碧落一把掀开小帘子。 陈伯一愣,忙缓了马速,过会儿便与马车平行。 「娘娘有何吩咐!」 沈碧落两眼亮晶晶,将他从上扫到下。 陈伯对她这种没礼貌的行为很是反感,强压住心头怒火。 沈碧落见他脸色越加阴沉,这才开口道,「原来居国平是你们的人?」 陈伯一勒马绳,看着越离越远的灿笑面孔,脸色极差。 若不是这女人还有大用,他会选择立即让她死! ······ 阿暮从垂下的帘子缝隙看到陈伯周身杀气腾腾,往沈碧落旁边钻了钻。 「那老头好恐怖!」 「你又惹他干什么?」 她不知道居国平是谁,自然也嗅不到内中阴谋。 沈碧落并不打算跟她解释,只拍了拍她手臂,「没事!」 「他不会杀我的!」 阿暮脸上还是有些惊惶,「可我看他刚刚那眼神,跟要杀你没区别!」 沈碧落笑了笑,「如此,你待会儿下去,让流觞将所有人手都安排到我们附近来!」 想想,又叮嘱一句,「以我们马车为中心!」 阿暮点头如捣蒜,「好,我这会儿就去说!」 当真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走在前头的流觞驱马转回,控制着马速,询问道,「怎么了?」 阿暮坐在车夫旁边,边警视左右,边表达了自己的意图。 流觞探眼过来,「娘娘意下如何?」 沈碧落点头,「就依她所言吧!」 又笑道,「若是你能一直护在马车左右,她会更放心!」 阿暮听出她这句话中的奚落,瞥了她一眼,语气却有些娇羞,「主子,明明是为了你的安危......」 沈碧落压住笑意,抬头问流觞,「这样安排,可有疑难!」 流觞摇摇头,左右不想突围,怎么布局,自然是护在她周围更安心。 流觞抬手告退,立马下去安排。 对他们这种临时布局,陈伯一笑了之,让人又在他们前后围了圈子,他们一行四十四人,彻底被夹在中间。 这中间沈碧落又引得陈伯斗法了几次,这老头嘴如老蚌壳,紧的很,该说的不该说的一个字都未吐。 阿暮每次都颤颤发抖的躲在她身后,终于在一次野外临时歇脚时,陈伯被逼得发了狠,怒道,「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娘娘若再探些不该知道的,老奴可不能保证让娘娘活着回到京城!」 阿暮听此,哪还能罢休,当即便冲到她前面,两眼冒火道,「你敢!」 陈伯没回,看阿暮的眼神却像个死人! 流觞见此,当即拔了剑。 一行人见他拔剑,也都拔了剑,围了上来。 陈伯的人不甘示弱,拔剑声此起彼伏。 沈碧落眼神冷厉,「陈伯是想此时便要了本宫的命?」 陈伯脸色难看,半响才抬了手,「收起来!」 利剑入鞘的声音一层层的传递过来。 沈碧落却没让流觞收剑,双眼仍带冰霜,嘴角却轻扬起来,「陈伯既不敢现在就要了我的命,那想必也记得我在河套所说的话!」 她一把抓上流觞来不及撤回的剑,瞬间便染了红。
第210页 流觞吓得俊脸立即失了血色,若不是怕伤她更深,此时只怕要扔了手中剑。 阿暮立时沖了上来,将沈碧落的手死死扒开,「小姐,小姐!」豆大的眼泪珠子仿佛不要钱似的。 许大夫背着药箱磕磕碰碰的跑过来,朝阿暮低声道,「你轻点,轻点...」似是声音高了,沈碧落就会伤的更重。 沈碧落未阻止他们包扎,眼神却紧紧盯着陈伯,一眨不眨。 陈伯终是气不过,拂袖离去,包围过来的那些人也跟着四散开来。 许大夫边包扎边嘟囔,「若是再深些,这手就废了!」 「您也是的,有大火朝下面发就是,怎能做这些伤害自己身体的事!」 说着,说着,就像个老父亲般啼啼不休,完全忘了沈碧落娘娘的身份! 沈碧落笑着摇头,「没事!」 「我信赖许大夫的医术!」 她抬起裹得像粽子的手,觉得有些失了他往日的水准,但抬头看他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又不免压下心中抱怨。 「未来几日,还劳烦许大夫了!」 许大夫刚要开口,只听后头宝剑坠地的声音。 沈碧落与众人一同望向声音来源,却见到一脸狰狞的流觞。 虽然他老冷着脸,但也从未让人如此害怕,阿暮低声喊道,「流觞!」 流觞却没看她一眼,反是死死盯着沈碧落,半响,才哑着声道,「娘娘当是在儿戏?」说完再不看他们,转头走到边角一个树桩后站着。 沈碧落弯腰拾了宝剑,递给阿暮。 阿暮却撇开眼神,当没看见。 沈碧落又看向其他人,众人皆垂眼观鼻,皆当没看见。 她只好嘆了气,亲自提了剑往树桩走。 后头传来阿暮一声「该!」 沈碧落壮士不回头的气势一滞,这丫头,她白瞎了,才会想到用自残来保她! 很疼的好不好! 她再深吸一口气,双手高举剑身,「请流觞大人饶恕我,我保证以后不再贸然行事!」 流觞没理她。 半响,沈碧落将宝剑放在他面前地上,「当真不再要这剑了?」 「我听说,这是当年你赢了第一战,王爷特地令人给你锻造的......」 她话没说完,流觞已将剑从地上捡起。 上面的血迹刚刚已被沈碧落擦拭干净,可他仍似能闻到血腥味。 他又从怀中抽出软帕,慢慢的,仔细的,反覆的擦拭,一遍又一遍! 沈碧落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流觞已携剑单膝跪下,「娘娘以后行事,请念着王爷和小世子!」 「属下们的命,不值娘娘千万分之一!」 「好!」沈碧落应声干脆。 只有经此一役,陈伯才会彻底收了他那渐渐骚动的小心思。 若不是他默认放纵,两方人马何以这些日会磨蹭不断。 她不后悔今日之事! 这些人都是跟着秦子墨多年,抛头颅扫热血的英雄,即便是断她一只手,她也给他们完整的,健全的带回京城。 他们该洒血战场,而不是丧生在这场阴谋中。 众人此时只觉得她光芒万丈,心底默默加固了忠心守护她的决心,许大夫却真切见识到了她的另一面,每次换药时都疼的脸色煞白,偏偏一边嗷嗷叫,一边还要凶神恶煞的警告他别出去乱说,她要面子的! 说实话,许大夫真没觉得她还有多少面子,一点正经娘娘的样子都没! 大家都知道镇国公府家教甚严,若不是时不时还能从她身上看出些名门闺秀的影子,着实以为是哪个不拘小节的门户出来的,完全摈弃主僕上下观念,当他们都似亲人。 许大夫说不上这是好还是不好,可他确定自己不讨厌,甚至每次包扎时,还会不经意的带上些长辈的喜欢和唠叨。 沈碧落也不反感这个越来越啰嗦的大夫,对他身上时不时流露的老父亲般的慈爱,总觉得心窝处暖暖的。 父爱,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她活了两辈子,都没正经享受上父爱,先前那个世界,她不过是一个孤儿,如今这个世界,虽然也没见上,但身边有这么多爱她的,护她的,而她也有了要爱的,要护的! 幸福的味道,原来这样美好! 甜甜的,暖暖的...... ☆、陈王氏 自上次她抹刀自残后,陈伯那边果然安静了段日子,他本人也没在她眼前晃,若不是流觞再三肯定他还在队伍后头,沈碧落倒真的提心弔胆,害怕他暗地里带人追秦夏去了。 双方相安无事的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终于在腊月中旬进了京城。 本来大可以在宵禁前入城,偏陈伯让所有人停下来休整,待到子夜才让车队重新出发,北门大开着,一个守卫都未瞧见。 待车队全员走过,最后的几个侍卫留下来将一尺来厚的铁皮包裹的木门推上,门轴的吱呀声刺耳的令沈碧落心惊。 流觞见她掀了帘子,俯下身子,只听她问,「北门守将是陈老的人?」 流觞思考片刻,答道,「每个城门由两方人马共同坚守,城门校尉和监守将军各执一令,若遇紧急情况,需双方同时执令才可在宵禁后开门!」 换而言之,北门两位将军都是陈老的人! 沈碧落刚要问,流觞又显得有些纠结,「之前为了追查北荒王方便,城卫军曾全权交由王爷部署,虽上头的两位将军都没动,但属下记得王爷也做了城防变动的,只不知......」
第211页 阿暮在一旁挤出个头,问道,「有人倒戈?」 流觞嘆息一声,脸色有些难看,「也不算倒戈!」 看窗口两人四只眼直直盯着他,他解释道,「王爷是跟着老将军入军营的,他的骑射术、兵阵法都是老将军一手教导的,虽说后来王爷有了墨家军,但军中大部分人还是原来的陈家军融合进去的!」 「老将军退居京城后,一些老将虽跟着退下来,但皇恩浩荡,他们的子嗣却身居高位,虽大部分给了闲职,但兵部、军中皆占了半边江山,追根究底下来,这些势力盘根错节,怕不止北门,其他四门估计也有渗透!」 流觞说的如此通透,沈碧落与阿暮相视一眼,又坐了回去。 片刻后,帘外传来声音,「属下想办法联繫王爷?」 用的是问句,只怕他心里也知道联繫不上! 沈碧落帘也不掀,直接否决,「不用!」 他们能安然进京,说明秦子墨不但回来了,而且成功隐藏了行迹。 她心中渐渐升上来一丝难以言语的喜意,他们一家三口虽分隔三地,但好歹都活着! 她太清楚了,活着,才是最大的意义! ······ 容不得她多胡思乱想,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在一座宅子外停了下来。 宅门中央大大的「陈府」着实惹眼,沈碧落没想到陈老这般随意,直接就将他们全部拘禁在自己家。 虽说嫁给秦子墨两年,但这还是头一次踏进他外祖家。 没有想像中的财大气粗,也不像墨阁那般处处都充斥着武将式的冷硬线条,陈府打理的更像鸟语花香的江南庭院,虽处隆冬,但仍景色宜人。 亭台楼阁,花灯飘摇,虽是无月黑夜,仍明亮如昼,沈碧落欣赏着陈府布景,倒对这府中如今唯一的女主子陈夫人多了三分好奇。 说曹操曹操到,待他们踏入正亭,便见一丽装妇人带着三四名嬷嬷侍女旖旎而来。 不同于陈娇娇的明艷娇俏,陈夫人容貌更显端庄温和,说话也柔柔弱弱的,若不是知她出生幽州世家,只怕说是江南女子也不为过。 她软语迎了上来,「公公说你今夜到,我原还不相信,倒没想到是真的!」 见沈碧落直愣愣的看着她,陈王氏反倒生了些三分羞意,「我是娇娇的母亲,你若是喜欢,合该跟着殿下喊我舅母的!」 沈碧落微微一笑,行礼道,「舅母!」 「哎!」陈夫人捂嘴轻笑,这才走上来,亲昵道,「你这孩子一路上怕是吃了不少苦吧!」 她上来就拉住她,又絮絮叨叨,「我让人清了梧桐苑,里面热水都备了,你快去洗洗早些睡!」 「娇娇进了宫,公公又老是在外头忙,我这一人在府里实在闷透了,这下你来了,多住些日子,正好陪陪我!」 说话间就到了梧桐苑,陈夫人还想再说,被一个婆子拉住。 「夫人,天色不早了,您不休息,也得让娘娘休息不是!」 陈夫人这才一脸惊色,「呀,我都忘了!」 又转首叮嘱沈碧落,「你好好休息,明日醒了我再来!」 说走便走,丝毫不见犹豫! 沈碧落看了阿暮一眼,阿暮说出她心中所想,「夫人好...简单!」 沈碧落知道她想说的是单纯。 外界关于陈夫人的传言并不多,只知道她出生幽州王家,是如今王家家主的嫡亲妹妹,二十年前嫁进陈家,夫丧两月后生女,陈娇娇便是那遗腹女。 这陈王氏不喜交际,嫁给陈家二郎后,还偶尔跟着出来交际一番,自夫君逝后,便不再参加任何宴会,除了偶尔携女回娘家长住,基本上就是深居不出。 但她自己深居,却从不约束陈娇娇性子,如今想来,陈娇娇的娇蛮大部分是陈老宠出来的,性格里根深蒂固的单纯,又怕是随了她这位母亲。 只是,一个世家嫡女,会真如此单纯吗? 若是装出来的,那当真是能让人毛骨悚然了! 沈碧落让阿暮去将流觞喊过来,问了众人的安排,得知所有人都安排在相临两个院子,暗自松了一口气。 虽做好了会有人牺牲的准备,但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沈碧落犹豫了片刻,还是问流觞道,「你对陈王氏了解多少?」 流觞摇头,「不知!」 算算时间,流觞也是前年才跟着秦子墨回京,那时陈王氏正巧去幽州奔丧,去年陈娇娇入宫,陈王氏才从幽州匆匆赶回,那之后龚如意案、北荒来使处处牵绊,秦子墨忙的脚不着地,流觞只怕也差不多,问他,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此时离天亮也不过剩下个把时辰,近两个月的奔波,就连流觞眼下也是青黑一片,阿暮精神更加萎靡,她摆手让两人退了下去。 「都好好睡一觉!」 这陈府看似花枝招展,其实铜墙铁壁不亚于王府,总归无法突围,还不如趁此好好养养精神,等危险真正来临时,也好拼命一搏。 如此一想,流觞也没多扭捏,和阿暮应声退下,又留了人值守,其他人都睡了两个多月以来第一个好觉。 ☆、入宫 几日相处下来,沈碧落宁愿相信眼前这个女人是真的单纯,私心里有时也很艷羡,父母兄长有多宠溺,夫君有多疼爱,才能保持这样的童心未泯。
第212页 不喜交际,不代表不会寂寞,自她住进来,陈王氏基本做到每日必访,显然是当她成了吐话的篓子,最多讲的是她与陈家二郎那三年的短暂幸福岁月,沈碧落初初还担心她会伤心,可几次观察下来,只要提到那段岁月,她的眼中是有星光的,沈碧落此时又不免同情,这个女人靠着这段美好的回忆,在不断的舔舐伤口,努力活的潇洒。 若是自己...... 想都不敢想! 当然,陈王氏有时也吐槽自己那位至尊之位的女婿,嫌他不够细心,常让陈娇娇独守空房,怀了孩子也不常常去陪着,尽赏一堆只能看没多大用处的东西,女人是要那些虚的吗,女人是要疼爱! 她身旁常陪着一个嬷嬷,是第一天出口点醒她的那个婆子,是王家的家生奴,赐了主人姓。 陈王氏与她感情颇浓,很是依赖,时时不能离了她,沈碧落观察几天,觉得这婆子更大的作用在于陈王氏每次胡言乱语时,能及时指正。 毕竟,能时时刻刻用言语嫌弃当今的,全天下她怕是独一个。 让沈碧落确认她是真的不知情的,是她无心抱怨了一句,陈王殿下实在太自私了。 总之不管陈府人是如何跟她描述的,她只是简单的认为,陈王殿下捨不得孩子,将孩子自私的留在身边。 陈王氏一直憋着,也是怕她触景伤情,又怕她与秦子墨生了嫌隙。 她身后的王嬷嬷却明显是知情的,闻言也只是对沈碧落抱歉的摇了摇头。 陈王氏是幸运的,所有人都将她圈在童话的王国中,只给她看到最美好的,可她又是不幸的,童话的泡沫总有破碎的一天。 ······ 前一刻陈王氏还在感嘆陈太妃侍佛之心太过虔诚,除夕夜都要坚持在寺里过,也顺便让她捡了个漏,这个除夕夜她不再是孤单一人。 后一刻却见她泪眼涟涟的慌张奔入梧桐轩,语不成句。 沈碧落见她匆匆返回,心还想着她去催促年夜饭怎如此快,待看清她满脸泪痕,心中一咯噔,已知不好! 「娇娇,娇娇她......」她捂住心,泣不成声。 王嬷嬷一把拖住下滑的她,将她安置到一旁的矮凳上,这才与沈碧落道,「宫中刚传来消息,贵妃难产!」虽强自镇定,但眼中已通红一片。 「娇娇啊!」陈王氏拉住王嬷嬷,摇着她的手,大哭道,「二郎早离我而去,若是连娇娇......」 王嬷嬷喝止,「不会的!」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小皇子也会平安顺遂的!」 陈王氏从未见过她如此兇相,有些懵,倒是停了哭,半响又低低确认,「真没事吗?」 王嬷嬷挂起慈祥笑容,又低低哄宠,「没事,没事的!」 「所有的御医都在娘娘宫中候着,一定没事的!」 陈王氏傻傻的点点头,喃喃道,「没事,一定没事!」 半响,她又急急站起,「我要去娇儿身边,我要看着她!」 王嬷嬷似有阻拦之意,沈碧落连忙上前两步,「舅母,我跟您一起去!」 陈王氏回首看她,眼露复杂之意,待沈碧落细细瞧去,又见满是慌乱,点头道,「也好,也好!」 王嬷嬷拉住立马就要往外走的陈王氏,「如今宫中已乱成一锅粥,夫人还是留在府中等消息,老奴叫人时时盯着......」 陈王氏此时却一把推开她,眼神执着,「不,我要去见着我的娇儿!」 王嬷嬷嘆息一声,不再阻拦,朝外头小侍喊道,「叫人备车,从东华门进宫!」 那小侍应声,立马转身出去备车。 王嬷嬷这才慢腾腾行礼道,「劳烦娘娘陪我家夫人走一趟了!」 沈碧落微笑点头,心下却狂跳不止。 宫中想来已然生变! 秦子墨,你在哪儿? ······ 此时不过戌时一刻,百姓大多在吃团圆饭,满大街杳无人迹,安静的令人诡异,更离奇的是,他们进东华门甚至都无人查问。 沈碧落刚想掀了帘子往外探头就被王嬷嬷阻了。 「娘娘还是安心坐着吧,马上就到云祥宫了!」 沈碧落几乎立刻向陈王氏瞧去,陈王氏仍是一脸焦急,两手紧紧掐着,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她们此时的对话。 果然行不到一刻,马车就停了下来,掀了帘子,已然在云祥宫外。 一个武将上来行礼,「夫人!」 王嬷嬷搀扶着陈王氏先下,沈碧落随后,视线止不住的打量周围。 宫殿外粗粗扫视,且有百来侍卫,进去后,满宫灯火辉煌,太监宫女川流不息,满脸肃庄,如临大敌。 主殿外果然聚集着许多医官,低低商议着什么。 陈王氏磕磕绊绊的就要往里进,「娇儿,娘来了!」 一个大宫女模样的拦住她,「靖国夫人!」 「里头有些乱,夫人还是留在偏殿守候!」 「啪!」陈王氏上手就是一个巴掌,「再乱,我也要看着我的娇儿!」 说完趁众人还在怔愣间就推了大门进去。 那大宫女要追去,王嬷嬷却是一把拉住,低声说了几句,那大宫女脸色相当难看。 王嬷嬷却不再与她废话,推门进去。 那大宫女思索片刻,也是脚下一跺,跟了进去。
第213页 沈碧落站在原地接受众御医的目光洗礼,有人认出了她,行礼道,「陈王妃!」 沈碧落尴尬点头微笑。 正纠结是进去还是继续站在外面等的时候,有人过来帮她做了选择。 陈伯一脸欠揍的笑容,「娘娘既进宫了,不如就跟老奴走一趟吧!」 沈碧落侧头,露出一个完美的笑意,「好!」 陈伯没噁心着她,倒先噁心着自己。 他笑容一滞,侧身让出半位,「请!」 待沈碧落从他身边经过时,只听得他道,「但愿娘娘能一直这样笑下去!」 沈碧落脚步未停,看都不看他,直接踏出云祥宫。 ☆、保大保小 今日是除夕,本该有除夕宫宴,可一路走来,宫中景象荒凉,满眼望去尽是轻甲护卫,鳞甲泛着清冷色,与漫地的白雪照相唿应,令人寒彻心扉。 沈碧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缓了两步。 陈伯笑嘻嘻的上来,满脸讽刺,「娘娘怎么停下了!」 「不敢了?」 「胆小了?」 沈碧落看了看他,满眼奚落之色! 眼见他怒火中烧,却不待他开口,推开「澄明殿」大门。 内里也有个小太监模样的正要开门,见她踏入,简简单单弯了腰,又走到他主子背后。 皇帝坐在上方,脸色铁青,乔远与言申并列左右,如临大敌,反是陈其道陈老将军坐在下方,神色淡然的茗茶。 沈碧落扫视一圈,众人神色已入眼底,没有想像中的倒戈相向,刀斧加身,但看此景,也离的不远了。 那开门的小太监此时拧了茶壶续茶,陈老将军方有空分她一眼,「既来了,不如找个地方坐吧!」 反正人为刀俎,沈碧落索性依言,找了个好位置坐下,正巧是他对面。 陈其道见此,阴阳怪气道,「难怪你能勾的墨儿与老夫离了心!」 沈碧落本不想做出头鸟,实在没忍住,回道,「老将军此言差矣!」 「若非此时此景,您依旧是王爷心中的英雄,何有离心一说!」 陈其道不辩喜怒。 反是陈伯上来两步,轻嗤道,「牙尖嘴利!」 陈其道神情冷淡,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茶杯,专心喝茶,不再看她! 皇帝一直冷眼瞪她,纵使这殿中炉子烧的再暖,时间久了,也不免生了鸡皮疙瘩。 沈碧落笑嘻嘻的望过去,「陛下有事?」 皇帝脸色更难看。 沈碧落心中翻了个白眼,脸上赔笑道,「抱歉,我也不想来碍你眼的,只怪陈伯太热情,没拒绝的掉!」 旁边言申噗呲一声,立马接到几人的白眼。 他缩了缩脖子,将姿态放的更低。 皇帝这才冷哼哼道,「他倒是有句话没说错!」 沈碧落腆着脸问,「哪句?」说完便有些后悔。 那陈老头自进来后就说了一句。 果然那狗皇帝嘴皮子一掀,讽道,「牙尖嘴利!」 沈碧落权当夸奖,默默接受。 她不回话,狗皇帝自命清高,自然也不会无话找话,殿内一时又静了下来,刚开始死一样的寂静,不多时,那炉子上的茶壶突然「咕噜噜」起来,溢出的水遇着火又是「呲呲」作响。 对面陈其道眯眼假寐,神色自若,后头两人也如出一辙,只小太监略略弓着腰,陈伯却是站的直挺挺,看她扫视过来,与她大眼瞪小眼片刻,又觉无聊,侧过头不与她计较。 反观案前狗皇帝,倒不是很镇定,脸黑如锅底,此时撞上她视线,更添烦躁。 反是言申给了她一个微笑示意,她亦友好的微笑回应。 乔远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估摸着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分了一秒眼神给她,又瞬间移了回去。 炉子里的茶水继续「咕噜噜」,与她腹中飢肠辘辘的唱响声融合在一起,她正想换个姿势,殿门却被敲响,三声。 小太监连忙小跑过去,开了道缝,外头人低声说了两句,小太监道一句,「等着!」又小跑回来,低声在陈其道耳边低语两句。 陈其道眼神一冷,手指紧紧扣着瓷杯边缘,却迟迟没有动静。 饶是小太监声音低,也有几个字飘到沈碧落耳边,仍是陈娇娇难产的事,只与前几次通报不一样,终是到了二选一的时候。 捂住渐有刺痛感的胃,沈碧落毫不避讳的直直打量陈其道。 他已经选择了去父留子,那没有一丝一毫秦家血脉的陈娇娇呢,也是他要弃的棋子吗? 陈其道轻轻将杯子放在一旁,神色复杂,但咬字却十分清晰,「保小」两字响彻殿内,久久盘旋,敲打在所有人心上,成了永不磨灭的伤痕。 皇帝强自镇定的表情龟裂,他急吼道,「外祖」,神情忧伤怨恨。 陈其道看着他,话却是对小太监说的,「去传,保小!」脸色平静无纹。 小太监弓着的身子一颤,忙不迭去殿外传,「保小!」 外面凌乱的脚步渐行渐远。 皇帝全身力量似抽光一般,瘫软无力的靠在一旁,半响才吶吶道,「外祖,你何故如此!」 「你恨我身上有父皇血脉,可娇娇她,她是你陈家子孙,留的全是你陈家血脉,你为何连她也不放过......」 陈其道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第214页 皇帝又道,「娇娇她是舅舅留下的唯一血脉,你怎能残忍至此!」 陈其道眉心微拢。 皇帝看的清楚,急迫倾身向前,哀求道,「外祖,我会听话将皇位传给皇儿的,你让御医局那些人再想想办法,总会有两全之策的!」 「舅母,舅母也进宫了,娇娇若在她眼前出了事,她会受不了的!」 陈其道顽固的眼神开始有了变动。 「主子!」陈伯提醒道,「莫忘了少主子之死!」 刚缓和的眼神又坚定下来,陈其道靠在椅背上,眯上双眼,不听不看。 皇帝两眼冒火,怒斥陈伯,「你个狗奴才,朕与外祖说话,你插什么嘴!」 陈伯冷笑一声,「陛下还是好好准备传位圣旨才对!」 「主子念你身上有一半陈家血液,还想留你一命,但陛下若再吵嚷,只怕......」 他摇头晃脑,脸上满是讽刺之情。 「放肆!」言申怒斥一声,「你不过区区一陈家奴才,也敢在陛下面前放肆!」 陈伯挑衅笑道,「当年我随主子大战蛮族的时候,陛下也不过一黄口小儿,若不是我主子打下来的安平,他秦家能稳坐江山?」 言申再要争辩,那陈伯却放肆道,「你若再吐出一字,我不介意让你成为今日我刀下第一人!」 言申目眦尽裂,欲拿命搏回皇室尊严,还不待开口,下座沈碧落却裂笑开口,「打扰一下!」 几道视线同时射向她,陈其道也睁开眼看着她。 陈伯的眼神尤甚,恨不得咬死她。 沈碧落哈哈傻笑,双手合十,「那个,无意打搅你们聊天!」 「只是......」她看着那位小太监,道,「这位公公能不能倒杯茶给我!」 几人皆被她这个无语的要求弄得一阵懵。 陈伯咬牙切齿道,「你又耍什么么蛾子!」 沈碧落装模作样的揉揉胃,小脸皱成一团,「来的有些匆忙,饭还没吃!」 她可怜巴巴道,「陈伯总不想事儿没成,先把我给饿死了吧!」 陈伯指着她,怒道,「你......」 陈其道一脸不耐,「倒给她!」 小太监忙倒了一杯茶,小心递过来。 沈碧落甜甜笑道,「多谢外祖父!」 陈其道嘴角微抽。 沈碧落笑得更加灿烂。 沈碧落小口抿着,虽然胃还是如针刺般疼痛,但聊胜于无。 若秦子墨再不来,这杯水只怕是她死前的最后一餐了。 可惜了,陈王氏下午还说要取了冰窖里冻着的大虾,给她做油焖虾的,吃不到了! 她微微有些失望! 「你又怎么了!」陈伯表情越加烦躁。 沈碧落这才发现自己竟遗憾嘆气出声了,干脆丢开面子,如实交代道,「我在想外祖父家的大虾!」 「舅母来前说要做了给我吃的!」 几人表情各异,陈伯再要呵斥她,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陈其道脸色一沉,小太监忙不迭跑出去,门刚开启,一个血人就翻滚进来,边滚边爬,「禀将军,陈,陈王打进来了......」 ☆、陪死 小将浑身浴血,连小太监都避退两步,陈其道却连眉头也没皱,低头饮了一口茶,不慌不忙的问道,「到哪里了!」 血人小将回道,「进到太和门了,袁将军正拼了阻杀!」 陈伯接过陈其道的杯子,也没放在几上,直接问,「多少人!」 小将犹犹豫豫。 「多少人?」陈伯有些不耐烦。 「两,两千!」小将回答完,忙缩了头。 果不然陈伯盛怒道,「两千人就让你们如同丧家之犬?」 「袁满是吃屎的吗?」陈伯怒火中烧,「我给他三万人,连两千人都挡不住?」 他重重放下茶杯,单膝跪地,「主子,陈朗请战!」 陈其道挥挥手,「还没到你这把利刃出场的时候!」 「袁满战退到太和门是我的意思!」他望了望殿外方向,表情平静,「卞禾带了五千弓箭手在内城楼上!」 陈朗想明白了,两眼放光,「奴才愚钝,不想主子早有安排!」 「只是......」他迟疑道,「若陈王拼力一搏该当如何!」 陈其道指向沈碧落,「她在!」 陈朗深鞠躬下去,「主子智谋,奴才愧当不如!」 陈朗扭头吩咐小将继续打探,又转过身来噁心她,「娘娘稍安勿躁,陈王很快就能与你团圆了!」 沈碧落脸上略有遗憾,「夏儿不在,何谈团圆?」 陈朗见她满脸奚落之色,脸色变了变,又讥讽道,「但愿待会儿娘娘还能如此牙尖嘴利!」 沈碧落嘴角扬了扬,回了他一个当然的表情,这才看向陈其道,一脸乖巧。 「反正今日都得死,外祖父倒不如行行好,让我下黄泉前也做个明白鬼!」 陈其道掀起眼皮,问道,「你要如何做个明白鬼?」 沈碧落轻笑道,「我有几个疑问,想外祖父解答一下!」 陈朗自知这女人狡诈天性,刚要阻挡,陈其道已嗤笑道,「你既叫了这一声外祖父,老夫总不好驳了你死前这最后一个要求的!」 他鼻腔哼气,冷笑道,「问吧!」 陈朗阻止不及,只能全神贯注盯着她,以防她耍诈。
第215页 沈碧落也不甚在意,狗皇帝还在亲情中浮沉,她倒是让他看看,什么叫狼虎之心。 陈其道根本不会放过这殿中的任何人,所有人都要死。 他们如今还活着的唯一用途,不过是让秦子墨来送死。 他今日要所有秦家人都死! 沈碧落正襟危坐,开始问第一个问题,「外祖父是打算给宁太妃安排什么罪名?」 「通敌?」 「弒帝?」 她微笑道,「亦或两者皆有!」 陈其道双眼微眯,锐眼如鹰,渐渐拢聚成一股弒杀之气。 第一个问题就让狗皇帝难以接受,跳出来找存在感,「你胡言乱语什么?」 沈碧落看向他,冷笑道,「陛下总不会到现在还在天真,觉得你真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吧!」 狗皇帝面色一沉,几次想反出言驳,却发现根本无从反驳。 他一向敬重的外祖父,此时的的确确是在逼宫。 且因狗皇帝眼瞎,识人不清,皇宫今夜只怕要血流成河,连自己都要替他陪葬,沈碧落再看向遭受万点暴击的秦子舒,心中完全提不起来一丝丝同情之感。 她很干脆的扭头问陈其道,「怎么,外祖父不想回答,还是不敢回答?」 陈朗拦在前头,笑得诡异,「娘娘还是勿要拖延时间了,省点力气,待会儿我亲自带您去见陈王!」 沈碧落丝毫不给好脸,冷哼道,「狗,果然还是爱吠的!」 陈朗脸色铁青,面露狰狞,「娘娘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若依照以往的性情,沈碧落势必要与他大战个百来回,不气死他不休,可今夜着实没这么多时间机会,她见好就收,陈朗毕竟是个疯子,与疯子计较,得力不讨好。 相对于处理疯狗,揭开陈其道的真实面皮更加重要! 况且,她就是在拖延时间,只盼秦子墨能给力点,就她这两三个月在这疯狗面前作死的节奏来看,她估计会不得好死! 然而老天捂住耳朵,退回她的祈愿! 真真怕什么来什么,噗通一声,刚刚那个浑身浴血的小将吓白了脸,又滚了进来。 「王,王爷......」 陈朗此时有气,当即一脚踢了过去,「没用的东西!」 那小将伏地缓了片刻,又哆哆嗦嗦指着门外,「陈王殿下在,在殿外!」 陈朗伸脚途中反应过来,将提起的脚又放下去,望向陈其道,一脸惊异,外加一丝兴奋。 陈其道不语,他又转过去问小将士,「他一人?」 小将士连忙点头。 陈朗再看陈其道,见他点点头,吩咐人的功夫都等不得,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将殿门拉开。 沈碧落提心弔胆的顺着门缝望过去,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举着剑矛的将士,中间围着一人,一身盔甲泛着金色,离澄明殿尚有段距离,本应看不清神色,可沈碧落分明瞧见那冷冽似冰的寒颜上,一双星眸穿透人群,星光璀璨。 陈朗声音高亢,「将军唤王爷进殿!」 人群火速向两边分开,剑矛中间只余一人穿越之地,秦子墨面色不改,镇若自定的向澄明殿前行。 待那张阔别三月的瘦削脸庞再次映入眼帘,沈碧落几近贪婪的描绘着他的眉眼,眼连眨都捨不得眨。 秦子墨踏入殿内,冷硬线条迅速升温,眼神柔软,「落儿!」 沈碧落鼻头一酸,腿脚快于大脑,拔腿就往他身边跑去。 不明白他为何惊恐万分,待耳旁划过撕心裂肺的一声「落儿」,沈碧落已经眼前一花,落到陈朗手中。 陈朗五指收拢,沈碧落喘息困难,拼命挣扎,指间花戒刮花陈朗手背,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陈朗吃痛,更加使力! 「陈朗,你敢!」秦子墨血色尽退,却顾忌沈碧落,迟迟不敢动。 陈朗也看出来了,轻笑道,「王爷莫要妄动,否则老奴一个不小心,娘娘可就没命了!」 沈碧落此时脑袋一片懵,哪听得到他的威胁,只顾挣扎,不知为何接二连三都拍打在伤口上,本不长的伤口竟慢慢渗出鲜血。 陈朗只以为她害怕才如此疯狂,侧头冷笑道,「我当娘娘多大的胆量,原也是个怕死的!」 「松,松开!」沈碧落拼命咳嗽,拼命挣扎。 秦子墨转向陈其道,微带怨恨,「我已如你所愿,一人进来,你放过落儿!」 陈其道望着他,半响冷笑道,「我与你多年祖孙情,竟还不如一个外人!」 他失望的扭头,吩咐陈朗,「放了吧!」 陈朗犹豫,「主子,这女人生性狡诈......」 陈其道不耐,「放开!」 「她纵使再狡诈,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陈朗一想也是,又烦于她拼命挣扎的样子,一把将她推开。 纵然他用了三分力道,沈碧落也觉得十分疼痛,口中亦多了几分腥甜,幸好秦子墨手脚快将她接住,不然只怕连站立都困难。 「落儿!」见她半趴在怀中半响都未应声,秦子墨担心不已。 沈碧落未回应,忍痛伸手摸到他袖中片刻,没有,又转而摸了摸他坚硬的盔甲,见没插手进去的缝隙,才抬头问道,「有帕子没!」嗓音竟是沙哑的厉害。 秦子墨皱了皱眉头,又听她催问,「有没有?」
第216页 那老傢伙当真不手软,她刚刚可算是九死一生,可到底也目的达到了,且看笑到最后的是谁! 她见秦子墨摇头,只能拧了他肘子处的袖子,「那你帮我擦擦脖子,脏!」 一个「脏」字说出了十二分的嫌弃。 室内气氛一滞,陈朗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秦子墨倒是带了笑意,颇认真细心的将她高高抬起的脖颈一点一点擦拭干净,连耳后也不曾放过。 良久才道,「好了!」 沈碧落又将刚刚没喝干净的茶水倒在掌心搓了搓,这才大大唿出一口浊气,挂到秦子墨臂上撒娇,「夫君,我好想你!」 秦子墨也没想到在这种环境下,她还能将这话脱口而出,耳根有些红,转念又想,这话自她口中而出,也属正常,况且她刚刚死里逃生,说这些话难免不是缓解心中的害怕。 想到此,他轻轻覆上紧扣在手臂上的柔荑,声音低沉抚慰,「我亦是!」 公众场合,公然回应,这是沈碧落想都没敢想的。 但没等她深入探讨这个话题,对于他们此等公然打情骂俏的行为,某些人已是火冒三丈。 「秦子墨,你疯了!」 要不是言申拦住,皇帝那手指只怕要指到秦子墨鼻樑骨,看着依旧紧紧相依的两人,眼神恨不得能一把明火将沈碧落从头烧到尾。 「秦家江山都寄于你身,你竟为这个女人缴械降服,你还是我皇族儿郎吗?」 秦子墨要跪,沈碧落才不管,用力拉着。 秦子墨一脸无奈道,「落儿,放手!」 「不放!」沈碧落僵持着,又看向皇帝,「为了自己爱的人,怎么就不能忍辱负重了!」 虽然她心中也将秦子墨骂的狗血淋头,但狗皇帝凭什么呢? 这两三个月,她躺在马车中悠哉回京,尚且痛苦难当,那秦子墨呢,风餐露宿,饥寒交加的同时还得应付无数的暗杀。 她侧头瞧见他耳垂上结痂的冻疮,心中不忍,又抬起他的手,那双曾温暖修长的手掌,此时已布满风霜,甚至裂开了两条口子。 她连忙缩回手,心中庆幸,幸好刚刚花戒没碰到血口。 秦子墨以为她是嫌弃,将手往后藏了藏,转身跪了下去,「陛下恕罪!」 「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自有无数将士前唿后拥,为陛下死而后已!」他看了看身边人,「可落儿只有微臣一人,微臣只想此时自私一回,能陪在她身边!」 皇帝怔冷良久,怅然跌坐。 沈碧落刚刚见他表情失落,心知他误会了,此时见他说完,又要拉他起来。 秦子墨让她勿要再闹,却禁不住她痴缠,在她要陪跪威胁之下,只好起身。 进来前,他就已经做了赴死的准备,纵是要一同奔赴黄泉,此时又一再守着这些俗理干甚。 他伸手要去拉她,却见她避开,转而又亲昵的挂在她的手臂上,脸上笑容灿烂甜美。 秦子墨皱了皱眉头,心中怀疑,又尝试再去牵,她巧妙避过,脸上神情却没变。 他心中有数,嘴角向上微扬。 白担心了,这小妮子只怕已将陈朗算计进去。 他望向犹不自知的陈朗,此时正与陈其道低声说话,察觉到他的视线,质疑的看过来,见他垂头与自家的小媳妇卿卿我我,讽笑一声,又低下头去仔细听陈其道的吩咐。 皇帝此时犹在生气,怄气不往他们看,两人光明正大的耳语。 秦子墨低声道,「阿暮出来了!」 沈碧落心中一块大石落下,看来流觞他们突围成功了。 早前流觞盯着陈府守卫便发现一个规律,她在哪边,众人的关注点便在哪边,只要流觞他们没出府的打算,众守卫基本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纵然,有她在手,其他人也蹦跶不了。 那若她不在手呢? 反正都在陈其道掌心里,哪里蹦跶不是蹦跶,她与流觞早有商议,若她被挟持进了宫,护卫视线一旦被转移,便是他们全力反杀的好时机。 陈王氏急匆匆进来时,她便知机会来了,而且更完美的是,主动权在她手中,她连阿暮都不准跟着,做好了只身赴死的打算,可秦子墨这个痴傻的,白白多搭了一条命进来。 他在外头,她的命尚有转机,如今,只怕是云祥宫那娃一落地,他们也就要慷慨赴死了。 沈碧落此时心中格外想念儿子。 若她与秦子墨都死在这里,洪齐他们可能护住他! 乔家世代忠良,绝对的拥皇派,可云祥宫还未诞下的那个孩子也是秦家的种,若由他来继承皇位,乔家人会妥协吗? 想至此,她不由看向上方那个一脸警惕的男子,此时他还是秦子舒忠心耿耿的禁卫军副统领,若皇权旁落呢,他会不会第一个倒戈相向? 不,她不会让这些发生! 这个乔家最寄予厚望的继承人,死,也要与他们死在一起,她要在乔家人心中扎上一根深深的刺,一根永不会真心臣服陈其道的刺! ☆、撕开假面 澄明殿本就烧了地炕,此时那鎏金龙纹四脚炉中添了御用银碳,炭火映红了炉眼,却不见裊裊青烟。沈碧落进来时褪下披风,此时也只套了件牡丹彩绣袷衣,却仍觉得背后湿黏黏的,分外难受。 陈其道还在低声吩咐着陈朗,小太监垂眉站在后头,一脸恭谨。
第217页 乔远老老实实做着御前侍卫的工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皇帝还在生气,言申时不时也端茶倒水,安慰一番,狗皇帝丝毫不领情。 她和秦子墨相依相偎。 勐一看,还真像和乐的一家子。 可惜,就如殿外寒风肆掠,殿内温暖如春一样,一切都是假象。 她突然出声打破这幻境,「外祖父与北荒康王是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狗皇帝又换上一副悲春伤秋的模样,乔远与言申面露诧异。 只秦子墨一副状况外的模样,见陈其道面露不虞,将她往身边带了带,低声阻止,「落儿!」 沈碧落捕捉到陈其道镇定表情下的一丝裂缝,兴致顿高涨了三分。 反正此时有秦子墨护着,陈朗那个疯狗暂时还动不了她。 如此一想,心情又好了几分,她抬首甜甜叫着秦子墨,「夫君!」 众人全身鸡皮疙瘩。 秦子墨见她眨眼疯狂暗示,只能无奈配合,轻应一声。 沈碧落十分满意,话落正题,「夫君可还记得居国平此人!」 秦子墨不明白她突提此人的用意,更不明白这与北荒康王有什么关系。 沈碧落见他一脸质疑,只好压了自己的表演欲望,直奔主题,「夫君弄错了,居国平可不是宁太妃的人呢!」 她扭头看向陈其道,笑容无辜,「他是外祖父的人呢!」 秦子墨也如皇帝一般,傻傻的看着陈其道,失望之情显露于表,藏都藏不住。 然陈其道表情几乎无变化。 众人视线又转向沈碧落,沈碧落撞上秦子墨还没散去的怀疑,伸手一指,「不是我说的,是他承认的!」 陈朗惊跳如蛇蛰,怒叫道,「我何时承认!」 「你莫要血口喷人!」 沈碧落捂嘴惊讶,「你没承认吗?」 没给陈朗回应的空隙,她话音一转,「可你也没反驳!」 陈朗此时也顾不上她,只等转头表忠心,哪知却听陈其道承认道,「他是我的人又如何?」 沈碧落还是有些怂他满身的煞气,往秦子墨身边缩了缩,待秦子墨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才又勉强笑道,「不如何!」 「不过......」她话题一转,看了眼秦子墨,又转向陈其道,,「年初在苍月关时,我有幸与北荒大王有一面之缘,又有幸听北荒大王讲过一个故事!」 她故意顿了顿,看清屏住唿吸等待下文的几个人,难得不卖关子,「北荒大王登基后曾清算皇族兄弟一事,天下皆有耳闻,可天下人不知道的是,他那些皇兄在临死前承认所有罪行,独独不愿承担这河套城外九环山下的罪名!」 她轻蔑笑道,「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北荒大王自然也信了,可这场几乎让他丧命异国的刺杀,像个芒刺一样搁在北荒王的心中,最可能的人都否定了,那只剩下那个最不可能的人!」 「可任由他怎么调查,一点指向康王的蛛丝马迹都没有!」 她紧紧盯着陈其道,似笑非笑,「而能毁尸灭迹到如此地步的,只外祖父一人!」 陈其道眉头挑了挑,肃杀意味儿浓郁。 沈碧落定了定神,这种战场上练就的杀气,说不恐惧是假,可今日他们活下去的机率几乎为零,既如此,何不痛快撕开他的假面。 她侧头看向秦子墨,开口已换了称唿,「之前你们以为居国平是宁太妃的人,不过是陈老将军有意的指引!」 「我在河套城门处见到河套知府对陈伯点头哈腰的样子时,就明白了一切!」 「能让一府长官面对一个没有实权的管家点头哈腰,证明了他本身就依附这个管家的主子,那整个河套在陈老将军的掌控之下就不言而喻!」 「居国平若真是睿王、宁太妃的人,怎么可能在陈老将军的地盘来去自如呢,真相只能是陈老将军故意下套!」 「他走得一步好棋,时间、地点、人物算得分毫不差,其实不过是抓住了宁太妃的救孙心迫,以及你们从始至终对宁太妃的怨恨!」 她总结一句,「爱使人盲目,恨同样使人盲目!」 「就像你们由始至终相信陈老将军一样,你们同样也会怀疑宁太妃的一切目的。」 「陈老将军用一个居国平,拦住了王爷,让北荒大王顺利带走无忧,既抓住了宁太妃里通外合的通敌罪证,又让你们与宁太妃本就岌岌可危的平和假象再无挽回之力!」 「若是我没猜错,你们后来抓的那几个所谓睿王同党,只怕也是老将军安排的!」 陈朗毕竟跟随陈其道多年,自然知道陈其道平淡表面之下的风雨,即便这两个孙辈姓秦,他也不愿在这两人面前将所有底牌交代。 他上前一步,指着沈碧落怒道,「黄口小儿,休在这儿挑拨离间!」 「那姓宁的妖妇与北荒本就有龌龊,她的罪过滔天,岂是主子强加的!」 「还有你,私藏那小野种,暗中又与妖妇勾结,说千里奔赴苍月关是为了陈王,可谁不知道娘娘头一个钻进了北荒王帐,能说动北荒大王交出解药,娘娘的能力当真是不容小觑!」 「就不知娘娘用的什么手段,北荒大王如今主动交好,是不是还记着娘娘那一夜春宵......」 「你闭嘴!」秦子墨眼神发狠,「陈朗,本王尚记着你教导我战场生存的恩情,可有些话不能说的,就千万别说出口,否则别怪本王不念往日情分!」
第218页 「哦!」陈朗提起笑,「老奴倒想看看王爷要怎么不念往日情分?」 他冷哼道,「你如今也不过是主子的一只笼中雀,老奴倒要看看你如何蹦跶!」 秦子墨何曾受过如此侮辱,当即便要动手,却被沈碧落死死拉住,「冷静,冷静!」 她附耳过去,「再等等,药效还没到!」 秦子墨武功启蒙本就来自陈朗,自知道真动了手,讨不到半分便宜。 他也非全要面子之人,尤其有了老婆孩子后,他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下药的手段虽有些上不得台面,但陈朗武功深不可测,只有制服了他,他们才有扭转局面的希望。 陈朗见他当真退缩回去,还想再讽,却被沈碧落堵住,「陈伯如此急躁的将屎盆子扣在我头上,当真不是做贼心虚?」 「你......」陈朗急火攻心,一丝软麻自腿部升起,他只当是被沈碧落气的,也没在意。 沈碧落却不给他机会狡辩,「如今南襄与北荒交好,且不谈我为何与北荒大王挑灯夜谈,若陈伯真想将这份功劳置于我身,我也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陈朗呕了一肚子血,牙缝中挤出两字,「无耻!」 沈碧落让他见识到更无耻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主子与康王合谋一事,早晚会传到北荒大王耳中,陈老将军夺了这江山,也坐不稳!」 陈朗气急词穷,「毒妇闭嘴!」 沈碧落突然起了玩心,「毒妇说谁?」 陈朗指着她道,「毒妇说你!」 沈碧落哈哈大笑,众人忍俊不禁,陈朗反应过来自己着了她的道,脸色铁青。 陈其道起身拦了他,「横竖都是要死的,你与她计较干甚!」 他指了指殿外,「你去云祥宫看看,怎么这么久没消息!」 陈朗狠狠瞥了她一眼,转身走开。 陈其道这才对上她的眼,又往这边走了两步,秦子墨护着她往后退了退,倒惹得他一阵冷笑,「放心,老夫要杀她也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秦子墨神情一冷,良久才质问道,「外祖父何必如此,难道在你心中,权利当真比骨肉亲情都重要吗?」 陈其道冷眼看了他许久,才道,「到底是他秦定南的崽子,餵不熟的!」 此言一出,全场皆震。 两个儿子都没置喙,倒是世代忠良的乔远憋不住了,「大将军自重,先帝的名讳岂是能随口而出的!」 陈其道却不看他,只步步逼近,手指沈碧落,「若非她,你仍然是老夫最疼爱的孙辈!」 「若非她横插一槓,破坏了老夫本来的计划,你我祖孙何以走到今日这等地步!」 秦子墨将沈碧落挡在身后,阻止道,「外祖父不要再向前了!」 沈碧落不嫌事多,伸过来头道,「大将军这是要食言,准备亲自动手了结我?」 陈其道果被激的顿下脚步,良久,又回身坐到太师椅上。 秦子墨这才松下一口气,偏背后这个不省心的,又勾住他手臂道,「夫君,大将军真真偏爱你呢!」 秦子墨头疼道,「胡说什么!」可他忽略了自己对她的疼宠,明明是阻拦不让她再说,偏偏说出来气势上降了三分,看在旁人眼中成了打情骂俏。 沈碧落自然也没被喝止住,口气有些酸,「我没胡说!」 「大将军刚刚明明说了,若非我横插一槓,你娶了陈娇娇,这江山他就不要了!」 「换而言之,这江山他本来是要让你坐的!」 秦子墨想捂她的嘴,生生慢了一步。 这番言语使得某个从刚刚就开始作璧山观的上位者如百爪挠心,视线在下方几人中游移,最后颓然发现,自己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所有人眼中都可有可无的可怜虫。 他神情复杂的看向秦子墨,「让她说!」 秦子墨神情更为复杂,即便松开手,仍轻轻摇了摇头,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沈碧落抬头看秦子墨,知道他已猜到全局,却仍想隐瞒,内心难免有些失望。 她挣脱开他的手,却又被他紧紧抓住。 沈碧落小性子上来,开口更没顾忌,「大将军既与康王有所勾结,自然早知道了北荒来南襄的用意,所以提早让陈娇娇动身回京嫁给你!」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我这个变数,更没算到你对我用情至深,竟连其他人的存在都不容许!」说至此,她神情已有松动。 皇帝却不允许她停顿,催促道,「继续!」神色少见的阴狠。 或许他也已经猜到全部,却要借着沈碧落的嘴说出来。 沈碧落已是骑虎难下,也不再犹豫,揭开最后一层雾纱。 「无论是王爷上位,还是陈贵妃之子上位,大将军都只要做到一条即可,那就是陛下无其他子嗣!」 屋子里剩余的人已屏住唿吸,真相昭然若揭。 沈碧落轻启红唇,「陛下登基多年,后宫嫔妃虽少,但也是雨露均沾,就没怀疑过为何一直都无皇嗣吗?」 「还有龚妃案,清妃冷宫小产,陛下当真不曾怀疑?」 沈碧落神色冷淡的看着他,宁太妃与他怨结难解,虽算不上亲者痛仇者快,但狗皇帝苛求亲情,任由双眼被蒙蔽,唯一真爱他的清妃却被他亲手推入泥沼,当真是可怜亦可恨!
第219页 皇帝只觉喘息困难,言申忙上去替他顺气,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劝。 乔远已拔剑怒指,「是你害我乔家!」 那一直沉默的小太监拔地而起,声音低沉,「乔统领还是收了剑吧!」 沈碧落眼神闪烁,此时还有心情问秦子墨,「那小太监很厉害?」 秦子墨摇头不知,他此时全付精力在那两人身上,生怕他们动手,伤了皇帝。 殿上两人四眼对视,火花四溅。 皇帝全然没看到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开口就问陈其道,「为何?」 陈其道皱了皱眉,不语。 皇帝又问道,「为何,你们从不疼爱我?」 他语气沮丧又怨恨,「母后是这样,父皇是这样,外祖父还是这样!」 「你们是不是都巴不得朕死!」 「可惜,朕非要活的好好的,朕就要活的好好的给你们看,给你们所有人看!」 他大笑大哭,神若疯癫。 沈碧落挑了挑眉,看向秦子墨。 她是哪儿接受信息错误了,还是狗皇帝脑子不清晰了,这又关先皇后什么事? 秦子墨当然接受不到她的信息,只担心的看着皇帝,厉声喊了一句,「皇兄!」 那癫疯之人果然有所停顿,良久慢慢恢復成寻常模样,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假象,他又恢復成沈碧落最初在江南见到的那个谦谦君子。 他扯唇一笑,问陈其道,「阿墨是朕亲弟,亦是秦家人,外祖父怎么就要网开一面?」 底牌全开,陈其道也不再装腔,他眼神轻蔑,「他自与你不一样,他自小在我身边,受我教导,全无秦家人半点气息!」 「他与娇娇的孩子,才是血统最纯正的陈家人!」他指了指皇帝的宝座,「才配得上那个位子!」 皇帝不怒反笑,薄唇吐出两字,「妄想!」 陈其道不与他争辩,转首冷看沈碧落,「可惜!」 沈碧落没忍住,问道,「可惜什么?」 陈其道冷笑道,「可惜你要死了!」 沈碧落脖子一凉,有些后悔搭嘴,又听得那陈其道当真十分惋惜道,「娇娇若有你这份聪慧,又何须老夫这般为她谋算!」 沈碧落不置可否,为她谋算就是送她去死? 陈其道似看出她的想法,冷笑道,「她能为陈家谋得此局,也算死得其所!」 他一脸诡笑,「可惜,你身为秦家妇,今日必死!」 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外响起一妇人声。 「父亲也要杀了我这个秦家妇吗?」 ☆、局中局 沈碧落听出来是她婆母的声音,众人自然也能听出,皆神色紧张的看向殿门方位,唯沈碧落一人看向陈其道,果不其然,疾风骤雨,已在狂怒边缘。 几个轻铠将士拥着两位贵妇人进来。 当见到陈太妃身旁的另一人时,陈其道表情彻底失控,「怎么是你?」 那人没应,倒是旁边一个小首领战战兢兢回道,「陈太妃以死相逼,属下们不敢......」 陈其道暴跳如雷,「滚......」 几人连忙收剑滚出去。 昔日针锋相对的南襄国最尊贵的两位妇人,此时相携而来,成了对方最有力的支撑。 两人一直走到殿中央才停下步子,宁太妃鬓髮微见凌乱,但这却不阻挡她的绝世风华,微微一笑已然寒城春暖。 她从袖中抽出一块虎形令牌,笑意浅浅,「大将军莫不是忘了先帝给本宫的虎符了?」 陈其道气翘了鬍子,「妖妇,就算你有虎符又如何?」 他一挥袖子,「今日这宫中全是老夫的兵马,你以为你还能如上次般好运?」 「不过也好,倒省的老夫派人满城找你!」 宁太妃脸上丝毫不见惊恐,只微笑着摇摇头,「多年不见将军,本宫以为将军年纪大了,性情该有收敛,没成想还是这般...自负!」 陈其道气的鼻息加重。 又听她道,「将军胸有成竹,自以为万事俱备,可已经输了一次,就保证这次不会输?」 她摇了摇手中虎符,轻蔑笑道,「将军不认虎符,本宫却是用它将姐姐成功从寺里救出来的呢!」 沈碧落见陈其道沉稳的表情渐渐撕裂,若不是现实不允许,只恨不得鼓掌欢唿再来个一局。 她碍着秦子墨,有些话尚有收敛,没成想宁太妃看着文弱,却是人狠话不多,她都怀疑再来个几句,陈其道会不会气的中风。 当然陈其道也为了避免被气死,直接眼神一狠,杀意突起,说时迟那时快,一直未出声的陈太妃却一个跨步,拦到两人之间,一把利刃横在脖颈上,「父亲,停手吧!」 秦子墨惊破心胆,「母妃!」 陈其道黑脸暂停,怒目切齿,「你要护着这妖妇?」 「你别忘了你姐姐是怎么死的?」 陈太妃苦笑道,「姐姐为何死,我很清楚!」 「她是被你和秦定南联手逼死的!」 「你!」陈其道怒目相对,不与她争辩,换了个方向就要抓住宁太妃,「今日这妖妇必死!」 陈太妃护着宁太妃,正面与陈其道相迎,「父亲是要女儿今日也死在这皇宫里吗?」 陈其道收住杀势,眉头蹙紧,「你胡说什么?」 「你是老夫的女儿,老夫如何会害你!」
第220页 「你给我让开!」 「今日老夫一定要将这妖妇斩于剑下!」 「若非她,你姐姐何至于会抛下陈家,红颜早死!」 「呵......」陈太妃笑意破碎,「父亲,到现在你还在固执!」 「姐姐她为何会死,兄长又为何会死,你难道不知道你才是那个刽子手吗?」 「放肆!」陈其道怒不可遏,「你姐姐明明是被狗皇帝和这妖妇逼死的,你哥哥的死,莫要以为老夫不知道的,那是秦定南早设下的局!」 「只恨老夫察觉的晚了,若不是他早早进了坟墓,老夫必亲手取了他的狗头!」 「呵」,陈太妃冷笑不止,「父亲,到现在你还将你的过错强加于他人之身!」 「是你,一切的不幸皆是由你而起!」 「你明明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姐姐是皇后,哥哥也是六部中最年轻的侍郎,前途一片光明,都是你,是你日益膨胀的欲望毁了他们......」 「住嘴!」陈其道怒目圆瞪,脸色阴沉。 陈太妃惊的退了半步,秦子墨连忙扶了上去,「母妃!」 陈太妃看了看他,眼中通红一片,神情却坚韧起来。 她转头对陈其道说道,「父亲,你可知姐姐有多爱先帝?」 陈其道沉默不语。 陈太妃轻笑,「你不知道吧!」 「兄姐自小在宫中当伴读,与先帝、长公主感情浓厚,姐姐自小便倾慕先帝,你知道为何姐姐应你做他内应吗?」她苦笑道,「因为那是能让她永远陪在先帝身边的唯一的一条路!」 「先帝当真不爱姐姐吗?」她紧紧盯着陈其道,「他们也曾有过花前月下,比翼连枝!」 「是什么让这份感情变了质,是先帝察觉到父亲你的野心,是他知道身边恩爱缠绵的女人不过你时时监控他的眼线......」 陈其道气的脸红脖子粗,「你给老夫住嘴,住嘴...」 「我不,凭什么我要住嘴...」陈太妃神情略狂,「姐姐失望于先帝的冷漠,却又不想助你害他,只能一死了之!」 「闭嘴,闭嘴!」陈其道气的发抖,秦子墨却神色冷硬的护着陈太妃,让他无法动手。 只听陈太妃继续哭诉道,「姐姐的死没有让你的野心停止,你又为了所谓的兵权逼着手无寸铁的哥哥上战场,就为了收拢一个只有五千人的杂牌军,你让哥哥惨死异乡,连身体都残破不堪,找不齐全......」 「住嘴...」终是触碰到陈其道的逆鳞,他沮丧而痛苦,「都是秦定南,若非他做局,我儿何以死无全尸,他秦家既然无情无义,就勿怪我心狠手辣,夺他江山!」 此时宁太妃却嗤笑一声,「你谋人江山在先,还不准人设局反抗?」 陈其道此时已失了耐心,锐眼瞪过来,「又关你这妖妇何事!」 「若非你这妖妇从中作祟,秦定南何以会厌了我浅儿,怎会坏了老夫大计!」 「幸而浅儿聪慧,知道以死相逼,逼得狗皇帝无法废了舒儿太子之位,否则老夫就算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你们苟活这么久!」 宁太妃讽笑道,「你错了!」 陈其道怒道,「老夫何错?」 他痛恨道,「老夫最大的错,是没早日送你去与秦定南相聚!」 「不!」宁太妃耸耸肩,「你最大的错,是你从未看透过先帝!」 「先帝的智慧,不是你能比拟一二的!」 「况,先帝并不爱本宫,先皇后才是他的最爱!」 最后一句话当真刷新众人三观,一下子炸的满室皆惶。 众人屏息以待,只陈其道反驳道,「妖言惑众!」 「他爱我浅儿,何以要逼死我浅儿,还要用你儿子替代我舒儿...」 突然,他似想明白什么,顿住,又望向宁太妃,目眦欲裂,「你们设局害我?」 他往前疾走一步,秦子墨连忙护着陈太妃退后一步,宁太妃也被迫退后一步,正好与沈碧落并肩,沈碧落给了她一个友好的微笑。 宁太妃也只来得及匆匆看她一眼,便又转过去看陈其道,笑道,「若你如此愤怒的原因是因为先皇后,放心,她至死都不知道,他最爱的两个人早一心至对方于死地!」 哦豁,沈碧落心中一咯噔,一个大胆假设的故事渐渐成型。 这样看来,最可怜的莫过去一直清醒知道自己身为棋子命运的宁太妃,这个女人拥有了世人所惊羡的宠爱,如果这一切皆是假象,那...... 她当真佩服这个女人! 她又往旁靠了半步,贴着宁太妃站着! 似是察觉到她的好意,宁太妃微微侧头,容色可亲。 此时陈太妃也转过身来,一脸疑惑,秦子墨只半转了身,一方面护着母妃,一方面也防着陈其道。 小太监不知何时已提剑护到陈其道身旁,腰背弓起,蓄势待发。 宁太妃笑对陈太妃,笑颜下隐藏着一丝丝苦楚,「姐姐恨我,以为是我抢走先帝的爱,其实是不对的,先帝的心中,只装着先皇后一人,多余容纳别人的一地都无!」 陈太妃动了动唇,却不知该从如何问起。 宁太妃理解一笑,「我知姐姐要问,先帝如此爱先皇后,为何还会冷落伤害她?」 她见陈太妃轻点头,道,「我若告诉你,他是为了保护先皇后,你可信?」
第221页 陈太妃不言语。 宁太妃看得出来她不信,如果别人跟她说伤害她,厌恶她,都是为了她好,她也不信。 正因为不信,所以先皇后才会那么决裂。 她说道,「先帝智计无双,可他不懂爱,更不懂女人,他以为冷落先皇后,便能将她从这场权力的斗争中脱身出来!」 「可他不懂得,女人的心碎了,便也就再无法弥补!」 「他再聪明,也没算计到,先皇后会以最决绝的方式,让他终身悔恨!」 陈太妃仍一脸不信,「他爱姐姐,假装冷落是为姐姐好,这些我都可以相信!」 「可他为何又要宠幸你,还任由你欺负姐姐,这样的爱,你不觉得可笑吗?」 宁太妃道,「我可不敢欺负先皇后!」 她微微一笑,「姐姐难道忘了,我与先皇后的每次冲突都是因谁而起了吗?」 陈太妃一噎,回想到她年轻时的冲动性格,好像每次冲突都是因她而起。 她欲争辩,「那先皇宠你也是不对的!」 「心里爱着一个人,怎么还能对别人好!」 宁太妃苦涩一笑,「是啊,心里有人,怎么还会对别人好!」 陈太妃看她表情凄楚,动了动嘴,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宁太妃却已收起苦楚,说道,「所以,姐姐还以为先帝是真正宠爱我的吗?」 「呵,一切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她看向陈其道,「一场演给大将军看的戏而已!」 「所谓的先帝荷花塘一见钟情不过是提前做好的局!」 「姐姐自幼认识先帝,当真相信先帝是那等色令智昏之人?」 她摇摇头,眼神有些迷念,「他是有大智慧的人!」 她转向上方皇帝,「陛下最不应该恨先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他从来都没打算过让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坐上这个帝位!」 皇帝笑意渗人,「是吗?」 「那秦子睿呢?」 他轻笑一声,「你当朕眼盲吗?」 先帝的厚此薄彼让他寒心,先皇后的惨死更让他恨透了先帝。 可此时既然有人告诉他,先帝的冷漠、狠心都是为了他,可笑,实在可笑! 宁太妃自然也没想一句话就将他说信了,她轻轻摸着手中虎符,视线留连。 殿中静谧异常,只余她一人声音,绕樑婉转,「我不过一江南采荷女,何德何能,能相伴他左右。」 「他不知,就算他没有那些承诺,我也是愿意陪他回宫,陪他做戏,陪他走完这一辈子的!」 她苦笑出声,「可是他不要我,他只要先皇后,先皇后一死,他全无斗志,若非陛下还小,他只怕立马随了先皇后去!」 她看向皇帝的视线突然变得轻蔑,「他选我,选睿儿,不过都是为了祸水东引,将大将军的视线转移!」 「可先帝再睿智又如何,大将军兵权在手,朝堂里也不乏他的追随者,先帝无从下手,只能铤而走险,将陛下彻底推向大将军的阵营,最起码,你有陈家血脉,当外敌入侵时,只会同仇敌忾!」 「先帝堵赢了,他将你推的越远,陈家越要维护你!」 「同时,他也清楚,陈家二郎是大将军唯一的软肋,就像他做的所有都是为了陛下一样,大将军做的这一切,无非都是为了陈家子孙,若是陈家二郎没了呢?」 此时陈其道手骨「咯咯」作响,望着宁太妃已如同死人,却迟迟没有动手,也没有发声。 宁太妃却咯咯轻笑,「大将军一定想知道细节吧?」 「太兴山那一役,明明是两百贼寇,可陈二郎带了五千兵马,身边还有最厉害的护卫,怎么就全军覆没了?」 陈其道望着她,良久挤出三个字,「你知道?」 宁太妃笑道,「我不知道!」脸色甚无辜。 陈其道勃然大怒,「你耍我?」 宁太妃一句话却挡住他澎湃的杀意,「即便是先帝先设的局,可先帝阻止过的,是你偏要让你的儿子过去送命的!」 陈其道还没动手,变局突生! 殿门方向飞来一人,杀气沸腾,「毒妇,拿命来!」 沈碧落听出来是陈朗的声音,可还在犹豫要不要拉宁太妃一把时,眼前一花,陈朗已反弹回去,重重的摔在殿门处,吐血不休。 沈碧落飞快的看了一眼秦子墨,不知是藏在戒中的软筋散起了效,还是此时站在宁太妃身边,全身上下只剩两颗眼睛在外的黑衣人武功深不可测。 可还没等到秦子墨回她眼神,殿外陈王氏抱着一个婴孩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公公,快来看看我的乖外孙!」 ☆、穷途 「夫人,靖国夫人......」一连串的唿唤声自远而近。 手持剑矛的甲兵蜂拥而入。 陈朗狰狞惊恐的怒吼,「主子,小心!」 一切的一切,仿若都在瞬间发生。 沈碧落看着两步外仰面朝上的陈王氏,大口大口的往外喷着鲜血,而跌落在她不远处的婴孩,自始至终没啼叫一声。 沈碧落来不及思考,人已蹲到她身旁,喊了声,「舅母!」声音都在颤抖。 与她有同样动作的是她婆母,她小心翼翼的扒开襁褓,只看一眼,便仿若受了重击般捂嘴轻泣,片刻,又跪爬过来,「嫂嫂,嫂嫂...」
第222页 陈王氏表情痛苦,却略带解脱,只呓语道,「二郎,二郎...」口中鲜血咳吐不止。 陈太妃当即捂脸大哭起来。 这些时日受她精心照拂的场景歷歷在目,沈碧落心中似压了块大石,透不过气来,她想减轻陈王氏的痛苦,却不敢随意动她,只能执起陈王氏的手,轻轻安慰道,「御医,御医就快来了!」 可是她很清楚,御医不会来了,谁都不会来了! 陈太妃此时却疯了般往外跑,「快传御医,快传御医!」 然甲兵举矛挡她,若不是秦子墨手快,只怕真要血洒澄明殿。 饶是如此,陈太妃依然没能冷静,她沖向陈其道,大吼道,「你满意了,你现在满意了!」 「你杀了我,杀了我!」她神若癫狂,「陈家当真绝后了,绝了......」 陈其道脸色相当难看,只不知这难看是因陈太妃的话,还是插在腹间的匕首。 刀刃半入腹中,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他的命,却也不能轻易拔出。 陈王氏心中该有多恨,才能有勇气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陈朗此时已苟延残喘到陈其道身边,道,「主子,小主子生出来便没了气!」 陈其道冷眼看他。 他咬牙恨道,「属下一时不查,被人算计!」 说罢抢了身边一甲兵手中剑,剑指沈碧落,满脸恨意汹涌,「主子,不能犹豫了,动手吧!」 陈其道未置可否,陈朗已一剑当先,直刺沈碧落。 秦子墨拉着发疯欲狂的陈太妃,此时当真是目眦欲裂,惊恐万分。 沈碧落只觉那剑就要刺上她脖颈,却听耳边「叮」的一声,另一把剑已横挡过来,将陈朗的手中剑挑开,随即一个黑影自眼前飘过。 沈碧落惊魂未定的看过去,是一直护着宁太妃的那个黑衣人,此时他与陈朗刀剑相交,变幻无形,火花四溢。 宁太妃孤立无援,只微笑望着她,几个甲兵见此围拢过去。 沈碧落望了一眼已被王嬷嬷抱在怀中的陈王氏,咬了咬牙,跑到宁太妃身旁拉了她就跑。 宁太妃还未来得及反应,人已被她拉到龙椅旁,脸上有些难看。 此时沈碧落正接收到皇帝投来的鄙夷眼神,很大方的回了他一个微笑。 怕死又不是什么可耻行为。 毕竟他这儿离殿门最远,还有乔远这个大统领护着,暂时最安全。 果不其然,乔远换了位置,站到案桌前,来一个斩一个,来两个斩一双。 毕竟将士们也没听到陈其道亲口下令,又见到乔远此时的煞神模样,只前面上来几个找死的甲兵,后面所有人都在观望。 秦子墨护着陈太妃也退了过来。 陈太妃此时已冷静下来,不哭不闹,眼神呆滞。 秦子墨朝她看了一眼,沈碧落已心中有数,上前搀扶了陈太妃,又望了望狗皇帝。 狗皇帝此时倒分外有眼力,拉着陈太妃与他同坐。 沈碧落也将别扭的宁太妃拉到龙椅旁,总感觉前面有个桌子挡着,安全感又增了一分。 秦子墨与乔远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拉起一道防线,彻底阻绝甲兵冲杀过来的可能。 陈其道见陈朗久久不能解决掉黑衣人,耐心告急,又指使身旁小太监上去相助,几个来回,黑衣人明显有些吃力,秦子墨掉转头看了乔远一眼,飞身加入三人战局,乔远又回到正中央,鹰视蠢蠢欲动的甲兵。 腹部溢出的血液已彻底侵染陈其道的长袍下摆,他分外惜命,此时也不敢妄动,死力压住伤口,缓慢的坐到椅子上。 几个甲兵注意到他的视线,迅速撤开包围住陈王氏的圈子,只剩躺坐地上的两人。 陈其道阴狠的视线对上陈王氏奄奄一息的死灰面容,神情一滞,半响才问,「为何?」 「老夫自认待你不薄!」 陈王氏扭了脖子,调整了视线,慢慢对上焦距,她突然缓缓一笑,「为二郎,为...我的娇娇...」 只勉力说了几个字,又是一口鲜血喷洒出来。 王嬷嬷拥紧了她,哭泣道,「主子,御医马上来了,咱不说话,不说话啊!」 然陈王氏却死死咽下口中的腥甜,摇摇头。 「二郎,二郎他早知先帝阴谋,他无法做不忠不孝之人,所以,即使公公让他死,他也义无反顾!」 「他让我不要恨公公,我可以不恨,可是你为何要杀死我的娇娇!」 「我的娇娇啊...」 一口腥甜终是憋在口鼻处,陈王氏无力垂在王嬷嬷怀中,双眼死死盯住陈其道。 「主子,我的主子啊!」王嬷嬷抱着她痛哭。 陈其道目光阴冷,怒叫道,「杀,都给老夫杀干净了,一个不留!」 他一声令下,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把剑已从后贯穿王嬷嬷身体,她似不相信般,死死盯着胸前利刃,转瞬又开心起来,「主子,奴婢来陪您了!」 沈碧落鼻头一酸,却也没过多时间伤春悲秋,一波又一波甲兵开始发动死亡攻击,所有人都知道,此战,非生即死,唯有拼劲全力,方能有一线生机。 双方都杀红了眼,乔远的长刀从未停过,血滴顺着刀刃直流而下,汇聚成血川。 纵使如此,秦子墨却无暇顾及,小太监紧紧将他缠住,他还要分神斩杀时不时上来偷袭的甲兵,黑衣人也不比他好多少,对付陈其道已有些勉强。
第223页 这下沈碧落十分肯定,刚刚陈朗的确受了软筋散影响,只是没想到,这药效如此坑,片刻就失去了效用。 不过这也怪不到人许大夫头上,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被关在陈府,走动都有问题,若不是许大夫药箱中正好有许多麻沸散,只怕连刚刚那片刻的效用都无。 她看了看捡了一把剑挡到他们前面的言申,也默默的挪了脚步,却被宁太妃一把拉住。 「没事,我捡把剑防身......」 话音刚落,旁边又是冷嗤一声,沈碧落这下没忍住,瞪眼过去,「陛下也顺便捡把,好防身?」 狗皇帝看了她一眼,没理,又转过头去若无其事的看着殿中厮杀,仿佛刚刚那声嗤笑只是沈碧落的幻听。 他突然出声,「外祖父,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沈碧落听了只想翻白眼,这狗皇帝,人就差将剑架在他脖子上了,他还问人是不是要杀他。 陈其道见此也只是冷笑一声,「事已至此,老夫别无选择!」 狗皇帝又道,「外祖父如此执迷不悟,当真要整个陈家为你陪葬?」 陈其道回,「不,老夫只会让陈家更上一层楼!」 他冷哼道,「这江山你秦家霸占的够久了,也该轮到陈家了!」 两人隔着血河死尸,相视良久。 皇帝出乎意料的笑了起来,仿若松了一口气,「朕给过外祖父机会了!」 沈碧落傻子一样的看着皇帝,实在是对他们前面的白痴对话感到无语,更奇怪此时皇帝的反应。 她估计陈其道也差不多表情,因为再也没听到他的回答。 狗皇帝神色已恢復寻常,沈碧落也看不出来什么,只能将视线重新投到秦子墨身上,此时他全身已血淋淋一片,看不出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 黑衣人方向不知何时加进来一白眉老者,那人一与陈朗对上,黑衣人就退出全力砍杀甲兵,渐渐杀出一条血路,很快在案前与乔远汇合,拉出一条最坚固的防护线,滴水不漏,妄图杀进来的甲兵都成了刀下亡人。 尸体越堆越高,血水汇流成河,渐渐溢到众人脚边,沈碧落皱了皱眉,可退无所退,虽有些噁心,也只能憋住胃中的翻江倒海,默默忍受。 突然手臂一痛,宁太妃紧紧抓住她,面色煞白,目光惊恐的看着地上渐渐靠近的血色小溪。 沈碧落眉头一皱,突然就想起来了睿王之死。 看来,众人以为心冷似铁的宁太妃对儿子的死并非外人所道的那般毫不在意,相反,那场厮杀只怕成了她一生的噩梦。 她拍了拍她的手,将她的视线挡住,又从案上翻了几本册子,扔到离的最近的一条血线中,暂时阻止了血流方向。 皇帝抬首看了她一眼,眉心蹙拢,却没出声。 尸山已渐渐挡了他们视线,外面冲杀的声音也欲喊欲烈,言申双手执剑,始终没用武之地,血水渐渐染上沈碧落的绣鞋,她皱了眉头,却没挪动身体。 皇帝的气闲若定,让她猜测了一种可能。 陈家,只怕真是穷途末路了! 果然,那乔远左手拧断一个甲兵的脖子,右手执剑将另一个小将领当胸刺穿,扭过来的脸上却喜色满满。 「陛下,安南侯到了!」 ☆、迁怒 喊杀声不知何时止了! 沈碧落只记得满目的红,血水浸染了她全部的鞋面! 秦子墨说带她回家的声音犹在耳畔! 沈碧落一个睁眼,人已在墨阁,阿暮守着她! 「王爷呢?」她匆匆爬起,背后却是一痛,又沉沉落了下去。 她这才发现她是一直趴着睡的。 沉睡前的记忆纷纷回到脑中。 自安南侯率军进来后,结局已经明朗,剩下的也不过是在垂死挣扎。 皇帝此时倒有闲心将目光锁在宁太妃身上,确认道,「父皇当真爱朕?」 宁太妃纵使脸色煞白,此时却露出奚落之笑,「陛下不信?」 她又从袖中掏出虎符来,「陛下是因这个才不信的吧!」 她伸手将虎符置于案上,「此符对于陛下而言,是无上的权力,对本宫而言,只是个能时时缅怀他的物件而已!」 「陛下要,且拿去吧!」 皇帝冷笑一声,却没有动手去拿近在迟尺的虎符。 他冷笑道,「他施捨你之物,朕有何稀罕!」 宁太妃突然笑了,且笑且摇头,「陛下当真还是个别扭的孩子!」 「住嘴!」皇帝脸上闪过一丝不豫。 宁太妃却没有住嘴,反而笑的让人看了难受,「他爱陈皇后,陈皇后就用死来报復他!」 「他也爱陛下,可陛下你却不信他!」 「真是可怜呢,好可怜!」 皇帝不知她可怜的先帝,还是他,面色已有些狰狞。 宁太妃似没看见,或许,她也不在意,她似笑似哭,「可怜他一生算尽,至死都不忘给你谋划!」 「更加可怜,他身边人无数,却无一可信之人!」 她悽厉喊道,「若是将这虎符留你,这江山早姓了陈!」 她又窃窃喜道,「他只信我,他只信我!」 沈碧落近距离的看着她的神情变化,心中艰涩。 先帝将唯一的爱给了先皇后,却是负了所有人,而宁太妃,是他辜负最深的一个。
第224页 她心中不忍,提手想搀扶她一把,却被她狠狠推开。 她神色凄楚,口中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他们逼死我的睿儿,我不想隐瞒的,我辜负了您的信任!」 「嘿嘿!」她诡异笑道,「睿儿,母妃聪明吧,母妃等到他们自相残杀了呢!」 「你等等,等等,母妃这就杀了他替你报仇!」 说罢就伸手摸向头钗...... 言申早就有所防,当即提剑刺了过来。 沈碧落眼前剑光一闪,容不得思考,一伸手推开宁太妃。 刀剑入体的冰寒,这辈子沈碧落都不会忘记。 她还未曾跟秦子墨亲自道别,她还未曾再亲她的小秦夏一口,无边无际的恐慌已将她淹没。 她扭头看向惊悚的宁太妃,急匆匆过来抱住她的婆母,还有那个一向满脸不屑的皇帝,他此时眼中的是什么,惊讶,不信,还是害怕...... 她艰难看向堆垒的尸山,她看不见她的秦子墨了,一点也看不见了...... ······ 阿暮将下滑的丝被重新给她拉上,动作轻而缓慢,嘴边却恶狠狠的低声回道,「王爷守了你三天,刚睡着,你声音低些!」 沈碧落怪异了看了眼她,觉得这丫头的脾气越来越差了。 收回视线时扫到不远处的美人榻,秦子墨蜷缩在上面,青须铺满下巴,脸色暗沉,眼窝处泛着青黑,该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朦朦胧胧的坐了起来。 「落儿!」待看清她双目明亮亮的看着他,一个健步跨了过来,「你醒了?」 沈碧落给了他一个微笑,「嗯!」 她抬手想摸摸他,却被他一把抓住,「你还有伤,别乱动!」 沈碧落有些委屈,「我想摸摸你!」 秦子墨绽开笑意,眼神亮了许多,他低下头,将脸颊送到她的手边,「你摸!」 她手指轻轻拂过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下巴,在青须上流连片刻,有些心疼,「瘦了好多!」 秦子墨笑道,「没关系,等你好了,给我煮好吃的补回来!」 沈碧落莞尔一笑,「好!」 到底手臂的动作牵引到背后的伤,沈碧落不敢再动,任由秦子墨握在手中。 两人沉默片刻,沈碧落问道,「今日初几?」 秦子墨回她,「初三?」 沈碧落有些讶异,「我伤的很重?」 她也看不见背后的伤,但能一醒就爬起来,该不会太要命,怎么一睡就睡三天? 秦子墨摇了摇头,「不太重!」 他当时看到沈碧落满身是血的趴在母妃怀中,背后还戳着一把剑,当真觉得天都要塌了,他甚至都不知是怎么走到她身边的。 若不是言申还略懂医术,又在发现是她的时候,撤了力道,那夜运出城外焚化炉的尸体只怕会再多言申一个。 看到沈碧落疑惑的眼神,他笑道,「你的戒指划破了你的手指!」 沈碧落这才发现另外一只手上也包扎了纱布。 坑,这绝对是坑! 害人不成反被害,这约莫就是自己现在的真实处境。 她扭头犹豫问道,「宫内咋样了?」 秦子墨笑意微凝,瞬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替她掖了被角,「你好好休息,一切都没事了!」 沈碧落柳眉一蹙,「我想听具体的!」 秦子墨这下却没迁就她,正好阿暮端了药过来,他顺手接过,「你先喝药!」 沈碧落也使了性子,扭过头去,「其他人我可以不管,我只想知道宁太妃如何了?」 她很清楚,不管是宁太妃有意隐瞒先帝真心,以致皇帝、陈其道祖孙相残,还是宁太妃最后拔钗刺杀的行为,宁太妃只怕都...... 她当真不敢往下想下去。 她转回来看他,神色恳求,「你就告诉我,宁太妃还活着吗?」 秦子墨低声哄道,「乖,先喝药!」 沈碧落变了脸色,「她死了!」 秦子墨搅弄药汤的勺子略一停顿,良久,才神色复杂的看向她,「你既已猜到,又何必追问!」 「皇兄他......」 「不要再说了!」沈碧落冷眼望他,「他有多狠,我早就知道!」 「他能杀我,宁太妃算什么,有何杀不得!」 「你胡说什么!」秦子墨眉心紧蹙,「皇兄怎么会杀你,言申想刺的是宁太妃,要不是你突然挡上去,何以会伤到你......」 「你还要替他遮瞒到何时?」沈碧落眼神冰冷,「当年你将我拘禁府中,你让婆母盯着我,我让左为跟着我,你防的到底是谁,你敢大声说出来吗?」 秦子墨动了动嘴,却没出声,神色亦有些僵硬。 片刻后,他轻轻吹了勺中药,递到她嘴边,低声哄宠道,「乖,先喝药!」 一股怒气瞬间席上心头,她恶狠狠的朝秦子墨嚷道,「出去,你出去!」 「我不想喝药,也不想再看到你!」 最起码她暂时不想看到这张和狗皇帝高度相似的脸。 她以前怎么就没看出,这眉目,分明十足的相像。 秦子墨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可沈碧落分明连再看他一眼都不愿。 阿暮上前来劝,「娘娘情绪不宜激动,对伤口恢復不利!」 她接过秦子墨手中汤碗,「王爷还是先出去吧,奴婢餵主子喝药!」
第225页 秦子墨再看了一眼背部僵直的沈碧落,无奈只能嘆气退出。 阿暮将汤药放在一旁,劝道,「你心中有气,何以将气撒在王爷身上,他何错之有?」 沈碧落仍无动静。 阿暮又劝,「你躺了三天,这三天王爷寸步不离,谁劝了都不听,你趴着难以餵药,又不能平躺,王爷只好抱着你,让你侧躺在他身上,然后一点一点的餵药,一碗药常常是冷了热,热了冷,反反覆覆要餵上大半个时辰......」 沈碧落面上浮上一丝愧疚,可她仍没有转头,只闷闷道了一句,「我暂时不想看到他这张脸!」 阿暮听出差异,是不想看到这张脸而不是这个人。 她反覆一寻思,已知问题出在哪儿! 她低头劝道,「难不成你要王爷毁了容?」 沈碧落扭头瞪她,「你乱说什么,快打嘴!」 阿暮做样拍了拍嘴,陈王容貌上乘,她可没少见自家主子盯着陈王流哈达子的模样。 阿暮再接再厉,「奴婢知你心中有气,可王爷的容貌既无法更改,主子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和王爷置气,伤了夫妻情分!」 沈碧落重新看向她,半响,盯着那已微凉的药,皱了皱眉头,「药冷了!」 阿暮愣了片刻,嘴角倾斜,「奴婢去热,奴婢这就去给您热!」 端碗出门时,秦子墨仍守在外头。 阿暮略略行礼,秦子墨见着满碗的汤药,皱了眉头问道,「怎么没喝?」 阿暮回道,「冷了!」 秦子墨伸手欲接,「本王去热!」 阿暮看着他,有些犹豫。 秦子墨又问,「怎么了?」 阿暮将汤药交到他手中,纠结道,「主子迟早都会知道的!」 「陛下已昭告天下,主子从旁人耳中听到,还不如王爷亲自说出来!」 秦子墨脸上闪过一丝狼狈,留下一句「本王知道」,端着药匆匆走开。 看他逃也似的背影,阿暮嘆息摇头,流觞从背后拥了过来,「给王爷一些时间!」 阿暮神色复杂,片刻后也只能点了点头。 总归沈碧落现在还趴在床上,外头传的再疯,她也听不到。 可世事无常,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偏偏这风还自己刮到了沈碧落耳边。 ☆、偷听 背上的伤看似恐怖,其实前前后后也就躺了五天,正月初六一早,郑林就让她下床活动活动,她当然求之不得,每日只能趴着,简直度日如年。 偏秦子墨不许,将郑林痛骂了一顿,郑林没骨气,立马改口让她再趴几日,气的沈碧落又跟秦子墨冷战了两日,好在洪齐的信到了,说他们经过明州,张驸马与小傢伙投缘,长乐便将他们一行人强留了下来。 沈碧落听此笑笑,襄京今年的冬天冷的诡异,自她醒了的那天起,几乎天天都飘着雪花,沈碧落人未出门,单看着从窗缝儿卷进来的雪花就觉得牙颤,偏她又不让阖紧了,阿暮只能多端进来两个火盆,日夜不停的燃着炭火。 她这头为小傢伙着想,巴不得他在四季春光明媚的明州多待两个月,待日头暖和起来再回京,可秦子墨那头却不干了,若不是分身乏术,只恨不得立马奔到明州去将儿子接回来。 沈碧落看他情绪波涛汹涌的,知道他仍有心结,也不点破,只拿儿子说事,好在秦子墨还算理智,同意过了正月再接儿子回来,可即便是这样,还是初十那天就安排允文几个出发明州了。 明州离襄京看起来远,但不走官道抄小路也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允文等人再歇上两天,可不正好过了正月将小主子接回,丝毫不耽误功夫。 沈碧落听阿暮讲这些时,情绪毫无波动,反正接上秦夏,这些人势必要走官道,在路上晃荡个月余,回来正好三月春花开,小傢伙五月满周,还能留有充足时间准备。 只不知,小傢伙离开她小半年,还能认识她不?想起来是够忧伤的,可这忧伤也没坚持半天,毕竟现在泥菩萨过河的是她自己! 眼看着就到十五了,自己连这房门也没摸出去! 只元宵节这日,秦子墨似乎格外忙,一整日都没在墨阁出现,更没在沈碧落眼前晃悠,沈碧落初开始还有些不习惯,用过午饭后,就闻到了些自由的味道。 她原以为阿暮该和她统一战线的,所以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口,「今天日头不错,陪我出去走走!」 阿暮愣了片刻,回的果断,「不行!」 沈碧落眉头皱了皱,「为何?」 她转了一圈,「你看,我都大好了!」 背后除了伤疤处隐隐有些发痒,其实早已大好了,「整日里只能在这方寸之地蹉跎光阴,我又不是个犯人!」 她自顾说的激动,却没瞧见阿暮听到最后两个字时,表情瞬间有些难看。 她重重的踩在地砖上,「我伤的又不是腿脚,怎么就不能出去了!」 「你到底是我的丫头,还是秦子墨的丫头!」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早就归顺秦子墨了,你这丫头自从跟了流觞,眼里哪还有我了!」她泫然欲泣,「我命好苦啊!」 阿暮膛目结舌,不知她怎地就能卖惨到这份上,但毕竟跟了她许久,知道她做戏的成分比较大,也不多解释,直接拉开门。
第226页 一左一右两个护卫瞬间行礼道,「阿暮姑娘!」 阿暮点点头,又勐地关上门。 她转向沈碧落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今儿一早王爷就让人过来当门神了,您没看到小的今日也被关在这里大半天了吗?」 她不提还好,一提沈碧落当真发现些端倪,她原还以为她躲懒,不想动呢! 可秦子墨至于这般防她吗? 她面有疑惑的盯住阿暮,「你是不是有事瞒了我?」 阿暮看着她笑,「我整日与你待在一起,能知道你不知道的事?」 沈碧落看着她,疑心四起,往日里她若怀疑这丫头忠心,只怕要当场跳脚,今日,从一开始便不对劲...... 可他们能瞒着她什么呢? 必然是她能放在心上的! 可能惹她放在心上难捨下的,现今无非也就剩下个宁太妃,难道宁太妃没死? 沈碧落摇摇头,自我否定,依狗皇帝的性子,必定将这场浩浩荡荡的祖孙反目大戏算在宁太妃头上,新仇旧恨,再加上行刺之罪,宁太妃已无生还可能。 只可惜无忧,这世上唯一一个骨肉至亲也...... 阿暮见她半响不说话,心中没底,小心翼翼规劝道,「要不,你等王爷回来,指不定王爷明日就同意你出门了呢!」 沈碧落不说话,阿暮又补道,「虽说今儿天晴,但满院子的堆雪尚未化尽,风一刮,刺骨的寒,你不是最怕冷的,出去受这份罪干啥!」 「你前几天不是嚷嚷着要吃羊肉锅的,我叫人去备了,晚上等王爷回来正好能吃上......」 话未说完,已觉得沈碧落的眼神不对,急忙闭了嘴。 果然沈碧落眼神幽怨,眉头拧的死紧,「是我要吃羊肉锅,等他回来干嘛?」 「你现在就去端来,我现在就要吃!」 阿暮总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中午她是跟小九说了准备羊肉锅的事,但此时离午饭用完不过半个时辰,只怕现在羊肉还在羊身上,她到哪儿去给她弄个羊肉锅。 「你不是刚吃了午饭?」 从她的表情,沈碧落断定阿暮是在忽悠她,反而越加不依不饶,「我现在就想吃!」 阿暮一脸为难! 沈碧落坚持,「现在,立刻,马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阿暮已经充分认识到,她不该提羊肉火锅,更不该提王爷。 她咬了咬牙,「你等着!」扭身暂离战场。 沈碧落轻哼一笑,待过了片刻,起身打开门。 「娘娘!」护卫客气而礼貌。 她脚刚跨出门槛,护卫更加客气礼貌,「外头天寒,娘娘莫要冻着了!」 沈碧落强硬的踏出门槛,两位护卫立马丢开客套,跪地相拦,「娘娘不要为难属下们!」 沈碧落冷笑,声音冰凉,「若我偏要为难你们呢?」 两人稍愣,他们暗地里保护她多日,与她一同归京,一起被拘押在陈府,算得上共患难了,就是算准了这位主子心地善慈,方才有刚刚跪地相逼一事。 可目前看来,她再心地仁慈,也是主子,他们此举相当逾矩了! 事已至此,两人只能硬着头皮将姿态放的更低。 沈碧落却一反常态,没有再逼,反是厌烦的轰他们走,「你们俩要跪跪到院外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两人皱眉相视,却没有动身。 沈碧落再道,「秦子墨让你们来看着,无非是不想我出去,你们跪在院外和跪在这里,我都不能出去!」 「可我现在很烦,不想再看到你们,还不快滚出去!」 两人立马灰熘熘的跪爬出去! 相比于得罪眼前人,他们觉得还是得罪王爷比较轻松,最多不过几棍子的事! 墨阁只一个院门,他们守在这儿和守在院外区别不大,更何况,满园子的眼睛,王妃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沈碧落待看不见两人才回了房,心底到底有些愧疚。 她披了件大衣,走到院落中的一个小景亭坐下,院中几棵松树上挂满了皑皑白雪,美急了,也冷急了! 她将手缩进袖中,却不打算就此回房! 外头的空气实在太新鲜了,她却不敢大口唿吸,只闭紧了红唇,小心翼翼的轻吸着空气中的芬芳,一股梅香隐隐飘荡在鼻翼边。 沈碧落猜测是碧水阁的寒梅开了,只可惜墨阁中去年刚移植过来的梅树还光秃秃的立在庭院中,一朵梅花都没。 半月没见阳光,不过盏茶时光,眼睛便刺的生疼,鼻腔唿吸也有些困难,沈碧落拍拍沾到的雪迹,起身准备回屋,远远看到檀香拉着小九急匆匆从抄手游廊回到侧房,神情阴郁且紧张。 檀香是清心阁那边拨过来的,深得孙嬷嬷真传,从来是立不摇裙,语不掀唇,现在这是...... 没有多想,沈碧落跟了上去。 阖紧的门内传来小九的低泣,「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怕丢了,我就藏在最里头,没人能看到的!」 她声音又低了下去,「何况,王爷不是说府中一切如常,无需缟素吗?」 沈碧落心头一惊,听檀香道,「王爷是说了如常,可你看府中谁不是着了素衣!」 「小九,并非我存心找茬,柱国大将军什么身份,你还需我来重申一遍吗?」
第227页 「你这红玉坠藏的再隐蔽,今日我能看到,难保他人不能看到,你我都是娘娘的人,你死不足惜,却不能被有心人揪住错处,连累了娘娘!」 小九有些纠结,「府中谁敢为难娘娘!」 檀香恨铁不成钢,「娘娘当真将你宠的不知天高地厚!」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檀香顿了顿,压低了嗓子道,「娘娘宠咱们,什么事都无所谓,咱们才更要多长个心眼,护她周全!」 「她尚在养伤中,今日大将军出殡不能送行虽情有可原,但在外人眼中难免失了孝道,若再仔细寻着错处,即便是王爷,也未必能护娘娘周全!」 听至此,小九脸上已失了血色,她将脖子上的红绳取下,小心翼翼的将红玉坠交到檀香手上,「还请姐姐代我将这玉坠藏起,待他日安全之时再交与我!」 那头檀香沉默片刻,才应了声。 小九深鞠躬,「感谢姐姐今日提点,小九鲁莽,今后若有不对之处,还请姐姐不吝赐教!」 檀香点头,「你我皆为娘娘效力,实说不上赐教之类的话,只以后做事,多替娘娘想想便是!」 两人又在屋内话了一些家常,小九方起身去准备阿暮中午吩咐的羊肉锅。 外头阳光正烈,屋檐下的冰柱慢慢的融化成水滴,滴滴答答的声音,听起来悦耳极了! 她看向无人的空亭,嘴角微弯即收,又恢復成往日里那个大大咧咧的小九,小跑着往大厨房方向去。 ☆、高烧 阿暮听到消息匆忙赶回来时,两个护卫已在院外跪了足足一个时辰。 往日里这些军中烈汉或许无碍,可这青石砖上冰冻未消,再跪下去,两人的腿只怕要冻伤了。 阿暮来不及问清他们缘何惹怒了沈碧落,只急匆匆推门进来,还未开口求情,就听沈碧落道,「让他们起来吧!」 阿暮匆匆应答,返身回去喊他们起来,正好也赶上两人换班,看他们仍能相扶着离开,阿暮才放下心来。 再回去,就见沈碧落正襟危坐,正对着门口,神色淡漠。 阿暮一愣,背后寒风吹来,顺着脖颈处直灌到背心,瞬间凉到心底,她急迫转身将门阖上,这才小心翼翼踱到沈碧落面前。 「怎么了,那俩小子惹你不快了?」 沈碧落没有吭声,只冷眼望着她。 这短短一个时辰,她脑中千转百回,血性汹涌,可渐渐都趋于残酷现实,现如今,心中只剩凄凉一片。 阿暮被她盯得有些惊悚,吶吶道,「羊肉锅已经炖上,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可以吃了!」 沈碧落轻嘆一声,这才将一直握紧的手松开,眼神平静,「柱国大将军的事,你们无需瞒我的!」 阿暮脸色一变! 沈碧落见她脸色,反而冷笑出声,「你们以为我会怎样,当着天下人的面揭露真相?」 「一世英名的南襄柱国大将军其实是个窃国贼,幻想着篡夺亲外孙的皇位?」 阿暮虽不知她怎么知道真相的,此时也只能挽救,「王爷瞒着您,也是为了让您能好好养伤!」 她嘆声道,「奴婢知道您替太妃挡剑,多半是因着无忧,可...陈家毕竟是陛下外家,老夫人还在!」 她见沈碧落低头不语,知道她听进去了,继续道,「陛下对外宣告宁太妃叛国,与手握证据的大将军同归于尽,也是......」,她的话止于沈碧落突然凌厉的眼神中。 沈碧落轻笑道,「原来如此!」 她还在猜想皇帝是怎样将这场声势浩大的逼宫大戏向世人解释,却原来如此。 是啊,一场叛乱销声匿迹最好的藉口,可不就是另一场叛乱,毕竟世人眼中,宁太妃叛乱,不足为奇! 呵,可笑,可笑至极! 世人可知,他们敬仰如神明的皇室,立存在一个接一个的谎言上? 又或许,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更不会在意真相! 艰难的活下去早已将他们所有的稜角打磨干净,正如自己...... 正如自己,知晓真相,却无能为力! 沈碧落挥手让阿暮离开,她责怪不了阿暮,责怪不了秦子墨,责怪不了任何人,甚至包括皇帝陛下...... 陈其道一人死不足惜,可陈家百年世家,族人无辜! 可宁太妃何辜,无忧何辜? ······ 秦子墨踏着月色入府,秦子舒毕竟是皇帝,身份特殊,现身陈府已是对陈家最大的恩德,再多便是出格。 一下子去了两位主子,陈府里两个管事又都在清算名单内,剩下的尽是些没见过世面,也没参与其中的丫头奴才,手忙脚乱还在其次,关键是根本无从下手。 秦子墨再不愿,也只能将重担揽身,但毕竟没经手过丧葬事,也是两眼一抹黑,陈太妃自那日后便住回西山寺,外人看来是替去世的大将军诵经,可秦子墨上山去求了两次,连面都未见着,秦子墨也未敢再多打扰,好在族里还有不少老人愿意提点,这才将丧事办得周全。 初九那日陈王氏已先入了葬,今日是他的外祖父,柱国大将军,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清楚,一整天的消失必定会遭到沈碧落的追问,也是到了开诚布公的时候了,当他秉承着坦白的心态一路轻松踱步到墨阁时,远远瞧见阿暮、流觞一众人守在院外,满脸雾色。
第228页 他心中忐忑,脚下当即虚浮起来。 阿暮对他行礼道,「娘娘将自己关在屋里头,晚饭也没用!」 秦子墨深吸一口气,开口确认,「她知道了?」 阿暮点点头,又听他问道,「谁透露的?」 阿暮抿抿嘴,回道,「午后奴婢出去了片刻,主子出来透气,听两个丫头说破了嘴!」 她见秦子墨脸色一冷,连忙补充道,「两个丫头也只说了大将军的事,宁太妃的事是奴婢说破了的!」 秦子墨只看了她一眼,转头吩咐跟在身边的阿江,「去查!」 阿江心领神会,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阿暮一脸愧色,「是奴婢识人不清!」 秦子墨却没理会她,迳自踏进墨阁。 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内室,本以为安睡的沈碧落却只坐在窗边,将窗户推开到最大,沉默的望着夜空中明亮的圆月。 秦子墨心中一惊,行动快过思维,快步过去将她拥进怀中。 沈碧落此时已烧的有些煳涂,朦朦胧胧的看见是他,还记得轻笑了一声,道了句,「我不怪你!」便已人事不省。 整个元宵夜,墨阁灯火辉煌,已经沉睡的郑林被流觞自床上挖了出来,踏进墨阁时还在骂骂咧咧,惊跳如雷,等看到床上人脸上异常的红潮时,跑的比兔子都快。 他一把完脉,就跑到书案前勾勾画画,片刻间就写好了两张纸,「快去抓药!」 流觞一把抓过,人已消失在众人眼前。 郑林这才稍有闲心的看着室内几人,看见秦子墨如临大敌的面色,不觉好笑道,「怎么,这是嫌言大总管那剑刺的太浅,又要活活将她冻死?」 秦子墨脸色一黑,「你胡说什么?」 郑林的表情总算让他稍稍放下心,他重新坐到床边,摸了摸沈碧落额上毛巾的温度,又换了一条浸在冰水里的新毛巾上去。 郑林撇撇嘴,前些日子没少看到这些虐狗的画面,他自觉没趣。 「娘娘只是急火攻心,加上吹了寒风才引发的急烧,无碍!」 顿了顿又补充道,「娘娘心有郁结,心火发出来反而不是坏事!」 他扭头吩咐阿暮,「等流觞将药拿回来,你先煎一帖给娘娘服下,再......」 他停了话头,想想这事还是得交代秦子墨,「你且用些温水替她擦拭手心,身体,替娘娘降降温!」 话音刚落,阿暮就转出去端了热水进来。 秦子墨挤了一条热毛巾,轻轻擦拭着沈碧落的手心,神情虔诚入迷。 郑林又一次被刷新了三观,若在两年前,有人对他说,他们英勇神明的陈王殿下会被一个女人迷得五迷三道,他定会揍得他抱头鼠窜;若半个月前,有人告诉他,陈王殿下会对一个女人呵护备至,甚至放低姿态,亲手服侍,他也是不信的。 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到底给王爷下了什么毒,他动了动身,想去给秦子墨把把脉,刚动身,就收到来自秦子墨的死亡凝视。 秦子墨一脸嫌弃,「你怎么还在这儿?」 「啊?」郑林嘴角颤了颤。 他不是大夫吗?他不是被叫来医治王妃的吗? 郑林脑中一百个问号,却还是迫于现实,努力降低存在感,「小的这就告退,小的明日再过来问诊!」 回答他的是秦子墨的冷眼。 他将手中毛巾浸入热水,又重新拧干仔细擦拭着沈碧落另一只手。 ······ 墨阁的蜡烛燃烧了一夜,天明时,沈碧落的烧彻底退了下去,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秦子墨屏退众人,合衣躺在沈碧落身旁,刚合眼片刻,又忽地惊醒,沈碧落睁眼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秦子墨一惊,睡意全无。 他撑起身子,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正常才松了口气。 他努力压制心绪,低了嗓音问道,「饿了吧!」 「我让人给你准备吃食!」 沈碧落看着他,点点头。 一炷香后,阿暮、檀喜端了白粥过来,还带了几样小菜,都是沈碧落平日里喜好的。 沈碧落谢绝秦子墨让她靠坐在床上用食的好意,让阿暮替她收拾干净,缓缓走到桌边用食。 吃完又慢慢返回,褪了外衣,裹了被子蒙头就睡。 这期间,没与秦子墨说一句话。 桌上盛白粥的瓷碗颗粒未剩,几个小菜却一口未动。 秦子墨皱眉不悦,脸色冰冷骇人,眼神却无可奈何。 他摆手让两人退下,又合衣躺在她身边,试探的将她拥入怀中,没有反抗,也没有应和。 ☆、离京 本以为只是一场小风寒,没成想却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待沈碧落重新踏出房门,已过了正月。 秦子墨以为她会想要出府走走,一早提拔了两个小管事送去陈府,处理陈其道和陈王氏的做七诸事,需要他亲自出面的,他才过去,其他时间基本留在府里。 可沈碧落却只在墨阁中走走,要不就坐在角亭中,一坐即是半天,从未开口提过出府之事。 事实上,从那日醒后,沈碧落就再未开口与秦子墨说过话,更别提要出府玩。 秦子墨中途进过一次宫,当晚小九就不告而辞,沈碧落没让人去找,更没过问。 两人每日同床共枕,做着夫妻间最亲密的事,却豪无言语交流,像足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第229页 阿暮每日里给她口述外面发生的新鲜事,沈碧落总是很平静的听,偶尔遇上感兴趣的,也会搭话一二,可由始至终,她没有笑,更没有多余表情。 阿暮给她讲事,也不避讳讲陈家,世人总是健忘的,不过一月光阴,南襄第一世家——陈家,因为主子们的相继离世,渐渐剥去了曾经的光环,宫内再无陈贵妃,朝廷再无柱国大将军。 取而代之的是,乔家扶摇直上。 先是安南侯乔维庸进爵一等,御赐安南公,后是受德妃案牵连,一直窝在兵部当个小主事的乔安连升三级,成了六部中年纪最小的侍郎。乔远和抚远将军职务未变,但数不尽的封赏相继抬入国公府,金银财宝,良田美人...... 最关键的是,乔家嫡系孙辈,乔维庸最疼爱的小孙女乔燕燕,进宫了。 虽只封了个美人,却是皇后宝座的最有力候选人。 说是最有力,因为另外一个候选人清妃与皇帝闹掰了。 清妃虽解了禁,但据说和皇帝闹得很不愉快,清妃当场搅了头髮,并在寝宫内砌了福堂,自此清和殿殿门紧锁,任何人都踏不进去,包括皇帝。 沈碧落听闻这件事时,愣了许久,阿暮以为她会开口问的更详细,谁知沈碧落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府中气压一直处于这种低迷状态,秦子墨临近狂躁,众人心态焦虑奔溃,唯一希望只剩下从明州动身返京的小秦夏。 二月十九,整整四十九天未曾露面的陈太妃回了府,没回清心阁,直接去的墨阁。 所有人都被清场出来,没人知道那一炷香里,这婆媳两人说了什么,只是等陈太妃回清心阁后,沈碧落将阿暮叫了进去,又与秦子墨说了这一个多月里的第一句话,「我要回扬州!」 秦子墨肝肠寸断,惊愕万分,「你要离开我?」 沈碧落摇摇头,纠正道,「我要离开京城,不是离开你!」 秦子墨不解,沈碧落又指了指后面忙着打包的阿暮,「阿暮也替你收拾了行囊!」 「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秦子墨面露难色,未曾开口,已见沈碧落蹙了秀眉,「你不愿意?」 秦子墨欲解释,被她打断,「你可记得婚前应了我什么?」 秦子墨还未言语,沈碧落已气的两腮嫣红,「你想不起来了,我来告诉你!」 「我许你求婚前,问你是否愿意随我留在江南,你的回答是好!」 「怎么了,我现在不过要求你和我一起回扬州,你便推三堵四,心不甘情不愿...唔...」 沈碧落顾自挣扎,秦子墨却不想放开,贴上她喋喋不休的红唇,他分外怀念这份美好。 周围人早隐身退下,就连一直在里屋收拾的阿暮也停了手上动作,从隔间窜了出去。 沈碧落的挣扎渐渐休止,直到许久后两人分开,才轻轻倚在他怀中舒缓气息。 秦子墨见她冷静下来,才道,「我很愿意陪你回扬州,只是明日就回,是不是有些太匆忙!」 沈碧落抬头瞥他,眼中怒气分明,「我就要明日!」 秦子墨连忙点头哄道,「回,明日就回!」 沈碧落这才心满意足的低下头去,轻轻依偎着他,神情难得的平和! ······ 说是第二日就走,可还是耽误了两日。 傍晚,赵家两兄妹上门拜访,得知他们要回扬州,赵乐康当即也决定与他们同路。 赵乐康今年要参加乡试,本来决定了五月再回,可现在乘坐他们的马车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上路好。 赵乐康要去找学监批假,又要陪赵乐安给自家父母购置礼物。杜若早已是解元之身,如今只需等明年春闱便可,赵乐安捨不得情郎,只能大肆採购礼品来补偿赵氏夫妇,若不是看沈碧落脸色越来越差,只怕再给她两天也不够用。 一人行道上马不停蹄,也是三月中才回到扬州,小秦夏是半道折返,倒比他们提前了十来日,彼时小傢伙已与赵氏夫妇混的熟络,反而对他们这对正经父母生分的厉害。 秦子墨有些受伤,但他面上冷冷的,外人倒不大看的出来,沈碧落却看的明白,晚上趁小傢伙睡了,将他抱来放在大床上,安慰道,「你是他父王,多陪他玩玩就好了,以后有黏你的时候!」 秦子墨轻轻摸着儿子的小脸,笑了笑,没说话。 沈碧落说的没错,他们将秦夏从赵府接回沈园不过两日,小傢伙便愿意抱着秦子墨的脖子大啃特啃,嘴里还不停叨叨,「父,父......」 秦子墨是笑得合不拢嘴,沈碧落头一次见秦子墨整日里都笑声朗朗,往日里冷峻形象完全不復,不知为何,她反而觉得头皮发痒,只怕他溺爱太过。 或许是她时不时露出来的不悦目光,秦夏反而有些怂她,小娃儿刚会松手走两步,每次几人蹲下来要接他,他宁可选择同样爱板着脸的流觞,也不往她在的方向伸一脚。 洪齐倒有些难为情,仔细引导着,沈碧落反过来安慰他宽心,这倒让洪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私下里拉着流觞问,「王爷和王妃是不是闹口角了?」 流觞一脸迷茫,「没啊!」 阿暮整日跟着王妃,要是俩主子闹了矛盾,怎么可能不告诉他。 洪齐有些不信,「真的?」
第230页 他思索了片刻,又肯定的摇了摇头,「您老别胡思乱想,王妃之前是与王爷置气,但出了京后,两人便和好如初了,感情反而更甚从前!」 洪齐且信且疑,他总觉得王妃对小主子不似以前疼爱,对王爷也若即若离的。 就这样憋了几日,洪齐还是决定找秦子墨谈谈。 他不过开了个头,秦子墨就知他来意,嘱咐他放心,同时也让他别再过问。 洪齐本就是精明之人,插手也不过是害怕俩主子隔心,如今看秦子墨心中有数,也当真不再多关注,只私下让小秦夏更多的练习「母」字发声。 ······ 转眼已是八月,京城那边几次来信催回,秦子墨都搁置不理,皇帝最后干脆派了个太监过来,秦子墨接过圣旨就放到一旁,让人好生安置传旨太监。 那太监一行跪在沈园中不起,只求陈王给他们一个痛快。 带不回陈王,他们是死,强行将陈王带回去,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兼实力。 就这样两方僵持,几人直跪到夜幕深沉也未动,沈碧落夜凉散步,冷眼看着几人,半响才出声道,「你们回京吧!」 那传旨太监早知陈王妃才是突破口,只使劲磕头,不求她劝慰陈王,只求给他们留个全尸。 沈碧落皱了皱眉头,看着几人磕破的额头,厌烦道,「待秋闱结束,王爷自会回京!」 几人一喜,领头太监说道,「那我们等......」 沈碧落却不等他说完,脸色已沉,「本妃说了,让你们滚!」 「明日本妃若再见着你们,那当真让你们出不了扬州!」 几人一听,忙不迭起身告退。 只要陈王回京,他们便完成了任务,管他哪日回! 沈碧落见一行人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又瞥见地上几滴血痕,面露不悦,吩咐园内僕妇将青砖上洗刷干净。 直盯着两名僕妇将地上沖刷了三四遍,沈碧落才挥手让她们退下。 秦子墨不知何时来到亭中,见她转身,迎了上来,微笑看她,「落儿想我去主持秋闱?」 沈碧落摇头,「秋闱朝廷早有安排,你这身份再掺和进去,主考只怕难为!」 「不过今年康表弟也在,为防舞弊徇私发生,你去过过场子也是有必要的!」 秦子墨笑出声,「落儿是想我去镇场子?」他搂过她,问道,「那落儿觉得我哪日去方便!」 沈碧落不疑有他,直接回道,「当然第一日最有效!」 秦子墨一锤定音,「那就明日!」 他应答的太过轻松,反是引了沈碧落的怀疑。 她仰头看他,「那明日你不陪夏儿了?」 她可记得他白日里答应了儿子,明天要带他出去走走的,夏儿现在黏他,若明日见不着人,只怕会哭闹。 秦子墨一笑,「早上去考场,响午便能回来了!」 「再说......」秦子墨声线拉长,只将沈碧落的心提到嗓子眼,才听得他道,「夏儿不是还有你这个母妃吗?」 沈碧落的心落回原地,笑回道,「是,我明日定陪着他!」 秦子墨轻轻一笑,又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良久应了一字,「好!」 第二日秦子墨前脚一出门,后脚沈碧落就将不情不愿的小秦夏抱上马车,言申要跟,却被福伯拉着有事,又看沈碧落带了阿暮,身边还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护院,这才作罢。 沈碧落带着人直奔琼勒巷,阿暮心下生疑,直等到停在一户庭院门口,才颤抖着音问道,「主子,是无忧吗?」 沈碧落将小秦夏抱过来,似是鼓足了勇气,这才吩咐阿暮道,「敲门吧!」 阿暮也深深吸了口气,才上去叩了铜锁,叩门声「咚咚」闷响,两人屏住唿吸,等待的时间漫长且煎熬。 护院们早就被撵的远远的,以至于看见隔壁院门打开,有人走近她们时,只能高声提醒,「主子,后面......」 沈碧落转身看到只是个老妪,朝护院们摇摇头,阻止了他们过来的意图。 老妪拄着拐杖过来,慈眉善目,「你们是找唐老夫人和她的孙子吗?」 沈碧落点头,「是的!」 「老人家可知道唐老夫人现在何处,我敲了门,却无人应声!」 老妪抬起一双浑浊不清的眼,仔细辨认着沈碧落。 沈碧落笑道,「老人家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我曾蒙受唐老夫人恩惠,如今经过扬州,顺路过来看看她!」 老妪思虑片刻,回道,「你去倒月湖看看,他们祖孙俩向来喜欢在湖边画画,一画就是一整天!」 「那孙子画画好看呢,似真的一般......」 沈碧落抑不住心喜,忙弯腰道谢。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巷口。 只刚刚还老态龙钟的老妪此时已直了腰身,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机警。 ······ 八月的扬州发着秋老虎的威风,阳光炙热,几个来回一跑,沈碧落额角已落了汗珠,小秦夏不耐的扭着身子。 阿暮见状,快步追上,「奴婢来抱吧!」 沈碧落恍若未闻,只提了气沿着倒月湖走,他们已绕了大半个湖,初初还见着几人坐在船头游湖,此时日头上来,纷纷躲进船舱乘凉,湖边更是人烟稀少。 她有些失望,停在一棵柳树下喘息乘凉,阿暮拿了扇子扇风,凉风袭来,小傢伙安稳了不少,抱着手指啃,葡萄样的黑眼珠滴熘熘的盯着母亲。
第231页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夹杂在微风中传来,沈碧落浑身一震,扭头望去。 一妇人头戴帷帽,轻纱拂面,她弯腰替一小儿掸了掸衣上草灰,柔声道,「这光太刺眼,回去再画!」 小儿懂事应道,「听祖母的!」手下加快了收拾画具的速度。 小儿个头已到妇人肩处,轻松将画板背起,又将妇人手中画具接过来,这才相携离开。 阿暮刚想出声,沈碧落却一把拉住她,摇摇头。 前头两人走了数步,似有所应,回头来看,只见几名壮汉远远站在湖边,视线集中在一处,却没往他们看。 小儿好奇,再要仔细看去,却听一旁妇人催促道,「回吧,再晚你全叔该担心了!」 小儿只好作罢,跟着妇人离开。 待两人失了踪影,沈碧落才从树后现身。 小秦夏挣扎着,小手抚上她的脸颊,「哭,哭......」 沈碧落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了泪,她一把抓住小傢伙挥舞的胖手,灿笑开来,「母妃没哭,母妃是高兴,真的高兴......」 ······ 秦子墨是在一品鲜找到他们母子的,沈碧落正在给小秦夏餵蛋羹。 两人培养了一上午母子情,偏偏秦子墨一出现,小傢伙就使劲往他身边去,沈碧落骂了声小没良心的,任他蹦跶着两条小短腿,跑到秦子墨脚边。 秦子墨抱着孩子又坐回她身边,问道,「怎么想起来这儿?」 沈碧落不回他,蔻指剥着青虾,用切身行动证明,她为何在这儿! 秦子墨笑笑,令人加了菜,又继续餵儿子蛋羹,间插餵两口肉糜,小傢伙吃的油光满面,手舞足蹈,高兴极了! 一顿饭吃的喜乐融融,沈碧落先带儿子下楼,秦子墨留下结帐,只听秦子墨自言自语道,「今日所见一切,都忘了吧!」 良久,空气中传来一人声音,「得令!」 秦子墨又坐了片刻,整理完心绪才提脚下楼,望着守在马车边的母子二人,心下满噹噹的柔情,三步并作两步,迎着妻儿过去。 此时外头阳光正好,刚刚还飘着的几朵乌云已散了干净,蔚蓝天空,一碧如洗。 作者有话要说:  《墨》正文已完,接下来还有个后记,在此,感谢几个小可爱的不弃之恩,接下来还要多多支持阿喵喵哦! 这本完结后无缝接续《捉个师爷当王夫》,是本女尊探案文,有兴趣的小可爱提前收藏哦,在此,多多感谢! 文案: 秦国九王虞曼青骁勇善战,双十年华已是战功赫赫,在与西京大战数年,终将蛮族彻底降服后,欢天喜地的凯旋归京途中却接了道让她去监工河道修缮的圣旨,阴差阳错之下与前往穷乡僻壤赴任的九品县令互换身份。 清泽县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铁打的师爷流水的县令,虞曼青偏不信这个邪,穷乡僻壤出刁民,那她就好好会会这个出了名的刁民师爷,不服,就打的她服,让她也见识见识,自己这阎罗九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 后来的后来,她就打不下去手了...... 假装恶霸,实是宠夫狂魔的大将军王vs口嫌体直,外表内心都如小兔子般乖巧的男扮女装师爷 ☆、后记 说是要待到乡试结束,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八月中第三场考试刚开始,长乐的车驾就到了,一下车就风风火火的直奔小秦夏,惹来了小傢伙分外的嫌弃。 张怀之嘴角微勾,看着一大一小两人嘻戏耍闹,眼中有着细细柔光。 与离京时的瘦骨伶仃不同,俊朗的面上泛着玉色光芒,分明又是那个人人惊羡的南襄第一公子。 沈碧落还待打量,张怀之已察觉到,抬头微笑看她,「多日不见,落儿可好?」 沈碧落点头,还未开口,就见他抽出袖中白帕,低头数落已站到他身边的长乐,「多大人了,还这般孩子气,仔细受凉了!」 长乐脸一红,却安心享受他的擦拭,「我没事的!」 沈碧落一脸姨母笑,心下轻松些许。 秦子墨捞起还在蹦跶的小傢伙,望着爱意绵绵的两人,很不给面的打断道,「你们俩千里迢迢从明州赶来,不会就为了抱一抱夏儿吧?」 夫妻两人同时一怔,长乐惊叫道,「你不知道?」 见两人当真一脸懵,长乐抚额长嘆,「你们怎么会不知道,下月十二是乔燕燕的立后大典啊!」 秦、沈两人似吃了惊天大瓜,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长乐这下才确定他们当真不知,问道,「没太监过来传旨?」 她这一提醒,秦子墨想起来被他束之高阁的那捲圣旨,当初他以为又是劝他回京的,连宣读都没让,就收了起来。 长乐之所以对这件事积极,也不过是抱着早去早回的心态,决定一参加完立后大典就熘,张怀之这两年养在明州,身体刚有起色,不再动不动就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若不是怕伤了帝王的心,她根本就没打算回京。 秦子墨自书房找了圣旨,打开一看,立马归心似箭。 无非是圣旨后面点明了,待立后大典结束,秦沈碧落也入皇家玉蝶。 秦子墨十分看重这点,沈碧落对入不入玉蝶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是现在毕竟有了秦夏,她不入玉蝶,秦夏的身份就名不正言不顺。
第232页 与长乐不同,他们这次回京只怕要久待,秦子墨恨不得立马插了翅飞回,奈何沈碧落一点也不着急,足足打包了三四天,才打包完。 如此,紧赶慢赶,总算在初十这天入了京。 ······ 皇宫,澄明殿。 年轻的皇帝脸色阴沉的落下硃批,与笔下的狠辣凌厉不同,冷峻的脸上凝着一丝焦虑,时不时的看向殿门方向,似乎在等什么! 偌大的殿门吱呀一声,一个老嬷嬷钻了进来,俯首跪拜,「陛下万岁!」 脸上的乌云烟消云散,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 老嬷嬷有些为难,又伏拜下去。 皇帝脸上血色退尽,死死握住手中毛笔,筋脉高高凸起,胸腔异动,喘着粗气,却又死死压住。 他盯着老嬷嬷,问,「她可有说什么?」 老嬷嬷又是一个伏拜,良久才道,「娘娘说,让陛下好好待皇后!」 皇帝一个没忍住,将书案上摆放整齐的奏摺一扫而空,朝老嬷嬷怒吼道,「你回去跟她说,朕再给她一次机会,就只一次机会,过了十二就...过了十二...」他声音低下去,渐渐消失。 过了十二又能如何,他早就知道,在她挥刀断髮的那瞬间,她就绝了他们唯一的可能,绝了他们的以后。 他无力的垂下手,心如死灰。 那摇摇晃晃,本就被他推到案边的砚台,哗啦一下,摔成两半。 皇帝蹲下,将碎成两半的徐公石砚捡起。 良久那嬷嬷听得他一句,「退下吧!」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微微带些沙哑之声。 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老嬷嬷忙不迭起身告退。 待言申找到皇帝时,他仍一个人蹲在案下,手中拿着两半徐公石砚,合起来又分开,如此反覆。 言申细细看了一眼,除了眼眶有些红,面色还算正常。 他大着胆子上前,「奴才将这砚拿去柴工匠那儿,指定和从前一样!」 皇帝沉默片刻,良久,将砚台交给他,反问道,「会一样吗?」 言申连连点头,「会一样的,一定会一样的,柴工匠匠心独具,定连丝缝隙都寻不见!」 皇帝紧紧盯着他,似要相信,可时间越久,那份信任越加颓废。 他喃喃自语道,「不会一样了!」 「怎么会一样?」 「若是破镜能圆,为何我和她圆不了!」 「她以为我不知母妃作为,她的兄长明明还好好活着,那个老妖婆也......」 他话未说完,就被言申急急打断,「陛下慎言!」 话已说开,言申不再躲闪,真情流露,「陛下难道看不清娘娘的心吗?」 「娘娘的心中不仅有你,还有这南襄大好山河!」 他磕拜下去,神情虔诚,「请陛下不要辜负娘娘的一片苦心!」 殿内寂静一片,再无言语。 ······ 九月十二,南襄皇后册封大典。 因是皇帝特诏,乔皇后从母家出发,经王府大街、朱雀大街一路往北,入主中宫。 皇后凤辇绕了大半个京城,街两边是挤的满噹噹的人群,看不到纱帘后的皇后娘娘,人们便伸长了脖颈看这十里红妆。 两个挑夫担一抬箱子,走的是稳健有序,扎着大红绸的箱子一眼望去,看不到开头,也看不到末尾,数量之多,当真令人瞠目结舌,更令人惊奇的还在后头,有好事者认出最后的一队黑甲卫兵正是大名鼎鼎的黑甲军,中间一人捧着一个小檀木盒,神情谨慎严肃。 众人好奇极了! 可令沈碧落好奇的却是另一件事,皇后的册立礼在太和殿举行,她与唐可儿并列走在一起,进殿时一阵过堂风吹来,唐可儿的金步摇当即便要落,沈碧落手疾眼快,在彻底掉落前一把抓住,替她重新插入髮髻中,还不待仔细打量,余光却瞥到一人帷帽下的面容,虽只有风过的瞬间,那人已捂了面纱,但她确定她没有看错。 唐可儿见她不动,追问道,「可插好了,都怪出门太急了......」 沈碧落却拉下她要摸上去的手,指着眼看就要踏入殿门的两人,问道,「那两人是谁?」 唐可儿抬眼看去,「哦,幽都侯啊!」 「旁边那人没见过,不过听说他这次是携女归京的,应该就是他那幼女吧!」 沈碧落脸色一变,确认道,「幽都侯?」 「幽州王家?」 唐可儿还在纠结她的金步摇,也没看到沈碧落脸色,只回道,「就是陈娇娇她外家......」 说完,又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听见她刚才言语,才轻「嘘」一声,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此时走在前面的秦子墨发现停下来的两人,转身追问道,「怎么了?」 两人连忙摇头,两步追了上去,与秦子墨一併踏入殿中。 ······ 至于那盒中物是什么,那就要从开国太礻且说起了。 开国之初,太礻且总共得六位将军相助,陈、乔、王三家皆在其中。 待太礻且黄袍加身后,六位将军选择急流勇退,自请戍守边疆,太礻且念其忠勇,允诺他们可自行练兵,每三年上报一次朝廷即可。 而太礻且手上拥有南襄最强大的一支军队,登基后,太礻且将其一分为三,分别为禁卫军,羽林军和驻守城外的城卫军。
第233页 这三支军队皇帝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左右虎符都掌控在歷代皇帝手中,缺一不可。 与此同时,六位将军及其后代也拥有对自家军队的绝对支配权。 或许当年那几个将军当真忠心,也或许因为三军威名赫赫,反正据说太礻且在世时,君臣之间那是相当和睦,可歷经几代帝王,哪还有真正的君臣情,拥兵自重,逆谋篡位倒是隐隐发酵。 内忧外患,无力为之,就秦家前几代帝王都是短命鬼来看,六大家族居功甚伟。 秦子墨的祖父宣帝倒是想了个法子,以体恤各位老将军为名,将各位老将军接到京城养老,还顺便给各位赐了爵位,中间经歷了多少坎坷不为人知,但最终是以双方妥协,老将军回京颐养天年,年轻的一辈仍驻军原地,守卫边疆。 可惜宣帝在做完这件事后就撒手人寰,留下了刚刚成年的先帝。 先皇后跟先帝青梅竹马,感情浓厚不假,可一开始娶她就是为了设局也是真,陈、王两家的联姻彻底打破了六家之间的平衡,陈其道的野心昭然若揭,先帝爷只能出此下策,牺牲一生的挚爱,来换得江山的短暂太平。 如今陈家军基本归于秦子墨掌控下,想来也是先帝爷提早布下的一步好棋。 和皇帝一样,六家将军手中也执左右将军符,京中老将军和戍边后代各执一符,随乔皇后嫁入宫中的那个箱子里装的正是安南公乔维庸所执有的左符。 此事一出,天下皆惊,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头,那个守孝期满,携女刚回京的幽都侯在册立大典的第二日,就将自己的那份将军符也递了上去。 秦子墨自是大大方方的紧随其后。 六家一下去了一半,剩余的三家很不淡定,但也只能僵持几日,便纷纷出来表露忠心,将左符递上。 自此,军权重回皇家。 明德帝在位拢共五十三年,励精图治,开创南襄自立国以来最为繁盛的几十年,外,不敢侵犯,内,安居乐业,然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明德帝多年如一日的独宠乔皇后,膝下一子一女皆为皇后嫡出。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至此,算正式完结了,本来预定的番外,有些情节已经浓缩在这篇后记中了,没有再更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