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十》 第1页 [gl百合] 《四十二十(gl)》作者:假大骗子【完结】 简介: 盛逢时:「再过二十年,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我已经六十岁了。」 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我会做轮椅。」 二十岁的小木匠带着父亲老木匠的期望,走出小村庄来到大城市,寻找亲生妹妹。 (但是光找到人是不够的。) 四十岁的辅导员老师本着关怀学生的宗旨,为小木匠提供了全方位一条龙的帮助。 (但是也好像有别的想法。) 隔着二十年的差距,彼此之间的吸引力是不能忽视,是无可抗拒,是无声无息地深入心底。 (而且盛老师那么漂亮——□□默默地想。) >>> 温情,慢热,甜的。he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逢时,□□ ┃ 配角:邹琪,姚若瑜 ┃ 其它:年龄差距如题,放心吧是甜哒 一句话简介:学生的姐姐不算家长。 第1章 三次鞠躬 「请进。」 门的那边传来沉稳的声音。 袁木低头将外套抻得更加平展,握住门把,推开了门。 进门一方是会客区域,半人高的文件柜隔开黑色办公桌,桌后的人放下钢笔抬头,目光与袁木相接。 一场不期而至的注视将时间静止。 五秒,十秒,盛逢时眨了下眼睛,切断无形的线。画面重新流动起来,袁木走进门,盛逢时起身,两人在会客区默契地站定,相距大约一米二,然后盛逢时伸出手,袁木鞠了个躬。 盛逢时收回手,朝她欠了欠身,面带微笑:「请坐。」 「谢谢,盛老师。」袁木坐进单人沙发,摘下帆布包放在腿上,从里面拿出一沓薄薄的证明材料。 盛逢时用纸杯接了两杯温水,一杯放在袁木面前,另一杯在坐下后也放在了茶几上,两个人的距离依然大约一米二。室内安静,盛逢时逐张翻看着材料,袁木喝了口水,放下杯子,过了会儿,又喝了一口。 「袁木,对吗?」 「对。」 袁木接过材料,收进包里,双手握拳放在膝上。 盛逢时:「我是邹琪的辅导员,负责学生的学习、生活等各个方面,所以从现在开始整件事情就由我来协调了,你和我直接联繫,明白吗?」 袁木点头:「明白。」 盛逢时:「有一点我要提前说明,我们学院对学生不仅仅是关怀,我们也有保护的职责,在我帮助你的全部过程中,我一定是以学生的心理健康和个人选择为先的,这一点请你理解。」 袁木点头:「理解。」 盛逢时:「学校教务处的老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也在旁边吧?」 袁木点头:「在。」 盛逢时:「除了电话里讲的,你还有什么情况或者想法要补充吗?我掌握的信息越多,越有利于我帮助你。」 袁木考虑片刻,说道:「我和我父亲都不希望打扰邹琪的生活。当初邹琪被领养我们不知情,知道这件事之后,我们一直找到今天,为的是亲眼看到她生活得好不好。如果她愿意,她的养父母同意,我们想和她相认,以亲人的身份来往。如果说,邹琪生活得好,不想和我们有往来,我们也可以接受,不会为难她或者她现在的家庭,更不会在学校闹,请您放心。」 盛逢时不由对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另眼相看,问道:「也就是说,你没有其他诉求?」 袁木抿着嘴角,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微微探身,望着盛逢时:「盛老师,能不能让我先见她一面?」 盛逢时微笑,看来她心里还是急切的啊。「关于这个问题,我认为……」 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盛逢时低声说句抱歉,而后扬声说:「请进。」 进来的是一个扎着哪咤头的女生,满脸笑容十分可爱,见到袁木,女生发出一个惊讶的单音「哦」,吐吐舌头躬身说:「对不起,打扰了。」 盛逢时不明显地怔了下,心想这兴许就是天意吧,笑着问:「邹琪,你来有什么事?」 登时,袁木的一双眼睛就直了。 盛逢时用余光观察着袁木,只见袁木很快敛了下眼皮,再看向邹琪时的眼神已经不那么突兀。盛逢时对她的这份冷静克制非常欣赏,同时还觉得有几分可爱。 邹琪说:「盛老师,我来签请假条,明天上午我要去做志愿者,不能参加活动了。」 「好,你到这边来。」盛逢时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签字,「表格收齐了吗?」 「还差几个人,明天下午我来交。」 「好。」盛逢时把请假条递给邹琪,「去吧。」 路过袁木时,邹琪好奇地瞧了一眼,袁木对她笑,她也对袁木笑,然后开门出去。 盛逢时坐下来,等袁木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开口道:「你看到了,邹琪是个很开朗的女生。」 袁木笑着点点头,眼睛很亮,相比之下表情倒是浅淡了些,却让人看了很舒服。 「按照你提供的证明,邹琪是两岁多被收养的,到现在有十几年了,以我的判断,邹琪应该不知道收养的事情。认亲不只是一个人的决定,还是一个家庭的决策,学院不能越俎代庖。不过,」盛逢时话锋一转,语气稍显温和,「一些基本的事情我可以先告诉你。」
第2页 袁木翘首以待。 「我先从背景说起。在全校范围内,我们法学院是师资力量最雄厚,教学成果最丰硕的学院,学校的各项评比我们学院都名列前茅。在全国范围内,我们学院也非常有声望。邹琪能考入法学院,与她的学习能力和学习环境都是分不开的。邹琪的父亲是一位律师合伙人,在业内有很好的口碑;邹琪的母亲是一位富有爱心的女士,热爱公益活动。 「邹琪的个人发展很全面,交际和组织能力优秀,现在担任法学专业一班的班长。从她的性格你应该看得出来,她的生活环境是宽容自由的,所以在你们正式接触之前,你可以不用担心这方面。既然你选择向学校寻求帮助,而不是直接找到邹琪,那么我想,你和你父亲是倾向于循序渐进的,请你相信我,同时配合我,学院会尽可能地为你提供帮助。」 袁木压不住心中感动,站起来鞠了一躬:「谢谢盛老师,让您费心了。」 盛逢时摇手说:「不用这样,关怀学生是我们应该做的。今天我会与邹琪的父母联繫,定下双方见面的日期。因为邹律师工作繁忙,近两天可能没办法安排,请你谅解一下。」 袁木连忙说道:「没关系,我随您安排。」 盛逢时点头,又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我刚才看到,你的身份证住址是在易安市?」 「对,不过我现在就住在附近,过来很方便。」 「好,有进展我会及时联繫你。」盛逢时拿给她一张名片,「你打过来,我存一下号码。」 袁木依言照做。 「那没别的事情,你就可以先回去了。有问题你可以随时问我,我的手机是二十四小时开机。」 「我知道了。谢谢您,盛老师。」袁木收好名片,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似乎为什么事犹豫不定。 盛逢时问:「有什么问题吗?」 袁木转身面向盛逢时,摇头,郑重地弯腰九十度。 盛逢时呆了一下,无奈也朝她弯下腰。 「盛老师,再见。」袁木这才没牵没挂地走了。 办公室的门合上后,室内安静如初,盛逢时心思放空地站着,房间中仿佛还残存袁木的片言只字,衬着袁木带进来的湿润清新的空气,让人防备不住地想要放松。 但是工作才是盛逢时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排开这少顷的分神,回到办公桌后的盛逢时立刻全心投入工作,大脑高速运转。至于袁木此人,顶多在她的脑海浅层留下一个印象。 一个让人舒服的小姑娘。仅此而已。 这个让人舒服的小姑娘现在正走在路上,想着办公桌后面的工作狂。 盛老师,漂亮。 袁木想得非常入神,在她迄今二十年的人生经歷中,盛老师是她所见过的最漂亮的人。与眼睛多大、鼻子多挺、皮肤多白等等客观的指标无关,漂亮是一种感觉――至少袁木是这样认为的。感觉的事,谁说得清呢,所以袁木认为盛老师漂亮,是一件只和她自己有关的、略带一点霸道无礼的事情。 另外,袁木仔细地回想过了,办公室门口莫名其妙的注视,是盛老师先的。可能盛老师也觉得她漂亮,这个猜测想想袁木就有点高兴。 坐公交车回到住处需要半小时左右。 目前袁木暂住在木工房宿舍,主职寻妹,副职给老师傅们打下手。这里属于袁木师伯的家具公司,专做纯手工定制家具,量少价高。根据师伯介绍,这个木工房的规模在全部厂房中最小,效益倒是设立以来一直很可观,大约是华州市的有钱人太多了。 说到华州市,这是个经济繁荣、教育发达的省会城市。盛逢时所说的易安市,则是华州市下辖的县级市之一。准确来说袁木不住在易安市区,她和父亲袁松林住在连易山镇的连易山村,那是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 稍事歇息,袁木给父亲打电话沟通认亲进展。 座机无人接听,自动挂断,说明父亲正在工作。袁木又拨打父亲的手机,这次很快就接通了。 「爸,在忙?」 「在打磨,你说。」 在工作态度上袁木完全理解父亲,因为她和父亲一模一样,喜欢专心致志有头有尾,不喜欢被打断,所以这次通话袁木只捡重要的部分说。 「我到学校和圆圆的辅导员老师见面了,」袁木开门见山,「盛老师人很好,很漂亮。」 「嗯,和老师好好相处,人家肯帮我们,要知道感激。」 袁木答应一声,接着说:「我见到圆圆了,她性格很活泼,身体也很健康。过些天盛老师安排我和圆圆的爸妈见面。」 「好,好,那就好啊……人见到就好,不要着急,慢慢来。」袁松林的声调比平常稍高,几个「好」字还发着抖,袁木只听声音就能够想像出他咧开的嘴。 「我知道,放心。」袁木脸上浮出微笑,「你先忙吧,晚点我跟你详细说。」 「哎,我这就快做完了,过会儿我打给你。」 手机返回到最近通话界面,盛逢时的手机号码在第二位,袁木选择「新建联繫人」,认真输入「盛逢时」三个字,手指停顿,删掉后两个字,换成「老师」,又对照着名片将办公室电话也添加上去,最后选择「保存」。 第2章 一截木头 几位朋友一致认为,工作状态下的盛逢时看起来更容易亲近,而这种表象只存在于工作中,谁要是以为她在工作外同样温和待人,下场往往是碰一鼻子灰,尴尬地找藉口快步走掉。
第3页 盛逢时听到这段总结,只说了一个字:「嗯。」 生活中的盛逢时最大的特点是话少,几位朋友习以为常,默契地笑起来,把话题转到别的方向去了。盛逢时不是一个合格的倾诉者,但她绝对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这一点与工作结合的成果就是,同学们都愿意找她倾诉。 每一天盛逢时都会接收到许多信息,大学生的迷茫、焦虑、苦恼、彷徨讲起来简直没完没了,盛逢时从不会表现出不耐烦,她听得认真专注,然后像一个平等朋友一般提出建议,让学生满意而归。 这些倾诉既能帮助她了解学生的心理状况,又能作为参考来确定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盛逢时是非常欢迎的。 「也就是说,你担心室友以后都和对面寝室的同学组队,你会被排斥,对吗?」 面前的男生点了点头,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透出一股愁闷。 「既然你和对面寝室同学都使用『阿木木』,他玩得厉害,你有没有想过向他请教经验呢?」盛逢时问。 「这……」胡茬男生皱皱眉头,「就是打野……网上都有攻。」 好面子,常见的,盛逢时瞭然于心:「具体的操作我不清楚,不过使用什么装备,哪个时间点放技能,这些问题互相交流一下,我想也会有所帮助的,你说呢?」 「嗯……」胡茬男生不太情愿地点了下头。 「武士如果一年到头不和高手过招,他悟不出更高深的武学。你在学习的时候,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除了问老师,也可以和同学讨论,对不对?」盛逢时循循善诱,「按你的话说,你的室友被你坑了一个学期,依然每天喊你玩游戏,说明你们是『自己人』,有牢固的革命感情。你为了集体荣誉,向对面寝室的同学请教技术,我认为这是兄弟情义,你觉得呢?」 「嘿,是啊,盛老师您说得太对了!」胡茬男生心悦诚服,点头很用力。 盛逢时微笑道:「好了,回去和你的室友多交流,经常研究怎样更好地配合,这样你们的胜率一定会越来越高。」 「谢谢老师!」胡茬男生信心倍增,起立双手贴裤fèng,鞠躬致谢。 盛逢时晃了下神,随即起身笑着说:「去吧,玩游戏注意时间,保护视力。」 「我知道了老师。老师我走了。」 「嗯,好。」 盛逢时丢掉茶几上的纸杯,坐回办公椅,有些心不在焉。男生最后那个鞠躬让她想起昨天的袁木。出乎意料地,袁木在她脑海中留下的印象很深刻,起初不显,她几乎以为这个人已经被她一个转头忘记了,但是昨天回到家,她竟然毫无预兆地想起这个小姑娘。只是一闪而过,但足够让盛逢时吃惊。 盛逢时轻微地摆头,翻开工作笔记,拿起钢笔,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令她心脏一紧。 「请进。」 袁木站在门口,右手还握着把手,好像准备着被拒绝后再把门关上。 「盛老师,打扰了。」袁木弯下腰。 盛逢时发现自己心情不错。 「进来吧。」盛逢时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坐,有事吗?」 袁木还背着昨天的帆布包,两手搭在膝盖上,紧张地咽着口水。 「对不起,盛老师,没问您一声就来了。邹琪说她今天下午来交东西,所以……」后面的话袁木不好意思说完,反正说不说没什么区别。 盛逢时坐下来,看着袁木的眼睛,两个人莫名其妙地默默对视着。 从她的眼中,盛逢时看不到世故,看不到浮躁。袁木有一双很诚实又很干净的眼睛,很平静,也会让看的人感到平静。 「嗯。」盛逢时自若地移开视线,「她们下午一二节有课,你可能要等一个小时左右。我这里没有消遣的东西,我可以到隔壁办公室借几套积木、拼图,你需要吗?」 「哦,不用了盛老师,我有事情做。」袁木请求道,「能不能借我一个垃圾桶?」 垃圾桶? 盛逢时面无异色:「当然可以。」 袁木感动并愧疚地站起来:「谢谢盛老师,麻烦您了,我尽量不发出声音,实在对不起。」 眼看她又要鞠躬,盛逢时不得不伸手轻轻按住她的一边肩膀:「没关系,你尽管坐在这里,不要觉得不自在。坐吧,我给你拿垃圾桶。」 袁木坐立不安,觉得让盛老师亲自拿垃圾桶很不好,又觉得在人家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不礼貌,内心纠结不止。待盛逢时拿着垃圾桶走过来,袁木立刻迎上去一边道谢一边双手接过。 「水喝完了自己到饮水机去接,小心烫手。」 「好。」袁木点着头。 真是一副乖学生的模样。盛逢时笑了笑,回到办公桌后坐下,正要写工作笔记,心里忽然有点好奇。她舒展颈项,增加一点高度,越过文件柜的顶看过去,见袁木双腿夹着垃圾桶,手里拿着一截木头,正低着头用小刀聚精会神地刻着。 盛逢时收回目光,开始工作。 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小时。盛逢时转动脖子放松肩颈,转头看了一会儿窗外的绿树,想起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她看过去,发现袁木姿势未变,仍然在刻木头。 虽然欣赏小姑娘的专注,但是长时间低头会造成肩颈僵硬,盛逢时不想她年纪轻轻就这里酸那里痛的,便出声提醒:「袁木,要喝水吗?」
第4页 话音落下,袁木的动作停住,整个人维持静止状态三秒钟,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啊!盛老师。不用,我的水还没喝完呢。」 盛逢时:「起来活动一下吗?坐久了会不舒服。」 「好。」袁木于是绕着茶几走了一圈,坐下夹好垃圾桶,拿起木头,对盛逢时笑笑。 盛逢时忍俊不禁:「你继续吧。」 两人低头各做各的事,时间缓缓地一分一秒过去。 敲门声响时,袁木怔了一下,迅速收起木头和刻刀,把垃圾桶往旁边放放。等她做好这些,盛逢时也坐在了沙发上,说:「请进。」 进来的却不是邹琪,而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寸头男生。「不好意思,盛老师,我来交表格。」 「拿给我吧。收齐了吗?」 「齐了。还有一班的,也收齐了。」 盛逢时问:「邹琪呢?」 寸头男生答:「她有事先回寝室了,让我帮她带过来。您找她吗?她应该还没走远。」 「不。你先去吧。」 「好,那我走了老师。」寸头男生看袁木像是学生又没见过,不清楚身份,就朝她点个头笑了下。 他走后,盛逢时对袁木道:「这次不巧,让你空等了。」 「没什么,今天本来我也不应该过来的。盛老师,谢谢您。」 「举手之劳。」盛逢时说,「我联繫过邹琪的父母,邹律师手上有一个重要的案子,一时腾不出一整块时间。我向他们传达了你的想法,他们表示理解,具体情况等你们见面详谈。另外他们希望你暂时不要和邹琪有正面接触,请你耐心等几天,案子一结束立刻就约时间见面,好吗?」 袁木点头说:「好,我等您的消息。」 盛逢时看得出袁木不是一个没有主见但凭差遣的人,也从袁木一些细微的神情中知晓她盼望见到邹琪,然而在她们这两次沟通之中,袁木总是这样的安静明事理,倒让盛逢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但是基于一个中立的立场,盛逢时不能为她提供更多信息。 「你不需要担心,等邹琪的父母见到你,他们会接纳你的。」终究盛逢时还是多说一句。 「是吗?」袁木问。 盛逢时肯定地点头。 袁木听后笑起来:「谢谢盛老师。今天对不起,我回去等您的通知。」 「好的。」盛逢时盯着袁木的动作,与她一同起身,只怕她再来一个鞠躬。谁知道会不会折掉自己两分钟的寿。 「盛老师再见。」 「再见。」 目送她走出去,盛逢时舒口气,生命最后的两分钟安全了。 五点钟,盛逢时换下黑色平跟皮鞋,穿着一双简单大方的运动鞋离开办公室,走到教师食堂排队买饭,独坐一桌吃掉全部饭菜,端着餐盘放到回收处,步行回家。 盛逢时的房子就买在学校旁边,小区有些年岁了,里面住着不少政法大学的老师,都是上了年纪的教授。年轻老师中买得起房子的都买到别处去了,以免全年无休被大学生包围――那样一定会视觉心理双重疲劳,再说学校周圈儿实在没有适合教师阶层购物娱乐的步行街或者商场。 回到家里,盛逢时换上运动服,把今天穿的衣服投进洗衣机,打扫卫生,烧水泡茶,读半小时小说,把洗好的衣服晾在客厅的阳台。做完这些,时间正好,盛逢时来到与厨房相连的小阳台,站上跑步机,戴上耳机。 开始。 每日如此。 第3章 两条细眉 打那天回到木工房,袁木就静了下来,不发一声地等待着。白天她与其他学徒一起做些简单的活,见fèng插针地向老师傅们请教手艺,忙到晚上,就在宿舍里摆弄木头。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木料,且都质量上乘,每当袁木看到弃掉的边角料,心里就觉得可惜,学着几个学徒,捡几块到房间里物尽其用。在这宿舍里住了没多久,十二生肖已经齐了,摆了一排在窗台上。 学徒宿舍是两人间,宽敞舒服。袁木住的这间原本还有一个姑娘,听说是有事情回老家去了,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所以袁木到目前是一个人住着。 三天后的晚上,袁木等到了回信。盛逢时通知她周六下午三点与邹琪父母会面,简讯后附着地址和几条交通线路。 袁木单手捏着手机,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划动,似乎是发了会儿呆,不小心按到锁屏键,重新解锁后回復道:好的,谢谢盛老师。 周六下午,就是明天下午了,留给袁木的准备时间非常有限,但实际上她没什么可准备的――对于邹琪父母的喜好她一无所知,唯一确切的就是盛逢时的那句「你不需要担心」。 不需要担心。 还是会紧张。 袁木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想着明天要带什么礼物过去。 直到睡着了,她也没想出什么结果,这类经验太少,没得参考。 第二天算好时间,袁木出发到市中心买礼物,左挑右选,最后俗套地拎了一个大果篮直奔邹琪的家。 到门外时离三点还差十几分钟,袁木再次整理衣服,站直,提着果篮看着表。果篮里水果堆得满满当当,分量极足,两三分钟袁木的手臂就酸了,便换只手提。两点五十五分,袁木按下门铃,隔着门听到三声沉闷的「叮咚」,接着一位穿着体面的女士打开门,柔和的下巴抬出一个犀利的角度,眼睛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她,语气疏离:「你是袁木吧?」
第5页 袁木两手提起果篮不让它着地,弯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就着这个姿势回答道:「阿姨好,我是袁木,对不起,打扰了。」 过了两秒,袁木的头顶传来声音:「请进吧。」 袁木在心里吁了口气:「谢谢阿姨。」说完才直起腰来,轻轻踏进房门。 玄关处铺着一张龙猫地垫,袁木避开龙猫的胖身子踩在「糙地」上,正要开口问,邹琪母亲已经拿出一双拖鞋摆在地上。袁木轻声道谢,将果篮朝邹琪母亲递了递,她却不接:「带什么礼物呀,放这吧,你走的时候记得带走。」说完转过了身。袁木双手紧了紧,放下果篮,弯腰换上拖鞋,跟随邹琪母亲向客厅走。转过屏风,就见一位面容威严的男士站在沙发前,方脸宽额,双目凌厉。袁木并起脚跟,恭谨地鞠了一躬:「叔叔好,我是袁木。」 「请坐。」邹琪父亲的回应更加简洁。 袁木低头看看,坐下来。 布艺沙发上,邹伟良与罗美娟夫妇并肩危坐,两双隐含压迫的眼睛望着圆墩子上的袁木,袁木的嵴背不由挺得更笔直。 双方的意志在空气中礼貌地较劲,气氛拔成一根糖丝,纤细而紧绷。 沉默。 仿佛无休止的沉默。 袁木捏着手指,缓慢地转动脖子,看到沙发转角放置着一张小圆桌,桌上立着三张相片:左边是邹琪的独照,照片里她约莫十五六岁,眼睛明亮,青春洋溢;中间是一张全家福,可能是邹琪考上大学时拍的,里面邹琪的模样和袁木见到的没有差别;右边则是一张旧照片,也是全家福,夫妇二人坐在椅子上,一同抱着傻笑的邹琪,四只大手将幼小的她保护周全。 「咳。」邹伟良可能意识到一直这么沉默并不能解决问题。 袁木立刻转回目光,竖起耳朵。 「我们没有告诉琪琪,关于收养的事实。我们也没有计划过要在什么时候告诉她。」邹伟良眉毛微拧,冷静说道,「根据我们在易安市儿童福利院了解到的情况,琪琪当时是弃孩,显然这与你陈述的情况不相符。不论中间哪个环节出错,我们已经合法抚养邹琪十六年,再去追究责任,意义不大。」 袁木点了点头。 「我们收养琪琪之后,为了给她提供更好的成长环境,搬到华州市生活,可能这对你寻找邹琪造成了一定困难。」 袁木摇头道:「不会,您很有名,不难打听。」 邹伟良眉头往中间一挤:「……」 袁木:「对,我是先打听到您,再找到邹琪的。按理我应该先和您联繫,但是一来我与我父亲非常想知道邹琪的现状,二来我想有学校协调,我们见面能顺利一点。希望您能谅解。」 「……嗯。」对着这么一张坦白诚恳的脸,邹伟良也没法说不谅解。 在有需要的时候,袁木比较喜欢不被打断地说完一整段话,趁着现在短暂的间歇,袁木说道:「你们是一家人。我们曾经是。我知道你们见到我心里不舒服,但我来这里不是来争什么,我只希望你们能告诉邹琪她还有两个亲人,哪怕她不愿意认――这是我与我父亲凭依血缘关系提出的唯一要求。邹琪已经成年,我想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也有处理问题的能力。最后,如果当初知道我母亲意外去世、邹琪走失,我与我父亲会第一时间找回邹琪,尽我们最大的能力让她过得幸福。」 罗美娟道:「但是世上没有如果。」 袁木说:「所以我在这里,争取弥补的机会。」 话已至此,邹伟良与罗美娟都沉默了,袁木也不再说话,等着他们出一个结论。 夫妇两人不时交换眼神,袁木间或偷眼瞧瞧,好让心里有点底,结果越瞧越没底。不多会儿,罗美娟忽然别头掩面,因为手小只掩住半张脸,侧向袁木,露出两条频频耸动的细眉和一对不住抖动的嘴角。这下袁木心里彻底没底了,不等她有想法,罗美娟喉间挤出一声短促诡异的尖鸣,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在了脖子里。 袁木手足无措望向邹伟良,见他处变不惊,屁股才稍稍安定,在圆墩子上稳住了。 这时罗美娟放下手,仰头嘆息一声,再看向袁木,目光中添了许多温度。罗美娟眼眶中存着两汪泪,鼻音浓重,对袁木说:「我就怕有这一天,这十多年噩梦就没停过,老怕有人把她抢走。我们只有琪琪这一个孩子,她要跟别人走了我可怎么过啊……」 罗美娟低头用袖子擦泪,袁木抬起身子从茶几上抽两张纸巾递过去。 「谢谢,」罗美娟沾一沾睫毛,吸口气,「逢时跟我说你是个好孩子,真是说得没错。我们当年在福利院见到琪琪,她才这么小,」罗美娟用手比划了下高度,「我们看着她一点、一点地长,你说这跟自己生的有什么区别,啊?这就是我的孩子啊,你说是不是?」 袁木点着头,耳朵却抓住两个字不肯放,逢时。盛老师和邹琪妈妈认识?还为自己说了好话? 邹伟良轻拍妻子的后背,以行动安慰,等她情绪平復一些,邹伟良道:「我们不是不讲理的家庭。你现在找上门,说实话我们觉得生气,但凡费点心思,也不至于过十几年才知道琪琪被人领养。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也觉得庆幸。」 停顿片刻,为这一面不太光明的人性,邹伟良继续:「我认同你所说的,尽管我们身为父母,我们依然没有权利替琪琪做决定,所以我们同意你的要求,让琪琪了解实情。但是我们也有一个要求。」
第6页 罗美娟接过话:「琪琪这些年没经歷过复杂的事,她性子单纯,贸贸然告诉她,我怕她经受不住,脑子乱。既然现在人你已经见到了,以我们对她的了解,认你们只是早晚的事,你就别急,慢慢来,先跟她相处着,等你和她熟悉了,我们再找个合适的时候一块告诉她。这个要求你一定得答应我们。」 袁木点头道:「我答应。」 邹伟良:「如果你需要和你父亲商量,我们可以等。」 「不用,」袁木说,「都是为了邹琪好。我可以代表我父亲。」 邹伟良点了下头,眉头舒开,似是放心了。 「我还有个问题,」袁木道,「我怎么和邹琪『相处』?」 罗美娟:「我们这边肯定不行,琪琪两周才回来一次,而且我和她爸的朋友琪琪都认识,多不出一个你。这个……你和逢时,就是盛老师,讨论一下吧,我们也想想。」 「好。」 袁木觉得应该没话可说了,默数五个数,然后道:「叔叔阿姨,我先走了。」 「我送你。」 「我也送你。」 罗美娟和邹伟良先后道。 在门口换好鞋,袁木面向两人:「果篮请你们收下。我没有立场说谢谢,我想你们也不喜欢听我说这样的话,但是我和我父亲的心里真的非常感激,请你们体谅,没有其他含义。」 「哎,」罗美娟嘆道,「好吧。」 袁木微微躬身,安静地离开。大门一关,袁木心里顿时一松,缓缓吐气,而后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脸色都红润起来,直到一张脸上都挂满喜悦。她不由自主加快脚步,走到单元楼外面看到了碧蓝的天空,只觉得全身充满活力,真想立刻打一件家具。 走到车站,袁木蓦地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拿出手机,手指在两个号码中稍作犹豫,轻点下去。 「喂,盛老师,您好。」 第4章 点头微笑 「你好,袁木。」 「我从邹琪家出来了,情况挺顺利的,谢谢您。」袁木说。 「不用谢,我没做什么。」盛逢时笑笑,问了句,「邹琪的妈妈性格比较情绪化,是吧?」 「嗯。」 盛逢时听得这个「嗯」字十分坚定,脑中自动浮现袁木认真点头的样子,更忍不住笑:「邹琪妈妈很关心邹琪,每周会给我打电话了解邹琪在学校的生活,所以我们关系不错。」 「哦……」 盛逢时觉得袁木肯定又点头了。 大约过了三个点头的时间,袁木再度开口:「盛老师,邹琪的父母希望我先和邹琪相处一段时间,但是邹琪基本都在学校里,我没有太多机会跟她接触,这件事可能还要请您帮忙。」 「没问题,」涉及到工作,盛逢时神色变得认真,「既然你们双方已经达成一致意见,以后只要有需要,随时联繫我,学院会尽力援助,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谢谢盛老师。」 「不用谢,关怀学生是学院的宗旨,也是我的职责。」盛逢时一边查看日程表,一边对着手机说,「这样吧,周末学校不上班,周一上午八点半到九点之间,你到我的办公室来,我们商量一下,可以吗?」 「好的。」 袁木的声音和一句晾衣架广告叠在了一起,盛逢时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报站的前奏,快速地说:「那就先这样,后天见,路上注意安全。」 「后天见,谢谢盛老师。」 放下手机,盛逢时有点发愣。从哪来的这句「路上注意安全」?莫名其妙。盛逢时眉头微蹙,记下「袁木、身份、长期接触」一行字,然后点开暂停的电影,继续观看。 音乐、电影、书,盛逢时的三大爱好,也可以说是打发时间三大宝。不过现在继续看这部电影只是为了不留个半截心里挂着,等看完电影盛逢时就要着手解决袁木的身份问题――学校不上班,可以打电话,电话打不通,还可以上门找啊,学院分管学生工作的副院长就住在这个小区里,简直不要太方便。 在盛逢时的观念里工作这件事是不受工作时间限制的。所以副院长很少有机会过一个清闲的周末,这在某种程度上延缓了副院长李奶奶晚年生活的到来,并且使她逐渐失去了对自己年龄的正确认知。 有事做的周末过得飞快,一转眼就没了。 正如盛逢时不认为周五意味着一周工作的结束,盛逢时也没觉得周一等于一周工作的开始,对比其他老师面上因为堆积到这周必须尽快处理的工作而产生的愁云,周一早晨盛逢时的脸色显得格外的好。 简单打扫了办公室,刚坐下喝完一杯水,盛逢时就看到了她等的人。门没有关,袁木站在门口,右手举起做着敲门的姿势。她看着她,她看着她。 一场注视在两个人的默许之下开始计时。 八。 九。 十。 「盛老师。」袁木放下手臂。 「请进。」盛逢时点头,面带微笑,若无其事。 袁木坐在单人沙发里,盛逢时坐在长沙发上,茶几端着两杯水,门关着,彷如场景再现。 「盛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我起得早。」 盛逢时对袁木又多一分好感。 「好。」盛逢时上身前倾,开启工作状态,「针对邹琪和你的情况,我和学院的副院长进行了具体的讨论。首先,安排你和邹琪同班确定不可行。虽然这个办法能让你们最大限度地交流和接触,但这会对学籍管理工作造成很大的困难,对其他同学和任课老师也有不同程度的影响,而且真正实施起来会有许多细节问题不断地产生,我们都不想事情发展到不可控制的状况,对吗?」
第7页 袁木听得很用心,被问到了就点点头。 「好,很高兴你能理解。」盛逢时给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其次,学院里对你是充分信任的,我个人也非常欣赏你,不过,为了确保事件发展的效率性和可控性,我们希望能够全程参与。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学院都必须尽到保护学生的职责,我相信你可以理解,对吗?」 袁木又认真地点点头。 忽然,盛逢时直起身,垂下眼,用一个较长的沉默打断了自己的谈话节奏,结束一大段一大段的说辞。她发现这样没有必要,因为袁木什么都明白――她从袁木的眼睛里看得出来。盛逢时还发现,她不喜欢对袁木说些不实在的话,因为袁木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盛逢时不开口,袁木就等着。 但不是干等,袁木在看盛逢时,是很纯粹的欣赏的那种看,既不会让人觉得冒犯,也不让人觉得烦。 终于,盛逢时抬起头正要说,视线一交汇,话在嘴边打了个绊。袁木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盛逢时突然心跳怦怦。 「……」盛逢时不得不转开视线,心里十分无语,这心跳来得真是不合时宜且妨碍工作。 整顿好情绪,盛逢时戴上微笑:「你以助教的名义跟在我身边,凡是有邹琪的场合我会帮助你们交流,如果你时间上有困难,我可以每次提前通知你来,保证每周你可以见到邹琪五次。琪的父母没有意见,你觉得呢?」 「我没有意见。」袁木慡快答应,「时间上我没有困难,可以全天在这里。」 「很好,你从哪天开始来?」 「今天就可以。」 「今天没问题,等下我给你一张时间表,然后我会安排一个人带你熟悉校园,你结束后过来我办公室。」 「好。」 盛逢时简直身心舒泰,这种一来一往快速有效的沟通几乎就是理想状态。 「还有几点要说明,因为助教只是名义,所以你不需要工作,那么相应的也没有工资,伙食费和交通费也是没有的,当然如果你经济上不是那么宽裕,我可以向学院申请,给你一定的补助。」 袁木咧嘴笑道:「不需要,我家里很宽裕。盛老师,大学真好。」 盛逢时也笑:「心态好,在哪里都会好。等你回到这里,有一份协议你签好,就没有其他问题了。」 「谢谢盛老师。」袁木仰着一张真诚的脸。 盛逢时特别怕她站起来鞠一躬。 好在袁木一直坐得稳,盛逢时密切关注一会儿就放心了,拿了时间表,叫来一个勤工俭学的男生,送走袁木。以盛逢时的习惯,她应该立刻开始工作,但是现在她坐在办公椅上,却思考着一些与工作无关的问题。 从刚才的心跳怦怦,一路追溯,到见第一面时默契无言的注视。盛逢时肃容沉思,良久之后,双肩放松,无奈承认自己分析不出问题的答案。于是盛逢时转投工作,将无关问题利索抛诸脑后。 比起无解的题,还是有回报的工作更令人愉悦。 等袁木转过一圈再回到办公室里,盛逢时已经重新列好本周工作日程安排表,批完一摞文件,写成三份报告,拟出班会主题,吃掉一个面包。 男生把人送到,功成身退,顺道带上了门。 「怎么样?要不要休息?」盛逢时在饮水机前接水,「以后你在办公室里,我有时候可能顾不到你,你就自己接水喝,下午你可以带一个大的杯子来,就不用一直接水了。如果有事直接对我说,不用等我做完工作。」 盛逢时放下纸杯,拿来协议,一式两份摆在袁木面前。「里面重要的内容我基本上都告诉你了,你可以再仔细地看一遍……」 然而袁木已经签完了字。 盛逢时收走协议,心里在想以后面对袁木可以少说点话,挺好。 「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上午还有时间,你休息好了我带你到附近几个办公室走一走,免得以后其他老师询问你。」 袁木起身道:「我不用休息了。」 盛逢时很满意:「走吧。」 袁木问:「我要自我介绍吗?」 盛逢时:「不用,点头微笑就可以了。」 「好。」 袁木安心地跟在盛逢时后面,先来到隔壁的小办公室,里面有两张办公桌,两个老师在工作。 盛逢时说:「这是我的助教。」 袁木点头微笑。 两个老师:「你好。」 然后盛逢时就带着袁木走了。 袁木满脑袋问号,就算不擅长人际交往,她也知道介绍不应该这么短小。 疑惑间两个人又来到一个大办公室,打眼一扫有十几个老师,盛逢时进门后,微笑着说:「大家,这是我的助教。」 虽然心有疑问,袁木还是按盛逢时的话做,点头微笑。 其他老师们也点头微笑。 盛逢时说:「张老师,信息录入完成了吗?」 角落里的齐刘海女老师答:「还差十分之一。」 盛逢时:「下午要完成。」 张老师点头:「一定一定。」 盛逢时「嗯」了一声,带着袁木走了。 袁木完全摸不着头脑,难道盛老师是张老师的上级? 走在前面的盛逢时仿佛听到袁木内心的疑问,解释道:「副院长让我代管一部分工作。如果你有急事,我不在,你可以来这个办公室找副院长。」盛逢时在一扇门前停下来,留了两秒钟让袁木记下门号,然后敲门。
第8页 这间办公室比盛逢时的办公室要大一半,窗户边一位和蔼的女老师提着绿色小猫喷壶在浇花。 「李院长。」盛逢时带着袁木走进去。 「哦,这就是袁木吧?」副院长六十上下,个头不高,头髮一团一团的卷在头上,鱼尾纹很亲切。 袁木点头微笑:「李院长好。」 副院长笑眯眯:「好,好,没事儿常来玩,逢时欺负你来找我啊。」 袁木:「……好?」 盛逢时:「先走了。」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办公室,盛逢时说:「副院长开玩笑的。」 袁木慢动作点两下头。 盛逢时自觉已经解释到位了,说道:「上午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吃饭吧,下午过来。」 袁木问道:「如果其他老师找我问话,我该怎么回答?」 「一般来说不会的,如果有人问,除了是问名字,其他的问题你就点头微笑,然后告诉我是哪位老师问的,我来处理。」 「……好,的。」袁木顿了一会儿,想不出什么可说的,只好道别,「盛老师,下午见。」 「下午见。」 第5章 您很漂亮 袁木算是个「关系户」,不用干活也能包食宿。小食堂里请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胖厨师,没证书的那种,谁想吃什么菜,只要提前一天说一般都能吃上。非吃饭时间厨师们就围一圈剥剥蒜,洗洗鱼,唠唠嗑。 因为无意中展现了剥蒜快的技能,袁木闲着的时候会被厨师们叫去一起剥蒜,所以和他们关系不错,偶尔还帮忙炒个菜。过去在村子里,袁松林不出去做活的时候,父女二人加上袁松林的两个徒弟,四个人按天轮流做饭,熟能生巧,袁木的手艺还过得去。 木工房里木屑纷飞,钻一趟出来非得洗澡,中午休息时间不够长,袁木就没进去。吃好饭,袁木看着时间剥了几头蒜,洗干净手坐车去学校。 盛逢时前脚开门,袁木后脚到。 「来了。」盛逢时见袁木又背上那个帆布包,问道,「带水杯了?」 「嗯。」袁木摘下包要放到沙发边上,盛逢时说:「里面没有贵重物品吧?」 「没有。有小偷吗?」 「上星期这一层有老师丢了钱包。」 袁木以为盛逢时不会对这些八卦感兴趣。 盛逢时瞥见她的眼神,说道:「那位老师嗓子好。」 「哦。」袁木点头,心想办公室的门隔音可能也有点问题,转头看了看,对盛逢时建议道,「可以买密封条贴住门fèng,冬天还能挡风。」 盛逢时笑道:「谢谢你的建议。」 「不客气。」袁木坐下来。 「下午邹琪有两节课,下课以后你跟我去走访寝室,可以吗?」 「好。」 盛逢时看她一眼:「你话很少。」 袁木点了点头。 盛逢时舒眉浅笑,问:「这两个小时你有事情做吗?」 袁木从包里掏出一截木头。 盛逢时拿来垃圾桶:「有事找我,多喝水。」说完之后,盛逢时便开始工作。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屋子里的两个人没有半句交流,只有袁木偶尔抬头,一动不动地望着盛逢时几分钟,然后低头继续刻手里的木头。 有几次盛逢时是感觉到的,但为了避免对视,她装作没有发现。总那么对视迟早会出事。 把问题拖着难道问题会自己解决?盛逢时绝不这样认为。那些所谓的能被时间解决的问题其实根本没有被很好地解决,而盛逢时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发生。拖着,毫无意义。在来办公室前,盛逢时一边散步一边重新思考了有关袁木的问题,从心跳,到注视。湖边的柳树一片嫩绿,盛逢时无视小情侣,面无表情地走路。 第一面,她喜欢袁木的眼睛,和袁木周身有若实质的山林的气息。说话后,她喜欢袁木的寡言少语,通情达理。第二面,她喜欢袁木的专注,真诚,守信。 综上,盛逢时得出结论,她欣赏袁木的性格和品质,喜欢这个让她感到舒服的小姑娘,但是根据今天上午的情况,这份喜欢的性质已经表现出转变的趋势。盛逢时不需要也不希望这个转变真实地发生。为了解决这个趋势,盛逢时决定减少对视的次数,降低对袁木的关注度。此刻,这个决定正在顺利地实施。 盛逢时扫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抬起头,对上袁木的视线。 一。 二。 三。 盛逢时问:「为什么看我。」 袁木说:「您很漂亮。」 盛逢时:「谢谢,我们该走了。」 袁木起身收拾东西。盛逢时欣赏袁木的理由又多了一条「心理素质优」,而不欣赏的地方也添上目前唯一的一条「爱盯人」。 都喜欢沉默的两个人前后走在寂静的小路,袁木看左看右,也看前面盛逢时亮泽的髮丝。 临出小路,盛逢时突然侧转头无可奈何地说:「袁木,不要一直看。」 袁木脸颊霎时红透,窘迫道:「盛老师,对不起,我会注意的。」 盛逢时只想嘆气,默契太过不一定是件好事,现在她又欣赏袁木的知错就改了。 寝室楼环境幽静,环绕着常绿的树木,柜檯后坐着一位宿管阿姨,抬头见两人,笑着打招唿:「盛老师,来啦,这位是?」
第9页 「实习老师。」盛逢时在本子上签了字,就带袁木上楼。宿管阿姨张了张口,放弃了叫住盛逢时的想法,拿过本子一看,在盛逢时的签名后有一对括号,中间写着「带一人」。真是多虑,盛老师的严谨可是出了名的,宿管阿姨暗自点头,收起本子接着在手机上看宫斗剧。 「其他寝室你就不用进去了,在门外等我,到邹琪的寝室你再跟我进去。」 「好。」 寝室密集地分布于楼道两边,每隔一分钟,袁木就跟着盛逢时往前移动几米,到另一扇门边站着等盛逢时出来。而每次盛逢时笑着走出来关上门,就会与袁木互看一眼,然后两人同时别开目光,走向下一间寝室。 盛逢时不知道袁木是不是真的和她表现出的一样不急不躁,盛逢时心里觉得是的。走访寝室的节奏很快,一分钟一间,多几秒少几秒的,不会有太大偏差,时间安排不允许盛逢时思考与工作无关的事,但在某几次与袁木对视然后别开目光的短暂过程中,盛逢时感觉到心内升腾起飘渺的雾一般的情绪,朦朦胧胧的,丝丝缕缕的,很快地散开了,却瀰漫得无处不在。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盛逢时带着袁木往前走了几米,说:「到了。」 袁木精神一振,低头检查自己的衣着,对盛逢时点了下头。盛逢时唇角上扬而不自察,敲门三声。 邹琪拉开门两眼弯弯:「盛老师好。诶?」她眼神中带着好奇,打量跟在后面的袁木,似乎是认了出来,朝着袁木笑一笑。袁木迅速把她的脸看了个遍,胸口微热,回以含蓄的微笑。 「你们好,都在呀。」盛逢时走到寝室中央,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助教。」说完这句,盛逢时突发奇想,回身看着袁木的眼睛同时心中想道:不要鞠躬。 袁木竟然点了下头,站得笔直对女生们说:「大家好,我是袁木。」 不祥的预感加深了。 第6章 您懂我的 访完四个班的女生寝室,盛逢时和袁木走着回办公室。 又穿过那条寂静小路,盛逢时问:「你为什么对我点头,在邹琪寝室的时候?」 袁木:「嗯?我以为您是让我不要鞠躬。」 「哦。」 「我理解错了吗?」 「没有。我给你的时间表看过了吗?明天上午一二节不用来,我不在办公室。」 「看过了。好。」 两人一路沉默到办公室,彼此都不觉得尴尬,也没感到有哪里不妥。关上门,盛逢时犹豫了一步,停在会客区,问袁木:「你高中毕业没有读大学吗?我看你像是成绩不错的学生。」 袁木原本已经坐下,见盛逢时站着,就从沙发里站起来回答:「我有录取通知书,没去报到。」 两个人都站着,空气里有一丝对峙的紧张。视线如同相合的磁铁,没人指使就自动吸在一起,这次袁木很快低下了头,但盛逢时已经怕了这种默契,嘆了口气:「你喜欢我吗?」 袁木抬起头,带着点腼腆地笑着说:「喜欢,您很漂亮。」 盛逢时问:「是喜欢漂亮的人吗?」 袁木皱着眉,想了想,说:「您是不一样的漂亮。」 盛逢时看得出她的认真,也看得出袁木所说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好的,谢谢你。没有什么事的话,明天见。」 袁木愣了一下:「还没有到下班时间。」 「邹琪应该不会过来了。」 「那,好吧。」袁木没再坚持,背上她的包对盛逢时道别。 房间突然安静了。明明袁木在这的时候几乎不出声,她走了居然会有这么明显的差别。盛逢时回到办公椅上坐着,回想着袁木清透的不带一丝暧昧的眼神,心里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这口气松到尾巴上又往上挑了个勾,留了一小口没松彻底――这感觉不那么舒服,好像心里还惦着什么似的。 惦什么呢,从源头上就没有希望,本该想都不去想。 不想私事的盛逢时当然就开始工作了,时间宝贵,不能浪费。 盛逢时没觉得直接问「你喜欢我吗」不合适,因为对象是袁木。袁木也没觉得不合适,因为在她眼里盛逢时就是这样的人,不想说的时候一字不说,一旦说话就单刀直入。婉转周到的表达方式只是工作需要,离开工作的盛老师应该和自己很像吧,袁木这么想,如果可以更近一点就好了。 回到吃完饭,袁木就进了木工房,看老师傅们使凿子。 袁木的父亲袁松林很有些名气,常常有外省的人打听到村子来,出重金请袁松林去打家具,早年为了照顾袁木,袁松林是不出的,等袁木生活能自理了,袁松林才肯接活,但每次出去都会尽快赶回来。多数时间袁松林都在家里,谈好式样就开始打,完成后再通知人来运走,因为手艺好,一年里几乎没有长歇的时候。 袁木一岁抓周,大圆桌上铺红布,满桌子的小玩意儿,袁木安安静静地从桌子一头爬到另一头去,抓起了袁松林随手放下的小平凿。袁松林很高兴,袁木的母亲很忧愁。 后来袁木一年年地长大了,对木工的热情却丝毫不减,别的小孩一身泥巴成群结队地疯跑,袁木就一身木屑坐在小板凳上刻小房子,到现在,顺理成章地成了小木匠。 晚上,洗去木屑和热汗,袁木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家里带过来的枕头很软,托着她的脑袋有种催眠的效果,袁木很快睡着了。劳作令她疲乏,也让她感到满足和幸福。一个好梦正在奔来的路上。
第10页 不过袁木通常记不住她做了什么梦,只是每天醒来心情都挺轻松的。 早上不用去学校,袁木新捡来一块木头,摆在桌上盯着看,思考刻成个什么东西。想好后下了几刀,不太满意,摆着继续盯,刻刻盯盯,刻刻盯盯,不知不觉,木头没有了。 「……」袁木自言自语,「缺乏想像力,要多看点书。」 时间也差不多了,袁木就收了东西去坐车。 袁木刚到门外,盛逢时正好来。 「早上好。等多久了?」 「早上好,一分钟。」 盛逢时开了门,走向办公桌:「等下我们去听课,第三节 听一班,第四节听二班,你听完一班的就可以先走了。」 「我一起。」 盛逢时停步回头,看着袁木说:「不用的。」 袁木站在会客区的中央:「我坚持。」 盛逢时转回头,留给袁木一截后颈:「那好吧。」她坐到那张黑色椅子上,只需要一秒就可以忘掉袁木的存在开始工作。袁木朝前走了几步,伫立在隔断两个区域的文件柜旁。 盛逢时手中的钢笔迟迟落不下去,无奈地抬起头:「你想说什么,还是做什么?」 袁木说:「我想和您说话,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盛逢时:「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礼貌?」 袁木:「我知道,对不起。我只是有一种感觉,您应该也想和我说话的。」 「……」盛逢时不禁要问,「你这么多年,交到过朋友吗?」 袁木回答:「交到过,现在偶尔还联繫。」 盛逢时合起钢笔放下,正想接着问,袁木突然蹦出一句:「我会。」 「什么?」 「正常的交流。」袁木说,「看人说话,看场合说话,隐藏真实的想法,这些我都可以,实在做不到的时候就不说话。」 盛逢时:「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进行『正常的交流』?」 「因为我觉得我和您心心相印,不用这么复杂。越简单越舒服,您懂我的,对吗?」 盛逢时要头疼死了,按了按太阳穴,问:「你知道心心相印是什么意思吗?」 「彼此的心意不用说出,就可以互相了解。如果没记错的话是这个意思。」袁木仰着头想了一会儿,肯定自己的回答,「就是这个意思。」 还真解释得通。盛逢时深深嘆气,说:「我是老师,我希望你对我保持尊敬的态度。」 这个结果着实是袁木没有想到的,她愕然片刻,慢慢消化了这句话,小声反驳道:「我是学生家长。」 「学生的姐姐不算家长。」盛逢时一锤定音,起身道,「准备走了,我在上课铃响之前到教室。听课的时候不能刻木头,你身边有笔记本吗?没有我借你一本,到教室摆在桌子上就可以了。」 「没有,再借我一支笔吧,谢谢盛老师。」袁木垂着脖子,有点沮丧。 这一刻盛逢时发现,袁木也不是一直那么稳重,她还是有小姑娘的样子的,比如年轻人特有的那种倔强。 盛逢时不得不承认,这个发现让她惊喜。 第7章 心知肚明 在袁木写了整整两节课《心经》之后,盛逢时认为袁木的性格中究竟有多少小姑娘成分这个问题值得再商榷一下。 下午一二节盛逢时去上课,袁木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刻木头,这块木头从第一次见到邹琪回去开始刻,进度很慢,到现在小人儿的身形才出来。 袁木很喜欢慢慢地做一件事。当需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双手得空,心情也很放松,这个时候,袁木就会想去慢慢地做一件事:刻一只造型奇特的小动物、磨一枚富有禅意的项坠,又或者手里这个小人儿。慢,是袁木心里的节奏,在慢慢做一件事的时候,袁木会感到心跳慢下来,风慢下来,时间发出细沙吹过的声音,也慢下来,一切都慢下来了,远处忽然传来风铃「叮,叮」的有节奏的敲击声,眼睛「看到」花瓣和叶子被风轻轻推动的景象,浅浅的香味像落入水杯的墨水,自由伸展,再被风缓缓一搅,旋转着散开,处处都有了香味。 袁木低头刻了半个小时,停下手,喝了口水,转着脖子打量这间办公室。 上午回到办公室,盛逢时说邹琪可能会来交表格,问袁木下午来不来等,袁木当然要来。下午盛逢时给袁木开了门就去上课了,袁木心里觉得这是信任的表现。 袁木走到文件柜旁,望着办公桌、办公椅,想像盛逢时在这里工作的样子。真好看,袁木心想。椅子背后是大书柜,上面一半用玻璃柜门,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整齐排放的书和文件,袁木大致扫了一眼,都与工作有关,就不再看。只有右下角的格子里竖放几本中外小说,袁木仔细地看了一遍书嵴,有两本她读过。 袁木忽然有个想法:盛老师家里应该有一面墙那么大的书柜。过了一秒,袁木又有一个想法:书柜里的书有一些她也看过。 敲门声突然响了,袁木立刻转身说:「请进。」 在袁木隐含期待的目光中走进来的是一个长捲髮的白裙女生,袁木和女生俱是一愣。 「哦,双周盛老师有课。算了,谁都一样。」女生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自动坐下了,「袁老师好。」 「你好。」 女生坐了大沙发,袁木只好去坐小沙发。说实话袁木还挺喜欢这张单人沙发,坐几次觉得挺舒服的。面前的女生袁木昨天下午见过,是邹琪的室友,袁木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吗?我可以帮你转达。」
第11页 「不用,我说,您听就好了。」女生脸上始终淡淡的。 袁木给她接了一杯水,坐下来打个手势:「你请说吧。」 「我觉得生活很无趣,我说的不是我的生活,是生活本身,被无人通知地生下来,被要求按照规矩活下去,没有意义。」 「嗯。」 「您同意我的说法?」女生惊讶道。 袁木摇头:「那是表示我在听。至于你的说法,我看到过相似的。」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女生微微怅然,「那我现在思考的问题,很多人已经思考过了?」 袁木点头:「有可能。」 「……」女生蹙眉,「更没意思了。」 袁木说:「你可以多看些书,虽然看的是别人的思考,但对你会有点帮助。」 「是么?」女生勉强牵了一下嘴角,「我先走了,不用告诉盛老师我来过,老师再见。」 「哦,再见。」袁木送走她,坐回原位,回想刚才的对话,觉得是自己打断了女生的倾诉,心里不确定这样对不对。 虽然女生说不用告诉盛老师,但袁木考虑到自己不是真正的老师,还是应该报告一下。等盛逢时上完课回来,袁木就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盛逢时听后道:「那个女生叫杨婉心,周四班会你会再见到她。你做得很好。」 袁木抿着唇笑。 「但是,」盛逢时说,见袁木紧张地看着自己,某种心理得到了满足,「你帮我工作,按照协议是不付薪资的。」 袁木虚惊一场,说道:「我愿意帮忙,如果您需要的话。」 「我对我的工作能力非常自信。你点什么头?」 「我对您的工作能力也很有信心。」 「好吧。」盛逢时重心前移,准备起身。 「盛老师,您管四个班吗?」袁木忽然问。 盛逢时陷回沙发:「不是,我管两个,法学专业另两个班是隔壁办公室的杜老师管。」 「两人一间的办公室?」 盛逢时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 袁木明白了,优秀不需要说出口。 盛逢时重心又前移。 「盛老师,您有紧要的工作吗?」 盛逢时又陷回沙发,清楚今天是不能避了:「没有。」 没成想袁木说的却不是她所设想的,而是十分正经的事情:「我想改善和邹琪父母的关系,虽然他们已经同意我和邹琪相认,但是以后总要打交道,如果我们关系融洽,邹琪也能舒服点。」 「嗯,这个要求很合理。」盛逢时想了下,说,「通常邹琪的妈妈周一到周四都会参加或组织公益活动,周五到周日,因为交通拥堵、人流量大,一般不会出门。邹琪逢双周周末回家,周六上午邹律师到学校接她,周日下午送她回来。这周是双周,你可以周五下午到邹琪家里去。」 「您有邹琪妈妈的电话吧?」 盛逢时拿起茶几上的手机:「你记一下,但是不要提前打电话,因为很有可能被委婉拒绝。周五下午有班干部会,结束后你直接去邹琪家,邹琪妈妈会让你进门的。」 「好。」袁木存下号码。 盛逢时问:「还有问题吗?」 「您最近在看哪本书,可以推荐给我吗?」 「……」 袁木盯着盛逢时就像没看出盛逢时的无奈,但盛逢时非常肯定袁木心知肚明。 「《老人与海》。」 「重读吗?我也读过。」 「对。」 「我最近看了《小鹿斑比》。」 「什么?」盛逢时疑惑道。 「一本童话书,厨师的小女儿来玩的时候带来的。」袁木解释道,「她说还有电影的版本。」 「……」 袁木锲而不捨:「盛老师,您最近看了哪部电影?」 「《肖申克》。」 「的救赎?我也看过。您最近在重温老作品?」 「对。」 盛逢时的兴趣被挑起来了,她倒想看看袁木能坚持多久。 「盛老师。」 「嗯?」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袁木微笑着说。 「……」盛逢时太阳穴突突的跳,面色一沉,「袁木,你记得我昨天说过什么吗?」 「对您保持尊敬的态度。」袁木应对无压力,「我也知道您现在没有生气。」 盛逢时算是拿她没办法了,默契太过果然不是一件好事。「那你想怎么样呢?」盛逢时妥协了。 袁木看着盛逢时的双眼,无比认真地说:「我想您对我像我对您一样,不迴避,不隐藏。」 「然后呢?成为『心心相印』的朋友?」盛逢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迴避,为什么隐藏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的苦衷,就对我作出要求,难道不过分吗?」 「您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诉我吗?」 盛逢时说:「我没有苦衷。我只是不想和你做朋友。」 「哦……」袁木有点缓不过神,茫然地看着盛逢时。 「对,我知道我们性格相投,甚至我可以看你的眼睛就明白你的想法,你也同样,但我不想和你做朋友。我拒绝这段友情的萌生,我希望我们公事公办。」 袁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2页 盛逢时等了很久,以为袁木不会再说话了,站起来往办公区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盛逢时身后传来袁木的声音:「我想再争取一下。」 盛逢时忽然定在原地,有一瞬间她好像失去了意识,当她回过神来,她听到两个字从自己的口中说出:「随你。」 话一说出,盛逢时就在心里嘆了一声,多么模稜两可的回应。在自己内心深处,竟然对袁木有所期待,真是不应该。 盛逢时坐下了。袁木瞟了一眼盛逢时的侧脸,没敢盯着看。因为受到了打击,袁木无心刻小人儿,看着茶几发呆。 二十年,或许从一生的角度看只是起始,但对现在的袁木来说就是至今全部的人生经歷。在这二十年里盛逢时是袁木见过最漂亮的人,而且袁木有种直觉,以后不会有更漂亮的人出现。袁木心里想的嘴里说的「漂亮」,是一种完全由主观决定的感觉,它甚至和长相没有太大关系,袁木也从来不会以外貌评价别人的美丑――以往袁木认为漂亮的人在多数人眼中长相只是一般,不过单论盛逢时的长相,袁木觉得也很好看――所以袁木觉得盛逢时最漂亮,换句话也可以说,袁木对盛逢时最有感觉。 要命的是,这个「最」字,不是从相近的几项中比出来的,是当袁木看到盛逢时第一眼心里就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人就是「最」,没有比较项。但是现在这个人说不想和她做朋友? 一想到这儿袁木心脏都痛了。 第8章 老人与海 一个晚上的时间,袁木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了,至少从表面上,盛逢时觉得她完全恢復了,也不知道该说她年轻有活力呢,还是成熟心智强。 「三四节还是去听课,带本笔了吗?」 「带了。」 「好,做你的事吧。」盛逢时埋头工作,倒是没发现这一句话的语气已经超出了公事公办的范围。 袁木发现了,心里悄悄高兴了一下。 今天袁木又写了两节课的《心经》。虽然盛逢时没事可做的时候也会默两遍,但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整天写些「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回办公室的路上,盛逢时忍不住说:「你可以带书来看。」 「好。」 「下午学院老师开会,一到两个小时都有可能,你是在办公室等还是……」 「等。」 盛逢时点了下头。 袁木看左看右,以掩饰偶尔投向盛逢时的目光。 「……你知道我知道你其实是在看我吧?」 「我知道啊。」袁木假装目视前方。 「下一周,我安排你和邹琪单独说话。」 「好。」 「你是真的不着急。」盛逢时回头望她一眼。 「能找到她,能和她见面已经是幸运了。对邹琪一家来说,是我打扰了他们的生活,如果我很着急,就算邹琪的父母愿意忍让,邹琪对我的印象也会受影响。」 盛逢时说:「你面对这个问题始终冷静有度,会让我感觉你对邹琪的感情并不深。」 袁木没有正面回答:「邹琪和妈妈走的那年我四岁,过了这么多年,我只记得她鼻子很翘像小狗,我抱她的时候爸爸双手会在下面护着,还记得她叫我姐姐的时候咧出一嘴小牙。」 听着袁木的描述,盛逢时心里感觉到一份柔软,不由自主地笑了:「你小时候应该很喜欢她。」 袁木点头,说:「她是我妹妹。」 「下午见,早点来。」 袁木背上帆布包,挥挥手:「盛老师,下午见。」 盛逢时在办公室又工作了半小时,避开食堂高峰期,换上运动鞋去吃午饭。 一楼大堂排着一队老师在买饭,盛放饭菜的大盆都用热水保温,饭菜冒着腾腾热气,促进了香味的扩散。盛逢时目不斜视从队尾绕过,没有人和她打招唿,这栋楼里的老师都知道盛逢时不愿与人有工作之外的来往。即便是对盛逢时打招唿,盛逢礼貌地回应了,主动打招唿的那个人也会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尴尬,久而久之就没人讨嫌了。 相邻这几栋楼的老师,如果忙得没空去食堂,或者只是懒得去,就会来这里买饭。盛逢时买过几次,但她不喜欢办公室都是饭菜的味道,所以习惯到食堂用餐。走出大楼,盛逢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继续走了几步,盛逢时把那个念头按了下去。 学校广播放着林忆莲的《不必在乎我是谁》,盛逢时觉得世界在与她作对。真不知道是哪个女生点了这首歌,年轻轻的女孩子内心这么悲苦么。 吃完饭回来,一楼食堂师傅正在收拾餐车,其中一个师傅见盛逢时慢下脚步,说:「要吗?还能凑出一份。」 盛逢时摆手道谢,迳自上楼。 下午袁木真就带了本书来,盛逢时临走关门,从门fèng瞥见那是本《老人与海》,崭新崭新的。 盛逢时心情复杂地走了。 袁木带书来并不是装样子的,盛逢时走后,袁木就一心一意地读。袁木看书算是快的,她很容易沉进去,很难得想到喝水,听到敲门声,袁木将书开着扣在茶几上,这才感觉口渴,嗓子也有些干,想着先喝口水再说话,正举着杯子门就被人打开了。 邹琪惊道:「袁木老师,你在啊。我以为没人就……确认一下。不好意思。」
第13页 袁木喝了两口水,放下杯子说:「没关系,请进,有事吗?」 「哦,我要交申请表,正好路过就上来看看盛老师开完会没有。」邹琪走进来,站在茶几前询问,「那我放在盛老师桌子上了?」 「好,等她回来我会告诉她。」袁木饶有兴趣地看着邹琪走过去,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邹琪放下一沓表格,转身往门口走,抬眼与沙发上的袁木对视,心里感觉袁木友善可亲,便停下来想与她说几句话熟悉一下。「袁木老师,你以后都和盛老师一个办公室了吗?」 「对。」 邹琪也不嫌弃袁木话少,说道:「学院广宣部,就是这层走到头左手边,里面有多余的办公桌和椅子,你可以让他们搬过来用。」 袁木笑着说:「谢谢你告诉我,盛老师回来我请示一下。」 邹琪点头:「那我走啦,袁木老师再见!」 「再见。」袁木目送邹琪出门直到门fèng闭合,然后拿起书。她转头看了一下长沙发对面空白的墙,想着如果放一张办公桌该放在什么位置最方便抬头看盛逢时。 嗯?为什么自己这么喜欢盯盛老师?在肆无忌惮地多次盯人以致被当事人警告后改为悄悄瞄人都还自认为光明正大理由充分的袁木,突然对这个问题产生了疑惑。 袁木百思不得其解,遂放弃,低头看书。 盛逢时一进门,袁木立刻转头看过来,盛逢时低头看袁木,心想年轻果然好,转头这么快都不晕的。 「邹琪来过。」 「交助学金表格?」 「放在桌子上了。」 盛逢时在饮水机前接水,问:「和她说上话了?」 袁木:「说了几句。」 「一共多少个字?」 袁木大致估算了下,回答道:「三十到四十个字。」 盛逢时扑哧笑道:「我随口问问而已。」 袁木睁大眼睛:「您心情好?」 「嗯。」盛逢时淡淡应了一声,显然没有说下去的打算。她喜欢进门时袁木看过来的眼神,瞬间被点亮一般。她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更从来没有因为一个眼神就感到内心充盈。 这样很危险啊。盛逢时陡然有了一种紧张感。 第9章 喜欢喜欢 袁木向盛逢时请示了办公桌的事情,于是就有了办公桌。 上午第二节 下课的时间,袁木准时出现,站在门口等盛逢时。袁木发现这里的老师们对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助教」没什么好奇心,几天了也没有人来问她话,正这么想着,就有一位运动装男老师在她面前停下了。 「盛老师的助教,在等开门啊?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我看你有点眼熟啊,搞不好我们是校友。」 袁木谨记盛逢时的教导,微微笑了一下:「对,我在等开门。您是哪位老师?」 运动装说:「我叫赵歌,好汉歌的。都是助教说话不用这么客气吧。」 「赵老师是跟着余老师的吧?请他来一趟。」 盛逢时的声音从袁木背后传来,袁木眼睁睁看着赵歌脸上血色一秒全褪,连几颗陈年青春痘都刷白刷白的,低头沿来路走回去,背影透出一股悔恨的气息。 袁木转过身来说:「盛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袁木。」 一进门袁木就看见那张办公桌,相比盛逢时那张气势很足的黑色大桌,这张老式木质双人课桌就格外朴素,配上同样朴素的方凳,说好听点是怀旧,说直白点就是简陋。但是这一套正对袁木的胃口,她非常喜欢自己的新位置,毫不犹豫坐上板凳,盛逢时想叫住她都来不及。袁木双手抚过桌面,马上懂得了盛逢时欲言又止的表情。 袁木搓搓手指上的灰,站起来说:「我去洗手。有抹布吗?」 「有。」盛逢时伸手一指。 袁木带着抹布去洗手,盛逢时不忘提醒:「拍一拍裤子上的灰。」 「好。」 盛逢时看着关上的门,心里一阵轻松,忍不住要笑出来。早上一到办公室,她就让两个男生来了桌子和凳子,当然不是从学院广宣部搬的,广宣部的桌子比这还破。盛逢时不喜欢外人在办公室停留太久,所以没让打扫,她要自己动手的时候被催走了,等到回来就忘了桌子凳子都还没擦,想起来告诉袁木的时候,袁木已经坐上去了。 袁木很快回来,认真地擦着桌子。余老师敲门进来,这是个小老头,戴一副方框眼镜,身板挺得很直,他笑眯眯对袁木点了下头,问盛逢时:「小赵说你找我?」 盛逢时:「余老师好。赵歌刚才搭讪我的助教。」 余老师说:「助教是大家的嘛。」 盛逢时:「那让赵歌来我这里可以吗?」 「你看看,你还是这样。对年轻人不要这么严厉嘛。」余老师语带无奈,「我回去教育他,以后不会这样了。」 「好,麻烦您了。」盛逢时送他到门外。 袁木又去洗了一趟抹布,拧干带回来,晾在原处,这才终于坐到了她的办公桌,把帆布包放进其中一个桌斗,双手抚过桌面,闭上眼睛好像能感受到木头的纹路。盛逢时看到她这副享受的样子,又想笑了。 袁木忽然睁开眼睛,直直看着盛逢时,半晌没说话。 盛逢时疑惑:「有事?」袁木这次的眼神比盯更用力些,快赶上瞪了,要是不认识袁木盛逢时得以为自己哪儿惹了她。
第14页 袁木缓缓放松眼周肌肉,目光浅而透,笃定地说:「您真好看。」 有那么一瞬间,盛逢时特别不想跟袁木对话。待看到袁木垂了头,脸上泛起一点羞涩,盛逢时彻底不想搭理她了。到底是谁在搅乱池水?无知无觉的小孩子太讨厌了。盛逢时深深地嘆气,觉得自己老了两岁。 袁木看到贴墙靠着一个小垃圾桶,抬头问:「盛老师,垃圾桶是您买的吗?」 「是。」 「谢谢您。」 「不用,刻你的木头。」 「好。」袁木拿出工具,双腿夹着垃圾桶,低头细刻不再出声。 盛逢时不想搭理袁木,就真的不搭理了,当这个人是一团密度不同的空气,没有视线交汇,没有言语交流,只有沉默,深海一般的沉默。袁木很舒服,和盛逢时一起沉默是种独一无二的奇妙感受,袁木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流动着,远比话语来得珍贵。 中午各自吃饭,下午在办公室碰头,袁木说盛老师下午好,盛逢时说下午好袁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袁木夹着垃圾桶刻小人儿的五官,盛逢时在一叠表格上签字盖章。如果没有人来打扰,或许她们就这么沉默下去了。 「请进。」 一人穿休闲装,清瘦斯文介于男生和男人之间,走进办公室内,诧异地看着多出来的办公桌,以及多出来的袁木。袁木正弯腰放下垃圾桶,木头和刀已经收进桌斗里。 「坐吧,陈轻。」盛逢时走过来接水,现在饮水机就在袁木桌子边上,她偏头说,「袁木,你去下面走走,或者到……」 「没关系盛老师,我相信您。」陈轻出声打断,「虽然是秘密,但见得了人。」 盛逢时没再说什么,袁木自觉走到盛逢时身边,端走两个接满水的杯子放在茶几上。盛逢时手里还有一杯正在接。 陈轻坐了那张单人沙发,盛逢时坐在双人沙发靠近陈轻的一边,袁木坐在盛逢时身边,学盛逢时侧过一个角度,面对着陈轻。一坐下来袁木心里就开始敲小鼓,鼓面紧绷结实,敲一下震得心脏直颤,这股颤动旋转往上走到嗓子眼,一张嘴就要出来了。没坐过这个位置。没坐过盛逢时身边。感觉,不太一样。 「最近心态有变化吗?」盛逢时问。 「想通了点,没以前那么难受了。」陈轻回答,「偶尔会失眠,想。」 「执念没有那么强了,对吗?」 陈轻点头:「对。以前想到不能在一起,感觉撕心裂肺也不过如此了。现在有时候会想,不开始就没有结束,这样可能对我们都好。」 「你已经毕业了,没有考虑过表白吗?」 「其实延期毕业之后,我只见过赵歌一次。他一直在推,我想他知道了。」 赵歌?今天上午见到的那位助教?袁木回想他的模样,抛开脸上那几颗歷史遗留问题,其实挺阳光帅气。 「你打算放弃了?」 陈轻摇了摇头,又点一下:「如果我的感情带给他的只有困扰,不如算了。」 「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帮我问他,还记得我吗。」 「就这样?」 「如果他说,没什么印象了,我就放弃。」 「好,你到楼上等着,我现在让他过来。」 「谢谢盛老师了。」 「没事。」 盛逢时拿掉陈轻的杯子,打去电话,半分钟后赵歌就唿哧唿哧跑进来:「盛老师,您找我什么事?」 「我在联繫毕业生,有一个学生陈轻的电话打不通,他去年跟着余老师,你记得他吗?」 赵歌面有难色,别扭半天,才说:「盛老师,我看见他进来了。」 盛逢时问:「那你还记得他吗?」 「您不能拉郎配啊,我是直的。起码是比较直的。」 「好了,你出去吧。」 赵歌往外走了两步,回头问:「他走了没?」 盛逢时:「在楼上。」 「我去找他说清楚。」赵歌慢吞吞地出去了,神似走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鱼。 后面的事情不归盛逢时管,不过在工作之前,有个问题挠得她心里痒,于是她问了出来。 「袁木,你听得懂吗?」 袁木点头总结道:「陈轻喜欢赵歌,但他优柔怯懦,宁愿延期毕业也不敢主动追求;赵歌认为自己是直的,曾经想和陈轻拉开距离,现在他上楼试图拒绝陈轻。」 盛逢时说:「你懂的还挺多,谈过恋爱吗?」 「没有。」袁木声音欢快。她被盛老师夸了,盛老师说她懂的多。 直吗?话赶话到嘴边差点就说出来了,盛逢时生生忍住,脑门隐隐冒汗。不论袁木回答什么,这个问题一旦问出来,气氛註定要往诡异的方向一去不回头。盛逢时很快冷静下来,立刻找到了问题所在:她和袁木待在一起的时候太放松,这跟酒后吐真言、睡着容易被刺杀是一个道理。 盛逢时头又痛了,因为她清醒地知道她抗拒不了袁木带给她的放松的感觉,像强撑三天不睡的职场人躺上柔软的床,穿行沙漠的旅行者尝到甘冽泉水,盛逢时可以对袁木说不,却无法对自己的本能说不。 而当盛逢时望过去,看到低头雕刻的袁木,内心不免涌起一股无力感。懂的多?她懂什么?傻子差不多。
第15页 唉……心累啊。 盛逢时摇摇头,继续工作了。工作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工作才是慰藉心灵的良药,工作才是思想世界的营养品。人离开了工作,如同离开空气一样不能生活。 盛逢时热爱工作。 时间无声流过,袁木抬起头望着盛逢时。 喜欢……喜欢? 第10章 慢慢地走 开完班会正是吃饭时间,盛逢时和袁木走在前面,被急不可耐的学生们接连超过,盛逢时保持微笑一一对学生点头。邹琪跑几步到盛逢时的另一边,跟她们并排走:「盛老师,我刚才讲得怎么样?」 「很好,节奏把握比上次有进步。ppt做得非常漂亮。」 邹琪吐舌头:「谢谢老师。ppt是杨婉心帮我看的,她特别有经验。」 盛逢时赞许道:「嗯,室友之间应该团结互助。」 袁木低头笑,被盛逢时轻瞥一眼,立刻收住嘴角,抬起头来。盛逢时问:「袁木,这次班会你认为哪里可以改进一下?」 袁木自知理亏,谦逊回答:「没有,很好。」 盛逢时:「任何微小的意见都会有帮助,下次听得再认真一点。」 袁木:「我知道了,盛老师。」 邹琪说:「我往那边走,盛老师、袁木老师再见!」 两人先后回应,学生们几乎都转方向去食堂,两人身边变得空旷。路边的树虽然一年常绿,到了三月也会看上去更加碧翠。走了走,袁木忽然开口:「盛老师,明天早上您有课,我在办公室等您可以吗?」 「可以。」盛逢时答应。 袁木没有要说的了。盛逢时也没有。袁木心想:大概有很久,她们都要这样沉默着,慢慢地走,真好。袁木迫不及待想看落叶了,和盛逢时一起在叶子上走,她们不用说话,叶子说话。 盛逢时问:「你笑什么?」 袁木摇摇头。 第二天早上袁木坐在办公室里看《老人与海》,盛逢时上课回来,问她:「有人来过吗?」 「没有。您在等人?」袁木隔着办公桌,仰头盯着盛逢时。 盛逢时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但袁木愣是没转开眼珠,盯得坚持不懈百折不挠。半晌,盛逢时才淡淡地说:「一个朋友可能今天会来。或者不来,不用在意。」 袁木没有点头,因为她心里确实在意。盛逢时能主动问一句,就算得上是期待了,说明这个朋友不一般呀……现在袁木也非常「期待」。 盛逢时倒没有注意袁木的反应,她说完就走了,坐下后,却忍不住懊恼。当袁木问她的时候是不是在等人的时候,盛逢时才发觉有些变化已经悄然发生,快得人措手不及,因为她对那个朋友并不存在「等」的心态。那么,她之所以主动去问,不是因为期待朋友到访,她真正期待的是与袁木建立联繫。细想之下,心中发慌。 两个人难得地失去了默契,各自想着不同的事情,且越想越远。 袁木心里存事,书看不进去,拿出本子重复默写《心经》,一上午很快过去,盛逢时所说的朋友还没有来。袁木收拾东西,背上包说:「盛老师,下午见。」 盛逢时抬头提醒她:「下午班干部开完会,你要去邹琪家,记得吗?」 「记得。」 「好,下午见。」 盛逢时的头低下去了,袁木多看两秒,在盛逢时察觉之前开门走出去,趁着关门又看两秒。走廊无人,袁木站在紧闭的门外吸口气,压住那阵忽然而来的悸动,沿着楼梯一级一级走下去。 中午的时间其实很紧凑,来回坐车花去了大部分时间,袁木吃完饭只能休息十几分钟。袁木考虑过在学校附近吃午饭,免掉路上的时间,但那些多出来的时间用来做什么?袁木想来想去,觉得还不如回去吃饭,至少还能舒服地休息一会儿。 道路再平稳,公交车该晃还是晃,在车上想看书写字都不方便,所以车上的时间很悠闲。袁木经常坐在车窗旁边,早上吹吹清风,中午晒晒太阳,下午回去一般肚子有点饿了,就呆坐着等车到站去吃饭。 今天的阳光活泼,袁木晒一路下车,整个人热乎乎懒洋洋的,走到办公室脸上的红晕还没消下去。盛逢时瞧了瞧,低头写了几个字,又抬头看过去:「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啊。」袁木现在脑子转得慢,说完过一会儿才明白,说,「太阳很暖和,晒的时间长了。」 「去洗把脸吗?马上开会了。」 「好。」袁木起身要走。 「等等。」盛逢时抽几张纸巾,「擦脸。」 「谢谢盛老师。」袁木走过来接了,再慢悠悠朝门口去。盛逢时从背后看她略微打晃的身形,心觉好笑:这是晒太阳晒醉了吗? 用冷水洗完脸,就算晒晕了也能清醒。袁木擦干水,对着镜子看脸上有没有纸屑,余光瞥到有人从男卫生间出来,接着就从镜子里看到赵歌。算起来见过两次面,也说过一次话,袁木见他看向自己,就打了个招唿:「赵老师,你好。」 「等我一下。」赵歌十分紧张地退到走廊左右一望,没看到盛逢时,这才放心,态度立马热情起来,「你好啊!盛老师管得特严吧?我跟你说我来学校一年半了,到现在都不敢跟盛老师对视。我听说啊,几年前学院强制性给盛老师分配助教,结果不到一个月人家辞职了!你不知道吧,没人敢跟你说。不过你也别太有压力,辞职的只有这一个,后来的都是申请换别的老师。哎你叫什么名字呀?」
第16页 「袁木。」 「木头的木?真简单,小学被罚写名字特别轻松吧?哈哈!你哪个学校毕业的来着?」 袁木伸手指向赵歌的皮带。 「怎么了?……我去!」赵歌捂住敞开的拉链红着脸跑进卫生间。 袁木淡定走开。 相比于道听途说,袁木更相信通过亲身接触得出的印象。她既然认为盛逢时好,随别人怎么说,也不会动摇。见到盛逢时,袁木犹豫了一下,觉得赵歌没有恶意,胆子也很小,就没对盛逢时说遇到赵歌的事。 「走吧?」 「要带纸笔吗?」 「随你。」 「盛老师,助教的工作内容有什么?」 「辅助教学,批改作业,值班监考,跑腿。」盛逢时眯起眼睛,「谁给你脸色看了?知道姓名吗?或者描述一下长相。」 「没有。」袁木赶紧解释,「我担心我太散漫,对您的名声有影响。」 「你是我的助教,只需要跟着我,别人不会说的。」盛逢时停住,她们到教室了,盛逢时偏头看向袁木,「别人说了,我也不在乎。」 盛逢时推开门,袁木跟在她身后进入。 袁木也一样不在乎别人的评价,但她现在没有为两人的共同点喜悦,袁木心里满满只有一个想法:盛老师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真是有魅力啊! 第11章 束手无策 袁木亲自挑了一兜水果提着,忐忑按铃。 「来了来了……」 声音停在门的另一边,过了会儿门才打开,罗美娟笑容有些勉强:「你怎么来啦,有事吗?」 「今天有时间,我来拜访您,您现在方便吗?」 「哎,方便,进来吧。」罗美娟让开门,转身给她拿室内拖鞋。 「阿姨,我带了水果给您。」袁木手向前递。 罗美娟犹豫一下,没伸手:「你看看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多吃水果,对皮肤好。」袁木又把袋子往前递了递,很有诚意地看着罗美娟。 「……那好吧,这次我先收下,谢谢你啊,下次就别带了。」 袁木心情轻松,阿姨说有下次,证明阿姨至少不排斥自己。不过袁木没答话,因为下次她肯定还要带点东西来,空着手不好意思登门。 「阿姨在泡茶?」 客厅茶几摆着一套茶具,水快要烧开了,咕嘟咕嘟响,袁木站在墩子旁边,盯着那个米分色水壶,「啪」的一声,发光的水壶开关弹上去,光灭了。 「是啊,」罗美娟见她盯得认真,说,「水壶是琪琪选的,质量挺好……你坐,想喝什么茶?我这有铁观音、普洱、ju花茶,还有玫瑰花茶。」 袁木坐在墩子上:「ju花茶,谢谢阿姨。」 「败火,我也是喝这个。」罗美娟开始泡茶。 泡茶是个安静的过程,一安静马上气氛就不对了,像是被摔坏的笔芯出水非常不流畅,还看不见是哪带尖带刺把好好的白纸颳得毛毛糙糙,弄得人心生烦躁。袁木努力思索着有什么话题可以说,这么努力了半天,茶泡好了。 「谢谢阿姨。」袁木双手接住茶杯,尝了一口,「很好喝。」 「一般水平吧。」罗美娟谦虚道,明显心不在焉。这花茶咽下去和自来水一个味道,还有点扎喉咙,罗美娟喝了两口就受不了,问袁木:「盛老师知道你过来吗?」 袁木点头:「知道。」 「她在忙吗?」 「不知道。」 「应该是不忙,我打电话问问。」罗美娟自说自话,给盛逢时去电,立刻接通了。 屋子很静,袁木能听见听筒那边盛逢时的声音,但她和罗美娟距离有点远,听到的很轻,袁木上半身不由自主向前倾斜,侧头仔细辨认着。罗美娟与盛逢时的交流如活水一般十分自然流畅,对比之下,袁木和罗美娟之间那不叫「交流」,可以叫「交堵」。 「那你没什么安排就过来吧,离下班时间也不远了。」罗美娟劝说。 「现在过去太晚了,路上时间长,等我到那你们都该吃饭了,还是改天吧。」 「不晚不晚,今天伟良有应酬,正好你来了一起吃饭,你们吃完饭还能结个伴走,行吧?」 「那好,我现在过去。袁木喜欢电影,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和她一起看一部,我尽快到。」 「好,等会儿见。」 挂断电话,罗美娟拿起遥控器切换到电影点播,把遥控器递给袁木说:「逢时说你喜欢看电影,你找找你想看什么,会用吗?」 「会。」 虽然很不应该,但袁木确实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屏幕上是推荐页面,袁木没有立刻换频道,先看了遍推荐的几部电影,意外发现有一部几年前的旧电影,印象颇深,选择了播放。 「别坐墩子上了,侧着看不方便,来坐这边。」罗美娟招唿她,抬头看了一眼袁木选的电影,名字是《忠犬八公的故事》。罗美娟不太在意地想:小女孩都爱看些猫猫狗狗的电影。 袁木坐过来后与罗美娟隔了一米左右,这个距离让罗美娟挺舒服的,心里忍不住对袁木做出评判:虽然性子沉闷了点,倒真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客人坐在这看电影,罗美娟也不好走开,一边喝茶,一边陪袁木看,起初只是觉得色彩协调,看了几分钟竟然有些沉浸其中,渐渐忘记了尴尬,沉下心来。
第17页 电影节奏平缓,袁木和罗美娟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得入神,竟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门铃声突然响起时,袁木立刻坐直了身子,转头望了眼门的方向,再回过头便吓了一跳,罗美娟脸上两行泪水汇到下巴,正在往下滴落。 「……阿姨?」 「哎,我去开门。」罗美娟悲伤难抑,眼泪还在流,按下暂停,抽了两张纸巾边擦边走。袁木想了想,跟在后面一起去门口。 盛逢时见了罗美娟这副样子,只是略微惊讶,将水果袋子递过去,看向后面的袁木,袁木解释:「《忠犬八公的故事》,爷爷去世了。」盛逢时点头,进门换鞋。罗美娟着急看电影,走在前面,盛逢时轻声问袁木:「电影还有多久?」 「半小时。」刚才罗美娟暂停的时候袁木看到了进度条。 「饿吗?」这句问得更轻。 「有一点。」袁木轻轻回答。 三人坐下来,袁木仍是与罗美娟隔一米,沙髮长度有限,袁木和盛逢时之间只余不到半米。盛逢时把手提包放在腿上,从里面拎出一个小塑胶袋,袁木打开看,里面有一个牛角包和一盒酸奶。袁木歪头盯了盛逢时一会儿,嘴角上弯露出一个很暖的笑:「谢谢盛老师。」 「不用。」盛逢时客气地说。 「分一半?」 「我吃过了。」 袁木点点头转开视线。 电影放着,罗美娟抽泣着,袁木无声地吃着,盛逢时不着痕迹地缓缓唿出一口气,再深深吸气,如是者三,以平稳剧烈的心跳。窗外天色渐渐暗了。 罗美娟一直听完片尾曲才想起待客之道,擦干了眼泪哽咽着说:「不好意思,你们都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你们随意。」 袁木起身:「麻烦您了。」 「坐吧坐吧,你们说说话。」罗美娟伤感地走向厨房。 现在沙发宽敞了,袁木还是坐在原位,没有拉开两个人的距离。「盛老师,您今天过来耽搁工作吗?」 「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袁木心脏吃了一闷棍,缓了半分钟,问:「面包和酸奶我结给您?」 盛逢时考虑片刻:「好。」 「多少?」 盛逢时一愣:「手机支付,忘记了。」 「大城市生活真方便。」袁木忽发感嘆,又忽增胆气,「盛老师,我请您吃饭来还,可以吗?」 「我看一下支付记录。」盛逢时拿出了手机。 袁木的胆气被扎一针瞬息放完了。 厨房传来炒菜的「滋滋」声,屋子里灯光偏暖色,让人有在家的错觉。惚恍间袁木看着盛逢时的脸,觉得看再久也不会厌倦。不知不觉袁木就盯了两三分钟,盛逢时忍无可忍,瞪她一眼。 袁木垂头,羞愧难当:「对不起。」 「你经常盯着别人看吗?」 「没有,只盯过您。」 盛逢时无言。 「我喜欢您。」 「你说过了。」 「很喜欢。」 「谢谢你。」 袁木想想,没有话要说了,于是心安理得沉默下来。盛逢时觉得沉默的袁木最可爱。 罗美娟陆续端菜出来,她还泡在悲伤的海洋中,顾不上活跃气氛,盛逢时和袁木乐得不说话,三个人在同一张餐桌上吃了一顿静悄悄的晚饭,场面于怪异中透着和谐。吃完饭,盛逢时和袁木留了半个小时,然后告辞离开。 两人顺路。 虽然不言不语,但是即便从很远的地方看到,也不会认为这是两个没有关联的人。盛逢时始终很清醒,所以她始终感觉得到,她和袁木之间存在一种不需要刻意维繫的默契――正如同袁木所说的「心心相印」。「存在」是状态,是客观的事实,盛逢时不做掩耳盗铃的事,也就不会否定这个「存在」。面对潜在的危险,盛逢时不愿坐以待毙,但和袁木触至今,盛逢时不止一次感到束手无策。因为危险二字往往伴同诱惑。 袁木跟着盛逢时在学校下车,问道:「我可以送您回家吗?」 「不可以。」 袁木又问:「明天您有空吗?我想请您吃饭。」 盛逢时:「我恐怕没有时间。」 袁木:「如果我想和您商量下一周与邹琪沟通的计划,您明天有空吗?」 盛逢时沉思许久,期间袁木不急不催,只拿一双透亮的眼睛看着她,身边学生来来往往,袁木眼珠不错,一心一意。最后,盛逢时说:「有。」 「谢谢您!」袁木喜出望外,看了眼时间说,「不耽误您了,回去以后我打电话给您好吗?」 「好。」 「那,再见!」 「再见。」 盛逢时转身走开,大概有二十米远,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后悔这么做。天已昏暗,路灯与霓虹灯把街道刷上不真实的光,袁木仍朝着她的方向站立,越过行人对她抿嘴笑了一下――当然看不清脸,这是直觉,甚至超越了直觉,盛逢时就是知道袁木笑了,而且是抿着唇、嘴角勾起一点点的微笑。 「……」 就不该回头的。 束手无策,束手无策。 第12章 苇糙齐摆 袁木又拎了一袋水果,是糙莓、香蕉之类不费牙齿的。因为谈的是「公事」,盛逢时把地点定在副院长李奶奶家里,对此李奶奶及其老伴没有意见,老两口早已习惯周末见到盛逢时。
第18页 今日多云,每当云层移开袁木就能晒到一会儿下午两点钟的太阳,等不多久,盛逢时来了:「不好意思。」 「是我早到了。」 「上楼吧。」 李奶奶家门半开着,盛逢时象徵性地敲两下说:「李院长,我们到了。」 「带上门。」不知道从屋子的哪个地方传出李奶奶的声音。 两人进门后李奶奶才举着一把小铲子转出来,对袁木说:「把这当自己家,随便坐,我给花松松土。」 袁木点头微笑:「李院长好。」 「好好,孩子真懂礼貌。渴了让逢时给你倒水,我忙着。」李奶奶笑眯眯转回房间。 盛逢时道:「东西放在茶几上吧,喝热水冷水?」 「冷水,谢谢盛老师。」 盛逢时在接水,袁木放下水果,偷瞥她的背影,然后坐在沙发中间。盛逢时过来后,袁木拍拍旁边:「盛老师来坐这里。」盛逢时一眼明白袁木的心思,却说不出你往那边挪挪,只得坐下来。 两个人距离之近,连话都插不进去。 总这么沉默不是回事,袁木想了解盛逢时多一些,苦于缺少经验不知从何说起,在脑中排练几次,才小心地问:「您中午吃的什么?」 「饭。」盛逢时说。 「好吃吗?」 「一般。」 「哦……」袁木及时反思:以她和盛逢时的心灵感应,客套还不如沉默,况且她确实不擅长说这些。袁木重振旗鼓,问道:「您愿意去电影院吗,明天的任何时候,今天也好?」 「不愿意。」 「我很期盼能和您一起看电影,请您多考虑一下再回答我。」 「……好吧。」 袁木双眼发亮,好像盛逢时答应的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事,其实只是考虑而已。 「我等您回答。」 「嗯。」盛逢时喝水掩饰情绪,在心里为自己开脱:不怪守卫不抗争,只怪对方太真诚。 「我们来讨论下周你和邹琪的沟通计划。」盛逢时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质疑自己的工作态度。她当然知道这是袁木找的藉口,目的是和她见面,而她不仅选择配合,面目还冠冕堂皇,这就有点说不清楚了。盛逢时也不是很想说清楚,因为没有用处,很多事她心底有数。 无论如何,既然选择配合,就要拿出切实的结果来,盛逢时筛去多余的心绪,分析道:「从我的角度观察,邹琪对你印象良好,愿意与你产生联繫,加上邹琪天生性格开朗,你们想要成为朋友并不困难。但有一点,你的性格偏于内向,如果你想要保持,可能会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和邹琪熟悉起来。」 「我不着急。我希望她认识的是真实的我。」 盛逢时点头道:「这样邹琪父母那方也有更多的心理准备时间。昨天我注意到你和邹琪妈妈的关系比较僵硬,由于你们两方见面机会少,交流不充分,将来有可能你已经和邹琪熟络,但和邹琪父母仍然生疏,为了避免这个情况发生,如果你不介意,下一次你们见面我可以陪同。」 「当然不介意,和您在一起我很安心。」 盛逢时怔了片刻,扬声问:「李院长,您还在忙吗?」 李奶奶吆喝着回答:「好了好了,洗洗手就来。」 盛逢时道:「稍等一下,我把情况汇报给李院长,然后确定一些细节,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李奶奶涂好护手霜,终于走出来。 「等急了吧?袁木吃不吃水果,我给你洗一点?哟,这是什么,你带来的?」李奶奶指着茶几上的袋子。 于是袁木与李奶奶进行了一段客气的对话,最终李奶奶嘴里埋怨着收下水果,坚持要给袁木削两个家里的啤梨,袁木推辞不过,两手扶着梨子两头,一口一口吃剩个核。回味一下,软软甜甜,好吃。 等袁木用湿巾把手擦干净,盛逢时开始汇报工作:「李院长,过去的这个星期,袁木和邹琪见面共六次,邹琪对袁木持友好态度,我们计划下周做出一些突破。袁木与邹琪父母的关系暂时没有取得进展,接下来我会重视这个问题。总体来看学院的介入对整件事情起到正面作用。袁木,你认为呢?」 「我同意。」 盛逢时:「周一我会上交总结报告。」 李奶奶说:「不用走这些形式,既然我说了这件事交给你全权处理,要怎么安排都看你。你的工作能力我还不放心么?」 「形式是规矩的体现。」盛逢时表明立场。这么多年下来李奶奶很了解盛逢时的个性,有时劝说几句更像是老人家的唠叨,没指望盛逢时听从。 盛逢时和袁木共同细化了行动计划,主要是盛逢时在说,袁木全盘接受。李奶奶在旁边犯春困,脑袋不停往下杵,抬起头过一会儿就又杵下去了,她耳朵倒还灵敏,盛逢时一向她徵询意见,她马上打起精神应答两声。 即便再看重工作,盛逢时也不至于虐待老人家,匆匆说完,看一眼袁木,两人谢绝挽留从李奶奶家离开。 下了楼,盛逢时问:「记得走出去的路吗?」 「记得。」 「那我不送你了。」 「好。」袁木轻声提醒,「盛老师,不要忘了考虑看电影的事,我一直有空。」 「我知道了。再见。」
第19页 「再见。」袁木走了四五步,回头笑笑,转回去继续走。后来袁木有没有再转头盛逢时不得而知,她怕承受不住袁木充满喜欢的眼神,所以当机立断向着相反方向走了,虽然她住的楼不在那个方向。 绕一大圈回到家中,盛逢时换下衣服,发现自己无事可做。原本她打算送走袁木之后,自己留下和李奶奶沟通学生工作方面的安排,大概四点钟回家准备晚饭,但是李奶奶犯困,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变成空白。 盛逢时可以看书,可以看电影,可以听歌、练字,想要打发时间总会有办法,只是现在她不那么有心情去做这些已经习惯的事。未知的事情会激起人的好奇心,盛逢时靠着椅背,沉静而放松地坐着,在空的书房,在空的房子,开始好奇。 如果去了解袁木,如果允许她走近,如果脱开手让安定的生活翻起波澜…… 那不可能。 盛逢时答覆袁木:考虑好了,我拒绝。 简讯发出后,盛逢时忽然感觉有些异样,如同心底悄不声儿的生出一片柔软的苇糙,内心平静的时候它们仿佛不存在,今天有风吹过,苇糙齐摆。只是这点动摇终归起不了决定作用。 袁木的回覆来得非常快,内容也很简单:好的,谢谢您的考虑。 盛逢时放下手机。 她现在应该在车上吧?盛逢时突兀地想道。 看书,吃饭,洗衣,打扫,跑步,每日如此,即使偶尔被打乱,也会很快回到正轨。盛逢时保持这样的生活习惯已经很多年,她安定,她舒服,所以她愿意继续保持下去。旁人看她,或许会觉得刻板无趣,但是究竟有多少人在按照自己的心愿去生活?盛逢时做到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盛逢时刚打开书,突然接到袁木的电话。看着那个名字,盛逢时心里的苇糙又在摆动了。晚两秒盛逢时接起电话:「袁木。」 「盛老师,早上好,我要去电影院。」 盛逢时皱眉:「我昨天拒绝了吧?早上好。」 「是的。对不起盛老师,我想再问一次试试――您要和我一起去吗?」 盛逢时沉默,袁木等。听筒传来的紧张的唿吸声,从盛逢时的耳朵吹进她心里去,颳起一阵大风。这些发生得很轻,只有唿吸那么轻。 「好。」 「谢谢盛老师!半小时后在小区门外见?」 「嗯。」 「盛老师。」 袁木叫了一声,半晌没后续。盛逢时问:「什么事?」 「没事。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盛逢时挂断电话,合上书,十指交叉,思考她为什么会答应袁木。直到二十五分钟后站在小区门口,盛逢时仍没想通。哪怕不计算真实的见面天数,从她和袁木第一次见面算起,到今天是第十四天,才正好两个星期。而她和袁木差了二十岁,差了一个袁木的年纪。 袁木已经走来了,脚步轻快,一排牙齿开心地露出来,走到盛逢时跟前说:「谢谢您答应我,盛老师。」 盛逢时问:「你喜欢我吗?」 袁木认真地说:「我喜欢,很喜欢。」 盛逢时看到袁木的眼中有了不一样的东西,朦胧如等一场雨的新芽。上次问这个问题是在几天前来着?好像是四五天吧,感情变化实在没有道理。 盛逢时嘆了一声:「走吧。」 第13章 一般一般 早上空气清新,路边开了些着急的花,三三两两东边一朵西边一枝,像是宣扬个性的少女。袁木把时间约早了,盛逢时忘了提醒,所以她们可以悠闲地步行去电影院。 二十分钟的路程,前十八分钟都在沉默,袁木半颗心安宁半颗心紧张,自己也不知道在紧张个什么,当紧张的情绪占上风的时候袁木就悄悄看盛逢时。盛逢时似乎永远从容,袁木很少看到她脸上有明显的变化。 盛逢时被看得已经没脾气了,九次,平均两分钟一次是不是有点频繁? 袁木转头问:「盛老师,我可以送您一个笔筒吗?」 盛逢时:「人民教师不能受贿。」 袁木:「不花钱,我用捡的材料手工做,可以吗?」 盛逢时:「我有笔筒。」 袁木:「您的属相是什么?」 盛逢时看一眼袁木:「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送您一个小动物,手工的。」 「谢谢,不用了。」 袁木偃旗息鼓,重归沉默。过了半分钟,盛逢时瞥她一眼,见袁木神情自然,没有受挫的表现,便安心了。 对于电影的选择两个人意见统一,很快选定座位买好了票,只是还要等十几分钟才能进场,盛逢时一个眼神,袁木会意跟上,一起到休息区坐着。选上午场的人少,室内空旷,有多少人在买票或者等候进场都能看得很清楚。盛逢时半晌没感觉到袁木飘来的目光,转头一看,发现袁木正盯着一个方向,盛逢时也看过去,见是两个学生在买票,看样子是一对情侣。盛逢时稍微用心,就知道袁木看的是那个女生。 那女生披肩直发,长相称得上甜美。盛逢时收回目光,毫无徵兆地开口问:「漂亮?」 「不,好像是一个高中同学。」袁木的注意力放回在盛逢时身上。 「她走过来了。」 袁木抬头,果然那对学生情侣正朝这边走来,从女生脸上的惊讶袁木知道自己没有认错。袁木感到有些尴尬,这种迎面走来一个认识的人,双方已经对上视线,转头不礼貌,不转头又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打招唿的情景,对袁木来说简直是学生时代的噩梦。
第20页 袁木浑身散发出的尴尬瀰漫在空气中,盛逢时低下头,心里全是笑意。袁木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盛逢时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也一猜就中。通常这种尴尬在盛逢时身上不会发生,因为盛逢时看见了都当没看见。 「袁木,你怎么在这?我听说你没有上大学?」 「嗯,你好,郑樱。」 「你和……」郑樱拿不准袁木和盛逢时的关系,拖个长音想让袁木介绍一下,结果袁木仰着脸,一点不着急等着她说下去,郑樱尴尬道,「呃,你也来看电影啊?」 袁木:「对。」 郑樱:「真巧啊……」 尴尬的范围继续扩大,和郑樱同来的男生举着冰淇淋,不好意思吃,冰淇淋表面缓慢融化出一滴,沿着蛋筒往下尴尬地流。 「呵呵,我们去买点吃的,再见啊。」郑樱辛苦地假笑。 「再见。」袁木提起嘴角,跟郑樱比谁笑得更假。 这一对同学走后,盛逢时终于笑出声,袁木放下嘴角直勾勾盯着盛逢时,眼神中带了那么一丁点怨念,然后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周遭空气重新自由地流动,很快气氛变得轻松。盛逢时唿气,说道:「不好意思,不是有意的。」 她的眼尾唇边还留有笑痕,这样的神色实属罕见,袁木不由看得怔住。 「在看皱纹?」盛逢时微笑着问。 袁木点头:「好看。」只有盛逢时真心实意笑的时候袁木才能看到,大概因为不常那样笑,纹路很浅。如果盛逢时允许,袁木想摸一下,但盛逢时不可能同意,所以袁木只敢想想。 盛逢时:「你的同学呢,也好看吗?」 「不。」袁木闻弦歌知雅意,「她的样子有些变化,所以认了一会儿。」 盛逢时回头看看,说:「可以进场了,走吧。」 袁木壮起胆子问:「盛老师,您喜欢我吗?」 「一般。」 「嗯?」袁木双目圆睁,似是震惊。 盛逢时淡定重复:「一般。」 「……」袁木缓了好半天,张了张嘴,「噢。」 影厅内光线昏暗,盛逢时就不计较袁木或长或短的视线停驻了。可能是打击来得太突然,或者受到的打击太大,又或者二者皆有之,整场电影中袁木都神态恍惚,当袁木望着别处发呆,盛逢时就会用余光观察她。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平常再稳,当现实与期望有落差的时候,第一表现还是个小姑娘――盛逢时一边给袁木下着结论,一边剖析自己的内心,见到自己对袁木有更深一步的期待。无论言行体现出的拒绝有多么坚定,都无法左右内心深处的感受,反而她越是想压制这份期待,它就越是坚韧顽强。 一场电影两个人都心不在焉,电影散场后,两人步行到盛逢时的小区门口,简短道别,袁木坐公交车回宿舍。 正赶上午饭时间,袁木打了饭在房间里吃完,洗了碗筷,坐在床沿发呆。 一般…… 等于普通。 等于不好不坏。 放在喜欢上,就是不算喜欢也不算不喜欢,也就是没有感觉。 盛老师对她没有感觉?这绝对不可能。袁木对于她和盛逢时之间的「感觉」很有自信,这种感觉强烈得都快要凝成实物了,谁也抵赖不掉。 那么还有可能是在喜欢的范围里一般,就是还不到很喜欢的程度但一定喜欢,也就是有点喜欢。 盛老师有点喜欢她? 袁木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的推理正确。其实今天如果不问出口,袁木所感受到的也是这样。所以盛老师的话真实客观负责任,是她一开始理解错了。 盛老师有点喜欢她,她很喜欢盛老师。 袁木放松身体倒在床上,反反覆覆默念这句话,心里酿出酒来,醇得令人晕眩。 第14章 一个朋友 小雨润如苏,糙色近却无。袁木撑一把蓝色的直杆伞,不快不慢地走进学校大门,道路两旁的绿蒙上一层雾,袁木走在树下,细雨斜打,树叶上偶尔掉下一两滴硕大的水滴,团着一股积蓄已久的力量砸在伞面上,「砰」的一声,袁木被吓一跳,不自觉嘴角上翘,走向下一棵树。 偌大的校园空旷静谧,袁木走到法学院,合伞上楼。楼道冷冷清清,办公室的门紧闭着,盛逢时还没有来。袁木把雨伞靠在门框上,看了会儿门号下方楷体的盛逢时的名字,手指抬起来指肚慢慢描一遍。然后她站在门边等,心无旁骛地。 陆续有老师上楼,进了各自的办公室,有的看她一眼,有的视若不见,没有人打扰她。袁木喜欢这样的安静,想到这种安静是盛逢时带给她的,又将喜欢的情绪投在盛逢身上。 终于等来了盛逢时,袁木往前挪了一小步。 「等了多久?」 「不久。」 盛逢时看到伞下汇成的一滩水迹,说:「下次来得太早,可以打电话,我过来开门。」 「嗯。盛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伞拿进来放盆里,靠着墙角。」盛逢时把自己的摺叠伞放进去,走到办公桌后,抬头看到袁木拎着墙角的拖把去门口拖水迹。盛逢时坐下摊开工作笔记,钢笔在手指上转了一圈,停顿一瞬,又转一圈。 袁木站在门口说:「盛老师,我去洗拖把。」 「去吧。」
第21页 袁木走后盛逢时才看向门口,有点捕捉什么的意味。正巧赵歌从门外过,头扭过来朝里面看,视线刚一对上,赵歌立刻转头匆匆而走。 盛逢时低头工作。 袁木回来后,盛逢时说:「九点有个会,大概半小时。」 袁木:「好。」 盛逢时:「我工作了。」 袁木:「我刻木头。」 盛逢时敏锐地发觉后两句有问题,表面上看算是废话,但往深处一想: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需要她向袁木交代自己要工作了?盛逢时在为自己无意识越线言语头疼的同时,也不禁为自己的洞察力心累。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毕竟多说多错。 八点五十六,袁木盯向盛逢时。 「……」盛逢时几乎是立刻感觉到了,双手在键盘上悬了两秒,补完当前句子,保存最小化。 见她起身,袁木问:「盛老师,您要去开会了吗?」 「对。」 袁木的脸跟着盛逢时的行动轨迹转动,目送她走出门,在门关上前探着身子说:「再见。」 下一秒门就关上了,袁木坐直了正要刻小人儿,门又被打开来,盛逢时表情淡漠地说:「再见。」 袁木送上一个明亮的笑容,门再次关上。 袁木心情很好,低着头用刀尖修小人儿的眉毛。如果顺利的话,今天再修几个地方,这个邹琪小木头人就可以上色了。修好一条眉毛,袁木站起来绕着桌子走了一圈,背对着办公室的门喝水。 这时敲门声节奏很快地响了三下,袁木险些呛着,放下杯子「请进」还没说出口,门就开了。 在老师之间的往来走动方面,盛逢时的办公室非常冷清,基本上能打电话解决的事情没有人会过来当面说,通话时间也总是很短。这就导致了袁木很少见到其他老师,所以袁木不认识其他老师是极为正常的情况。但来的这位女士不是老师――袁木一眼就下了判断,大脑转速空前――结合衣着气质神态等等细节,她也不是学生家长,极有可能是盛逢时先前说过的「一个朋友」。这根弦袁木从周五绷到周一,现在她终于见到了真人。 「你好。」袁木微微一笑。 朋友惊疑不定地看看门上的名字,再探一眼室内摆设,这才犹犹豫豫地走进来。「盛老师在吗?」 「盛老师开会去了。」 「你是……」 「我是盛老师的助教。」袁木立刻接话。 「助教?分配的?呵。」朋友满不在乎地笑了声,放下手提包,坐在沙发上,开玩笑地问袁木,「准备什么时候换老师啊?」 袁木:「不是分配的。」 「啊?她选的你?」 袁木思量一下,这么说也没错,点头道:「对。」 朋友的态度迅疾反转,与之前的漫不经心有如天差地别,笑盈盈地走向袁木,热情伸手:「你好,我叫姚若瑜,是盛逢时的朋友。」 「你好。」袁木虚握她的手摇了两下。袁木做出这样略有些敷衍的行为倒不是因为不友好,是袁木打小不习惯和别人有肢体接触,更别说陌生人了。 姚若瑜根本没有在意这种细节,兴致高昂地盘问袁木:「你跟着盛老师多久了?她和你聊天吗?我看你年纪很小,像个学生,你是这里的研究生吗?」 袁木按顺序回答:「一周,聊天,不是。」 姚若瑜的积极性丝毫不被打击,反而站得离袁木更近了点:「你话也这么少啊,和逢时一样,你们脾气是不是很合得来?」 袁木点头说:「很合得来。」 「哎?你桌子上这是什么?是块木头?」姚若瑜扶着头髮以免落在老旧的桌面上,弯腰瞧了瞧,惊嘆道,「这是个小女孩吗?雕刻得真精緻!这刀子……这个木头人是你做的?」 「是。」 「心灵手巧啊,小朋友。」姚若瑜眼神怪异,瞟向袁木修长的双手,目光一扫而过,「坐这边来,反正你没事做,工作都让盛老师做完了是吧?她就这样。」 「稍等,我给你接杯水。」袁木走到饮水机前,拆出来一个一次性纸杯,接了半杯温水,捎上自己的水杯一起放在茶几上。 袁木还坐的是单人沙发。 「你是本地人?」 「易安市。」 「哦,是吗?那里空气特别好,有山有水。你去过连易山吗?」 袁木点头。 「巧了,我也去过,说不定我们以前见过面。」 袁木摇头。她是从村子里直接上山的,村子一直没有开发旅游业,山路都是一代一代人踩出来的,除了探险爱好者不会有旅行的人过来。 「你真的话太少了,逢时还会说个『嗯』,你连『嗯』都没一个。」姚若瑜笑着问,「你总不会是最近才学会说话吧?」 「不是。」 「跟你说话真累。跟逢时说话也是。你们两个说话累不累?我很好奇。」 袁木好脾气地回答:「我们话不累。」 姚若瑜摇着头,一脸不相信:「就算你们说话不累,旁边要是有别人,听着也累。你跟我说说你自己吧,我和逢时是很好的朋友,以后我和你也一定有机会再见面,早点了解,早点熟起来。」 袁木问:「你想知道哪个方面?」 「你的感情经歷,具体点就是谈过几次恋爱。」
第22页 袁木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经歷。」 「小朋友,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你看你长相又好,身体又没有缺陷,又生在早恋这么普遍的年代,有过恋爱经歷很正常。就算恋爱没有,那暗恋总有吧?暧昧有过吗?你难道长这么大还是一张白纸?」 「不是白纸。」袁木说道,「这些事情属于个人隐私,我只是第一次见你,你问这些问题我不想回答。如果你继续问,我会不说话,希望你不要把我的行为当作冒犯。」 「好好好,我不问了,你别生气。」姚若瑜笑着感嘆,「你和逢时脾气真像。不对,你比逢时脾气要好。你以后可别成她那样,就只有几个朋友。」 「朋友不在于数量。」 「我知道,你们这种人和我们不生活在一个世界。」姚若瑜啧啧两声,「我问点别的,行吧?你对逢时印象怎么样?」 袁木想了一会儿,说:「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姚若瑜嘴巴半张,皱眉瞪眼,难以相信。 袁木喝了口水。 姚若瑜喃喃:「你们两个真的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你叫什么名字?」 「袁木。」 「好大自然的名字。好吧,袁木,你看着我。」 袁木看着姚若瑜。 「你觉得逢时是你见过最美的人?」姚若瑜问。 「是。」袁木非常肯定。 「我是班花,你知道吗?我高中和逢时一个班,我是班花。」姚若瑜强调。 袁木觉得盛老师的这个朋友有点幼稚。 「盛老师,是我见过最美的人。」袁木重复。 盛逢时开门开到一半,蓦地停住了。袁木和姚若瑜一齐看过来,盛逢时若无其事地关门,说:「你来了。」 姚若瑜问:「你有助教了?」 「嗯。」 「她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 「嗯。」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来有什么事?」 姚若瑜仿佛胸口梗着一口血,喷不出来咽不下去,难受得不行,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我难得出国一趟,带了礼物,过来给你。」 「放着吧,谢谢。」盛逢时站在茶几前问,「还有事吗?」 姚若瑜问袁木:「你中午有事吗,我请你吃饭?」 袁木看向盛逢时,姚若瑜也跟着看盛逢时。 「她和我一起。」 姚若瑜这次直接问盛逢时:「换个号码总行吧?」 盛逢时看袁木一眼,袁木朝姚若瑜报出一串号码。姚若瑜记下,对袁木说:「有空我再联繫你,你们五点下班是吧?」 盛逢时:「下午也一起。」 姚若瑜笑容略带挑衅:「还有明天,后天,你都拦着?」 盛逢时蹙眉:「你不上班?」 「我辞职了,我这个月发的动态你都没看到?」姚若瑜崩溃地说,「我先走了,袁木你等我联繫。」 袁木:「再见。」 等门关上,盛逢时说:「不用理她。」 袁木问:「您和她是很好的朋友?」 「对。但你可以不理。」 袁木不置可否,走到盛逢时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问:「您刚才说中午和下午都一起吃饭?」 盛逢时:「……」 第15章 这里也有 袁木眼睛由书页向上移,看着盛逢时。下班的时间已经到了,门外走过结伴吃饭去的老师,脚步声时断时续。 盛逢时看着电脑屏幕,十指不停:「你饿吗?」 「不饿。」 「现在去食堂人多,你饿了告诉我。」 「好。」 「看你的书。」 袁木听话地低下头,心里却在想姚若瑜那句「高中和逢时一个班」,这么说,她们认识有二十年了,很长的交情。 盛逢时问:「你饿了?」 袁木回过神:「没有。」 「为什么发呆?」 「我在想,您和姚若瑜认识很多年了。」袁木说。 「是,很多年。你对她感兴趣?」 袁木摇头:「我是对您感兴趣。」 「看你的书。」 「哦。」 袁木又低下了头,默默体会着盛逢时话中的亲昵,虽然只有模煳的一点点,也够袁木窃喜。 半小时后盛逢时工作告一段落,和袁木一起去食堂吃饭。政法大学的食堂水平可以说是傲视群雄,常常有其他大学的学生过来找朋友玩顺便来尝一尝「别人家的大学食堂」究竟有多好吃。教师食堂在三楼,价格稍贵一些,不少学生会上来改善伙食,但总体来讲比一二楼安静很多。 因为袁木没有饭卡,饭钱就先由盛逢时出,袁木稍后再还。排队时袁木感觉到一些打量的目光,仔细听还能听到「盛老师」、「助教」等字眼,袁木朝盛逢时挪近一点,问道:「您平时是一个人吃饭吗?」 「嗯。」 「我高中在易安市上,住校,也一个人吃饭。」 盛逢时随口问:「你不是有朋友吗?」 「不一起吃饭。您高中没有朋友吗?」 「没有。」 袁木点点头,倒不觉得没朋友很奇怪,只是有点疑惑:「姚若瑜?」 「后来上同一个大学。」 「政法大学?」
第23页 「对。」 袁木听出了拒绝,知道再问下去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无视,利索地闭嘴了。能问出几个答案已经是巨大的进展,袁木很知足。 盛逢时吃饭快而无声,袁木一样,两人几乎同时吃完,袁木跟在盛逢时身后,把餐盘放到回收处,然后赶两步和盛逢时并排走。没有闲聊,一如既往。 袁木能理解别人看到她和盛逢时一起吃饭时的窃窃私语,曾经也有同学对袁木说过,她总是一个人吃饭看起来很不合群。袁木觉得,这件事无从解释,不需要解释,独处是个人喜好,仅此而已,如果会被认为不合群,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不太在意别人怎么想。包括在木工房吃饭她也喜欢回到房间里吃,只是因为这样更舒服。 之前袁木试图请盛逢时吃饭,然而合情合理地失败了,今天算是意外之喜。一顿饭吃下来,袁木发现果然两个人吃饭比一个人温暖,难怪别人喜欢结伴,就算全程她们一个字都没说,也比她一个人吃饭有意思,袁木觉得饭菜都更香了。袁木认为以她和盛逢时的心有灵犀,盛逢时肯定也有这样的感受,问都不用问。 「散步吗?」盛逢时突然问。 「嗯?散。」 盛逢时带她到了人工湖。凡湖边、树林,总有小情侣出没,今天也不例外。长椅上的小男女看到有老师过来,手也不敢乱放了,腿也不敢乱搭了,表情庄严姿势规矩捧本书就能拍照宣传生命不息学习不止了。 盛逢时和袁木从小男女面前走过。 又走过一次。 走过第三次。 终于走了。 袁木问:「大学里很多人谈恋爱吗?」 盛逢时:「还好。」 袁木心想,不知道邹琪在大学里会不会有男朋友,再过几年如果邹琪结婚,有了小宝宝,那她就要做大姨了。邹琪的成长她错过了,如果能赶上邹琪的小宝宝的成长,也许可以弥补一些遗憾?袁木皱着眉头重新考虑片刻,觉得这个想法不可取。错过就是错过了,总想去弥补反倒会影响当下,还是珍惜和邹琪相处的时光更实在。 想开了,袁木的眉头也舒展了。 一回到办公室,盛逢时就开始工作,袁木继续看书。 下午来了一个男生,倾诉学习劲头不足的苦恼,寻求辅导员帮助。袁木按照盛逢时的眼神指示,坐着没动,表面上是在看书,其实心思都在盛逢时那里。男生的倾诉袁木尽力忽略,不小心听到了也过耳就忘,这是人家的私事,而她又不是真正的老师,按理说不应该听。不过,盛逢时的每一句袁木都听得很仔细:男生倾诉过程中适时的回应、言近旨远的分析、建议和鼓励…… 袁木不知不觉被引入谈话中,仿佛盛逢时是在对她说话。 送走男生,盛逢时指节敲了敲袁木的桌子,一语不发走回座位。袁木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放下装样子的书:「您真厉害。」 「谢谢。」盛逢时面上淡然,手上转笔一圈。 「盛老师,我能帮您做些什么吗?」 「不能。」 袁木点头:「好吧。」 很快到学生第二节 下课时间,两人动身去走访寝室。和前一次相同,盛逢时进寝室谈话,袁木在门外等,到邹琪的寝室时袁木一起进去,按周六拟好的话题与邹琪聊了几句,然后继续从一扇门移动到另一扇门。 回去的路上,袁木话有点多。 「盛老师,您喜欢花吗?」 「不喜欢。」 「不是这种修剪过的花,我是说山上的,没有人管,长成大树,开花的时候整棵树都是紫红色,十几棵树连成片,特别壮观。马上就要开了。很好看,您喜欢吗?」 「听着不错。」 「我家旁边的山上就有这种树。」 「嗯。」 「这周末清明节我回村子,学校放假。」 「哦。」 「您想去看看吗?路程不太远。」 「不了,我不喜欢出门。」 袁木心态放得很平和,接着说道:「我也不喜欢出门。这是我第一次来华州市,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现代化,长了很多见识。大城市里机会很多,但是没有山林的味道,一开始不习惯,经常想念连易山。」 「现在呢?」 袁木笑了笑,没有立即回答,嫩黄色的迎春花从两人脚边后退。盛逢时转头看了她一眼,袁木说:「这里也有我喜欢的。」 盛逢时把脖子扭回去。 「盛老师,遇到您真好。」 盛逢时还是不说话,她不知道要怎样去回应,袁木太年轻,甚至说年轻都有主观拉近距离的嫌疑,用她的年龄作比较,袁木太小,还是个孩子,虽然袁木的性格和心智时常让她忘了袁木是个孩子。盛逢时没有想过如果她们的年龄差距小一些会怎样,这毫无用处,她们差二十岁,这是事实。 「到了夏天,树都长成了,山上深绿浅绿层层叠叠,这时候的山最好看。带个吊床上山可以睡一个下午,不过有蚊子。我在春天栽的树苗也长出叶子了,旁边那些大树的树枝会长过来挡住太阳,所以树苗都长得很辛苦。那个时候学校在放暑假。」 「秋天呢?」 「树叶开始变黄,有的变红,它们颜色是慢慢褪的,每天去看同一棵树很有意思。前年有几个人带着相机来我们村子拍树叶变色的过程,待了一个月才走。等到天再冷一点,树叶全部变黄,就开始落叶了,在山上走,脚下很厚很软,不注意会摔跤,但是不疼。一路都在掉叶子,有的是飘着下来,也有直着下来的,直着下来的砸在头上有点疼。」
第24页 「冬天?」 「常绿的树颜色变得很深,该掉叶子的都掉光了――也不全是,有的树上还剩下一两片树叶,能挂很长时间。这几年下雪少,大雪更少,小时候下大雪,山全是白色,看不到尽头。上山得戴帽子,打伞更安全,有时候一团雪从高处突然砸下来很疼。」袁木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盛逢时笑问:「每年都被砸到?」 袁木点头。 「你这么喜欢山,以后要回去吧?」 袁木却摇了摇头:「不一定。」 「为什么?」 「我还没有决定。」 盛逢时不知道袁木的考虑中有没有自己,只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的心里就翻起波涛,一些被按捺的不该有的不现实的念头被抛出水面,赤-裸裸地摆在她眼前。私心里她希望袁木留下来,但留下之后呢?做朋友不如陌路,做伴侣…… 盛逢时止住心潮,不敢再深想,因为她清晰地了解自己,再想下去恐怕会失控。没有可能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要去想,这样会减少诸多烦恼,盛逢时一贯是这么做的,现在也将重新打好防线,继续贯彻。 「如果我回去,最捨不得的就是您了,盛老师。」袁木微垂着头,鼓起勇气说道,有点紧张,还有点难为情。 「……」 盛逢时心中蓦地涌起一股苍凉之感。 「您也捨不得我,对吗?」袁木仰起头问。 「假设性的问题不予回答。」盛逢时寒着脸说。懵懂的年轻人,最讨厌。 第16章 这些重要 周二早上盛逢时不在办公室,袁木借了她一本书读。 邹琪的课在三四节,课前邹琪来领文件,这事是昨天在寝室说好的,结果今天邹琪和二班的寸头班长一起过来,袁木提前准备的话题就没派上用场,只按盛逢时教的把文件内容给两人解释了一通。 邹琪和寸头刚一走,盛逢时就回来了,看到桌上的文件不在,问道:「来过了?」 「是,和二班班长一起来的。」 「没说上话?」 「是。」 盛逢时看时间:「现在去教室,我可以给你五分钟的时间和邹琪聊天。」 「好。」袁木把书本笔一拿,「可以走了。」 盛逢时笑了下,东西一收即走,袁木紧跟其后。 路上,盛逢时问:「姚若瑜联繫你了吗?」 「没有。」 「如果你拉不下脸拒绝她,可以告诉我。」 「谢谢盛老师。」袁木说,「不过我愿意认识她。」 「随你。」 盛逢时就不问为什么了,袁木昨天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她不太想再听一遍。 听完课两人回办公室,居然看到姚若瑜就站在门外。 「发消息你不回,早知道我打电话了,等这么长时间。」姚若瑜不顾盛逢时的冷脸,跟进办公室,泰然坐在沙发上,「袁木,你见我怎么不说话?」 「你好。」袁木说。 「你也好。昨天逢时和你吃饭没,中午下午?」 「吃了。」袁木微笑。 「那今天呢?你们还一起?」 盛逢时打岔:「你不找工作?」 「真稀奇,你还有主动问我的一天。我再休息一个月,工作早联繫好了,不然我会辞职吗?」姚若瑜说完又问袁木,「今天有空吗?昨天跟逢时去吃的食堂吧,我请你吃好的。别站那么远过来坐啊。」 袁木没动:「食堂挺好吃的。」 盛逢时放下东西走过来,靠着袁木的桌子,双手抱胸看不出表情。 姚若瑜迎上盛逢时的视线:「要么你们今天继续一起吃?」 盛逢时没有应答。袁木从桌子后面只看得到盛逢时的后脑勺,没办法用眼神徵询意见,等了一会儿盛逢时还不出声,她只好绕过桌子走到盛逢时斜前方一步远,等着盛逢时的眼神。 盛逢时还在考虑。姚若瑜敢再次登门,证明是铁了心要掺一脚,即使她今天、明天、之后的每一天只要姚若瑜约袁木吃饭,她都替袁木拒绝,不给姚若瑜接触袁木的机会,也无济于事,因为这么做同样中了姚若瑜下怀。两种选择的区别只在于,她和袁木吃饭造成的后果是她内心动摇,姚若瑜和袁木吃饭的后果是袁木动摇。这么一想,还是敌动我不动更保险。 盛逢时给袁木一个眼神。 袁木有点失望,她非常想和盛逢时一起吃饭,而且这种机会太难得了。虽然不明白姚若瑜有什么意图,但有一点是绝对肯定的,和姚若瑜吃饭不会有舒服的感觉。 「我有空。」 姚若瑜哭笑不得:「我又不给你吃□□,你至于这么悲壮吗?你们还没下班是吧?我在这等等,现在外面都是学生,满眼人头看着}得慌。」 盛逢时不发一言回到椅子上,低头写听课记录。 袁木坐下看书。 姚若瑜坐了半分钟就开始无聊,没胆子打扰盛逢时工作,只好拿手机聊天解闷,以一对三应付自如,打字快到手指有残影。聊天结束得也很利落,姚若瑜起身催促:「走吧袁木,吃完还要送你回来。」 袁木背上包:「盛老师,再见。」 「不要迟到。」盛逢时眼看屏幕手敲键盘,似是无暇分出一个眼神过来。两人走后,盛逢时双手成拳,轻轻放在桌面上。心里乱,忍不住去想姚若瑜会对袁木说些什么。
第25页 这边姚若瑜从校内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接上袁木,驶离学校。 「听什么歌?」 「没有。」 「真是惜字如金,那听电台吧。」姚若瑜调到一个讲段子的频道,「有想吃的吗?」 「没有。」 「也是,连食堂都觉得好吃,看来没什么追求。辣的能吃吗?」 「能。」 「那去吃云南菜吧。」姚若瑜打灯转弯,「聊天这么累的,我活这么大没遇见几个,就算以后熟了你是不是也这么话少?」 「是。」 「你不能顺着我的话延伸个一句半句吗?如果现在有道题目问:『你能帮小红算出框里一共有多少个苹果吗?』你是不是就在下面写一个字:能?」 「我知道答案要写出计算过程,我不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我没有『让』你说什么,聊天嘛,想到什么都说,你一句我两句,能接下去就行了。」 「如果有想说的话,我会接的。」 「好了,你打败我了,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姚若瑜故意嘆气,「逢时能找到你这样的,也真是不容易。」 终于提到盛逢时,袁木精神集中,姚若瑜瞥她一眼,揶揄道:「你对盛老师很关心哦?」 袁木不假思索:「我希望能和盛老师关系更近一点。」 姚若瑜惊讶:「哟,你觉悟很高嘛,都不用我启发了。那你说说,你想和她近到哪一步?」 「我想和她做朋友。」 「这个想法有点保守。就是说现在逢时不肯和你做朋友?」 「对,她拒绝我了。」 「拒绝?你还问她了?你怎么问的?『盛老师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差不多。」 「你原谅我,我要笑两分钟。」姚若瑜乐得手抖,「我告诉你啊,逢时愿意和你说话,你们就是朋友了。你有没有再高一点的目标?」 「再高一点?」 「对,比朋友更进一步是什么?」 袁木想了想:「好朋友?」 「呵,真单纯。算了,这个以后再说。快到了,一会儿进停车场你帮我注意点空车位。」 「好。」 「真乖。」姚若瑜笑着说。 到餐厅后要等位,姚若瑜和袁木坐在餐厅外面看菜单,一人一大张。姚若瑜选了几道菜,凑过去看袁木手上的菜单,上面只有一个勾。 「就一份米线?」 「够吃了。」 「我请你,不用替我省钱,多点几个。」 「不用,各付各的。谢谢你的好意。」 「哎呀客气什么,本来也是我拉你出来吃饭的,我请你。」 「我们不熟,我不想欠你的钱。」 「……要不是认识逢时这么多年,我听你这句话能气死。那你就真吃米线?我点的菜上来了你全都不吃?」 「嗯。」 姚若瑜无奈:「不勉强你了。我去补一下妆,到号了你就进去,别忘了拿菜单。」 「好。」 袁木捏着两张菜单,两眼放空,心里想道:这个时候盛老师应该到食堂了吧,昨天下午的冬瓜汤挺好喝的。 坐到位置,递了菜单,还要接着等。桌子中央的正上方吊着一颗藤球灯,两个人面对面坐,原本是个有情调的环境,但袁木就像一块木头一样端端正正杵在座位上,立马什么感觉都没了。 姚若瑜问:「你跟着逢时一周了,都知道些什么关于她的事情?」 袁木开始回忆。 姚若瑜没耐心等,自己说下去:「她不会主动告诉你,所以你想知道,你就问,别怕她生气。基本情况呢,年龄学歷家庭……你都知道吗?」 「不知道。」 姚若瑜诧异:「全都不知道?上网查一下也能查出点东西来呀。」 袁木:「这些不重要。她想告诉我的时候会告诉我的。」 「那你有的等了。」姚若瑜摇了摇头,感觉自己任重道远,「这些都不重要,那什么重要?」 「相处的感觉、心灵的交流、共同的爱好,这些重要。」 「你们还有交流?」姚若瑜表情夸张,「你别告诉我眼神交流也算交流。」 袁木不以为意,点了下头。 「好吧,我达不到你们那样的境界。」 这间餐厅上菜速度很感人,姚若瑜的菜和袁木的米线先后端上来,期间姚若瑜诱惑袁木吃自己的菜,几次未果于是放弃。 袁木觉得吃饭就是吃饭,应该认真一点。不过姚若瑜要说话,袁木也没意见,任何与盛逢时相关的话题袁木都有兴趣。 「你觉得逢时看着像多少岁,猜猜看?」 「三十五。」 「哦?那我呢?」姚若瑜探身挨近灯光,好让袁木看得仔细。 「三十五吧。」袁木回答。既然两个人是同学,她说盛逢时像三十五,就不能说姚若瑜像三十九,这是人情世故,袁木明白。其实姚若瑜的化妆技术非常好,袁木这种对化妆只懂一个「香香」的人也看出清慡自然,加上姚若瑜身材苗条穿衣有品,说像三十也不为过,不过袁木看人看的是眼睛。 姚若瑜皱眉坐回去,自语道:「难道是新换的米分底液不适合?我也觉得效果不太好。」 袁木觉得这不是米分底液的错。
第26页 不管怎样,姚若瑜已经决定换掉无辜的米分底液,抬头说:「你知道,女人的年龄是秘密,不过我不在乎这些,我就实话告诉你了,我今年三十九,周岁。」 「嗯。」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姚若瑜很不满意这个反应,「如果我告诉你,逢时比我大一岁呢?」 「哦……」 「怎么,嫌大?」 袁木摇头:「我是在想,年龄代表一个人生存的年数,只有在寿命已知的情况下年数才有意义,因为要倒着数了。但寿命不可知,年数为什么重要?我们是往前生活的。」 「哈?」姚若瑜满脸困惑,猜个年纪还猜出哲理了? 「没什么。」袁木也只是忽然有感,没想讨论这个问题,「吃饭吧,我的米线要凉了。」 「哦……」 姚若瑜茫然夹菜,她们到底是出来干什么来了? 第17章 越远越好 吃过那顿饭之后,姚若瑜像消失了一样。姚若瑜不来,袁木更没机会和盛逢时一起吃饭,所以袁木内心有那么点遗憾。 和上周一样,周四上午一二节盛逢时依然不在。盛逢时没有提去做什么,袁木也没问,没想到过要问。阳光明媚,袁木搬着凳子坐在窗户前,看外面树叶上的光,微风一吹,树叶闪亮亮的。 盛逢时回到办公室时,打开门就看到窗前袁木的背影,盛逢时还眼尖地看到袁木的耳朵动了一下,小动物一样的反应。袁木身未动,盛逢时便不打扰,关了门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写糙稿。 钢笔尖在纸上走出流畅的脚步声,袁木竖耳聆听,眼前树叶翻动,倏忽间思绪一下子飞远。 高中刚放了暑假,回到村子,作业摞在桌子一角不急着动,袁木等到正午过去,大约下午三四点钟,到旁边房子跟袁松林打声招唿,带着吊床独自上山。袁木的家离山、离河都近,上山的路是常走的,积年累月踩出的道路,比景区石板砖头铺就的路多些自然的味道。找到两棵距离合适的结实的大树,把吊床挂上去,翻身一躺,吊床微微晃着,密密麻麻的树叶一层一层折掉阳光,过滤下来的光线温柔散乱地打在脸上,有点烫有点痒。袁木两手枕在脑后,眯着眼睛,能半睡半醒地躺到日落。日落之前一定要往回走,否则树林太暗,走路容易被石子绊到。这样的下午几乎是每年夏天最舒服的享受。可与之相比的有:夏天中午的冰西瓜、现在和盛逢时相处的时光。 袁木转头看还在写字的盛逢时。 在盛逢时说过一次以后,袁木已经很注意控制了,但有时候她原本只是想看一眼的,看了一眼之后就很难再挪开视线,直到被盛逢时警告。 盛逢时将手中的钢笔反过来,敲了一下桌面。 袁木问:「明天您和我一起去邹琪家吗?」 「嗯。」盛逢时继续写字。 「我能看您一会儿吗?」 「多久?」 袁木想了想:「五分钟,行吗?」 「不行。」 「三分钟呢?」 「不行。」 「一分钟?」 「不行。」 袁木整个身子转过来,直接问:「我最多可以看多久?」 盛逢时写好了,面向电脑显示屏,新建文档,说:「不能看。」 袁木提议:「您也可以看我。」 盛逢时标题迟迟没打出来,考虑再三,决定先把「看不看」的问题说说清楚,她转向袁木,手肘支在桌上,十指交叉,准备开口。 袁木问:「您防备我吗?」 盛逢时松开手放下胳膊,无视了袁木的问题,掌握主动权:「袁木,你想和我做朋友,朋友之间应该互相盯着看吗?」 「我想和您做朋友,因为我们相似、默契、心有灵犀,我们的贴近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您不迴避我,不隐藏自己,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袁木语气稍微有些强烈,她停顿片刻,缓和了情绪说,「但我盯着您看是因为我喜欢您。」 盛逢时向后靠在椅背上:「你在指责我?」 袁木搬着凳子坐到盛逢时的办公桌前,手臂叠放在桌上,身子向前倾斜,说:「不,我在表达委屈。」 盛逢时隔着桌子问袁木:「你委屈什么呢?做朋友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接不接受在我,你难道想要强迫我?」 「我的委屈在于我不是一厢情愿的。」袁木态度突然严肃,像个决心破釜沉舟的小兵,「您也喜欢我,不是吗?您也想和我做朋友,不是吗?您为什么防备我?您这样做,心里好过吗?」 「你在质问我?」 「我在质问您,我想要答案。」 「如果什么事情你问了就会有答案,人生未免太简单。如果你真的这么有决心,那你就自己找答案,我不会告诉你。另外,我比你大二十岁,我是你的长辈,请你时刻记得尊敬我,这是礼貌。」 「好,我自己去找。」袁木答应道,「但是您的『另外』我不能认同,我尊敬您不是因为您比我年纪大,相差二十年也不能让您成为我的长辈,我们心心相印,我们是平等的。」 「你能不用『心心相印』这个形容词吗?」 「为什么?」 「算了。」盛逢时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挥手道,「坐回去,我要工作。」
第27页 袁木一句话不说搬着凳子走了。 盛逢时撑着额头,面色淡漠,内心波涛汹涌。袁木的每一句质问都理直气壮,但有一个问题袁木错了――盛逢时是真的不想和袁木做朋友,或者说,不想和袁木只做朋友。盛逢时比袁木多活过二十年,这二十年不是虚长的,盛逢时比袁木更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更知道如果两个人走近一步,会发展出哪几种结果,盛逢时看不到哪一种结果是符合她期望的。 一个人的生活很好,充实而自由。将这种状态保持一辈子?盛逢时非常愿意。 在袁木出现以前,盛逢时心态平静,水波不兴,没有想过第二种生活的可能性,只要没有天灾之类的不可抗力强行改变她的生活轨迹,她会年復一年这么单调地过下去。袁木的出现的的确确激起许多波澜,这个事实已经被证明多次,盛逢时很无奈但也必须承认,而最让她头疼的是袁木的种种尝试,盛逢时常常忍不住担心有一天她突然经受不住,允许袁木靠过来一些。 然后呢? 如果自始至终袁木都站在安全距离之外,那么等袁木离开的时候盛逢时愿意像送别一位朋友一样去送袁木,虽然目前为止盛逢时还没有过送别朋友的经歷。如果袁木走近了,又离开了,盛逢时恐怕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 何止无法心平气和?盛逢时觉得她会感受到人生中的第一场痛苦的暴雨。二十岁的痛苦与四十岁的痛苦,那可不是一回事。 所以很容易选择,就让袁木站远一点,再远一点,越远越好。即便抱憾,也要自保。人生少些乐趣,总比心脏缺一半好得多。 第18章 非常失策 中午袁木回到木工房,在房间里吃完了饭,左想右想还是觉得委屈,终于给盛逢时打了电话。 「什么事?」 「盛老师,您吃好饭了吗?」 「嗯。」 「我有话跟您说。」 「公事私事?」 「私事。」 「等你下午来办公室再说。」 「哦,好。」袁木挂了电话,背上包出门。 袁木敲开门的时候盛逢时脸上的惊讶掩饰不住:「这么早?」 「我来跟您谈私事。」 袁木关门放下帆布包,拎着板凳坐到盛逢时办公桌前面,盛逢时向后靠在椅背上――和上午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说吧。」盛逢时瞥一眼时间,「我给你五分钟。」 「谢谢。」袁木奢侈地用了五秒钟来整理思路,然后不疾不徐地展开陈述,「有很多事情我们心里都知道,我一直觉得这些不用明说,但是您总在拒绝我,我想可能是因为您不愿意面对事实,所以我要说出来。您是第一个让我感受到默契和舒服的人,我们之间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很奇妙,它让我一看到您就明白,您对我来说是不同的。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就喜欢您,和您相处的每一天都特别慢,特别长,我才发现我的生活应该要这样过的,而不是每天每天见着不熟悉的人,说着看场面的话,只有在独处的时候能感到放松。您可能想不到,我在见不到您的时候会经常想起您。」 袁木害羞五秒钟,抓紧时间继续:「我不喜欢和人交流的时候那种非常生涩的感觉,我会去交流,因为有需要,我不能不这么做,可是我不喜欢。我不能每天只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所以我做家具,做小玩意,上山待着……这些都让我暂时得以解脱,可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您让我知道还有别的办法,我可以和一个人待在一起什么都不说,只有舒服,没有尴尬,这简直太神奇了! 「而且,您和我有同样的感觉,对吗?第一次见面,您看了我很长时间,我对您来说也是不同的,我相信这一点。两个人相处,只有一个人感到舒适、安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您故意不和我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会保持努力,因为错过了您也许我再也遇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了,即使遇到那也不是您,我会难过到老,无法原谅自己。您如果有不想说的苦衷,我不问您,可是您能给我一个方向吗?别让我自以为很努力,却从头到尾都错了方向。五分钟到了吗?」 盛逢时:「还有两分钟。」 袁木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没有要说的了。您呢?要对我说什么吗?」 盛逢时:「给我一分钟想一想。」 袁木:「好。」 一分钟迈动着陷入泥沼的双腿艰难地跋涉过去。 盛逢时嘴唇张开,似有似无嘆气,说道:「袁木,我们有很多相同点,也有不同点。你比我年轻,不是二,不是十,是二十。如果说苦衷,这就是我的苦衷,因为你小我二十岁,所以我不想给你一点机会。你年轻,见识少,所以你想得浅,有些问题你看不到可我看得到,你认为的我不应该做的事,恰恰是我经过理智的考虑所做出的对我最好的选择。」 「只有年龄问题?」 「这是最主要的。」 袁木点了点头,眉头微皱:「我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其实我不明白年龄为什么会成为问题?我喜欢您,当然也喜欢您的年长,您歷经岁月之后的沉淀;您喜欢我,应该也喜欢我的年轻,我的新鲜、短浅和冲动。」 「你记得物理学的斥力吗?」盛逢时问道。
第28页 袁木高中毕业不到三年,毫不费力就想起来了:「您排斥我是因为距离太近?我必须站在引力和斥力相等的位置不动,一旦我往前走,我们之间就会表现为斥力?」 盛逢时点头夸奖:「你的记性非常好。」 袁木生气道:「可我们不是分子啊,这个比喻非常不恰当,您企图用这样的藉口来搪塞我实在是太过分了。」 盛逢时:「……?」 袁木神情严肃:「您非要隐藏躲避我无能为力,但您要正视我的诉求,尊重我的感情。盛老师,我对您很失望。」 盛逢时依然:「……」 袁木说得很起劲:「您难道想说您这么做是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吗?您现在双手抱胸是因为我让您感到危险吗?我对您究竟有什么威胁?您根本不给我线索我要怎么找答案?」 盛逢时放开手臂:「我……」 「我不会伤害您。我以为我们有这个默契,没想到您竟然不相信我,我真的很受伤。」袁木瞪大眼睛盯着盛逢时。 盛逢时:「……」 她没有说话,因为她在深刻地反思:她是怎么把自己推到这么一个境地的?非常失策,非常有损四十岁的颜面。 袁木瞪着盛逢时。 盛逢时动了动嘴唇:「我……」 「您的眼神不对,您又在找託词对吗?」袁木犀利指出。 盛逢时首次见到袁木如此有攻击性的一面,总体来说惊大于喜。她放弃了防御,温声问道:「袁木,你认真想一想,你对我的态度,是争取个朋友的态度吗?」 「可我们现在连朋友都不是。」袁木说,「我没有几个朋友,也没有去争取过朋友,我以为人与人的关系是应当顺应自然的,两个人相处不错,自然地就是朋友了,不需要谁特意声明,将来疏远了,也是自然地。我想靠近您,可我们现在连朋友都不是,您不肯。」 袁木的回答看似牛头不对马面,盛逢时却听出她的真意,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等我们做了朋友,你可能还想继续靠近?」 「当然。」袁木说,「『朋友』只是远近的标记,有的人只能走到这么近,有的人能走得更近。」 「你想离我多近?」 「我不知道。」 「袁木,我拒绝你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你不知道。不知道,很危险。无知者不畏,我知道,我畏,你明白了吗?」盛逢时眼神平静如水,一字一句掰开揉碎,对满目坦诚的袁木说,「有时候伤害的人并非出自本意,但是伤害切实地发生了,到那个时候我不能怪你,我只能怪自己,是我现在没能全力阻挡你。也许以后你不会伤害到我,可是我挡住了你,你就一定伤害不到我。我四十岁了,要为以后的几十年负责。」 话音落地,屋子里长久地沉默。 袁木垂头沉思,盛逢时望着袁木的发顶,微微出神,盛逢时想道:袁木说的很对,错过了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下一次,她余下的年岁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安全也安静,没什么不好。 袁木抬起头来:「盛老师,对不起。」 这话可以解读成袁木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但是看袁木的表情又不太像那么回事,盛逢时不自觉坐直身子,认真等着袁木说下去。 袁木:「我的态度太恶劣了,请您原谅。」 盛逢时又等了半分钟:「然后呢?」 「然后?」袁木愣了下,说,「您给了我线索,我会去挖掘的。」 「我没有说服你。」 「没有。」 盛逢时其实不意外,如果袁木这么轻易放弃,那就不是袁木了。「随你。」反正她说什么也不会起作用。至于她内心有没有期待……那不重要。 袁木从这场谈话中得到了她想要的,过程有点紧张激烈,正好让她最近积压的小情绪发泄出来,当即身心舒畅,可以轻轻松松继续走在靠近盛逢时的路上。 她们又开始了默契的沉默,一人工作,一人看书,互不打扰,隐约朦胧是互相慰藉。 下午二班开班会,袁木坚持要跟,盛逢时只得答应,两人坐在第一排,以同样的角度仰头,都听得用心仔细。盛逢时上讲台之前袁木悄悄塞给她一张小纸条,盛逢时不动声色,借讲桌的遮挡展开纸条,见上面写的是袁木的两则建议,不由哭笑不得。她做学生工作五年,往前还有多年与学生相处的经验,凡是与学生有关的问题袁木哪比得上她专业?这两则建议盛逢时根本用不上。但当她结束讲话时不经意瞥到袁木认真的模样,心神一盪,竟简略地加了一句。 盛逢时懒得再去分析自己的行为,无非是因为喜欢而心软,次次如此,早不新鲜了。面对袁木以为帮上了忙的想尽力压住却仍露出端倪的骄傲表现,盛逢时亦能视若无睹,只是心里难免冒出想法:在她面前,袁木越发像个二十岁的女孩子了。 回到家,盛逢时有条不紊地完成一个个步骤――如同一条流水线,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已经安排合理,只需要雷打不动地重复,有规有矩,不烦不乱。盛逢时每天跑步一小时,不为身材体重,只为维持身体素质而已,磨刀不误砍柴工,体力好才能高效工作。盛逢时见过别人一辈子分秒必争地工作,到老退休必须请人照顾,这样的晚年盛逢时觉得很可怕,如果有一天她丧失了自主生活能力,她宁愿结束生命。
第29页 吹干头髮从浴室出来,天已经黑透了。盛逢时在阳台站了片刻,感觉到空气湿润,想明天可能下雨要记得带伞。风起了,盛逢时关好门窗回到房间,倚在床头看了会儿书,待觉眼乏,关灯躺下休息。 夜深人静,有些冷。 第19章 让人浮想 盛逢时预感到的雨如约下起来,断断续续,温温柔柔,绵绵密密,引人犯困。 到中午雨停了,居然还出了一会儿太阳,这种任性的天气实在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下午开班干部会,一班二班的班干部围着四张桌子拼起来的大会议桌坐成个半包围形状,两个班按照职务对称。余下一条边,盛逢时坐中央,袁木坐在角上,袁木不用发言,左手按本子右手握笔边听边记,兢兢业业地做着「助教」的工作。 袁木旁边挨的是邹琪,邹琪对面是二班的寸头班长游豪。 中间盛逢时接到学生家长电话,起身说:「你们休息一下。」无声地看了袁木一眼,出去接电话。这些人早已经互相熟悉,门关上后,你一言我一语马上热闹起来。 袁木碰了一下邹琪的袖子,问:「邹琪,明天要放假了,你假期有什么安排?」 邹琪欣然从众人热聊中抽身,回答说:「我们寝室和游豪他们寝室组织一起去古镇玩三天,你呢,袁木老师?」 「我回家一趟。我家在易安市。」 「易安市我还没去过呢!我看到人家写的游记,那里的几个景区都特别美,山呀竹林瀑布……你就住在那,都去过了吧?」 袁木微笑摇头:「没有,我家边上就是山,不属于旅游区,但也很美。」 「那你们家爬山不要钱喽?」 「对。」 邹琪好奇问:「袁木老师,你家有兄弟姐妹吗?」 「有。」袁木顿了下,「我有一个妹妹,叫袁圆,方圆的圆。」 「我感觉你是个好姐姐。」邹琪笑着说。 袁木笑了下,没有回答,她应该……不算是好姐姐吧。 邹琪趴过来说:「袁木老师,我看到你的办公桌什么都没有,你缺办公设备的话可以让盛老师帮你申请的,盛老师在咱们学院是很厉害的老师,只要她帮你要,肯定能拿到。」 袁木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时盛逢时打完电话进来,教室里的声音分贝直线降低。 「不用谢。别告诉盛老师这是我告诉你的哈。」邹琪小声说完,坐正了,对袁木眨眨眼睛。 「好。」袁木也朝她眨了两下,两个人好像掌握了一个共同的小秘密,亲近感骤增,袁木心中流动着一股暖意,就像小时候袁圆用小米粒牙咬她手指时的感觉,袁木耳边仿佛听到当年袁松林的声音:「袁木,这是你的妹妹,你要保护她。」 散会以后,袁木跟着盛逢时回办公室。两人收拾好东西,盛逢时锁上办公室门,她们便一起去往邹琪家。 盛逢时提前跟罗美娟打了招唿,所以她们到的时候,罗美娟态度比上一次自然许多。今天袁木又带了一袋水果,罗美娟无奈收下了,到厨房洗了一盘端过来。 「平时要见你还很不容易,有袁木在,你来得也勤了。」罗美娟坐下说。 「下周我们也来。」盛逢时坦然道。 「来就来吧,我反正是一个人在家里,有点无聊说真的。伟良刚打电话说要加班,我就让他在外面吃了。」罗美娟烧上水,摆出茶具,「袁木,你跟琪琪怎么样?」 袁木双手放膝上,答道:「能聊天了。」 「嗯。」罗美娟不知道说什么,把遥控器递给袁木,「来,你找个电影一起看吧。」 袁木瞟一眼盛逢时,拿起遥控器,问罗美娟:「什么类型的电影?」 罗美娟:「感人的吧。上次那个就挺好。」 袁木心里想了几个,搜索首字母,结果第一个就搜到了,袁木问罗美娟:「这个可以吗?」 「《剪刀手爱德华》?看着怪吓人的,不是恐怖片吧?恐怖片我不看。」 「不恐怖。」 「那就播放吧,我看看再说。」罗美娟泡好茶,两杯放在袁木手边,袁木将其中一杯端给身旁的盛逢时。盛逢时接过茶,给袁木个眼神,袁木领会,把茶几上的抽纸整包放到罗美娟伸手就能够着的位置。 电影开始播放,屋子里没有人说话,屏幕上光影变幻,袁木别过头瞧着盛逢时,被盛逢时的余光一扫,不敢再瞧。 这部电影的年纪比袁木还要大,盛逢时和袁木都曾看过,且都不止一次,两人再看这部电影时看的就不仅仅是剧情,虽然还会被触动,反应却不会特别激烈。罗美娟则是第一次看,她的反应可想而知。 邹伟良走到客厅,看见泪流满面的罗美娟,顿时目瞪口呆。 罗美娟抽张纸巾擤一把鼻涕,然而鼻音还是非常浓重,一双哭红的眼睛瞪着邹伟良问:「你今天不是加班吗?」 邹伟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面带尴尬地说:「今天是愚人节。」 「愚什么人节!没有你的饭!」罗美娟抓起遥控器往回倒一段,揪着纸巾继续看。 袁木站起来说:「叔叔好。」 「呃,你好,坐吧,你们看,我去做饭。」邹伟良借着台阶下来,去厨房洗手洗菜。 毫无悬念地,今天的晚餐依然是沉默的,忧郁的,略微尴尬的,到盛逢时和袁木告辞为止,四个人之间都没说上几句话。
第30页 下楼后,袁木问:「盛老师,我是不是不应该选这部电影?」 盛逢时道:「你选片没有问题,拉近距离不一定要说话,陪着她哭也是一种方法。」 「哦……」袁木说,「可是我没有哭。」 「你没有哭是正常的。」 「您也没有。」 「我看过了。」 「我知道。」袁木语气轻快。 盛逢时很想对她说一句:胜不骄败不馁。担心对她有误导,盛逢时还是把这句闷在了心里,转而问道:「你来的时候有话要对我说?」 「对。」被盛逢时一点,袁木就想起来了,把下午开会时邹琪说的话和盘托出。 盛逢时失笑:「邹琪不是不让你告诉我这话是她说的吗?你不用什么话都告诉我。」 袁木说:「但是,是您啊。」 袁木只说了半句,然而半句比一句更让人浮想,盛逢时快要收不住思绪,脑海中许多个声音交替响起―― 是您啊,我当然对您全无保留。 是您啊,您对我是不同的。 是您啊,我喜欢…… 「……」盛逢时喉咙哽住,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不正常,是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的程度的不正常。 袁木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沉默,习以为常地不说话慢慢走。上了车,两人坐在同排,袁木很珍惜这个时刻,和盛逢时一起坐车比一个人坐在车窗边晒太阳还要享受。 两人在学校下车后,袁木说:「盛老师,我明天就要回家了。」 盛逢时:「嗯。」 袁木问:「您想要树叶书籤吗?春天的树叶颜色很嫩,也比较小,做成书籤很合适,您想要吗,我送给您?」 「不用了。」 袁木:「只是一个书籤,您也不要吗?」 「我……」盛逢时看着袁木近乎恳求的眼神,终究狠不下心,答应道,「好。」 「谢谢盛老师!」袁木高兴道。 应该是我谢谢你。」盛逢时嘆气,「我回去了。」 袁木连忙叫住她:「盛老师,我还有话要说。」 盛逢时有一丁点害怕,强作镇定:「你说。」 「我只在家里待两天,星期一我就来,那天我能请您吃饭吗?」 「我习惯吃食堂。」 「那您能请我吃食堂吗?然后我请您看电影?」 「你不要得寸进尺。」 袁木提出折中方案:「我请您吃食堂?」 「你没有饭卡。」 「我今天听到游豪说,食堂有可以付现金的餐厅。」袁木小心翼翼地问,「对吗?」 盛逢时哑口无言。 袁木等了许久,盛逢时点了下头。 「您同意我请您吃饭了?」袁木不放心地问,一定要听到她亲口答应才肯相信。 「对。我回去了。」 「等等,盛老师,我还有话……」 盛逢时心累得无力拒绝,伸手作请:「你快点说。」 袁木抿了抿嘴唇:「盛老师,我会想您的。」 盛逢时:「说完了?」 袁木:「说完了。」 「再见。」盛逢时转身就走。 袁木望着她的背影招手:「盛老师,大后天见!」 盛逢时理都没理,脚步不慢分毫。 这不妨碍袁木心满意足。不管怎么说,总算能请盛老师吃一顿饭了,还能送给盛老师一个亲手做的书籤,袁木嘴角上扬。袁木知道今天她的话太多,盛逢时不太愿意搭理她,但是「不愿意搭理」是盛逢时对工作以外话题的一贯态度,如果她继续顺着盛逢时的态度来,这顿饭不知道何年何月她才请得到。 回到宿舍房间,袁木在床边坐了半个小时,半发呆半回忆,反思今天一天的言行,从早上见到盛逢时的第一面,一直到晚上和盛逢时分别,反思到最后,袁木忍不住又因为盛逢时答应吃饭而高兴起来。等心情平静下来,袁木把垃圾桶放在腿中间,弯腰刻一块新捡的木头。 灯明室静,木屑一片片落下,袁木神情专注,眉目温暖。 第20章 你家助教 袁木一大早就出发,转几趟车,中午才到镇上。老臧靠着皮卡车抽菸,见了袁木便徒手掐灭菸头,丢在路旁的垃圾桶里,朝她走过去:「你行李呢?就一个包?」 「嗯。」 「待几天?」 「两天。」 「车上有面包,你先吃点垫垫,估摸到家饭也做好了。」老臧发动皮卡车,熟练地在街道中钻来钻去,然后往山上开。 山路蜿蜒,不能开快,袁木把车窗摇下去,山林扑面而来,面包的包装塑胶袋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袁木看着窗外久违的青山绿树,咬一口面包,还是红豆馅的。 老臧是袁松林的其中一个徒弟,从外地慕名而来死皮赖脸非要拜师,袁松林屡拒不成,只好同意他留下来。八年过去老臧已经从一个城里青年变成了村中大汉。有一次老臧、小皮和袁松林在院子里喝酒,袁木写完作业出来透口气,隐约听到老臧讲起过去,似乎是个很不如意的故事。 老臧也把车窗摇了下来,胳膊架在窗框上,吹着口哨。这段山路开起来不算容易,路窄弯多,还没有道路反光镜,也就是经常上下山的人才能开得轻松。袁木坐老臧的车很放心,一路看山吹风,十分惬意。
第31页 进了连易山村,还要开不少路,才到袁木家。一排五间带院子的平房,只有最中一间是住人的,老臧停好车,小皮就从屋里跑出来:「赶紧的,饭好了。」 小皮是村里土生土长的,比袁木小一岁。老臧就住在小皮家里,前几年还交房租,交着交着大家就都忘了这回事,村民们已然默认老臧是小皮家的大儿子,尽管小皮坚决不叫哥。 饭桌上摆满了菜,热菜都用盘子扣着,袁松林掀开盘子:「回来了,吃饭吧。」 「嗯。」袁木和袁松林对视一眼,等于是打了招唿,洗手坐下开吃。 饭桌上只有老臧和小皮时不时互相刺几句,父女两人一声不响闷头吃,偶尔抬头听听那俩人唇枪舌战,最多笑笑,笑也是闷在喉咙里的笑。吃完饭袁木帮着洗了碗,然后老臧和小皮就回去,让他们父女好好说话。 袁木坐着她十二岁打的小板凳,没寒暄,直接入正题:「我和圆圆能聊天了。」 「好好,很好。」袁松林笑眯了眼,不住点头。 「圆圆现在叫邹琪,以后我们见她,要叫她现在的名字。」 「这是对的。」袁松林同意,「不用太急,咱们找到她就好,其他的慢慢来。你上次说,她是学什么的?」 「法学,在政法大学。」 「学法律的,以后要做律师吧?这孩子真优秀。」 袁木点头:「她还是班长,成绩很好。」 袁松林心中宽慰,感慨道:「当年你妈妈就不想让你们女孩家家的跟我一样,整天跟木头打交道,要是她在上面知道圆圆能当律师,肯定高兴的。唉……」似是想起往事,袁松林一时不再言语。 袁木说:「我每个星期都去圆圆家里。」 「哦?」袁松林回过神,细细询问,「圆圆的爸妈人怎么样?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他们都很讲道理。」 「你给人家带东西了吗?没有空着手去吧? 「带了。 「这是应该的,人家不要我们也得带。说话一定要注意,别让人家觉得我们是争孩子去的。」 「我知道。」 袁松林喟嘆一声,目光慈爱:「你从小就懂事,我知道你自己都有分寸,我是实在挂心,忍不住跟你嗦几句。还有那个盛老师,你有没有好好感谢人家?」 听到「盛老师」三个字,袁木心底立刻像开出一眼泉水似的,咕嘟咕嘟冒着泡,脸上显出淡淡的喜悦,声音也愈加柔和:「后天我回去请盛老师吃饭。」 「请人家去好一点的地方吃,身上的钱够吗?卡里钱还有没有?」 「够,有。」 「缺钱跟我说。在你师伯那儿多干点活,别给人家添麻烦。」 「我知道。」 袁松林欲言又止,心里矛盾,想了想又说:「你一个人在外面,我总是不太放心,你有事够不着我,还是主动点好,跟你师伯说,别怕麻烦人家。」 袁木明白其中关心,点了点头。 「你休息吧?半天都在路上,肯定累了。」 「不,我上山一趟。」 过去袁木从学校回来,当天也是要上山的,袁松林没有阻拦,最后说:「那边院子里存了些木材,你想做什么了自己去挑。」 「好。」 「早点回来,路上当心一点。」袁松林说完,到旁边的房子里做家具去了。 袁木回到房间,关上门打电话。 嘟一声,电话通了,那边却没有说话。袁木有点紧张,握紧手机说:「盛老师。」 「嗯。」 「我到家了,吃完饭了,和我爸爸说过话了。」 「嗯。」 听到盛逢时的声音,袁木不再那么紧张,继续说道:「我要上山找树叶了。」 「嗯。」 「您今天做了哪些事情?」如果现在有电话线,袁木的手指肯定在卷电话线,但她用的是手机,于是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空着的一只手这里敲敲,那里点点。 「吃早饭,工作,做家务,看书,吃午饭,看纪录片。」 「您正在看吗?我打扰您了吗?」 「没有,播完了。」 「哦……」袁木舒口气,「我星期一中午才能到,您想中午吃饭,还是下午?」 「下午。」 「好,后天下午见。」 「再见。」 「我还有一句话。」 「等你来了再说。」 电话断了。袁木拿开手机看看屏幕,真的挂断了。她放下手机,回想一遍刚才的整个对话,觉得自己表现不错,又稍稍拓展了一下盛逢时的最后一句句,猜想着:里面是不是有期待她回去相见的意思?光这么想想也挺高兴的,袁木光彩满面,快手快脚地换衣服换鞋上山。 快三点了。 盛逢时找到一部六十多分钟的纪录片,开始播放。 看完纪录片,盛逢时换衣服出门,坐车到餐厅,在预定的桌子就座,从包里拿出随身的书,找到书籤,一边看,一边等姚若瑜。餐厅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声音有些吵杂,盛逢时目光在纸页上移动,半晌看不进去,不知不觉她开始发呆,连姚若瑜到了也没有发现。 姚若瑜坐下来抱怨了几句,突然觉得不对劲,手在盛逢时面前晃了晃:「喂,我跟你说话呢。」
第32页 「嗯?」盛逢时抬头看到她,若无其事地收起书,双手相握放在桌上,「你说。」 姚若瑜狐疑道:「你知道我来了吗?你是现在才发现的吧?亏你能这么淡定,要不是我认识你这么多年……」 「你中午相亲遇到一个『极品』。」盛逢时打断她。 姚若瑜惊讶道:「你听见我说话了啊,我还以为你发呆呢。」 确实在发呆,不过确实也听到了,只不过是当作旁边的噪音听到的。盛逢时眼神坦然,旁人根本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姚若瑜纵然心里还有点怀疑,没有证据也不敢说出口。 「你点菜了吗?」 「没有。」 「先点,点完了我继续跟你说。」姚若瑜招手叫服务员。 点好菜,姚若瑜喝口茶水说:「真是饿了,中午我都没吃几口。上次一跟你家助教吃完饭,我就被我妈妈抓住了。她到我家门口去堵我你知道吗?我躲都躲不开。这几天,一日三餐按点跟她去相亲,没吃过一顿好饭。要不是这个假期是清明节,我妈妈觉得不太吉利,我这个假期也不得闲。二八二九一道坎,三八三九这又是一道坎,我也有心理准备,之前还有工作当藉口,现在是真没有藉口了。」 「嗯。」 「今天中午我那个相亲对象,出来相亲头髮都不洗!问题是他还地中海,两边头髮留长了往中间盖,吃完出门风一吹,两边头髮重得飘不起来,直直掉下来,笑死人了!一绺一绺那油都能甩人一脸,我的天哪,你想像一下那画面感。」 「嗯。」 姚若瑜笑完了换一副讥诮脸,摇了摇头:「也就这样了,越往后,见到的人越差,好像我年纪越大越不值钱似的。今天介绍人给我带一个这样的,说明我在她心里就是这个水平。中午见完,对方满意我不满意,那个介绍人居然打电话过来劝我,让我『现实一点,毕竟是结过婚的女人了』。我真想把我的钱一把一把甩她脸上!我工资高,有房有车,长相好身材好,你给我配一个离异有孩秃顶小公务员?可笑不可笑。也不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想的,我要是真和那样的人结婚,还不如单身呢。」 「嗯。」 「更可气啊,我下午气不过,打电话给我那个形婚闪离的小基佬,你还记得吧?小我几岁,臀特别翘,脸特别帅的那个?」 「记得。」 「他现在的相亲对象都是不到三十的小姑娘!这什么世道!」姚若瑜出离愤怒,脸都气得变形了。 盛逢时笑了一声,说:「你可以不去。」 「不去?小牺牲才能换来大利益,我要是一直不肯相亲,我妈妈总有一天会发疯的,到时候我要么跟家里断绝来往,要么出柜―出柜跟断绝来往没什么差别。」 盛逢时垂眼不语。 姚若瑜觑着她的脸色,谨慎地问:「你最近……」 「没有。」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去年过年。」 「那你一年多没见过她了?」要是有选择,姚若瑜绝对不会主动挑起这个话题,可是作为唯一知道盛逢时过去的朋友,姚若瑜自己卸不下这个责任,如果她不说这件事,就没有人跟盛逢时说。姚若瑜自觉必须去趟雷,她是带着一种壮士断腕的勇气去的,虽然现在她的心跳快得已经不正常了,她还是要说下去。 「是。」盛逢时冷静如初。 姚若瑜咽下口水,感觉喉咙被红酒瓶塞堵死了。 盛逢时:「还想问什么,现在问完,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姚若瑜被她的视线压地直不起腰,慢慢伏在桌上,做贼一般小声说:「什么时候……你去……看,看……」 「这是我的事。」盛逢时俯视着她,满面寒霜,拒人千里。 「菜来了!」姚若瑜高唿,趁着服务员上菜挡住了盛逢时的脸,缓慢地撑起上身靠住椅背,心里窜起一股大难不死的庆幸。太可怕了,盛逢时这人,太可怕了。 性格所致,姚若瑜根本做不到食不言,她很有可能会憋出病来。注意着盛逢时的脸色稍好转了些,姚若瑜挑了一个安全的话题:「袁木呢?回家了吗?」 「嗯。」 有回应就是好的回应,姚若瑜长出一口气,问道:「我上次看你家助教挺可爱的,你怎么不肯跟人家做朋友啊?」 「她太小了。」 「小总比没有好。」姚若瑜眉毛一皱,感觉这句话有歧义。 「我可以没有。」 姚若瑜的思想扭不回来了,内心憋笑,说:「你有了就知道有的好。我就是这样,停不下来,忍不了空窗期。」 盛逢时不以为然,她和袁木之间的感觉,姚若瑜是体会不到的,倘若姚若瑜体会一次,又失去了,就会明白做一具行尸走肉的滋味,那将是生命中永远的缺憾,是多少别人也填补不了的。 「袁木说是你选了她,对吧?」 盛逢时点头。这么说没有错,以她的能力,不让袁木假扮助教一样能让事情顺利进展,而她选择把袁木放在身边,等同于是她主动选了袁木。盛逢时蓦地醒悟,原来她从一开始就做了让步,所以现在她的抗拒,她的动摇,她的恐慌,都是她自己选的路,怪不到袁木头上。 「那你还不承认,你喜欢她?」 盛逢时无言以对,是,她喜欢袁木,但她今天才知道,在那么早的时候她就已经喜欢袁木,喜欢到想要常常看到袁木而不自知的地步。
第33页 非常罕见地,盛逢时陷入了迷惘:这就是所谓作茧自缚? 第21章 身不由己 回到家里,盛逢时无事可忙,坐在椅子上发呆。 今天电话里,袁木没说出的那句话是什么?盛逢时忽然想打电话过去问问。这只是一个冲动的想法,那股冲动很脆弱,一戳就会破,远不足以构成威胁。所以这个想法註定不会被实施,所以很安全。盛逢时于是很放心地畅想了一阵,如果她这时候打了电话,袁木会有什么反应?会结巴吗?会兴奋得脸红吧,会心跳加快,唿吸急促,会不会想哭? 盛逢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笑出声音了,怔了片刻,觉得自己实在莫名其妙,而且非常无聊。她找了本书读,想让自己静下心,翻了几页却不能进入状态。这一个晚上被白白荒废,盛逢时什么也没做,正事没做,闲事也没做,直到躺在床上,她还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她都不记得上一次荒废几小时是在去年的哪个时候了。 这种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是心里会空,会更加清晰地感知到她是独立存在的。 盛逢时调整起来非常快,这么多年的单身生活,所养成的生活节奏不是轻易能打破的。睡一觉起来,盛逢时内心恢復充实,从早上到晚上,每次空闲不会超过半个小时。独居需要的一项重要能力,就是给自己找事做,并且安排好做这些事的时间,这样一天一天过得会轻松许多。 假期最后一天的早晨,盛逢时吃过早饭正在洗碗,口袋里响起了手机铃声,盛逢时立刻关水擦手,拿出手机,果然是袁木。她接通电话,等着袁木开口。 「盛老师,我要出发了。」 「一路顺风。」 「下午见?」 「好。」 两边沉默,盛逢时听到袁木那边有嘈杂人声,想着袁木年纪小,没有多少出行经验,提醒道:「看好包,不要在人多的地方拿钱。」 「我知道了,谢谢盛老师。」 「不用谢。」 盛逢时握着手机,看到水池里没有洗完的碗碟,泡沫接连破裂,发出微弱的唿喊,声声听在耳里都是催促。盛逢时问:「你前天最后要说什么?」 「今天见面我再告诉您。」 「……好。」早知道袁木不说,她就不问了,盛逢时有点懊恼。 「我想当面对您说。盛老师,车开了,我到了再给您打电话。」 「嗯。」盛逢时犹豫着想:不如就这样挂电话?过了几秒钟,电话还通着,袁木像是知道她还有话想说似的。盛逢时自我开导:她这么大的人,就不和小姑娘过不去了。 「袁木,路上小心,我等你电话。」 「好!盛老师再见!」袁木终于挂断。 盛逢时继续洗碗。 上衣买回来以后口袋就没有用过,到昨天为止都保持着平整服帖,就像个装饰的假口袋,今天放了手机,口袋变松了,不知道洗一次还能不能回到之前的样子。盛逢时发现她为袁木破了很多例,而她总是事后才能发现。大约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身不由己。 盛逢时嘆气,当遇到感情问题,她也分不清她这天生的理性,到底是解决了更多麻烦,还是制造了更多麻烦。 临近中午,盛逢时开始频繁走神,索性暂停电影,一心等电话。 手机响起的时候,盛逢时有一种解脱感,她终于可以吃饭了。 「盛老师,您在家吗?」 「在,有事吗?」 「对不起,没经过您的允许就来了,您能出来见我一面吗?」 盛逢时愣住:「你在哪?」 「在小区门口。」袁木急忙说,「您要是不高兴,我现在就走,好吗?」 盛逢时从来不是个心软的人,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谁来施压都没得商量。盛逢时想见袁木吗?她想。 「等五分钟。」盛逢时挂掉电话,换衣服下楼。 在路上奔波半日,袁木外套有点皱了,头髮也有点乱,面色微带憔悴,双眼奕奕放光,盛逢时越走近,越心软。盛逢时向来认为,被人喜欢没有意义:她不会感到开心――因为别人对她的看法与她无关;更不会产生成就感――因为她的价值不需要通过别人来体现。但是被喜欢的人喜欢,而且是被这样单纯地、强烈地喜欢着,她很难控制自己来表现得无动于衷。 盛逢时站在袁木面前,仅一步之遥,望着袁木眼中纯粹的喜悦和满足,很想问一句:为什么?可她实际问出口的是:「吃了吗?」 「没有,您呢?」 「没有。」 袁木邀请道:「要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到我家吧。」盛逢时转身带路。 袁木怔了下,立刻跟上。 盛逢时家里没有备用拖鞋,袁木只能穿着袜子走动。说是走动,也就是从门口脱了鞋走到客厅,然后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凭直觉袁木判断,盛逢时肯定是不希望她随处走的。 「坐着。」盛逢时对袁木说。 袁木点点头。 盛逢时回房间换衣服,接着去厨房煮挂面。 客厅没有电视,本来应该放电视的位置挂着一幅画,清溪翠竹,清心寡欲。袁木扭头,能看到厨房一角,但看不到盛逢时,只好端端正正坐着,竖起耳朵。 等没多久,盛逢时端着一碗面从厨房走到餐厅,袁木站起来,和盛逢时眼神交汇,便走过去。盛逢时回厨房端来第二碗,拿了两双筷子。好在筷子有备用的,否则袁木今天得用叉子。
第34页 餐厅没有特意分隔出来,一张方桌,两把椅子,盛逢时和袁木坐对面,不声不响就开吃了。 盛逢时做的是非常普通的番茄鸡蛋青菜汤面,这锅面用光了家里所剩无几的食材,不出意外下一次在家里做饭就是下周末,到那个时候盛逢时才会补充冰箱。大部分时间盛逢时都在食堂吃饭,烹饪水平有限,袁木尝了一口,中规中矩,没有值得夸奖的地方,但她就是吃得特别香,迅速地吃光碗里的,喝光了汤,还想再吃一碗。 盛逢时惊讶地看着袁木的空碗,抬头对上袁木期盼的眼神,抱歉地说:「只有这么多。」 「哦。」袁木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太饿。能吃到您做的饭很幸福,才想多吃点。」 「嗯。」盛逢时低下头,不慌不忙吃面。 袁木不敢一直盯着盛逢时,尽量克制着,看两眼就转头看别处。等盛逢时吃完,袁木问:「我能洗碗吗?」 「不能。」盛逢时说,「你走吧。」 「您生我气了?」 「没有,我不习惯有人在家里。你还有事吗?」 袁木有点失落,说:「书籤我做好了,现在有味道,等味道散了我再给您。」 「我以为你要送我的是叶脉书籤?」盛逢时问。 「叶脉书籤保存时间长,但不如完整的树叶好看。」袁木又高兴起来,盛逢时主动问她,应该是对礼物有期待吧,「下午我请您吃饭?」 「嗯。」 「我走了,盛老师再见。」 「再见。」盛逢时没有送客的自觉,迳自收拾碗筷去洗。 袁木走出小区,站在公交站等车。这一中午心情起起落落,变化太快,她有点无措。这种心脏特别有活力的感觉很新奇,和做木工时的心静神宁有本质差别,但她此刻心绪混乱,又说不出差别在于什么。 上车后,袁木接到姚若瑜的电话,略感意外。 「你好。」 姚若瑜好像被噎了一下,过了几秒才说话:「袁木,你语气怎么这么生疏?你是不是没有存我号码?」 「我存了。」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就是和我不熟。算了,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我抽空找你吃饭。」 「我在华州市。」 「你已经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我今天正好有空。下午出来吃饭吗?」 「不,下午我和盛老师吃饭。」 「哟?你学会主动了?你们准备吃什么好吃的呀?」 「吃食堂。」 「哦……逢时要求的吧?」 「对。」 「那你现在在哪?下午要不要出来玩,吃饭的时候我再送你回去,你放心,我不会留下跟你们一起吃的。」 「我在车上。」 「你还没到呢?那你中午吃饭了吗?」 「吃过了。我已经到了。」 「……」姚若瑜沉默片刻,「请体谅我,我没有听懂。麻烦你描述一下你中午都干了什么,这么问下去没有结果的。」 袁木耐心地说:「我中午到华州市,在盛老师家吃了饭,现在回我的住处。你听懂了吗? 「你等等!你说什么?你去盛老师家吃饭?你去逢时家里了?」 「嗯。」袁木不明白姚若瑜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好像马上要从电话里扑出来勐摇她肩膀一样。 「你去逢时家里?她小区?她房子?」 袁木尽量用不伤害姚若瑜自尊的语气问:「你还是没有听懂吗?」 电话里突然爆发一阵惊叫。袁木紧张地问:「你怎么了?要报警吗?」 「报什么警啊袁木!你中奖了!不行我坐不住,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袁木委婉地拒绝:「我坐了半天车,想休息了,你有要紧事吗?」 「非常要紧!性命攸关!你不见我我可能会爆血管!不说了我去开车,你把地址发给我,知道吗?」 「但是我想休息了……」 「休息什么呀!逢时从来不让人进她家,你知道吗?我和她二十年朋友,她买房子以后我一次都没去过。我不管,你马上把地址发给我,我已经出门了,一会儿见。」 袁木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通话结束」,苦恼地皱起眉。这个人精神好像不太稳定,要不要报告盛老师? 第22章 收敛一点 姚若瑜开上缓坡,停在伸缩门前面。袁木隔着玻璃看见她的红车,从门卫室出来,走到车窗旁边说:「里面可以停车,你要进去吗?」 车窗降下,姚若瑜伸头出来张望一眼,疑惑地问袁木:「你怎么住在这?你家里开工厂的?」 袁木摇头:「我不告诉你。」 「这话要换我以前那些朋友说,我还以为她们跟我撒娇呢。车我还是停外面吧,刚洗的。」姚若瑜倒车,把车停在路边,拎包走上来,「早知道我应该戴口罩。」 袁木说:「里面很干净。」 「看着干净,谁知道有没有看不见的飘尘呢?你也买几盒口罩备着吧,戴了总比不戴好。在大城市,又是工厂,怎么可能没有空气污染。」 「谢谢你。不过这里是木工房。」 「都差不多。」姚若瑜问,「你这里是做什么的?怎么没有机器的噪音?」 「纯手工定制家具。」 「哟,那很贵吧!」
第35页 袁木点头:「很贵很贵。」 姚若瑜忍不住问:「助教是可以住学生宿舍的吧?政法的宿舍条件应该挺好的,一年也才一点点钱,离学校又近,你干嘛住到这?」 「我不想说。」 「行,现在不想说就不说,等你想说了尽管告诉我。」姚若瑜一副知心大姐的模样。 两人到宿舍后,袁木拉出椅子:「请坐。」 「我跟你一样坐床边就行。」 袁木一口拒绝:「不行。」 姚若瑜很没面子,问道:「这还有一张床,我坐这张床总可以吧?」 袁木还是摇头:「那是别人的床,她不在,你不能坐。」 姚若瑜只好坐椅子,嘆气:「你的脾气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袁木带着歉意说:「别人坐得太近,我会不自在,我不讨厌你。」 「谢谢你不讨厌我哦。」姚若瑜打趣道,「我又没生气。没事,这么多年我在逢时那里见的冷脸还少吗?你道行还浅着呢。」 「不客气。」袁木拿给她一盒酸奶当作招待。 姚若瑜突然靠近,袁木条件反射往后缩,姚若瑜哈哈大笑:「你紧张什么呀我又不吃你!你看,我换了米分底液,还新学了一个妆,怎么样?是不是比上次看着年轻?」 袁木茫然地点了下头。 姚若瑜退回去,审视着她:「你是不是看不出来呀?你这么大的女孩子了,可以接触化妆了,你们学校的学生都比你成熟。」 袁木说:「我长得挺好的,不用化妆。」 「你还挺自信嘛!」姚若瑜挑眉笑道,「别说,我也觉得你长相挺好,可你现在占着年轻的便宜,等过几年你的脸没这么有弹性了,再学护肤学化妆就晚了,知道吗?」 袁木点一下头,虽然她不打算接受姚若瑜的建议,但心里是感谢这份好意的。 「还有一点你是错的,一个女人化妆,不是因为她不好看,是因为她可以更好看。还有,化妆也是一种礼仪,这里面的门道就深了,到什么场合,配什么妆,这些都是女人的学问。」 袁木诚恳道:「你和我说这些,我都不懂,也没有兴趣,你还是不要说了。」 姚若瑜眨眼睛:「要不,我给你化个简单的妆试试看?我带了化妆包,很快,几分钟就搞定了。」 袁木说:「我们还是说说盛老师的事情吧。」 「对!」姚若瑜手拍大腿,清脆一声响,疼得她嘶嘶抽气,「正事都快忘了。你说你今天去逢时家里了?」 「嗯。」袁木点点头。 「你前因后果都跟我说说,我快要好奇死了。」姚若瑜像个学生一样瞪着袁木,双眼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袁木倒有点不好意思,心想盛老师的这个朋友真是有趣,和盛老师完全不相似,性格像火一样热烈跳跃。「我中午到汽车站,就想很快见到盛老师,我坐车去,然后打电话说我在小区门口。她下来见我,问我吃了吗,我说没有,她也没有,我说去食堂吗,她说到她家吧。盛老师做了番茄鸡蛋青菜面,我吃完,就走了。」 「然后我就给你打电话了?」姚若瑜皱眉问,神色难辨。 「对。」 「你以前的语文成绩一定很差吧,说话比流水帐还简单。」姚若瑜明明白白表现出她的嫌弃。 「嗯。」袁木脸有点红。 姚若瑜敲着自己的大腿说:「这可是非常重大的事件啊袁木小老师,你到底有没有概念?你是除了她自己以外,第一个进她家里的人,第一个,明白?你怎么描述得这么……这么……这么无聊啊?你这样我很有挫败感你知道吗?逢时要是让我去她家里做客,我开一瓶上万的红酒庆祝都还嫌感情表达不到位。」 袁木指着自己的眼睛:「你看,我特别高兴呀。」 姚若瑜:「我怎么没看出来?」 袁木:「如果盛老师在,她就看得出来。」 「……」姚若瑜不由怀疑道,「到底是你们不正常,还是我不正常?」 「大家都正常,只是不一样。」 「好吧。你说得有道理。」姚若瑜喝口酸奶,「袁木,你是不是崇拜逢时?」 「不是崇拜,是喜欢。」 袁木抿着嘴角,有点小女孩的羞涩,目光却始终坦坦荡荡,看得姚若瑜怔住忘了说话。半晌,姚若瑜问:「你说的喜欢,是朋友的那种喜欢吧?」 「喜欢就是喜欢。」 「不,不一样。看来你是真没有感情经歷,这个都不懂。我喜欢逢时,我和她做朋友;我喜欢别人,我和别人谈恋爱――这两种喜欢可不一样。」 「你真的喜欢盛老师吗?」 姚若瑜一头雾水:「什么叫我真的喜欢吗?我和她这么多年朋友,当然喜欢了。」 袁木说:「我不这么觉得。你和她做朋友,是因为她身上有你欣赏的品质,这项品质你不具有,当你靠近她,会有一种补上自己缺失部分的错觉。你需要这种错觉,所以即使你们相处不够融洽,你也没有疏远她。」 「你这说的是什么歪理?」姚若瑜双眉紧拧,隐含怒意,「我喜欢她的为人,这么多年下来也有感情了,你怎么能这么说?」 袁木自知犯错,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生气。」
第36页 姚若瑜摆手,大度道:「算了,我不跟小朋友计较。以后不懂别乱说,知道吗?」 袁木解释:「因为你是盛老师的朋友,我才想对你说真话。」 「你还说!」 袁木闭嘴了。 「这才乖。」姚若瑜给她个赞许的眼神。 袁木说:「我想休息了。」 「年纪轻轻整天只想着睡觉怎么行?大好时光当然拿来玩啊!走,我带你去兜风。」 「我真的很想休息,我坐了一上午车了,下午还要去吃饭。」 「真懒。」姚若瑜撇嘴,「行了,我不强迫你,你慢慢养老吧,我先走了。」 「我带你出去?」 「不用,我认得路。有什么进展及时通知我啊。」 袁木送她到门口:「再见。」 「你这是不准备通知我的意思吗?」姚若瑜问。 袁木点头,一点不心虚。 「啧,那我联繫你。」姚若瑜转身走,随意地挥了下手,背影婀娜。 袁木站在门边上目送,心想这个姚若瑜年纪这么大了,腰这么灵活呢!应该是经常锻鍊吧。 在宿舍小睡片刻,养好精神,袁木背包出发。 到小区门口,袁木没有进去,依旧站在外面打电话。今天盛逢时带她进了家门,后来又很快让她离开,这前后的行为袁木在听到姚若瑜的说法之后,稍微琢磨一下就理解了:那里是盛逢时的个人领地,是一片绝对安全区域;她让盛逢时感到安全,却不是绝对安全。 在一些小事情上袁木可以积极争取,几次中总有一两次盛逢时愿意让步。在靠近安全区域这样的大事情上,她只能等盛逢时主动。 三分钟,盛逢时下来。袁木看着她行走时挺拔的身姿,随着步伐被风扬起的头髮,忽然间找不到自己的心脏。每个人生下来都是独立的个体,为什么大部分人要寻觅另一个人共同生活?袁木现在明白了,有的人一旦出现,你的眼神会被她夺走,你的心也被她拿走,你的感情控制不住地倾泻在她身上,你突然变得不完整了,你只能和她在一起,别无选择。 盛逢时已经走到袁木的面前。 「盛老师,我喜欢您。」 「同一句话,说三遍就可以了。」 「每一遍都不同,您听不出来吗?我越来越喜欢您了。」 「袁木,收敛一点。」 「好。今天下午姚若瑜来找我了。」 「烦吗?」 「不烦。」 「走吧。」盛逢时有点饿。 袁木和她并排走,想到哪说哪:「我今天对姚若瑜说实话,气到她了。」 「你说她老吗?」 「没有,我懂一点世故,不会这么说的。我说她和您做朋友不是因为喜欢您,是图您身上某种她缺失的品质。」 「你懂的那『一点』不够用,再多学学。」 「好的。」 「不用在意这件事情,她记性差,很快就忘了。」 「嗯。」袁木点头,说,「姚若瑜的腰很软,她是不是练过舞蹈?」 「你看人家腰干什么?」盛逢时突然停下,不悦地看着袁木。 「啊?」袁木有点发愣,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小声说,「我不是有意看的。」 盛逢时目光瞥过袁木的脸,迈步冷淡地说:「以后不要看了。」 「哦,我记住了。」袁木低头反省。 「前天你在电话里要对我说一句话,是什么?」盛逢时目视前方,像是随口一问。 「盛老师,您看着我,我再说。」 盛逢时侧过头。 袁木望着她的眼睛说:「盛老师,我想您了。前天想您,昨天也想,今天也想。」 盛逢时转回脖子,声色未动。在袁木等了又等,以为她不会回应的时候,盛逢时发出一声:「嗯。」 第23章 深受感动 假期结束得总是那么匆匆,周二早上有课的学生们少有面如朝阳的,半数都拖着身子,不情不愿地往教室走。 袁木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着学生们结伴或单独地从后门进来,很多还是没睡醒的样子,问身旁的盛逢时:「大学很辛苦吗?」 辅导员坐在最后,学生们自然都往前靠,后三排反常地全部空着。盛逢时回答:「如果你指的是他们长期和诱惑作斗争――是的,很辛苦。」 邹琪全寝一起进来,邹琪正在高兴地说着什么,看到盛逢时和袁木,和室友们说了一声,走过来说:「盛老师好,袁木老师好。」 「你好。」盛逢时微笑点头。 袁木隔了几天再见到邹琪,心里很亲切,笑着问:「假期玩得开心吗?」 「开心呀!人多就是好玩。我还给你买了个小礼物呢,不过我今天忘带了,回头拿给你。」 「谢谢。」袁木肚子里没话了,看盛逢时。 盛逢时说:「邹琪,杨婉心好像要找你,你过去吧。」 「哦,那我去了。」邹琪摆摆手。 盛逢时问:「你没有礼物给她?」 「没有。我照着她的样子刻了一个小木头人,打算等告诉她以后再送给她。」 「书籤呢,没有给她多做一个?」 「书籤是给您的。」明明周围没有人,袁木偏偏悄声地说这句,盛逢时忍了几秒,别过脸,嘴唇弯了起来。
第37页 上课铃打响,盛逢时打开笔记本,进入工作状态,袁木不打扰她,也打开本子时不时地写几下。晚来的同学进门看到她们,都夹紧尾巴迅速跑到位置坐好,整节课腰背都挺得笔直,不敢分心走神,唯恐下课被叫去说话。 但是第一节 下课后盛逢时就直接带着袁木走了,同学们皆松一口气,大概学生怕老师是一种惯性。 回到办公室,盛逢时空坐了很久,工作摆在眼前却一直没有动,心神总是不□□宁。今天早上一见面,她就感觉到袁木的情绪有点低落,但是等到现在,袁木也没有要说的意思,盛逢时几次看向袁木,袁木都兀自跑神没有发觉。 「发生了什么事?」盛逢时主动询问,心说:这是为了尽快开始工作。 「嗯?」袁木看着盛逢时,愣了一会儿,肩膀沉了下来,「书籤坏掉了。」 「坏掉了?」 「嗯,树叶太嫩,水分很多,做书籤一般用干树叶,我想尝试新方法,失败了。」袁木没有具体解释,解释了盛逢时也听不懂,结果更重要。 盛逢时点头:「你有没有带另外的树叶?」 「有,我带了两片备用。木工房有现成的材料,中午回去我请教别人,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盛逢时问:「送我一片可以吗?」 袁木:「不加工,就不能保鲜了,树叶会发蔫、干枯。」 「没关系,我不介意。」 但袁木介意:「这是我送您的第一个礼物,我想让它保存久一些。」 「我会一直保存的,即使它丑了,碎了,我也会留着。」 听到盛逢时这样坚定的一句,袁木突然深受感动。 「您喜欢我吧?」 「下午把树叶带来。」 盛逢时低下头,不再与袁木有目光接触。 袁木想,盛逢时其实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因为她每一次去靠近都会感到心里发热。 下午袁木带来了一片嫩绿的树叶,手掌大小,完好平整,非常可爱,装在一个朴素的小木盒里。盛逢时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叶柄将它倒拎出来,两面转着看过,对站在办公桌前的袁木说:「非常好看。」 袁木嘴角一勾。 盛逢时问:「盒子还给你?」 「不用,您留着放树叶。」 盛逢时心念电转,左手端起盒子:「有什么意义?」 袁木没想到小心思这么快就被识破了,实话实说道:「这是我做的第一个盒子,一起送给您。」 小木盒规规矩矩,什么花纹都没有,盛逢时心里也喜欢,想着一个两个都是收,就点了头:「谢谢。」 「您要去上课了吧?」 「嗯,有什么事?」 袁木双手垂在两侧握拳:「我能跟您去吗?」 「为什么?」 「赵歌说他也会跟着余老师去上课,点ppt,他说这个不难,会看眼色就行。」袁木看到盛逢时疑问的眼神,解释说,「中午下班在校园里遇到的。」 「是他先问你的,还是你先问他?」 「他问我是不是还没事做,我问他助教能做什么。」 盛逢时点头,她只是担心袁木被为难,虽然理智上她知道赵歌没那个胆子。 袁木鼓起勇气又问一遍:「我能跟您去上课吗?」 盛逢时敲了下桌子:「袁木,你不是真正的助教,这个身份是临时的,记住。」 「我只想帮您做点事。」 「在工作上我不需要帮忙。」 袁木点头:「我等您回来。」 盛逢时权作不闻,收拾东西去上课。 像是踩着点来似的,盛逢时走了十分钟,姚若瑜就摸上门。 「你好。」 「逢时上课去了是吧?我上回跟她吃饭问到的。」 「对。你喝水吗?」 「不用。」姚若瑜坐在双人沙发上,拍拍旁边,「过来坐,盛老师不在,你随意一点。我看你也没有工作要忙,桌子上这么干净。」 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再非要坐那么远也确实不合适,袁木拿上水杯走过去。 「哎你等等,别往那边走,过来坐我旁边。你和学生谈话的时候难道要求学生坐小沙发吗?坐一起说话才容易拉近距离对不对?」 袁木没理她的阻拦,坐下来说:「我喜欢这张沙发。」 姚若瑜有心逗她,移近一点:「那我坐过来点可以吗?」 袁木摇头。 「我就想坐在这,你要是不愿意,把你那小沙发搬远呀?」 袁木不想进行这么幼稚的对话,问道:「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你错了,我还真是为了说这些。我吃完饭忽然想起来今天下午逢时上课,顺路过来看看你。」 「顺路吗?」 「呃……不顺。好吧,我专程过来找你聊天,不行吗?」 「行。可是你和我聊天,你不痛快,我也不舒服。」 「我愿意被虐。」 袁木了解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我以为你是有目的地和我说话,想告诉你你可以直接说出来。」 姚若瑜现在被噎得已经有点习惯了,很快缓过来:「我喜欢这样说话,你听得出来呢,好,你没听出来,也无所谓。我怎么说你怎么听。」 「那你说吧。」袁木没遇见过这号人,没辙。
第38页 姚若瑜兴致依然高涨:「你知道我中午和谁吃饭吗?」 「不知道。」 「相亲对象,一个外企职员,算是我这段时间见过的条件最好的一个。」 「哦。」 「相亲你知道吗?你年纪小,应该还没有这种经歷。」 「知道。没有。」 「过几年就有了。」 袁木心里不同意,为了不打击姚若瑜,喝口水没吭声。 「哎?袁木,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和什么样的人结婚?」 「没有。」 「小时候没想过吗?」 「没有。」 姚若瑜气闷:「你就不能多说一句吗?没有,然后呢,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喜欢一个人。」 「有一个喜欢的人?还是喜欢单独待着?说清楚。」 袁木懵了一下,想了想说:「我喜欢单独待着。现在有一个喜欢的人。」说完想起姚若瑜刚才的抱怨,袁木补充:「喜欢的人是盛老师。」 「这个我知道。」姚若瑜接着前面的结婚话题问,「你家里呢?爸妈催过你吗?他们总是希望你结婚的吧?如果几年以后你还是想独自生活,你家里给你压力,你想过怎么办吗?」 袁木说:「如果我爸爸给我建议,我会听,如果他给我压力,我不会听。我相信他不会给我压力。为什么呢?因为我父母离婚了,我爸爸对我说过,他自己的生活都过得磕磕绊绊,没能力指导我的人生,我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最终都要我自己决定。他知道我很难融入群体,他很尊重我。」 「那你妈妈呢?」 「她去世了。」 姚若瑜半同情半内疚:「对不起。」 「不用道歉。」 袁木对母亲的印象不深刻,提起这事只是伤感,不至于悲痛。 姚若瑜静默几秒,换了轻松点的话题:「你家里是农村的吧?没想到你爸爸思想这么开明。」 袁木提出:「我觉得我爸爸思想开明,和我家里是农村的没有关系。」 「……你说得对。」姚若瑜不禁反思,才一阵子不上班,说话水平直线下降。 袁木喝水。 「所以现在你还是决定,以后要独自生活?」 袁木放下水杯,皱着眉,独自生活不需要决定,这就是自然的状态,想要和谁共同生活才是决定。但是向姚若瑜解释这些没有必要,袁木索性省下:「我有其他考虑。」 「什么考虑?」 「这是私事。」 姚若瑜伸手:「好,不问。」 袁木心想,聊天到这里差不多要结束了吧。 姚若瑜:「我再问一个问题,你的『其他考虑』,和逢时有关系吗?好好,我看懂你的表情了,私事,我不问了。」 话都让她说完了,袁木沉默。 「下午和逢时吃饭吗?摇头是什么,被拒绝了,还是没问?」 「没问。」 「等她回来你问问,她要是拒绝,你就跟我去吃饭,好不好?」 袁木想和盛逢时一起吃饭。有姚若瑜在,袁木就更想和盛逢时吃饭,姚若瑜话太多了,袁木内心不反感,但是有点怕。和姚若瑜相处就好像身边有个火球转着圈地想凑近,袁木就算身边自带屏障非常安全,看着也眼花。总之一个字:累。 但是除了盛逢时,袁木和谁相处都会有体力流失的感受,至少姚若瑜是盛逢时的朋友,袁木愿意忍着累和姚若瑜交流。 「好。」 袁木默默想道:希望盛老师今天答应一起吃饭呀。 第24章 明目张胆 盛逢时抓起手机,来电的却是一个学生,问学生证丢失怎么补办。通话结束后,盛逢时看时间,还差几分七点钟。 如果袁木吃完饭直接回家,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书读了一半,反扣在桌面上,书嵴耸起。盛逢时的目光越过书嵴落在小木盒上。这个盒子盛逢时带回家后先是放在书架中随意一格,打扫卫生到书房时,盛逢时整理了一下书架,腾出一格来放小木盒。喝完茶,盛逢时到书房读书,又将它拿下来放在了桌子一角。 袁木没有打电话来。 盛逢时想,以姚若瑜的性格,饭后她一定会鼓动袁木去玩,袁木最近发生了一些改变,也许会答应。袁木最近胆子大了不少。这么想着,盛逢时脑海里忽然浮出一幅场景――那是在袁木籤过「助教」协议后的第二天,袁木站在文件柜旁边说:「我只是有一种感觉,您应该也想和我说话的。」 盛逢时轻笑出声,袁木的胆子不是最近才大起来的,是一开始就如此,只不过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袁木固执地相信自己也是喜欢她的,就更加明目张胆。 袁木说得没错,那个时候盛逢时也想和她说话。每一天盛逢时见到袁木,都想和袁木说话。 七点五分。 盛逢时把手机翻过去,屏幕朝下扣着,拿起书,接着上次的地方读。 七点半,盛逢时开始跑步。 这一天下班后的生活,和以前还是一样。 早上到办公室,袁木已经在门口等,盛逢时开门,两人走进去。 袁木说:「盛老师,早上好。」 盛逢时说:「早上好,袁木。」 今天的开端也和以前一样。 盛逢时没有和袁木约定过打电话,昨天晚上没来由的空等,只是一次理智占下风的意外情况。昨晚睡觉前,盛逢时就已经恢復清醒。
第39页 袁木直觉盛逢时似乎在发呆,观察一会儿,确定情况属实,便放心大胆地看她。袁木一双眼睛直盯盯的,没看多久就被盛逢时发现,盛逢时转头用眼神警告袁木,但袁木没有服从,开口说:「昨天姚若瑜对我讲高中的事情。」 姚若瑜的高中,老师也是盛逢时的老师,同学也是盛逢时的同学。 盛逢时:「嗯。」 「讲了高中的老师。」 「哪个老师?」 「语文,数学,英语。」 「嗯。」 「我更希望是您讲给我听。」 盛逢时问:「从谁那里听到不一样吗?」 袁木反问:「您真的不明白吗?」 盛逢时被问住了,心思稍一动就知道袁木的答案是什么。盛逢时又深入思考:对袁木来说,她讲和姚若瑜讲当然不同,所以她那么问其实是想从袁木的嘴里听到答案。一想通这层,盛逢时立刻感觉手心有点发凉,不由地握起拳。 袁木看着盛逢时的表情,知道盛逢时已经明白,但袁木还是清清楚楚再说了一遍:「我好奇的是您记忆里的高中,我想知道的是您的感受。」 「你总是让我无话可接。」盛逢时嘆息道。 「因为您总是不说真实想法。」袁木一针见血。 现在盛逢时才是真的无话可接。 袁木说:「我会等。」 盛逢时脑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你应该让袁木别等。可是盛逢时保持沉默,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心中想:她希望袁木离开吗?时至今日,她还能坦然地说自己在阻止袁木吗?最多算是不作为吧。而面对袁木这样的努力,她的不作为又和默许有多少差别?不知不觉中,她竟然也学会了蒙蔽自己的双眼,自欺欺人?简直是退化了。 「盛老师,您该工作了,三四节我们要去听课。」袁木提醒道。 「……」盛逢时内心感受十分复杂,她已经退化到连工作都需要人提醒的地步了吗? 盛逢时花了些时间才静下心,然后一心一意工作。办公室里只有很轻的键盘声和偶尔的滑鼠声。 袁木喜欢看盛逢时,喜欢看各种状态的盛逢时。工作的时候,盛逢时的眼神很专注,几乎没有面部表情,看起来有点严肃,这个时候看脸庞最好,可惜袁木的位置离得还是太远,看不清楚,如果能坐在对面才是称心如意。袁木有过近距离欣赏的机会,可惜很快就被赶开了。 袁木望了一两分钟,低头看书,以免再被警告。 看了几页,袁木悄悄望过去,正碰上盛逢时的视线。袁木心里秒针滴答:一,二,三。 很久没有这样对视了,袁木看着盛逢时的双眼,想起第一次来这间办公室,她站在门外,不知道妹妹的辅导员老师是什么样的人,容易不容易沟通,怀着紧张的心情推开了门,然后…… 盛逢时转开视线,袁木低头笑。 袁木想:这世界真好。 一个时不时地盯,一个假装不知道,时间就在袁木反覆抬头低头中安静地度过了。第三节 听课,盛逢时和袁木提前五分钟到,邹琪差不多时间来,正好就在课前把礼物送给袁木,是个木质叮噹猫小牌牌,顶上有个小孔,穿了个细麻绳,可以当挂饰。 小牌牌看起来可爱,但是袁木一眼就知道用的木头不好,做木匠的就对这个敏感,当下夸不出口,只说了一句谢谢。好在她一直话少,邹琪不在意。中午回到宿舍,袁木在叮噹猫包装盒外面又包了几层纸收好,没捨得当挂坠用。 下午,盛逢时开会,袁木留守。 姚若瑜的到来非常合情合理,袁木很平静地接待了她。所谓接待,就是一杯温水,外加过来陪坐沙发。 「又见面了小朋友。」姚若瑜见到袁木还挺高兴的。 「嗯。」 姚若瑜立马「啧」一声说:「别学逢时,一个『嗯』字走天下。你一个人在大城市,多和人交流,多交点朋友,没有坏处。」 袁木问。「你会这样劝盛老师吗?」 「当然不会了,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也不用劝我。」袁木说。 姚若瑜说:「你不一样啊,你还小,有进步的空间。你看我们不就成朋友了吗?交朋友不难。」 袁木觉得她和姚若瑜关系距离「朋友」还差一截,忍住没说,问:「盛老师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如果你一直劝她,你觉得会有效果吗?」 「她年轻的时候我一样不敢劝。但你和她是两个人啊。」 「可以当作一个。」 「怎么,你们合体了?」姚若瑜眨一下眼睛。 袁木虚心求知:「合体是什么?」 「啊……」姚若瑜良心发现,「下午去吃饭吧?」 话题转得太生硬了,袁木不得不关注这个陌生词语:「稍等,我用手机查一下。」 「哎!」姚若瑜按住袁木的胳膊,急中生智,「你别急,我告诉你。《葫芦娃》你看过吧?」 袁木点头。 「《葫芦小金刚》呢?」 袁木点头。 「那葫芦七兄弟是怎么变成金刚葫芦娃的呢?就是合体。」 袁木想了一下:「我和盛老师的关系应该形容成两个相同颜色的葫芦更合适,我们不合体。」 姚若瑜低声说:「会有那么一天的。」
第40页 「什么?」 「没什么,下午去吃饭吧?我给你讲讲我们高中班里的同学。」 照这么讲下去就没完没了了,袁木说:「这些事情我想听盛老师讲。」 「她不会给你讲的,你不要这么死心眼嘛,听谁讲不一样吗?」 对着没有默契的姚若瑜,袁木就直接解释了:「不一样,我喜欢盛老师,不喜欢你。」 「……」 虽然知道袁木说话直,但这一次还是超出姚若瑜的承受能力了,任谁听到别人当面说「不喜欢你」都会心里一堵,姚若瑜也没能脱离群众。缓了好一会儿,姚若瑜才顺下那口气,郁闷地说:「袁木,我教你一件事,你不喜欢一个人,不需要这么直白地告诉她。话有很多种说法,你这样太难相处了。」 袁木沉默片刻,说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脾气。我和盛老师擅长独处,不爱交流,这就是我们本来的样子;你适应热闹,希望别人关注你,这就是你本来的样子。不与他人交流,很多事情会变得麻烦,这我当然知道,但是没有共鸣的交流让我不舒服,我愿意为了舒服面对麻烦。对我来说,学习说话的技巧、揣摩别人的心思,这些太辛苦,可缺少朋友对我的影响很小。你劝我出于好意,我感激你的好意,但是你劝我,没有用。」 姚若瑜听后,似乎在思考袁木所说的内容,很久不出声,末了嘆了口气,说:「好难得你主动说这么多话。」 「我不想你的好意一直白费。」 姚若瑜笑起来:「谢谢。以后我不劝你了,说多了你也烦,我还年轻,可不想被你当成嗦大妈。」 袁木眉毛一动,这个形容挺合适的。 姚若瑜问:「逢时什么时候回来?」 袁木看时间:「应该在十分钟之内。」 「那我得先走了,」姚若瑜急忙站起来,「让她看到我估计要挨冷眼。」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盛逢时推门而入,看到姚若瑜,门留着没关,站在茶几前淡淡看着姚若瑜。 姚若瑜一声招唿都没跟袁木打,夹着包快步出去还带上了门。 盛逢时朝办公区走,袁木跟在后面问:「盛老师,今天下午我能和您一起吃饭吗?」 「姚若瑜呢?」 「我没有答应。」 「嗯。」盛逢时坐下来。 袁木跟到文件柜旁边,停了一下,继续朝里走,站在盛逢时的办公桌前:「您答应了吗?」 「答应。回去坐着。」 「好!」袁木用力盯了盛逢时一眼,这一眼能顶远远看两分钟,然后满足地回她的旧桌子那里坐着了。 第25章 我也聪明 盛逢时和袁木排队买好饭,端着餐盘找座位。今天食堂人比较多,她们只能坐在人群中间,前后左右的桌子都有人,幸好这层的桌子都是单独放置,没有并成排。虽然吃饭的时候旁边有人过来过去,总比挨着坐胳膊肘碰胳膊肘好过点。 袁木往盛逢时的斜后方看了一眼,盛逢时问:「谁?」 「赵歌。」袁木夹起一块茄子,又仔细看了看那个后脑勺,「和陈轻。」 袁木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陈轻的后脑勺和耳朵,但是能看到赵歌的脸,那一眼袁木正好看见赵歌笑着从陈轻的碗里夹菜。袁木把茄子放进嘴里,眼睛去瞧盛逢时的菜,盛逢时说:「自己吃自己的。」 「哦。」袁木又夹了一块茄子。 吃完饭,袁木回到宿舍,给姚若瑜打电话。通常如果不是有事一定要立刻说,袁木不愿意给人打电话,她充一次话费能用半年。但是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姚若瑜发简讯找她吃饭,袁木说要和盛逢时吃,姚若瑜回覆:回去打电话给我,一定!!! 三个感嘆号挡住了袁木想要回绝的手指。 那边接通:「哟,你竟然主动给我打电话啦?」 袁木说:「你让我打的。」 「我知道,我过过嘴瘾。」姚若瑜的声音听上去很放松,「你到工厂了吧?」 「……到了。」袁木在心里纠正:这是木工房。 「我就在附近,现在过去找你。」 「不,太晚了。」 「六点半算晚?说什么笑话呢。你们工厂里有路灯吗?」 「……有。」袁木无奈,工厂就工厂吧。 「那你在宿舍等着,不用到门口接我,我自己进去。」 「好吧。」 十分钟后姚若瑜就在敲门了。 袁木开门让她进来,搬椅子拿酸奶,然后坐在床边手扶膝盖:「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找你玩吗?」 袁木问:「玩什么?」 姚若瑜喝着酸奶,说:「我觉得和你聊天特别好玩。」 「我不觉得。」袁木摇着头。 「所以才好玩啊。」 袁木:「……」 「你是不是很无语?哈哈,我平时和你说话也是这种感受。我现在好有成就感。」 袁木不禁疑惑:盛老师这么多年是怎么忍受姚若瑜的? 「你在想什么?让我猜猜看……你是不是在想『盛老师怎么会和这种人做朋友』?」 不是,但也差不多,袁木点了下头。 「我竟然猜对了?!」姚若瑜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一刻成就感简直要爆炸,「为什么和我做朋友?因为我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话不能说又不得不说的时候,我知道我能说到哪个份上。人是需要和别人联繫的,逢时也一样,而我呢,可能话太多,但是不至于烦人,这就够了。」
第41页 袁木对姚若瑜有些改观,在某些方面姚若瑜是聪明的人,比如她很有自知之明。 「你在想什么?」姚若瑜好奇地问。 袁木说:「你很聪明。」 姚若瑜捧腹大笑,如果有张床她就躺下去了,可惜她坐的是椅子,只能歪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气嘆道:「你真诚实,太有意思了!但是被小朋友夸聪明……我感觉怪怪的。」 袁木说:「我也聪明。」 姚若瑜「噗」的一声,笑得弯下了腰。 袁木看着近在咫尺的脑袋,往旁边挪开一分米,静静看着姚若瑜。 「袁木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姚若瑜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说真的,我和你聊天特别开心。」 袁木想起昨天她说「我喜欢被虐」,一时也分不清她是单纯的开心还是被虐得很开心。 「我中午相亲,又相到个同性恋,又高又壮,我聊了一会儿才确认。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假装谈一个月,到我上班的时候再告诉家里我们分手了。这下终于能清静了。」 「恭喜你。」 「哎,袁木,你知道同性恋是什么意思吧?」 「……」袁木感觉自己受到了鄙视,她今天下午才遇到过,「知道。」 「那你见过吗?」 「我有两个高中同学。」 「是一对啊?男的女的?」 「女生。」 「是女生啊。」姚若瑜拖长音慢点头,心想这是老天都帮盛逢时。 袁木纳闷:「女生怎么了?」 「没什么。」姚若瑜奇怪地笑着,「你怎么知道她们是一对,也许人家只是好朋友呢?」 「我看到过她们……」袁木话断了。 姚若瑜莫名兴奋,追问:「你看到什么?」 「亲。」 「什么?」 「嘴巴。」袁木说完,面红耳赤。 「别人接吻你害羞什么!」姚若瑜嗤笑,「我以为是多激烈的场面呢。」 袁木认真说:「挺激烈的。」 姚若瑜又大笑起来:「你可别说了,再说你就烧熟了。真没想到你们现在对同性恋反应这么平常,真是年代不同了。」 袁木摇了下头:「当时我和一个女生一起看到,那个女生虽然没有说出去,但是后来经常嘲讽她们。一件事有人接受就有人不接受,在你的年代应该也一样吧?」 姚若瑜愣了下,有一剎那的恍惚,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但是很快她的脸上又挂上笑容:「什么叫『我的年代』?我和你现在不生活在一个年代吗?你是变相说我老呢?」 袁木当作不曾看见她的失神,接上她的话:「对不起,我说错话。」 「我开玩笑呢!你别什么都当真。」 袁木没应答。她不认为姚若瑜像她说的那样不在乎年龄,如果真的不在乎,就不会总挂在嘴上。 「咦?」姚若瑜看到什么,站了起来,「窗台上这一排动物不会是你自己刻的吧?」姚若瑜走过去,拿起中间盘成一坨的小蛇。 「是我刻的。」 「天哪,你真厉害。」姚若瑜端详手里的小蛇,吐着蛇信子栩栩如生,小脑袋怎么看怎么可亲,「你爱好木工?难怪要住在这里。对,我想起来了,你在办公室刻过小女孩。」 袁木看她拿着半天不放,说:「你喜欢可以带走。」 姚若瑜过意不去:「你这里是一套的吧?我属蛇,所以才多看看。」 袁木说:「没关系,我会再刻一条。」 「那你把新的给我不更好?」姚若瑜马上换了一副脸色,把小蛇放回原位,「我要比这个大一号的,蛇尾要翘着。」 「……好。」 「你送我东西,于情于理我都该报答你,对不对?明天中午吃饭我请,你不能再拒绝了吧。」 袁木呆了一下,她还没有同意吃饭,问题就上升到请客还是各付各了,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想了想说:「蛇还没有给你。」 「不用急,你慢慢刻,随便什么时候给我都行。但是这顿饭我肯定要先请,你想,万一过两天你反悔不想刻了,碍着这顿饭你也说不出口,对不对?就算你狠狠心说了,那你总要回请我一顿饭补偿我吧?所以我必须请,这样我才放心。」 袁木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要请客的,听她语气非常坚决,只得同意了。 「很晚了,你走吧。」 姚若瑜翻白眼:「你只用说半句,我能听懂。」 袁木:「听懂你也不会走。」 「……算你聪明。」姚若瑜胸口又梗了一口气,利索地走了。 袁木在门口目送她,眼睛只看头髮,不看其他地方。 姚若瑜走后,袁木把椅子放回原处,窗台上的小蛇摆正,姚若瑜没喝完的酸奶扔到垃圾桶。做完这些,袁木伸展双臂,闭上眼睛。一个人的空气才自由。深吸一口,袁木坐下,拿出未完成的笔筒,专心雕刻。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姚若瑜送袁木回到学校,没有上楼就走了。 袁木进门,看到盛逢时望着窗外,她轻轻关上门走到盛逢时身后。盛逢时回头看她,袁木微微笑了一下,盛逢时便转回头,继续看窗外。袁木一起望着树枝树叶,一颗心变得柔软,更柔软。她想告诉盛逢时,她有多少的喜欢,但是她不用说。
第42页 上课铃打响了,路上慢悠悠的学生都跑起来,不多时,道路干净,校园安静。 盛逢时转回椅子说:「回去。」 袁木走开,搬着凳子又回来,坐在办公桌对面:「您不想知道姚若瑜对我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盛逢时放下钢笔问。 「只是讲了几个高中同学。您想知道,为什么不问我呢?」 盛逢时:「我不问,你不也说了吗?」 袁木想想,也对。「如果有一些问题,我不知道您想问呢?」 「那说明我不想问。」 袁木眼睛一亮,抿嘴笑。 「回去。」 「我想坐在这里看您一分钟。」 盛逢时随手拾起笔,在手上转了一圈,旋即发现这支是钢笔,打开笔盖查看,见墨水没有被甩出来,才合笔放下。她抬起头,看入袁木清透如初的眼睛。袁木对她的喜欢,纯洁得不掺一丝杂念,当盛逢时直面它时,甚至会有一种沐浴在柔和白光之中的感受,全身被舒适地包裹着,每一个细胞都在劝诱内心:释放,释放! 盛逢时不敢再看,垂眼说:「好。」 第26章 我不知道 这周盛逢时要上课,周五早上又不在办公室。 赵歌摸过来:「袁木,周末有空没,爬山去不去?」 袁木:「不去。」 赵歌毫不见外地坐在袁木桌子上,扭着腰对袁木说:「都是年轻老师,男女对半,有个女老师拉伤韧带不能去,我才到处找人。」 袁木:「我不去。」 赵歌嘆了口气,扭动两下坐得更舒坦,突然开始倾诉:「其实我也不想去,陈轻想让我陪他去家具城买东西。」 袁木有点好奇:「你们住在一起?」 「还没,」赵歌低头笑了笑,「不过快了。我前天看见你和盛老师一块吃饭?其实是陈轻看见的,他说你也看见我了,他还说你跟盛老师关系不一般。你们是不是亲戚啊?我们几个老师私下讨论过好几回了。」 「不是。」 「那你是她朋友的孩子?我也没听说学院招助教,你突然就冒出来了,听说走的是李院长那边?可李院长又不管招聘这块。」 袁木不高兴:「你再问,我告诉盛老师。」 赵歌赶紧摆手:「别别,有点同事爱啊,我就好奇,纯好奇。不过你要说你们是亲戚,我估计大家都信,你们俩长得吧说不出来哪点特别像。」 袁木脑子里冒出一个词:「夫妻相?」 赵歌一愣。 袁木摇头:「没什么。」 「有什么吧!你刚刚说夫妻相?你别犯傻啊。」赵歌神经质地压低声音,「你不会被盛老师迷住了吧?你被下降头了?人家可是教授,她说让你走人你就得收拾东西,都没处说理去。」 袁木想,她反正不是助教,不存在这个问题。 「你看你连电脑都分不到,我觉得盛老师对你不怎么样,回头是岸啊。」 「谢谢,你走吧。」袁木已经发现了,她和赵歌根本没办法沟通,当然这不能怪赵歌。 「唉!」赵歌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从桌子上下来,「袁木,作为你可能的学长,我得提醒你一句:暗恋归暗恋,别让盛老师发现。」 袁木帮他开门。 赵歌忧心忡忡地走了。 袁木坐回去,想着原来盛老师还是教授,不愧是盛老师。袁木沾了光似的笑起来。 等盛逢时上课回来,袁木就问了:「您是教授吗?」 「是。」 袁木搬着凳子跟过去,坐对面:「教授可以做辅导员?」 盛逢时笑着问:「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奇?」 「我不知道。」袁木诚实回答。 「那你快些知道。」 「好。」 盛逢时说:「我评上教授以后,向学院提交申请,申请通过之后,再通过岗位考试,就做了辅导员。」 袁木说:「您真厉害。」 盛逢时笑了笑:「如果我一开始就做辅导员,你觉得,我现在还会是辅导员吗?」 袁木笃定地摇头。 「谁告诉你我是教授?」 「赵歌。」 「我知道了。」盛逢时拿起电话手柄准备拨号,袁木忙伸出手,指肚轻按住她的手背。仿佛一道电流勐地从皮肤接触的地方,沿手臂窜过盛逢时的心脏,环过另一条手臂到达另一只手的手背,盛逢时身体绷紧,动也不动。袁木与她一样,手指尖似被蛰了一下,手指手掌到手腕,都使不上力气,极想听任它趴在盛逢时的手背上。 袁木抬眼看着盛逢时,指尖缓缓向前滑动,然后握住了盛逢时的手。盛逢时回望袁木,看她年轻的眼中明亮的光,心跳一拍快过一拍,唿吸变沉变重,空气变粘变稠。 袁木突然知道,她想要离盛逢时多近。她想要身体贴紧身体,心脏贴紧心脏,思想贴紧思想,这么的近。 盛逢时感受着袁木手心的温度,眼见袁木的眼神愈发清晰坚定,这一刻竟然不能像以往一样用理智压制住本能的冲动。她愿意被这样的一只手握住,这手掌中生有硬茧,不够细腻光滑,但盛逢时却想主动握紧它。盛逢时就要这么做了,她松开手,将要翻转手腕,电话手柄砸在桌面「啪」一声脆响,震碎了暂停的时钟。 盛逢时低头拿起电话手柄,放回原位,收回手十指交叉:「还有问题吗?」
第43页 袁木看了两秒盛逢时的手背,才又看向盛逢时:「下午开完会,您和我一起去邹琪家?」 盛逢时点头。 袁木站起来,目光热烈,深深看一眼盛逢时,因高度的差异居然带了些许压迫性,盛逢时眼中却保持着风平浪静,不示弱地与她对视。袁木什么都没说,搬着凳子回去了。 盛逢时无声吐气,双手捏拳,盯着空空一片的桌面。思考的能力还没有完全恢復,要驱散大脑中的混沌只能依靠时间。盛逢时闭上眼睛想要静心,脑中却出现袁木的脸,盛逢时立刻睁开双眼,又是长长一唿。 中午下班袁木坐车回木工房。 昨天晚上姚若瑜打来电话,说她中午因为没有和名义上的「男朋友」约会,被家里上了半小时课,最近几天可能都没空来找袁木。袁木心中愉快,终于可以清闲一段时间了。姚若瑜消失的第一天,开心。 下午开完班干部会,袁木和盛逢时坐车去邹琪家。 两人到的时候,罗美娟的茶具已经摆上了,见袁木拎着水果,罗美娟佯作生气:「说了让你别带,这孩子怎么不听呢?下次你再带东西我就不让你进门了啊。不准再带了。」罗美娟接过去到厨房洗水果,让两人先坐。 罗美娟从厨房出来后,坐下就把遥控器递给袁木,说:「来,给咱们找个电影看看。」 袁木问:「还是感人的吗?」 「对,我就喜欢看那种。逢时反正无所谓,对吧?」 盛逢时点下头。 这个遥控器袁木已经使得熟练了,搜索电影非常迅速,找出一部问罗美娟:「韩国的电影看吗?」 「欧巴吗?不看不看。」 袁木诚意推荐:「不是欧巴,主题是亲情。」 「哦,我看着也不像,封面上这几个没一个长得帅的。那就看吧。」 袁木按下播放,放下遥控器,小声问盛逢时:「您看过吗,《七号房的礼物》?」 「没有。」 「是朋友推荐给我的。」 「嗯。」 袁木瞥向盛逢时的手,盛逢时的指甲形状很饱满,光泽均匀,修剪整齐,和她的人一样干净漂亮,袁木越看,心越痒,抬起头端详盛逢时的侧脸,心里止不住地想:怎么能这么好看? 袁木低头傻笑一阵,然后直起脖子和盛逢时、罗美娟一起专心看电影。这部电影袁木看了有两年左右,情节只记得大概,现在再看,依然会被感染。 邹伟良回到家,盛逢时和袁木还站起来打了招唿,罗美娟全然没有反应,一串一串眼泪拼命流。电影正演到法庭场景,邹伟良想坐下看完这一段,结果一坐下就起不来了。屋子里悲伤的气氛肆意弥散。 邹伟良看得忘了时间,电影结束才想起来做饭,急忙去厨房,罗美娟情绪缓不过来,一个人抽着纸巾痛哭流涕,不知道是不是想起电影中的哪个片段,突然伏在靠枕上嚎啕起来,肩膀不停耸动。盛逢时和袁木面面相觑,这种情况她们无从帮忙。 邹伟良做好饭,让她们两个客人先去吃,自己坐在罗美娟身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耐心地哄了几分钟,才让罗美娟暂时止住泪水。然而泪水停了,悲伤还在,罗美娟没有胃口吃饭,回卧室休息了。 邹伟良长相端正严肃,话不多,盛逢时和袁木话也少,罗美娟还在房间里难过着,不管怎么看都实在不能聊天。袁木发现三次来拜访邹琪父母,三次都几乎没有说话,饭也吃得略显尴尬。 离开之后,袁木问盛逢时:「我是不是应该推荐喜剧片?」 「下次可以试试。」 「阿姨对我的态度改变很大,看感人电影有效果,但是影响情绪。」袁木心怀愧疚,「阿姨今天没吃饭。」 「她饿了就吃了。」 「……您说得对。」 「你没吃饱?」 「嗯。」袁木点点头。 盛逢时没了下文。 两人乘车回到学校,袁木和上两次一样跟着盛逢时下车,问道:「盛老师,又到周末了,您有空吗?」 盛逢时像是没有听到,自顾自地走,袁木疑惑地唤她:「盛老师?」 盛逢时说:「走。」 袁木愣了会儿,就这会儿工夫盛逢时已经走出三米,袁木小跑跟上去,看看盛逢时的表情,没有表情。袁木想了想:「是去您家里吃饭吗?」 「嗯。」 袁木喜形于色:「谢谢您!」 盛逢时不「嗯」了。 袁木再问:「周末您有空吗?」 「你有计划?」 袁木一呆,没有想到盛逢时会答应,现赶了一套:「上午看电影,中午吃饭,下午……下午去植物园,然后吃饭。您觉得好吗?」 「下午吃饭。」盛逢时砍价是从脚脖子砍的。 「好!」袁木只怕讨价还价结果连这顿饭都丢了,立刻应下。 转进小区,袁木连脚步都放得慎重。进门后袁木脱了鞋,穿着袜子踩上地板,盛逢时让她稍等,从阳台拿来一双散过味道的新拖鞋,袁木穿在脚上像腾云驾雾,轻飘飘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弯腰欣赏拖鞋。 盛逢时给她买了一双拖鞋。 拖鞋! 今晚的惊喜太多,袁木已经找不着北了。 盛逢时做好饭端出来,今天她做的是番茄鸡蛋菠菜面。袁木自动起身,怕把拖鞋里的绒毛踩塌下去似的,轻轻走到餐桌边。盛逢时看到她不太利落的动作,转瞬想通缘由,顿时内心五味杂陈,想笑她幼稚夸张,又笑不出来。
第44页 袁木见盛逢时站着没走,朝拖鞋借个胆子,问:「我能握一下您的手吗?」 盛逢时哑然,眉毛微皱,答:「不能!」年轻人真贪心。 第27章 足够恆久 周一,阴天。 公交车司机今天开得野,袁木提前很长时间就到了,门不意外地锁着。袁木估计盛逢时还没有出门,站在门口打个电话,五分钟后盛逢时就来开门了。 「早上好,盛老师。」 「早上好,袁木。」很奇异地,盛逢时这次念出袁木的名字时,内心仿佛震动了一下。 进到办公室,袁木站在桌子后面,从帆布包往外拿东西,盛逢时一手按着袁木的桌子,侧对她说:「你可以不用这么早,迟到也没关系。」 袁木抬头看她:「我想早点见到您。」 盛逢时不知道该回什么,可也不想走开。 袁木双手撑着桌面,上身前倾,靠近盛逢时说:「我想每天早上在小区门口等您。」 这句话和袁木以前说话的语调没有什么不同,但盛逢时从中听出了强烈的意愿,好像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积极性,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朝她压过来。盛逢时收回放在桌上的手,平静地说:「好。」 袁木眼睛睁大,随即变弯,坐了下来,仰头问:「您昨天过得好吗?」 「好。工作了,你看书。」盛逢时说完,朝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袁木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坐下,才低头打开书。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上午邹琪和游豪来交春季运动会的运动员名单,盛逢时扣住游豪询问二班的学生动态,袁木自然不辜负盛逢时创造的机会。邹琪参加了一百米短跑和四乘一百米接力,袁木从运动会切入,只起了个头邹琪就流畅地接了下去,主动谈起自己从小到大的体育水平。袁木听着她绘声绘色的描述,心想血脉亲情真是难以形容,她一见到邹琪就觉得亲切可爱,再一想这其实也和邹琪性格好有关系,即使她们不是姐妹,她也愿意与邹琪交朋友,心里就更感激邹琪父母对邹琪的全心养育。 两人走后,袁木望向盛逢时,盛逢时已经继续工作了。 那么她对盛逢时的好感,与血缘无关,更加纯粹。两个原本没有联繫的人如今坐在一间屋子里,袁木不得不去想:难道是命运,难道是天意? 袁木接着看书,胸中总有温暖的感觉在流淌,内心十分欢畅。 中午正在宿舍吃饭,袁木接到姚若瑜的电话,看到这个名字袁木还怔了一下,连着这几天姚若瑜都没有出现,袁木过得很愉快,都快要忘了这个人了。 「你好。」 「在干嘛呢?下午出来吃饭吗?」 「吃饭。」袁木回答,想到最近盛逢时对她逐渐放松的态度,说,「下午可能和盛老师吃饭。」 「这么有把握了?我不在的这几天有没有发生重大事件?」 袁木脑子里窜过一连串事件:她碰到盛逢时的手、盛逢时带她到家里吃饭、盛逢时给她买了一双拖鞋……袁木无声傻笑起来。 「餵?袁木?」 「啊,有,我不告诉你。」 「不告诉算了,真小气,我去问逢时。下午要是她没答应你吃饭,你再打电话给我啊。」 「哦。」 「期待你的来电,拜拜。」电话里传来几声坏笑。 「等一下,你的蛇刻好了。」 「这么快?」姚若瑜吃惊道,「我以为要好几天呢。那下次吃饭的时候你带上。」 「好。」其实在姚若瑜请她吃饭的当天晚上,她就一口气刻好了,只是不想主动联繫所以一直放着。 「那你继续吃饭吧。」 「再见。」 袁木挂了电话,很快地吃完剩下的饭。中午盛逢时在学校食堂吃饭,吃完通常会到湖边散个步,然后就回办公室开始工作。袁木不知道那么多工作都是从哪来的,她觉得很神奇,盛逢时永远有办法找到工作来做。总之,袁木越早到办公室,就越早见到盛逢时。 袁木推开门:「下午好,盛老师。」 「下午好,袁木。」盛逢时看过来,唇畔带笑。 袁木看得呆住。窗外阴天依旧,袁木感到盛逢时的那一抹笑如阳光照进心里。她搬着凳子坐在盛逢时的办公桌前,两条胳膊叠放,侧头趴在桌上,闭着眼睛。盛逢时愣愣地看着她就这样趴着不动了,纳闷地皱着眉头,想问她是打算在这里午睡呢?还是要干什么? 从盛逢时的角度看过去,袁木的头髮干净柔顺,肩膀随着唿吸微微起伏,整个像一只等着被摸头的小动物。这不是盛逢时第一次觉得袁木像小动物了。盛逢时笑了下,她对动物可从来不感兴趣。 「你在做什么?」盛逢时问了。 袁木的回答让她更加摸不着头脑:「晒太阳。」 「回去你那里晒。」 袁木脑袋正过来,下巴垫在胳膊上,盯住盛逢时。 盛逢时:「……」 袁木微微笑着,说:「我喜欢您。」 盛逢时抿了下唇,温声说:「回去吧。」 袁木听话地搬着凳子走了。 盛逢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袁木刚刚说的「晒太阳」是什么意思,颇觉好笑,然而笑过之后又忍不住怀疑:她足够温暖吗?足够明亮吗?足够恆久吗?
第45页 这些问题思考起来没个头绪,盛逢时想了一阵也没得出什么结论,索性回归工作。 办公室偶有老师学生进出,多数时候只有她们两个人,唿吸着同一方空气,心跳在同一种频率,于安静的室内默然共处。 第二节 课后,两人去走访寝室,邹琪却不在,据杨婉心说她是和别人踏青去了。袁木虽然觉得今天这天气不太适合踏青,不过也得了点启发,回办公室路上问盛逢时:「下个周末,如果天气好,我们去踏青?」 慢了两秒,盛逢时回答:「如果天气好。」 答不答应只看天公作不作美。袁木把目光放回眼前,问道:「下班一起吃饭?」 这次盛逢时没有迟疑:「嗯。」 袁木说:「您想说的时候,对我讲讲您的事情,我都想听。」 「嗯。」 「我爸爸有两个徒弟,一个是老臧,一个叫小皮。老臧很会电脑,教我用软体设计图纸。十八岁那年我造了一条独木舟――大部分是我自己动手――造了很久,但是下水效果不理想,后来我们研究了几天,发现图纸没设计好,我们都没有造过船,经验不足那条独木舟现在拴在河边,怕有危险不能划,但是可以坐在上面跟着河水盪。可以坐两个人。」 「嗯……」 到办公室了,盛逢时坐在椅子上,收完邮件打开网页,手指在键盘上几次落下又几次收回,最终输入三个字:独木舟。落棋无悔,盛逢时抛开犹豫,开始认真查看搜索结果。 盛逢时浏览了许多图片,还搜到一个网站,里面有一个人分享了造独木舟的过程,盛逢时逐字逐句从头看到尾,因为不是她所熟知的领域,她的阅读速度比平常工作时慢得多,等她全部看完再看向屏幕右下角,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她看向袁木,袁木还在读书,完全不被门外的走动谈话声惊扰。盛逢时关闭网页,收拾东西,袁木听到她那里的动静,抬头一看,也跟着收拾。 在食堂吃完饭,袁木坐车回去。 笔筒的大体形状已经出来,袁木拿在手里考虑下一刀往哪里走,手机响起来,袁木放下笔筒接电话,又是姚若瑜。 「回到宿舍了吧?」 「嗯。」 「我今天问逢时了,你们拉手了呀?」 袁木愣了下,说:「这是你猜的吧。」 「我猜对啦?!哈哈我简直佩服我自己。你还真是挺聪明的,一下就听出来了。拉到手了,感觉怎么样?」 袁木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太私密了。」 「拉个手就私密,还有什么不私密的?那我换个问题好吧,你有没有紧张?」 袁木问:「你为什么要关心我们的事情?」 「因为第一,我是逢时的朋友,我关心朋友总没错吧?第二,我对你也很感兴趣,我就想逗逗你。第三,我天生爱八卦。」 前两条袁木还能反驳一下,第三条袁木就真的没办法了,人家自己都承认了她还能怎么样? 姚若瑜说:「明天中午吃饭,把蛇带着吧。」 「好。」 「明天见小朋友。」 「再见。」 袁木知道姚若瑜有些话是带着目的性的,不是「爱八卦」这么简单。至于姚若瑜的目的是什么,袁木不放在心上,时间久了姚若瑜自然会暴露,只要姚若瑜没有恶意,袁木不去想那么多。只是袁木缺乏与朋友相处的经验,更从没遇见过姚若瑜这么积极主动的人,对着姚若瑜总是不知道如何回应。不过就算她每次只说一个字,姚若瑜也能自己往下说。袁木其实还有点嘆服她的这种能力。 袁木重新拿起笔筒,左右转动着观察片刻,头脑里有了规划,稳稳地下了第一刀。 第28章 不着痕迹 夜间下了阵雨,早上起来路面还有点湿。雨早已停了,气压很低。今天又是阴天,盛逢时在阳台站了一会儿,换鞋出门。 盛逢时每天都提前到办公室,今天比往常又提早五分钟,她唿吸着清凉的空气,一步一步走向小区门口,走到一半她突然发现自己越走越快,停下来调整了一下心态,压住步速,继续向前。 随着距离缩短,大门口袁木的身形渐渐清晰,盛逢时迎着袁木投过来的视线,一直走到跟前才问:「到了多久?」 「十分钟。」 两人往学校方向走,盛逢时说:「下次晚十分钟出门。」 袁木不应。 盛逢时看她一眼,袁木说:「公交车是这个点。」 「你可以坐下一趟。」 「公交车可能不准时,我早到比较安心。」 「难道我晚到就可以安心吗?」 「那我到了打电话?」 「如果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袁木犯难:「总要有一个人等。正好同时的机率太小。」 「所以你要晚点到,到了再打电话。」 「好吧。」袁木不太情愿,但也只能这样,「姚若瑜叫我中午吃饭。」 盛逢时问:「她每天联繫你吗?」 袁木说:「不是每天,但是很经常。」 「你烦吗?」 「不至于。」袁木好奇,「您是怎么和她成朋友的?」 盛逢时说:「到大学之后,她每个星期找我一次,时间久了,就是朋友了。」 「哦。」袁木知道既然盛逢时给了姚若瑜「时间久」的机会,盛逢时至少是不讨厌姚若瑜这个人的,而且姚若瑜身上应该有某一个方面能让盛逢时欣赏,也许是聪明却不虚伪,又或许是拿捏有度的热情。
第46页 周二早上照旧盛逢时是要出去的,当她经过袁木的桌前,袁木叫了她一声:「盛老师,您去哪里?」 盛逢时停下回答:「去研究院,我手上有课题。周四早上一样。」 袁木说:「我等您回来。」 「嗯。」盛逢时朝她笑了一下。关上办公室的门,盛逢时的表情淡下来,只在眼中透出点别样的神采。 袁木看了两节课书,盛逢时回来后,两人去听课。按规定每个月听课两次就足够,袁木来之后,盛逢时将做课题的时间挪用在听课上面,让袁木有机会和邹琪交流。 盛逢时坐办公室的时间也比过去长。最初和副院长商议的时候,这个决定有一层看住外来人员不让其扰乱校园秩序的意思在,及至后来盛逢时更深地认识了袁木是个怎样的人,对袁木全然放心,却还是天天在办公室坐着,这里面就有点别的意思了。盛逢时每天都在发现自己早已经对袁木上心,于是每天都对自己无语。 课前袁木问邹琪昨天下午踏青感受如何,邹琪说很凉慡,没有阳光风景看上去不明亮,但是心里有安静的感觉。袁木暗暗盘算起来,她查到这个周末一天下雨一天阴,都不算踏青的好天气,如果能说服盛逢时阴天出门,这个周末就可以见面了。 为了避开人群,盛逢时和袁木提早离开教室。回去就看到姚若瑜站在门口,盛逢时没有理会她的招唿,拿钥匙开门。姚若瑜朝袁木做个「大事不妙」的表情,进去了坐在沙发上,把手机关成静音,看新闻等下班。 多个人,感觉是很明显的,袁木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三个人会被叫做「电灯泡」,姚若瑜就坐在那里没声没响,她也觉得姚若瑜突兀和多余。袁木这么想过之后,立刻觉得自己这么看待姚若瑜很不应该,默默反省了一会儿。 到下班时间,袁木背上包说:「盛老师,我走了。」 「嗯。」盛逢时抬头应答袁木,似是不经意地瞥了姚若瑜一眼。 姚若瑜忙说:「快去快回,快去快回。」 姚若瑜选的餐厅就在学校附近,袁木还是坚持各点各的,姚若瑜几次下来知道劝动袁木改变想法是不可能的,虽然上一次成功请袁木吃饭让她心存侥倖,想着也许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但是现实不带商量。 等上菜的时候,姚若瑜讲述这几天假装恋爱过程中发生的趣事,眉飞色舞,笑声不断。袁木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柠檬茶,显得心不在焉,惹起了姚若瑜不满:「你在听吗?是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姚若瑜敲着桌子问。 「我在听,也在想别的事情。」 「想什么呢?」 袁木摇摇头:「不告诉你。」 姚若瑜单手支着下巴,眼睛半眯,语气冷淡:「是和逢时有关的事吧。你不想听我讲可以直说,我又不会生气,你这样敷衍的态度才叫不礼貌。」 袁木说:「是和你有关的。」 姚若瑜眼睛勐地一睁,放下手臂笑着说:「我真是受宠若惊了。不行,既然和我有关,你必须告诉我,难得你脑子里能装下我这个外人。」 袁木有些犹豫。 姚若瑜问:「难道你在想我不好的事?」 袁木说:「不太好。」 姚若瑜右手虚握,稍稍用力敲了下桌面以示决心:「我要听。你放心,我绝对不生气。」 袁木倒不怕她生气,只是觉得自己评判别人的行为确实如姚若瑜所说,很不礼貌,而把自己片面的评判说出口就是冒犯了,这样很过分。 「你是不是觉得冒犯我?」姚若瑜猜测着问。 袁木点头。 「冒犯不冒犯,是由我来说的。你都已经想我不好的事了,我让你说你还不肯说,你这不是诚心让我难受吗?你还不如给我个痛快。」 袁木闭紧嘴巴在心里考虑着,半晌,袁木松开嘴唇:「我觉得你说着开心的事,其实心里根本不开心。」 姚若瑜怔道:「就这样?我以为多坏的想法呢。」 袁木一口嘆气泄了精神,对姚若瑜说:「如果我的想法是对的,但你本来就希望这样生活,我点破对你就是伤害。就算是亲人朋友也没有权利说你不能这样生活,你要那样生活,何况我只是认识你。」 姚若瑜让开位置方便服务员上菜,说道:「袁木你知道吗,你点破我对我来说不是伤害,因为我不会听进你的话。我,三十九了,如果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怀疑自己怀疑人生,我不是白活了吗?所以你想这么多都是无用。但你知道真正伤害我的是什么?我们怎么说也吃过几顿饭谈过几场话,就算不是朋友,熟人总算吧?结果你只是认识我?街上我随便拉个人塞张名片这也叫认识,你的意思是我这半个月来联繫你关心你的作用和一张名片差不多?我的自尊心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害。」 袁木皱眉道:「我和你相处的时间还短。你这样要求我是不合理的。」 「我眼里没有合理。赶紧吃饭吧你的骨头汤要凉了。」姚若瑜蛮横地结束对话。 「谢谢。」袁木低头喝汤。 姚若瑜今天一点不磨蹭,吃完饭也不歇着说话了,拿到木头蛇直接送袁木回学校片刻不耽误立马就走。袁木内心迷茫,上楼发现办公室没人,就到湖边去。盛逢时正在湖边散步,看到袁木过来,停下等她。
第47页 袁木赶快追上去,然后她们一起慢慢散步。走了两圈,袁木心静了下来。 回到办公室,袁木搬着凳子坐到盛逢时面前――这个动作袁木做得越来越自然了。 盛逢时面对袁木,等她开口。 「盛老师,姚若瑜好像生气了,因为我说我只是认识她。」 「不用理她。」 「好。我今天还犯了个错。」袁木嘴唇微噘。 盛逢时的目光落在袁木的唇瓣,只看上去就很软,她不着痕迹地深唿吸,缓解心痒的感觉,然后目光上移到袁木的眼睛,问:「犯什么错?」 「我说她在伪装开心。」 「原话呢?」 袁木记得很清楚,向盛逢时复述一遍。 盛逢时道:「说了就说了,不要去想了。」 「嗯。」袁木点点头,问盛逢时,「您也是这么觉得吗?」 盛逢时说:「如果说你真的有错,你错在让她发现你在想事情。你多在社会上歷练几年,就能学会掩饰了。」 「我知道了。」还知道盛逢时和她的想法是一致的。 袁木转而说起别的:「上个周日我到我师伯,我爸爸的师兄,家里去吃饭。这次我们能找到邹琪,办好证明材料,都是师伯帮的忙。他答应等我和邹琪相认,就让我正式工作。到时候我想还留在木工房。」 「你要留下?」盛逢时惊讶到忘了控制表情,双眼睁大,话说完了嘴唇却没合上。袁木说这件事之前没有任何预兆,实在太突然。 「我要留下。」袁木说,「我已经决定了。」 盛逢说:「这是个重大的决定。」 「我知道。我不想以后见不到您。」袁木看着盛逢时的眼睛,「不是所有重大的决定都需要深思熟虑。我要每天见到您。」 「你不觉得这样很糙率吗?你在这里的生活和你在家乡的生活会完全不同。」 「盛老师,我很认真,比任何时候都认真。您知道的。」 盛逢时沉默许久,说:「你可以不用告诉我。时间还早。」 袁木说道:「见到了您,我的生活就已经彻底不同。现在对我来说,回去才是需要深思熟虑的决定,但是不论我考虑多久,我对您的喜欢不会改变。我应该留下,我必须留下,否则我就是背叛自己的意志。」 盛逢时内心震动,口不能言。 第29章 不好回答 袁木的一番表白没有得到回应,盛逢时以工作这个正当理由打发走了她。袁木远望一会儿盛逢时专心致志写字的模样,低头默写《心经》。 下午到食堂吃饭,两个人都静静的。袁木要说的只有那么几句,盛逢时听到就可以,更多的都不在话里,不必反覆提。回到宿舍袁木继续刻笔筒,累就休息困就睡。 早上和盛逢时一道上班,下午和盛逢时一同吃饭,从早到晚,有始有终,像个轮迴,像个循环,圆满。酝酿两三日的雨终于下了,凉丝丝的,空气突然变冷,风吹在身上让人打冷颤。雨过之后天也不晴,云厚厚绵绵地压在头上,隔天周五又下起雨。 这两天姚若瑜又消失了,大概是真的生气了,袁木自己好好反思一通就罢了,没有去联繫她。袁木不太明白,姚若瑜能和盛逢时做这么多年朋友,对她和盛逢时这类人的性格应该摸得清,如果姚若瑜真想和她成为朋友,频繁联繫绝对不是有效途径,姚若瑜这么聪明,怎么会把握不好分寸呢?虽然有点困惑,袁木对姚若瑜依然佩服,因为她到现在对姚若瑜还是烦不起来。 这一阵雨渐渐小了。 袁木看到树叶不再动,开窗伸手探了一下,真的停了。她关上窗,退一步坐回凳子上,转头看盛逢时。盛逢时手上打着字,分神看了一眼窗外:「雨停了,还看吗?」 「不看了,我回去坐。」袁木搬着凳子走了。 盛逢时手指顿了一下,心想袁木今天居然这么自觉?又打了两行,盛逢时望向袁木说:「快下班了。」 「嗯。」袁木抬头等下文。 「今天下雨路滑,你在食堂吃吧。」 袁木立刻笑出一排牙:「好!」 「饿吗?」 「不饿。」 「等二十分钟我们再去。」 「好。」 盛逢时正准备接着写论文,袁木又搬着凳子过来了。盛逢时一愣,前后两分钟不到,袁木那张旧桌子恐怕还没暖热呢,怎么利利索索又过来了? 袁木不暖自己的桌子一心要暖盛逢时的桌子,胳膊往桌沿一搭,温馨提醒:「盛老师,下班了。」 盛逢时一看时间,还真是。「工作不受时间限制。」 袁木问:「您现在做的工作,是什么时候的工作?」 看来论文是写不下去了,盛逢时保存之后,转向袁木回答:「不是规定要做的工作,所以没有期限。」 「那规定要在这一周完成的工作,您已经都完成了吧?」 盛逢时说:「还差下午的干部周会。」 「这二十分钟您能给我吗?」 「给你干什么?」 「说说话。」 盛逢时心里的笑意带到嘴角变成一对小钩,袁木向她提出要求的时候神情实在是……让人喜欢。她想反问一句:「我们的关系可以让你要求我让出时间吗?」可是她往前多想一步,如果袁木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她怎么回答?不好回答。
第48页 「好吧。」盛逢时最后说。 袁木发问:「您热爱工作,是因为喜欢当老师吗?」 盛逢时回答:「我热爱工作,和工作内容关联不大。假使我做了别的工作,我的工作节奏也会是这样。至于我当老师,是因为学校的环境相对来说比较简单。」 袁木说道:「我做木匠是因为喜欢。如果让我做别的职业,我可能只完成规定的工作,业余时间我就都用来做木工。」 「这样很好。」盛逢时说,「你有热爱的事情,又能用它谋生,这很难得。」 袁木问:「您有热爱的事情吗?」 盛逢时答:「我热爱工作本身,你不是刚才也说过了吗?付出劳动,换取报酬,这就是我热爱的事情。」 「哦……」袁木消化了一小会儿,「您有什么想让我知道的吗?」 「我不习惯说。你问,我答。」 「其实我没有几个问题。我想多了解您,可是要我问,我不知道该问什么。」袁木说,「可能因为我们心心相印,我就觉得不用问,等我们相处久了,很多事情慢慢我就知道了。」 这个词又出来了。盛逢时问:「你知道『心心相印』这个词多用于情侣之间吗?」 袁木说:「我现在知道了。」 「那以后你注意。」 袁木问:「您不觉得很合适吗?我和您难道不是心心相印吗?」 盛逢时:「你饿了吗?」 「有一点。」 「那走吧。」 袁木站在桌子角,等盛逢时从桌子后面走出来,跟在后面。盛逢时诧异道:「你不把凳子搬回去?」 「吃完饭回来还要坐。」 盛逢时:「搬回去。」 「哦。」袁木折回去搬凳子。 虽然散步回来之后,袁木又直接把凳子搬到盛逢时那边去了,但是袁木认同盛逢时的说法:东西用完了要放回原位,再用再拿。 下午开完会,盛逢时和袁木第四次去邹琪家。 袁木原本还想买水果,盛逢时阻止她说:「你回家会带东西吗?邹琪妈妈不让你带,她不是客气,是不把你当外人看。既然你是希望和她们处好关系,你就不能像对外人一样扣着礼节不放,你守礼,别人反而会怪你不识好歹。」袁木遂打消了念头。 果然罗美娟见袁木空着手来,态度比上次更为热情。 招唿她们坐下后,罗美娟问两人:「这个星期……你们觉不觉得琪琪有点变化?」 袁木看盛逢时,盛逢时看袁木,都没觉得邹琪有什么变化。 罗美娟眉毛微微拧着,眼神充满挣扎和犹豫,嘴巴开开合合,就是吐不出一个字。盛逢时说:「你先说说看。可能是我们忽略了细节,毕竟邹琪每次来办公室停留的时间并不长。」 罗美娟右手握拳往左手掌心一捶,定下心,说道:「上个周末邹琪回来,我第一时间就感觉她心情特别的好。虽说琪琪吧,从小就活泼爱笑,可是我有种直觉,她的那种高兴,和以前不一样。我觉得,我觉得……」 袁木:「觉得什么?」 罗美娟小声说:「我觉得琪琪可能谈恋爱了。」 盛逢时问:「然后呢?」 罗美娟说:「然后我就观察她,我发现她聊天比以前多,还老是盯着手机笑。我知道大人不该窥探孩子的隐私,所以我就忍住没看她在和谁聊天,我问了一句,她说是一个同学,那我就没再问了。」 「嗯。」盛逢时以眼神鼓励罗美娟说下去。 「这个星期我每天都跟琪琪打电话,她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或者着急,我又不太确定了。我想,不管是不是真的,琪琪不告诉我,我也不能逼着她说是吧?这事我跟伟良提了提,他说都是孩子,不会有事。我对琪琪当然放心,可是当妈妈的哪个不爱操闲心呀?我翻来覆去整天地琢磨,头髮都熬掉了。」罗美娟嘆气。 盛逢时问:「你想知道什么?」 罗美娟摆手:「我不是要让你们帮我监视她啊,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是实在放不下心,想让你们帮我看看,琪琪她有没有谈恋爱?跟谁在谈恋爱?你们找到了也不用告诉我的,你们就多照看两眼,看看那个孩子是不是个好孩子。」 袁木想到什么,看向盛逢时,盛逢时抬抬下巴,袁木便对罗美娟说:「最近邹琪每次到办公室,都是和二班的班长一起。」 罗美娟眼里放光,紧盯着袁木:「是男生吗?」 盛逢时补充:「是个很大方阳光的男生。」 「噢――」罗美娟还盯着她俩不放,摆明了是想多听点东西。 盛逢时:「打篮球很好,有礼貌,成绩和邹琪差不多。」 「哦,哦!」罗美娟点着头。 盛逢时说:「就这么多了。再多的如果你想知道,只能问邹琪。而且我们现在还不确定,他们两个是不是在谈恋爱。」 「好好。这就挺好的。逢时你是老师,不方便跟我说,我完全理解。袁木啊,你是琪琪的姐姐,又不是老师,你平常看见琪琪和那个男生,就多观察观察啊,帮阿姨看看那个小伙子人怎么样。」 袁木心想,罗美娟刚刚还说「大人不该窥探孩子的隐私」、「找到了也不用告诉我」,转眼怎么就换了一副样子?袁木的母亲很早就离开了,所以她不清楚母亲在面对孩子的时候会表现出哪些共性,不过她觉得罗美娟有一句说得很准确,那就是罗美娟真的很爱「操闲心」。这个词不好听,即使其中包含着诸多关爱成分,它也不好听。袁木想,如果让她现在受到这样的「关爱」,她会浑身难受,只想赶快逃开。但袁木内心深处觉得,邹琪有这样一位母亲,应该是很幸福的。
第49页 袁木只顾着想,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罗美娟好像不在意,问袁木:「有好电影推荐吗?」 袁木回过神,从包里拿出一张纸说:「我列了一些感人的电影,您空闲的时候可以看看,今天看喜剧片可以吗?」 盛逢时眉毛一抬,斜看袁木。这个主意可不是她帮忙出的,袁木自己还挺有想法,真不错。 罗美娟说:「行啊,有韩国的吗?上次看韩国的我觉得挺好,跟我们长得像,看着亲切。」 袁木搜到一部《极速绯闻》,三个人看起来。后来邹伟良回家,跟着她们一起看。 尽管不知道哪里戳到了罗美娟,罗美娟今天还是看哭了,不过总体气氛是好的,袁木终于在邹琪家吃上了一顿不悲伤不尴尬的饭。袁木决定继续下去,以后都看喜剧片。 第30章 那你就来 在车上的时候阵雨又下起来,等到下车雨已经密了,盛逢时和袁木各举一把伞,在公交车站旁边没有遮挡的地方道别。路灯亮着,从灯下穿过的雨丝被短暂地印上了光,后又归于平凡,安静地划向伞面,发出最后一声轻响:「嗒!」 袁木问:「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如果下雨了,明天我们还能见面吗?」 「下雨就不见了吧。」 袁木问:「如果我想来见您呢?」 「那你就来。」 「好的!」袁木说,「我明天下午来。」 「嗯。」 袁木问:「我能带菜吗?」 盛逢时:「带菜?什么菜?」 袁木说:「蔬菜,能吃的菜。还有肉。」 盛逢时问:「你要自己做饭?」 袁木:「可以吗?」 「我做饭不好吃吗?」 「我想让您吃丰富一点。」袁木来两次吃了两次西红柿鸡蛋面,她有理由怀疑盛逢一个人在家时都是这么对付过去的。 「你做饭好吃吗?」盛逢时对袁木也有所怀疑,袁木年纪这么小,横看竖看不像是会厨艺的。 单论厨艺,袁木也不敢自夸,但是比起盛逢时,袁木觉得自己还是强一点的。「我有几年的经验。」 盛逢时想说自己还有十几年的经验呢,不过口味因人而异,也许是自己做的饭不合袁木的胃。这么想着,盛逢时就应允了袁木的请求:「带吧。」 「谢谢。」袁木非常高兴,「您喜欢吃什么菜?」 「我不挑食。」 「好。」袁木看到下一趟车徐徐开过来,内心涌起不舍,感嘆道,「盛老师,我越来越不想和您分开了。」 「你该回去了,再晚就该不安全了。」 「我知道。我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盛逢时站在原地,看着袁木走向公交车,合伞上去,心里突然也有些不捨得。她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当公交车从身旁驶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然而什么也没有望到。 回到家,盛逢时才看到手机上有一条姚若瑜的消息,问明天有没有空一起吃饭。盛逢时回:中午。隔了几分钟,姚若瑜发来时间和地址,盛逢时没有再回她。 打扫完家里的卫生,盛逢时坐着休息,不一会儿就接到袁木报平安的电话。 「盛老师,我到了。」 「好。」 「您在做什么呢?」 「我在休息,在沙发上。」盛逢时单手拿着手机,靠着沙发背,状态异常放松,声音低而平,奇异地泛着一点懒。电话那边的袁木立时听得心都苏了。 「我……」袁木说出的这个字带着颤。 「嗯?」 「我想您。」袁木轻声说道。 隔着电话,盛逢时也听到了袁木的紧张,她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袁木的心跳,年轻有力,咚咚如密集的鼓点,敲打在她的耳朵上。盛逢时握紧拳头,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手中的触感却十分柔软,她这才发现自己这么一会儿一直在捏睡衣角。盛逢时放手抚平衣角,将手机拿开十多秒,再重新贴回耳边。这次她听得清楚了,电话那头只有袁木比平时重一些的唿吸声。 「嗯。」盛逢时应了一声。 「明天见。」 盛逢时听到袁木的声音已经恢復如常,不由地想:是不是自己的一个字就能让袁木内心安定?盛逢时勐地收住扩散的思维,回了一句:「明天见。」 盛逢时又多了一个发现――她的思维现在很容易发散。挂断电话,她在沙发上发了阵呆,蓦地感觉到时间流逝,立即停止虚度光阴,到书房选了本哲学书,慢慢地啃。 袁木看的天气预报很准,周六真的下雨了,而且是中雨。下雨天坐公交车不方便,盛逢时打车到了餐厅,比约定的时间早许多。她边看书边等,很快姚若瑜来了,坐下说:「不好意思,没想到今天雨下这么大。」 盛逢时只看过了一页,合起书说:「没关系。你到早了。」 「啊,我出门早,省得听我妈唠叨我不去约会。」姚若瑜叫来服务员。 两人都点好菜,服务员添过茶水走开。按以往的情况,这时候姚若瑜就该絮叨了,但是过了一分钟姚若瑜也没有开口。首先姚若瑜能沉默这么久就很不正常,其次盛逢时觉得姚若瑜今天给她的感觉有一丝不对,于是盛逢时先问:「你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啊,我找你出来听八卦。」姚若瑜笑着说,盛逢时注意看了一眼,姚若瑜的神态和往常并没有不同。
第50页 「你和小朋友进展怎么样了?」姚若瑜问。 「自然。」 「这算什么回答?上次袁木说你们牵手了,谁主动?小朋友主动吧?你对她什么感觉?有没有发展下去的想法?」姚若瑜兴致勃勃地等八卦,等了半天,见盛逢时表情淡漠根本没有要说的意思,疑惑道,「逢时?」 盛逢时问:「你在关心我,还是关心袁木?」 「我都关心啊。你是我朋友,袁木以后也是我朋友。」姚若瑜笑容灿烂。 盛逢时说:「今天不聊,吃完就走。」 「你怎么这样啊?多少年朋友了,一点八卦都不肯分享,太小气。」姚若瑜抱怨道,「你和我交流一下,我也好帮你啊,像你这样闷着什么都不说,袁木能明白你的心思吗?你这叫『注孤生』,听过吗?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适合单身的人了。」 「她明白。」 「就算她明白,两个人不交流会拖慢很多事的进度,万一你们之间产生误会呢?你以前单身想怎么样都无所谓,现在你快要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了,你们快要在一起了,你想以后几十年演默剧吗?」 「我们有交流。」 「心灵交流?你骗谁呢?你有本事一辈子别告诉袁木你喜欢她,看她能坚持多久?」 「姚若瑜,控制情绪。」盛逢时皱眉制止。 姚若瑜愣了下,终于安静。 第一道菜端上来,服务员报出菜名。 盛逢时说:「我认为倾诉对你是更好的选择。」 「呵,倾诉什么?我天天被我妈妈催着跟『男朋友』培养感情早点结婚有多烦吗?我早就习惯啦,小菜一碟。」姚若瑜脸上始终带笑,那笑容像一张粘在皮上的面具一样摘不掉,她转头催服务员上米饭,盛逢时看到她的颈纹,心想:都不年轻了。 姚若瑜今天情绪不稳定,如果姚若瑜愿意倾诉,那么问题还不算严重,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超出了盛逢时的预期。 对姚若瑜,盛逢时能做的只有提供建议,姚若瑜听不听不是她能决定的,也不该由她决定。一个人只能做自己的选择,盛逢时无法替姚若瑜承受选择后的结果,那么她就绝不会替姚若瑜做选择,甚至连建议她都仅仅简单说一遍,因为她不愿意背负别人生活的重量。这就是自由,盛逢时享有多年的自由,这种自由的本相是她永远只承担着自己生命的重量。 到最后分别,姚若瑜仍然没有选择倾诉。盛逢时看着她无懈的笑容,精緻的妆,心里不是滋味。她想向姚若瑜施以援手,可她已经习惯冷眼旁观。 回到家,盛逢时的心情还没能恢復。她很想见到袁木。她想,如果她和袁木之间有一个人可以扮演太阳,驱散阴云,那个人该是袁木。盛逢时拨出电话。 「盛老师?什么事?」 「你来。」 「现在?好。您等我,我先去买菜。」 「不要买了,你来,我们一起出去买。」 「哦……好。」 「注意安全。」 「我知道了,您等我。」 「嗯。」 盛逢时放下手机,心里舒服很多,突然想到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给袁木打电话。以后会破更多例吧,盛逢时低头微笑着想,她毫不怀疑这件事。 袁木来得很快,带了一兜菜。 盛逢时开门看到她手里的环保袋,葱太长装不进去,撅出来几厘米绿色。 袁木解释:「我向厨房借的,回去再还钱。」雨伞最多挡住上半身,袁木捲起有点湿的裤腿,露出一截脚腕,脱掉鞋袜,用卫生纸把脚擦干才穿上拖鞋。 盛逢时看两眼她的脚踝,说:「我拿条裤子你换上吧,走的时候再换下来。」 「好。」袁木站在客厅中央等着,很快盛逢时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一条看上去就很软和的家居裤。 「穿过的……」盛逢时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这句,是不是全新一眼就知道了,何必单说?盛逢时把裤子递给袁木:「到书房换。」 「好。」袁木十分郑重地双手接过,走向书房。 一进门,袁木就看到桌子后面的书架,如她所想几乎占了一面墙。袁木走到书架前看书名,当看到她也读过的书,她就感到开心。袁木将家居裤放在桌上,脱身上的裤子。换好之后,袁木看到桌角放着她送给盛逢时的木盒,突然间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这股感觉有点熟悉,袁木盯着一尘不染的木盒,忽地记起来了。 当她在学校上了很多天课,终于回到山里,唿吸着干净的空气,她就会有这种感觉――身体彻底放松,仿佛变成一棵树、一片树叶融入周围,平日里收束的感官自由放开无限地延伸,没有拘束,没有戒备,没有别人,也没有「我」。 那是「回归」的感觉。 第31章 明天多云 盛逢时和袁木坐在沙发上看了两个小时书。这是一种非常健康且两人都满意的休闲方式。 到点袁木放下书,其实这两个小时她没真正看进去多少内容,不过和盛逢时在一起实在是舒服到做什么都很好。 袁木问:「饿吗?」 「做饭吧。」盛逢时也想看看袁木究竟水平怎么样。 盛逢时到厨房介绍厨具,见袁木神情自若不露怯,心想也许她做饭真的不错。齐齐介绍一遍,盛逢时就在旁边看袁木操作。
第51页 袁木先蒸上米饭,然后洗菜。带过来的菜已经放在冰箱里,今天带的有点多,袁木打开冰箱看看,挑了几样拿出来,洗干净放在砧板上切。盛逢时心里贊了一声,袁木切菜很稳,一下一下不算特别快,保持着节奏。 盛逢时一次两节课,要站一个多小时,要从头到尾观察袁木做饭自然不在话下。袁木炒菜也从容不迫,翻拨、放调料都不慌不忙,盛逢时见菜快要出锅,递上一个盘子。第一道菜做好,盛逢时端到餐桌那边,回来接着看。 袁木问:「我爸爸的两个徒弟,上次我讲过,老臧和小皮,还有我和我爸爸,四个人里谁做饭最好吃?」 「老臧?」 袁木笑道:「对。」 「你刚学做饭的时候,拿得动锅铲吗?」 「拿得动,我可是小木匠。」 盛逢时笑出声来:「学做饭学了多久?」 「嗯……」袁木回忆,「我看着菜谱做的。老臧指导我大概有四五次,后来都是我自己尝试。」 「我博士毕业买了这里的房子,之后才开始自己做,因为周末有时候天气不好,去食堂吃不太方便。最早不会放盐,菜谱不写具体重量,有时候咸了,有时候淡了。」 「我也是。老臧说看手感,跟刨木头一样,练练就有了。」 「你做过家具吗?」盛逢时问。 「做过,我十二岁给自己打了一个小板凳,现在还在家里。」袁木说完,觉得自己有点卖弄了,不好意思地笑笑,「也给人做过几张桌子,做过一个四门衣柜,一个梳妆檯。都是简单的活。」 第二道菜好了,盛逢时端走。袁木一边煮汤,一边做第三道菜。 「中午我和姚若瑜在外面吃饭。」 袁木算了一下说:「她四天没有联繫我了。」 盛逢时问:「你以前说你交到过朋友,现在偶尔还联繫?」 「对,有两个人现在还联繫。我没有像姚若瑜那么主动的朋友。」袁木忽然举着锅铲愣了愣,然后说,「其实有过一个,您见过的,我们去看电影那天。」 盛逢时立刻便想起来了,那天袁木看了那个女生很长时间。盛逢时甚至记得那个女生的名字,叫郑樱。 袁木说:「她是我高中时的同班同学,也是室友,性格非常开朗,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和她系不错。」 「后来怎么生疏了?」盛逢时记得当时袁木的反应,那可不是遇到朋友的表现。 「有一次上完晚自习我和她回宿舍,忘了什么原因,回迟了,碰到班里的一对女生在,嗯,亲。郑樱答应她们不外传,也做到了,可是后来只要没有其他人,郑樱就对她们冷嘲热讽,我不能接受,所以和她疏远了。」 盛逢时怔了片刻,说道:「是这样。」 「嗯。」 「你和那两个女生不是朋友?」 「不是。」 盛逢时问:「你不能接受的是不平等对待?」 袁木说:「她们没有伤害郑樱,郑樱却认为她有正当权利去伤害她们,我不能接受主动伤害的行为。」菜全部做好了,袁木端一碗汤,盛逢时端菜,一起放到餐桌上。袁木去盛第二碗汤,米饭也已经熟了,盛逢时打开电饭锅盛饭。 饭菜餐具摆齐,两人坐下吃晚饭。 吃饭时候两人是不说话的。盛逢时心里有很多句,话到喉咙都被饭菜压了下去。袁木的手艺好,比她预想的好,甚至比食堂还要可口,盛逢时非常愿意吃第二次。袁木带来的菜还够做一顿两个人吃的饭,盛逢时心想,如果袁木提出明天过来做饭,她就答应。 饭后袁木请求洗碗被拒,站在一旁看盛逢时挤洗洁精。 「去坐。」 「我想看着。」 「洗碗有什么好看的?」 「我做饭的时候,您不也在看我吗?喜欢的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盛逢时没话好反驳,默许袁木继续待着。 袁木说:「天气预报说明天多云,我们能出去踏青吗?」 盛逢时问:「多云算天气好吗?」 「我问过邹琪,她说阴天出游也很好。」 「你想去哪里?」 「附近的公园或者……」袁木听到手机铃声,转头看向声音来处。 盛逢时冲着手上的泡沫:「我的手机在茶几上。」 「我去拿。」袁木小跑过去小跑回来,电话还没有断。盛逢时双手已经擦干,接过手机一看名字,脸色立刻变得凝重。 电话一经接通,立刻传出了半方言半普通话夹杂的焦急嚷嚷声,袁木根本什么都没听清,看着盛逢时眉头紧拧对电话说:「张阿姨,你先不要说话,好,冷静下来,现在用普通话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岳老师进医院了!都怪我,我出门买东西没注意,都怪我……」 「先别说这些。」盛逢时强硬地打断她的话,「你告诉我,在哪个医院?」 「哦,在,在省人民医院。」 「你在哪?」 「我刚出门,我不知道,我……」 「你现在打车去医院,我也过去,路上我再给你打电话,你手机不要离身。着急没有用,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 「好,我挂了。」盛逢时挂断电话。 「我和您一起去。」袁木马上说。
第52页 盛逢时没浪费时间:「好,换衣服我们走。」 袁木跑到阳台摘下自己的裤子,到书房换上,然后去门口穿鞋,盛逢时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叫住她:「我给你拿了新袜子,湿的不要穿了。」 袁木迅速穿上袜子和鞋,背上包开门,盛逢时拿上包和钥匙,两人下楼打车。 在车上盛逢时给张阿姨打电话问病房的位置,袁木掏出纸笔记下来,张阿姨还没到,除了知道是骨折其他的也两眼摸黑,盛逢时就先挂了电话。车轮碾过积水激起水幕遮蔽了窗户,盛逢时面色严肃,盯着面前座椅的背面一语不发。袁木心中担忧,可现在着实不是问话的时机,见盛逢时手指发白,便握住她的手背,盛逢时受惊似的抖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翻转手掌扣住了袁木的手指,对袁木抿了抿嘴唇。 终于到了医院,两人赶到病房,盛逢时却在门外停了一下,袁木差点撞在她背后,反应很快地闪到旁边,问:「我不进去?」 盛逢时犹豫了很久,对她说:「你留在外面。」 「好。」袁木坐在门口排椅最靠边的位置,仰头与盛逢时对视。盛逢时的眼神太过复杂,袁木望着只觉心里生疼,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继续坐在椅子上而不是过去抱住她。 袁木说:「进去吧。」 盛逢时点头,推开了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袁木坐在门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里面是谁,不知道盛逢时此时的心情,也不知道她能为盛逢时做些什么。 然而很快门又打开,盛逢时朝袁木伸出手说:「你进来。」 袁木立刻握住她伸出的手,和她一起走了进去。 病床上躺着一个睡着的老人,尽管陷入睡眠,她的眉间仍有深深的「川」字,两道法令纹从鼻翼刻到嘴角,面容刻薄令人生畏。床边还站着一位妇人,年纪也很大了,满脸慌张焦虑,两手相互扣着,见到她们进来叫了一声:「盛教授。」 盛逢时对她点了下头:「张阿姨。」 医生是个中年男人,问道:「你就是患者的女儿?」 盛逢时回答:「我是。」 医生看向袁木:「那你是?」 盛逢时道:「她是我的朋友,我需要她在这里。」 「好,那我开始说了。初步判断,患者是因为滑倒,小腿骨折,所以无法行走被人发现报警,患者的位置离我们医院最近,所以送到这里。患者在救护车上情绪激动,不能正常交流,而且试图移动,为了不让她伤到自己,急救医生给她注射了镇定剂,请你不用担心,不会对患者的身体造成伤害。现在你先补充一下患者的姓名、年龄和籍贯信息,我好做记录。」 「岳蓉,山岳的岳,莲蓉的蓉,六十八岁,本市人。你说她情绪激动,不能正常交流,是什么情况?」 医生犹豫道:「因为我没有看到,不好下结论。这样吧,等她清醒了我们再观察一下。」 「她什么时候醒?」 「不会太久,你可以趁这段时间去挂号、缴费,等她醒过来,带她去拍片,再看具体伤势。」 「谢谢医生。」 「不用。有什么问题你再找我。」医生离开。 张阿姨想要开口,盛逢时说:「你先回答,医生说她不能正常交流,这是怎么回事?」 第32章 依然相握 「你也知道,岳老师平时不太说话,前几年我做什么事她不高兴,她给个脸色我看,我都尽量改了,我伺候她也越来越顺。就是这一年她脾气突然大了,有时候为一点小事她就发脾气。」张阿姨说,「老人都是这样,年纪大了脾气就不好。」 盛逢时皱眉问:「她有没有其他异常表现,比如记忆力衰退、忘记时间、买东西算不清帐?」 「嘶……」张阿姨倒吸口气,想了想说,「你说的这些她都有过,可是人老了都这样,不算异常吧?」 盛逢时说:「有这些行为不一定是因为衰老,有可能是因为生病。你别急,现在还不确定。你先在这看着她,我去办手续,她醒了你通知我。」 「哎,好。」张阿姨答应。 盛逢时看袁木:「你……」 「一起。」 「好。」 两人转了一圈回到病房,在门外排椅上坐着,等岳蓉醒过来。雨还在下,天已经黑了,医院里的灯光照着白瓷砖,显得楼道格外明亮。盛逢时握着袁木的手,很久都没有说话。 盛逢时的手心原本的凉的,握得久了,渐渐变得温暖,她看着袁木的脸,问道:「你想和我在一起?」 袁木点头。 「我已经四十岁了,人生已经过了一半,可你的才刚刚开始。」 袁木说:「至少我们还可以相伴四十年,虽然可能不够,但我想要这四十年。」 盛逢时:「再过二十年,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我已经六十岁了。」 袁木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我会做轮椅。」 盛逢时愣了下:「我六十岁的时候应该还不需要坐轮椅。」 袁木:「我到六十岁,也做得动轮椅。」 「……」盛逢时哭笑不得,心里却莫名感到轻松,问道,「我一定要坐轮椅吗?」 「您老了,皱了,病了,去了,我都一样爱您。」袁木平静地说着,像在叙述一个事实,盛逢时看着她纯净的眼睛,对她这句话竟然生不出半丝怀疑。她的眼中映着盛逢时的面容,映着光,令盛逢时久久注视着,忘了言语。
第53页 忽然盛逢时察觉自己眼眶发热,连忙眨了眨眼,才再次看向袁木,微笑了一下,说:「你对我是小婴儿的喜欢,我对你是成年人的喜欢。」 「我对您也是成年人的喜欢。」袁木立刻说,随后她放慢语速,重新说了一遍,「我对你,也是成年人的喜欢。」 「是吗?」 「是的。我想和你建起共同的生活,和你一起面对未来的日子,命运相连。」 盛逢时惊讶地望着袁木,不由地想:她和袁木虽然相似,却有很多不同,这些话换了她必定说不出口。袁木的主动往往不动声色,却在不知不觉中温暖她,融化她。 「逢时,我爱你。」袁木说。 盛逢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袁木要的也不只是一个回答。 两个人就此沉默下来,手依然相握,传递着许多语言之外的东西。明亮的楼道里,一切都静悄悄的。 终于,岳蓉醒了,张阿姨出来叫盛逢时,袁木留在门外。 盛逢时走到床尾,才抬眼看病床上的老人。她刚醒过来眉毛就先皱起,「川」字的纹路便更深了。岳蓉扫了盛逢时一眼说:「你怎么来了。」 然后岳蓉问张阿姨:「我为什么在这里?」 张阿姨被问得一愣,觑了盛逢时一眼才回答:「你摔倒了被送过来的。」 岳蓉眼露疑惑,似乎是想不起来这回事了,坐起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嘴里说道:「我没事,回家养养就好了。」 盛逢时说:「你的小腿可能骨折了,需要拍片子。」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岳蓉漠然道,撑着床沿往地下挪,张阿姨赶紧扶着她。盛逢时把床边的轮椅推过去,岳蓉立即喝止:「我不坐这个!」 盛逢时置若罔闻,对张阿姨说:「扶她坐上来。」 「哎。」张阿姨应道。 岳蓉挣开张阿姨的手,自己扶着床边站稳,冷眼问:「你是我的保姆还是她的保姆?」 张阿姨左右为难,小声喊了一句:「盛教授……」 盛逢时过去接替她,张阿姨获救般地去推轮椅。 岳蓉身体僵硬,被盛逢时扶到轮椅上坐好,盛逢时往她腿上搭了条小毯子,告诉张阿姨推她去拍片检查,自己则回到袁木身边坐着。 袁木问:「你脸色不太好,冷吗?我带了杯子,去接点热水吧?」 「不,我不冷。」盛逢时笑笑,在袁木身边坐了一会儿,脸色比刚才好了些,说,「陪我去见一下医生。」 医生对面只有一张椅子,袁木站在盛逢时身后,右手搭在她的右肩。 「我怀疑她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盛逢时状态冷静。 「你母亲?如果你判断她有这种病的前兆,最好尽快到神经内科去检查,通常越早确诊,越有利于病情控制。不过我建议你先跟患者沟通,如果患者愿意配合,你注意门诊时间,为急诊很多检查不能做,好吧?」 盛逢时点头:「谢谢医生。」 回到排椅,盛逢时没有再开口,神情有些疲惫。等片子拍好拿给医生,医生看过后说考虑到病人年龄大,体质不佳,伤势也并不严重,建议打上石膏静养。打完石膏,岳蓉回到病床休息,盛逢时就带着袁木离开了。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两人在医院里的便利店买了一只牙刷,一条毛巾,打车返回盛逢时家。今天太晚,又是下雨天,让袁木回去盛逢时不放心,所以留了袁木住下。 盛逢时给袁木拿了一套睡衣,一个枕头,一床被子,袁木洗漱之后,就在沙发歇下了。 屋子里的灯都灭了,夜晚寂静,袁木面对着卧室门的方向,侧躺着等待。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打开,盛逢时走了出来,轻声问:「袁木,你睡了吗?」 「没有。」袁木坐起来,将被子麻利地折了几折,叠放在一旁。 盛逢时打开灯,走了过来。 没有电视的房子静得不像一个家。盛逢时和袁木坐在沙发上,气氛有点压抑。 「她,」盛逢时缓缓说道,「退休以前是着名的高中政治老师,对工作尽责,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用在提高教学水平上。我很敬佩她对工作的热情。如果不是身体吃不消,她到了退休年龄会继续留在学校执教。从前她的记忆力极好,她记得教过的每一届学生的名字,每年有许多学生回校探望老师,她可以随口叫出任何一个人,像昨天才见过面。她不会接受自己得了痴呆症。就连我也很难接受。」 「你担心怎么告诉她?」 「嗯。」盛逢时顿了顿,「其实现在想起来,去年我见她的时候,她已经表现出徵兆,说话不耐烦,做事漫不经心。但是她与我的关系一直很淡漠,那次也几乎没有说话,我很快就走了,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 袁木说:「明天上午我们去医院吧。」 「嗯。」盛逢时嘴角提了一下,看着袁木,不由自主地期待有人陪伴的下半生。究竟是一个人生活好,还是和袁木共同生活好,未来还没有到来,她无从比较。只是她已经不再担心改变,不担心未来会怎样发展,袁木既然来了,她就只想和袁木一起走。 盛逢时垂下目光看袁木的嘴唇,再抬眼看袁木的眼睛。 袁木说:「我想的。」 盛逢时笑了笑,说:「睡吧。」
第54页 袁木抿着嘴点了点头:「好。晚安。」 「晚安。」 盛逢时回到房间,闭上眼描绘出袁木红润的嘴唇。她也想。 第二天,两人简单吃过早饭,坐车去了医院。袁木仍留在外,盛逢时独自进去。 见到她来,岳蓉皱起眉,还是那句话:「你怎么来了。」 张阿姨让出椅子,盛逢时摆手示意不用,站在床尾说:「你……」 她望着岳蓉瘦削的肩膀,突然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在她的印象中,岳蓉极为骄傲、好强,凡事都争先。尽管自从离开工作,岳蓉的身体每况愈下,但盛逢时从未设想过岳蓉倒下的样子。 盛逢时平復了心情,说:「你需要做神经内科的检查。」 「你说什么?」岳蓉眉头皱得更紧。 「我怀疑你患了阿尔茨海默病。」 「你胡说什么?」岳蓉瞪着她说,「我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怀疑』!」 盛逢时想,岳蓉的精神真的出了问题,像这样大声的呵斥以前是没有过的,岳蓉见到她,多是当作没看到,话都是珍惜着说的。然而岳蓉不配合,她也没有办法强迫岳蓉去做检查。盛逢时感到无力,这些年来她们几乎没有交流,她甚至对岳蓉不了解,即使想劝说,也无处下手。更何况,她以什么身份去劝说?女儿吗?盛逢时内心对这个词语有种牴触。 岳蓉似嫌她碍眼,撇开头说:「你走,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盛逢时给张阿姨使个眼色,张阿姨对岳蓉赔张笑脸:「我去送送。」岳蓉没有反应,像没听见一样。 张阿姨送盛逢时到病房门外,盛逢时道:「她住院这些天,麻烦你在医院照顾她了。等她出院我按天补给你。」 张阿姨忙摇手说:「那怎么行?这次是我没看好。再说了,哪有老人不生病的?我本来就是伺候她的,在医院陪着也应该的。盛教授,这几年你一直多给我一份工资,我现在再拿你的钱,那成什么人了?你们母女对我都不错的,我不能没良心。」 勐地听到「母女」这个字眼,盛逢时竟然有种鼓膜刺痛的错觉,她晃了下神,点头说:「我走了。」 「哎,再见啊。」 袁木在她们出来时就站到盛逢时身边,听到这里便对张阿姨点了下头,跟盛逢时一同离开。 走出医院,盛逢时望了眼天空,今天果然是多云。 第33章 十分紧张 回到家里,盛逢时坐在沙发上休息。路走得不算多,心却比任何时候都累。 袁木找到茶叶,烧水泡了一杯红茶,等水不太烫了才放到盛逢时面前,陪她一起坐着。杯子口舞动着热气,身姿曼妙,很快散入空气里,补充了一点不值得提的湿度。 盛逢时问:「你的母亲是怎样的人?」 袁木说:「温柔坚韧的人吧。她好像很爱笑,我记不清楚她的脸,不过每次想起她来,都觉得她是笑着的。她和我爸爸离婚后,带着邹琪到易安市去生活,找到落脚的地方以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我爸爸暂时不要联繫她。那次之后我们就没有再收到她的消息。我爸爸以为她组成了新的家庭,不想打扰她,也不常在我面前提起她。我知道我爸爸到现在还爱着她,只是始终不懂表达。」 盛逢时把杯子握在手里,手心感到有些烫,不过这正是她现在需要的。 「我昨晚做了不好的梦。梦的内容不重要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我上次见到我母亲,还是在去年过年的时候,这次假如她不出事,我可能会在下一次过年再探望她。我对她不熟悉,全部的认知就是:她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她漠视亲情。」 盛逢时喝了一口红茶,从喉咙到胃都热了起来,她接着说:「我从有记忆到今年四十,对她印象最深的时期在我高中阶段,她是我的政治老师,也是班主任。在之前,之后,我每天见到她的时间都不多,她在她的房间工作,我在我的房间看书,我父亲病逝后,我和她就更少说话。 「上了高中,我才知道原来她口才那么好,讲课妙趣横生,她关心每一个学生,了解每一个学生的家庭情况,因材施教。我听说,她带的班级,不论进校时成绩如何,到毕业的时候都是全年级最优秀的。不过这段时期提早结束了。」 盛逢时觉得茶不够热了,放下杯子,握住了袁木的手,手心相贴。袁木另一只手拎起水壶,往杯子里加满水,热气又在杯子上方舞动起来。盛逢时看了一会儿,心情放松许多。 「高二,她知道我得了同性恋的『病』――那个时候同性恋还没有从精神疾病名单中剔除――就让我转了班,和我断了关系。之后我住在爷爷奶奶家,直到大学。工作之后我每年会去看她一次,有时候忙,就两年一次。我不知道对她来说,家庭意味着什么,我对『家庭』这个词的概念很晚才建立起来,我的家庭,就是我。」 盛逢时的手忽然被握紧了一下,她转头看到袁木认真的眼神,笑了下说:「将来,还有你。」 袁木摩挲着盛逢时的手指,动作中饱含疼惜,轻柔地一下一下抚平盛逢时心中的涟漪。 「遇到你,真让我意外。」盛逢时微笑着说。 时间的流动忽然没有了声音,天地缩小,仿佛仅余一室。两个人互相凝望,眼中只放得下彼此,分不出谁先谁后,她们缓缓靠近,眼帘垂下,怀着珍重的心,嘴唇碰触嘴唇,软得像新鲜的花瓣。轻轻一吻,盛逢时的整个生命都被深深触动。如此幸运,别无所求。
第55页 分开之后,袁木脸颊绯红,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显得更加晶亮,明明十分紧张,还要固执地看着盛逢时。 「我的心脏好像要从胸口破出来了。」袁木神情懵懂。 盛逢时失笑道:「不会的,别担心。」 袁木点点头,隔了一会儿,问:「你呢?」 盛逢时以同样认真的态度回答她:「刚亲完的时候,很舒服,心跳平缓。现在反而逐渐加快了。」 袁木害羞地低下头。 盛逢时眼波温柔,抬起手,揉捏袁木的耳朵。袁木耳朵尖一抖,没有动。盛逢时摸了一会儿,放过红透的耳朵问:「看书吗?」 「看。」 盛逢时拿来两本书,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在沙发上安静地看书。书页翻过扇起的风,吹散曾经预设的轨迹,生活的走向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昨天袁木带来的菜还够做一顿饭,到了中午,袁木在厨房忙,盛逢时打扫家里的卫生。擦餐桌时,盛逢时抬头看了眼袁木的背影,低头继续做家务,心里计算要添哪些物件,备着以后袁木常来。 这次袁木争取到了洗碗的活,不过盛逢时也没闲着,事情只要想做总是做不完的。两人忙完坐下来,讨论晚饭吃什么。冰箱里没菜了,如果要在家里做,下午要出去买菜。盛逢时忽然想到昨天袁木没说完的提议,问道:「去踏青吗?」 袁木看一眼阳台外面的天。平心而论,这种天气算不得好,她昨天那样提议更多是想和盛逢时见面,但是从昨天到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不希望盛逢时太劳累。想过之后,袁木说:「今天在家休息吧。我去买菜回来做。」 盛逢时看出她的心意,点头说好。 两个话不多的人待在一起,自然热闹不起来,好在盛逢时本身是享受清静的。过去盛逢时一个人在家,闲时看书看电影,时间过得很快,做这些事的意义基本上也就是打发时间了。什么感悟,什么体会,有是有,可实在微不足道。但这些事两个人一起做就有很大不同。盛逢时觉得她们不是在打发时间,而是在品味生活,境界一下子就拔高了。 下午吃完饭,盛逢时洗碗,袁木从这里拿了本书回木工房。 坐在宿舍的床上,袁木回想这两天的经歷,心里有一半格外踏实,落在地上稳稳噹噹,另一边则总是往上飘,快要飞到天上去。满脑子都是盛逢时,稍微想一下就脸发红,头髮晕,袁木想,她这应该就是太幸福的表现。还有谁能让她感受到这样巨大的幸福呢?没有了,袁木万分笃定,没有别人了。 第二天早上袁木依然在小区门口等盛逢时,两人会合后一同去学校。走在路上袁木突然想起邹琪,这两天多她一下都没想过邹琪,差不多是抛到脑后了,袁木默默地想:之前是忘了姚若瑜,现在居然连邹琪都能忘,这阵子她的记性真是不如从前了。 第34章 等腰三角 临近下班,盛逢时抬头对袁木说:「一会儿姚若瑜会来。」 袁木问:「你还工作吗?」 「不了。」盛逢时笑道。整个上午袁木都在看书,没有出声,让她可以专心工作。确实对她来说,工作比其他途径更能有效平衡心态,现在她已经完全恢復气力。 袁木立刻搬着凳子过去坐在盛逢时对面,问:「你是想让姚若瑜去探望伯母?」 盛逢时愣住,伯母? 袁木点头,觉得这么称唿挺正确的。虽然论年纪,岳蓉足以做袁木的奶奶,但是论辈分,袁木想,她现在和盛逢时是一辈的,那么盛逢时的母亲就是她的「伯母」。 盛逢时看她一脸理所应当,也就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唿,回答道:「是,我想让姚若瑜去试探她的病情。」 说曹操,曹操到。姚若瑜敲门进来,见她们面对面坐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打趣:「这是一对一心理辅导?小朋友有什么问题呀?」 袁木:「没有问题。」 「那是盛老师有问题?叫我来有什么事啊?我可是不顾我妈妈的埋怨推了中午的约会。」办公区没位置坐,姚若瑜只好倚着文件柜,与她们成一个等腰三角形,姚若瑜是那个顶角。 盛逢时说:「她小腿骨折住院了。」 「她?」姚若瑜一眼看到袁木的双腿都好好的,马上反应过来,「岳老师?什么时候的事?」 盛逢时:「前天。」 「严重吗?」 「不,没有做手术,打了石膏。」 「哦,」姚若瑜松了口气,「那正好我下午去看她,在哪?」 盛逢时报出医院和病房。 姚若瑜在手机上记好,一抬眼看到袁木的表情,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皱眉指着袁木问盛逢时:「她……」 「和我一起去的。」盛逢时说。 「那……」 「她没注意到袁木。」 「哦……」姚若瑜放下心来,问,「现在就一个保姆照顾岳老师?」 「人多她会生气。」 姚若瑜点头:「也对。那就下午我去看看。袁木中午跟我吃饭吗?」 盛逢时说:「中午时间来不及,袁木和我吃。」 姚若瑜奇怪道:「哦哟,我不在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你们现在是朋友了?」 盛逢时和袁木都诡异地沉默着。
第56页 姚若瑜惊道:「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盛逢时说:「你可以走了。」 「行行,我不问。那下午呢?袁木你这么多天不见我,就不想和我聊聊天?」 袁木用眼神请示了盛逢时的意见,才回答:「可以。」 姚若瑜无奈地说:「能和你们两个吃上一顿饭,我的感觉真像受到皇上的恩赐一样。说定了,下午差不多下班的时候我过来接你。」 袁木:「好。」 「让我高兴地赶过来,结果连午饭都没得吃,我也认了。」姚若瑜嘆气,「出都出来了,我找别人吃饭吧,这个点不知道还能不能约到人。」 盛逢时:「下午不要早来,我们可能不在。」 袁木:「再见。」 姚若瑜挥个手走了。 袁木觉得盛逢时有话要说,就耐心等着。 盛逢时梳理好头绪,说道:「周六中午我和姚若瑜吃饭,她的情绪有些波动,没有选择向我倾诉。今天看她好像比较稳定,但是她惯于把事情往心里放,我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想通了。」 袁木说:「如果她向我倾诉,我不打断她。」 「对。」盛逢时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还有补充,「因为你见到了我母亲,姚若瑜应该会对你提起过去的事情。如果她讲了,你可以听一听。」 「你希望我知道吗?」 「我的事情都是愿意你知道的。只是事情过去太久,我记得的反而不如姚若瑜清楚,而且那些事一来不愉快,二来我不太在意,所以不想特地花时间去回忆。也许没有姚若瑜,将来我也会在某个时候对你讲起。」 「我知道了。」 「去吃饭吧。」 袁木把凳子搬回去。 今天去食堂早了,买饭的队伍有点长,盛逢时和袁木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虽然能适应,虽然时间长也就习惯了,但不喜欢总归是不喜欢。散步的时候,袁木琢磨了琢磨,问:「中午回家吃饭,你觉得怎么样?」 「自己做饭?」 「嗯,一次买三天的菜存在冰箱里,先做不耐放的,再做能久放的。」袁木边说边计划,「可以周日买一次,周三买一次,周六再买一次当天吃的,做得丰盛些,你觉得呢?」 「那不如下午也在家里吃……这样买菜每次的量太多。」盛逢时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方案。 袁木说:「一周买四次,一三五七,周日多吃,你觉得呢?」 盛逢时觉得这个方案还是很不错的。 袁木:「今天周一,哦,今天下午我要和姚若瑜吃饭。」 盛逢时说:「那就二四六七,周六丰盛。这两天先继续在食堂吃。」 袁木同意,明天可以再多观察观察食堂的菜品,加到以后她们的菜单里。 话题结束了,两个人沉默下来。 刚才对话太流畅,方案定下来盛逢时才开始回神,心里感到不可思议。就这样?以后都在家吃饭?几句话过去维持十多年的吃饭习惯就推倒重建了?可是好像这样没有什么不对。盛逢时心思转了几圈,没转出任何反对的理由,于是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似乎有点重要的改变。 下午一二节邹琪有课,不会过来。袁木从周五下午的干部周会到现在一直没有见过邹琪,自然也没想起罗美娟的交代。等会儿下课要跟着盛逢时走访寝室,袁木这才记起身上还肩负着帮罗美娟观察那位疑似邹琪男朋友的寸头游豪的责任,虽然当时她没答应。 在有限的几次见面中,袁木对游豪的印象不错,至于观察他……袁木活到今天只观察过盛逢时,实在很没有经验,恐怕爱莫能助。而且恋爱的事――尽管袁木更加没经验但还是有点想法的――两个人你情我愿,别人不好多管闲事,虽说有俗话「旁观者清」,可是爱本来就不是条理分明的事情。袁木当然希望邹琪幸福快乐,但是她也愿意相信邹琪作为一个成年人独立生活的能力。 想到这里,袁木内心不禁感慨,她这些自说自话的想法,可真像一位家长啊。 下了课,两人在办公室里多待了五分钟,避开回寝高峰。 然而今天和上周一情况相同,邹琪的寝室里只有三个人,杨婉心给出的回答也没有变化:「去踏青了。」 出了寝室楼,袁木疑惑地问:「大学的作业很少吗?」 盛逢时:「玩的时间总是有的。」 所以今天也见不到邹琪了。 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姚若瑜门也不敲风风火火闯进来,仅仅往袁木这边瞟了一眼就走了过去,直走到盛逢时面前张口问:「你已经发现了吧?」 盛逢时点头:「我把我的怀疑告诉了她,她拒绝做检查。」 「你的怀疑是什么?」 「阿尔茨海默病。」 姚若瑜茫然:「啊?」 盛逢时说:「老年痴呆症。」 「没有这么严重吧……」姚若瑜摇头,「我不相信她会得这个病。」 盛逢时倒是比她冷静得多,说道:「在做检查之前,没有办法下定论。你说一下今天你看到的情况。」 「好吧。今天我去了之后,岳老师很清醒,一下就叫出我的名字,问我最近生活顺不顺,我妈妈的高血压有没有好转。我们聊了大概半个小时,然后我的新老闆打电话过来。后来我看了一下通话时长,是十七分钟。接完电话我再回到病房,岳老师又叫了一次我的名字,问我怎么来了?我当时感觉不对劲,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发现她根本不记得我刚刚来过。」
第57页 盛逢时皱眉道:「按你说的情况,她的病情加重了。」 姚若瑜说:「你听我说。我马上猜到你可能已经发现了,之所以不告诉我,是想让我验证一下。所以我就开始引导她说话,她记得你去看过她,不过我一提起你,她脸色不太高兴,现在看估计就是因为你说你怀疑她得了病。也就是说,近期发生的事情她有些还是能记得的,我觉得情况不至于太不乐观。」 盛逢时说:「我怀疑她现在只是轻度痴呆期,如果这个时候她愿意配合吃药,加强记忆力方面的练习,就可以尽量控制病情。但是她不能面对,我也没有办法。」 姚若瑜劝她道:「岳老师那么好面子的人,哪会愿意承认自己痴呆啊?唉……」 姚若瑜想到盛逢时和岳蓉之间的冰冷的关系,劝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岳蓉见到她时态度还很亲切,但岳蓉见到盛逢时的时候,可能连名字都没有叫一次。她知道盛逢时不需要安慰,但是这种情形之下,她除了安慰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盛逢时道:「你们吃饭去吧。」 姚若瑜说:「好。」 第35章 你说得对 车子开出学校,姚若瑜心中的忧虑也随着距离的增加而逐渐被甩在后面。 姚若瑜看了一眼坐姿端正的袁木。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袁木很少主动说话,只要她姚若瑜安静,车里就安静,宿舍就安静,办公室安静,餐厅安静。静得好像其实只有她一个人在。 姚若瑜问:「几天不见,你想我了吗?」 袁木说:「想过。」 「谢谢啦。」姚若瑜笑着。 袁木问:「你心情不好?」 「哪里不好?好着呢,谢谢你关心。倒是你和逢时,你们这几天发生什么了?」 袁木:「嗯……」垂头抿着嘴笑起来。 姚若瑜见她这小女生模样,忍俊不禁,问道:「你告白了?」 袁木脸一红,她们是互相告白。 姚若瑜惊讶:「真的告白了?可真快啊。所以你们现在……算是情侣了?」 「情侣」这个词袁木没想过,她从明白自己的心意起,想的都是和盛逢时共同生活,对两个人的关系该怎么界定没有专门去思考过。现在听姚若瑜说到这个词,袁木在心里默念几遍,觉得这词不错,很亲昵。 袁木红着脸点头:「是。」 姚若瑜分神看她,袁木年轻,脸颊饱满,添上一层米分色实在是好看,健健康康的。姚若瑜道:「你很喜欢她。」 袁木说:「非常喜欢。」 「真好。」姚若瑜指向不明地感嘆了一声。 袁木听出祝福,说了句谢谢,姚若瑜只是笑笑没有答。 停好车,两人坐电梯上楼。姚若瑜说:「庆祝你和逢时,今天我请客。」 袁木记起盛逢时的嘱咐,便同意了。 姚若瑜笑道:「人一谈恋爱马上就不一样了,你居然肯让我请客。那为了庆祝我成功请客第二次,下一次还是我请,怎么样?」 袁木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姚若瑜,这是什么逻辑?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下次的下次再说。」 楼层到了,两人走到餐厅。因为是姚若瑜请客,袁木让姚若瑜点菜,自己只点了一杯茶。 服务员走开后,姚若瑜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子,这下袁木也觉得她不太对了,姚若瑜居然不想说话? 姚若瑜瞥到她的眼神,扑哧笑道:「你什么眼神?我这不是在学你们吗,聆听自然的声音。」 袁木说:「这里不是自然。」 「那就聆听生活的声音。别较这个真。姚若瑜语调比平时低一些,显得稳重不少,「以前我只见过盛逢时一个,这种极端的人。我以为她是个例,没想到还有一个你。我在想,你们的那个世界里有什么,那么吸引你们,竟然可以断了和外界的沟通?这几天我都在尝试,像你们这样不与外界交流,封闭自己,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感受到,除了冷寂。」 袁木纠正:「我们没有封闭自己,我有朋友,逢时也有朋友。」 「对,你们有朋友。但是你和她,你们两个之间,才是真正的交流,对吧?所以你们突破差距走在一起,你们不会在意别人怎么想你们,这就已经很……很奇怪了。你活在这个社会里,这里到处都是人,但你们活得好像没有别人一样。」 袁木听得眉头蹙起,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表达什么情绪。你在羡慕,还是质疑?」 姚若瑜哑声。 袁木说:「你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人。你不能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你问我们的世界里有什么,其实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你能想像你生活在一片空白里吗?二十年,四十年?你不能忍受,所以你不懂。吸引我们的就是这片空白,干干净净,所以我们活得好像没有别人,我们只有自己。我很幸运遇到逢时,我的世界里有她,她的世界里有我,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如果我们有了这些,还想要融入人群,那就是贪了。」 「你说得对。」 袁木反思:她好像堵住了姚若瑜的倾诉?作为倾听者,她真是不合格。 好在姚若瑜只沉默了片刻,还愿意继续说下去:「你和逢时在一起,以后就不回老家了?」
第58页 「一年要回去几次,我喜欢山里。」 「你有想过带逢时一起回去吗?」 「想,以后会的。」 「带她见家长?」 袁木奇怪地看她一眼,说:「带她看山。不过要住在我家里,也会见到我爸爸。」 「如果你爸爸不能接受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呢?」 「那我会觉得很遗憾。」 姚若瑜愣愣地问:「只是遗憾?如果你爸爸态度强硬,不让逢时进门呢?」 「他不会那么做的,最多当作没看到吧。」 姚若瑜疑惑:「你和你爸爸关系不好?」 「很好。哦,如果按你的标准,可能不好。我和逢时对亲情都……」袁木想了一下要怎么说,「我们和家人的联繫都没有那么紧密。」 「为什么?」 「你问我和我爸爸吗?」袁木想了很久,才犹豫着说,「我可能没有办法让你懂。我爸爸不会表达感情,但我知道他爱我。我也爱他,但是……我是我,他是他,这样你懂吗?」 「就是说你和你爸爸生活这二十年,你都和他有距离?」 「对,我们的性格限制了我们,我体会不到家人亲密无间的感觉。」 姚若瑜问:「你不难过吗?」 袁木说:「是遗憾。但是我们总有做不到的事。」 「我和家人亲密无间,所以我不能出柜。」姚若瑜笑了下,眼神竟隐约沧桑。 「是你想在恋爱之外的生活领域都过得轻松,所以选择不出。」 姚若瑜怔住,苦笑道:「我三十九岁的人,还不如你二十岁的小朋友活得清楚。不过你知道出柜是什么意思吗?」 袁木有点得意地勾嘴角:「网络很发达。」 「好,你厉害。」姚若瑜笑了笑,忽而长嘆一口气,紧接着又挂上了笑容,「吃饭吧,吃完我们再聊。」 袁木点头:「好。」 今天吃饭期间姚若瑜异常安静。袁木先吃完,刚放下筷子,姚若瑜也停了口。姚若瑜点的菜有点多,还有些没吃完,袁木稍微心疼了一下粮食,不过她注意控制眼神,没让姚若瑜看出来。袁木开了个小差,想道:再多和盛逢时生活几年之后,她在日常交际方面肯定会有很大进步,与人交谈相处也会不那么卡壳生涩。 姚若瑜问:「你见到岳老师了,知道她是逢时的妈妈吧?」 「知道。」 「逢时对你说了多少?」 袁木简要回答:「岳老师是她高中的政治老师和班主任,但后来逢时转班了。」 姚若瑜点头表示了解,组织好语言,讲道:「我和逢时高中一个班。我妈妈也是政治老师,和岳老师教同一届,但是岳老师带学生带得最好,我妈妈就把我排在岳老师班里。按说我们都是老师的孩子,应该很快就熟起来了,可是我和全班人都熟了,还和逢时不熟。我故意去问她题,她把题讲完,一句话不多说,把我晾在边上就不理了。」 想起那段热脸贴冷臀的尴尬经歷,姚若瑜不禁唏嘘。 「如果我不知道逢时是岳老师的孩子,我是绝对看不出来的。岳老师对全班同学一视同仁,不像有些老师,对成绩好的学生特别关照,对成绩差的呢就不管不问,所以我们每个人都特别尊敬她,她关心学生是真的关心,那个时候我们都觉得她是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包括我。我都不敢把我妈妈和岳老师相比,怕比出结果来我就没那么喜欢我妈妈了。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是班花,逢时是班里第一,我妈妈么,是那种很传统的人,觉得学生就是要学习好,人缘好没用的,和所有人打成一片是不务正业。我经常在我妈妈嘴里听到『你跟人家盛逢时学学,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把你那成绩再提高提高』这些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每次她念我,我心里都想『那你怎么不和岳老师学学呢,把你的教学水平也提高提高』,哈哈,是不是特别不孝顺?」 姚若瑜笑起来。袁木听这些事也觉得有意思,又被姚若瑜的笑容感染,跟着微笑。然而姚若瑜笑声渐息,末了嘆了一声,话题发生转折。 「等到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妈妈再也没对我说过『你跟盛逢时学学』,一次都没有。逢时有没有告诉你她是因为什么转班?告诉你了,但肯定没有详细说,对吧?这事说起来,真不是逢时的错。」姚若瑜讲道,「那时候我们班里有个女生,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文艺女神,平时没事写点小诗,投到报社发表,我们学校很多男生都暗恋她,结果呢,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喜欢逢时。我和她是同桌,关系特别好,她就没有避着我。那个女生喜欢到什么程度啊?她每天给逢时写一封情书。逢时挺欣赏她的,会帮她看诗,还帮她改过几次,但是情书一封都没有回,我好奇放学跟过她一次,看到她把情书撕掉扔了。 「我们学校有风纪小组,有一次就在逢时的抽屉里翻到了情书,拆开之前还问过岳老师要不要私下教育,岳老师让公平对待,风纪小组就把情书拆了。后来呢,就查到那个女生头上。」 姚若瑜陷入回忆,面色沉重,不由自主握紧了手。 「那个女生家里要把她送到精神病院治病,那个女生害怕,撒谎说都是盛逢时先引诱她,盛逢时承认了。然后那个女生转学,盛逢时休学一个月,再回到学校就转了班,学校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第59页 袁木问:「岳老师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姚若瑜说,「不过后来我听我妈妈说,事情发生之前有其他学校来挖岳老师,岳老师正在考虑,这件事发生之后岳老师就回绝了那边。在那个时候,发生这种事两个人都要退学的,那个女生家里有背景,转学之后出国了,盛逢时有什么?我猜学校压下这件事,是为了留住岳老师。」 姚若瑜的猜想是否正确,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袁木沉默着,姚若瑜的叙述听来平淡,却令人不敢深想。 姚若瑜发觉气氛太过凝重,强笑了一下说:「可是逢时回到学校,还是第一,是不是特别厉害?我当时觉得她简直是神人。」 袁木却只有心疼。她问:「你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觉得岳老师对逢时怎么样?」 姚若瑜想了想,说:「过了几年,我和逢时成了朋友,有次想劝她回家看看岳老师,我说:『天下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逢时当时没说话,不过下一次她回家的时候把我叫上了。我再也没敢用这句话劝她。天下真的是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说完,姚若瑜突然释然一般笑了,说道:「你说得对,我羡慕你们,敢光明正大地做自己。我对你们也有质疑,你们凭什么你们就能自由地相爱呢?不顾世俗,不顾将来可能会有的那么多辛苦。可是我这么多年,享受家里的关心,享受别人对我的赞扬,我不敢放弃这些,所以我不配像你们那样。」 袁木说:「亲密的家人关系,如果我可以有,我也希望能有。和周围人自在地相处,如果我做得到,我也愿意去做。不是你配不配,你怎么不配呢?我觉得你很好。只是你选择了一条路,就不要再去想『如果当初走了另一条路结果会怎么样』,这样会少很多烦恼。」 「你说的我也知道,可能我本性就贪吧,过去欺骗自己,把得不到的东西说成不想要,当我发现我其实想要那些东西的时候,我就止不住地渴望。」 袁木没有办法劝慰,姚若瑜毕竟比她年长,她薄薄的人生经歷还不足以让她有把握给别人建议。 「不说这些了,我送你回去吧。」姚若瑜打起精神笑着说。 「好。」 袁木现在很想见盛逢时,握一握盛逢时的手,但是盛逢时说过,这些往事她早已不放在心上。袁木不想将自己主观的情绪加给盛逢时,因为盛逢时不需要这些。袁木只想明天见到盛逢时的时候,自己依然有张笑脸。 第36章 屁股坐稳 上午盛逢时提前从研究院回来,把袁木从办公室带走。 早上的两节课是几个班在阶梯教室上,盛逢时向袁木传授经验:「想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可以看他们上课时座位的距离。」 到教室时,第二节 课才上了一半,两人从后门进去。盛逢时朝讲台上的老师摆了下手,示意他继续上课,然后和袁木坐在最后一排一位睡觉的男生旁边。袁木坐下后就开始搜寻邹琪,光看后脑勺不太好认,袁木看了一会儿,改变搜寻目标,找脑袋比同排人高的寸头,很快就看到了,再看寸头旁边,果然就是邹琪。 袁木向盛逢时点点头。盛逢时摊开笔记,开始听课。 下课铃一响,两人旁边的睡觉男生哼唧一阵,醒过来了,他伸个懒腰浑身骨头「喀吧喀吧」响,打个哈欠泪眼朦胧,问盛逢时:「老师点名了没?」 盛逢时说:「没有。」 男生登时醒得不能再醒,僵直着说:「盛,盛老师……」 「下面还有两节课,你这么困,能坚持下来吗?」 「能!」 「有决心是好的。」盛逢时说完,拍拍袁木的肩膀,准备走了。一教室的学生分成两半,一半从前门走,一半从后门走,不少学生都发现她们两人,纷纷问好。 男生这才看到盛逢时那边的袁木,更加尴尬,讷讷地说:「袁老师好。」 袁木说:「你好。你睡觉打唿噜了。」 从旁边经过的同学憋不住笑起来,男生脸色涨红。 盛逢时站起来对男生说:「意休息。」 男生无地自容,起身举了三根手指:「我保证以后上课再也不睡觉了!」 盛逢时笑笑:「希望你做得到。」 邹琪游豪坐在前排,一下课就从前门离开了。三四节课是专业课,两个班在相邻的小教室上,盛逢时和袁木走到教室,正巧看到邹琪游豪在教室外面靠着墙聊天,袁木看到邹琪脸上灿烂的笑容,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两个小孩谈恋爱了。 袁木看游豪还是挺顺眼的,游豪五官大方,眼神清亮,不是个畏畏缩缩之人,袁木觉得只要他人品好,有担当,就没有其他的需要「观察」了。 邹琪游豪说说笑笑,没有发现两人,两人也不去打扰,进了教室。 邹琪是踩着铃声进的门,下课后过来和她们打招唿。 袁木问:「你昨天去踏青了?」 「对呀,我没在寝室。」邹琪笑里带着羞涩。 袁木觉得,她註定是要辜负罗美娟的期望了,邹琪现在的模样太青春可爱,袁木问也不想问一句,怕惊扰到小女生的心事。 盛逢时问邹琪:「这周末就是运动会,你短跑练得怎么样?」 邹琪:「我每天都练呢,肯定没问题,到时候给班里拿张奖状回来!」
第60页 盛逢时笑着鼓励她几句,放她走了。游豪在门口时不时地探一眼,见邹琪过来,立刻笑得憨傻憨傻。 袁木说:「小孩子谈恋爱真有意思。」 盛逢时挑眉提醒:「你才二十,也是个小孩子。」 袁木反驳:「快二十一了。」 盛逢时:「那也是小孩子。」 「好吧。」袁木在这个问题上妥协了,「下一节去听二班的吗?」 「不听了,我们回去。」 「好!」 一进办公室袁木就搬着凳子跟过去。 盛逢时说:「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袁木:「我就坐在这里看看你。」 「你看我的时候我难道不会想看你吗?你看我就是打扰我工作。」 袁木茫然。 盛逢时笑道:「你坐吧,我也想看看你。」 袁木屁股坐稳了。 其实没有什么要说的,袁木望着盛逢时,越看,袁木就越想要笑,说不出来缘由地笑。但是两个人对着笑太傻了,盛逢时叫停:「我们说点什么。」 「说什么?」 没有。 所以她们还是对着笑。 盛逢时放下了工作,浪费了一把时间。她可以把这段没有产出的时间加上许多意义来摘掉「浪费」的帽子,但是她没有,她从心底承认,这就是一种令她甘心情愿的奢侈的浪费。其实她这一生总共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呢?前四十年已经紧凑地过了,以后盛逢时愿意放慢一点。 下午盛逢时去上课,姚若瑜竟然来了办公室。 袁木还以为会有一段时间看不到她。 「你这桌子,还是空白的啊?」姚若瑜进门就说,双手撑着旧木桌,俯视对面的袁木,眉目间带着怀疑,「昨天回去我一直想,怎么想怎么奇怪。之前只顾着撮合你们,看到你桌子空着,还以为是逢时不信任你的能力,不给你工作做,可现在你们都在一起了,她还这样?不应该吧。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嗯。」 「你是助教吗?」姚若瑜紧盯袁木。 袁木抿了下嘴唇,私事她不想对外人讲,但既然姚若瑜问了,她也不想说谎。姚若瑜问到这个地步,更容不得她迴避。袁木说:「不是。」 姚若瑜一拍掌:「我就说嘛,哪有只领钱不工作的。所以你才不住在学校寝室,对吧?」 「对。」 「我感觉你还有很多事是我不知道的。怎么办?」 袁木疑惑:「什么怎么办?」 姚若瑜两手一摊:「我想知道,你不肯说。怎么办?我现在对你更好奇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假装助教,逢时一开始怎么同意你留在这里,这些我都想知道。」 袁木感到今天姚若瑜问话带着攻击性,心里有些不舒服,说道:「我对人类的起源也很好奇,但是我不去问。」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好奇。你想想,我和你认识不算短了,现在对你的了解都被推翻,我几乎对你一无所知,你觉得我会甘心吗?」姚若瑜双手抱胸,眼角向下看着袁木说,「我觉得我被耍了,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对我说了谎,而我那么相信你,我不能接受这个落差。」 袁木:「我没有说谎。」 「你以为,隐瞒和说谎的区别是什么?我对你产生了错误的认知,你不纠正我,这不算一种说谎吗?」 袁木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更甚,她从未遇到过这样严厉的诘问,处在姚若瑜的压迫之下,她身上居然有疼痛的错觉。袁木皱眉说道:「我没有告知你的义务,你这样太过分了。」 姚若瑜寸土不让:「你不过分吗?我那么相信你,我以为你单纯真诚,所以我真心对你,你呢?什么都不肯说!」 「你不能用你的付出要求我付出。」 「为什么不能?你说不能,我就要忍吗?」 「你的情绪太激动了,你需要休息。」 「是我太激动还是你承受不了压力?你和逢时在一起,以后有的是压力,到时候你怎么办,一样逃避吗?」 袁木站起来说:「你需要休息。」 「哦,原来你是医生吗?我怎么不知道医生还有住工厂的?」 「我是木匠,所以我住在木工房。」袁木说完,整个人陷入一种疲惫,懂得社交的人和姚若瑜相处才会觉得轻松,她这种人只会觉得吃力。袁木双手扶住桌沿,好像胳膊上的力气被抽走一般。 「木匠?」姚若瑜得到一条信息,心情好了许多,笑着说,「原来是木匠啊,难怪会刻小动物,手挺巧的。」 袁木说:「我不和你对峙下去,是因为我不希望你情绪失控。你刚才说,以后有的是压力,我有心理准备,如果伤害到我们,我会抗争。」 「你太年轻了,生活啊,哪有非黑即白,当别人嘴上说着支持同志,心里却把同志群体从整体划分出去,就好像把几个橘子从苹果堆挑出去一样自然的时候,对你有伤害吗?没有,人家甚至都表明支持了。可你会难受吗?会的,因为别人把你当成异类。」 袁木说:「你在意被当作异类,才会难受。可我从小就不在整体之中,我习惯了。」 姚若瑜脸上带笑:「你觉得我逼问你太过分,你倒是平静,随随便便一句就戳我一刀,我们谁更过分?」
第61页 「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有用,就不会有那么多分离了。」姚若瑜淡然地说。 袁木坐下问:「你今天来,就是为了问我问题?」 「只问到一个答案,我是不会满意的。今天下午一起吃饭,我想问出更多。」 袁木说:「不行,下午我要和逢时去买菜。」 「买菜?做饭?谁做?」 「我做。」 姚若瑜不敢相信:「你到逢时家里做饭?」 「嗯。」 姚若瑜太过震惊以至于无话可说。 「没别的事,我继续看书了?」袁木询问。 姚若瑜嘆息一声:「袁木啊……」 「嗯?」 姚若瑜摇了下头:「你看书吧。我去探望岳老师,反正我现在还不上班。」 袁木说:「再见。」 姚若瑜拉开门,回身朝她笑了下:「明天见。」 袁木看着门关上,长唿一口气。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待久了,袁木胸中的窒闷便散开去,觉得自在而松快。摆脱了姚若瑜造成的不适,袁木才开始回想今天姚若瑜说过的话,以及说话时的精神状态。 先前感觉还不明显,今天姚若瑜的整个诘问过程,几乎没有一句是让她舒服的,有些话如果姚若瑜换了问法,也许不至于引起她那么强烈的反弹。既然姚若瑜有二十年和盛逢时相处的经验,袁木相信,姚若瑜在面对她的时候能做到游刃有余。因此袁木不得不怀疑,姚若瑜真的遇到了麻烦,正如盛逢时提醒的那样。 第37章 好点了吗 等盛逢时上完课回来,袁木第一时间跟过去报告。 「姚若瑜来过,我感觉她很失常。」袁木坐在盛逢时的对面说。 「哦?」 「她走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我现在还非常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 袁木说:「心里难受。」 盛逢时眼带笑意,不疾不徐地问:「你在对我撒娇吗?」 袁木脸红,轻轻说:「嗯。」 盛逢时:「手。」 袁木就老老实实把右手手心朝上递到盛逢时面前,盛逢时左手从下面托着袁木的手背,右手放松盖在袁木的手上,由手腕至手心再到手指,一下、一下温柔地轻抚,像在安慰受惊的小孩子。 袁木被这个动作弄得更加脸红。 几次之后,盛逢时拍拍袁木的手心,问:「好点了吗?」 袁木点点头说:「好多了。」 「现在说说吧,她怎么失常?」 袁木收回手,回想姚若瑜的言行:「她一来就问我是助教吗,我说不是,她说我欺骗她,然后情绪激动,反覆质问我。我担心她失控,就告诉她我是木匠。」 盛逢时皱眉:「反覆质问?没有技巧?」 袁木摇头:「没有。她的状态非常矛盾,好像急需发泄,又在克制什么,所以说话很混乱。」 「克制……」盛逢时嘴里重复着,思索起来,上一次她发觉姚若瑜情绪不稳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那次姚若瑜没有发泄,只有克制。盛逢时串联着姚若瑜近期遇到的事情,第一被相亲,第二再次走上假装恋爱的路,第三探望岳蓉,还有什么?还有的就和袁木有关了。姚若瑜看到袁木出现在办公室,试图帮助她和袁木走到一起,数次约袁木吃饭聊天,并且因为袁木所说的「只是认识」而生气,之后?就是她和姚若瑜吃午饭,发觉姚若瑜情绪不稳。 这里有两条线,盛逢时暂时不能确定是哪一条造成影响,又或者这两条线都促使了姚若瑜的失常。 昨天下午袁木与姚若瑜吃饭,袁木回到宿舍,给她打过电话。当时在电话里她没有问姚若瑜说过什么,姚若瑜愿意对谁倾诉是姚若瑜的自由,盛逢时认为自己即使作为朋友也不该详细过问,但是事情发展太快,盛逢时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了。 「你和姚若瑜吃饭的时候,姚若瑜说过哪些关于她自己的话?」盛逢时问。 「姚若瑜说……说想知道我们的世界里有什么,我和你之间才是真正的交流,问我会不会带你见家长。」 盛逢时分析:「她想知道我们如何相处,如何发展。」 「哦,还有,她说她不配和我们一样。还说她发现她想要一些东西。」袁木想了想,说,「应该就这些重要的了。」 盛逢时疑问:「她在羡慕?」 袁木说:「我也这样问了她。她说是的。」 盛逢时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还笑了一下:「她从来没有说过羡慕我,一直以来,她认为她比我更适应社会,所以更高一级。」 袁木不认同道:「如果她认为她样样比你好,她就不会坚持和你有交往。」 盛逢时点头:「是这样。」 袁木问:「你和我,我们身上有什么特质她不具有的?那么这项特质就是她渴望的。」 盛逢时说:「与亲人断绝,与朋友疏远,这是我。与亲人疏远,与朋友断绝,这是你。与亲人融洽,与朋友亲密,这是姚若瑜。」 袁木把她的思路更进一步:「对爱人坦诚,这是我们。姚若瑜有过恋人吗?」 「有过。」还很多。 不过盛逢时接着说:「有一个人令她至今难以忘怀,那个人是她谈过时间最长的女朋友,从大学谈到工作,后来她们因为出柜问题产生分歧,拖了一年,最终还是分开了。」
第62页 袁木假设:「她会不会是羡慕你出柜?」 盛逢时沉吟道:「有这个可能。她曾经对我吐露过一次不出柜的苦痛,我那时劝她,能与家人保持亲近的关系是福气,有福惜福。」 「为什么这样劝?」 盛逢时说:「那时她失恋半年,依然没有走出痛苦,不但失去了恋人,还和家里关系恶化。她是坚决不出柜的,即使挣扎也没有变过想法,所以我劝她至少要守住一边。其实不出也可以好好恋爱,总会有和她想法一致的人,两个人互相遮掩,瞒着家里日子也过得下去。不过姚若瑜似乎认定,不出就不能长久。」 袁木同意盛逢时的观点:「我也这么劝她,走了一条路,就不要想另一条路。」 「这太难做到了。」盛逢时说,「你和我,是只看一条路的人,眼中没有别的选择。可是在很多人眼中,她们走任何一条路都是走得通的,因而才会左顾右盼,犹豫不前。」 「姚若瑜说,她尝试像我们这样不与外界交流,她觉得寂……」袁木想了下那个词是怎么说的,「她觉得冷寂。」 「所以她走不了我们的路。」 袁木点头。 讨论告一段落,两人沉默着,在脑中整理刚才所说的内容。 然后袁木提出自己的判断:「她突然想走我们的路,理智上却要克制自己。」 「为什么突然想走?」盛逢时启发袁木。 「因为……因为她以前只认识你一个极端的人,」袁木回忆着姚若瑜说过的话,「但是现在你有了我,说明你这条路是走得通的。」 「对。我和你想法一样。」 袁木继续深想:「她产生和你做朋友的想法,是因为在高中的时候你承认了自己的取向,她佩服你的勇气。她被你身上的我行我素的特质吸引,所以大学她开始接近你,和你成为朋友,直到现在。」 盛逢时贊同:「这么分析是合理的。不过,我还有其他想法。姚若瑜形婚过一次,这让她家里相信她是可以结婚生子,和寻常人一样的,而她现在正在恋爱,也许她家里给了她压力。」 袁木不住点头,做了个总结收尾:「所以她非常矛盾,情绪失控。」 两个人完成了一整套分析,忽然沉默了一小会儿。 袁木提出一个问题:「我们要怎么帮助她?」 围绕姚若瑜进行这一系列分析的初衷,就是要帮助姚若瑜,然而两人分析得头头是道,结果还是不知道该做什么。盛逢时和袁木面对面发怔,她们都没有什么朋友,连跨过心中与朋友相处的边界去分析姚若瑜的行为都是破天荒,哪有帮助朋友的经验? 盛逢时说:「我不知道。」 袁木:「我也不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 袁木说:「她明天还会来。」 盛逢时想了下:「那她应该是在下午我开会的时候过来。」 袁木问:「你觉得,我把我的事情告诉她,对她会有帮助吗?」 盛逢时道:「她的愤怒不单单是因为你的隐瞒,这些事同时也是她的一个发泄出口。」 袁木:「我先让她发泄情绪,然后再告诉她我的事。」 盛逢时没有更好的办法,说:「目前看,只能这样。我们想帮她,也要她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而且我们不具有疏导情绪的能力,一旦贸然揭开她的掩饰,可能会出现更严重的后果。其实我认为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我们,是心理医生。但这个建议她是一定不会接受的了。」 袁木十分苦恼,为姚若瑜的心理状况感到担心。尽管她说过她和姚若瑜还不算朋友,但是不可否认,这些天来姚若瑜的主动,在她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痕迹,如果姚若瑜可以不带目的地和她相处,她还是愿意和姚若瑜试着做朋友的。 既然这个问题暂时想不出解决方法,不如先放开,免得钻进死胡同。 两个人对坐沉默五分钟,开始商量晚饭吃什么。 今天下班后,她们就要去买菜了。想到这里,盛逢时心中的沉闷渐渐被扫除,从今天开始,她们就在家里吃饭,她的房子里终于将要添上烟火气。以前没有袁木的时候,盛逢时也不觉得寂寞,不觉得一个人的家庭有什么不妥,短短几十年,怎么过不是过,自己选个喜欢的生活方式就好了。可是现在有了袁木,盛逢时觉得,嗯,就是这样了。 其实生活本身没有多大变化,一样要工作,一样每日三餐饱腹,七八个小时的睡眠,但是心里到底还是不同的吧。好像有了这个人,往后的日子都走得更踏实了。 盛逢时今天又浪费了一大把时间。幸好她工作效率没有降低,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否则她还真没有那个本钱去浪费。 下班后,买完菜回到家里,袁木换了拖鞋和家居服,洗菜做饭,盛逢时做着家务,耳朵总忍不住去听厨房的动静,水声,抽油烟机的噪声,菜在锅里由生到熟的「滋滋」声,听得人满足,嘴巴还没有吃到饭,耳朵倒先饱了。 饭菜上桌,飘着热气,盛逢时和袁木坐在桌边,开始了她们的晚饭。 现代许多人觉得没有电视的房子不像个家,于是哪怕电视开着没有人开,客厅也得摆上一台。那么在普通百姓还买不起电视的年代呢?再早一些,在电视还没有发明出来的时候呢?难道家就不是家了?
第63页 盛逢时喜欢家里现在的烟火气,但是她也不觉得,没有这股烟火气,家就不是家。有人就有家。有她,有袁木,这就是家。 第38章 想我了吗 中午在家吃完饭,盛逢时和袁木悠闲地做了点家务,提前十五分钟出门去学校,避开路上人多的时候。 到点盛逢时去开会,袁木拿着书,坐在小沙发上等姚若瑜。因为昨天和盛逢时没商量出什么具体应对措施,袁木心里有点没底。不过水来土掩,袁木也不退怯。 姚若瑜如约前来,进门扫一眼,问袁木:「在等我啊?」 「对。」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来?」 「逢时说的。」 「她说你就信啊?」姚若瑜在双人沙发坐下。 袁木说:「当然了。」 姚若瑜笑道:「你真乖,小狗一样。」 袁木也不知道她这是夸还是骂。 姚若瑜接着又说:「我夸你呢。」 袁木:「哦,谢谢。」 「这么生疏干什么?你们木匠都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吗?」 袁木说:「有擅长的。」 「不是你,对吧?你还想说,不管你是不是木匠,你都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对不对?」 姚若瑜倒是都猜中了,袁木点头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非要我问你才告诉我?那我没问到的地方你就继续瞒着我?」 「……」袁木算是彻底明白盛逢时昨天说的「发泄出口」是什么含义了,意思就是不论她说什么,都可以成为引起姚若瑜生气的□□。 姚若瑜问:「你和你的朋友是怎么相处的,也像这样,别人问一句,你答一句,别人不问,你就捂得严严实实?」 袁木说:「差不多。」 「那就还是有差别了?差别在哪?我想听听被你当朋友和被你不当朋友的待遇有多少区别。」 一个毫无道理却在发怒的人――此时袁木心中姚若瑜的形象。 袁木嘆了口气。 「总算你也有嘆气的时候。我和你聊天的时候,心里可是嘆了一万口气,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么难讨好?我以为你比逢时脾气好,就比她容易做朋友,真是从头到尾都错了。越温柔的人越狠心。至少我面对逢时,知道我最多能做到哪一步,知道我每一步对她有多少影响。你呢,我做这么多对你根本没有影响。」 袁木纳闷道:「你讨好我?我没有感觉到。」 「你以为我不厌其烦地找你是为了什么?」 「我以为你是为了让我变弯。」 姚若瑜:「……」 「不是吗?你问我喜不喜欢逢时,问我家里催不催我结婚,介绍你和逢时共同的高中老师和同学,这些不是为了让我快点和逢时在一起吗?虽然你的这些行为对我没有推动作用,我在见到逢时的第一面就已经喜欢她了,但我心里记着你的好意。」袁木知道她应该多让姚若瑜说,可是根据现在的情况,一味地让姚若瑜发泄很可能会演变为姚若瑜单纯为发泄而发泄,袁木心里权衡了下,觉得还是有针对性地进行发泄更好一些。 袁木试着和她讲道理:「你一直在怪我不把你当朋友,我想问题出在我和你对朋友的理解不同,如果你希望我把你当作朋友,你至少要遵守我对朋友的要求。我不要求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喜静不喜闹,我也不要求你尊重我的隐私,我不说你别问。我想,最基本的一点是你要真诚,你在面对我的时候,想的是和我这个人交流,而不是总想透过我看到什么,或者诱使我说出什么。即使你最初是怀着目的接近我,只要你没有恶意我就没关系。可是我们相处几次之后,你已经了解我的性格,却不按照让我舒服的方式和我聊天,你真诚吗?你真的想和我做朋友吗?」 姚若瑜哑口无言。平时袁木总是只说一两句,姚若瑜就觉得她自己掌握着交流的主动权,然而当袁木展开长篇大论,姚若瑜发现袁木居然很有气势。 姚若瑜不开口,袁木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你有话,可以直接对我说。我不是第一次这么告诉你了。你生气你做了那么多却对我没有影响,其实有,可是基础错了,所以方向错了,你明白吗?第一次我理你,因为你是逢时的朋友,但我是和逢时在一起不是和她的朋友们在一起。后来我和你吃饭,和你聊天,都是因为我不讨厌你,我觉得我有可能和你成为朋友。还有,我从来不是为了从你这里知道关于逢时的什么事情才见你,我如果想知道,我会直接去问逢时。你抱怨我不把你当朋友,可你从不思考原因,你的付出是在心里称好了重量才给的,你要知道这些付出在你心中的分量,和在我心中的分量,根本不一样。」 袁木终于说完了,中途姚若瑜没有试图插话,在她说完之后姚若瑜仍然一言不发。袁木确定她把意思全部表达清楚了,不过她也知道一个道理:同样的话在说的人耳中和听的人耳中会有差异。随着姚若瑜沉默时间的延长,袁木越来越忐忑,此刻她强烈地盼望有盛逢时在她身旁。 「姚若瑜,你还好吗?」 「好。」姚若瑜嘴角挂上一丝笑,「我一直把你当成小朋友,原来我才是任性的那一个。你话说少,心里却想的多。你比我以为的成熟太多了。」
第64页 「不过有一个问题,我不明白。你面对逢时的时候很小心,为什么面对我的时候这么任性?」 姚若瑜摇头:「只有我能说自己任性。你比我小,不能说我。」 袁木慡快道歉:「对不起,我不说了。」 「乖。」姚若瑜拎包起身,「我先走了,你下午一定不和我吃饭,对吧?」 袁木错愕,仰头问:「你要走了?不问我什么吗?」 「问你什么?我问了你会说吗?」 袁木点头:「会。」 「我现在不想问了。你是谁和我有关系吗?我只要知道你是逢时的女朋友就够了。」 「……好吧。」袁木想,姚若瑜这人真是捉摸不定,来的时候还满身刺,现在又故作冷漠了。 袁木送她出门,把门关上,呆站了一会儿,脑子还是煳里煳涂。昨天剩下的问题姚若瑜不问了?姚若瑜的情绪不需要宣洩了?姚若瑜心理状况比昨天好点了吗?袁木摇摇头,全都不知道答案。她从茶几上拿回书,坐在自己的桌子后面,一边看,一边等着盛逢时回来。 还是再和女朋友商量商量吧。 女朋友……袁木在心里笑了两声。 盛逢时开会通常不会晚回来,袁木已经掌握了规律,一会儿一看时间,心里默默算着:接近了,接近了,马上要回来了,要回来了,五分钟之内,还不回来?已经过点了,今天开会迟了? 袁木等得心急,忍不住想去门口张望一眼,刚站起来就有人敲门。 袁木愣了下,说:「请进。」 果然来的不是盛逢时。赵歌大大方方地走进来说:「盛老师被副院长叫到办公室了,估计有新工作要传达,我难得敢来探望你一次。哎我说,我们全体教师开会,你怎么不去啊?」 袁木说:「请坐。」 赵歌一抬屁股,坐上桌子,说:「你这桌子上还空着呢,你求求盛老师,让她给你点工作做,别过几天我再来发现你被开除了。」 袁木想到她肯定有一天要离开,到那时候学院里说不定又要传开谣言,说盛逢时又逼走一个助教。想到这里,袁木看看面前的赵歌――这是个现成的消息传播途径啊。 「等我实习期满,自然就走了。」袁木说。 袁木记得盛逢时曾经介绍她时,用过实习老师的说法,她拿这个做藉口必然不会错的。 「你来实习?」赵歌憋着笑摇头说,「你走的是哪的门路啊?把你塞到盛老师办公室里,这是诚心坑你呢。幸好你瞎猫碰到死耗子,跟盛老师处好关系了,不然你看你能得多少分,哭都没地方哭去。」 袁木微笑。 赵歌又好奇上了:「那你马上毕业了吧?你哪个学校的?我还是感觉你挺眼熟,我肯定见过你。」 袁木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肯定,很无奈。 「你毕业去哪个学校?我在几个学校都有熟人,你去了我让他们罩着你。」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袁木还挺欣赏赵歌的性格,用赵歌的方式回应了一句,「你和陈轻怎么样了?」 「老样子呗。」赵歌嘿嘿笑了笑,「这周五六不是开运动会嘛,他星期六也过来。」 袁木说:「祝福你们。」 「嗨呀,不矫情,随便过呗。你呢?还暗恋着呢?」 「盛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小气劲!我走行了吧?」赵歌开门一望走廊,盛逢时没在,回头朝袁木甩了一个鄙视的眼神,很潇洒地走了。 袁木继续等盛逢时。 此时盛逢时还在副院长的办公室,两个人隔着办公桌对坐,说的内容却不是新工作。 副院长一张嘴就是长辈的口气:「逢时啊,你的工作能力学院都有目共睹,你一个人做了两个人的工作,做得还非常出色。我对你一直信任有加,你也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盛逢时听着。 副院长:「最近这两周,你的工作效率是不是……当然我不是说你其他的工作做得不好,你还是比别人优秀很多,但是和你过去比,你的效率的确有点下降了。如果你是因为忙别的事情,比如私人情感问题这些,才忽略了工作,我绝对支持的。可我看你最近也没有谈男朋友,我才担心,你是不是碰到什么状况了?」 盛逢时:「没有碰到状况。」 「哦。」副院长点点头,脑袋上团着的头髮卷摇了摇,「我知道你注重个人隐私,我就不问你了。嗯,我还是说一句吧,你别嫌烦。遇到合适的人,工作可以放一放,把对象处好也很重要。啊,就这一句,多的我不说了。」 副院长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劝盛逢时最多劝一句,话多了盛逢时可不管领导不领导的,三两句把人面子下得不留底。副院长吃过这个亏,所以憋着一腔红娘心,空攥着一把优质男士不敢给盛逢时介绍。 盛逢时:「我知道了。」 副院长问:「邹琪姐姐的事情进展怎么样?虽然认亲这个事情,急不得,可是早晚都要有摊牌的一天,不可能一直拖着,你说对吧?那个小姑娘,叫袁木是不?她到你办公室有一个月了,时间也不短了,你看是不是抓紧一下时间?」 盛逢时道:「再给我半个月。」 副院长算算日子,问:「五一前后?」 盛逢时点头。
第65页 「好吧,就再延半个月。」副院长嘴里好像还有一半话,要吐不吐的。 盛逢时说:「我回去了。」 「哎,」副院长终于还是没忍住,「你最近这个,个人情况,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盛逢时已经站起来,闻言眼神一飘,不知道想了什么,居然笑了一下,把副院长惊得不轻。 「有。」盛逢时简单利落地回答,径直离开了办公室,留下副院长心里嘀嘀咕咕,坐着猜了半天,挠心挠肺的难受,心想自己还不如不问,真是多嘴活受罪。 盛逢时回到办公室,一见到袁木,心中立刻有如花朵争相开放,明艷一片。盛逢时反手背上门,朝着袁木微笑。 袁木迈开大步向她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住。 盛逢时看着袁木的眼睛,问:「想我了吗?」 袁木点头说:「想。」 她看着她,她看着她,第无数次。袁木分明感到有一股力量在牵引,使自己向她靠近,而盛逢时的眼中写着鼓励。袁木伸出手,轻轻抱住了她。 霎那就听不到声音。 心脏贴紧心脏,身体贴紧身体。袁木闭上眼睛,下巴抵着盛逢时的肩,没有言语,甚至没有思考,一切都是静的,空白就很美好。 第39章 此刻滋味 毕竟这是在办公室里,抱两分钟还得工作。 盛逢时考虑干脆在她的办公桌对面添把椅子算了,省得袁木每天把凳子搬来搬回辛苦,转念一想袁木在这里只有半个月可待,就又把添把椅子的计划先压了下去。 公事在前,盛逢时先和袁木商量邹琪的事情。半个月听起来长,其实就是两周,周一到周五邹琪每天有课,于是可选时机就在两个周末。这周末运动会,下周末五一放假,要选在哪个周末对邹琪说出事实,还得再和邹琪父母商量过后才能决定。 盛逢时倾向于选这周末,虽然稍仓促些,但是这样一来,相认以后邹琪还有一周的时间可以随时到办公室与袁木互相熟悉。而且盛逢时认同副院长的话,认亲这事不论铺垫多久,说出来的瞬间对邹琪来说都是仓促的。袁木与盛逢时意见一致。 盛逢时查看罗美娟发布的动态,知道她正在参加一项公益活动,就先放下这件事情,待晚上再和罗美娟通话。 接下来是姚若瑜的事。 袁木:「我说了很多话,然后她就走了。」 盛逢时:「她就走了?」 「对,她说她不想问了,我是谁和她没关系。」 「那你说了很多,都说了些什么?」 「我说她不真诚。」 六个字。盛逢时大概在脑子里扩充了一下,点头:「我知道了。」 「你怎么看?」 盛逢时:「我没有看法。她避开我,我观察不到她的表情、说话的神态,所以不能作出判断。」 袁木问:「姚若瑜朋友多吗?」 「多。她很会带动气氛,走到哪里都能交到朋友。但是从始至终由她主动的,很少。」 袁木点点头。她和盛逢时就是那「很少」的其中之二。 袁木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盛逢时也不知道。 两个问题都说完了,但都还没解决。盛逢时开始工作,袁木回去看书。 想到这样抬头就能看见盛逢时的日子只剩两周,袁木心里不舍。但是反过来想想,至少还有两周呢,又不是现在就走,袁木不再提前惆怅,看一会儿书,看一会儿盛逢时,时间过得「嗖嗖」。 下班之前,先后来了两个学生,一个来报告班级工作,另一个来倾诉,盛逢时坐在袁木正对面的沙发上,态度认真负责,袁木看得目不转睛。工作中的盛逢时简直发着光,令袁木不由自主崇拜。 崇拜之余,还有一种骄傲感,她喜欢的人多么优秀! 盛逢时正听着学生倾诉,忽然感觉到一束带着强烈感情的目光照在脸上,分神用余光一瞄,用力抿紧嘴唇才没有笑。袁木的两只眼睛就像一对灯泡。 学生走后,盛逢时敲敲袁木的桌子,袁木搬着凳子跟过去。盛逢时重新考虑添把椅子的计划,尽管只有半个月,单算在学校的时间就十天而已,可是袁木每天搬凳子可不止一个来回。 袁木坐下问:「工作做完了?」 「做完了。」 「真快!」 盛逢时笑道:「比以前慢了,所以李院长才会催我。」 袁木劝:「做完就好,不用太赶,当心累到身体。」 「不会的,这种工作强度我很适应。而且我体质还算好,去年秋季的教职工运动会我拿了中长跑和长跑的第一。」 「有奖状吗?」 「有。」 「我可以做个框挂在墙上。」 「堆在一起就好了,不用麻烦。我倒是需要一个相框,你能做吗?」 「当然能,多大的照片?」 「等我们拍好了你就看到了。」 袁木一愣:「我们的合照?」 「嗯。」盛逢时说,「我看很多老师摆一张恋人的照片在桌上,我也想摆一张。」 袁木只知道笑,傻傻地露着牙。 「有时间,我们去买相机,好吗?」 「好。」袁木决定到时候做两个相框,她摆张合照在床头,每天睡前和醒来都能看到,多好。还是盛老师聪明啊,袁木内心感嘆道。
第66页 下班回家,袁木做饭,盛逢时打扫卫生。 吃完饭,盛逢时洗碗,袁木拧抹布擦桌。 这些忙完,盛逢时用电脑放着音乐,两人坐在沙发上休息。 放完两首歌,袁木突然「哦」了一声,转头对盛逢时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盛逢时怔了一下。袁木第一次到办公室的时候给她了一叠证明材料,其中有一张是身份证复印件,盛逢时记得自己当时扫了一眼出生日期,不过主要看的是年份,日期没有放在心上。那个时候她也不知道会和袁木发展到这里。 盛逢时说:「生日乐。」 「快乐。」袁木笑笑。 「你过生日有什么传统?要吃蛋糕、长寿面吗?」 「没有。过不过都大了一岁,我和我爸爸都觉得没有必要,所以不过。我就是想到了,跟你说一下,我过完今天就二十一了。」 盛逢时笑着说:「那也是『才』二十一,不是『都』,你还是很小。」 「好吧。你也是『才』四十。」 「这么说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你身体好,也许能活到一百二十呢,四十岁才三分之一。」 「我才不想活那么久。」 袁木说:「我会陪着你的。」 「那可以考虑一下。」盛逢时做出认真的样子,然后和袁木面对面一起笑起来。虽然现实中,寿数往往不能由自己做主,但是有这么一个相知的人陪伴左右,盛逢时觉得未来的每一天都值得期待。生老病死,自然常态,当身边有了这个人,常态也格外精彩。 盛逢时看着袁木的眼睛,手放在袁木的腿上做支撑,向她挨近,近到视线模煳然后闭上眼睛。 是记忆里的柔软。 袁木的舌头比嘴唇稍热一点,和想像中一样。 扑在脸上的气息更热,令人意乱。 盛逢时全心投入这个吻,心中一片温暖。放在袁木腿上的那只手,手心也开始发烫。音乐仍在播放,声音在室内迴旋不入耳,沙发上的两个人只在乎此刻的滋味。暖的,甜的,昏昏的。 等盛逢时重新听到音乐的时候,她发现其实她列表里的歌都很适合接吻。 袁木脸红耳朵红,一双眼睛晶莹带笑,盯着她。盛逢时再一次想起小灯泡。 「不早了,该走了。」盛逢时说。那只手终于从袁木腿上移走。 袁木低头看了一眼睡裤,说:「你按的地方,有点烫。」 「嗯。」盛逢时若无其事,「去换衣服吧。」 袁木换好自己的衣服,坐车回了木工房。她精神有些亢奋,坐不住,在宿舍里转来转去,一不小心想起那个亲吻,就心跳加快,大脑发晕,忍不住地笑。转了有二十多分钟,她才坐下来,握着快要完工的笔筒,半晌又给放回桌上。 什么都不想做!袁木认清现状,往后一仰,闲闲地躺在床上,觉得眼前是天空白云,身下是糙地,闭上眼甚至还有微风。太美妙了。袁木想着盛逢时,心里满足非常。 第二天见到盛逢时,袁木还是感觉美妙,想笑。 喜欢盛逢时之后,袁木看待世界的眼光都不同了,花比从前香,树比从前绿,世界突然色彩鲜艷,而她看来看去,什么都不比盛逢时漂亮。 顶漂亮的盛逢时不在办公室,袁木一个人看书。 上午姚若瑜没过来,袁木也不知道她今天还会不会来,昨天走的时候她没说。下午全体运动员开会,盛逢时和袁木也去。想着万一姚若瑜来得不凑巧,袁木就写了张便利贴贴在门上,写着:开会,结束时间未定。 明天就是运动会了,今天开会的主要目的,一是提醒一些注意事项,比如检录位置、本学院服务点等等,二就是鼓舞士气。两人到得早,等了五分钟,人差不多齐了会议才开始,游豪在台上点开ppt,说请体育部部长上台。 看到走上去的是个秀气的眼镜姑娘,袁木心里有点意外,她以为会是个和游豪体格差不多的男生。 小部长声音非常洪亮,中气十足。 盛逢时和袁木坐在第一排,动作同步,一边听一边记。小部长讲完,某个学院领导上台说话,袁木不认识。领导说完直接就走了,估计很忙。接着是辅导员上台,盛逢时先,三四班的杜老师后。 都讲完,小部长再说两句,散会。 邹琪背着花书包,手里拎着一个略丑的黑书包,跑到讲台上。游豪单肩背上黑书包,仗着长得高摸了一把邹琪的头,两人打打闹闹地走了。 袁木看得很不顺眼,小声对盛逢时说:「他把邹琪的头髮弄乱了。」 盛逢时笑问:「你这是告哪门子状呢?」 袁木不好意思道:「我也说不上。我就觉得我妹妹可爱,游豪那样有点粗鲁。」 盛逢时抬手揉了揉袁木的头髮,问:「你觉得怎么样?」 袁木眯起眼睛:「好舒服,浑身都痒,都想让你揉。」 盛逢时:「……」 袁木明白了:「所以这个不叫粗鲁,这是亲密的动作。」 盛逢时:「对。走。」 袁木身上有点苏,脚底发飘跟着,心想下一次被摸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想着袁木就问了:「回到办公室,你能再摸我一下吗?」 「不能!」 袁木遗憾地想:盛老师还是盛老师,就算她们在一起了,也有许多事情要等盛老师主动。
第67页 第40章 白马王子 原本周五早上盛逢时有课,现在课程被运动会冲掉了。 然而盛逢时和袁木还是早早到了学校。 新椅子已经就位,不是板凳,是带扶手的软的椅子,放在盛逢时办公桌对面,从今天开始就是袁木的专座。袁木立刻试坐,对这把椅子极为满意。 盛逢时说:「邹琪妈妈给我回话了,明天下午运动会结束之后,邹律师开车来接邹琪,我们晚一点过去。」 「真快。」袁木有点紧张。 「别紧张。」盛逢时说。 袁木点头问:「今天下午我们去买相机吗?」 「好啊。」 袁木马上就没那么紧张了。 上午有运动会开幕式,所以今天的比赛项目多数放在了下午。邹琪的两项也在下午。 运动会这两天都是阴天,这是件好事,起码坐在看台上的同学们不会被晒黑。下午,盛逢时和袁木坐在看台第一排,两边没人敢坐。身后在点名,一个名字配一个「到」,还挺顺畅。一班和二班人都到齐了,三班四班因为辅导员没在这里监督,缺了几个。 邹琪已经去检录了,一时半会儿看不见人。看台前面正好是撑杆跳的场地,袁木看着学生一个接一个飞过横杆,心里的惊嘆一声盖过一声。 盛逢时拍拍袁木的胳膊说:「邹琪出来了。」 这一组运动员正穿过糙坪去起点。隔着老远,袁木还是一下盯住了邹琪,邹琪脑袋上的两个糰子实在是非常醒目。袁木记得她第一次见到邹琪的时候,邹琪就扎的是这个哪咤头,她给邹琪刻的小木头人也是哪咤头。这次如果顺利和邹琪相认,那个做好后放了很久的小木头人就能送出去了。 邹琪站到了位置,随着裁判的发令,蹲下来摆好姿势。袁木莫名激动,那种心情就像母亲去幼儿园观看小孩子的第一次赛跑。袁木在心里喊了一声:加油! 发令枪响,女生们以比离弦之箭慢一点的速度沖了出去。 袁木紧张地握住了盛逢时的手。 一百米很快就结束了,袁木看到邹琪冲过终点,前倾的身子才缓缓回正。 邹琪是这一组的第二名,能不能进入半决赛还未可知,要等女子一百米组全部跑完之后才能统计出结果。 接下来又是没有邹琪的比赛,袁木接着看撑杆跳。 横杆的高度又加了两厘米,运动员拿着杆子,在起点活动脚踝。吵嚷声中,袁木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声音里还带着点惊讶。有一瞬间袁木还以为是幻听。 袁木转过头,见郑樱拿着两瓶水,眼珠子游来移去,好像试图从她和盛逢时之间找出点什么来。 于是袁木发现自己还握着盛逢时的手,正想松手,却被盛逢时抓住了,不得动。袁木看了盛逢时一眼,明白了,便不动了。 「你好。」袁木口气平淡。 「我下午没课,过来看我男朋友比赛。」郑樱莫名其妙地解释着,又故作随意地瞟了一眼她们相握的手,问,「你现在是在政法工作吗?」 袁木冷淡地看着郑樱,不回答。 郑樱说:「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袁木:「我不想听。」 「你别这么固执,我就跟你说两句话!」 袁木还是摇头。 「你!那好,我就当着你们的面说了。」郑樱顾忌周围有人,半蹲下挨近她们,小声说,「你们是同性恋吧?我上次看到你们就觉得你们有问题。」 袁木回想了下上次遇到郑樱是什么时候……将近一个月前。那个时候她和盛逢时还没有什么吧?袁木蹙眉想:莫非真是旁观者清,她那时候就已经对盛逢时有这方面的感情了? 郑樱丝毫不在乎这两个人都不理会自己,只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袁木,我们还年轻,现在犯了错还有补救的机会。你别这么早就觉得什么都註定了,不能改了。你现在只是还没遇见你的白马王子,我相信你肯定总有一天能遇到的。」 袁木内心十分无语,简直无语凝咽,无语到表情都发生了变化。这是什么祝福? 郑樱还没说完:「还有你,你肯定是政法的老师吧,我看你年纪有三十二、三十三了?你应该都结婚有孩子了吧?你怎么能引诱学生犯错呢?你每天教的学生都和袁木一样大,你看着袁木难道就不心虚吗?你这样我可是能举报你的,反正我不是政法的学生,也不怕你报復!」 盛逢时开口说:「我单身。」 郑樱做出了一个很嫌弃的表情,撇嘴不再看盛逢时,隐约担忧地问袁木道:「你是不是缺乏母爱啊?其实你以后找一个好婆婆也一样。」 袁木说:「你闭嘴吧,你太讨厌了。」 郑樱瞪大眼睛:「我可是为你好!你不领情就算了,还骂我?你绝对是被迷惑了!」 袁木的内心早已被无语淹没,嘆了口气说:「我不是骂你,我是在说一个事实。你太讨厌了。」 郑樱「嚯」得站直,指着袁木,努力压着声音说:「我替你们保守秘密,因为我不希望你被歧视。可是我告诉你,你以后绝对会后悔的!到时候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袁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不过她也不需要费劲想了,郑樱正义凛然地拿着两瓶水走了。 好好的气氛一下被搅混了。袁木都没心情看撑杆跳了。
第68页 盛逢时终于放开了手,然后摸了摸袁木的头。 舒服。 舒服得犯困。袁木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心里痒痒的,像那种夏天的午后躺在凉蓆上就快要睡着,模煳听到窗外树叶哗哗的声音时的感受。 太舒服了。 袁木的身心被体贴地安抚着,负面情绪吹散成灰飞走无踪。 盛逢时收回手。 袁木问:「如果,你被举报了,你会受到伤害吗?」 盛逢时说:「如果被举报,学院会以私人作风问题处理,我会被约谈。但你不是学生,所以我不会被处分,可以继续任教。同事和学生当中如果有人觉得我应该被辞退,只要规模小,就不会构成实质性影响。如果他们写了联名信,又把这件事报给记者,我就有可能『被休息』,到时候我会主动辞职,以我的工作经验和能力,不难找到另一份工作。」 「这些事,你一开始就想到了吗?」 「不算想到,是知道。由一个原因,推出一系列结果,这是不用思考的过程。我选择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些可能。」盛逢时说,「但是和你在一起,我顺从内心的决定,和这些事情都无关。」 袁木说:「我也一样。」 「别人不需要知道我们两个的事情。别人知道了,也无所谓。」盛逢时说完,侧耳听着广播,然后道,「一百米半决赛开始了。」 邹琪进入了半决赛,两人的心思重新放回跑道。 半决赛成为了邹琪个人项目的终点,她没能进入决赛。不过袁木依然很为邹琪高兴,能进半决赛就已经非常厉害了,妹妹就是好! 可惜邹琪一回来就跟游豪凑到一块聊天去了,袁木看了一眼邹琪的背影,默默想:还是盛老师好。 接力赛在明天早上,袁木估计着邹琪是不会过来找她们说话了,她也不想打扰小情侣,就和盛逢时先一步离开,去买相机。 两个性格和眼光都很相近而且其中一个很听另一个话的人,在买东西的时候,当然格外地和谐。到店里一问再一看,利索地选好就买了,营业员都有点缓不过来神,难得见这么有效率的顾客。 买好相机,就该回家做饭了。 盛逢时坐在餐桌边研究说明书,一抬眼就能看到袁木的身影。 饭菜做好后,盛逢时的说明书也研究得差不多了,等袁木摆上碗筷,盛逢时就对着餐桌先试拍了一张,让印表机自己列印着,她们先吃饭。 吃饭的过程是安静而温馨的。但是吃完,盛逢时神情有点严肃,问袁木道:「中午我让你近距离看了我做菜的步骤,晚上让你做了同一道菜,很明显你做的好吃,你觉得在我的步骤中,哪里不够严谨?」 袁木迟疑道:「可能……这个需要一点天分?」 「就是说我天分不足?」 「在做菜方面。」 盛逢时说:「我可以做西餐,西餐的菜谱更加精确。」 袁木问:「你试过吗?」 「对,我觉得成果很好。」 「但是你更喜欢吃中餐。」袁木对这个很肯定,这是她通过观察得出的结论。 盛逢时点头。 袁木问:「为什么一定要做饭好吃?有一个人做饭就足够了。而且你做的饭我很喜欢吃。」 盛逢时说:「我担心你每天做饭会累。」 袁木:「我不会觉得累。给爱的人做饭是让人满足的事情。」 「所以,」盛逢时说,「我也希望拥有这种满足。」 袁木愣了下,笑起来:「好,明天中午我再帮你看看,哪里可以改进。」 盛逢时奖励袁木三秒钟的摸头。 随即盛逢时起身:「我洗碗,你到书房把列印的照片拿过来。如果照片效果好,等会儿我们就在书房拍照吧。」 袁木恋恋不捨,很想请求盛逢时再摸一会儿,但说了肯定被拒,应声:「好。」 三秒钟,真的太短了。 第41章 普通朋友 邹琪组的四乘一百接力获得了决赛第五名的成绩,可喜可贺。 看完比赛,盛逢时和袁木就提前退场去买菜,早点去菜更新鲜。按照计划今天应该吃得丰盛一些,不过下午要去医院探望岳蓉,探完还要到邹琪家,这两个行程都不轻松,袁木怕她们俩消化不良,因此菜做得比较清淡。 饭后看看书,过半小时一起把家里打扫一遍,下午三点,两人出发去医院。 去早了也不会多说话,还不如去晚一点,该走的时候正好就走了。 一到医院,盛逢时脸上就没有了笑容,嘴唇紧紧闭着,袁木在她身边保持安静。还未走到病房门口,两人便听见从门里传出的慡朗笑声,正是岳蓉。盛逢时听清楚之后,怔了一下,脚步越走越慢,心里有些迟疑。她知道只要她进去岳蓉的心情就会变坏,她想也许今天她应该离开。 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人,是由什么连接在一起的?不一定是关爱,也可以是责任。当然可以是责任。每一次岳蓉看到她总是漠然的,没有温度,像看着一个不得不背负的责任。纵然岳蓉不喜欢她,却也没有完全置之不理,即使是让她出去住的时候也每个月都付一笔钱给爷爷奶奶。这些盛逢时都记得。处在母亲这个位置上,岳蓉只能做这么多,盛逢时明白也理解,不怨不恨,她对岳蓉,同样是漠然的。
第69页 她对岳蓉也负有责任,所以每一两年会去看望一次,所以现在岳蓉住院,她会来探病。 只是她的到访对岳蓉来说,永远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盛逢时走到门口,又走过门口。袁木没有问,跟着她一起走过。 身后,病房的门突然打开。 「盛教授?」张阿姨很惊喜地喊道,「岳老师在这间,你们走过了。」 那就只能进去了。 袁木自觉留在门外,盛逢时摸了摸她的头,走进病房。 姚若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笑意还没有散去,嘴角弯着:「逢时,你来啦。过来坐。」说着起身让出椅子。 「不用,你坐。」盛逢时站在床尾,没有走近的意思。 或许是被姚若瑜哄得心情好,岳蓉见了她来也没有表现出很不耐烦的样子,只淡淡地说了句:「来了。」 「嗯。」盛逢时说。 「我这没什么事。」岳蓉说。 「嗯。」 刚刚还挺欢乐的气氛马上就要结冰,张阿姨回家做饭,这里就只有姚若瑜能挽回局面。「逢时,我在同学群里说岳老师住院,正好现在周末,好几个人都说要过来探望。周一岳老师出院,你不用担心了,我已经物色好了免费苦力,保证把岳老师舒舒服服送到家。」 盛逢时说:「谢谢。」 姚若瑜面向岳蓉,笑着问:「您猜猜,我找的那个苦力是谁?」 岳蓉面带微笑:「是姚腾吧?」 「对呀!哎,岳老师您真是太厉害了。就是我那个便宜哥哥『腰疼兄』,您肯定还记得这个外号吧?」 岳蓉点头说:「记得。你们这班小孩子,就爱给别人起外号。」 「好玩嘛。」姚若瑜笑嘻嘻,转头又问盛逢时,「你肯定不记得姚腾吧?我估计上高中的时候你也不知道他是谁。我提醒你,当时班里除了我还有一个姓姚的,五大三粗的,鬍子特别浓密的,有印象吗?没有。你看你,年纪不大,记性这么差。」 姚若瑜损一句盛逢时,然后神秘兮兮地竖起手掌挡住嘴巴,对岳蓉说:「岳老师,我告诉您一个秘密,有好几次姚腾不是没交作业吗?其实是我把他作业本藏起来了!谁让他到处说我是他妹妹,也不看看他那个长相,能和我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吗?」 「你呀……」岳蓉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年轻不懂事啊。幸好您不体罚学生,不然他得恨死我了。」姚若瑜两面忙,催盛逢时道,「逢时,你也说几句,让我歇歇。我这话痨的病是治不好了,一没人说话我就想说几句,说多了嗓子受不了。」 岳蓉关切道:「多喝水,平时买点润喉糖备着。你从来能说会道,我以前就知道你是改不了的。你说的话谁不爱听,是不是?没人给你提反对意见,你当然不会想着改了。」 姚若瑜笑:「天给我一张巧嘴,就是让我说话的。」 盛逢时想了一会儿,没什么可说的。她唯一能想到要和岳蓉沟通的,就是岳蓉的病情,但这恰恰是岳蓉不愿听的。 姚若瑜也看出来了,没法,只能自己继续顶上:「岳老师,您看逢时,闷葫芦一个,都工作这些年了还不会说好听话,是不是没我聪明?难怪到现在还是个不出名的小教授,对吧?」 岳蓉扫了盛逢时一眼:「是,她是沉闷了点,工作上容易吃亏。」 「对嘛!这个社会可不是单纯靠实力的,做事要讲究方法,对不对?像您,您知识水平强不说,您还讲究教学技巧,所以把我们这一批批学生都带得那么出色。」姚若瑜把岳蓉夸了一通,再转回自己身上,便显得既真诚又俏皮,「您就说我吧,要能力有能力,要人脉有人脉,我想跳槽,说跳就跳了,多少下家等着接我。我有一个诀窍,您知道是什么吗?」 岳蓉:「是什么?」 「就是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您在我这个位置,您会怎么做?哎,这么一想,我就知道怎么做更好了。」姚若瑜脖子扭过来扭过去,真觉得如果自己有颈椎病,今天马上就能治好,她朝盛逢时说,「我今天就把这个诀窍分享给你了,不用谢我,将来你事业更上一层楼了记得请我吃饭。」 盛逢时配合道:「好。」 姚若瑜心里知道盛逢时确实是在配合,但是……姚若瑜觉得在这个方面她比盛逢时强得实在是太多了,同情盛逢时的同时她内心某个角落免不了有些自傲,她才是适合社会的人。盛逢时这样的,盛逢时和袁木,也就只能靠着实力扎根了,真是很不容易。 好像张阿姨开门的时候说了「你们」?袁木就在外面吗?端正安静地坐在排椅上,等着盛逢时出去吗? 姚若瑜一不说话,病房立刻静了。气氛变化太快,姚若瑜想不注意到都难,收回心思挂上笑:「岳老师您知道吗?只要我不叫逢时出来吃饭,她就永远是食堂食堂。我前公司的接待小妹,还知道周末跟着我出去改善伙食,逢时一个大学教授,二十年如一日吃食堂的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教授工资多低呢,大家都不愿意当教授了。」 盛逢时说:「我们食堂饭很好吃。」 姚若瑜摇头嘆息。 岳蓉说:「经常到饭店吃一吃,也是可以的。」 「逢时你听到没?岳老师教育你呢。」姚若瑜示意盛逢时接话。
第70页 盛逢时却沉默了几秒,而后似是想好了,看着岳蓉的眼睛准备开口。 姚若瑜敏锐地察觉要出岔子,拼命给盛逢时使眼色。 盛逢时视若无睹,平和而坚决地说:「我现在都在家里吃饭。」 岳蓉问:「是你做饭?」 盛逢时答:「不是我。」 岳蓉神色冷淡,说:「是和你一起来的人吧。」 姚若瑜暗暗一惊,原来岳蓉也听到了张阿姨的话。看这样子如果盛逢时不说,岳蓉应该是不准备戳破,现在倒好,袁木想藏也藏不住了。姚若瑜忍不住埋怨盛逢时太固执,真就非要把袁木带到岳蓉面前吗?不见岳蓉,对她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能避就避开,少多少麻烦,盛逢时怎么不能为袁木想想? 盛逢时说:「是。」 「来了怎么不进来。」岳蓉道。 盛逢时便走出门去,带来袁木,并肩站在床尾。 袁木微微弯腰:「伯母好。」 岳蓉眼珠在她们两人之间瞥了一个来回,冷漠地问:「这是谁?」 盛逢时说:「朋友。」 岳蓉:「普通朋友?」 盛逢时:「不是普通朋友。」 岳蓉眉头深深皱着,看向袁木:「你多大?」 袁木说:「二十一。」 岳蓉:「盛逢时四十了。」 袁木说:「我知道。」 岳蓉:「你们走吧。」 袁木看一眼盛逢时,朝岳蓉又微微弯了一下腰,说:「伯母再见。」 岳蓉不应,盛逢时带着袁木离开病房。 姚若瑜望着袁木的背影,猝然被岳蓉叫了名字。「姚若瑜,不早了,你也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岳蓉微笑着说。 姚若瑜突然心中一,这股寒意来得古怪,却久久不散。她知道,岳蓉对她的温和与关切都出自真心,可她只是岳蓉教过的成百上千个学生中的一个而已。她更知道,岳蓉对盛逢时的冷漠不仅存在于表面,岳蓉的冷漠之下,没有那颗母亲的心。 姚若瑜无法想像,换做是她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她会极度渴求爱,只要有人愿意给她一点点的爱,她就会死死地缠住对方,用尽热情,终被遗弃,然后再次没有尊严地渴求别人的爱。 不是任何人都能在一个缺失爱的环境中,成长为一个坚定独立的人。盛逢时比她强太多,盛逢时没有的东西,是盛逢时不想要,她没有的东西,是她得不到。面对盛逢时,她没有资格自傲,没有一丝丝的资格。 姚若瑜独自走在路上,觉得这个世界不是她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她的。 没有。 第42章 女孩子吗 从医院出来的时间比预期得还要早。 盛逢时和袁木没事做了,在街上闲逛。盛逢时的心情很平静,凉风吹在脸上,还有点舒服。逛了十分钟,两人坐车到了邹琪家的小区,绕着小区绿化散步,等待罗美娟的通知。 散着散着,袁木也不那么紧张了。接到简讯,两人便一同上楼。 罗美娟开门,只是眼圈泛红,竟然没有哭。袁木揣着惊讶,捏住拳头,往客厅走去。紧张的情绪又一步一步回来了。 直到看到邹琪的那一刻,邹琪的带着点疑问、带着点紧张、带着点隐约的期待,却依然纯澈的眼神,蓦地给袁木心灵以轻轻一击。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小女孩举起一把用棉布层层包裹的钟椎,试探着敲了一下心口的钟,颤动微微,低鸣嗡嗡不绝。 盛逢时从袁木身后,按了一下袁木的腰,袁木便继续向前,朝邹琪走近了。 邹伟良从餐厅搬了把椅子给盛逢时坐,盛逢时道声谢谢,将椅子往袁木坐的墩子那边移近了些,才坐下来。因为椅子比较高,盛逢时的肩膀比袁木的大约高出十公分。邹琪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邹伟良最远,罗美娟在中间,邹琪离袁木最近。 邹琪盯着袁木的脸,似乎在找她们的长相有哪里相似,袁木一动不动任她打量。 观察了一会儿,邹琪说:「好像我和你脸型有点像?」 袁木说:「你和我长得不太像。」 邹琪点头:「我也这么觉得。那你不是老师了?」 袁木:「我不是。」 邹琪看着袁木的脸,心里有些亲切的感觉,更多的还是陌生。她问:「福利院捡到我,没有查找我的身份吗?」 袁木答道:「我问过老院长,她说那几年被偷偷送到市里福利院门口的农村女孩,每几天就有一个,忙不过来。很多次福利院帮孩子找到了亲生父母,父母不想要,将来会再找机会把孩子送出去。所以院里的精力主要放在帮孩子找收养家庭上。」 「哦……」 袁木:「我们知道你现在过得好,就很高兴了。」 邹琪问:「你和……你爸爸,一直都住在村子里吗?」 「除了初中和高中上学的时候在学校,其他时候都在村里。我爸爸,一年里有几个月会出去做活,不出去的时候,就在村里。」 「你到华州市找我,很辛苦吧?」邹琪问道。 袁木怔了下,笑着说:「不,不辛苦。那时候心里只想着早点找到你,看看你生活得怎么样。」 「没想把我认回去吗?」 袁木说:「想过,如果你过得不好,愿意跟我们过,我就带你回去。家里存有钱,你想读书我们就供你读书,你想工作,我们帮你找工作。要是你过得好,那就看你的决定。」
第71页 邹琪说:「我现在过得特别幸福,我只想认这一对父母。」 罗美娟别过头强忍眼泪。 袁木温声说道:「我说了,都看你的决定。我不会给你压力,我对你没有任何的要求。总归,我和你有血缘关系,所以我想看看你,你需要帮忙,我随时帮你。」 邹琪低头想了想,说:「我对你还是不熟悉。突然冒出来一个姐姐,我一下子不能接受。」 袁木马上说:「没关系,你可以慢慢熟悉我,都没关系。」 邹琪问道:「你不是老师,能一直留在学校吗?」 「我还能在学校留一个星期。不过以后我在学校附近工作,你想见我,或者想问我什么事情,周末都能找我。」 「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邹琪好奇道。 袁木说:「我是木匠。」 「木匠?」邹琪指着面前的茶几问,「这种桌子你会做吗?」 袁木点头说:「会。」 「哇,这么厉害!」邹琪睁大眼睛,又指向电视柜,「那个呢?也能做?」 「能。」袁木给出肯定答案。 「哇……我有点崇拜你了!」邹琪问,「给我看看你的手,好吗?」 袁木摊开双手,展在邹琪面前。邹琪低头数了数上面的茧子,惊嘆道:「真辛苦啊。」 袁木微笑着收回双手说:「喜欢就不辛苦。」 邹琪看向保持沉默的盛逢时,说:「谢谢盛老师。」 盛逢时:「不用,这是我分内职责。」 邹琪自言自语:「难怪袁木老师一开始连办公桌都没有,后来有了办公桌,连电脑也没有,每天都不工作。这么多线索,我以前怎么没有多想?」 袁木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做好很久的小木头人,递给邹琪说:「送给你。」 「这是……」邹琪双手接过来,立刻认出,「这是我?天哪,好可爱!妈妈你看,这个像不像我?」 罗美娟笑着说:「像,很像。」 见邹琪喜欢,袁木心里那块石头才终于落地,心情一放松,便感觉自己后背居然出了汗。袁木看着邹琪又向邹伟良炫耀那个小木头人,有感于这副和乐的家庭场景,脸上扬起笑容。抬头与盛逢时对望,袁木心中满满当当,她们也是一家。 维繫一个家的从来不只有血缘。一对夫妻是一个家,养父养子是一个家,一人一狗是一个家,单独一人也是一个家。从前盛逢时是一家,现在盛逢时和她一起是一家。 每每想到这里,袁木胸中就有无限温暖。 罗美娟:「你们坐着聊聊,我得去做饭了,伟良,你也来。」 夫妻二人去了厨房,留三人在客厅暂时无话。 盛逢时说:「祝贺你们接力拿到名次。」 「谢谢盛老师。」邹琪说,「你们去看运动会难道是去看我的?」 盛逢时:「是看你的。」 邹琪吐吐舌头:「我光顾着和同学聊天了,都没有找你们。」 袁木说:「我们看看就好,你不用觉得要回馈。」 邹琪突然想起一事:「你说过你有一个妹妹,说的就是我吗?」 「对。」 「叫什么?」 「袁圆,方圆的圆。」 「这是我以前的名字?听起来有点胖。」 袁木夸道:「邹琪这个名字听起来瘦。」 邹琪:「谢谢。」 话题又续不下去了。 邹琪知道袁木话少,主动说道:「我挺喜欢你的个性,要是你很热情,我可能没有这么容易接受你。我妈妈告诉我,你是我姐姐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没有感觉排斥。和你相处我总是觉得很自在,可能就是因为血缘吧。我看到过新闻说,一对兄弟分别被领养,很多年后他们在大街上擦肩而过,两个人都回了头,结果就相认了。说不定如果你不来学校找我,将来我们也会在大街上交朋友,然后慢慢发现原来你是我姐姐。」说完邹琪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设计的剧情特别棒。 袁木笑了笑:「也许吧。」 「你们……现在是朋友吗?」邹琪瞄着盛逢时。 盛逢时:「是。」 邹琪对袁木说:「你这次来,不仅收穫了一个妹妹,还收穫了一个朋友,祝贺你。」 「嗯,谢谢。」袁木望了一眼盛逢时。 盛逢时摸了一下袁木的头。椅子和墩子的高度差异使她的这个动作做得非常自然。 邹琪忽然有一种自己待在这里略多余的错觉。是错觉吗?邹琪一边在心里问,一边看着袁木一脸舒慡的表情,得出结论:这不是错觉。 虽然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认亲,不过此刻邹琪认为还是把场地让给她们更好。 「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帮忙,你们先坐。」邹琪站起来,绕过她们去了厨房。 盛逢时的手一拿开,袁木立刻转头盯着她。 「在别人家呢。」盛逢时说。 「现在没别人。」袁木说。 盛逢时坚持不摸。 袁木自力更生,捉住她的手,一低头,搭上了,再直起脖子把盛逢时的手顶起来。盛逢时无奈又觉得好笑,轻轻揉了几下。 「好了,回家再说。」 「好吧。」 袁木心里的痒没有被解掉,甚至还有扩大范围的趋势。袁木觉得,好像,自己想要的不只是摸头,还有别的……是什么?不知道。
第72页 袁木抓着盛逢时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说:「痒。」 盛逢时瞪着眼睛:「……」 女孩子心口有什么?有胸。袁木是女孩子吗?从手感来说,确实是的。盛逢时内心惊涛骇浪全部压住,面无表情地抽回了手,虚握成拳头放在腿上,目视茶几。 袁木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立时涨红了脸,讷讷说不出话,认错似的低着头。从鼻腔唿出的气体热热的,袁木感觉自己连耳朵也在喷出热气。 「对不起……」袁木小声说。 「没事。」 袁木没脸见盛逢时了,头越垂越低,这可是在别人家里,怎么能…… 盛逢时扶了一下袁木的肩,让她直起身来,再这么杵下去就要栽到地上了。 袁木直起身还是不敢看盛逢时,双眼飘向另一边,那边有墙,有沙发,有靠枕。能看的东西挺多。 盛逢时倒没有生气,也不觉得袁木做错了什么,最多就是事情发生太突然她有些被惊到了而已。不过袁木现在的样子她感到很有趣,耳朵尖红红的,肩膀缩着,整个人透出一股懊丧的气息。盛逢时看着看着就有点想笑,拍了拍袁木的背说:「看我。」 袁木僵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徐徐抬眼。 盛逢时摸了摸袁木的头说:「没事,好吗?」 「嗯……」 「我没有不高兴。你这样子是正常的,只是场合不对。知道吗?」 「嗯。」 盛逢时转头看了看厨房,起身张开双手说:「抱一下。」 袁木迅速起身抱住盛逢时,把头埋在她肩窝深吸了一口,太舒服。 「心里还痒吗?」 「好多了。」 「坐下吧,在别人家呢。」 袁木也不心痒了,也不懊丧了,乖乖坐着。大脑空白了几秒,然后袁木突然开始想:如果她们不是在别人家里呢?如果是在她们自己的家里……会怎么样?袁木稍微一想就脸红了,唿出几口热气,赶紧默念《心经》清心。 观自在菩萨…… 第43章 三世诸佛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盛逢时躺在床上,低声念着。 为什么她念的是这个?是受了袁木的影响吧。起先袁木刚到办公室,周二周三跟着她去课的时候,就拿个本子默写《心经》。后来她建议袁木看书,袁木就带着书去。再后来袁木和她一起写听课记录,写得有模有样。袁木又不是真的助教,写什么听课记录?盛逢时当时这么想,却没有提反对意见。她其实知道答案,袁木的每一个举动她都明白,全是因为从第一眼就开始的喜欢。 为什么现在要念这个?也是受了袁木的影响。是受了现在正躺在外面沙发上的袁木的影响。 为什么今天又留下了袁木? 三世诸佛,挡不住体内燥热。 盛逢时披衣起身,开门轻声问:「袁木?」 「我在。」 盛逢时开了灯,袁木挪开被子,两人穿着同款式同质地的睡衣,坐在一起。 「怎么还不睡?」盛逢时问。 「有点热。」袁木说。 盛逢时歪头靠在袁木的肩膀,袁木手臂从后面环过盛逢时,手搭在她的胳膊上。 「今天和邹琪顺利相认,你来这里的最初目的完成了。」 「是啊。」袁木说,「真庆幸。」 「我也。」 庆幸当初袁木选择寻求学校的帮助,才让她们遇到。 盛逢时说:「这样靠着你,觉得很安全。」 袁木:「我也。」 「夜晚真安静。」 「你真香。」袁木闻了一下盛逢时的头髮,说得非常诚恳。 盛逢时呆了一下,话题跳跃有点快。然后她笑道:「你也。我们用的是一瓶洗髮水,同一瓶护髮素。」 「对,我们是同一种味道。」袁木后知后觉。 盛逢时觉得袁木这句话,很容易让人发散思维…… 「不过我闻不到自己的头髮。」袁木说着,鼻尖贴着盛逢时的头顶又嗅了两下,「真香。」 饶是盛逢时年纪大,不像小姑娘那么轻易害羞,也禁不住袁木一句直白又透着点旖旎的夸奖,脸上有点热。她拉开袁木的手,坐起来说:「注意一点。」 「注意什么?」袁木笑着问。 「你笑什么?」 「我高兴,我喜欢你。」袁木越说,笑得越灿烂。 盛逢时无奈,真是小姑娘。看着袁木明亮喜悦的眼睛,盛逢时低下头,不由自主也跟着笑起来,心情仿佛和袁木相通,为了喜欢而高兴着。盛逢时感到自己身上裹着的东西忽然顺着风一层层飞走了,那是过往几十年的深沉岁月。 已经过去的时间并没有消失,它们浸湿以后变得透明,缠裹在人的身上,贴合人的形状,人看不到,却会莫名地感觉到那一点重量。有些人一生都在回忆过去的痛苦,直到生命结束,才能摆脱身上厚重的时间;有些人每走过一段路,便撕扯一次,将身上的时间撕碎丢掉,姿态潇洒重新上路。 盛逢时身上的时间很薄,很轻。这四十年,她没有跌宕的经歷,没有痛苦的回忆,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她总心平气和。时间过得平淡,在她身上缓缓缠了一圈,过很久,又一圈,太轻了,没妨碍什么。
第73页 但是此刻,连这点重量也飞走了。 盛逢时望着袁木,无声地告诉袁木,她想要什么。 袁木读懂了,于是靠近她,拥抱她,亲吻她。 嘴唇开启,热度与内心一致,像火却没有危险,湿滑的舌头传递着绵绵情意。温柔而长久的亲吻,足以碰触的心灵,两个人的心里俱满盈着对对方的爱。 袁木的手落到盛逢时上衣下摆,探了进去,掌心碰到盛逢时的皮肤,温热细腻,袁木大脑突然恍惚,握住盛逢时的腰,捏了两下。 盛逢时舌头一顿,退回自己的口腔,睁开眼睛问:「你在干什么?」 「我……」袁木懵了。 「你捏我?」 「我……」 盛逢时现在的心情连她自己也理不出来,又乱又麻,极其复杂。袁木还在持续发懵,显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以及为什么这么做。盛逢时特别想敲敲袁木的脑袋,看里面是不是木头。 「下次不要捏我。早点睡吧。」盛逢时站起来。 袁木抓住她的手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盛逢时反握住袁木的手指,举高,弯下腰,嘴唇碰了碰袁木的手背。 柔软。袁木心弦狠狠一拨。 接着盛逢时放开了袁木的手,摸摸袁木的头,回房间去了。 灯也关了。 客厅空,袁木坐在沙发上,茫然地思索着:我刚才为什么捏她的腰?我为什么捏她的腰?为什么要捏腰?为什么? 思索无果,袁木拉开被子躺下,睁着一双迷茫的眼,在夜里望不到边。 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 袁木在反覆求问中睡着了。 又是新的一天,年轻的袁木恢復了精神,在厨房做早饭。 盛逢时睡得不太好。 后来回到房间,她想,其实可以进行下去的……但一想到袁木那张懵脸,盛逢时就没了别的心思只想笑。日子还长,顺其自然就好,盛逢时不着急,也不想太刻意。只是再一想到袁木的手……在「捏」这个动作发生之前,盛逢时确实是很享受的。有点粗糙,在皮肤上面滑过的时候,那微微的摩擦感,实在令人着迷。 所以在袁木捏了她的时候,盛逢时才会感受到强烈的反差,以至于立刻清醒了。袁木的那个「捏」,不含任何情与色的意味,就是小婴儿刚开始练习抓物的时候,出于好奇的那种捏,特别单纯,特别不成年人。虽然袁木心智比较成熟,性格相对稳重,但是在某些地方袁木还是会有一些和年龄相符的表现。这倒还好,盛逢时接受并且喜欢,可是袁木有比生理年龄小而且小那么多的表现?不行,盛逢时觉得还是等等吧,她吃不消。 袁木做饭的时候还是非常成年人的。 盛逢时吃着卷饼,再一次在心里夸奖了袁木的厨艺。如果不是袁木的住处离这里太远,太早出门坐车不安全又累,她倒是希望早上也能吃到袁木做的饭。盛逢时发觉了一个问题:这是依赖。不过她不打算改。 第44章 滑不动了 姚若瑜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 两三四个人的时候,她能营造出轻松和谐的聊天气氛,而又不明显地占据着对话的主导地位。很多人的时候,她不抢戏不扎眼,却很自然地成为众人目光的中心。姚若瑜享受这种本领带来的感觉。 但今天不。 餐厅里放着《不再让你孤单》,如果没有这首她喜欢的歌,姚若瑜会给这顿午饭打零分。 对面两个男人,一个谢武,是她现在的「男朋友」,一个许彬,是她「男朋友」的男朋友。在她的计划中,再过一周她开始上班,就此和他们分道扬镳。大家只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无亏无欠,这段时间相处得不错,以后也许还会联繫见面,多个朋友多条路。 谢武说:「姚,我妈跟你妈已经熟了,你知道吗?今天晚上她们要一块去跳广场舞。」 姚若瑜皱眉:「我不知道,她没跟我说。什么时候的事?」 谢武:「好像有几天了。我们也谈了半个月了,估计她们觉得这次能行。我妈也挺喜欢你的。」 「只见过一次面就喜欢我了?」姚若瑜笑道,「你妈妈有点着急啊。要说男人三十五,是钻石王老五,你不算钻石至少是颗珍珠,她还担心你找不到对象?」 谢武笑了笑,不在意她的调侃,说道:「怪我年轻时候反抗心太强了,说什么都不肯谈女朋友,这两年态度一放软,她就特急,怕我过两年又反弹,说什么都得抓住机会。之前相亲又都没结果,这次能谈成,她就把希望都押在你身上了。」 「我可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希望。」姚若瑜敲了下桌子,「你还是找机会跟她说说清楚。」 谢武沉默片刻,问道:「上次我们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上次不是拒绝了吗?结婚我现在不考虑,把家里对付过去就行了。一开始我们也是这么说好的,对不对?」 一直没开口的许彬这时插话道:「姚姐,你看你年纪摆在这……」 「哎!你可别叫我『姚姐』,太难听了。」 许彬反应过来,讪笑两声:「对不起,我没注意。」 谢武在旁边忍笑,肚子被许彬捣了一拳。 许彬重新说:「姐,我们现在谈朋友,不就是为了家里宽心吗?这刚有点苗头,再一分手,家里不更担心?你还想一辈子就这样了?」
第74页 「这有什么不行?我不想为了家里人结婚。」 许彬说:「你不是结过一次婚吗?」 姚若瑜说:「我不想有第二次。」 许彬劝道:「你看,上次我们跟你谈这个事,你态度不是特别绝对,所以我们才又跟你提。说到底,你不管谈朋友还是结婚,都是想给家里一个交代,让父母别那么担心。现在你父母都六十多岁了,还为你的婚事忙前忙后,你也不想他们这么辛苦吧?」 见姚若瑜似乎被触动,许彬继续劝说:「谢武也不小了,碰到这么合得来的形婚对象真的很不容易,这两年我陪着他看过好多个,也就是你,我一看就特别喜欢,姐,我说真心话,我愿意和你当亲人。没人说结婚非要是因为爱情吧?你们结婚之后就当亲人,没事一起陪家里老人吃吃饭,放假带老人出去玩一趟,身边有个男人你们出门也方便不少,是吧?你看,过年还有个团圆饭,老人不就是图这个吗?至于说孩子,你要是愿意,我们弄个试管婴儿,再找个代孕母亲,你要是不想,我们就不弄。没有孩子没关系,老人觉得你们两个是个伴,后半辈子有个保障,就够了,不会太逼着你们。」 许彬说完,停了一会儿,跟谢武两个人四只眼看着她。 姚若瑜觉得有座山压在心上。许彬说的都对,许彬说的都是她也想的。一直拖着家里她很累,每当看着父母想说什么又犹豫着怕惹她生气的样子,她就恨不得没长这双眼睛,可她还要笑着转开话题,一次又一次。 太累了。比起这种累,结婚要轻松很多。孩子不孩子的,她已经三十九了,高龄产妇那么危险,家里不会催她生。许彬说的对,家里二老不就是希望她后半辈子有个伴?找谁不是找?反正她已经结过一次婚,再结一次,又能怎么样? 为什么不答应? 为什么不甘心? 多好的办法,她还在贪什么? 姚若瑜自己也不知道。她说:「我再考虑考虑。」 谢武松了口气:「好,你慢慢考虑,有什么条件我们都尽量答应。」 姚若瑜说:「我想再坐一会儿。」 许彬拉着谢武起身:「那我们先走了,回见啊姐。」 「回见。」姚若瑜笑着招手。 看着他们的背影,姚若瑜出神了很久。 她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上滑,再上滑,通讯录往下翻,fghj……她的通讯录很长,滑很久才到底。然后她的手指轻轻下滑,再下滑,tsrq…… 滑到最顶端,滑不动了。袁木的名字前有个「啊」,「啊袁木」,袁木啊…… 姚若瑜点进这个名字,拨出电话。 「你好。」袁木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姚若瑜觉得好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了。 「你也好啊小朋友。在干嘛呢?」 「在看书。」 「看什么书呢?正好我最近想丰富一下自己的内涵,有没有什么书推荐给我?」姚若瑜笑着问,突然听见倒水的声音,不及多想便问出口,「你在哪?」 「在逢时家。」 「逢时在你边上?」 「对。」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再……」 电话断了,袁木一脸莫名其妙,放下手机。 盛逢时放下热水壶问:「姚若瑜?」 「嗯,问我在干什么,让我推荐书。」袁木伸手去拿杯子。 盛逢时捉住她的手腕说:「烫,晾一会儿再喝。」 「哦。」袁木收回手,「她听起来不太好,挂电话挂得很快。」 「可能是和什么人吃饭不愉快,影响了心情。」 袁木点头说:「最近几次她出现,状态都有点奇怪。下次见到她,我们多和她聊聊,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到她。」 盛逢时道:「她的问题基本都在自身。我尝试过给她建议,但是我和她有很多地方不同,我的建议有时候并不适用,所以帮不上忙。」 袁木:「那我们只能等了,等她愿意倾诉。」 「不过她很少这么主动地一直联繫一个人,可以说是几乎没有过,她通常是给别人暗示,等别人联繫她。」 「因为我看不懂她的暗示,或者我看懂了但不联繫她?」 盛逢时:「你已经和我在一起,她还会单独联繫你。」 袁木:「因为她想和我做朋友?」 盛逢时:「可能……」 袁木明白了,但是不太相信盛逢时的这个判断:「超过朋友?」 盛逢时说:「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这些天我很少见到她,只能通过你的转述了解情况。」 「不知道下一次她什么时候来。我们找个时间约她吃饭?」 「好。就明天吧,今天她可能需要调整心情。水可以喝了。」 袁木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温度稍微有点高,喝下去身体里很舒服。「下午你做个菜,我在旁边看?」袁木问。 「好。」 「下午想吃什么?」 「现在讨论有点早吧。」盛逢时笑笑,「反正菜已经买好了,做饭之前再看。」 「好吧,那我们继续看书?」 「你看到哪里了?」 袁木翻到最后一页看了下页数,说:「还有七十几页。」 「看完我们打扫卫生。」
第75页 「好。」袁木看完当前一页,合起书说,「我看不进去。」 盛逢时拿走她的书,放到茶几上:「担心姚若瑜?」 「怎么说呢?她是个很好的人,我不忍心看她一直陷在困难里。可是我又清楚地知道我和你一样,帮不上忙。」 盛逢时揽过袁木的肩膀,拥抱了一下,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你会发现你能做到的事情其实只有那么多,当你想做出超过这个范围的事情的时候,就要准备好改变。」 「这么说的话,我们选择不变,是选择了轻松的路?」 盛逢时说:「没有哪条路是轻松的。」 「对,路只是路。」袁木说,「我思维困住了。」 「那就跳过这些,我们做家务,或者你想想别的事情。」 袁木问:「你书房的办公桌用着舒服吗?」 「办公桌不是都那个样子吗?」 「当然不是了。」一说到自己在行的事情,袁木就精神奕奕,「我们木工房做的不单是老式家具,学徒可以自己接小活,我看他们接过几个创意家居之类的,那边把概念说清楚,我们这边画好图纸,两边讨论修改几次,就开始做。做出来的桌子不像这样四四方方的,但是比这种更加实用。我在网上找了很多图片参考,现在还在设计。我想,你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做一张。」 「哦?」盛逢时似乎很有兴趣,「你画出来我看看?」 「好,我去拿纸笔。」 袁木跑到书房,找到白纸和铅笔橡皮,回到客厅,凭着记忆熟练地画出轮廓,然后细细讲解这么设计的用意。 盛逢时听得格外认真,一边听,一边提出问题,袁木解释之后,盛逢时再表达自己的想法,两人讨论出一个结果,然后袁木擦掉一角重新画。 图纸在反覆讨论中一点一点修改。 最终版的设计图出炉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袁木笑着说:「我入神了,没看时间。累吗?」 「不累。」盛逢时说,「桌子我不急着换,你慢慢做,不要太辛苦。」 袁木忽然凑过去碰了下盛逢时的嘴唇:「好。」 盛逢时抿了下唇,眼尾笑出一道浅纹:「打扫卫生吧。」 袁木收拾纸笔。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姚若瑜」。 袁木和盛逢时对视一眼,接起电话:「什么事?」 电话那边却传来急促的唿吸和隐约的泣声。 第45章 民警小哥 盛逢时和袁木赶到派出所的时候,还是感觉这事特别令人难以置信。 两人着急地跑进门,看见姚若瑜低头坐着,双手攥在一起,在她旁边站着一位微胖的玉米烫妇女,正叉着腰教育姚若瑜。 「你别一句话不说,你敢做还不敢说了?我看你这年纪也有孩子了吧,将心比心你说你这么做对吗?」 民警小哥看见她们进门,吆喝一声:「是家属吗?」 玉米烫转头:「来这么慢啊!」 两人走近,玉米烫问:「你们是她的姊妹?」 盛逢时说:「她的朋友。」 玉米烫明显不满意,问姚若瑜:「你老公呢?父母呢?叫朋友来算什么意思?」 姚若瑜微微发抖,继续低着头。 盛逢时:「她没有结婚。」 玉米烫轻蔑道:「三十多岁了还在家啃老呢吧?怕被家里撵出来,偷东西不敢告诉家里是吧?」 姚若瑜颤着声说:「我没有……」 「没有什么,你倒是说啊?超市那么多人看着呢,监控录像一翻出来我看你还怎么狡辩!」玉米烫恶狠狠地说。 「是这么个情况,」民警向盛逢时和袁木解释,「你们的朋友今天这个行为啊,严格来说不属于偷窃……」 玉米烫叫道:「怎么不属于了啊民警同志?那是她的东西吗?她拿之前告诉我了吗?不是她的,又没告诉我,那就是偷!」 「可那些东西也还不是你的啊,」民警非常头痛,「超市里的东西,你没结帐之前那都是属于超市的,我这跟你说过好几遍了。人家坐在这一声不吭听你教育了一个小时了,你有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和谐社会,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对不对?」 「谁让她不说话,还不打电话叫人过来?她要早打电话,我还省点力气呢。」玉米烫不服道,「没结帐怎么了?我推着那么大一辆手推车,满超市转遍了,买了那么多东西,不花心血啊?那里面有我老公的剃鬚刀,我儿子的零食,我们一家的日用品,还有今天晚饭要做的菜!她说推走就推走了?要不是我在收银台截住她,你算算我再重新买一遍我得花多少时间?要我说这种人就应该关几天,坏心眼!」 说着玉米烫又激动了,质问姚若瑜道:「你说说你安的是什么心啊?不是你的东西你拿它干什么?你又没老公,那剃鬚刀你买回去刮腋毛吗?你这不是有毛病吗?我截住你你还狡辩,你哪可能不是故意的,你不看看那里面有一件东西是你的吗?那都是我的,我花了时间心血的!我告诉你,你这种行为就是偷!你是个贼!」 「我不是,我不是!」姚若瑜仰起头来,眼珠已经哭得充血了。 盛逢时和袁木已经明白事情原委,虽然也觉很难理解,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带回去。盛逢时请玉米烫和民警到一边商量解决办法,袁木坐在姚若瑜身旁,拍着姚若瑜的嵴背让她平静下来。
第76页 姚若瑜说:「我没有偷。」 袁木:「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姚若瑜重复:「我不是故意的。」 「对,你不是。」袁木递纸巾,让姚若瑜擦眼泪。 姚若瑜可能受到了惊吓,精神有些恍惚,没有再说话,眼泪一边擦一边流,身上发着抖。 那边已经商量妥,玉米烫不接受赔偿,只要求姚若瑜向她道歉。如果要赔偿倒好了,盛逢时和袁木出来时身上带了钱,可人家坚决不要,这倒是让她们为难,因为姚若瑜不肯开口。玉米烫一副不道歉这事情就别想解决的架势,而且指明了一定要姚若瑜本人亲口道歉,盛逢时和袁木无法,只能等着姚若瑜自己决断。 她们不能劝姚若瑜道歉,因为一旦劝了,就代表她们认为姚若瑜是错的,但是现在她们不能确定姚若瑜的想法,如果姚若瑜坚持自己没错,她们必须尊重姚若瑜。 又变成玉米烫和姚若瑜对峙,不过这一次玉米烫闭上了悬河之口,静等着。 民警也很紧张,想劝两句让姚若瑜服个软,但此时气氛绷着,好像说一个字就能戳出个洞,他有点不敢说。 姚若瑜被几人围着,几乎透不过气,过了很久,她才站起来,却还是低着头,对玉米烫说道:「对不起。」 「早说不就完了吗?你要是精神真的不好,以后出门让家属陪着,今天幸好是遇见了我,我是个讲理的,你要遇见别人,打你都是轻的!」 盛逢时对玉米烫说:「事情已经解决了,我送你出去,快到晚饭时间了。」 「哦哟,还真是,我得赶紧回超市拿我的东西……」玉米烫走了两步,又回头愤愤道,「要不是你,我现在都到家收拾好东西了,以后别再去超市给人找麻烦,也给你自己找麻烦。」 「等一下。」袁木指着姚若瑜松开的双手,那上面尽是掐痕。 玉米烫立刻说:「这可跟我没关系,我就在超市抓住她胳膊不让她走,警察来了我就放手了,不信你让她自己说。」 姚若瑜摇了摇头。 盛逢时道:「走吧。」 玉米烫这才跟着她出了门。 不是玉米烫掐的,那就是姚若瑜自己掐的了,袁木粗略一眼就能看到几块青紫和许多红肿的指甲印,实在不敢想像姚若瑜是如何对自己下的手,做木工的看重手,见别人糟蹋自己的手,自然心有不忍。盛逢时送走玉米烫,回来问:「要去医院处理吗?」 姚若瑜:「不,回家。」 盛逢时说:「我们送你。」 姚若瑜没有拒绝。 民警小哥帮她们在派出所门口拦到一辆计程车。盛逢时坐前排,袁木和姚若瑜坐在后排。姚若瑜报出住址,车子便开了。 一路沉默。 到家门口,姚若瑜在包里摸了半天才找到钥匙,打开门说:「你们进来吧。」 屋子里电视开着,袁木还以为有人在,结果没有。因为无人说话,电视的声音就显得有些突兀,盛逢时和袁木坐在客厅沙发上,两人握了一下手互相支持,然后放开。 姚若瑜拿来两瓶矿泉水给她们,自己坐下,往手上擦酒精。好几处指甲印都破了皮,酒精擦过去的时候姚若瑜却忍着疼没出声。 擦完酒精,姚若瑜收走药箱,回来换了个频道,电视里女主持人用单调的声音播报新闻。 「我没事。」姚若瑜说,「今天……中午和男朋友们吃饭,聊到结婚,心情不好。」 盛逢时问:「你的车」 「在餐厅下面的停车场。我走去超市的。明天有空,我再去拿车,一天停车费几十块而已,无所谓。」 袁木说:「我有个高中同学,考试没考好,就去超市捏干脆面。」 姚若瑜看着她笑了下:「会不会安慰人?」 袁木闭嘴了。 「谢谢你。谢谢你们过来。」姚若瑜眼神疲惫,盯着地面,像在考虑什么。 盛逢时:「不要冲动。」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就让我不要冲动?」 盛逢时说:「你母亲有高血压,不管你要干什么,记着这一点。」 姚若瑜挑了下嘴角:「你怕我把她刺激病了,以后后悔?我已经后悔了。」 盛逢时:「你可以过得很好。」 「我知道,只要我不多想,对不对啊?我知道,可是我贪心啊,我控制不住啊,我已经三十九了,我马上就老了,我什么都没有。」姚若瑜说,「我不是你啊,我什么都想要,怎么办?」 盛逢时说:「现在你有的别丢,没有的你去争取。」 「我不能争取啊!」姚若瑜转向袁木说,「我喜欢你啊。可你们是一对,我是个『朋友』,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 「你喜欢的不是我,是你想成为的你。」袁木冷静地说。 「是吗?」姚若瑜问,「是吗?」 袁木回答不上,喜欢是主观的,只要姚若瑜认为那是喜欢,别人就否定不了。 「你们走吧。你们回家做饭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姚若瑜闭上眼睛。 盛逢时起身,袁木跟上。 「明天岳老师出院,你去吗?」姚若瑜问。 「不去。」 「好,我知道了。」 袁木回头看了一眼,姚若瑜还是闭着眼睛,没力气似的靠着沙发,好像累得要睡着了。
第77页 盛逢时开门,然后停在了门口,袁木越过盛逢时看到一位年老的妇女正要敲门。 「您好。」盛逢时让开门。 袁木跟着让开,也说了一句:「您好。」 老人笑容有些不自然:「哎,盛逢时也在啊。你们这是要走啦,不再坐坐?」 姚若瑜闻声走过来:「妈,你怎么过来了?」 姚母进门说:「我顺路,过来看看你。哟,你眼睛怎么红了?」 「你不是要和谢武的妈妈去跳广场舞吗?」 「你知道啦?我看看你,马上就去了。」 盛逢时:「阿姨,我们走了。」 「哎,那,再见啊。」等两人出门后,姚母问,「盛逢时带的那个小姑娘是谁啊?」 「你别管人家。」 「不会……是她对象吧?看着才二十来岁,太小了吧?」 「妈!」 「好好,我知道,她是你朋友,我不说她了。你和小武最近处得怎么样啊?」 姚若瑜沉默了一会儿,吸了口气,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缓缓吐出那口气,回答道:「还好。」 「什么叫还好啊?你老这么说。好就是好,不好你说说他哪儿不好嘛。我看小武妈妈人挺善的,我听她意思,以后你们要是成了,她不跟你们住一起。」 姚若瑜仰面靠在沙发背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说:「知道了。」 第46章 不如搬来 晚上回到宿舍,袁木见门里有光,觉得奇怪,打开门先看到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孩正弯腰在另一张床前收拾东西,床上杂七杂八堆着许多物品。 那女孩听到开门声,直起身转过来,微皱着眉上下打量袁木,问道:「你是睡那张床的?」 「对,我叫袁木。你好。」 「我朱倩倩,一直住这屋的。」 袁木走到自己那张床边,看到桌面上也堆满了东西,仔细一看整张桌面差不多是从中间分成两半,靠近自己这边的一半凌乱地堆着几个木头生肖,是从窗台拿下来的。袁木再一看窗台,有点发愣,一排生肖剩下马羊猴鸡狗猪,靠近朱倩倩的半边窗台空着。 朱倩倩还在收拾东西,袁木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这事严格来说算是自己不注意,既然把书之类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的时候,记得只放半边,放窗台上也该只放半边才对。 袁木坐下后,把桌上的鼠牛虎兔龙蛇立起来,看到下面两个相框都完好无损才放心,给盛逢时发简讯说自己到家了。简讯发出后,袁木突然想起什么,站起来看看桌上,没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袁木有点着急,问:「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笔筒?」 朱倩倩道:「上面刻了条龙的那个?」 「是,就是那个。」 「看见了。」 「在哪?」 朱倩倩抬手一指垃圾桶:「估计埋在下边了。」 袁木立刻冲过去,蹲下来徒手就开始翻,朱倩倩惊得瞪着眼珠子:「哎哎那个谁,你至于吗?不就是个练手的物件吗?」 袁木置若罔闻,刨到了那个已经完工的笔筒,擦掉上面粘着的蛋炒饭的饭粒,看到残留的油渍,心里蕴着一股怒气。袁木质问道:「你为什么扔我的东西?」 朱倩倩不以为意:「我不小心碰掉了,你那龙尾巴断了没看见啊?反正这是你自己刻的,我对比过你刻那些动物,肯定不会看走眼,又不是什么收藏品,也不是别人送你的,坏了就扔了,还留着有什么用?你要是想送人,也不能送个次品吧,再刻一个不就行了。」 确实,已经成了次品,不能再送人了。袁木握着那个脏兮兮的笔筒,胸口有些发闷,她松开手,多日的心意就这样掉进了一桶垃圾中。 袁木站起来说:「你要向我道歉。」 「行,对不起,好了吧?你这么斤斤计较干嘛啊?我又不是故意的。要不是你把东西摆到我这边窗台,我也不会把生肖拿下去的时候碰掉笔筒啊,说到底还是你错在先。」 「对不起。」袁木说完,转身去洗手。 朱倩倩小声嘟囔:「嘁,什么人啊。」 回来看见盛逢时回復的简讯,袁木的心情才好了些。没有和朱倩倩说话的心思,袁木早早就躺下了,但是因为朱倩倩一直在走动收拾东西,很晚袁木才睡着。 早上袁木比朱倩倩先醒,尽管已经控制声音,还是吵醒了朱倩倩,听了几句方言版的粗话。袁木背上帆布包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坐车来到学校,站在小区门口等盛逢时。 天空灰白,看不见云,袁木将外套拉链拉到顶,朝小区里面望了一眼,盛逢时正在走来。看到她,袁木就只有喜悦没有烦恼。 盛逢时今天穿的外套比较厚,很有质感,衬气质,也保暖。她走到袁木身边伸出手:「这几天都冷,有没有厚外套?」 「有。」袁木握住她的手,温暖而软,忍不住捏了两下。 这个动作让两个人同时想起了上一次未完成的事情…… 盛逢时想:下一次袁木如果又捏了她的腰,她还要不要叫停?理智上,盛逢时觉得这是没得商量的,要做成年人的事就要有成年人的心态,不能别的时候成熟那个时候幼稚。私心里,盛逢时想继续。爱一个人,于是渴望互相碰触,想要肌肤相亲不分彼此,这是非常自然的事,盛逢时对此很坦然。
第78页 袁木想:下次一定不捏了。 握在盛逢时手中的袁木的手已经热起来,两只手继续贴在一起有点出汗。盛逢时转头看了眼袁木,觉得袁木认真走路的样子又成熟又可爱。 「嗯?」袁木扬了下眉毛。 盛逢时抬起另一只手,摸了下袁木的眉毛,看着袁木的脸慢慢变红了。 「这么害羞啊?」盛逢时笑道。 「我的眉毛好像挺敏感的,除了洗脸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碰。」 「是么。」盛逢时想道: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要摸袁木的眉毛好像不是很方便? ……好像用舌头比较方便? 盛逢时觉得自己越想越奇怪了,收住心神。 两人到办公室,袁木自动坐在盛逢时对面的椅子上,说道:「相框做好了,我带来了。」 「好,照片在家里,中午装上去,下午就能摆了。」 袁木原本挺高兴,蓦地想到宿舍现在不是她一个人住,就有点说不出来的不舒服,甚至想着把照片装进相框之后不摆在桌子上,每天放在枕头下面,睡前醒来拿出来看看就好。袁木觉得自己有点小心眼。很快她发现自己的小心眼不止是「一点」。 盛逢时看出她在走神,问道:「发生什么事吗?看你今天早上情绪不高。」 袁木想都没想就开始抱怨了:「我们宿舍是两人间,另外一个女孩之前回老家,所以只有我一个人住,昨天她回来了,把我的东西碰坏了。」 说完袁木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她的第一次抱怨――感觉有点神奇。变坏了说不上。有撒娇的嫌疑。 盛逢时问:「是什么东西?」 「一个笔筒。」 「笔筒……」盛逢时蹙眉,感觉袁木似乎向她提起过这个东西,在什么时候?盛逢时脑内灵光一现,她想起来了。那是在她们第一次看电影的时候,袁木曾说想送她一个笔筒。 盛逢时问:「是送给我的吗?」 「你还记得?」袁木有些讶异,还有点惊喜,说道,「当时你没答应,可是我实在很想送你一件手工做的礼物,所以后来没经过你的同意,我就擅自做了。才刚刚做好,还不知道要哪天送给你。」 虽然还没见过那个笔筒,盛逢时却觉得可惜,因为她一定会喜欢。 袁木说:「上面刻了你的生肖,我想如果你的生日近,就在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 盛逢时愣了下,问:「你刻的是哪个生肖?」 「龙。」 「我是立春前生,属兔。」 「啊?」袁木呆了半晌,「啊,原来你属兔。真可爱。」 盛逢时:「……」 「那我做个兔子笔筒送给你,可以吗?」 「可以。」 袁木笑道:「之前因为没得到你的允许,我刻的时候总觉自己不够光明正大,心里有点忐忑,现在好了。」 盛逢时说:「忐忑什么,我喜欢你,当然会接受你的礼物。」 「那我想送你很多很多东西。」 「不用很多,有那些时间,不如搬来替我做家务。」 袁木一怔,怕自己理解错了盛逢时的意思。 盛逢时语调平淡地说:「和别人住,不如和我住。我不会碰坏你的东西,你来吗?」 「来!」 袁木回答的声音十分响亮,透着点急切。 盛逢时笑着问:「什么时候过来?」 「今天。中午我回去收东西。」袁木感觉自己的心已经飞到盛逢时家里了,她们的家里。 「中午我回家腾地方给你放东西。你的东西多吗?」 「很少,我只有一些书,几身衣服,还有刻的小玩意。」来的时候袁木没想过会在这里长久地留下来。 「没关系,少什么我们再买。」 袁木伸手过去,和盛逢时的握在一起。 盛逢时说:「袁木,我不常感觉到自己的年龄,一年一年其实很快就过去了,三十岁,四十岁,对我来说没有很大的差别。遇到你之前,我的生活很安定,没有什么起伏,这是小安。遇到你之后,我清楚地知道,你二十岁,我四十岁,我们之间的距离大到让我看不到可能性。我发觉,好像我真的老了,我的人生不会再有变化,没有属于年轻人的无限可能。然而我对你的感情,又令我重新失去对年龄的意识。我每次看到你的感觉,像是心中一棵沉默很久的树一朵一朵接连在开花,到处是美好的悸动。现在我爱着你,觉得人生有着落了,往后的日子都不用去担心,对未来我既安然又希冀,这是大安。我感谢你,你的出现,你的喜欢,我深深感激。」 袁木猝不及防,听到这一番话语,竟然想要落泪。那是一种绝对的温暖,字字捂在心口,整个生命都热起来。袁木握着盛逢时的手,心里仿佛已经过了许多个春夏秋冬。 第47章 你的耳朵 袁木的家当真的很少。下午袁木背着个大包,拎着一小箱酸奶来到办公室,说这些就是全部要带的东西。盛逢时发现她中午回家腾出的地方还是多了。 东西都先放到文件柜后面,等下班的时候再带走。袁木坐到盛逢时对面的椅子上,还没开始说话就收到条简讯,打开一看是邹琪发过来的。 「邹琪问第二节 下课过来可不可以。」 盛逢时说:「可以。」
第79页 袁木回復之后放下手机:「不去走访寝室吗?」 「寝室任何时候都可以去。昨天邹琪联繫你了吗?」 「没有。」袁木问,「姚若瑜联繫你了吗?」 盛逢时:「没有。不过上午她和姚腾去了医院,已经把人送到家里,张阿姨发简讯告知我的。」 袁木点了下头。 「我想,她今天可能需要休息。」盛逢时说。 「还是等她联繫我们吧。」袁木也没有别的办法。 上班时间到了,袁木坐回去,盛逢时开始工作。后来下了阵雨,袁木过去关了窗户免得盛逢时吹到凉风,然后就挪了挪椅子,在窗边坐下来。 下雨。 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和情话一样动听,关了窗袁木听不到声音,但是她眼睛看着树叶抖动的节奏,耳朵却会不自觉跟着动,像听到了一样。无人故意打扰,盛逢时却无法专心工作,抬头看着窗外,平凡的风景因为有人陪伴而增色。盛逢时转头看袁木,看了片刻,被她时不时抖一下的耳朵逗得笑出了声。 袁木茫然:「嗯?」 盛逢时问:「你的耳朵,敏感吗?」 袁木下意识耳朵又一抖,不好意思地点下头。 「我想碰一下。」盛逢时说。 袁木一愣,随即站起来走到盛逢时旁边,蹲下把一只耳朵伸到盛逢时面前。 盛逢时又不想用手碰了。这个位置高低远近都非常合适,盛逢时招唿不打一声,凑过去用两片嘴唇抿住袁木的耳朵边缘,立刻,袁木的耳朵就抖了一下。但是袁木身子没动。 盛逢时松开嘴唇,看着袁木的侧脸,过了一会儿,袁木后知后觉转过脸,与盛逢时目光相接。两人谁也没动,用目光完成了一次亲吻。盛逢时含笑低头,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毕竟办公室是个严肃的地方。 袁木忽然亲了一下盛逢时眼尾的细纹。 盛逢时一惊,眨了下眼,而后笑得愈发愉快,心中想道:过分就过分吧。 盛逢时抚摸袁木的脸,而后将整个手掌贴在袁木的脸颊上,不留fèng隙,说:「我感到我拥有很多。」 袁木将手掌覆盖在盛逢时的手掌之上,说:「我也拥有很多。」 盛逢时笑着,不再说话。 敲门声突然响起,袁木回到「遥远的」自己的旧桌子,盛逢时说「请进」。 来交文件的张老师很快走了,盛逢时继续工作。 第二节 下课后过了几分钟,邹琪敲开了门。 邹琪问:「盛老师,我们到外面聊天了?」 盛逢时道:「就在这里吧,外面冷。」 「谢谢盛老师。」邹琪在沙发上坐下来。袁木给她接一杯热水,然后和她坐在一起。 挑起话题对袁木来说有点困难,好在邹琪愿意开头。沉默不多久,邹琪问道:「那张电影清单是你给我妈妈的?」 袁木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邹琪说的那个电影清单是什么,回答:「是的。」 「你从哪里找来那么多感人的电影?昨天我妈妈在家里看了一下午,家里的纸巾都用完了。」邹琪笑道。 袁木说:「都是我以前看过的。」 「那你看的时候也哭吗?」 袁木摇头说:「我对这个印象不深,应该是没有哭。」 「啊,我昨天去客厅烧水,坐下来看了一段就跟着我妈妈一起哭了,你居然能忍住不哭。」邹琪竖起拇指。 袁木还记得邹琪家客厅那个米分色的电热水壶,夸了一句:「你家里的水壶挺好看的。」 「是吗?那是我选的!你要是想买我查一下牌子?」 「不用了,」袁木说,「我们家里的也很漂亮。」盛逢时买的那个水壶比较普通,不过袁木喜欢,越简单越好看。 邹琪问:「你们家?是乡下吗?」 袁木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生硬地转移话题:「乡下的房子,旁边就是山。」 「这个你跟我说过,夏天肯定很壮观吧,满山都是绿色。」邹琪顺着话题走,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个发现真相的机会。 「对,很壮观。」 袁木倒是想邀请邹琪到村子去看山,因为袁松林到现在还没有见过邹琪,可是这事急不得,袁木就按住了没说。没成想邹琪却主动提起:「什么时候我也去看一看,连易山我还没有去过。你是不是说过从你家上山不要钱?」 「对。」袁木有点紧张,等着邹琪的下文。 「华州市也有很多景区是免费的。」邹琪说道,「你来这么久,应该还没有时间到处走走看看吧?别看我这么小,华州市那么大,我对这座城市可是很熟悉的。我经常做志愿者,哪个景区有意思,哪个景区名不副实,我都知道。你既然不是老师,上班时间应该可以外出吧?等我没课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玩,绝对不能到周末去,不然人很多,都看不到什么。你有没有兴趣?」 袁木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对华州市不太感兴趣。」 「哎?我以为你是喜欢这里才留下来的。」邹琪有些意外,「那你以后在这里工作,也不打算了解一下你所在的城市吗?」 袁木笑着摇了摇头。 「你的好奇心不强啊。」邹琪虽然被无情地拒绝了,倒没有半点介意,紧接着又提了个建议,「你很喜欢看电影吧?我也喜欢,我们可以约着一起去。」
第80页 「可以。」 「不过……」邹琪故作神秘,顿了两秒才继续说,「我可能要带一个人。」 袁木慡快地说:「没问题。」 邹琪错愕:「你不问我带谁去吗?」 袁木问:「不是游豪?」 邹琪「嘿嘿」两声,点头承认:「是他。」 袁木问道:「我能带一个人去吗?」 邹琪疑惑道:「你带谁呀?」 袁木:「我带盛老师。」 邹琪:「谁?」 袁木说:「我开玩笑呢。」 「我以为我听错了!」邹琪舒了口气,「你这个玩笑开得可不怎么样。」 「嗯。」袁木默默地想:我也想和女朋友一起看电影。 邹琪伸脖子瞄了一眼,看到盛逢时正专注地盯着电脑显示屏,于是放心地小声对袁木说:「盛老师工作的时候脾气很好,我们都很喜欢她,可是她在学校外面不理人的,有一次杜老师和她打招唿,她很冷漠地『嗯』了一声,完全没有表情。我不敢和她一起看电影。」 袁木在脑子里想像出那个场景,居然觉得有趣。 邹琪:「那就说好了,我留意着新电影,以后我们三个一起去看。你说什么时候会变成四个人一起去看呢?」 第四个人刚刚被你否了……袁木心想,估计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们都得是三个人一起看。 邹琪走后,离下班还有段时间,走访寝室肯定是足够了,盛逢时和袁木便出发去寝室楼。从办公室去寝室楼的这段路,袁木可能是最后一次走了。 穿过安静小路的时候,盛逢时问:「你对华州市不感兴趣?」 「是。」 「其实我也一样。」 袁木道:「如果这里有对你有意义的地方,我想跟你去看一看。」 盛逢时想了很久,说:「没有,我没有想带你去的地方。我想和你一起,不论在什么地方。」 袁木:「我有。我想带你到山里,看我种的小树。」 盛逢时说:「好。我们会去的。」 与过去几次大体相同,袁木在外面等,盛逢时一间一间寝室走过去,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连邹琪的寝室袁木也没有进去,她们已经知道邹琪约会去了。回到办公室正好到下班时间,袁木背着那个装着她全部家当的双肩大背包,盛逢时帮她拎着那一小箱酸奶,两人回家去。 因为东西太少,回到家她们换了衣服就直接收拾,把书摆上书架,木头刻的小玩意也放进书架的空格摆整齐,衣服挂进衣柜,还有些零零散散的东西都收进抽屉,这就完了。袁木洗手做饭,盛逢时把照片放入两个相框,一个摆床头,另一个放在包里等明天上班带去办公室。 盛逢时问:「背包洗吗?」 袁木正炒着菜,背对盛逢时回答:「洗。」 盛逢时走到卫生间,把背包放在洗衣机旁边。洗衣机里正在洗她们今天穿过的衣服,背包要等下一批。盛逢时手指敲着洗衣机盖,感觉到家里忽然热闹了,不由想起一句歌词:我的平凡岁月里有了一个你,显得充满活力。 这是首很老的歌了,盛逢时回忆着旋律,在洗衣机的「嗡嗡」声中轻声唱道:「我衷心地谢谢你,一番关怀和情意……」 第48章 舒服多了 盛逢时跑完步,再做半小时拉伸运动,从小阳台出来已经九点了。她走到客厅,看见袁木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本书正在发呆。袁木洗好了澡,吹干了头髮,看上去十分清慡。盛逢时平缓地唿吸,似乎能透过素净的睡衣闻到袁木身上散发的的山林气息,干净清新,带一点甜。 袁木转头问她:「跑完了?」 「嗯,我去洗澡。困吗?」 「不困。」袁木看着盛逢时被运动衣勾勒出的身体线条,不但不困,还突然很有精神。真好看,袁木心想。 「我去了。」盛逢时朝她笑笑,拿着睡衣走进卫生间。 袁木把目光放回书上,发现自己对这一页内容没什么印象,往前翻了一页才接着看。 可能是变懒了,刚才正看着书突然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闲着,然后就不知不觉开始发呆,也不知道发了多久……袁木一边看,一边想着这些没意义的事情。 隔着卫生间的门,水声传进耳朵,袁木看了没两页又开始恍惚,索性合起了书,闭眼养神。水声像雨声,敲着耳朵,让人心痒。袁木站起来绕着茶几走了三圈,重新坐下,拿起书还是看不进去,干脆跑到书房去看。隔着两道门,水声就几乎听不见了。 盛逢时洗完出来,到客厅一看人不在,喊了一声:「袁木?」 过了几秒,袁木从书房走出来:「在这。」 「怎么去书房了?」 袁木说:「心痒。」 盛逢时走到袁木面前,伸手捂袁木心脏的位置,问:「这里痒?」 「嗯……」袁木轻哼了一声。 盛逢时有些脸热,轻轻揉了几下:「好点了吗?」 「喘不上气。」袁木唿吸变沉,感觉脑子有点发昏,抓住盛逢时的手腕不让她继续揉,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好着急。」 「着急?」盛逢时没明白。 「心慌,想……」 「想什么?」 袁木向前一步抱住盛逢时,嘆息一般唿了口气,说:「想这样。」
第81页 盛逢时手按着袁木的背,将两人贴得更紧,不觉得压迫,只感到舒服。 抱了一分钟左右,袁木说:「好了。」 盛逢时放开手:「不痒了?」 「舒服多了。」 「那去床上吗?」 「好啊。」 盛逢时牵着袁木的手,走入卧室。 打扫卫生的时候袁木进来过,卧室很空,只有大衣柜、床头柜和双人床。床头柜上有一个闹钟,一本书,现在添了个相框。 「看会儿书,还是直接睡?」盛逢时问道。 袁木又有点心痒,说:「看书。」 「看一本可以吗?」 「好。」 两人分别从两边上床,肩贴肩坐在床头,背后垫着枕头。盛逢时将书打开在第一页,说:「开始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逢时问:「这一页看完了吗?」 袁木红着脸说:「我走神了。」 「还看吗?」 「不看了。」 盛逢时把书放回床头柜,眼中带笑,看着袁木。 袁木闭着眼睛就亲了上去。 盛逢时含住袁木有些莽撞的舌头,温柔地吮吸着安抚着,两人气息交错。袁木的手握住盛逢时的肩膀,手掌的热度隔着睡衣传递至盛逢时的皮肤,令盛逢时有一种被烫到的错觉。接着袁木的手往下滑动,指尖停在盛逢时的锁骨上,这是个危险的位置,袁木的手再向下一寸就会攀上山丘。盛逢时的身体已经完全放松。袁木的手没有向下,而是移到中间摸上睡衣的扣子,手指灵活地解开一个,第二个,直到最后一个,然后手探了进去,放在盛逢时的小腹之上,盛逢时舒服得轻嘆了一声,半睁开眼睛,视线朦胧。 袁木亲吻了一下盛逢时的眼睛,拉了拉盛逢时睡裤的边。 盛逢时道:「我自己来。」 等盛逢时把睡裤放到一边,袁木也已经脱掉了上下衣服。两人躺进被子,侧身相对,互相注视着。袁木的眼中有欲,却清朗如故,盛逢时看在眼里,忍不住想怎么会有这么令她喜欢的人?往后的日子有这个人陪伴,对她来说就是这一生中最大的幸运,她不需要再求其他。盛逢时拉着袁木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还捏吗?」 「不捏了。」 「那就来吧。」 没有任何阻碍,没有任何距离,薄薄的一层汗使肌肤变得湿滑,身体紧贴,就像融为一体。 同床共枕的第一个夜晚,是湿的,是热的。 早晨,袁木睁开眼,借着透进窗帘的蒙蒙天光,凝望盛逢时的面庞。 漂亮。 看多少次,袁木都觉得漂亮。 盛逢时的眼皮动了一下,很快也醒了,转头与袁木对视。袁木笑了一下,盛逢时也笑了一下。这个早晨非常特别,因为它和之前所有的早晨都不一样,这个早晨又非常普通,因为之后的每个早晨都会是这样。 起床后,袁木到厨房做早饭,盛逢时在一边看,想学会了等以后做。 吃完早饭,两人出门去学校。 到办公室时间还早,盛逢时把相框摆在桌上,然后和袁木一起把办公室里外打扫干净。一般办公室里如果有助教,这些杂货都是助教做,不过盛逢时始终拒绝身边带着人,所以她的办公室都由她自己打扫。 两人打扫完办公室,上班时间还没到。今天早上盛逢时要去研究院,去早了那边没人,她只能先坐办公室等。有袁木在对面,盛逢时也不想工作,就和袁木闲聊着,说说看过哪些书。 到点盛逢时就走了,袁木坐回去一个人看书。 一二节邹琪有课,不会过来找她,其他老师知道盛逢时这个时间段不在办公室,也不会来敲门,袁木估计这会是个清静的早上,她可以一直看书等到盛逢时回来,然而事情发展往往不如人所想。 听到敲门声,袁木说:「请进。」 姚若瑜进门望一眼,笑着对袁木说:「见到我是不是很意外?」 「很意外。」袁木诚实回答。 姚若瑜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坐到沙发上,全程面带一副亲和的标准的有种说不来的怪异的微笑。 袁木放下书,走过去坐在小沙发上:「你如果不想笑,可以不笑。」 姚若瑜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笑得眼睛眯起:「它已经长在我的脸上了。」 袁木说:「你很坚强。」 「可别说我坚强,我最怕人这么夸我,好像我没有力气抵抗,只能强撑着不倒在地上。」 袁木仔细想了一下她刚才那句「坚强」,似乎真的带有这种意思,于是道歉:「对不起,以后我不这么说了。」 「没关系。」姚若瑜说,「我怎么可能怪你,我喜欢你啊。」 袁木抿着嘴不回应。 「防备什么?我说说而已,又不做什么实际的事情。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姚若瑜张口吸气,像是有些紧张,「我从几年前开始修身养性,向家人出柜,不出去玩,不随便地谈恋爱,等着你的出现――而且没有盛逢时存在――如果你遇到这样的我,你会喜欢我吗?」 袁木:「我不会。」 「你回答得太快了。」姚若瑜说,「你再考虑一下?」 袁木说:「我不会喜欢你。我没有想过我会喜欢上哪一类人,但我看到逢时的第一眼,我就喜欢她。不论她存在不存在,我看到你的时候没有感觉,我就不会喜欢你。」
第82页 姚若瑜解释道:「你对我没感觉,是因为我是现在的我。你没听清楚我说的吗?如果我是那样的,如果我也每天读书写字,不这么世故虚伪,说不定你看到我的时候,会有一点感觉呢?」 「可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呢?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在几年前,我真的那么想过。」姚若瑜说,「那时候我已经离过婚了,媒人给我介绍对象,我觉得很累,我想不然我就出柜吧,以后就再也不用相亲了。我身边的朋友也有几对在一起好多年的,我想可能我也会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我们能牵手走在街上。可是后来我升职了,我看着以前的竞争对手拍手祝贺我,那些人都虚伪得不得了,我想我怎么能输给别人?一旦我出柜了,很快这就不再是个秘密,会有多少双眼睛在我背后扎着我,多少张嘴在背后议论我,我会被『正当』地排挤,因为我有一个『缺陷』。就算我工作能力比他们都强,有什么用?只要我人际关系处理不好,我就不可能再往上走。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家里觉得我得了毛病,工作我也没有进展,我一天到晚看到的都是异样的眼光,这就是现实啊!我被家庭抛弃,被社会抛弃,我什么都没有了!」 袁木道:「但你现在也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 姚若瑜愣了一下。 袁木:「你说如果你出柜,你什么都没有。现在你没有出柜,你也说你什么都没有。你想要什么?你没有什么?」 这两个问题不容易回答,袁木突然问,姚若瑜一下子没有答案。 「是不是你什么都想要,有一样没得到,你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袁木问,「家庭,社会地位,一个和你牵手走在街上的爱人,我听到你说你想要这些,现在你已经有前两样了,你还有朋友,财产,或许还有别的,那你愿意让出什么来换一个爱人?」 姚若瑜一样也说不出来。 「没有那么好的事。」袁木说道。 不捨弃一些东西,就想得到另一些东西――没有这么好的事。 第49章 怕没有用 「你真残忍。」姚若瑜说,「你就不能告诉我,你会喜欢我吗?」 袁木问:「我说了你相信吗?」 「我不相信。可我现在需要的是安慰。」 「你明知道我不会安慰你,所以你其实想听真话。」 「你凭什么决定我想听什么?」 「我决定的是我说什么。」 姚若瑜道:「你说真话,就是残忍。」 「……」袁木说,「你不讲理。」 姚若瑜笑道:「小朋友,你不懂,女人面对喜欢的人,都不讲理。」 「你说你喜欢我,但我从来感觉不到。」 「只要我感觉到就够了。」 袁木以前就觉得和姚若瑜交流很困难,现在困难还升级了。袁木皱着眉问:「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姚若瑜回答:「我想见你。」 「你见到了。然后呢?」 「我想听你说,你会喜欢我。」 「你要我的肯定有什么用?难道我肯定了,你就敢直面自己?」 「如果是呢?」 「我不会喜欢你,我的回答只会是这个。姚若瑜,我和逢时愿意帮你,可你至少要向我们伸一只手,你淹在河里一动不动,我们没办法拉你出来,你明白吗?」 「谁要求你们帮我了?是我吗?我没有求你们,我也不用你们拉我出来。」 袁木很想嘆气。 姚若瑜说:「等我过了四十,时间就会越来越快,一眨眼我就老了,再一眨眼,生命也走到头了。年轻的时候我就没从河里出来,你以为我到了这个年纪,还出得来吗?就算出来又能怎么样,我眼看着就要满脸皱纹了。我不是盛逢时,等了四十年,还能等到你,我谁也等不到了。」 「逢时从不知道会遇到我,她没有等过我。我们活着,从生到死都是一个人,不是为了等到谁。我和她在一起,我还是我,她还是她。」 姚若瑜笑着摇头:「袁木,你这么跟我讲道理没用的,我没有你们这么高的觉悟。」 「这不算觉悟,我也不认为我们的活法有什么高明之处,每个人有一套活法,没有高低之分。你说过你羡慕我们,所以我才告诉你,为什么我们活成这个样子。到今天我二十一年,逢时四十年,我们手里抓住的太少,肩上背负的太轻,所以我们遇到的时候,不用对抗多少压力就能在一起。你数一数你手里抓住多少,肩上背负多少,你不可能像我们这样轻松地和爱人牵手拥抱,这是一定的,没有不公平。你想和一个人在一起,就必须对抗巨大的压力,做好失去所有的准备,你不能有侥倖的心理,你要艰难痛苦地挣扎,可能你会得到满身的伤,甚至可能到最后,你还是失败了,可你无处抱怨,因为这是你选的。我问你,这条路你敢走吗?假如你真的遇见了那个人,你有这么强的渴望,想和她在一起吗?还是你会觉得,这样太累了,不值得?」 「袁木你在吗?」赵歌推门探头,「哎哟,你这有客人啊。」 袁木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对姚若瑜说:「你说你曾经想过,出柜、不恋爱、修身养性……」 赵歌「砰」的把门关上,因为太紧张忘了把自己关出去,半尴不尬地站在门边,着袁木一反常态地咕噜咕噜说个没完。
第83页 「就算你当时这么做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等不到?你从三十岁开始一心一意地等,等了五年,十年,你还是一个人,到那个时候你还会等下去吗?你保持着的那个你认为是『准备好了』的状态,真的能让你遇到那个人吗?没人知道。如果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是那样的状态,我不会喜欢你,绝对不会。我不想做那个被等的人,我不想刚刚见到你就背上『被等』的心理负担。」 赵歌听着听着有点入神,心里好奇得不行,特想问问她们两个的关系,补充一下背景知识。 袁木说:「你做不好准备。你唯一能决定的是你一个人的时候怎么生活,但是不论你怎么决定,你后来遇到的那个人,对你的决定不用负责任。」 「所以我孤独终老,也只能怨自己,是吗?」姚若瑜挑起一边嘴角。 袁木问:「我来之前,你心里设想的逢时的未来是怎样的?」 姚若瑜说:「孤独终老……」 「你觉得她会怨自己吗?」 「不会。」 「因为她不怕孤独。我也一样。我没觉得孤独终老有什么不好。逢时比我大二十岁,如果没有意外,她会先我一步,那时候我怎么样?」 姚若瑜说:「你会很痛苦?」 「我会很痛苦,但继续活着,记着她,爱她,像她还在一样。」 信息量太大,赵歌双手捂着嘴,震惊地瞪着袁木。 姚若瑜沉默片刻,瞥见赵歌的表情,嘲笑道:「看你那小基佬样。」 赵歌:「……」 袁木说:「怕没有用,你只能走,不停地走。遇见谁就是谁,碰上什么事都要扛,你当然也能躲,躲了就别说遗憾。」 赵歌:「哇哦!」 姚若瑜问他:「你觉得有道理?」 赵歌:「是啊。躲了就别说遗憾,这句我觉得挺对。」 姚若瑜:「你躲过你男朋友?」 赵歌瞄瞄袁木。 袁木:「这是盛老师的朋友,可信。」 赵歌哈哈笑了两声:「盛老师还有朋友呢?真神奇。你好,我叫赵歌。」 「我姓姚。」 赵歌坐到姚若瑜旁边说:「你怎么知道我躲过我那什么?」 姚若瑜问:「你没出柜?」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以前以为自己是直的吧?」 「……」 赵歌看向袁木。 袁木:「我没说过。」 「那你真是神了啊姚姐!全都猜对了!」 「别叫我姚姐。」 「为什么?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姐姐,我看你有点眼熟,咱俩肯定在哪见过。」 「盛逢时的办公室我来过很多次。」 「我就说,我肯定看见过你!我记性好着呢。袁木你到底哪个学校的,我打赌五十块你绝对是我学妹!」 袁木就不想说什么了。 姚若瑜问赵歌:「你有出柜的打算吗?」 「没有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后要是瞒不住了,那也只能……是吧?」 「你男朋友呢?」 「他有。他正想着法给家里打预防针呢。」 姚若瑜笑了下:「年轻真好。」 「姐姐我看你年纪不大啊,三十出头?长这么好看不用怕老,你到四十也比人家三十的好看。」 「是吗?」姚若瑜问,「要是我说我已经三十九了呢?」 「不可能!你就骗我吧,你长这样能三十九?你皮肤这么白,斑也没有,我可不信。」 姚若瑜:「不信你问袁木。」 袁木点头。 「哇,那你这完全看不出来啊,我看你也没怎么化妆,皮肤底子太好了。姐你帮我看看,我脸上这痘印还有救吗?我用凝胶用了大半年了一点用没有。」 姚若瑜仔细看了看,说:「淡化是没问题的,我推荐你几款……」 袁木看着俩人很快陷入了热烈的讨论,心里想道:这才是正常的成年人的交流啊。 虽然大部分都没听懂,袁木还是补习到了一丁点护肤知识,只是以后用得上用不上还是两说。 盛逢时一回来,看见办公室里这么热闹,有点发愣。 赵歌马上起身说:「盛老师好,我先走了。」 姚若瑜:「联繫啊。」 赵歌比个「ok」,麻熘地从门fèng窜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袁木坐的是单人沙发,盛逢时便站在沙发旁,单手绕过袁木的脖子,搭着袁木的肩,袁木歪头蹭了下盛逢时的手。 姚若瑜觉得眼睛疼。 她微笑着调侃:「我说,你们不能照顾一下孤独人士的心理健康吗?」 盛逢时收回手,放在沙发背上。 袁木:「对不起。」 「不用,我知道你们这是真情流露。你们干脆住在一起吧,早上晚上那么多时间,别白白浪费。」 袁木脸一红。 姚若瑜见袁木神色,心里有数,笑了一下:「真快啊。」 盛逢时:「嗯。」 姚若瑜拿起纸杯,喝了口水,水已经凉了。「我来还有件事要说。岳老师已经出院了,我最近忙,可能没空去看她了。上周我去了几次医院,和岳老师、张阿姨聊天,然后把我观察到的情况结合张阿姨讲的一些事例告诉神经内科的医生,医生基本确定她骨折的时候,已经处于轻度痴呆期一到两年。另外,医生提醒说,这次骨折刺激了岳老师的病情,近期她的症状有可能会加重,你让张阿姨多注意一下。」
第84页 盛逢时:「我知道了,谢谢。」 「谢什么呀,不为了你,我也为了岳老师。」姚若瑜笑道,「就凭她还记得我的名字,我替她挂个号算什么?」 盛逢时道:「谢谢你。」 「都说不用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姚若瑜又喝了一口冷水,说道,「行了,我再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袁木,谢谢你愿意帮我,可我不想对你伸手。再见。」 袁木隐约觉得姚若瑜话说得奇怪,看她站起来,跟着起身盯着姚若瑜的眼睛问:「会再见吗?」 「会,过两天我会再来找你的。」 袁木没看出什么异样,便点头说:「再见。」 盛逢时也向姚若瑜点了下头。 姚若瑜走了,办公室里重新只有两个人。 袁木问:「去看伯母吗?」 「不,她不想看到我。我会联繫张阿姨。」 「去听课吗?」 盛逢时看时间:「现在去来不及了,明天再听课。你看书吧。」 袁木转过沙发抱住盛逢时,在她耳边说:「想想中午吃什么,今天要买菜了。」 盛逢时环住袁木的腰,微微笑道:「好。」 第50章 车开动了 邹琪说要和袁木看电影是认真的,昨天才说今天就把袁木约上了。 下午邹琪上完课,一出来就看见袁木站在教学楼门口,跑两步到袁木身边说:「我们走吧,游豪已经买好票了。」 袁木点点头。 邹琪:「我没跟他说我们的事情,我们吓吓他,你配合我吗?」 「好。」袁木直接答应。至于游豪会有什么反应,袁木暂时考虑不到,一切以妹妹的要求为先。 两人坐车到了电影院,进去后邹琪眼睛一扫,立刻看到了人。游豪那么大的个子直挺挺地站在中间,生怕她们找不到他似的。邹琪拉着袁木绕过去,从游豪身后勐拍一下他的背,笑道:「我们在这呢!」 游豪转过身,本来看到邹琪正在笑,视线偏一点再一看见袁木,笑容马上定住了,半是诧异半是不解地打招唿:「袁老师好。」 邹琪说:「杨婉心有事来不了,反正票都买好了,不用多浪费啊,我就把袁木老师叫来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游豪:「啊哈哈,是啊,好惊喜。」 邹琪装作没看见他脸上的尴尬,亲热地挽着袁木的胳膊,问:「进场了没?」 「还有三分钟吧。你们吃点什么吗,我去买?」 邹琪举手:「我要小份爆米花。袁木老师你要什么?」 袁木微笑摇头:「我不用,谢谢。」 临近开场,买爆米花的人不少,游豪赶紧去排队。 邹琪笑得很开心,问袁木:「好玩吗?」 袁木:「你觉得好玩就好。」 邹琪说:「你脾气怎么这么好呢?我要是从小跟你长大,现在肯定是混世魔王,你一看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先护妹妹的那种姐姐。」 袁木心里觉得邹琪本性好,在哪里长大都不会成魔王,不过还是笑着附和:「也许吧。」 「你话少是因为你爸爸话少吗?」 这就难说了,袁木想了想,回答她:「我爸爸,对,他也经常沉默。听邻居说,我很小的时候就不爱发出声音,认字、学说话的时候也很沉闷,她们都不喜欢逗我,因为我很少有小孩子的可爱反应。我话少应该是因为我自身的性格。」 「如果我和你一起长大,你一定不会这么闷。」 袁木笑笑:「可能吧。」 「你爸爸也是木匠?」 「对。」袁木神情认真起来,「他非常厉害,是很有名的传统木工。」 「那你们家里很有钱喽?」邹琪笑着打趣。 袁木摇头说:「现在西方的木工技艺和理念已经逐渐深入本土的木工行业,你看家具市场的那些家具,大部分都是机器生产的,它们更加大方美观,制造更加省时省力……我说这些你是不是觉得无聊?」 「你是我姐姐,我当然想多了解你。你做家具也用机器吗?」 「不,电动工具会破坏一块木头最原始的感觉。」袁木补充,「这是我的个人看法。」 「所以你直接用手?」 袁木笑道:「我们也用工具,只是不插电。各种型号的刨子、凿子、锯子等等,一排一排挂在墙上非常漂亮,以后我可以拍照片给你看。」 「你家里的吗?」 「对,下次回家我拍给你。」 游豪买爆米花回来,三人进场。 电影是邹琪选的,3d奇幻冒险类,袁木看得头有点晕,摘下眼镜休息。她旁边坐着邹琪,邹琪再过去是游豪,袁木随意地看了一眼,见游豪的手搭在邹琪手上,她正要重新戴上眼镜继续看电影,却又瞥见游豪的手僵硬地移开了。袁木微微俯身,看了眼游豪的脸,他表情严肃得像在看灾难片一样。 邹琪转过头朝袁木坏笑。 袁木回以微笑,然后坐好戴上眼镜。逢时现在还在办公室吧,好想念她……袁木眼睛看着屏幕,心思早跑没影了。 电影结束后,邹琪和游豪要在商场吃晚饭,吃完再回学校。袁木很坚决地拒绝了邹琪的邀请,片刻不能等一路跑到车站,正好公交车过来,袁木身手敏捷一跃而上,车开动了,袁木的心才稍稍稳一些。
第85页 逢时一个人在家肯定饿了……冰箱里有番茄可以做汤……上次好像有个洋葱没用掉?不知道还能不能炒,回去看看不好就扔了吧…… 袁木当先跳下车,埋头往家里赶,路上似乎听见有人向她打招唿,袁木没太注意,走过去了才想起来,一回头也没看着是谁,便继续快步地走。一步两阶跑上楼拿钥匙开了门,袁木听到炒菜的声音,愣了一下。 「逢时?」 袁木关好门,喊了一声,换拖鞋走进去,看到盛逢时繫着围裙正在厨房挥铲。 「回来了,这么早。」盛逢时回头对她笑了下。 「嗯,看完我就回来了,正好赶上车。」袁木走到盛逢时身边,看到锅里是洋葱炒鸡蛋,「洋葱还是好的?」 「外面一层不太好,我剥掉了。」 袁木说:「真香。」 「去换衣服。」 「好。」袁木乐意给盛逢时练习的机会。 换好睡衣过来,袁木把第一盘菜端到餐桌上,盛逢时简单洗了锅,炒第二道菜。袁木倚着流理台,对盛逢时说:「今天游豪见到我,吓了一跳。看电影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他握邹琪的手,他发现我在看,手就拿走了。」 盛逢时笑着说:「游豪在老师们面前有时候会害羞。今天电影好看吗?」 袁木说:「忘了。」 「不好看?」 「在想你。」 盛逢时嘴角弯起来,没有说话。 「我做个汤。」袁木打开冰箱拿番茄和鸡蛋。两个人站得很近,动作倒是和谐,胳膊没有打架,互相还能递个东西。 袁木加入之后,盛逢时的效率也有所提高,两人很快做好饭。今天吃饭比平时晚了半小时,两人都有点饿了,话不多说,直接开吃。盛逢时的厨艺比原来稍有长进,袁木用表情作出了肯定。 吃完饭,袁木要求洗碗,盛逢时没和她争,把桌子收拾干净,把擦餐桌的抹布放在水池边上。袁木正洗着锅,顺手先把抹布洗了还给盛逢时,接着洗锅。盛逢时把抹布挂在架子上,然后走到袁木身后,两手扶着袁木的腰。 袁木顿了两秒,把水关小了点,继续洗,动作幅度也小了许多。 盛逢时向前半步,身体贴近袁木,手顺势滑过腰侧,放在袁木的腹部。 袁木:「嗯?」 盛逢时俯身,胸部压上袁木的后背,手臂将袁木整个抱在怀里。 袁木关了水,不再动,感受背上的重量与柔软。 盛逢时:「手洗干净。」 袁木打开一道小水流,冲掉手上的泡沫,然后关水,擦干手,等待盛逢时的下一步指令。盛逢时放开了她。袁木转身,与盛逢时对视,一,二,三。袁木闭上眼睛,嘴唇就被压住,她张开嘴,迎进盛逢时的舌头。盛逢时吻得温柔又不容抗拒,平静之下藏着一股诱惑的意味,袁木迷濛之中觉得自己好像被引诱了,她内心深处的慾念被一只看不见的钩子缓慢而彻底地勾了出来,在胸口满涨着,激盪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想要。 盛逢时的手隔着睡衣由她的腰腹缓缓上游,所过之处都仿佛燃起了火,热得她口中干渴,本能地吸吮着盛逢时湿润的舌头。盛逢时的手掌已经摸上她的左胸,却没有停留,整个手掌不疾不徐地压过去,越过锁骨,直到她的肩膀。盛逢时握着她的肩,将她拉近自己。两个人之间不留距离。 袁木全身都在痒,渴望被盛逢时的手抚慰。她发麻的指尖从盛逢时睡衣下摆钻入,中指沿着盛逢时的嵴柱,一节一节摸上去,手下的皮肉是怎样触感?袁木感知不到,她只能感知到火在浑身皮肤上噼啪燃烧,火花四溅,情势已紧迫得不能再等。 袁木身体用力,迫使盛逢时退后一步,随后不需要她催促,盛逢时投入地舔着袁木的唇舌,一步步后退,过了餐桌,过了客厅,过了书房,两人紧密相贴,拥抱成一体退入卧室,盛逢时腿弯碰到床沿,张开双手放任自己倒在床上,袁木随即压在盛逢时身上,双手撑在盛逢时的头两侧,眼睛亮得发光。盛逢时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摸着袁木的眉毛,顺着从头到尾,再倒着从尾到头,袁木微微颤慄,却紧盯着盛逢时的眼睛,不躲。 「低头。」盛逢时说。 袁木闭眼垂头。 盛逢时舌尖灵活地来回扫动,舔湿她的眉毛,袁木的唿吸越来越急,浑身颤慄不止,唿出的热气不断扑在盛逢时身上。盛逢时以轻轻一吻作为结束,饶过了她的眉毛。袁木睁开眼睛,眼中蒙着水雾,执着地盯着盛逢时像是受了欺负要讨个说法。盛逢时喜欢她这样子,轻推一把,袁木毫不抵抗仰倒在床,盛逢时翻身压上,低头一边接吻一边解开袁木的扣子。 「我也想你……」唇舌分离的间隙,盛逢时轻声说。 袁木神志恍惚,已经听不清盛逢时在说什么,她扬起下巴,感觉盛逢时的唇吻过了脖子,吻过了胸口。热,全身在烧,通红,袁木难耐地嘆出一声:「嗯……」 第51章 全身里外 春宵苦短日高起。盛逢时精神头特别好,还主动做了早饭,全程哼着歌,大约是「若爱上一个人什么都会值得去做」的调调。近些年的歌盛逢时虽然听过,歌词记不全,哼了几句,感觉不够表达心情,还是唱起了熟悉的老歌。
第86页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的感觉像三月……」 袁木从餐桌边上搬了把椅子到厨房,坐着听盛逢时唱歌。盛逢时的声音和人一样,平稳少起伏,就是这样有点冷淡的声音,唱起情歌更让人心软骨苏。袁木在旁听着,感觉自己全身里外又被盛逢时读了一遍。 吃完饭,袁木的体力才恢復。今天两人出门有点晚,路上都是去上课的学生。盛逢时的老师气场还是挺足的,学生自觉避让,袁木眼睁睁看着一个女生绕了个弧线才敢超过她们。 由于快要放假,学校事情比较多,早上袁木很自觉地安静坐着没去打扰,让盛逢时能专心工作。早点完成,才能早点休息。 盛逢时做完手头工作,抬头看了一眼,袁木立即过去坐到她对面。 「在看我?」盛逢时微笑着问。 「嗯。」 「昨天晚上感觉好吗?」 袁木点头说:「好。」 「身体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没有。」 「那就好。」 袁木说:「我喜欢你摸我,以后你可以摸时间长一点。」 「我记住了,还有吗?」 袁木想了想,说:「我喜欢你力气大一点,揉我,捏我,我觉得很解痒。」 「好。还有吗?」 袁木说:「没有了,你对我呢?」 盛逢时道:「都很好。你的每个动作我都喜欢。我觉得我们之间……很和谐。你如果想创新,想尝试什么,我也都愿意。」 袁木抿嘴笑。 离第二节 下课还有段时间,去听课太早,两人闲聊片刻,下楼去湖边走走。因为还在上课时间,湖边没有人在,她们便牵着手,慢悠悠地走着。等打下课铃的时候,她们就往教室走。 两人一走到教室门口,就见邹琪和杨婉心站在外面说话。邹琪先看见她们,打招唿道:「盛老师好,袁木老师好。」然后指指教室说,「拖课了。」袁木已经听见里面男老师忽高忽低热情饱满的声音,听着不像是能马上结束的样子。 杨婉心向她们打过招唿后,继续和邹琪聊着天。盛逢时和袁木对视一眼,决定再等一等。 陆续有一班的学生过来,在教室外面聚成一堆等里面人出来,左等右等里面还没动静,就有个胆子大的男生推开了教室后门。全班等着盛逢时的反应。盛逢时没有说话。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男生们排成队,挨个往教室里探头探脑,探两下就走,重新排到队尾。 袁木感嘆:「真有活力。」 盛逢时:「觉得好玩,我们就多看一会儿。」 袁木点头,看着这群男生重复着无聊却莫名好笑的举动。 里面上课的老师烦得不行,让最后一排的男同学把门关了,那男同学也不太想继续上课,门故意没关严,还朝外面的人使个眼色。过了一会儿之前推门的那个男生就又推开了门,一排人接着探头探脑。 男老师终于受不了,朝外面喊:「你们干什么的,没看见这上课呢吗?」 盛逢时和袁木看了半天热闹,这时候也该出面了。盛逢时从前门走进去,身后跟着袁木。 「已经下课很久了,这位老师,你是不是应该重新规划一节课的时间安排?下次我再看到我的学生在外面等这么久,我就不陪他们一起等了。」 「盛教授?」男老师语气缓和下来,「我不知道外面是你的学生,不好意思。」 「教室里这些都是你的学生,你对他们的时间不在乎吗?」 「我们这是三个老师联合上课,我第一次来上,讲得太投入了,没控制好时间。」男老师语气谦和,然后对台下的学生们说,「好了,今天课就上到这里,大家快点收拾东西,让下一节课的同学进来。」 袁木凑近对盛逢时说:「你有点坏。」 盛逢时侧头,表情依然正经,回答袁木:「我可能有这方面的潜能。」 袁木等身边没人走过,更小声地说:「我现在想抱你。」 「你想怎么抱?」 袁木:「……就是,正面,抱着你的腰?」 盛逢时没有回应,站在教室前面看着学生都坐好了,扫一眼人还差两个。上课铃声一响,两个男生飞快地跑进来。盛逢时忽然转身走出教室,袁木马上跟着走。 袁木:「我们去哪?」 「回办公室。」 「不听课了?」 盛逢时说:「抱。」 第52章 住在一起 中午袁木在书房选了本书,带到办公室,下午盛逢时去开会的时候,袁木坐在窗前读。 外面在颳风,天阴着,近半个月天气都这样,袁木已经习惯了。关了窗办公室里温度正好,袁木靠着椅背,意识有些模煳,觉得很舒服。老师们都去开会了,没有人来打扰,袁木也没看时间,面对着窗,背对着门,手上的书迟迟没翻,竟然有点困了。 门一开,袁木立刻转头,结果转太勐了头有点晕,袁木揉着脑袋说:「是你啊。」 赵歌走进来:「怎么着,不是盛老师你很失望啊?」 「嗯。」袁木把椅子拉回原处,走过去问,「散会了?」 赵歌两手一撑,坐上袁木的桌子,两条小腿晃荡着:「是啊,刚散会我就过来了。盛老师又被叫去副院长办公室,没几天就放假了应该没什么新任务吧,不知道说什么事。」
第87页 袁木搬出自己的凳子,坐在能看见赵歌脸的地方。 赵歌低头看着袁木:「你跟盛老师,到底什么关系啊?」 「你昨天不是听到了吗?」 「万一我听错或者理解错了呢?这种事不能乱猜的。你就好比吃火锅,得那个把年糕放进锅里的人说年糕熟了,你才敢吃年糕对不对?得你说你跟盛老师真是那种关系,我才敢信啊。」 「哪种关系?」 「就,我和陈轻那种关系呗。」赵歌一手指着袁木说,「你别揣着明白装煳涂啊,我看出来了,你什么都懂。昨天我都听见了,叽里咕噜说得头头是道的,你可不是小纯洁。」 隔着几道墙,副院长办公室里,盛逢时也被问着相似的问题。 「那个小姑娘袁木……你和她关系很好呀?」 盛逢时气定神闲,没听见一样。 副院长解释说:「我昨天看见她在进小区里,走得挺快我没叫住,我看她去的方向,好像是你那栋楼?」 同住在一个小区,小区又不大,以后总会有见面的机会,盛逢时在这件事上没有必要否认,回答道:「她现在和我住在起。」 副院长没控制住自己的反应,倒吸了一口气,随即掩饰般地笑笑,非常小心地问:「你是不是碰上事情了,手里缺钱?我可以申请给你涨工资,按你的工作量,早也该涨了。或者我借给你,你急用的话,两三万我还是能拿出来的。」 「不用,谢谢。」 副院长绞尽脑汁,思考还能怎么问。问明显了怕盛逢时翻脸,问得不明显吧,人家就当没听出来意思。 「我们是鼓励辅导员和学生家长搞好关系的,但是,」副院长打起了官腔,「一个班的学生,差不多来自十个不同的省,对吧?而且家长们各自都有工作要忙,我们只能先尽量顾着那些,主动和学校联繫的家长。袁木呢,她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我们学院为了她的事情,也做出了许多让步,根据你的报告,现在她也和邹琪相认了,还和邹琪家里相处不错,学院帮到这里,也就可以了。如果你继续把关注点放在单独一位学生家长身上,是不是就会影响你和其他家长的沟通?」 盛逢时:「不会。」 「我不能只听你说的,我还要看看你是怎么做的。袁木找到我们学院以后,你算算这几个周末,你联繫过我几次?既没有电话,也不到我家里来讨论工作,周末的时间都浪费掉了呀。逢时,如果你是觉得工作压力大,想要休息了,学院当然体谅,但是如果你的工作态度出了问题,我得问问清楚。」 盛逢时:「周末原本就不是工作时间。」 副院长板起脸:「这话你以前怎么不说?以前你几乎每个周末都要找我,我劝你休息,享受享受清闲,你还不听,四十岁的人了工作起来比二十多的小姑娘都生勐,闹得我也天天精神紧张。你说说,比起你以前那种只知道工作的劲头,现在你是不是工作态度不端正?」 精神紧张还在窗口摆一排花每天拎着喷壶浇水?盛逢时很清楚副院长心里打什么算盘,就是想问袁木为什么住进她家里罢了,结果能说出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不愧是做领导的,看家本事非常厉害。 盛逢时无奈说道:「袁木与我,关系不同寻常。」 「怎么个不寻常法?」副院长问。 盛逢时说:「将来的几十年,她都和我住在一起,而且不交房租的不寻常。」 这不就是同居吗?副院长纳闷地想。 这不就是同居吗!副院长震惊地想。 盛逢时看她脸色变换,估计暂时是没话要问了,便起身说:「我回去了,您有事再找我。」 副院长沉浸在震惊当中,一会儿怀疑自己想歪了一会儿又觉得盛逢时没有解释那就真是这么回事,反反覆覆头都开始疼了。 盛逢时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赵歌还坐在桌子上追问袁木。一见她进门,赵歌马上跳下桌子说:「不好意思,我这就走。」 门关上后,盛逢时问:「他来说什么?」 「问我们是什么关系。」袁木从凳子上起来,走到盛逢时面前抱了她一下。 「你没告诉他?」 「嗯。不过赵歌说,他和陈轻约了姚若瑜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到时候他要问姚若瑜。」 「那就让他问吧。」 两人默契地走到办公桌那边,分别坐下。 「邹琪来过吗?」 「没有,她今天下午去做志愿者,发了照片给我。」袁木说着,起身绕过办公桌来到盛逢时身边,半蹲下拿手机给盛逢时看照片。照片挺多,袁木翻一张看三秒,半分钟还没翻完。 盛逢时怕她蹲太久腿酸,双脚抵着地面,让办公椅往后滑了一段,空出位置说:「坐我腿上吧。」 袁木稍微考虑了一下姿势,看准了转个身轻轻坐上去,右胳膊勾着盛逢时的肩膀稳住自己,左手拿着手机继续翻照片。 盛逢时正好搂着她的腰,觉得这个姿势非常舒服,抱起来也很顺手。她一边看照片一边评价:「邹琪笑得挺灿烂。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邹琪妈妈也去了?」 袁木收到之后想等着盛逢时回来分享,也没看过这些照片,仔细看了一下说:「阿姨的帽子和别人颜色不一样。」 盛逢时推测:「可能这次志愿活动是她组织的。」
第88页 「其实阿姨和邹琪长得挺像的。」 「一家人生活久了,会有些相像。」 袁木看看盛逢时的脸,咧开嘴笑了。 「觉得我好看?」 袁木点头:「最好看。」 「你总是这么说。」盛逢时微笑道,「我也喜欢你的长相。在我眼里你也是最好看的。」 「真想亲你。」袁木说。 「对我,你想做什么就做。」 于是袁木不再想什么「这是办公室这是工作的地方」,嘴唇碰了一下盛逢时的脸颊,不够。盛逢时微微仰头,两人嘴唇贴在一起。袁木闭着眼睛,舌尖在盛逢时的牙齿上轻扫,待她齿fèng稍一松开,舌尖便探进去。 在办公室做亲密事,最刺激的地方在于时刻担心被人发现,因而心情紧张。但是她们心里都不紧张,亲吻如同在家里一样自然温情,自然体会不到那种刺激感,吻过之后也不会有没被发现的庆幸。 两人继续看照片。邹琪不仅拍自己、拍同伴、拍妈妈,还拍风景、拍路人、拍小狗,袁木翻到最后看到邹琪居然还给她发了路边树坑里的小糙照片,觉得妹妹实在是又活泼又可爱,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看完照片,袁木就从盛逢时的腿上下来了,坐回对面去,问:「副院长留你,和我有关吗?」 「她在小区见到你,好奇你和我的关系……」盛逢时正说着,桌上的手机响起来,她拿起一看,皱眉对袁木说,「张阿姨打来的。」 盛逢时接通电话,开了免提,袁木便听到了张阿姨的声音,张阿姨像是躲在什么地方悄悄打电话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岳老师非要拆石膏,我哄不住,你赶紧过来劝劝吧?」 「她为什么要拆石膏?」 「岳老师没说,刚才突然发脾气,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坐着生闷气呢,我怕一会儿她闹起来我一个人拦不住,她要摔了可不好了。你赶紧来吧,我现在在卫生间,不能待太久。你来吗?」 盛逢时道:「我现在去。你挂电话吧,不要让她起疑心。」 「哎,哎,好。」 电话断了。盛逢时说:「我找副院长请假。」 「我帮你收拾东西。」 「嗯。」盛逢时绕过桌子在袁木头上亲了一下,快步出门去副院长办公室。袁木先背上自己的包免得最后忘带,然后把盛逢时的手机钥匙放进手提包里,检查包里钱包身份证都在,出办公室锁好门。 盛逢时正朝这边走过来,已经请好假,两人匆匆下楼打车。 坐在车上,盛逢时深唿吸平復心情。现在着急也没有用,一切都得等到了再说。盛逢时握着袁木的手,渐渐冷静下来,觉得有些累,闭目靠在袁木肩头。 第53章 惊人结论 到岳蓉家门口,盛逢时敲了几下,等半天张阿姨才过来开。 「你们来啦。」张阿姨脸色有些为难,小声说,「岳老师正发脾气呢,要不你们再等一会儿?」 「没事。」盛逢时道。 「那好吧,岳老师在卧室。」张阿姨让开门,盛逢时和袁木走了进去。 盛逢时很少来这里,但是房间的位置都还记得清楚,当先走进卧室,便看见岳蓉坐在轮椅上,眉头紧拧,眼神锐利。岳蓉本来就是个很兇的人,只是在很多年里她都在学校教书,而她面对学生的时候总是和蔼关切,当她离开岗位之后,她的学识与教养仍使她克制自己,不对人发脾气。 但一个人不发脾气,不等于这个人不凶。如今岳蓉控制行为的能力减弱,便立刻显出凶的那一面来。 「你来干什么?」岳蓉瞪着盛逢时。随即她将目光转向门口的张阿姨,质问道:「你叫她来的?」 「岳老师我……」 盛逢时打断道:「是我请张阿姨帮忙,发现你情况不好及时通知我。」 「情况不好?我哪里不好?我现在是要死了吗?我喘不上气要你联繫殡仪馆吗?不用你操这份心,殡仪馆我自己早就联繫好了。你管好你的事情,别想着管我的事。」 盛逢时心想:她竟然能一次骂这么多句,果然像医生所说的,这次骨折之后她的症状迅速明朗化了。 「我听说你想要拆石膏?」盛逢时问。 岳蓉道:「我的腿和你有什么关系?」 盛逢时说:「现在还不能拆,要等到拍片确认你的腿骨癒合好了,才能拆掉。在那之前你都要注意,尽量休息,那条腿不能用力。」 「我说过了,这跟你没关系,你走吧。」岳蓉根本听不进去。 「就算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曾经是你的学生。学生劝老师也没有错。」 岳蓉冷笑:「有病的学生。」 「是,我有病。」盛逢时问,「如果别的学生有病,你会这样对待吗?」 「有病就要治,不管是哪个学生,治不起我出钱。当初你要是想治病,我也会给你钱,你自己愿意病着,那你就病着。你还带着你的病友过来了。」岳蓉像是才看见袁木,「嗤」了一声,「年纪轻轻就得病。」 袁木:「伯母好。」 「乱喊什么。」岳蓉嫌恶地瞥了她一眼。 盛逢时不想袁木无故遭受白眼,将话转回自己身上:「我得病的时候更早。」 「知道自己有病,就别再在这待着。这个房子里容不下这么多病人。」
第89页 「你生了我,我对你有赡养义务,你病了我不能不管不问。」 岳蓉:「如果我能选择,我希望没生过你。」 盛逢时说:「我知道。」 袁木有些担心,单手按着盛逢时的背,想给她一些力量。 盛逢时感觉到了,朝她笑了笑,心中温暖。盛逢时接着对岳蓉说:「可是你生了我。我过问你的病情,合理合法。」 「你今天是一定要管我了?不管我你不会走是吧?」 「是。」 「好。」岳蓉拍着轮椅的扶手,说,「我不愿意坐在轮椅上,好像我已经瘫了一样,我有腿有脚,我能自己走。」 「等你的腿好了,你可以自己走。如果实在不想坐轮椅,到医疗用品店买副拐杖。」 岳蓉像是还不满意的样子。 盛逢时说:「其实如果你不想见到我,只要你遵医嘱,不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我不会过来。」 「行了,我知道了。」岳蓉皱着眉,终于答应,不耐烦道,「你们走吧。」 袁木放下按在盛逢时背后的手,盛逢时牵住她,离开卧室。 张阿姨送她们到门口,说:「麻烦你们了,这次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就怕我不顺着她,她自己下地,弄伤了腿恢復不好。」 「没关系。下次有事还是联繫我。」 「好,那再见啊盛教授……」张阿姨看看袁木。 盛逢时道:「她叫袁木。」 「哎,再见袁木。」 袁木笑笑:「张阿姨再见。」 从进门到出门,统共没两分钟,她们就又要回去了。现在回学校离下班不剩多少时间,盛逢时也不太有心情,反正两人东西都拿齐了,干脆回家。计程车司机有点热,找遍了话题想跟她们搭话,得到的恢復都是「嗯嗯嗯」,后来就放弃了,自己开起了电台听节目。 一回到家里,袁木就从后面环住了盛逢时,脸颊蹭着盛逢时的耳朵。 盛逢时拍拍她的胳膊,笑着说:「先换衣服。」 「好。」袁木放开。 穿着柔软的睡衣坐在沙发上,身体才真的放松下来,盛逢时轻轻摸着袁木的耳朵,问:「刚才是觉得我不高兴吗?」 袁木忍住抖耳朵的欲望,回答说:「她的话不好听,怕你心里不舒服。」 盛逢时才摸几下就见她耳朵已经红了,不忍心再摸下去,放了手,心里却在想下一次除了眉毛也要记得舔一舔耳朵。 「因为理解,所以不会生气。」盛逢时说,「今天我问她,别的学生有病她会不会这样对待,是想提醒她把我当作学生来看,冷静地听一听我的意见。但是她做不到。因为我的存在就是她失败的证明,她看我的时候,看到的是她生产出来的一个多余的东西,她希望我不存在。她其实不想要孩子。那个年代生孩子普遍很早,她到二十八岁才生下我,也许她抗争过,但是最终她还是退让了,于是就有了我。她对我没有感情,我能理解。」 水烧开了,袁木倒了两杯水,把水壶放回底座。 袁木问:「姚若瑜说过伯母对学生很关心,上次我也看到了伯母对姚若瑜的态度,她这样不是因为喜欢孩子吗?」 「关心学生是工作的一部分,她把工作做到了极致。她热爱教师这份工作、这个身份、这个行业,她喜欢的不是孩子,是学生,或者说是师生关系。假如我只是她的学生,她会对我很好。」 袁木点了下头,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 盛逢时忍不住又摸上袁木的耳朵,说:「人很矛盾。有些行为你觉得很荒谬,但别人认为就应该那样,两边互相说不通的,只能尽量理解了。实在理解不得,那就不去管不去想。」 「先把自己的生活过好。」袁木说。 「对,只需要自己过好。」 袁木的耳朵又红了,盛逢时恋恋不捨地放手。 袁木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心里总感觉这只耳朵被盛逢时摸得有点软,想找点什么凉的东西冰一下,重新硬起来。 盛逢时问:「怎么了?」 袁木起身说:「我去拿冰箱里的酸奶。」 「哦……」饭前喝酸奶?盛逢时看着袁木跑回来坐下,把酸奶贴在耳朵上,立时无语。 冰完耳朵,袁木把酸奶喝掉,就准备做饭了。 然后天黑。 然后入眠。 每天每天,时间过得让人不容易察觉。袁木来了以后,盛逢时觉得日子非常充实,每一天都沉甸甸的。同样是一秒,有袁木在身边,那一秒就更加的重,像收穫了什么东西。现在盛逢时常会忽然感到满足,这种感觉与通过工作获得的满足感不同,盛逢时说不出她获得了什么,但她只要看着袁木,哪怕那一秒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只是看着她,也会觉得满足。 今天盛逢时先醒。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袁木睡着的样子,丝毫没有浪费光阴的意识,甚至觉得自己是在汲取能量。当袁木睁开眼睛的那一剎那,盛逢时才觉得,天亮了。 两人对视片刻,然后接了个浅浅的吻。 今天出门早,校园里有些空荡,学生们大概在食堂吃早饭,或者还在寝室没出门。老师们也只到了零星几个,楼层静悄悄的。 两人在办公室坐了没一会儿,就有人敲门。
第90页 盛逢时:「请进。」 副院长看见袁木坐在盛逢时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神情颇为复杂,不知道是该先惊嘆这什么时候添了把椅子呢,还是先感慨盛逢时居然能和学生以外的人相处如此和睦协调。不,学生也比不上袁木,副院长看出来了,盛逢时和袁木两个人的气场是融合的。 「逢时啊,来,你过来一下。」副院长觉得昨天晚上她辗转反侧琢磨出的那个惊人结论有可能是真的。 「等我。」盛逢时对袁木说。 即使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副院长的心情也还是不能放轻松,考虑再三,副院长决定先从他处说起,别一开口就给顶回来。 「你妈妈怎么样了?」 「没事了。」 「没太听你提起过呀?」 「嗯。」 「……」副院长发觉这似乎也不是个好话题。 终于她决定还是从工作入手:「你看,办公桌对面设一两个位置,对沟通很有帮助,对不对?你办公室面积不小,早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放一把椅子,或者放张沙发,有人来你就不用再走到会客区了,这样很方便。」 「我不喜欢别人在我工作的地方走动。等袁木不过来了,椅子我就还回去。」 副院长问:「那袁木,她不算别人?」 「嗯。」 副院长真想有个机器能把盛逢时这个「嗯」拆开翻译一下。但是她还不能急,得继续问,而且要循序渐进、温和礼貌地问。 「昨天你是不是说,你和袁木同居了?」 「嗯。」 「家里多个人挺好的,忘带钥匙有人给你开门。」 「我不会忘带钥匙。」 「对对,你的记性我不怀疑。唉,我最近感觉我记忆力不行了,可能是年纪大了。我记得你那栋楼,房子是一居室的?」 「两居室。」 「哦哟,你看我这记性……」 「有一间做了书房。」盛逢时说。 副院长深吸一口气,维持脸皮上的平静,缓慢地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盛逢时接着说:「我家里只有一张床。」 「噢……」 盛逢时又说:「我和袁木在处对象。」 副院长已无法作出反应。 盛逢时起身走人。 第54章 谁更漂亮 盛逢时回办公室待没多久就去研究院了,袁木看了半小时书,开窗吹了会儿风,想着今天不知道姚若瑜会不会来。又看了半小时多,袁木听见开门的声音,抬头看到姚若瑜的笑脸。 「今天来得有点晚。」袁木说。 「昨天晚上和赵歌他们喝酒,多了点,早上赖床了。」姚若瑜说着,在沙发上坐下来,「帮我接杯热水。现在我头还有点昏。」 袁木接了水拿给她,坐下说:「酒喝多对肝不好。」 「偶尔一次,我有分寸。」姚若瑜喝了口水,舒服得嘆气,「还是热水好啊。」 「最近都是阴天,你可以买个保温杯,出门带着热水,带到五六月天热了,再换成绿豆汤。不过绿豆汤不能常喝,容易腹泻。」 姚若瑜笑她:「你才多大啊,就开始注重养生了。趁着年纪轻身体好,就该看见什么吃什么,看见什么喝什么,等你到四五十岁再想这些吧。」 袁木说:「那你差不多就要想这些了。」 姚若瑜脸一皱,虽然她知道这是一句善意的关心,但听起来怎么那么梗得慌?「我还没到四十呢,过两年我再考虑吧。谢谢你。」 袁木:「不客气。」 「……」姚若瑜吸了口气,半天没酝酿出句话,又缓缓把那口气唿出来,说道,「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了。」 「你要去哪里?」 「去更大的城市,发展更大的人际网络,赚更多的钱,过更自由的生活。」姚若瑜说。 「发展了更大的人际网络,还能更自由吗?」 「也对,被缠在网里哪有自由可言。那就平衡两者吧,我两个都不想放弃。」 袁木说:「祝你轻松和快乐。」 「谢谢。」姚若瑜笑着说,心里却知道她这一生都不会轻松,她会一直很累,有的只是表面的快乐,笑得比谁都灿烂明媚,心里比谁都空虚疲惫,她认了。没有哪条规定说生活必须以快乐为目的,她愿意这么累地继续生活。 「逢时什么时候回来?」 「二十分钟。」 「我等她回来,一次见完,走之前就不来和你们道别了。你刚才在看书是吗?你接着看吧,不用理我。」 袁木问:「你要看书吗?我的可以借给你看。」 「你看我像是能看进去书的人吗?你看你的吧,我有手机,不缺聊天的人,和别人聊天可比和你、和逢时聊天有意思多了。」 袁木点头说:「喝点水。」 姚若瑜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说道:「我找你们聊天,其实也不是为了有意思。逢时只会说『嗯』,你比她是好点,也好不到哪去。挺奇怪的,我就是喜欢和你们这样的人交朋友。」 袁木:「你说过,你愿意被虐。」 「我什么时候说过?」姚若瑜完全不记得,「可能说过。但你记这么清楚干什么?很多话我都是随口说说,你没必要放在心上。」 「我也是随便记住的。」袁木起身说,拿姚若瑜的杯子去续热水。
第91页 「我更正一下,你比逢时好挺多的。」 袁木顺路把自己的书也拿过来,放下杯子,坐下说:「她好。」 「没说她不好。真是的。」姚若瑜撇嘴,一副嫌弃的样子。 袁木翻开了书,姚若瑜也不再说话,在手机上浏览经济新闻。 过了十分钟左右,办公室门响了两声,姚若瑜挑眉问袁木:「你不是说还有二十分钟吗?」 「不是她。」袁木回答后,扬声说,「请进。」 「袁木……」邹琪高高兴兴推开门看见沙发上坐着别人,又加了两个字,「老师。」 「来了,坐吧,」袁木见着邹琪就心情好,微笑介绍,「这是盛老师的朋友。」 姚若瑜在旁边看着,觉得袁木的笑容里有种关爱的味道。 邹琪礼貌地说:「你好。」 这里一张单人沙发,袁木坐着,还有一张双人沙发,有空位置,邹琪没得选,坐到姚若瑜边上。 袁木又对姚若瑜介绍道:「这是邹琪,我的妹妹。」 「嗯?」姚若瑜转头打量邹琪半晌,惊疑地问袁木,「你还在这认了个妹妹?逢时知道吗?」 袁木说:「她是我的亲生妹妹。」 姚若瑜重新打量邹琪的长相,不太相信地说:「你们长得不像啊。」 袁木:「嗯。」 姚若瑜看看邹琪,再看看袁木,说:「看时间长了好像又有点像。」 袁木说:「不管像不像,她都是我的亲妹妹。」 姚若瑜问:「那你到学校当助教,和你妹妹有关系了?」 袁木:「是。我们刚刚相认。」 邹琪补充:「还在互相熟悉的阶段。」 姚若瑜:「我感觉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但这是你们之间的故事,我就不去追问了。妹妹你长得很可爱呀。」 邹琪甜甜地笑:「谢谢,你也很漂亮呀。」 姚若瑜问:「那我和盛老师谁更漂亮?」 袁木:「……」 邹琪轻松回答:「盛老师不在,所以你更漂亮。」 「袁木你看看,亲生的姐妹差距怎么这么大呢?你妹妹多招人喜欢啊。」姚若瑜损完了袁木,心情颇好,接着问邹琪,「要是盛老师也在,那你说谁更漂亮?」 邹琪一脸为难:「你们都又美又有气质,我真的选不出来。」 姚若瑜:「必须选一个呢?」 邹琪摇头说:「美是不能比较的,你们都这么好看,这个问题我不要回答。」 姚若瑜拍手,对袁木说「你听听,不说假话也能让人舒坦。要是我问你,我和逢时谁漂亮,你怎么答?」 「逢时漂亮。」 「你看,你就不招人喜欢。」 袁木:「……」 邹琪说:「我挺喜欢我姐姐的性格。」 姚若瑜斜瞥着袁木,说了一句:「我也喜欢。」 袁木想:你们喜不喜欢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的意见更无足轻重,只要逢时喜欢就好。 姚若瑜和邹琪先是讨论袁木的性格,而后话题延伸开来,两个人很快聊得热络了。袁木再次佩服姚若瑜的聊天技能,一个人安静看书。 没过多久,盛逢时就推门进来了。 袁木第一个扭头,盛逢时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髮。 邹琪站起来:「盛老师好。」 「坐。」盛逢时点下头,问姚若瑜,「找我?」 「是啊,知道你不会看我动态,就来跟你说一声,我把那份工作推了,以后不在华州市了。」姚若瑜笑着说。 袁木起身把位子给盛逢时,搬来自己的凳子紧挨沙发扶手坐着。 「工作联繫好了?」盛逢时问。 「当然了。以前合作过的一家公司,位子空好了,只等我去。明天我就走了。」 「家里怎么说?」 「我妈气狠了,现在不接电话也不见我,我爸也不太贊成,但没说什么。就这样吧。」 「一路顺风。」 「谢了。」姚若瑜舒口气,「就这样吧,不想什么了。估计以后很少再回来,祝福你们。我还有很多东西要整理,先走了。」 三人都向她道别。姚若瑜肩背挺直,背影美丽,透出一股骄傲,她从办公室走出去,门关上后就消失在视线。 袁木问盛逢时:「还会见面吗?」 盛逢时说:「也许。」 留在办公室里的三个人奇异又和谐地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是在送别。 盛逢时问:「邹琪是来找袁木的吗?」 「嗯,我来问袁木这次放假回不回家。」 袁木答:「不回。」 「哦……昨天我妈妈答应我跟你去一趟你家里,见一见你爸爸。我妈妈还说,五一虽然赶了点,如果你正好回去,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别说袁木,连盛逢时都有点惊讶。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罗美娟这么开通实在出乎意料。罗美娟对邹琪有多关心她们看在眼里,说不好听的,罗美娟有点黏着邹琪,天天通电话,每周还要联繫盛逢时问问情况,一发现邹琪疑似恋爱就让袁木帮忙观察。袁木对罗美娟稍微了解之后,就已经在心里感嘆罗美娟的善良,当初自己找上门对罗美娟一定是巨大的打击,但罗美娟硬是忍了下来,同意让她们相认。袁木自然希望能说服邹琪的父母,把邹琪带去村子,只待一天也可以,但这个请求她原本打算至少过两个月再试着提一提。
第92页 现在,邹琪说罗美娟愿意让她们这周末回去? 袁木半天缓不回神。 「是你主动提起的?」袁木问。 「对呀,我想着早晚都要见一面的,我没有关系,因为你爸爸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但是对你爸爸来说,我是他走丢的女儿,早一天见到我,他就早一天安心。」邹琪说完,吐了下舌头,「我这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冷?我觉得生恩不及养恩。这个不是我爸爸妈妈传输给我的观念,他们从来没说过这方面的事,我一直以为我是他们亲生的。」 「不会,」袁木说,「我觉得你很善良。」 邹琪眯眼笑:「普通人而已。这次你不回家的话,那就等你下次回去之前,你告诉我一声。」 袁木转头看盛逢时。 盛逢时道:「回吧。」 袁木对邹琪说:「就这个周末去吧。下午我到你家里和阿姨商量一下。」 「今天下午不行,我妈妈有活动。」 「那明天?」 「明天下午我爸爸来接我,你和我一起好了。」 「嗯。」 袁木看着盛逢时的脸,还没有分别,她就开始想念了。 第55章 你最可爱 邹琪还要约会,和袁木聊了一会儿,很快就走了。 袁木坐在凳子上没动,捉着盛逢时的一只手,仔仔细细地摸着。盛逢时也不说要去工作,坐在小沙发上看着袁木摸自己的手。 这次袁木带邹琪回去没别的目的,就是让袁松林和邹琪见一次面。这是正事,不能耽误。袁木知道盛逢时这次不会和她一起回去。盛逢时不爱出门,学校操场就在家旁边,免费塑胶跑道附送流通的空气,盛逢时不去,自己买了一台跑步机放在家里。袁木如果不是为了寻找邹琪,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从山里出来看看。她们某些地方太像了,很多话不用说就互相明白。 但袁木还是问了一句:「你和我一起回去吗?」 「不了。」 「那我现在要开始想你了。」袁木说。 盛逢时摸着她的头髮,眼中带着笑意:「小孩子一样。」 袁木心里没有多少遗憾的情绪,两天,最多三天,她们就能又见面,为这么短暂的离别悲伤实在浪费她们现在相处的时间。袁木闭眼晃着头,蹭盛逢时的手心,整个头皮都苏得舒服,简直像在按摩。 盛逢时拿开手说:「再摩擦下去要起静电了。」 「好吧。」 袁木接着摸盛逢时的手,想起上一次她回家,是在一个月前,那个时候她们还没有这么亲密,但分开后的每一刻她都在想盛逢时。袁木说:「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的。」 「嗯。」 「每天都想你。」 盛逢时抽出手,再说下去要没完没了了:「我要工作,你自己做点什么,自己看着办。」 「那我想想中午买什么菜。」 盛逢时最后摸一下袁木的头:「乖。」 袁木能在学校待着的天数已经进入倒数,她在学校能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是最后一次做,比如最后一次走访寝室、最后一次等盛逢时开教师大会、最后一次陪盛逢时开班会。 主题班会一月一次,今天下午开一班的班会,等下周四下午开二班班会的时候,袁木就不来了。这一次因为临近放假,盛逢时简单说了说安全问题,然后下台让邹琪作总结。快到吃饭时间,邹琪也不嗦,几句总结完,台下人听出班会结束的意思,脚都迈出去准备走了,邹琪两手抬起向下压了压,说道:「我们的袁木老师……」 众同学都看过来。袁木十分茫然,盛逢时摇了下头表示不清楚情况。 「……实习期就要结束了。虽然她和我们相处的时间比较短暂,但是我相信,这会成为我们大学时光中一段美好的回忆。让我们祝福袁木老师!」邹琪鼓起了掌。 其实台下大多数同学袁木都叫不上名字,甚至很多人袁木都觉得眼生,但是当全部人都鼓掌祝福她,袁木心里忽然有点感动。掌声中还有几句「老师好」、「老师辛苦了」、「老师加油」,袁木站起来面向大家鞠了一躬,脸有点红。 散会之后,邹琪朝袁木眨眨眼,跑去吃饭了,袁木无奈地对盛逢时说:「她真活泼。」 盛逢时说:「可爱。」 「是啊,讨人喜欢。」 盛逢时道:「但我觉得你最可爱。」 袁木又有点脸红。 快要分别时,就会感觉时间过得快。转眼就到了周五下午,对于满校园的学生,这和放假也差不多了,校园上空飞满了想要自由的心。 袁木陪盛逢时开完了最后一次干部周会,跟邹琪一起坐上了邹伟良的车。袁木这就开始想盛逢时了。 两个人坐在后排,有个伴儿。邹琪以为她紧张,小声说:「别担心,我妈妈其实已经答应了,就是不放心想叮嘱你几句。」 袁木笑了下说:「谢谢。」 她倒不担心罗美娟反悔,只是有点害怕罗美娟今天会再哭,到那时候邹伟良和邹琪都去安慰,她不说话尴尬,说又不知道说什么。 邹伟良开车脾气很好,一路上没说一句话,袁木心想律师就是不一样,自我约束能力真强。老臧回回开车的时候,哪辆车敢别他,老臧非得开窗探出头去吼两句。这副样子要是让邹琪看见,邹琪估计要受惊吓了。为防万一,袁木决定回去发简讯提醒一下老臧。
第93页 上楼之后,邹伟良一开门,袁木就听见罗美娟的声音:「琪琪回来啦?」 邹琪隔着邹伟良喊:「哎!妈妈!我回来啦!」 话音没落罗美娟就已经走过来,拨开邹伟良关切地问邹琪:「累了吧?赶紧把书包放下,来喝杯茶。」罗美娟一边说一边帮邹琪卸下书包。 邹琪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热情程度,笑着说:「我不累,书包很轻的。」 「这一路坐车多辛苦啊,口渴吧?快来。那个袁木,自己换鞋,我不招唿你了。」 「好,阿姨。」 袁木觉得开车的邹伟良应该更累,但是罗美娟只顾着女儿压根没管丈夫。 人家正经一家三口,当然是坐在一起,袁木坐着几乎成了她专座的小墩子,准备接受询问。 罗美娟看着邹琪喝完了茶,脸上显出舒服的表情,才有空理会袁木:「你家是在易安市的?」 「对,连易山镇,连易山村。」 罗美娟挥了下手,邹伟良拿出手机。 罗美娟问:「你从这怎么回家?」 「从客运车站坐大巴车到易安市,再从市里的车站坐车到镇上,我爸爸的徒弟在镇上接我到村里。」 罗美娟听完一皱眉:「这么麻烦啊?那要坐几个小时?」 「六个小时左右。」 「这么久?不行不行,这时间太长了,哪坐得住啊?我们琪琪就短跑还好一点,身体条件一般,坐这么久腰肯定受不了的。」 邹琪抱着罗美娟的胳膊说:「我身体挺好的妈妈,到了睡一觉就休息过来了。」 罗美娟严肃地说:「大巴车不透气,又闷热又容易晕车,车上人那么多,味道也不好闻,那车座多少人坐过的,根本不干净,上厕所也不方便,不行,我不能让你这么过去,我不放心。」 邹琪撒娇道:「我平时跟你去做志愿者也不轻松呀,我什么时候喊过累了?我都这么大了,还没一个人出过远门呢,再说这次还有袁木跟我一起,你就别总不放心了,不吃苦怎么长大啊?」 「我倒是希望你一直别长大才好。」罗美娟说。 邹伟良道:「我查了导航,开车过去大概需要四个小时。」 罗美娟:「这个还好一点,自家的车坐着也放心。袁木你还没买汽车票吧?现在车票多紧张啊,多少人都赶在假期回老家,到时候买不到票坐不上车,你们就得滞留在车站了。我看就这样吧,让伟良送你们回去。」 袁木说:「从镇上到村里的路不好走……」 「有多难走?」罗美娟不高兴地问。 袁木:「有私家车不熟悉地形,掉下去过。」 罗美娟吓得脸色一白:「你们那里这么危险啊?」 「熟悉地形的人开就很安全,山路车少。」 邹伟良:「那我开到镇上,你还是让那个人来接你们吧,我没开过山路,不太有把握。」 罗美娟不太愿意,但也不敢拿女儿的安全冒险。袁木觉得罗美娟好像在担心自己把邹琪拐卖了一样,可她也没法解释,她和罗美娟也见过这么几次了,她是什么样的人罗美娟肯定心里有数,罗美娟就是要担心,说再多道理、做再多保证一点用都没有。 袁木说道:「阿姨,您如果不放心,叔叔可以跟我们一起到我家里。」 「这样不好吧。」罗美娟理智还是存了一点的,既然都同意女儿去见亲生父亲,还有个他们接触一个多月的姐姐一起,养父再全程跟着算什么道理?这明摆着是不相信人家父亲,而且连带袁木也一块怀疑了。 袁木说:「或者,叔叔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让我爸爸在镇上的招待所订一个房间,叔叔睡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把邹琪送到镇上,行吗?」 听了袁木的建议,罗美娟更觉得自己小家子气。 邹琪也觉得这样对袁木一家不太公平,说道:「妈妈,你就当成是袁木带我去旅游了,袁木你还不放心啊?我当时说想跟袁木一块回去看看,你都同意了,现在还是爸爸送我们过去,你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罗美娟问:「那你爸爸送你们到了,他再自己回来?」 邹琪说:「只住一个晚上,风景都没时间看,而且一天去一天回,我坐车都觉得累,爸爸还要开车呢,你体谅体谅我们呗?我在袁木家里住两个晚上,明天上午走,爸爸回家好好休息一下,等大后天下午,爸爸再去接我们,好不好?」 罗美娟揪心道:「两个晚上……住不习惯怎么办?袁木,你家里有抽水马桶吗?」 「……有。」 「那有淋浴,能随时洗澡吗?」 「有,能。」 「你们家房子安全吗?房顶是什么做的啊?最近雨水多,下雨了能不能顶得住啊?」 袁木无奈道:「阿姨,我家里条件挺好的,房子很安全。」 「哎……」罗美娟嘆口气,「那好吧。」 第56章 记得吃肉 正事谈完,罗美娟又变回了可亲的好阿姨。 袁木对于罗美娟刚才那些话中隐约的怀疑并没有介意,都是寻常人,不难理解,人都有块特别的区域,什么事碰到这到这块区域就很难公平公正。罗美娟的特别区域是邹琪,袁木的是盛逢时。 罗美娟终于给袁木推了一杯茶,说道:「正好,我今天要看你推荐的《完美的世界》,你和我一块看吧?琪琪和伟良都不愿意跟我看。」
第94页 邹琪问袁木:「你先说说,这个电影我妈妈看了会哭吗?」 袁木说:「会。」她回答都不用加上「可能」、「应该」这种不确定的词,以罗美娟的泪点,她给罗美娟列的那一整张单子罗美娟看下来部部都得哭。 邹琪:「妈妈,不是我不想陪你看,我还酝酿着感情呢你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我帮你抽纸巾都来不及,后面电影演什么都看不着了。」 罗美娟脸上挂不住,说:「我自己擦眼泪,我可没让你管我。」 「说是这么说,可我哪能看着你哭都不管你呢?我一分心,电影看一半多难受,还不如从头就不看,等我在房间里听见你哭了就出来给你递纸。」 这下罗美娟的脸彻底被抹下来了。想到反正袁木也不止一次见过她哭,罗美娟破罐子破摔道:「你们就是心理素质不行。看人家袁木和逢时,从来不打扰我哭。袁木,你陪阿姨看电影吧?看完了在这吃好饭,让你叔叔送你回去。」 袁木摇头道:「我要回去吃饭。」 「你是一个人过来这的吧,这段时间是自己租了房子住吗?上次听你说找到工作了,还是住员工宿舍?你吃饭要么自己做,要么到店里或者员工食堂吃,多麻烦啊,我们多做点添双筷子你就一起吃了,不是省事吗?还是嫌阿姨这里饭不好吃?」 袁木说:「我现在和盛老师一起住,得回去做饭。」 罗美娟:「啊?」 邹琪发挥想像:「盛老师家就在学校旁边,可能是为了来学校方便,才让袁木去住的。盛老师和袁木是好朋友了现在,她们老是坐在一起。」邹琪告诉罗美娟自己的小发现。 「是吗?」罗美娟笑着对袁木说,「你们这算忘年交了,还挺有缘分的。」 袁木眨了眨眼,忘年交?听着怪怪的。 罗美娟说:「你要做饭也不用着急,现在回去逢时还没下班吧,你再等等,陪我看个开头再走也行。一会儿你叔叔送你,很快就到了。」 袁木只得答应:「好吧。」 罗美娟找到那部电影开始看,袁木给盛逢时发条简讯,说明这边的情况。 等袁木到时间要走的时候,电影才放了二十几分钟,紧张的情节配上紧张的音乐,罗美娟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看得一脸纠结。 袁木说:「阿姨,我要走了。」 罗美娟没听见。 邹伟良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咱们走」,袁木点了下头。 就在袁木站起来的同时,电影里「砰」一声枪响,罗美娟小声「啊」了一声,抬头看一眼袁木,然后按了暂停再看着袁木,问:「要走啦?」 「嗯,时间差不多了。」 罗美娟说:「明天,伟良你去接袁木吧,你们定一下时间。」 邹伟良道声好。 邹琪听见声音从房间出来:「你要走了?明天早上见。」 「明天见。」袁木笑了笑。 邹伟良把袁木送到小区门口就离开了。袁木目送他的车,心里觉得过意不去,想着要不要买些礼品表达感谢。人情往来的事情袁木不如盛逢时懂,她决定还是先问问盛逢时。 回到家里,看到盛逢时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袁木的心一下就软了,什么都不想说,只想抱抱。显然盛逢时也是这么想的,迎过来和袁木相拥几秒,轻拍着袁木的背说:「累不累?换了衣服坐下歇一会儿吧。」 袁木闭上眼睛,不由地想:这辈子活着,就算会有再多的艰难,为了这份温暖,也全都值得。 袁木许久没放手,盛逢时察觉到她的异样,问:「怎么了?」 「提前想想你。」 盛逢时说:「你变得黏人了。」 袁木终于松了手,和盛逢时一起坐到沙发上,说道:「不是变得黏人了,是一直黏你。」 「邹琪父母怎么说?」简讯里只说同意了,具体情况盛逢时还不知道。 「明天上午八点,叔叔开车带着邹琪来接我,到我们镇上他再一个人开车回来。大后天下午他去接我和邹琪回来,晚上到这。」 「挺累的。」 「我也觉得。我要不要买些东西送给叔叔?」 「送不送都可以。」盛逢时说,「重要的是邹琪住在你家的这两天,你要把她照顾好。」 「我知道。」 「去换衣服吧。」 袁木今天只是出去了一趟,说了些话,虽然没在家里舒服,也称不上累。回来的时候抱着盛逢时不放手纯粹是因为柔情突如其来,击溃了心里的一道小堤坝,情绪泄出来了。换上了睡衣之后,袁木就精神饱满地开始做饭。 由于每天开窗通风,家里地板上、家具表面都会有些灰尘,袁木做饭的时候盛逢时就在除尘。打扫的工作盛逢时每天都做,既快且好,从卧室起挨个房间打扫到客厅,正好袁木饭也做差不多了,盛逢时把工具收拾起来,到厨房洗手端菜。 最后一道菜还没有做好,盛逢时站在旁边等着。 袁木问:「我不在家这几天,你自己做饭?」 「嗯,冰箱里的菜够我吃的。」 「别只做素面,肉也要记得吃。」 「好。」 「要不然明天早上我做两个荤菜,放冰箱里,你中午热了吃?」 盛逢时无奈笑道:「不用这样,我会记得吃肉的。」
第95页 袁木举着锅,一边把菜铲到盘子里,一边说道:「我可能是太不想和你分开,所以话多。」 盛逢时摸袁木的头髮:「我知道。没关系。」 「摸摸我其他地方。」 盛逢时捏了一下她的屁股,把菜端出去。 越临近睡觉的时间,袁木心里越不能安宁。洗完了澡,袁木在沙发上坐着,盛逢时还在跑步,厨房那边小阳台的门没关,袁木能听见盛逢时的每一个步子。她闭上眼睛,那些规律的脚步声就直接踏进她心里。袁木莫名发慌,大脑有种缺氧一般的晕眩感。她搬着餐桌边的椅子,坐到小阳台的门口,看着盛逢时跑步。 盛逢时余光发现她过来,嘴角扬起,没有转头,侧脸对着袁木,问:「怎么过来了?」 「来看你。」袁木回答。她看着盛逢时因为笑而露出的整齐洁白的牙齿,口中竟然渐渐湿润,舌头无意识地捲起又伸直,好像嘴里有颗糖。盛逢时的两排牙齿很整齐,没有不规矩的尖儿,袁木舔的时候从不担心舌头被弄疼。 盛逢时正在匀速跑,动作的节奏感很强,非常适合观赏。贴身的运动衣描出盛逢时身体的曲线,袁木坐得端正,目不转睛,专注得像是在剧场看舞蹈演出。盛逢时四肢协调,跑步姿势标准,肩不乱转胯不乱扭。袁木的目光落在盛逢时的手臂和腿,这些地方线条流畅,摸上去很舒服。 夏天很热的时候,学校的女生们、路上的女性们穿着清凉,袁木看到过许多人的身形,有的纤细,有的丰满,只要比例协调,袁木觉得都是好看的。袁木不太关注别人,因此看过就忘了。盛逢时的身材属于哪种类型,袁木说不出来,盛逢时不像坚持锻鍊的人那么紧緻结实,但也没有什么赘肉,握着手臂能清楚地感觉到骨头,又不是过分纤瘦。非要评价一下,袁木觉得就是刚刚好。 盛逢时的一切袁木都觉得刚刚好,而同时袁木认为,刚刚好就是最好。 盛逢时开始加速跑,袁木盯着盛逢时收紧的腹部,有点移不开目光。她最喜欢摸这里,看着平坦,却是软的,把脸放上去的时候简直是极致的享受。袁木脑子里忽然显现出她搬进来第一个晚上,她们在床上的场景―― 她压在盛逢时身上,凭着本能亲吻盛逢时的身体,不停向下吻着,当吻到盛逢时柔软的小腹的时候,她就彻底失去了自控力。接下去的动作已经摒弃思考,她不知理智,埋首亲吻着,舔舐着,唇舌继续向下,到了…… 袁木咽了下口水,打断回忆。 这几天她都记不清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她突然想起了。想起盛逢时的喘息、盛逢时的低吟,这些声音此刻就在她的脑海中迴荡不休。 袁木觉得她那个澡白洗了,现在她燥热难耐,需要用水浇灭。 或者用其他方式浇灭。 盛逢时减速慢跑,然后慢走一会儿,结束运动,下了跑步机。 袁木问:「还要多久?」 「半个小时,怎么了?」盛逢时抬腿架在跑步机扶手上,弯腰压腿。 袁木快要烧起来了。 「没事,我再等等。」 盛逢时说:「拉伸完了我还要洗澡,你要说什么,还是想做什么?」 袁木摇了下头:「我等你洗完澡。」 她把椅子搬回原位,然后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稍稍降了点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袁木感到有些陌生,她没见过自己这个样子,这么急切,像只动物。 小阳台上,盛逢时换条腿压了几下,见袁木没再过来,些担心,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袁木,你还好吗?」 袁木打开门,髮际线附近的头髮因为沾水黏成绺,眼睛也有点湿润。盛逢时心里冒出个词:小可怜。 「不舒服吗?」盛逢时摸了下袁木的额头,「还好,不烫,是不是哪里难受?」 「我想,和你。」袁木说了四个字,然后盯着盛逢时的眼睛。 「……」盛逢时自己都很意外,她居然听明白了。明白之后就哭笑不得,再之后就只想笑。 盛逢时亲了一下袁木的额头,伸手指着卧室:「去床上等着,我现在洗澡,很快就好。」 袁木眼睛立刻放光,两只小灯泡再度出现,她用力亲一下盛逢时的嘴唇,飞快地奔向卧房。 第57章 针锋相对 早上袁木醒来,看了盛逢时一会儿,胳膊肘撑起身子,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一下,两人嘴唇分开的时候盛逢时睁开了眼睛。 「弄醒你了?」袁木问。 「比你先醒的,也知道你看我。」盛逢时说,「要起来收拾东西了?」 「是。」袁木躺下去,搂着她的腰。 「又不起来了?」 袁木没说话,脑袋蹭到盛逢时肩膀上。 盛逢时笑着问:「你不会和我在一起之后,越活越小吧?我可四十了,招架不住一个小孩。」 袁木埋在盛逢时肩窝里笑了几声,亲一下她的锁骨,坐起来说:「我起来了。」 盛逢时看着袁木下了床走出去,手放在自己锁骨上摸了一下,嘴角微弯。其实袁木越来越像小孩她也不介意,袁木的这一面只会在她面前展现,在外人面前袁木还是那个沉稳得不符合年纪的人。盛逢时坐起身,感觉到大腿还有点酸,不是跑步之后的那种肌肉酸痛,是另一种运动造成的酸软。她缓了缓,挪下床光脚站在地上,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双腿,不是那么难受,才穿上拖鞋走出房间。
第96页 昨天时间太久,她有点吃不消。盛逢时想:单一跑步也许不能满足她现在的活动量了?是不是要考虑增加锻鍊项目,把身体素质再全面提升一下? 盛逢时出去的时候袁木已经洗漱完毕,开始收拾东西。 袁木没多少东西可收拾,必备的生活用品那边家里都有,衣服也有,袁木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拿了充电器之类要用到的东西放在帆布包里,就算收拾好了,到厨房洗手做饭。 盛逢时洗漱之后,走到厨房,看袁木煎蛋。 平底锅里跳着油星,发出「滋滋」的声音,盛逢时一听就饿了。 袁木把煎蛋铲到平底的盘子里,说道:「这三天你自己在家,早饭要多吃点,不要只吃冷的。」 盛逢时从后面抱着袁木:「被你说得好像我没有自理能力。」 袁木向后靠,倚在盛逢时怀里,说:「我知道你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年,但是现在你有我了。」 盛逢时抱着袁木,忽然也提前开始想念。她向前倾了一下,让袁木自己站好,说:「快做饭吧,我饿了。」 「好。」 袁木加快动作,很快早饭就上了桌,等两人吃完,袁木洗完了碗,离八点还有不到半小时。时间过得太快,袁木感觉自己什么都还没做,二十分钟就过去了,该下楼了。 袁木背上包,换了鞋,站在门口和盛逢时拥抱。 离别总是沉默的。两个人什么话也没说,袁木打开门,又回头望一眼,然后关上家门下楼走了。 今天天气似乎不错,袁木抬头看到天空很干净,太阳烧得很红在一角酝酿着什么,估计这会是个晴天。她走到小区门口,没看到车,便站在路边静静等着。大脑闲不下来,想发呆也发不安生,总是有一个问题反覆跳出来:逢时在做什么? 袁木张望一眼,车还没有踪影,她拿出手机拨出电话。 通了。「上车了吗?」盛逢时的声音传进耳朵。 「没有,我在等。」袁木不自觉地笑,「你在做什么?」 「我在阳台站着,什么也没做。」盛逢时回答。 袁木回身望着小区里一栋栋旧楼,从这里看不到家里的阳台,她说道:「我现在望着家的方向。」 盛逢时说:「后天就见到了。」 「我知道,我只是有点想你。」袁木转过身,看见邹伟良的车开过来,对着电话说,「车来了。」 「嗯。再见。」 「再见。」袁木挂了电话,正好车到面前,她拉开后车门坐进去,邹琪在里面笑盈盈地等着。 车子开出去。 袁木说:「早上好,叔叔,邹琪。」 「早上好。」邹伟良应了一声。 邹琪叽叽喳喳地说:「我看见你在打电话,是不是等着急了给我打呢?哎呀,我就猜你会提前出来等我们。其实本来我们也是要提早几分钟到这的,而且我还把我妈妈嘱咐我的时间算上了,但是你明白的,我妈妈说着说着就哭了,我们要安慰她,才拖了几分钟。」 「没关系。阿姨还好吗?」 「她不太好。昨天那部电影,她哭了好久,今天早上起来眼睛都肿了,眯着眼睛做的饭。出门的时候再一哭,我觉得今天她看不成电视了。不过这样也好,她就不会接着看下一部电影,有个休息的时间。我真害怕她这么哭下去,会把眼睛哭坏了。」 袁木:「这个怪我。」 「怎么能怪你呢?她真的很喜欢看那一类的电影,虽然每次看完都哭得很伤心,但是我个人感觉,她喜欢这种发泄方式。就算没有你推荐,她也会有一天接触到这类电影,然后找来看。有你推荐,她还省下了找电影的时间呢,你千万别觉得她哭是因为你。」 邹琪说完,突然深沉起来,继续讲道:「我跟着她做过很多次志愿者,但是呢,我参加的都是相对积极的项目。那些会对人的心理产生负面影响的项目,她都不让我参加。我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她们去和身患绝症的孤寡老人聊天,那天她回来以后,看起来很正常,和平时一样笑着欢迎我和我爸爸回家,做饭、看电视剧、织毛衣,可是我写完作业去卫生间,发现她在里面哭,很小声很压抑地哭,我在外面听着,心里特别难受,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因为我不懂她的感受。她不希望把那些情绪传染给我们,所以我们没办法帮助她排解。哭是一种发泄方式,这个我初中思想品德课就学过了,你应该也学过对吧?现在她能痛快地哭出来,我们都挺为她开心的。是不是爸爸?」 邹伟良道:「是啊,看电影比她之前用过的方法都管用。」 袁木说:「我还有一些电影可以推荐……」 「暂时不用了。」邹琪赶紧说,「现在这些够看了,她看完还会重温的,第二遍看她就不会哭得那么厉害了,我真的挺担心她的眼睛。不说这些啦,过去要开三个多小时呢,你有没有带可以玩的东西?」 「没有。」袁木说。 「我就知道!你很少玩游戏吧,大富翁、飞行棋,都没玩过吧?」 「飞行棋玩过。」 「那就不巧了,我今天带的是大富翁。」邹琪拉开脚边的大书包的拉链,抽出一个扁盒子,袁木看到书包里面装了很多零食。邹琪又把盒子塞回去,抽出另一个盒子来,对袁木说:「我忘了,大富翁要在平面上玩,在车上放不稳。我们玩跳棋吧,棋子是有磁性的,不会滚跑。」
第97页 「好。」 跳棋袁木也会,她的飞行棋和跳棋都是老臧教的,每当老臧和小皮两个人玩得不过瘾的时候,他们就会把她拉入战局,三个人一起玩。三个人里老臧水平最好,小皮也不差,袁木垫底,但是因为下着下着老臧就和小皮槓上了,往往最后是袁木渔翁得利。 下了一局跳棋之后,袁木发现邹琪和她的水平不相上下,也就是都很一般,因此两个人竟然玩得很尽兴,有一种针锋相对的感觉。开车的邹伟良感到很意外,甚至怀疑袁木是在故意让着邹琪,毕竟平常在家里只要邹伟良不放水,邹琪就只有输的份。 因为今天是假期第一天,很多人自驾游或者开车回家,高速上车不少,邹伟良开车非常稳,即使变道超车都带着一股从容的气魄。不断有车从匝道下高速,开到一半路程时候道路不再那么拥挤,邹伟良开始提速,压着一百一十九稳稳不动了。后排袁木和邹琪的跳棋大战告一段落,邹琪开始吃山楂卷,边吃边和邹伟良聊天,邹伟良讲了一个真实案例给邹琪分析,再指出邹琪的疏漏,袁木虽然听不太懂,但对邹伟良稍稍有些崇拜。 下高速进市区,开过一段周围比较空旷的路之后,道路两边渐渐起了建筑。 邹琪问:「你上学是在这里上的吗?」 「高中在市里上。」 「初中呢?」 「在镇上。」 邹琪说:「照这个趋势,你上大学应该是要到华州市去上的吧?」 「对,我的志愿是这么报的。」 「那怎么没去呢?没有被录取吗?」 「录取了。」袁木道,「我没有去。因为不适应学校的环境。」 邹琪猜测道:「你和同学相处不好?还是上高中的时候被人欺负了?」 「没有被人欺负。我只是……我,我不能和别人正常交流,所以不喜欢待在人多的地方。学校虽然环境虽然干净,可是人太多了。」 邹琪:「我觉得你很好相处啊,只是不爱说话,不至于说没办法和别人交流吧?」 袁木说:「很多人要掩饰自己的一部分,才能变得受欢迎。但我掩饰了自己的一部分之后,只能做到不显得突兀。我不可能完全脱离人群生活,所以我要掩饰,可是我不喜欢这么做。」 邹琪:「我不太明白。爸爸,你明白吗?」 邹伟良说道:「不说一个省一个市了,一所学校里就有那么多人,你做不到明白每一个。袁木虽然是你的姐姐,她也只是千万人中的一个,你不用明白,甚至不用理解,尊重就可以了。我和你妈妈这么多年夫妻,你妈妈有些想法我也不明白,就比如她为什么不肯让我分担她的负面情绪,我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想法。」 袁木点头:「对,别人说着想要帮助我,来靠近我,对我来说只是打扰。邹琪,我喜欢你,愿意了解你,也愿意被你了解,因为你是我的妹妹。但我不求你理解我,因为你是你,我是我。」 邹琪道:「好吧,那我就尊重你。」 袁木指着车窗外说:「看,那是我读过的高中。」 「大门挺气派的嘛!」 袁木微笑着,心神晃了一下,她也想对盛逢时说刚才那句话。 第58章 自由飞翔 车开进了镇上,邹琪好奇地趴在车窗上朝外看,远处的山腰拦着片片白色云雾。 「可能这两天下雨。」袁木说。 「说不定是神仙出来玩呢!」邹琪幻想着。 邹伟良提醒道:「你是学法律的。」 邹琪说:「法律是管人的,神仙不下凡,法律就管不着,神仙要是下凡了,那就当人来办。」 邹伟良:「……」 袁木忽然鼓了两下掌,邹琪「扑哧」一声笑起来:「我胡乱说的,没什么道理。」 袁木放下手笑了笑。邹琪看着她脸上浅的笑意,蓦地有些了解她所说的「不能正常交流」是什么意思,不是不能把话接下去――应和几句没有多难,而是像现在这样,没有人搭上她的思维,所以她不想开口。邹琪觉得聊天是很随意的事情,有事聊聊,没事聊聊,大家都能心情轻松,这是个休息的过程,可是对于袁木,也许聊天是个劳动的过程。 袁木看到邹琪突然露出同情的眼神,不明所以,邹琪把头转开继续看窗外,袁木就没去问那个眼神的含义。 「是右转吗?」邹伟良问,这里比较偏僻,他怕导航出错。 「对,右转。」 老臧把碰面的地点约在镇上的一个小广场,视野比较开阔,两边容易互相看见。小广场离袁木上学的那所初中不远,袁木认得路,接下来到了路口她都提醒一声怎么走。开到小广场,袁木一眼就看见老臧的皮卡车,感觉车子好像有点变化,车门上靠着一个人,袁木远远看着觉得那个人也不太对劲。她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车了,邹伟良开近过去,袁木终于看清楚哪有问题,老臧居然穿了西装。 老臧几乎就没穿过西装。袁木脸色复杂,她只说让老臧穿得整齐点,没说要穿这么正式。 邹伟良问:「是这辆车吗?」 「是。」 邹伟良停下车,三人都从车里出来。老臧嘴里叼了根棒棒糖,看见袁木,他迅速把糖嚼碎,把棒子从嘴里拿出来扔到边上的垃圾桶里。他特地停在垃圾桶旁边就是为了扔这根小棍棍。
第98页 老臧满面笑容地走过来,和邹伟良握住手晃了两下,热情地说:「开过来累吧,到家吃点饭再走?」 邹伟良笑着推辞:「不用麻烦,律所还有事,我在附近随便吃点就回去了。」 「那行,工作重要,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这段路我一年开百来回,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她们安全送到。」老臧指着一家小饭店说,「那家的笋做得好,我经常吃,你可以试试。」 邹伟良望过去,视线停了一秒,然后点头道:「好,谢谢了。」 老臧:「家里估计做着饭了,那我们就先走了啊。后天还是在这见,下午四点半,你看行吗?」 「可以,到时候见。」 「再见啊。」老臧拉开皮卡车的后车门,对两个女孩说,「请上车吧,东西我拿。」 袁木发现这车哪变化了,干净了,车身打了蜡,亮铮铮的,连车轮都洗得跟刚买回来似的,袁木都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轮毂本来的颜色了,过去老臧总说去店里洗车是浪费钱,跟小皮两个一人一根水管把车齐齐沖一遍就算洗过了,这回算是给这辆车赋予一次新生。袁木先上车,把靠右的位子留给邹琪,方便她看风景。车里面也洗过了,这干净程度袁木有点不能适应。 老臧把邹琪的背包放到副驾驶座,上车问:「你们饿不饿?我这有面包饼干巧克力,还有橙汁,要吗?」 邹琪笑着说:「我在路上吃了好多,而且马上要吃饭了,谢谢叔叔。」 「不用谢不用谢。那咱们走了?」 袁木:「走吧。」 老臧发动车,平稳地开出去。今天他开车特别规矩,被挤了就老老实实让位置,一句话都没骂,也没狂按喇叭,素质之高跟平时判若两人,袁木简直目瞪口呆。 镇子的地形还比较平,上坡下坡都不算太陡,开上了山,地形就多变了,上下坡拐弯都没提示,但老臧硬能把这山路开得像平地一样,不求快只求稳。邹琪开了车窗,眼睛看着青山叠叠,白云缭绕,感嘆道:「这里肯定住着神仙。」 「你说这个还真有可能。」老臧接过话,「我们这虽然是山里,但是从来没听人说过有鬼怪,也没有兇勐的野兽,特别安全,跟世外桃源似的。」 「我也觉得这里像世外桃源,真美。」邹琪的声音像喝了酒,发飘,「山里才叫真的干净呢,袁木,难怪你和我们都不一样。」 老臧道:「袁木确实不一样。不过小皮也在这长大,那性子真是能把人烦死得透透的,一样米养百样人啊。」 邹琪点头:「有道理。盛老师在大城市里生活,我觉得她和我们也不一样。袁木,你和盛老师是不是特别有精神共鸣呀,所以才成好朋友?」 袁木:「是。」 老臧哈哈笑了两声:「袁木啊,我还以为你跟你爸不太说话,是因为你爸性子闷,你妹妹这么活泼,你跟她也不说话,你真是没得治了。」 邹琪说:「我还就喜欢我姐姐这个性格,不会嫌我吵。」 老臧笑了笑:「这倒是,我和小皮整天闹腾,她也没发过火。吹一会儿就把窗户关上吧,你刚来山里,还没适应气候,容易感冒。」 「哦,好。」邹琪把车窗升上去,留条fèng。 袁木说:「都关上吧,你摸摸额头,是不是凉的?」 邹琪一摸头,还真是冰凉凉的,听话地把窗fèng关住了。「还有多久呀?」 「得有个二三十分钟吧,你饿了?」 邹琪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想去厕所。」 「没问题,你坐稳了!」老臧终于释放了天性,踩下油门在山路间自由飞翔。 邹琪临着车窗还不熟悉路,一会儿一拐弯完全没预兆,这一趟过山车惊险刺激而且绝对真实,邹琪看着山沟心惊肉跳,彻底忘了内急的事。好在老臧是真的车技了得,有惊无险,车子停在了家门前。 小皮耳朵灵,听着声跑出来,站在院门口迎接邹琪。 袁木今天已经惊讶了两回,再看见连小皮穿着白衬衫,心里已经很淡定了。 「师傅在里边做饭呢。」小皮说。 袁木点了下头,带邹琪一起进了门。邹琪问:「旁边都是邻居的房子吗?」住得太近了,估计就挨着道墙。乡下地方宽裕,别人家房子都独个盖的,邹琪一路都没见过贴在一起住的。 「都是我们家的。堆放木材、机器,还有些成品半成品。」 「这么长一排房子都是?哇!」邹琪眼睛睁得熘圆,「吃完饭我能看看吗?我还没见过家具是怎么从木头做出来的。」 「当然可以,现打一个凳子给你看也可以。」 邹琪摇手道:「这个不用了,太麻烦了。」 袁木笑笑:「不麻烦,你家里要是不嫌占地方,凳子打好了给你带回去。」 「真的吗?那我想要个凳子,放我房间里。」邹琪嘿嘿笑着说。 「下午就给你打。今天坐车辛苦,明天我再带你上山。」进了客厅,袁木给邹琪指了卫生间的位置,让她先坐着,自己到厨房找袁松林。 早上说好了让老臧慢慢开,别把小姑娘吓着,没想到老臧现在就到了,袁松林掐着时间做的饭,才做好俩菜,现在手忙脚乱的。 「人来了?怎么样,不晕车吧?」 「嗯,在客厅,不晕车。老臧买了吃的,她自己也带的有零食,你别急。」袁木挽起袖子准备洗手。
第99页 袁松林挥了下手:「你去陪着她吧,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有个认识的人陪着才安心。一会儿让老臧帮我。」 正说着,老臧就进来了:「两个菜啊,不慢,小姑娘说她路上吃了好多零食,还不饿。来,袁木你出去吧,我来。」 袁木把袖子放下,出了厨房。 小皮穿了衬衫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和邹琪坐在一处,非常绅士地隔了一个人的位置。两人都是十□□的年纪,心理年龄也差不多,交流很愉快,袁木走近了听见他们在讨论哪种零食好吃。 「饭还要等一会儿。」袁木说。 邹琪:「我还不太饿呢。来坐,袁木你喜欢吃什么零食?」 小皮:「她不吃零食,我买多来不及吃快过期了她才跟老臧一块帮我吃点。」 邹琪点着头说:「嗯,像她。」 袁木在邹琪另一边坐下来,免得打断他们,有点心不在焉。 小皮道:「我刚发现一种特好吃的,啪啪通虾片。」 「我也吃过!你喜欢吃什么味的?」 「我喜欢原味。」 袁木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你去吧。」邹琪迅速回了个头然后接着和小皮讨论。 袁木走到院子里,把手机放在耳边。 一声「嘟」之后,袁木就听到了她想了一路的声音。 「到了?」 「嗯……」袁木把手机压紧,好让盛逢时的声音更加清晰。 第59章 我第想你了 「吃饭了吗?」 「还在做。」袁木问,「你呢?」 「正要洗菜。」 「好。」袁木没什么话要说,能听见盛逢时的声音她就舒服了。就算盛逢时一时半刻不出声,只要电话通着,她知道盛逢时就在那头,心里也安定。 隔了一会儿,盛逢时的声音又传来:「邹琪怎么样?」 袁木说:「她看上去很高兴,现在和小皮在聊天。我爸爸在厨房,他们还没见面。」 「你也去和他们聊天吧。」 「他们在说零食,我说不上话。」 「不说话,坐在那里也好,邹琪会喜欢有你在旁边。」 「嗯。」袁木答应了,说道,「下午我要给邹琪打个凳子。」 「注意安全,当心木刺扎到手。」 袁木微笑着说:「我知道了。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我等你。」 挂断电话,袁木走进屋子。邹琪和小皮在茶几上摆好了大富翁的棋盘,袁木看了一眼,觉得挺复杂的,在邹琪身边坐下准备观战。 邹琪说:「就等你呢,你不是不会玩这个吗?我们教你,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就能一起玩了。」 袁木愣了下,点头说:「开始吧。」 邹琪抓紧时间给袁木讲解玩法,她一边讲,小皮一边在棋盘上演示,临时教师二人组配合默契,学生袁木很快学会了。老臧在厨房喊小皮,小皮起身吆喝一声「来了!」赶紧跑过去。 袁木说:「端菜了,我们到饭桌那边等吧。」 「茶几要收吗?」邹琪指着大富翁问。 「不用,放着吧。」 饭桌是圆形的,一圈五个位子,两个闲人挨着坐了,什么都不用干,老臧和小皮进进出出端菜摆筷子,桌子马上就满了。 「这么多菜……」邹琪小声表示惊讶。 袁木:「他们很能吃,不会浪费的。」 「哦。」邹琪放心地笑了笑,「我以为是为了招待我,嘿嘿,还怕我那点饭量,每个菜只吃几口,最后剩好多,不礼貌。你们平时也吃这么多啊?」 「不是,平时只做三四个菜,不用这种盘子,都用大海碗装着。我爸爸担心你吃不惯,就想多做几种菜,你有得选。」 邹琪点了点头。 菜都端完了,袁松林也终于从厨房出来了,他两只手搓了几下,握在一起,又分开放在身体两边,走过来坐在袁木和老臧之间的空位,这才认真看了邹琪一眼,没敢看太长时间,拿起筷子说:「吃饭吧。」 邹琪猜到袁松林大概跟袁木一样话少,但实在没想到能少到这个份上。老臧和小皮都开始夹菜吃饭了,袁木也好像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夹了一筷子邹琪不认识绿叶菜。邹琪拿着筷子,有点犹豫,心想难道袁叔叔是准备吃完饭再聊天?她看过去,见袁松林笑得都满脸开花了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她叫了一声:「袁叔叔。」 袁松林一怔,放下筷子小心地问:「怎么了?」 邹琪笑着说:「谢谢袁叔叔做这么多菜,叔叔辛苦啦。」 袁松林愣了半晌,老臧小皮和袁木都抬头看他,邹琪也笑眯眯地等他说话,袁松林被这么多人看着,脸上有点烧,眼里也有点烧,他低下头说:「不辛苦,不辛苦,快吃吧,咸了淡了跟我说,我拿去重做一下。」 邹琪尝了一口野菜炒肉丝,说:「味道正好。这种菜我没吃过呢。」 袁松林笑得脸上褶子都舒展了,说话利索了许多:「这是这边的野菜,自家种的。觉得好吃,下午我再做。」 邹琪说:「好呀。」 桌上多数菜是袁松林做的。邹琪每道菜都尝了尝,这里的口味和家里的饭菜有些不同,更清慡,很对她的胃口,邹琪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吃完之后,老臧和小皮洗碗,两人在厨房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气氛欢快和客厅全然不同。
第100页 袁松林:「我听袁木说,你学的是法律?」 「是呀,还有好几年要上。」 袁松林仔细瞧了瞧邹琪的眉眼,能看出点前妻的模样,心中有些怀念,说道:「学法律好啊,有前途。」 邹琪说:「我觉得学木工也很好,多实用啊。」 「是,实用。」袁松林点头,又摇头说,「不如过去了,现在都发展用机器代替手工,我们也一直添着机器,有的人家不要求用手工,只要做得快,就得用机器。图纸也不用手画了,电脑上一弄,看着特别清楚。听说城里学木工还要考证……」 袁木:「爸爸,说点别的。」 「哦,对,不说这些了。」袁松林皱了皱眉,不知道说什么。 邹琪道:「叔叔,你想说什么随便说,我们就是聊聊天。木工我不懂,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袁松林顿了顿,看着邹琪的脸说:「邹琪,能见到你,叔叔真高兴。」 邹琪心里有些不知名的情绪,这些情绪让她想哭。袁松林没留鬍子,因为不保养,皮肤有些粗糙,五官称不上帅气但很协调,整张脸看着很平凡也很温和,邹琪暗暗比对过,她和袁松林长得不算很相像,可是看着袁松林的朴实的面庞,她却能感觉到一种亲切,就像她见到袁木时一样。 袁松林对待她的小心翼翼的态度,和自称的那声「叔叔」,无法让她不感动。 「我也高兴,能再见到您。」邹琪笑着说道。虽然她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情,她相信袁松林曾经沉默但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如同现在的邹伟良一样。只是命运有时不由人,她和她的亲生父亲没有那么深的缘分,所以失散了这么些年,再见面的时候她已经有一个温暖的家庭。 袁松林道:「袁木以后留在城里了,你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找她。」 邹琪挽着袁木的胳膊说:「我马上就要麻烦她啦,姐姐说下午要给我做个小凳子。」 「是吗?」袁松林笑开来,眼角堆着皱纹,「那我去挑木料,先收拾一下。」 邹琪:「刚吃过饭,坐一会儿吧。我们要玩大富翁,叔叔会吗?」 「这个?」袁松林指了下茶几,摆摆手说,「我不会,你们玩吧,我看你们玩。」 老臧和小皮洗好碗出来了,邹琪招唿他们过来,四个人一起玩。袁松林看着他们一会儿给钱一会儿盖房子,虽然半天都没懂这是干嘛的,也笑得挺开心。 游戏玩到后面,乐趣就全在老臧和小皮吵架了,俩人也不是真吵,你吼我一句我吼你一句,非要在游戏上争个你死我活。袁木对邹琪说:「我们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除了看他们掐。」 老臧和小皮的战争已经上升到了人身攻击,两个嘴皮子都熘得飞起,不带脏字骂得更精彩,要是一个字能变成一滴水,他们能把这间房子淹了。邹琪笑得直发抖,早没力气回应袁木。 等他们互相骂累了,大富翁也玩得足够尽兴了,袁木就和袁松林去打小凳子,邹琪离远远的坐在椅子上看,老臧和小皮像两个保镖一样各站她一边,这时候表现出了默契,一人一句解说袁木和袁松林的步骤。邹琪亲眼看着木料变成凳子,连着说了三句「太神奇」。 袁松林还有活要做,老跟邹琪待在一屋子里他也说不出个什么,就和老臧到旁边房子干活去了。小皮和邹琪坐客厅看电视,袁木在边上陪着,心思又有点跑。 「我出去打个电话。」袁木说。 邹琪好奇道:「你跟谁打电话呀?」 「盛老师。」 「哦……」邹琪挠挠后脑勺,确实袁木也没别的可打电话的人了,中午那个电话应该也是打给盛老师,但是朋友不用联繫这么频繁吧?邹琪觉得这种相处模式挺奇怪的。 邹琪问:「你们打电话说什么?」 小皮眯着眼睛问:「你手机以前都不怎么用啊,这个盛老师是男是女?」 邹琪替袁木回答了:「盛老师是我们班的辅导员,是女老师。」 「女老师啊……」小皮显然很失望。 袁木说:「我和盛老师关系好,没事也想聊聊。」 邹琪在脑子里把这句话扩充了一下,觉得袁木可能是这么多年没人聊天,憋得太狠了,现在认识了同一频道的盛老师,两个人惺惺相惜,一起爆发了聊天的热情,才会如胶似漆。这么一想,邹琪就非常理解了,挥手说:「去打吧,多聊聊,放假不上班盛老师一定也想和你说说话呢。」 袁木拿着手机出去。 电话很快就通了。 「还没到晚上吧,怎么就打给我了?」 听到盛逢时的调侃,袁木忍不住脸红,觉得自己太急,一点都不稳重。 「我想你了。」袁木将不稳重进行到底。 「我知道啊。」 袁木感到自己的内心被抚慰了,想念的火焰被这句话一下收住,变成了小火苗。 「我也想你。」 那边又传来一句,袁木的小火苗「噌」的一声重新燃成一场大火,烧得她眼泪汪汪。 袁木说:「我觉得我真软弱,我怎么这么想你呢?」 那边沉默片刻,盛逢时回答道:「因为我也一样,这么这么想你。」 第60章 待章会儿见 电话没讲多久。盛逢时放下手机,双眼看着电脑屏幕上暂停的电影,又好像什么都没在看。
第101页 袁木说话时带的鼻音总在她耳朵里迴响。 袁木是要哭了吗? 盛逢时电话里没问。她关掉电影,查询从华州市到易安市的汽车票,现在已经快四点了,还能买到的最快一趟在五点半发车,她又搜了下从家里打车去客运站的时间,按推荐路线半小时能到,算上堵车等红灯最多五十分钟,这趟车她赶得上。盛逢时直接点了「预订」,付款之后就关了电脑。 她搬着椅子到卧室,站上去从衣柜最上面那格抽出很久没用过的背包,背包外面套了防尘袋,拿出来还很干净。盛逢时撑开背包,开始收拾衣服。只住两个晚上,她卷了两套衣服一套睡衣,塞进背包发现有点累赘,又拿出去一套衣服,然后收拾其他要带的东西。日常用品收拾起来太麻烦,盛逢时想着那是袁木的家,如果袁木有多余的正好她用,如果没有多余的她直接用袁木的就好,于是略过了牙膏洗面奶一类物品,拿了几样不能共用的东西包好放进背包。 东西收拾齐了,盛逢时检查一遍,拉上背包拉链,关好门窗,换衣服换鞋,锁门下楼。时间很紧,盛逢时到超市买了些面包和水放进背包,站在路边打车。节假日的下午路边全是打车去吃饭去唱歌的学生们,车还没到盛逢时跟前就被别人招停,盛逢时看这边不好打车,往前走了几百米到路口,终于拦到一辆。 报出目的地之后,盛逢时才有空思考。太冲动了,她想,这不像她。从订票到坐上计程车,她的一系列行为都没有经过考虑,她没有想这么晚坐车过去,到易安市之后还有没有汽车通到镇上,也没有想到了镇上,她该怎么到村里,更没空想假如她顺利到了袁木家里,如何对袁木的爸爸解释自己的到来。 她只想尽快见到袁木,为了这个念头,别的一切她都抛在脑后。没有理性,不够成熟,她现在简直像个年轻人一样。 也只有袁木能让她像个年轻人一样。 盛逢时闭上眼睛,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一双亮得发光的眸子,那是袁木看着她时的眼神,她无比喜欢这种眼神。袁木什么都可以不说,只需要这样看着她,她就能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被期待的,被热爱的。 袁木…… 盛逢时在心里念着她爱人的名字,念一声就感觉自己充满力量。 这个时段路况还算良好,计程车虽然开不快,但一路都挺顺,快到车站的时候才遇上点小拥堵,耽误了几分钟。盛逢时下车后看了下时间,将近五点。听学院其他老师说,四点半到六点半,这段时间最容易堵车,盛逢时边走边想:她这次出门连计划都没有,却避过了高峰,称得上幸运了。 取网际网路票的几台机器前面,队伍都不太长,盛逢时排到了最快的队伍,很快取到了票。按票面信息找到检票口,接下来就只要等检票了,这次盛逢时没那么幸运,检票口附近已经没有空座位,她只能站着。 汽车站人员混杂,流动性强,盛逢时很不适应,四处观察一圈也没发现哪里特别清静,见便利店的相对明亮干净些,她就到里面随手买了袋吸吸果冻,站到顾客比较少去的冰柜旁边。店员看了她两次,就没再过来了。 因为想到了车站人多,她提前在计程车上吃了一个面包,现在不饿。旁边的冰柜尽职尽责发着冷气,让她在这个闷热的候车室里有些凉慡的感觉。袁木上次回家,也是从这里走的吧?盛逢时想道,也许袁木也来过这个便利店,也在这里买过东西。 站了一会儿,盛逢时觉得腿有点冷,往远处走了两步。 没过多久,广播提醒检票,盛逢时从便利店出来,看到检票口已经排起长队,她站在队尾,跟随前面的人缓慢向前挪动,然后检票上车。她的座位靠窗,位子上有几对瓜子皮,邻座乘客还没到,盛逢时弯腰用纸巾把瓜子皮捏起来,团成一团塞在背包侧边口袋,将背包放在腿上坐了下来。 等汽车发动之后,她就离袁木越来越近了……想到这儿,她就忘了有些脏旧的座椅套,忘了车里的不明显但让人没法忽略的味道,扶着自己的背包,一心一意地等着。 终于,要近了。 三个小时的车程,从天亮到天黑。盛逢时背着包下了车,没有工夫休息,从出站口直接往售票处走。路边亮了几盏计程车顶灯,司机们抽着烟聊着天,树叶「哗啦、哗啦」响着。盛逢时感觉到这里和华州市是完全不同的,这里慢,连风都慢,匆匆赶路的她显得很不协调。 刚走到售票处门外,盛逢时的手机响了。 当她听到袁木声音的那一刻,她觉得袁木离她很近很近,只有一段风的距离。 「逢时,到晚上了。」 「嗯。」盛逢时停下来,微微笑着 「邹琪和老臧小皮在下跳棋,我爸爸在看。」 「我想见你。」盛逢时说。 「我也想见你。」 盛逢时听见一声嘆气。「我现在,在易安市汽车站。」她说。 「啊?」 听筒传出什么东西碰倒的声音,然后盛逢时听见袁木一边跑一边喊:「老臧!老臧!」电话到这里就断了。 盛逢时把手机拿下来看是什么情况,袁木的名字跳了出来,盛逢时接通电话,听到那边袁木说:「我刚才不小心按到结束通话。市里到镇上的车七点就停了,你等等。」
第102页 接着就是模煳的对话声,盛逢时耐心等着,很快袁木的声音又清晰起来:「我把手机给老臧,你听他说。」 「好。」 电话里换了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喂,盛老师?」 「我是。」 「我有朋友住在市里,离车站挺近的,我马上给他打电话让他去接你,送你到镇上,我跟袁木在镇上跟你碰面。一会儿我把他手机号和车牌号发给你,你手机开着,站在显眼的地方,行吧?」 「好,麻烦你了。」 「没事儿,那我把电话给袁木了。」 「谢谢。」 「盛老师――」袁木声音像是被截断了似的。 盛逢时笑道:「我很长时间没听你这么叫我了。」 「盛老师!」 这一声有点娇嗔的意思,盛逢时笑了两声,虽然暂时滞留在车站,她却止不住地心情好。 「我先挂断了,你留意简讯,还有别错过电话。」袁木说。 「嗯,待会儿见。」 那边顿了两秒,传来小声但温柔的一句:「待会儿见。」 盛逢时等了有五分钟,接到老臧朋友的电话。 「喂,是盛老师吗?我到汽车站了,你在哪我开过去?」 「我在售票处门口。」 「行,我开的是辆红色奥拓。」 电话刚挂断盛逢时就看见一辆车朝着这边来了,颜色和车牌号都对得上,她走过去从开着的车窗看到副驾驶上放着修车工具,便坐到后排。 「去连易山镇,是吧?」老臧朋友从后视镜看了盛逢时一眼,打方向盘转到路上,「老臧说你是袁木的朋友?」 盛逢时问:「你认识袁木吗?」 「见过几次,算认识吧,她不爱说话。我看你不像我们这的人啊?」 「我从华州市过来。」 「嘿,难怪。你跟袁木给人那种感觉挺像,不过你比她看着洋气多了,大城市的人到底不一样。」 「谢谢。」 老臧朋友看出她不是个健谈的人,后面就没再说话,手指敲着方向盘打节奏,皱着脸哼着不知道什么歌,盛逢时听着像是腾格尔的某一首。 奥拓开出市区范围之后,盛逢时对于自己身在何处就没了概念,只能从不平坦的道路知道自己在山里。靠近九点,天黑得没救了,即便路两旁处处是风景她也看不到,就算她看得到,她此刻也全无心思去欣赏。盛逢时觉得自己的心比车走得快,她已经迫不及待。 前排两扇车窗都开着,风从前头灌进车里,湿湿润润的。盛逢时吹了许久,心中的焦急没有缓解半分。怎么还没到?盛逢时忍不住看了下时间,原来才九点过两分。 这时老臧朋友说:「到镇上了。」 盛逢时立刻振作精神,坐到后排中央,从主副驾驶座位之间望着车前方的路。 路上还有人走动,车不敢开太快,盛逢时抿紧嘴唇看了一会儿,手机响了。她移回原位接通电话。 「逢时,你到哪了?」袁木问。 「在镇上了,你呢?」 奥拓减速停下,盛逢时抬头看到前面有辆车停着。老臧朋友说:「是这辆,下车吧。」 盛逢时保持着接电话的动作打开车门,就见一人向她跑来,她走前两步张开双臂,下一秒就接住了袁木的拥抱。 袁木手臂收得很紧,令盛逢时感到这个怀抱如此真实。 「你怎么来了!」袁木问, 盛逢时轻吻袁木的脖子,回答道:「你想我想得都要哭了,我怎么能不来?」 老臧和他的朋友呆若木鸡。 抱了十几秒,心里感觉舒服了,两人才分开。袁木对老臧朋友鞠躬说了声「谢谢」,然后从车里拎出盛逢时的背包,俩人朝皮卡车走。老臧有点回神,迎过来说:「我来吧我来吧。」 「不用。」袁木绕开他,把背包放到副驾驶,跟盛逢时上了后排,还把车门关上了。 老臧愣了愣,看了眼同样在发愣的朋友,走去问:「这个盛老师路上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啊,基本没话。」 「袁木还会跟人拥抱呢?」老臧诧异道。 「可能她们关系特别好?」朋友脸上的诧异没比老臧少。 「什么情况啊……」老臧感觉这个世界不太对劲,他可能出现幻觉了。 「管人家呢。」朋友摆了下手,「我得赶紧回去了,我老婆在家里等我。」 「那行,今天谢谢你了,回头请你喝酒。」 「羊肉火锅吧,别喝酒了,上回喝多了我老婆不高兴。」 「你就妻管严吧你。」老臧嫌弃道,「副驾还放两把扳手,就怕别人坐了你老婆专座是吧?」 「嘿嘿,回见!」 朋友开车走了,老臧也回到皮卡车上。 「走了咱们?」老臧悄摸观察后排的俩人,这会儿看着又挺正常的。 袁木说:「嗯,走吧。」 老臧不再想别的,开车上山。路上袁木和盛逢时都特别安静,完全看不出刚见面时那股热乎劲,老臧把车开到平房外面,叫上小皮一块回家了。 邹琪在院子里打电话,见她们进来,对着手机说:「好,我都记住了妈妈,盛老师到了,我不说了啊明天你再打给我。好的,再见。」 邹琪惊喜地说:「盛老师,你怎么也来啦?」
第103页 盛逢时说:「我想来山里看看。」 邹琪毫无怀疑:「这里空气特别好,现在是晚上了,等明天白天你看,山简直太美了!我今天也没上山,明天我们一起吧?」 「好。」盛逢时微笑着答应。 袁松林先前怕打扰邹琪跟家里联繫就没出来,在客厅看电视,这会儿听见外面说话,走出来说:「盛老师,您好您好,袁木在学校麻烦您了,快请进吧。」 盛逢时道:「不用这么客气,我和袁木是很好的朋友。」说着还牵起了袁木的手。 「好,好。」袁松林热情地笑着,很高兴袁木能交到朋友,也高兴袁木朋友是邹琪的老师。 袁木问盛逢时:「下午吃饭了吗?现在饿不饿?」 「吃了一个面包,有点饿了。」 袁木心疼得直嘆气:「只吃这么点,路上又累,我去煮碗面条吧,好不好?」 「好。」 「那你等着我,我房间是这间。」袁木拉着她进了房间,把身上的背包放在桌子上,「我去做饭了。」 「去吧。」 袁木彻底忽视袁松林和邹琪,径直走进厨房。 盛逢时看到地上倒着一个小板凳,弯腰扶了起来,忽然想到袁木说过在十二岁那年打了一个小板凳现在还在家里,估计就是这个了。她走出袁木的房间,朝袁松林和邹琪点了下头,坐在客厅沙发上。 袁松林和邹琪分别坐下。 「家里只多一个卧室,给邹琪住了,」袁松林说,「盛老师,你看这两天能不能在袁木房间凑合一下?袁木睡哪一会儿等她出来我再跟她商量。」 盛逢时:「我和她睡一间。」 「啊?她那张床是一米五的,睡不下两个人。」 盛逢时:「挤一挤就睡下了。」 「哦……」袁松林心里犯嘀咕:袁木和盛老师关系都好到这个份上了? 邹琪觉得让老师和姐姐挤一张床,那她这个学生兼妹妹就太自私了,盛老师毕竟是师长,应该享受高一点的待遇。邹琪说:「还是我和袁木睡一间吧,晚上还能说说姐妹悄悄话。我东西也没多少,收拾一下房间就空出来了。」 盛逢时说:「我想和袁木睡一起。」 邹琪:「……」 难道比起姐妹,朋友反而更亲近吗?邹琪有点小委屈。 既然盛逢时多次表达了想和袁木睡的强烈愿望,袁松林和邹琪没有拒绝的道理。袁木端着面从厨房出来,看见盛逢时还坐在客厅,头一撇对盛逢时说:「来吃饭了。」 盛逢时跟着袁木进了房间,关了门。 袁松林和邹琪面面相觑,互道晚安,各回各的房间。快十点了,差不多是睡觉的时间了。 山里的夜静悄悄。 第61章 帮章什么帮 这一路心情紧张,一个面包顶过来也没觉得怎么样,吃到第一口热腾腾的面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早已经饿得不行了。身体是不能敷衍的,盛逢时在袁木的注视下,一口一口吃完了面,胃里舒服多了。 袁木去洗了碗回来,关上门说:「刚吃完,坐一会儿再洗澡吧。」 「这就是你说的小板凳?」盛逢时指了一下,刚才她吃面的时候,袁木就坐在这上面看她。 「你还记得啊。」袁木笑笑,拉她从椅子上起来,坐到床边说,「好多年了。」 盛逢时笑道:「你也没有多少岁。」 「好吧。」这是事实。袁木看着她的脸,不知怎么把自己看害羞了,低头傻笑。盛逢时突然捧起袁木的脸吻上去。没什么可说的,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袁木经过一开始的愣怔,由被动转为主动,拥着她,尝她嘴里的味道。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这十三个小时里,袁木始终觉得缺了什么,整个人都不自在,其实答案一直很明显。 两人稍稍分开,中场休息,然后又吻在一起。 这一次盛逢时很温柔,把袁木口中的每一处都舔到了,才退出舌头。 「我得洗澡,身上有味道了。」盛逢时说。 袁木闻了闻她的头髮和脖子,然后拉开她的衣领闻了闻里面,认真地说:「没味道。」 「那也要洗了,洗完我们睡觉。」 「好。」袁木走到桌子前,打开背包往外拿东西,「只带了一套衣服?明天晚上可能有雨,你身上这套明天洗了后天不一定能干。」 袁木把她的衣服挂进自己的衣柜里,说:「到时候你穿我的吧。」 盛逢时看了眼衣柜里的衣服,都很素淡,她穿着也不怪异,便答应了。 袁木抱着盛逢时的睡衣,带她去房间隔壁的浴室。浴巾这么占地方的东西盛逢时肯定是没带,得用袁木的。袁木准备好浴巾,锁好门坐在马桶上等盛逢时脱衣服。 盛逢时迟迟不脱:「你到房间等我。」 袁木说:「我想待在这。」 「……」盛逢时倒不是忸怩,身子都互相看过了,而且不止是看过,但问题在于现在袁木衣着整齐,虽然是在马桶上也坐姿端正,目光还那么纯挚,盛逢时心情略微有点复杂。 「那就待着吧。」盛逢时无奈道。她不捨得把袁木赶出去,何况袁木把门都锁了。她脱掉上衣,简单摺叠放在一边,感觉袁木的目光比刚才亮了点,背过身去脱裤子。 袁木忽然起身解开了盛逢时的内衣扣,然后坐回去说:「我帮你。」
第104页 帮什么帮,她又不是解不开,盛逢时瞪了袁木一眼,拿掉内衣,接着把裤子脱下来折整齐,都和上放在一起。仅余一小件,给袁木看正面还是看反面其实没什么差别,盛逢时面对着袁木,手指挑起内裤边。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袁木右眼写着「期」左眼写着「待」。 盛逢时手往两边一摊:「你帮我。」 她看到,袁木竟然咽了下口水。 袁木两手齐上,把前面拉低几厘米,手绕到后面也拉低几厘米,这么一前一后重复几次,才把内裤拉到大腿处。袁木又拉了一下,内裤顺着腿滑到地上。盛逢时用脚挑起来,拿在手里走到莲蓬头下,说:「太慢了。」 浴帘拉上,水声响起。袁木想:她怎么不把内裤给我洗呢? 等待盛逢时洗澡是个享受的过程,袁木这么认为。听着水声变化,她会在脑中幻想盛逢时的动作,比如抬手,或者弯腰…… 袁木感觉鼻腔里热乎乎的,吸了吸又没有东西。不能再想了,再想不利于身体健康,袁木站起来把换气扇开了,心说难怪刚才头有点晕呢。 盛逢时洗好出来,擦干身体,穿上睡衣。袁木帮她吹好头髮,两人回房间。 袁木把洗过的内裤挂在房间的窄阳台上。这个阳台就是专门用来晾袁木的衣服的。袁木和袁松林现在住的房子,这一排平房,都是后来才盖的,那时候袁木的妈妈已经离开了,袁松林没有再娶的想法,家里没有女主人很多地方不方便,为了让袁木住得舒服,袁松林这么沉闷的性子,跑了好几户有女儿的人家,隔三差五请教那些妈妈们有什么要注意的,后来盖房子的时候,他就在自己房里加了个小卫生间,父女各用各的,又把袁木的房间分出个阳台,分开晾衣服。 盛逢时把穿过的衣服打包收起来,这么晚洗衣服打扰其他人睡觉,而且洗好了到走的时候也不一定干,盛逢时打算收好了带回去一起洗。 她头髮刚吹干,现在直接睡下明天起来会乱,还要等一会儿。 「困吗?」她问。 袁木:「不困,看到你就很精神。」 「今天来太晚了,明天,带我去看你的小树吧?」 「好啊!」袁木高兴同意。 盛逢时笑了笑,说道:「如果我今天不来,明天早上我们都是一个人醒了。」 「但是你来了。」 「是,很想你,所以来了。」盛逢时说,「虽然我们住在一起没有几天,可是想到要一个人醒,我心里还真不习惯。」 袁木道:「见你一面,就开始习惯见你;见你笑,就习惯你对我笑;牵了手,就习惯你的手掌;抱过你,就习惯每天能和你拥抱。」 盛逢时笑道:「习惯养成得太快了。」 「可能不是习惯,是太喜欢。太喜欢所以像习惯。不能见就难受,像是打破习惯。」 盛逢时:「随便是什么吧。你在就好。」 袁木脑袋放在她肩上,说:「我一直在。」 等盛逢时的头髮没有了潮湿的感觉,两人关灯躺到床上。盛逢时家里那张是一米八宽,袁木这张一米五,按定义来说也是双人床。袁木以前都是独自睡,现在多个人,感觉似乎有点挤。 但是袁木身体两边都有空余,她们并不是真的挤在一起。袁木想了一会儿,挪了挪,和盛逢时手臂贴着手臂,发现果然有用,现在感觉不挤了。袁木很满足,闭上眼,听到盛逢时唿吸变沉,心疼的感觉又涌上来。虽然盛逢时不说,但是赶了几个小时的路,她一定累坏了。袁木七想八想,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睡着了。 这一晚盛逢时睡得极好,早晨醒来,身体已经完全没有不适感。城市里再安静,也比不过乡下。 袁木还在睡着,两个人贴得很近,盛逢时没敢动,怕吵醒袁木。 过了半小时左右,袁木终于醒了,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向身边,看到微笑着的盛逢时,袁木咧出几颗牙。 两人没在床上多待,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看到邹琪那间房的房门还关着。到卫生间洗漱之后,出来再看,邹琪的房门依然关着。袁松林早就起床了,早饭都做好了,三人吃完了早饭,邹琪还是没起床。 因为昨天说好一起上山,盛逢时和袁木坐在客厅打扑克牌,袁松林没去干活,怕声音吵着邹琪,坐在一边看她们打牌。等到八点钟邹琪房门还没开,袁木说:「我们先去吧,下午再去一次。」 盛逢时:「好。」 袁松林道:「你们去吧,我在这等着,她醒了我给她做饭。」 袁木点头,和盛逢时一起走了。 昨天盛逢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什么都没看到,今天出了门,盛逢时抬眼一望,这周围全都是山,山色浓淡不一,连绵起伏,颇令人震撼。 袁木牵着她的手,指着一座座山为她介绍,去过的,山上有什么,没去过的,为什么没去,闲闲碎碎说了一路。 上山之后,袁木便开始讲她在哪里挂过吊床,在哪里见过小动物,在哪里被蚊子咬得厉害……盛逢时体力不错,路上没叫过累。种树的位置比较高,盛逢时看到袁木的小树们的时候,额头已经出汗,袁木帮她擦干,笑着抱住她,轻声说:「你能来,我真高兴。」 盛逢时回抱着袁木:「我也高兴,能看到你长大的地方,能接触你过去的生活。」
第105页 袁木呢喃道:「每次抱你的时候,都想把自己全部都给你,但是除了爱你,我也做不到别的了。」 「爱我就足够了。」盛逢时说。 袁木亲了下盛逢时的嘴唇,带她继续向上走。「等到秋天落叶的时候,带张垫子就能随处躺。」 「走在这里,像走在你的回忆里,我对这里突然有了感情。」盛逢时说,「等我老了……」 「等你老了,一定很好看。」袁木道。 「老了脸上很多皱纹。」 「我会亲你的每一道皱纹。」 盛逢时笑起来,说道:「等我老了,我们就回来住吧,我喜欢这里。」 袁木说:「好。你在哪,我就在哪。」 算着午饭的时间,两人下了山回到家。邹琪、老臧和小皮在打牌,袁松林还是在看。 「你们回来啦!」邹琪说,「炸!怎么不带我呀?」 袁木问:「你几点起来的?」 邹琪心虚道:「你们敲敲门,我就醒了。」 小皮说:「我们来了之后她才起的,十点,真能睡啊。」 老臧屈指敲他的头:「那是十点吗?明明是九点五十三。」 邹琪:「……」 袁木笑道:「下午一起去。」 邹琪说:「好吧。」果然不是错觉,姐姐对盛老师比对自己亲近多了,有点委屈…… 第62章 一唱一和 盛逢时一来,邹琪就得往后排一排。 中午吃饭时间,袁松林和老臧在厨房忙着炒菜,其余四人就在客厅玩飞行棋。老师毕竟是老师,坐在那儿气场都不一样,小皮现在是不上学了,他上学的时候没少被老师教训,见着老师就犯憷。今天他手气好得没天理,棋子横冲直撞所向披靡,邹琪的棋子被他踢回去三次,气得邹琪牙痒,袁木的棋子更悲催,都快到终点差两步就安全了,也被踢回老窝。唯独盛逢时的棋子他不敢踢,恭恭敬敬地跟在后面走。 现在小皮只缺一枚棋子,只要最后这枚到了终点,这盘他就赢了。 他的小飞机马上就要拐进直跑道,向着终点进发了! 小皮潇洒地扔出骰子,骰子在棋盘上转了几圈滚到了茶几底下,邹琪自告奋勇:「我来捡!」她蹲在地上,伸手在茶几下面摸了摸,捏住那枚骰子,小心地拿出来往桌上一拍。小皮的好运到头,朝上那面赫然是三个点,他的小飞机不幸触电,返回原点守妻生财,农妇当自强。 小皮狠拍一下大腿,喝道:「真他……」 粗话就在嘴里,他眼睛瞥见盛逢时,硬是没把后面的字吐出来,改口道:「真讨厌!」 邹琪觉得很公平:「谁让你老踢我们?哈哈,你的人品已经败光了!」 山水轮流转,邹琪春风得意,把小皮刚出窝的棋子无情踢回窝里,一路凯歌到达终点,她成了赢家。 小皮道:「再来再来!」 袁木起身:「你们先玩,我去厨房。」 小皮:「厨房里站三个人就转不开了,你别去了,要端菜的时候老臧会叫我的。」 袁木说:「我去炒菜。」 小皮:「不是有老臧吗?」 邹琪也说道:「昨天晚饭我觉得挺好吃的。你就和我们一起玩吧。」 袁木扶着盛逢时的肩说:「我担心她吃不惯。」 邹琪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为了我啊。 小皮想:这也太关怀备至了吧? 没人说话,袁木就当大家没意见了,挤进厨房:「我炒两个菜。」 老臧打趣道:「怎么,想在邹琪面前露两手?」 袁木说:「给盛老师做的。」 老臧:这位盛老师到底是何方神圣? 等袁木炒完菜端出去,那三人换了扑克牌在玩「接竹竿」。盛逢时的年纪差不多是邹琪和小皮加起来的和,手里赢的牌也几乎是两个小孩的和。袁木道:「饭快好了,过来坐吧。」 这个游戏没尽头,随时都能停,小皮把牌拢成一摞,三人就过来了。 袁木坐在两盘菜前面,眼睛望着盛逢时,于是毫无疑问地,盛逢时就先和袁木坐在了一起。邹琪坐到袁木另一侧,小皮正要挨着邹琪坐下,老臧喊他去端菜,他就去了厨房。 炒菜的是功臣,有小皮端菜,老臧就撒手不管了,出来坐到盛逢时旁边。 袁木说:「家里冰箱还有很多菜,等明天回去估计都不新鲜了。」 盛逢时:「回去重新买吧。」 袁木:「水果也要买了。」 盛逢时:「嗯。」 老臧越听越不对,问道:「你们……住一起?」 「对。」袁木随意地回答,接着和盛逢时讨论回去买什么东西。 正好小皮过来,老臧对他说:「袁木和盛老师住一起。」 「那又怎么了,我跟你不也住一起?不对,是你蹭在我家里hp布莱克家主母。」 老臧这次没回嘴:「可那是袁木。」 小皮放下盘子,若有所思:「对啊,那是袁木啊……」 老臧就是想要这个效果,一个人惊奇太寂寞了,得找个人一起惊奇。目的达到,老臧挥手打发小皮:「赶紧上菜,我都饿了。」 「放心吧这一会儿也饿不死你。」说是这么说,小皮还是乖乖去端菜了。 菜摆满一桌,小皮任务完成准备坐下,老臧「哎哎」喊住要往邹琪身边坐的小皮,问:「师傅呢?」
第106页 「洗锅洗砧板呢吧,怕一会儿不好洗。」 「你过来,过来坐我边上。」老臧招手。 「干嘛啊?」 「没眼力。」老臧一把扯过他,把他按在身边的凳子上。小皮才明白过来,邹琪旁边那个位子得留给袁松林。袁松林整天话没几句,现在邹琪来了他也照旧沉默,老怕打扰到邹琪,所以要算他和邹琪相处的时间,那还真没多少。 袁松林出来了,看见剩下那个位子,脚步有些迟疑,又看到邹琪表情十分自然,才坐下,但还是把凳子往小皮那边挪了点。 桌上的菜盛逢时都礼貌地尝了点,主要吃的还是面前由袁木做的那两道。这就有点不寻常了,老臧、小皮和邹琪不约而同地思索起来:从一开始,盛逢时到这来就很突然,招唿没打自己一个人到了易安市,袁木打电话才知道她来了。她到了家里,虽然时不时对别人亲切地微笑,但仔细一观察不难看出,她只愿意和袁木交流。那她过来到底是来度假看风景放松心情的,还是…… 「还是」之后的内容,这三人还没想法。不过有一点他们感觉相同:盛逢时这一趟急匆匆过来,像是追着袁木来的。 相比老臧和小皮,邹琪的心思更细一些,她联想起袁木昨天中午和下午都和盛逢时打了电话,脑子里有了一个不成形的猜想:莫非是袁木求盛老师过来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之前盛老师没跟袁木一起来,是因为袁木没求成功?所以袁木到了这之后打了两个电话,就求成功了? 邹琪没听见袁木打电话的内容,说实话她之前都没觉得袁木和盛逢时打电话能说出什么内容,这两个人话都太少了。 邹琪越想越投入,旁边袁松林看得心急,想问又不敢问。老臧看不过去,出声问道:「邹琪,是不是菜不好吃啊?」 「啊?没有,好吃,我刚刚想事情呢。」邹琪笑了笑,然后对袁松林说,「叔叔做饭真好吃。」 袁松林笑呵呵地点头:「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小皮好奇:「你想什么事情呢?多大的事能比吃饭还大?」 「嗯……」邹琪看了眼正给盛逢时夹菜的袁木,心想自己思索到最后,就算有了结果,没得到当事人的证实就只是猜测,不如直接问当事人。一咬牙邹琪就问了:「盛老师为什么后来赶过来了?真的是为了到山里看看吗?」 盛逢时放下筷子道:「因为我想见袁木。」 袁木:「我也想见她。」 袁松林终于开始多想袁木和盛逢时的关系,抬头认真听着[暮光]库伦家的小怪物。 盛逢时说:「半天不见,特别想她,所以来了。」 袁木说:「和我在电话里说想她也有关系。」 另四人心里莫名感觉有重要的事情要被宣布,非常严肃紧张地等待着。 盛逢时看一眼袁木。 袁木道:「我们是爱人。」 两个人一唱一和,就这么说出来了,完全不顾别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和临场反应能力。 说完好半天,都没人发问,也没人继续吃饭,盛逢时夹一筷子菜放袁木碗里,袁木说:「吃饭吧,要凉了。」 老臧先恢復语言能力:「啊,吃饭吧大家。」 小皮觉得自己应该反问一下,但是在他之前,邹琪先开口:「爱人?」 邹琪想:她可能一直以来都记错了「爱人」的含义? 「或者说恋人。」袁木道,「总之,以后我们会生活在一起。」 邹琪:难道她把「恋人」的含义也记错了? 袁木看着她迷茫中透着自我怀疑的眼神,有点担忧,说:「你不要觉得不自在,我还是你的姐姐,她还是你的老师,你像以前那样和我们相处就好。如果你不能接受,减少联繫也可以。」 邹琪喃喃:「我没有不自在,我只是觉得我在做梦。叔叔,你是不是也觉得在做梦,你怎么没有反应啊?」 袁松林:「什么反应?」 「就是……姐姐刚才出柜了,她们两个是一对,你明白吗?」 袁松林摇了下头:「她们是『爱人』我听不太明白,你说的『出柜』我也不明白,可能我不看新闻,跟不上社会的发展了。『以后生活在一起』这句我懂,两人一块吃住,是这个意思吧,袁木?」 袁木点头:「是。」 袁松林对邹琪说:「这是袁木的决定,她告诉我,就是让我知道这件事而已,不是问我意见。她觉得好,就好。」 邹琪感嘆:「我要是和女生谈恋爱,我妈妈都不一定这么快接受。叔叔你真开明。」 袁松林被她夸了一句,脸马上笑开了:「还行,还行。赶紧吃饭吧。」 邹琪感觉在这里,人只要坐到饭桌上,多大的事都比不上吃饭,必须在菜凉之前吃饱,这是对食物的尊重。 袁木和盛逢时都在认真安静地吃着,邹琪看看她们的冷静,再看看自己的急躁,有一种自己小题大做的错觉……但这明明不是「小题」啊!邹琪内心在吶喊:姐姐和盛老师是一对啊!为什么我现在才发现啊! 她夹了一口菜,配着米饭吃掉,表面似乎已经平静,心中却依然在不停大喊:难怪姐姐只顾盛老师不顾我啊!还不带我去爬山啊!我变成电灯泡啦!好惨啊! 第63章 山林的风 邹琪觉得她的反应应该是正常人听到这件事情的正常反应,但是当出现一比三的局面时,她开始怀疑世界。袁松林很镇静,老臧很镇静,就连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小皮都很镇静,只有她一个人不淡定。
第107页 两个恋爱中的人若无其事。邹琪偷眼瞄着她们,心里倒没有什么怪异的感觉。就她看来,袁木想和别人谈恋爱挺困难的,毕竟情侣相处的过程中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些问题需要通过撒娇或者沟通来解决,而袁木既不像是能撒娇的,又不像是能沟通的。但是袁木和盛逢时在一起的时候,那种默契的感觉,那些无言的交流,能让邹琪瞬间忘了自己也有男朋友,她会感受到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前的她们是融为一体的两个人。 老臧提醒:「邹琪,该你走了。」 她和袁木老臧在玩飞行棋,盛逢时坐在袁木身边看,袁松林坐在邹琪旁边,隔了点距离。小皮任劳任怨在厨房洗碗,口哨声非常响,哗哗的水声都盖不住他用口哨吹出的「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调子十方惜。 邹琪问:「你们早上爬山累不累呀?」 盛逢时说:「不累。」 邹琪:「我们什么时候去?」 袁木道:「再休息一会儿吧,消化消化。」 小皮与碗的奋斗终于结束,小皮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到老臧身旁,抬脚踢了踢老臧的小腿:「我愿赌服输啊,帐还完了。」 邹琪把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身上:「你们打的什么赌啊?」 小皮:「赌我昨天晚上打不打唿噜。」 邹琪脑子里突然窜起一个念头,她赶紧摇头,心想难道是刚才受惊太厉害导致她的眼睛突然变成了「腐眼」?她看一眼坐着的老臧,再看一眼老臧身后叉腰站着的小皮,虽然这两人年龄差距挺大,可总大不过袁木和盛逢时啊,不是没有那种可能……而且刚才老臧和小皮反应那么平淡,说不定…… 邹琪问:「你们睡在一间房啊?」 老臧愣了下,喷笑道:「你想什么呢?我们俩睡隔壁,他唿噜声太大穿墙而过把我吵醒了,一个月吵我二十回,苦死我了这日子。」 小皮一巴掌拍上老臧肩膀:「别瞎说!哪有二十次。」 邹琪吐了下舌头:「不好意思。」 老臧笑道:「没事。」 盛逢时手机响了,她看了下屏幕,对袁木说:「李院长的,我出去接。」 「我陪你。」袁木起身说,「小皮你替我。」 小皮「哦」了一声,等她们出去了,就坐到袁木的位子上。 邹琪大开眼界:接电话也要一起? 老臧催道:「邹琪,又该你了。」 邹琪连忙扔出骰子,走两步正好到自己颜色的格子,跳一次,踢掉了刚刚是袁木的现在是小皮的棋子。 「哎哟!这个位置风水不好。」小皮把棋子放回老巢。 忍了半天,邹琪还是没忍住,问他们:「你们怎么都对袁木和盛老师的事反应那么小啊?」 老臧笑了笑:「袁木的事,我们管不着啊。也可能习惯了吧,她一直都爱一个人待着,有什么事都不跟我们说,我们问了她也不想讲,时间长,我们就不问了。」 「你才来几年啊?我比你有资格说那句话,知道吗?」小皮道,「我四五岁就总往师傅家里跑,看师傅打家具,那时候袁木六七岁,就坐板凳上刻个动物啊勺子什么的,我中午出来在师傅家待一下午到我妈叫我回去吃饭,只要我不说话她就不说话。我们村就她一个小孩是这样,刚开始我还有点怕她,后来才知道她脾气挺好。」 老臧:「跑题了。要说资格,师傅才最有资格吧。」 邹琪转头看袁松林军少的美妻。 袁松林道:「啊,是,她从小是这个性格。我话也少,她妈妈走了以后,家里就没人跟她说话了。」 邹琪:「那她妈妈还在的时候,她爱说话吗?」 「也不爱。」袁松林说,「她几个月大那会儿,一天不抱都不哭,从来不闹,我和她妈妈还担心过她是傻的,见她眼睛亮,有神,才没去医院检查。」 邹琪哈哈大笑,问道:「那我小时候呢?爱哭爱闹吗?」 袁松林眼睛眯成线:「爱哭,不闹,爱笑。」 「我现在也爱笑。」说着邹琪弯起嘴角,歪头笑起来。 「真好看。」袁松林慈爱地看着她。 盛逢时打完电话,和袁木一起进来,袁木抬手示意小皮不用让位,两人回了房间。 邹琪愣愣地想:这就不管我了?她们去房间干什么? 门都没关,肯定不是做什么避人的事情。副院长在电话里交代了一项工作,本来是想着盛逢时放假反正不出门,顺带就做了,听到盛逢时跟着袁木到了山里,副院长惊讶半晌,改让盛逢时回去再做。 如今手机越来越便利,盛逢时的手机里也有备忘录,但她还是习惯用笔写在本子上备忘。 工作内容记好了,两人就从房间出来了。邹琪玩完手上这盘,和她们一起上山。 邹琪很有自知之明:她是个电灯泡。 不过盛逢时和袁木都不说话,正好她可以尽情地说。上山的时候邹琪觉得这简直太慡了,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等谁说完,也不会有谁打断,而且两位听众都态度真诚,邹琪感觉自己就是个小公主。 下山的时候她就不这么意气风发了。话说多了口渴,口渴就要喝水,邹琪喝了一肚子水,而这座山又没有开发旅游,当然没有洗手间,她是憋着某种液体匆匆下的山,然后保持着快速且平稳的脚步回到家第一时间冲进卫生间。
第108页 「释放」之后,邹琪突然感受到了幸福。总的来说,这次爬山的经歷还是非常圆满的,邹琪给它打九十五分。 盛逢时和袁木落下十几米,慢悠悠地进了门。 其余人都在边上房子里干活,她们在沙发上坐了一下。邹琪从卫生间出来之后什么话也不想说,闭着眼睛瘫在沙发上感悟幸福,盛逢时和袁木没打扰她,安静地回了房间。 「看现在天这么阴,风也变冷了,晚上可能要下雨。」袁木坐在床边说。 「下就下吧。」盛逢时手撑在袁木身后,头靠着袁木的肩。 袁木歪头,脸颊蹭了蹭她的头髮,道:「在山上就想说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像山中吹过树梢的风。」 「所以你是树梢?」 袁木:「嗯。你在我心上吹了一下,我就放不下你了。」 盛逢时唇角扬起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像深山里湿润的空气跃韩。」 袁木也笑了。 盛逢时说:「不能没有你。」 袁木吻了吻她的头髮,说道:「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盛逢时抬起头看着袁木问:「你不会唱歌?」 袁木一副「被发现了」的表情:「唱得不好。」 盛逢时捏了捏她的脸:「没关系,我会。」 袁木:「我想听《甜蜜蜜》。」 盛逢时:「……」 她还是给她唱了。 离吃饭还有些时间,盛逢时洗了个澡,她带来的衣服今天穿过不能穿了,于是换上袁木的衣服。 吃过饭,邹琪在袁木后面洗了澡,出来和老臧小皮玩了一会儿斗地主,就开始打哈欠了。今天爬山耗了体力,邹琪心里还想玩,身体却不允许,连打几个哈欠,眼泪模煳视线总是看不清牌,只好回房间休息。 她一走,外面这些人就散了。 袁木和盛逢时回到房间,把门一锁。然后她们坐在床头一起看书,一本《儿童睡前故事》。 袁木翻了翻,挑一篇开始念。睡前故事都不长,袁木语速不快不慢,念完一篇接着念下一篇,盛逢时听得很专注,外面雨下了一会儿她才听到声音。 「下雨了。」 「是啊。」袁木合起书,下床放回书架,关紧窗户,雨声立刻听不到了。袁木回到床上来,握住了盛逢时的手。 「下雨了。」盛逢时又说。 「是啊。」袁木吻了她一下,与她对视片刻,闭眼又吻上去。 两人的嘴唇好似被蜜黏在一起,越吻越甜,不分不离。盛逢时顺着袁木的动作脱了衣服,躺平迎接袁木身体的重量,袁木慢慢地赤身压下来,皮肤贴上她的皮肤,从心底发出一声喟嘆。 两人交颈同心,耳鬓厮磨,低声呢喃。 袁木的手总是热的……盛逢时抽出一丝神志想着,而后那一丝神志便被烧断,她感到袁木的手由腹部缓缓向下去了,同时袁木的嘴唇也吻上她的脖子,湿滑的舌头探了出来,轻舔几下。 袁木的舌头也是热的……盛逢时恢復了一瞬间的清醒,但很快她沉浸在温柔的触碰与舔吻中,再无力自拔,只能专心地投入和享受,身体如在海浪中浮浮沉沉。 海浪也热。盛逢时全身的皮肤沁出薄汗,却不觉得难受。她双手向下摸到袁木的脑袋,十指插-入头髮,手指轻揉,感觉柔顺的髮丝在指fèng滑动。双腿有些发软,盛逢时眉头微皱,咬住嘴唇也无用,轻轻的哼声随袁木的动作不断发出,听在她的耳朵里,烧红在她的脸上。 佳酿,甘露。 醇酒,不及此刻味。 第64章 共谱情韵 早上盛逢时和袁木起得稍晚,七点半才从房间出来。 邹琪比起昨天有很大进步,从九点五十三提到八点半。等她信心满满地走出房间,发现只有袁松林在,盛逢时和袁木吃完早饭出门散步去了。邹琪看了看院子里的雨,心想看不出来她们这么浪漫,还雨中漫步呢? 邹琪暗下决心明天定三个闹钟,她就不信和袁木吃不上一顿早饭!下完决心邹琪才想起来,今天就要回去了。 看来没机会和姐姐一起吃早饭了……邹琪惆怅地咬口煎蛋。 散步的两个人撑着伞回来了。看到邹琪在吃饭,袁木适当表示了惊讶:「这么早就起来了?下雨不好上山,可以再睡一觉。」 邹琪说:「不睡了,一日之计在于晨。」 袁木点头:「说得对。」 邹琪:「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活动吗?」 「没有,」袁木说,「你想玩什么我可以陪你星际大祭司。」 邹琪:原来在姐姐眼里我就是一个贪玩贪睡的姑娘? 「不,我们……」邹琪想了很久,煎蛋都凉了,也没想出除了「玩」之外的提议,无奈道,「我们玩跳棋吧。」 盛逢时说:「先吃饭吧。」 「好。」邹琪继续吃煎蛋,心想:以前盛老师是老师是长辈,现在盛老师和姐姐在一起立刻被拉低半级,成半个长辈了,感觉亲切很多。 吃完饭,邹琪就摆上棋盘,码好三个人的棋子,呈等边三角形,但是下棋的时候袁木和盛逢时还是坐在一起,而且挨得很近,让邹琪有一种局面其实是两军对垒的错觉。 不过坐得近归坐得近,真下起棋来袁木和盛逢时都非常公平公正,不存在互相帮衬的嫌疑,这一点邹琪是肯定的。但她还是输了。
第109页 盛逢时赢了棋也没有多大反应,邹琪都没看出她笑了没笑。不过她看到袁木笑了,所以她毫无理由地推断盛逢时应该也笑了。 三个人玩了几局,老臧和小皮过来了,盛逢时退出战局让位给老臧,专心看袁木下棋。小皮跟老臧商量好了一人玩一次,然后站在老臧后面看。其实四个人也能玩,不过玩一会儿棋子就全聚在中间了,太乱,三种颜色下棋比较清楚,每局的时间也短一些,不会疲劳。 袁松林从来是不加入游戏的,他一直说不会玩,或者不想玩,然后面带微笑地旁观。每次他坐的位置都离邹琪不远不近的,不管邹琪把棋子下到哪儿他都觉得下得好。 老臧问:「今天怎么起早了?」 邹琪:「我想看看早晨的风景。」 「反正下雨,都一样。」小皮说,「一下雨去哪都没意思。河边还行,雨滴落在河面上跟机关枪扫射一样,不过雨大不能去,不安全。」 邹琪说:「下雨的时候山里景色更美啊,就是不能走近,只能远看。」 袁木点头:「下雨美。」 盛逢时:「晴天也美。」 袁木:「对,晴天美。」 「……」邹琪想:这里坐这么多人,为什么我还会明显地感觉到我是电灯泡呢? 她问小皮:「你觉得自己亮吗?」 「啊?我……我不是光头啊,我头皮上有一层头髮,我这个髮型叫『青皮』。」 看来小皮对不上她的心电感应。袁松林就不需要问了,他连「出柜」都不懂,而且在这方面比较迟钝。邹琪问老臧:「你觉得你亮吗?」 老臧:「亮,四百瓦的。」 邹琪说:「这么强啊!我没你厉害,两百瓦差不多。」 袁木和盛逢时都像没听见一样。 邹琪找到同道中人,心生安慰,接着下棋末世女配之顾准。 因为邹琪今天起早了,外面又在下雨,下完棋到吃午饭这中间空出了一段时间,她得给自己找事情做。袁松林是绝对不让她干活的,其他人也一样,不给她表现勤劳的机会。 袁松林出门买鱼去了,老臧和小皮在看电视剧,邹琪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要做什么,先是跟老臧小皮一起看电视,后来搬着凳子出去,和盛逢时袁木一起坐在门口的屋檐下,看着院中如织的雨幕。她伸手接雨水,雨水凉凉的,好像很干净。她闻到一股清新的味道,山的味道、树的味道、泥土的味道,合在一起,令人心旷神怡。 盛逢时忽然唱起来:「小女孩,你是否喜欢漫步在雨里。小女孩,你可否愿意让我陪着你。我盼望有那么一天,雨水又再飘落下来,为我们俩共谱情韵。」 邹琪马上搬着凳子回屋里了。 袁木牵着盛逢时的手,浅笑着说:「愿意。」 等袁松林买鱼回来,家里就准备做饭了。下午四点半碰面,她们四点要坐车去镇上,得提前吃饭,于是午饭也要提前吃。 邹琪和小皮两个人在玩飞行棋,后来盛逢时和袁木也进来了,变成四个人玩。 厨房里炒着菜,香味渐渐飘出来。 邹琪想,她一定还会再来的,这里□□静,太舒服。但是她不会在这里久住,也因为这里□□静,她的父母朋友都在城市里,那么她也会在城市里。偶尔的清静让人眷恋,可她还是喜欢热闹,喜欢许多人坐在一起说笑。 所以袁木和盛老师才是一对吧,她想道。毕竟在城市中生活过,就很难适应长时间的平静,就会觉得五光十色,才是生活,哪怕和别人发生不愉快,吵一架,也比长久的安静让人不寂寞。而她们两个不觉得寂寞,她们遇到对方之前,都在安静地活,遇到对方之后,依然可以安静地活。 邹琪心中莫名感动。接着她发现自己刚才想的那些非常有深度,非常有思想性,简直不像是她能想出来的道理,她不禁又始为自己感动。 感动了没多久,邹琪被饭菜的香气勾得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别提生活,别提深度,她现在只想吃饭。 今天的午饭格外丰盛,有鱼有肉,鸡鸭猪牛齐全,邹琪吃得十足痛快,吃完长嘆一声:「太好吃了!叔叔你要是开个农家乐肯定很赚钱,我自愿给你打广告。」 袁松林很朴实地笑笑,显然没这个想法。 老臧道:「村里有人家想弄这个,正攒着钱,估计明年就要重新装修房子了。」 「真的啊?」邹琪没想到自己居然说中了,「其实我还是喜欢现在的样子,希望农家乐开了以后不会破坏这的风景。」 老臧:「谁知道呢。吃完了,玩什么?」 小皮说:「你别老惦记着玩,跟我洗碗去。」 「行吧,洗碗。」老臧起身收拾桌子。今天做的菜多,他有点吃撑着了,站起来两脚得分开,支撑住自己装满食物的肚子。邹琪刚帮忙递了个盘子,就被袁松林叫住:「邹琪,去玩吧。」 邹琪觉得自己被当成小孩了,但她比小皮还小几个月,确实是这里面最小的一个,袁松林又是年纪最大的,让她去玩再合理不过了[兄弟战争]渣了那群抖m。邹琪问袁木:「打扑克牌吗?」 袁木点头。 「盛老师呢?」 「好。」 邹琪:「那我们玩『双升』吧,叔叔也来。」 袁松林笑着摇头:「我不会,你们玩。」
第110页 邹琪拉着他的胳膊朝沙发走:「没事我教你。我和你一组,她们两个一组。」 袁松林发着愣,一边走一边看着抓在自己袖子上的邹琪的手,眼眶竟然慢慢红了,他低头很快地眨几下眼,把将要涌上的眼泪压回去,笑着说:「行,你教我。」 老臧和小皮见这一幕,心里都为袁松林高兴。 下午三点,大家简单吃了顿饭,休息半个小时,老臧开着皮卡车送邹琪和盛逢时袁木去镇上。邹琪很有自觉地主动上了前排,让袁木和盛逢时两人坐在后面。 雨小了很多,邹琪隔着车窗向外看。她来的时候,袁木让她坐了右边,她看了一路的风景,走的时候再坐右边就只能看山体了,下着雨还看不清楚。邹琪收回目光,转身对后面的袁木说:「下次你们再来的时候,要是我放假了,把我还带上吧?」 袁木说:「好啊。」 邹琪:「我都有点不想走了,想留在大山里。」 袁木笑道:「山里也不是什么都好,你住的时间短,不知道。」 「嗯。」邹琪点头说,「我能猜到点,逛街买东西不方便,在网上买,快递也不方便,看一次电影要走这么远的路,开车还不安全。」 邹琪转回身子坐正,说道:「这么一比,还是住在城市里好。」 老臧道:「各有各的好吧。我以前也在城市,刚来这第一年是不太适应,后来就喜欢上这的生活了。」 邹琪同意:「对,都好,分人。袁木你一定更喜欢住在乡下吧,盛老师呢?」 袁木说:「我喜欢住在有逢时的地方。」 老臧「噗」一声笑了。 邹琪:「……」为什么好好问个问题也会成这样? 盛逢时这时回答道:「我喜欢住在有袁木的地方。」 邹琪想:你们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邹琪拒绝再和她们说话,于是车里就没人说话了。 老臧把车开到广场上,邹伟良的车子已经到了。 邹琪手放在车门内拉手上,许久不拉动。 盛逢时说:「总会离别。」 邹琪打开车门,撑伞走了出去。 总会离别,总有再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