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下堂乐》 楔子 【楔子】 日本 京都 灯火闪动的黑夜中,几道黑色身影在古色古香的东本愿寺御影堂的木造屋檐上快速潜行,另一抹踉跄奔逃的身影急急屏住气息,让自己无声无息的隐身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松树后方,然而,腰间伤口大量失血,让她虚弱的透出一丝声息。 蓦地,那几道黑色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陡然回转,直奔她而来。 下一秒,她捂住鲜血淋漓的伤口,迅速窜离,钻入树影后方的黑暗中,试图掩饰身影,但追她的人都是同门,她知道自己的生存机会渺茫。 几次在夜风中来回逃窜,她愈发虚弱,再一次被逼到亭台时,她咬了咬牙,拉掉罩头黑巾,一头长长乌丝在夜色中扬起。 紧追不舍的几名黑衣人也已窜身过来,将她团团包围。 「跟我们回去。」带头的黑衣人以日文冷冷的说着。 「紫一,你回去,哥会替你说话。」另一名黑衣人却以标准的中文劝着,声音里的担心与不舍是那么明显。 紫一看着他,却嘲讽的笑了,以标准的日文回道:「我腰间的伤还是拜哥哥之赐呢,你会替我说话?!」 「哥是不得已的,哥必须大义灭亲,你竟然丧心病狂的杀了师父。」黑衣人以日文回答,声音带着浓浓痛楚,一双明眸却透着抹冷意。 紫一不由得笑了,她是中日混血儿,容貌精致出色,轮廓极深,带了点冶艳,这一笑,美得教人惊心动魄,但开口的声音却极冷,「黑十三,我一直当你是亲大哥,我们都是孤儿,都拜在师父门下,但从你陷害我杀师父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我十六年的亲情也如此镖—恩断义绝!」话音一落,她咬牙拉出腰间的星形镖朝他射过去。 同一时间,其他人也朝她射出暗镖,她险险闪过,也看到黑十三逃过她的星形镖,她抿紧唇,似是下定决心,身形一转,迅速将另一只暗镖射向带头的黑衣人,再以日文急道:「镖里有随身碟,有黑十三杀师父的画面!」 黑十三眼神一冷,射出手腕间的银爪至对面的屋瓦,身形顺势借力飞去,欲抢下那只暗镖。 没想到,她却再度开口,「真正的随身碟在我手上。」 他黑眸一眯,身形随着坚韧银线在半空中划出半个弧线,立即转向掠到她身前,伸手抓住她射出的那只暗镖,再抬头,一对上她清澈冷然却含笑的明眸,他悚然一惊,该死,他上当了! 紫一知道自己失血太多,离死不远,但她拒绝背负弑师之名离世。 她双眸锁着黑十三,以眼催眠,摄动他的脑波,再以日文下指令,「说出你弑师的真相。」 其他人瞬间安静下来,这是紫一最厉害的催眠术,也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施展,因为施用一次相当耗费心神,师父总是提醒她不到非不得已,绝不使用,而此时,她已受伤过重…… 「师父要将伊一派交给紫一,我不服,师父竟严声指责我心不定,不如紫一冷静,就连忍者各项的武学功夫亦在她之下……」 黑十三神情呆滞,声音平稳的娓娓道来他弑师的经过。 紫一缓缓的跌坐在地,奄奄一息的靠着亭台圆柱,没多久,她眼前一黑,咽下最后一口气。 第一章 【第一章】 紫一再次醒来,眼前是一片耀眼的红,有龙凤花烛、红喜字儿、红色百鸟喜帘、红色鸳鸯喜被,还有,连自己也是一身的红。 她虽在日本成长,但在得知自己是中日混血儿后,每每在严酷的忍者训练结束的少数休憩时间,她不时的透过网路学习中文,探索中文的世界,也观看不少古今电影戏剧,想一窥她的父亲或母亲的世界,所以,她对身上的喜服并不陌生,在一些电影、戏剧节目,甚至一些新人的婚纱照都曾见过,这是古代新娘出嫁才会穿的凤冠霞帔,就连眼前喜气洋洋的房间都充斥着浓浓古味,中式的桧木家具,她半坐卧的这张床铺亦是。 她困惑的再眨眨眼,从床榻上下来,套上那双精致的粉红丝缕绣鞋,蹙眉看着这一室刺目的红,而窗外已是阳光灿烂。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这是什么地方? 她闭上双眼,竖耳凝听,忍者的听力训练极为严厉,而她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屋外,有一道平稳的呼息声,该是某人熟睡的声音,还有另一道从右后方快步跑来的声音,但在更远处,有几道脚步声缓缓朝这儿走来。 「莹星,莹星,醒醒,快醒醒!」 屋外,一抹微喘但刻意压低的女声响起。 「啊!该死,该死的,铃月,我怎么会睡着的?」一道懊恼的清脆嗓音跟着响起,「王妃,王妃—」 「嘘,别嚷嚷,莹星,王妃也许一夜未睡。」 「铃月,这……什么意思?对啊,王爷呢?王爷怎么没来洞房啊?侧、侧妃娘娘,呃……莹星参见侧妃娘娘。」 紫一蹙眉,这叫莹星的女子声音明显带了惊慌不安。 「铃月参见侧妃娘娘。」 这女子的声音倒是镇定许多,紫一心想。 接下来,外头是一阵寂静。 紫一下意识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在经过雕刻精美的梳妆镜前,乍见镜中那名粉妆玉琢的女子时,她惊愕的煞住脚步,顿了一秒,快步来到镜前,瞪视着那张陌生无比的美丽容颜,一眨眼,镜中的人儿也朝她眨眼。 她心口一窒,猛然想起她已经死了,死在日本京都…… 她瞠视镜中惊愕万分的容颜,感受着脚踩地的实在感,她摸着自己的脸,有温度,再掐手臂一记,会痛,难道……她附体重活,还穿越到古代?! 她怔怔的瞪着镜中的自己,这时外面又传来说话声— 「你们两个丫头还不知道吧?王爷在我们主子那里待了一整晚,还跟我家娘娘一起用完早膳才整装进宫,这会儿,应该已经带队前往西北征战了。」 这是一抹略带苛薄的清丽嗓音。 「征战了?那我家主子怎么办,王爷就这么把我家主子丢下了?」 啪的一声,掴掌声陡起。 「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 啪!又是一记犀利的掴掌声。 「铃月,呜呜……你嘴角流血了。」 这是莹星的声音,紫一皱起柳眉,缓步往门口走去。 「你们两个贱丫头,还看不清楚形势吗?王爷对这赶鸭子上架的婚事不满,宁可跟我家主子温存一夜,也不想跟你们家主子洞房!」 「就是啊,别提昨晚,这阵子,王爷都是在我家主子那里过夜的,我家主子肚里也许已经有了王爷的子嗣,而你家主子枯等一整夜,也许已经羞愧得服毒自杀了!」 紫一脚步未停,思绪也跟着传进耳中的话语转着,所以原主是自杀的? 「呸呸呸,我家主子才不会自杀,她才刚嫁人呢!」莹星火大的吼了出来。 啪!又是一记掴耳光的声音。 「全京城谁不知道你家小姐都还没进门呢,就开心的四处跟一些闺女说她就是宁王妃,还肩负着替王爷留后的重责大任,真真是不要脸!」 「就是,你家小姐不只不知羞耻,还是个毒妇,王爷此行打仗,凶险万分,羌族与金族长期联手侵犯我国边疆,要拿下他们,没个一年半载是办不到的,但王爷武艺过人,这一仗还是胜算极高,她的留后说,根本就是在诅咒王爷!」 「才不是呢,我家主子是喜欢王爷,铃月,你快跟她们说啊!」莹星急道。 「真的,你们误会了,我家主子是个善良的人,她在见过王爷的画像又听到老爷说王爷种种的好,如此尊贵的身分还愿意领兵征战,遂心生倾慕,知道要嫁给王爷后,她就努力的调养身体,希望能有个入门喜……」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响亮的掴耳光声陡起,呜咽哭泣声也跟着响起。 够了!紫一抿紧唇瓣,打开房门,映入眼中的一幕,让她不由得蹙紧眉头。 碧蓝天空下,亭台楼阁的庭园间有五名身着古装的女子,其中一名珠翠环绕的女子显然是个主子,她身边两名粉衣丫鬟,正对着一对跌坐在地的紫衣丫鬟左右开弓。 两名粉衣丫鬟看到她一身凤冠霞帔的走出来,随即目瞪口呆,呼吸都微微一窒,好个天仙美人! 「谁让你们停的?!」李芳仪冷冷的嗓音随即响起。 玉瑜、玉妍顿时回神,继续扬手搧耳光,啪啪啪…… 铃月跟莹星被打得脸部红肿,泪如雨下,好不凄惨。 「住手!」紫一语调平静的开口。 李芳仪冷笑一声,点个头,玉瑜和玉妍这才收了手,退到她身后,跟着得宠的主子,即使她们只是丫鬟,下巴也抬得高高的,不过她们眼中的惊艳仍然明显,她们真的没想到新进门的王妃有如此倾国之貌。 李芳仪眼也不眨的看着占了王妃位置的丁荷晴。 春日暖暖的阳光下,她的脸上无半点残妆,却更显得五官精致非凡,眉如画,一双黑白纯净明眸如碧泉澄澈,姣好的鼻形,粉嫩欲滴的红唇,在凝脂肌肤的映衬下,美得如梦似幻,漂亮得令人嫉妒,但……再美也只是个弃妇! 她冷声嘲讽道:「不知我该喊你一声王妃还是姊姊?」 紫一直勾勾的看着这个杏眼薄唇,眼角微扬,流露几分傲慢的女子,她能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恶意。 她正要回话,脑海里突然跳出略显苍老的女声的温柔提醒— 侧妃李芳仪是户部尚书的庶出千金,这才当不了正室,但她有才气容貌,加上是李尚书唯一的千金,家人娇生惯养,并不好相处,你与她共事一夫,得多宽待些…… 紫一蹙眉,稍微顿了一下,就见两名紫衣丫鬟慌乱地起身,快步来到她身前,背对着她,却是朝着李芳仪双双跪下。 「侧妃娘娘,我家小姐……不是,王妃什么都不懂,你别、你别……」莹星急得眼泪落得更凶了,慌乱的看向她心中最聪明的铃月。 主子最是单纯善良,根本不知人间险恶,而这桩婚事虽是皇上赐婚,但老百姓间的议论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宁王根本是抗拒不喜的,可是,包括最疼爱主子的老夫人,还有景宁侯府的其他人,全都瞒着返回侯府居住待嫁的主子,老夫人是善意,不舍主子多几日煎熬,但侯府的人却是恶意欺瞒,怕她得知内情不愿出嫁。 「侧妃娘娘,王妃自幼与潜心学佛的老夫人在偏僻别庄同住,因王妃先天心疾,老夫人特别宠爱,不对她过多要求,周遭的人事物皆纯良,以致王妃性纯无邪,很多事都不懂,还望侧妃娘娘体恤,不与王妃计较。」 铃月的口齿虽清晰,但她在说话间扯痛了红肿的双颊,泪水压抑不住的直直落,这桩婚事,老夫人虽不喜,但皇上赐婚,她也无力阻止。 「唉呀,姊姊,你瞧瞧你这两个哭丧着脸的死丫鬟,是把我当成妖魔鬼怪不成,怕我这先来的欺负你这后到的?两个丫鬟如此放肆,姊姊你说说,是不是该教训教训?用杖刑如何?打个上百下应该就可以了。」李芳仪嘴角一扬,冷笑道。 上百下?这会被活活打死!莹星和铃月簌簌发抖,面色如土的面面相觑,却不敢回头看向自家主子,她们知道主子肯定手足无措,她应付不了侧妃的。 紫一习惯性的垂下眼帘,掩住心中的复杂情绪。 第二章 她是被丢在日本一家孤儿院的弃婴,一张薄薄的纸上只写了她的出生年月日,是个中日混血的孩子,还有一个她早已遗忘的中文名字,但她从五岁开始,就被带进隐密的国家特工营,她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接受忍者的各种调教,刀剑、幻术、毒药、暗器等几近生不如死的残酷训练整整十年,她的心志及体能都超乎常人,也开始执行忍者任务。 她所属的组织以保卫国家安全为第一要务,负责执行窃密、暗杀、侦察等等的任务,但却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组织,一旦失败,也不会有人替她收屍,所以每一次出勤,她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也从未有人挡在她身前护卫她。 她的目光落在身前跪着的两名丫鬟身上,她们担心害怕却没逃开,护卫动作明显。 思及此,脑海中有更多原身的记忆涌上,她叫丁荷晴,是景宁侯府嫡出的大小姐,母亲难产离世,侯府老夫人将她养在身边,接着她父亲续弦,因此与老夫人不和,老夫人便带着她到别庄,这一住就是十几年,直到皇上赐婚,老夫人才带着她回到侯府,待到她出阁,即返回别庄,称尘缘已了,不再见外客。 她的两个贴身丫鬟,铃月相貌清秀,心思灵巧,莹星虽然莽撞驽钝,却极为忠心,三人情如姊妹,不过两个丫鬟被教得很好,维持主仆的分际,克尽本分,从未逾矩。 老夫人曾说过,若说这两个丫头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少了大户人家一等丫头那分不卑不亢的气势,但这气势需要环境养成,在单纯的别庄里是养不起来的。 紫一迅速的消化这些记忆,很清楚自己从今尔后有了新的名字,有了新的身分,她成了丁荷晴。 再抬头,她看着李芳仪的眼神已然不同。 李芳仪微微蹙眉,她早就派人暗中调查过丁荷晴的事,明明是一个天真单纯、善良可欺的人,此时又怎么会有一双冷艳的眼神? 丁荷晴面色清冷的道:「铃月,莹星,站起来,退到我后面。」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飞快的回头仰看,在看到主子没有温度的眼眸时,又是一呆,动也没动。 丁荷晴瞥见两人的眼神,暗暗做了一个深呼吸,收敛己身的冷峻气息,转而看向李芳仪,语气仍旧平静地道:「侧妃既然喊我一声姊姊,怎么不知该屈膝行礼?更甭提言行间充满高傲,这是不是放肆?是不是也该杖刑百下?」 李芳仪先是一怔,随即又冷笑,「是,虽然王爷未入姊姊新房,但确实是拜了堂的,论辈分,妹妹是该行礼,可是王爷也发话,一旦功成名就,休妻就是他要的赏赐,姊姊说说,我就算放肆又怎么了?你不过是个下堂妻而已。」 铃月跟莹星脸色煞白,红肿的双颊更为明显,但她们不敢插话,只是忧心忡忡的看着主子。 「放肆又怎么了?」丁荷晴重复她的话,然后笑了,这一笑是千娇百媚,她越过两个跪地的丫鬟,一步步的走近李芳仪,「既然他尚未功成名就,我就仍是他的正妃,就有资格管你这个侧妃。」 她眼神一冷,右手扬起,啪的一声,李芳仪眼前一黑,脸儿一偏,嘴角渗出血丝。 她捂着红肿发痛的脸颊,不敢置信的瞪着丁荷晴,玉瑜和玉妍惊到目瞪口呆,莹星跟铃月也是吓傻了。 「你竟敢打我?!」李芳仪凶恶的扬声怒骂,「你当真以为你是王妃?你根本是个笑话,是京城的大笑话!」 丁荷晴明眸一眯,看着她脸上殷红的五指印,「是不是笑话是我的事,但我身后那两个丫鬟是我的人,日后,谁敢再动我的人,我就动谁,明白了?」 「你、你、你—」李芳仪不是不想撂狠话,而是眼前这双明眸突然森寒凛凛,她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丁荷晴的目光随即落到她身后那两个神情惊慌的粉衣丫鬟身上,同时间,她脑海中原身的记忆不时涌上,有些很跳跃,有些很片断,她知道她势必得花一段时间消化重组,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们两个,立刻去把王府最大的管事给我找来。」 「我们……」 被点名的玉妍、玉瑜互看一眼,再吞咽了口口水,对上丁荷晴那双没有温度的清亮眸子,身子不由得瑟瑟发抖,吭也不敢吭一声,吓到压根忘了要先请示自家主子,急急的转身就跑了。 李芳仪倒抽一口气,猛地一回头,见两个丫鬟拔腿快跑,她气得咬牙切齿,回头朝丁荷晴怒道:「你这个下堂妻竟敢指使我的丫鬟!」 「再开口,我直接拔了你的舌头。」 她心口一窒,怔怔的瞪着丁荷晴,不敢再开口,那双冷漠双眸,那不带任何情绪的冷绝嗓音,告诉她,她不是开玩笑的! 可她不懂,据她所知,丁荷晴明明单纯可欺,怎么现在却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没多久,玉妍、玉瑜去而复返,身旁还跟着一名看来就精明干练的中年男子,他一袭黑袍,眼神睿智。 何诚上前拱手,先后向王妃及侧妃躬身行礼,再向王妃介绍自己,「小的何诚,是宁王府的大总管,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他半躬着身,微微垂眸,但犀利目光早已扫过两名相貌皆出色的主子。 宁王在出征前早已交代,府中两个女主子要怎么斗都随她们,只要不出人命就好,他自己对趾高气扬的李芳仪早已看不惯,对刚进门的王妃也没好感,她是皇后及内阁首辅刘阁老等拥戴大皇子为太子的一派,趁着皇上卧病在床,使计颁布赐婚圣旨,硬塞给宁王的妻子,而宁王刻意不进洞房,已有休妻的打算。 丁荷晴直视着何诚,见他垂眉敛目,态度看似恭敬。但身为杀手,她识人敏锐,很快就看出他不喜欢她!她冷冷一笑,「何总管免礼,我只想问,王爷出门征战,我是否就是府中最大的主子?」 「是的,王妃。」何诚点头。 「那便好,马上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她们的伤。」她下了第一道指示。 何诚一愣,看向站在另一旁的两名丫鬟。 「王妃,不用,真的不用……」莹星、铃月吓坏了,她们是奴才啊,陪嫁过来,老夫人也耳提面命许多次,就算她们会受委屈,但绝不能给主子添麻烦。 「丁荷……」李芳仪觉得荒谬,正要上前开口怒斥,却在对上她那双含着危险的眼眸时,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闭口了。 丁荷晴再看向何诚时,眼中只有沉静,「去吧。」 他拱手退下,心里却相当疑惑,他本以为被找过来后,王妃会先抱怨王爷的不告而别或是发表什么长篇大论,没想到竟是替两名丫鬟找大夫? 不得不说,不管此举是否虚假,他对她都高看了一些。 何诚真的找来大夫看了两个丫鬟的伤,再恭敬的问了丁荷晴,确定没有其他吩咐后才离开。 此刻,在雅致又不失奢华的厅堂内,惊魂未定的铃月跟莹星,手上拿着价值不菲的冰镇消炎药膏,仍有一种置身梦中的不真实感。 还是听到主子开口要她们抹药,两人才蓦然回神,替彼此上药,原本火辣辣疼着的脸颊,抹上清凉的膏药后,疼痛顿时舒缓。 她们敷好药,再齐齐看向气定神闲喝着茶水的主子,主子头上华丽的凤冠已取下,她身上仍是那袭昂贵嫁衣,只是,这主子变得好陌生,尤其刚刚与侧妃的应对,让她们迷惘骇然又不知所措。 丁荷晴擅长察言观色,透过原身的记忆,她知道原身就是只单纯的小白兔,偏偏她这名新住户是个来自现代的忍者,煞气及杀气过人,不过,由于忍者也有变脸训练,得以出任各种任务,她也曾扮过风骚的妓女…… 不必回想,那些日子太遥远了。 她在心里跟自己对话后,放松脸部肌肉,朝两个吓坏的小丫鬟微微一笑,黑白明眸绽放纯净光芒,这是原身最常有的表情。 第三章 「你们别怕我,这是我出嫁前一晚奶奶特别教我的,说是一开始若没在宁王府建立威信,我这王妃会被看不起,你们在府里的日子也会难过。」这当然是谎话,出嫁前一晚,景宁侯府的老夫人是让她看春宫图册,要她好好伺候宁王,博得他的欢心,她在王府的日子才会好过。 莹星这才松口气,随即,她忍不住又道:「可是小姐……不对,王妃是怎么办到的?那个眼神好冷啊,我都做不来。」 铃月则是依旧蹙眉看着主子,她没有莹星那么粗线条,主子变得实在太不一样了。 「我私下练习很久,怕你们吓到,不敢让你们知道。」丁荷晴含糊解释,就以累了为由,回房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平静,丁荷晴将规模极大的宁王府走了几遍,在脑海里画了地图,也庆幸原身记忆都在,她原就聪慧,不到几天,就搞清楚自己的未来堪忧,绝对是弃妇的命运! 所以,她也找了何诚问府里的一些人事,但监于何诚太过油条,他的回答都避重就轻,几近敷衍,她不得不对他施行催眠术,才能问到她想知道,甚至她没想知道的重重秘辛。 宁王,其实是东鹰国的五皇子朱靖,他文韬武略,俊美出众,也是皇上多名儿女中最出色的,即使如此,整座王府里,除了她这名正室外,也只有侧妃一名,以古代男子而言,他对于女色相当克制。 近半年来,皇上龙体欠佳,太子未立,朱靖身为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所出的皇子,没被立为太子,反而被派去西北征战,也是权力斗争下的结果。 按东鹰国律法,该立皇嫡长子为太子,但大皇子品性不端,为人残暴,动不动就杀奴泄愤,皇上也无心立他,反而在生病后,封朱靖为宁王,此举引发皇后不满,争取外戚刘阁老等一些朝臣支持,却将朝中百官分裂成两半,另一派拥宁王,让政治更加腐败。 东鹰国原就不是太平盛世,在争权夺利的内忧下,外患更是从零星的越界抢劫,逐渐演变成大患,最后不得不派兵前往讨伐。 内阁首辅刘阁老乃三朝元老,在朝中党羽甚多,在朱靖愈来愈崭露头角,又见一些朝臣在皇上封朱靖为宁王后,开始见风转舵巴向朱靖,他与皇后惊觉情势不妥,急急联合己方的朝臣势力向皇上请奏,由宁王领兵征战,一旦立下战功,被扶持为太子,也有依仗,大皇子也能心服口服。 然而,战场上可是生死一线,死了,纵使拥有滔天战功又如何? 刘阁老八面玲珑,很会做人,同时说服皇上指婚,让宁王成亲,有了正妃,在出征前留下子嗣,就算有意外,也不致断了宁王血脉。 皇上病体虚弱,无力回天,朱靖不得不接军令,接下来,皇后又独排众议,从众家闺女中选了景宁侯府的嫡长女丁荷晴为宁王妃。 丁氏也是百年世族,但声名狼藉,族人中多有贪官污吏,丁荷晴的父亲有三妻四妾,多名儿子不学无术、只思玩乐,几个嫡庶姊妹心机皆深,嫁入哪户人家,莫不让该府鸡飞狗跳,是京城有名的惹祸家族,不受欢迎。 皇后不在乎世人观感,替朱靖选了这门亲事,根本就是添堵,给朱靖找不快。 她也会做人,先是赞美景宁侯府的老夫人长年学佛,亲自教养的丁荷晴是个善良单纯、知书达礼的女子,绝对能担负王妃之职。 姑且不论丁荷晴有没有如皇后说的那般好,就她身后惹祸不断的丁氏家族,就让人不喜,更甭提皇后、刘阁老等重臣发挥三寸不烂之舌,生病的皇上无力也没体力驳斥众口,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了。 于是,朱靖火冒三丈的接了旨也拜了堂,但洞房夜,他让新娘独守空闺,而后天一亮就出征,以行动召告天下,他只当她是摆饰。 一个出色的男人被迫娶妻,还要他当种马,丁荷晴将心比心,她若是朱靖,也无法善待新婚妻,这样的婚姻怎么会幸福? 此时,她静静的坐在梳妆镜前,凝睇着镜中那张娇滴滴的水灵脸孔。 回忆起原身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一幕,她也无言。 原身不吃不喝等了丈夫一夜,从一开始端坐在床榻,到后来疲累的靠坐在床侧,但她仍然不敢睡,屋外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紧张万分,一夜的精神紧绷,让心脏原本就有问题的她,就此一命呜呼,连喊人的机会都没有。 「接下来,你要怎么过日子?」她反问镜中的自己。 拿张休书走人?可以,但没有钱万万不能,一定得要足一大笔,当然,如果宁王不幸战死,有王妃这个身分也不坏,她便决定留下来。 只是何诚说了,这场战争恐怕得耗上一年,一年足够她做很多事,但贤妻良母绝不在她的选项内,她得未雨绸缪,总不能坐吃山空,她得找个事业,自立自足。 她在现代是忍者,走南闯北的出任务,如同古代的暗卫死士……或许,她也可以靠这一身功夫在古代生存? 反正这条多出来的命是老天爷给的,总不能什么都没做就白走这一遭,只是,她需要一些武器。 她思索一阵,步出屋外,守在门口的莹星跟铃月立即跟在她身后。 「王妃,你要去哪里?」莹星有些急切的问道。 「库房。」丁荷晴嫣然一笑,一个王爷的库房,肯定有许多好东西。 西北边疆号角急响,东鹰国上万名精兵拔箭上弦,箭雨齐齐落在敌对的上千名骑兵中,接下来,两军就近对战,震天的惨叫声,马的嘶鸣声、铁蹄声,金戈交鸣声不断。 城垛上方,东鹰国的旌旗飘飘,卓然伟岸的朱靖穿着一袭黑甲战袍,红色披风在风中飞扬,他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瞳眸俯视下方的战局。 在他身后站着一排高大挺拔的将领,他们也定睛注意着战况,屍首肢块四散,一片血腥,但众人表情不变,坚毅的目光随即又落到朱靖的身上。 他是他们东鹰国的战神,为了上阵指挥,刻意留了一脸落腮胡,遮住丰神如玉的容颜,但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天生贵气。 这一年来,不管是炎热的夏季或白雪纷飞的冬季,骁勇善战的他运筹帷幄,亲自领兵冲锋陷阵,狠挫敌方锐气,奈何敌方善用地势打游击战,其他外族又乘乱进攻边境,如此来回,征战整整一年,而眼前是最后一场战役,是敌方溃散逃逸后,不甘心的乌合之众的最后反扑,他们都清楚,这只是顽强抵抗,不足为惧。 果不其然,战场上传来了士兵们打胜的振臂欢呼声。 朱靖仍是一脸冷静,示意后方几位将士做后续的整兵、清点伤者及俘虏、没收兵器等事。 不久,夕阳缓缓落下,无数的火把照亮夜空。 朱靖步下城垛,回到驻紮的营地,身后跟着的是苏晨光,他是朱靖麾下的贴身大将,也是从小与朱靖一起长大的好友,出身镇国公府,还是一名世子爷。 两人前后步入灯火通明的营帐,朱靖坐下,让胡须遮了大半的脸上,未见战争结束的喜悦,苏晨光俊逸的脸上亦然。 他们虽在这里征战一年,但国内的事,也有暗卫定期来报,尤其是某些特别希望宁王战死的人,所以这一年那些人也很忙,战场每有捷报传回京城,这些人就得密会想着怎么对付宁王。 然而,暗卫无法全数掌握到这些人,尤其是刘阁老跟皇后,这两个老奸巨猾的恶人防得密不透风,最让他们忌讳。 「靖,我说你……」苏晨光大叹一声,「皇上病是好了,但皇储之位,众皇子都有野心,有的养兵自重,有的养谋士出谋划策,他们的势力及能耐本就低你一截,这回你立下战功,这凯旋回来的路恐怕不平静。」 两人在外,于公,一切以纪律为重,他不逾越本分,但两人独处,就能没大没小。 事实上,这个问题,他们至少私下讨论了半个月以上。 朱靖微微颔首,「兵分二路吧,只是,回去的路恐怕又是另一场恶战。」 第四章 他厌恶战事,但不得不参与,就如同兄弟间,还有皇后、刘阁老等人伸手干涉立太子一事,让东鹰国的朝政难见平和,只有尔虞我诈,想要他这条命的人也变多了。 苏晨光真的同情这个太过出色的好友,但他也清楚,他绝不会让好友独自面对。 三日后,朱靖率大军拔营,准备凯旋返国。 大军一路前行多日,在一驿站短暂休息再出发,即一分为二,朱靖改坐马车,由苏晨光带着百名精锐侍卫策马随行,往另一条山路而行。 车内,朱靖没有束冠,仍是一脸胡子,一袭简单的窄袖黑袍。 一行人再行驶数里,行经两边高耸的峡谷,风呼呼的吹刮着,宁静的气息透着一股诡谲,仅有马蹄及车轮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响。 为首的苏晨光回过头,以眼神示意众人小心谨慎,而马车居中,后方还有侍卫随行,将宁王护个紮实,每个人眼观四方、耳听八方,策马快速经过山谷时,四周早已埋伏的上千名蒙面黑衣人已经拉满弓,箭矢已在弦上。 当代表放箭的手势出现时,屏息以待的他们一一放手,咻咻咻—上千支羽箭发出刺耳的破风之声,瞬间,天空黑压压一片,箭雨遮天。 「保护王爷,快!」苏晨光脸色大变,大吼一声。 其他人也迅速拔剑打掉箭矢。 然而,更多蒙面黑衣骑士如鬼魅般欺近,他们手执刀剑迅速围绕而上,紧接着两方交战,刀剑相击的铿锵声此起彼落,多人中箭惨叫落马,鲜血飞溅。 苏晨光挥剑拼命杀敌,但马车内静悄悄的,这让他心里忐忑,朱靖从来就是一个会正面迎战的人,「你们快掩护我,我要进车内。」 其他侍卫拼死上前掩护,苏晨光踉跄的边打边跳上马车,却见朱靖全身无力的瘫软在车内,但他的手……他竟持刀刺伤自己的腿? 苏晨光立即丢掉仍滴着鲜血的剑,冲上前急切地问道:「你做什么?」 「马车里的茶水,被下了软筋散,药是涂在壶嘴上……」朱靖视线模糊,意识也逐渐模糊,他声音虚弱,只能拿刀子刺腿,以疼痛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该死,我们已经小心再小心,那些人怎么那么奸诈,太可恶了!」苏晨光粗咒一声,见好友那鲜血淋漓的腿伤,连忙从衣服下摆撕块布替他系紧。 「外面怎么样?」朱靖忍着痛楚问。 「不好,他们人多,坐稳了,我驾车带你突围。」 苏晨光让他靠坐,再将几个软垫塞在他四周后,直接抓起剑划破车帘,再纵身跳上驾驶座,一手紧抓缰绳,策马直奔,其他侍卫陆续奔上前护卫。 只是,对方来势汹汹,个个身手顶尖,人数众多,还有不时射过来的飞箭,迫得他们不得不边打边退,在一道箭雨又飞过来时,众人拼命打飞箭矢,然而,其中一支长箭却直直射进车厢内,噗哧一声,射中朱靖的腹部,他身体一震,左腹涌出的鲜血立即濡湿身上的黑袍。 苏晨光掠身进入,脸色一白,大吼一声,「王爷中箭了!」 车外的侍卫纷纷往马车齐聚过来,一边执刀杀敌。 「靖,你先忍忍。」苏晨光果断的一把折断碍事的箭羽,将脸色惨白的朱靖斜背起来,再跳下马车,侍卫们立即上前掩护他们,焦急的边打边移动,慌乱看着前方那片黑漆漆的森林。 众人眼中都有犹豫,这座森林人迹罕至,离京城还有一长段距离,由于林木生得密集,每一棵皆高耸入天,只能有些微的阳光洒落,走在林荫间容易迷路,误入者几乎没几个能活着出来,一向有鬼魅森林之称。 但他们根本没有选择!苏晨光一咬牙,带头背着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朱靖冲进森林,其他侍从也快速跟上,而那些刺客也纷纷跟进。 【第二章】 接下来,双方是一阵你追我跑的逃杀,从最初此起彼落的惨叫声,一直到久久一次的哀号,终至恢复死寂的平静。 此时的鬼魅森林透着微光,不到一片漆黑,视线勉强还算清楚,然而森林中一直有飘忽的氤氲雾气,时而缭绕,时而涌动,来来去去,相当诡异。 在森林深处,一棵高耸入天的大树前方,有一处可以挡风遮雨的天然洞穴,朱靖正虚弱的斜靠在洞口。 原本在他身旁护卫的亲兵侍卫死的死、伤的伤,到最后,连苏晨光都不得不将他放下,跟其他幸存的侍卫将那些穷追不舍的刺客们引开。 随着时间流逝,他中的软筋散的药效退了些,虽然他仍然无法使用功力,但也能踉跄的撑起自己,在林荫间找个较好的藏身之所,并在经过的树上留下暗号,让苏晨光等人可以找到他。 但已过去两个时辰,他迟迟等不到其他人来。 蓦地,远远的,有一抹身影往他这里跑来。 是敌是友?他喉头紧缩,半眯着眼,终于看清那是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模样狼狈,神情慌乱,还不时的回头看,但他并没有看到对方身后有人…… 不对,有一个人!一道疾如闪电的身影在林荫间迅速飞掠。 就在那名中年男子惊慌胡乱逃窜的身影直奔向他时,下一瞬,中年男子突然瞪大了眼,他的喉颈间被抹了一条红线,刺目鲜血喷溅而出,他仆倒在地,鲜血直流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接着,从容的脚步声响起,朱靖一抬头,就见一名蒙面黑衣女子迎面走向他。 她非常娇小,一身窄袖束身上衣衬托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但她的下身却是一袭宽裤,裤子两旁还各有四、五个口袋,里面显然都装了东西,看来鼓鼓的,她的腰上还挂着一柄长长的弯刀。 在他打量自己时,丁荷晴也在打量着他。 束发的他一脸落腮胡,脸色苍白,却有一双精锐又湛然的瞳眸,身上还有一股让人敬畏的天生威势,她看不出他的年纪或相貌,目光继续一路往下移,在他腹部近腿的尴尬部位插了一支像是折断箭羽的箭杆,该处的黑袍已被血染到湿透,另一条腿上绑着布条,也浸染了血渍。 两人静静打量彼此,谁也没动,谁也没开口说话。 突地,四周一暗,像是阳光被云遮蔽,一阵凉风随即拂来,宁静的林间立即响起一片叶片敲打的沙沙声。 丁荷晴仰起头,双眸微眯,从几抹透着微光的枝桠缝隙看向天空,云朵飘浮的速度加快,云层变厚,起风了,不久就会下起倾盆大雨。 她低头注视地上的屍体,为了追杀这个骗财骗色还害了几条人命的渣男,她不得不跟着闯进这座大多数人都不敢踏进的鬼魅森林,没想到这座森林还真的不简单,除了过于密集的林木外,这里的地形,一边是山谷,另一边却是腹地极广的峡湾,太阳一遇湿气就容易起雾,一旦迷失方向,只能困死在这里。 暂时是走不了了!她的目光再度落在静静看着自己的男子身上,「等一会儿会下大雨,我待在这里,希望你别介意。」 朱靖听着她年轻而清冷的嗓音,摇摇头道:「这地方不是我的。」 「是你先找到的。」她平静的说完,就在洞口的另一端坐下来,那具死屍就躺在不远处,但她像没看到一般。 他凝睇着她,脑海中迅速思索着,苏晨光跟其他人可能凶多吉少,她看来身手极好,如果他付重金请她出手去救他们,也许可行。 「姑娘可在林中见到其他人?」他问。 「没有。」她的语气淡漠。 难道……不可能!苏晨光的功夫只差他一截,任何人要摆平他都不容易,他别自己吓自己,他深吸口气,却因此牵动腹部伤口,忍不住逸出呻吟。 但丁荷晴看也没看他一眼。 「姑娘可有把握离开这座森林?林中一直有一片飘忽的氤氲雾气,也许是有人施了幻术……」 「不是幻术,只是地形跟温度的关系,要离开也不难,只要月亮出来就可以。」她的口气仍旧平静,忍者要学的太多,就连摆阵制造幻术也是其一。 第五章 朱靖不是很清楚她的意思,但感觉得出来她并不想多谈。 他突然想到,自己蓄留的大胡子所遮掩住的出众容颜,那在苏晨光口中,任何女子看了都心动的俊颜,她若见了,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有所不同? 然而此时,他也只能选择安静,刺红的鲜血仍汩汩地从腹腿间的伤口流出,一直抽疼着,暖黏的血染湿了地面,但他因失血过多,整个人虚弱到无法起身处理伤口。 由于他就坐在洞口,空气中一直有股浓重的血腥味。 丁荷晴蹙眉看向他,他不怕失血过多而死? 朱靖对上她困惑的眼眸,苦笑道:「我中了软筋散,只能勉强撑到这里,再加上失血过多,实在没力气起身。」 她拧眉,目光落到他身上的两个伤处后,陡然起身。 他看着她消失在森林处,没多久,她回来了,双手抱了不少枯枝,还有一截有着褐色叶片的折枝,她将这折枝先放在一旁,随即将枯枝堆放好后,动手生火,让略微阴暗的洞内顿时明亮许多。 「姑娘,此举恐会引来追杀我的杀手……」 「我会解决。」丁荷晴走到他身边跪坐下来,倾身看着他的两处伤口,目光定在中箭的伤处好一会儿,喃喃自语道:「必须拔出来。」 他看着她微侧低着头,长长的发辫落在胸前,即使他身上的血腥味极重,他仍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青草香,不知怎地,他脱口问道:「你不担心我是坏人?」 「我杀了人,你看见了。」她头也没抬的回答。 意思是,她才是坏人?朱靖突然想笑。 她坐直身子,从腰间束带内拿出一柄极小的短刃,拔了刀鞘,再次靠近他。 他看着她俐落的来回甩动短刃,他中箭处的袍服及贴身黑裤的布料已飘落在地,他的大腿与腹部交接处便裸露出来,中箭的撕裂伤口清楚可见。 他抬头看她,就见她那双如静夜璀亮的星眸依然平静无波,他既震慑于她灵活高超的手上功夫,也惊愕于她的冷静。 男女有别,他裸露的地方算是相当隐私,已近胯下,他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就她的身形及那双眼眸,她应该相当年轻。 丁荷晴的宽裤共有八个口袋,这是仿现代忍者裤,每一个口袋里都有东西,有干粮、小水壶、暗器,甚至是逃命用的毒药、迷药及烟雾弹。 她从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块白布卷起来后拿到他嘴边,「咬着,我要拔箭。」 「不必,我撑得住。」 丁荷晴瞧了脸色苍白的他一眼,点点头,将白布放回口袋,再度起身,将先前摘来的折枝叶片一一摘下,再从另一个口袋拿出小巧的水壶,将叶片略微洗净,放入口中咀嚼。 朱靖困惑的看着她的一切举止,没想到她再蹲回他身前时,小手抓着折断的箭杆,一把就将箭拔出,在他因痛楚而闷哼一声时,她已及时闪过喷涌而出的鲜血,将咀嚼过的叶片吐到手中,迅速的涂抹在他的伤处。 一阵剧痛瞬间袭来,他极力紧咬着牙,但还是忍不住又闷哼了一声,再看向她,仍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她到底是何方人物? 她能毫不犹豫地拔出断箭,再迅速上药,动作熟悉得像做了上千次,他无法想像她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她是杀手? 虽然从小养尊处优,但为了练武,他吃的苦、曾经受的伤都不少,他绝不是一个怕痛的人,但这种像被数千数百只蚂蚁咬噬的痛感,令他额头都冒出了冷汗,而且伤口愈来愈痛,他下意识想伸手将药草拨掉。 「别动,这种野生紫叶草可以很快的止血。」丁荷晴连说话的语调也是平静的。 朱靖定睛一看,果真,伤口慢慢止血了,痛感也舒缓下来,她随即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卷布条,俐落的包紮伤口,接着处理他刺伤自己的刀伤,庆幸的是,这个伤口已不再流血。 「你是大夫?」见她都包紮好后,他开口又问。 「不是,只是为了活命,认识一些特殊草药。」她淡淡地回道。 听来她的生活充满危险,他深吸口气,「姑娘的救命之恩,若朱某有幸脱困,定当回报。」 「不必,若不是为了等月光,我不会在这里停留,更不会救你。」她话说得冷漠,随即走出去,再回来时,她沾血的双手已洗干净。 他其实口干舌燥,却见她已经坐下,靠着洞口闭眼休息。 他看着已包紮好的伤口,终究抵不过对水的渴求,他试着扶着壁面起身,却是一阵晕眩。 「如果我是你,不会在这时候走出去,」丁荷晴仍旧闭着双眼,口气仍是不紧不慢,「那片白茫茫的雾气缭绕,在密密麻麻的林荫中忽东忽西,让人犹如置身幻境,只要惊慌逃窜,失了方向,最后只会体力不支,渴死或饿死,而且就快下大雨了,劝你还是耐心待着。」 身为忍者,她从来只知听命行事,只是她天生多了一份良善,也斩不断七情六欲,才会没了防备,断送自己的生命。 对这名男子,她是多事了,但要什么都不说的看他送死,她也做不到。 清冷的嗓音回荡在山洞内,却让朱靖的心头一暖,他感觉得出来,她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 「我只是口渴,想找水喝。」 他的伤口虽疼,但含笑的低沉嗓音清楚的告诉她,他没那么不知好歹,想找死。 丁荷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拿出已装满干净溪水的小水壶,起身走到他身边拿给他,再从另一个口袋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她刻意买来当干粮的硬肉干,追那个狡兔三窟的渣男多日,也只剩一小片,而后她转身回到原位坐下,再度阖眼休息。 「谢谢。」朱靖没有拒绝,仰头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大口水,但一咬那硬死人不偿命的硬肉干时,他实在难掩惊愕,猛地看向动也不动的她。 他很难形容此时的心情,就算行军打仗,他也不可能吃到这种东西,她到底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他对她愈来愈好奇,更想看到她的容貌。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缓慢而安静的将那硬如石板的肉干艰难的和着水吃下,注视着洞外那些诡异的白雾来回飘忽,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伤及疲惫让他不由得阖上眼眸,沉沉睡去。 同一时间,倾盆大雨宣泄而下。 朱靖这一睡极久,直到被滂沱大雨声惊醒,洞外早已是一片漆黑,他本以为只剩下他一人,但洞内火堆上的火仍烧得炽烈,而一抹娇小身影就贴靠在洞口的墙面,面向外的注视着黑漆漆的森林。 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她突然转过身来,在火光照射下,他清楚看到她脸上仍蒙着黑巾,莫名的,他感到非常失望。 丁荷晴走向他,「吃吧。」 朱靖再眨眨眼,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两颗野果,「我一颗,姑娘也吃一颗。」 「我吃过了。」她平静的说完,再度走回原来的位置坐下。 他连谢谢都还没来得及说……他静静的看着她一会儿,这才开始吃起略带酸涩的野果。 两人静坐好一会儿后,他试着跟她攀谈,甚至问及那具消失在洞口前的屍体,她却没有任何回应,他只能闭口。 朱靖完全没想到,他会跟她困在这山洞里多日。 时值春夏交接,一连带来几日的狂风暴雨,他们被迫往洞内移动,也好在气温渐渐回暖,再加上有火堆,入夜或清晨不致太过寒冷。 相处的时间长了,朱靖发现她不太爱说话,总在雨势稍停时来来去去,有时捡枯枝,有时找了药草,同样是以咀嚼方式为他上药。 软筋散的药效早已过了,但他伤的地方让他不好使力,连站起身来都难,他算是人生头一回品嚐到废物的滋味。 她会定时拿水给他喝,很多时候,他们都是吃野果果腹,偶尔她不知道到哪里抓了鱼或鸟,会烤来吃,她处理的动作相当俐落,彷佛已经这样做过千万次。 他曾好奇询问,但她只是静静的做事,或是坐在洞口闭眼小寐,双手环胸,带着警戒。 第六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朱靖也慢慢歇了对她的好奇,很多时候,他就跟她一样,注视着洞外恣意肆虐的风雨,要不就是在风雨停歇时,凝睇着在林荫间未曾散去的诡异云雾。 他时睡时醒,甚至不是很清楚他们留在洞内已经几天了。 但他知道他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原本就一脸落腮胡,一身脏污,早没了贵气,再加上几日未净身,身上也有血腥味,那味道连他自己都快受不了,反之,自由进出山洞的她,似乎找到地方净身,每回她靠近自己,他都能闻到她身上令人舒爽的青草味。 但他没开口要求她带他去,不管是不是为了等月光,她能为他张罗食物跟水,甚至照顾他的伤,他已经很感激,何况,她不知他的真实身分,甚至不曾见过那张让多少姑娘们倾慕羞涩的俊美容颜,如此照护他,并无所图。 苏晨光等人迟迟没有找来,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这一天,雨势终于转小,丁荷晴从外头找来几根较粗的枝干及细藤蔓,就在洞内忙碌起来,一阵敲敲打打后,她做成了两只拐杖,接着重新为他上好伤药,再包紮好后,林荫间的云雾同时散去,久违的银白月光稀稀疏疏的洒落,但鬼魅森林看来还是一样黑漆漆的。 「我要离开了。」火光下,她的双眸仍不见任何情绪,如一面山中静湖,连一丝涟漪也无。 朱靖只能点头,她为他做得已经太多了,不过,他也注意到他的右手腕处被绑了一条红丝线,他伸手一碰,不由得一愣,这是坚韧的天蚕丝,而且还是稀有的血蚕吐出的丝,他会识得,是因为父皇在他十五岁时,特别命人重金寻来一件刀枪不入的蚕丝背心,然而这次出征,他却将它留在府中库房忘了带走。 「这座森林诡异难走,如果你的人还活着,或许能顺着你留下的暗号找到你。」丁荷晴没有理会他诧异的神情,其实在追杀那名人渣时,她就听到不少哀号声,显然有人遇难,但忍者的教条以完成任务为先,她只追踪她的目标,之后,又因为那些会扰乱方向的云雾,她被迫在有限的范围内行动,自然看到了树干上的暗号,猜测是他留下的,才说了这席话,「若是再没消息,你只要顺着我给你的这条红线走,就能走出这片森林。」 「你是怎么知道暗号的事?你知道我是谁?」他突生警觉。 「知道暗号是意外,救你也是意外,而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火光下,丁荷晴清澈如泉的沉静眸子映着火光,格外的璀亮。 朱靖抿紧薄唇,看着她从宽裤的一只口袋里拿出两颗黑色丸子,交到他的手中。 「这是烟雾弹,一旦有危险,你往地上扔,就会有大量的烟雾产生,这烟无毒无味,可以混淆敌人视线,你就趁机逃吧。」 他蹙眉看着手里的两颗小黑球,他带兵打仗,也曾游历他方,怎么不曾见过这种东西? 丁荷晴其实有点舍不得,在古代要做这玩意儿可不简单,她可是花了好几个月,费了好些功夫才找足材料,亲手制造,但也只做了十颗,还真是便宜他了,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这是多管闲事的代价。 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了,她转身就往洞外走。 朱靖一怔,连忙抓起她给的拐杖,忍着伤口的痛,一拐一拐的走出去,「等等!姑娘可否给朱某一个名字……」 「不必。」她清冷的声音一如以往,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他挣扎着想快步追上她,却不慎扑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经过一株大树旁,似乎弯下身,提了一个重物后,右手再往上方一甩,然后,他在微亮的月光下,看到一丝微微闪动的红光往上,接着,她整个人腾空,瞬间消失在繁密的林叶间。 同时,他手腕上的红线动了一下,他抬头,眯起黑眸,仔细察看,银光下的树林时不时传来叶片拍打的沙沙声……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她说等月亮出来就能离开是什么意思了,她显然是施展轻功飞掠到树梢顶端,借由星象看清方向,才能离开这座不见光的迷宫森林。 思绪到此,他手腕的红线再度被拉直,他抬头搜寻,隐隐见到一抹黑色身影正往前方疾奔,就再也看不见了。 但他这一端的红线时不时的被拉扯,他知道每一次的拉扯,都可能是她掠身到树梢找出正确方向后,再飞身而下,只为了给他指引活命的出口。 这样的奇女子,竟留个名字也不肯,更不要他的报恩,他有幸遇上,却没深交,日后也可能不再见面,朱靖一想到此,不免懊恼万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有几道微弱光影缓缓朝他这里移动。 不知是敌是友,他只能先起身,回到洞内,将那火堆打灭,静静靠在山壁,神经紧绷着,警戒的注视着洞外,在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时,他立即撑着拐杖步出。 高举火把的侍卫一眼瞧见他,兴奋的回头大喊,「苏副将,看到王爷了,他在这边啊,快!」 朱靖等一行人困在鬼魅森林长达半个月,那些追杀进来的刺客可能死的死,逃的逃,或者也困死在森林,他们不清楚,但苏晨光为了替朱靖引开杀手,带着六名精兵往另一个方向走,却是九死一生,好在七人没打散,聚在一起,东走西找的找了十几天,总算看到树上的暗号,一路寻来。 他们悲观的以为会看到一具屍体,没想到宁王除了满脸胡须外,精神很好,刀伤已经结疤,箭伤也已经控制住,没有发炎的迹象。 朱靖将救他的女子简略说出,苏晨光频呼阿弥陀佛,直称她是贵人,对没机会见到那名奇女子直道遗憾,毕竟他们也在这座森林里打转好几日,却无缘遇见,但也是拜她之赐,他们一行八人才能顺着那条红线安全的离开。 当众人回头看着身后那座郁郁葱葱的森林,不禁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朱靖仍由苏晨光背着,远离森林一段距离后,朱靖要苏晨光将自己放到一旁的草地坐下,再命两名精兵先行到最近的偏僻村落买了水、干粮、马车跟几匹马儿。 朱靖上了马车,苏晨光坐在前头驾马,其他人骑马,一行人才登上返京路。 「那个女子,王爷没深交太可惜了,别说救命之恩,光是凭她能在鬼魅森林生存跟脱困的能力,留在王爷的身边都是好的,不然回京后,不知又有多少明枪暗箭要防。」 「就是,王爷要田副将混淆视听的那队人马已经凯旋回京,我们这一行人却还在这里,皇上跟田副将一定觉得我们凶多吉少了。」 「皇后那一派的人肯定高兴极了。」 马车正行驶在杳无人烟的官道上,几名侍从恣意谈论的声音传入马车车厢内,朱靖半坐卧着,看似阖眼休息,但思绪却快速翻转。 他已派人快马进京去打探消息回来,得知在七天前,田副将已带着军队返京,还刻意散播消息,指他跟苏晨光都在战场上受伤,所以是乘坐马车回朝,当日,前来迎接的地方官及老百姓们是沿途恭迎欢呼,也大声为两人的伤势祈福,爆竹声更是不绝于耳。 也在同一天,朝臣们就传出消息,指皇上将宁王跟苏晨光安置在宫中,让太医进驻后,又对外宣布,两人的伤势不致危及生命,但为了让两人好好养伤,不准任何人,包括亲属进宫探望。 第二日,皇上即设了皇宴庆祝胜利并招待有功将士,并在三日后正式下诏授以勋官,赏赐华宅、金银珠宝等物。 想到这里,朱靖张开双眸,看着车窗外,离京城愈来愈近的青山景致。 算算时间,田副将显然等了他们数日,才不得不对外丢出他受伤的消息,再整队进京,事后再向父皇坦承,回朝的人之中根本没有他,因此才有不准任何人探病的皇令。 田副将也真是乌鸦,他竟然真的得坐着马车进京! 第七章 此外,他无法不去想那名女子,她那么冷静,那么独特,还是个善良的人,他很遗憾没让她看到自己真正的容颜。 这不是说她是个肤浅的女子,会因此受他吸引,但至少她会认得他,或许他们有机会再见面,他可以报恩。 从她的一切行为举止来看,他相信她过得并不好,可能随时身陷危险之中,他并不在乎她的容貌或年龄,只要她愿意委身于他,他可以用他的身分来庇护她,让她过着平静又尊贵的生活,他甚至也可以为了她,休了皇后硬塞给他的王妃,由她取代,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不,是什么也来不及说。 马车持续前进,不知过了多久,车帘被掀开,探头进来的是一身粗布的苏晨光,「你没睡?我们要进城了,暗卫已送来消息,原本还有不少人埋伏在城门前,打算让我们连城门都进不去,但他们已经悄悄的处理掉,要我们放心,真是的,早知道就不扮这么丑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几个都扮成庄稼汉,连朱靖一脸的胡子都没敢刮呢。 「还是小心吧,太多人不希望我回京。」朱靖平静的道。 苏晨光也知道,不然众所周知宁王跟他此时应该都在皇宫内养伤,怎么还有人能掌握到他们的行踪,想再次行刺?! 一行人平安的穿过城门,映入眼帘的是繁华的京城,阔别一年多,朱靖看着车窗外熙来攘往的热闹街道,有一种不真实感。 杀声震天的杀戮战场,到处是残屍血流的场景,而这里,商铺林立,人潮汹涌,一片富足安乐景象,但他也很清楚,在这看似安稳的背后,充斥着不安定的政治斗争、官吏间的贪赃枉法,甚至是一些地痞流氓狐假虎威的仗势欺压…… 此时,街道上传来一阵语调高昂的谈话声— 「你们听到没有?替天行道组织将东街霸王给杀了。」 「我不只听到,还看到他那颗半烂掉的头颅,他没有身体呢,而且那颗头是直接被高挂在霸王家的大门前,他的妻妾哭得可惨了,但谁不知道她们心里有多开心。」 「就是啊,她们之中有多少是被他骗财骗色给拐进府里的,听说不肯进府的都被他给杀了,这种人死了真是活该!」 「要不要去看看?那里人好多呢!」 「好啊,去看看,那些妻妾个个都是美人呢!」 几个老百姓热切议论着,随即兴匆匆的往另一个转角跑去,同一时间,也有其他老百姓吵吵嚷嚷的往同一个方向跑去。 「外面在吵什么?」朱靖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来。 苏晨光早已听了个大概,回道:「还不是替天行道组织,他们的胆子真是愈来愈大,连京府大人都对东街霸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组织竟然敢动他。」 「东街霸王?」 「那种小人还不配让你认识,他只是刘阁老找来办脏事的一条狗,听说曾是个土匪,拳脚功夫不错,行事做法都像土匪,京城老百姓见到他,能避多远就多远。」 苏晨光虽然出身世族,但他爱四处溜达,认识不少三教九流,对坊间的一些事也都清楚,反之,朱靖要习武又要学习治国,后来又得防着被暗杀,当然没有时间理会这种小喽罗。 不过,朱靖跟苏晨光对替天行道这个组织都不陌生,因为京里的任何风吹草动还是有暗卫定时呈报,而这个组织,大约是一年前才出现的江湖组织,有多少人?谁是头头?都无人知晓,收费不一,听闻有的只付了几串银子,有的却得付出上万两,只是,这些都是传闻,无法证实,但只要他们收了钱,肯定使命必达。 而且,截至目前为止,他们打杀的大多是皇亲贵胄或高官,皆是趁着世道不平静,趁火打劫、无恶不作之徒,而这些被打杀的人则会被随意的丢弃到公共场所,像是熙来攘往的大街上、皇宫门前、某个高官的府第大门,甚至是一些茶楼或妓院,大剌剌的出现在老百姓的面前,老百姓大声叫好,私下都称该组织的名字取得真好,真的是替天行道。 也因为这组织的神出鬼没,使命必达,让一些欺善怕恶的皇亲贵胄人心惶惶,行事作风也收敛许多,连老百姓都感受到了,对该组织更是感激涕零。 不过,要如何与该组织接触却是无人知晓,只听说会有人主动接洽,告知方法,但要再如法炮制,却会发现不是人去楼空,就是查无此人,相当神秘。 「我们会经过那个地方,现在要绕道也来不及了,你忍忍。」 苏晨光的声音打断朱靖的思绪,朱靖点了点头。 马车缓缓前行,沿途还可以看到往前奔跑的老百姓,愈到东街霸王的宅第前,群众更是多,马车是动一下,停一下,四周充斥着百姓们七嘴八舌的声音。 蓦地,一阵强风吹来,车帘往上翻飞,朱靖的视线穿过重重交头接耳的人群,落在那颗高挂在匾额下方的血淋淋人头,男子泛着血丝的双眸惊恐的大睁,显然是死不瞑目。 朱靖的黑眸倏地一眯,陡然坐直身,这一动也牵动了伤口,换来一阵刺疼,但他依旧难以置信的瞪着那张脸,这是救他的那名女子杀死的人! 他突然想到她步出洞穴,在大树旁弯身拿起的重物…… 是头颅!她是替天行动组织里的杀手! 他的心突然一片清朗,黑眸浮现笑意。 【第三章】 在宫中暗卫的接应下,朱靖跟苏晨光顺利经由宫外的密道进到宫内。 此刻,合明殿中一处精致的楼阁内,也就是皇上对外宣称安排他们养伤的地方,两人已经梳洗过,神清气爽,正在让太医处理他们身上的伤。 皇上已得到消息,带着信任的太监总管匆匆而来,静坐在一旁,看着信任的太医替两个孩子疗伤,一边听朱靖说着这一路返京的种种凶险,还有那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却救了他并照顾他多日的奇女子。 朱靖保留了该女子可能是替天行道组织一员的事,他不知父皇对该组织的态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想让她深陷危险中。 苏晨光身上只有些皮肉伤,能好好坐在椅子上,但朱靖腹部近胯下的伤颇为严重,只能半躺卧在床上,庆幸的是,那女子天天为他换药包扎,太医直言再内用外敷,好好调养一个半月,应该就能恢复。 皇上让太医先行退下准备药材熬药汤,随即坐到了床缘,紧紧握住朱靖的手。 苏晨光识相地道:「皇上跟王爷好好聊聊,臣的伤并无大碍,臣先行回府,对外宣称在这里吃好睡好,已养好了伤。」 「也好,你若是出现,外面许多不实流言就能停止了,毕竟很多有心人都质疑你们根本不在宫中。」皇上轻叹一声。 「皇上放心,臣最会见机行事,撒谎也不必打草稿,绝对不会出岔子的。」苏晨光自信的拍拍胸脯,再说了要去看看其他的难兄难弟,便拱手退出去,让父子俩好好聊聊体己话。 「儿臣很抱歉,让父皇担心了。」朱靖回握父皇的手,注意到父皇老了不少。 皇上揺揺头,看着儿子,他束发金冠,额头宽,两道浓眉斜飞入鬓,一双深邃的黑眸,神情上仍有唯我独尊的倨傲,即使因为受伤削瘦了些,气血欠佳,但总的来说,仍有一股王者的雍容大气,相较之下,身为父亲的自己没有什么魄力,甚至也不是个好皇帝。 朱靖替他扫平外患,但他在重病后,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忙国事几日,就得再卧床一、两日,君王无法上早朝,奏章无法批阅,许多民生大事停摆,在此等氛围下,一些有心人趁机为乱,京城与过去相比,看似平静,实则腐败,他有心改善,却力有未逮。 倒是奏请立太子的奏折天天往上呈,幸好,朱靖那方捷报频频,他借着战事为由,堵住悠悠众口,如今朱靖回来了,他虽是万人之上,但有这个儿子在身旁,他觉得自己突然也有了力量。 第八章 朱靖与父皇聊了些正事后,话题便转到他的王妃身上。「这事,儿臣已有决定,儿臣的战功只要一个奖赏,就是休了她,儿臣与她并无洞房,王府的人都可以作证。」朱靖态度坚定。 皇上蹙眉看着儿子,对那桩婚事,缠绵病榻的他根本无力阻挡,最爱的妃子红颜薄命,独留这苗子,容貌及才识是所有子女中最突出的,久不立太子,招皇后生怨,她生下的皇长子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她便与刘阁老联手,将儿子的正妃人选定了,而他这个当父亲的人也无力改变,虽然他很愧疚,但刘阁老挟着家中三代为朝的官威,在他仍是太子时,就震住他,让他在面对他时,始终无法强硬起来,只是—— 「你确定吗?你可曾好好看过你的王妃?这一年,皇后曾数次宣她进宫,朕也见过几回,是个懂事的,中规中矩,朕知道你没跟她圆房,但这一年,她深居简出,不曾出席各种皇家宴席,说是夫婿在外征战,她向菩萨许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日茹素在家为你祈福,请求上苍让战争早日结束。」 「儿臣知道她的一些事,何诚也会固定捎家书给我,她很安分,这算是还可取之处。」朱靖回道。 「其实这桩婚事,一开始父皇也不喜,但那孩子真的不错。」皇上的脑海中浮现一张精致的容颜,最吸引人的该是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不管皇后交代什么,她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父皇明知这是皇后跟刘阁老刻意让我添堵的婚事,就不必再说了。」朱靖毫不掩饰对王妃的厌恶。 「朕知道,不过你可否答应朕,至少与她谈谈,若真的不喜,朕如皇儿所愿。」 「儿臣先谢父皇成全,儿臣也会去谈,但谈的是休妻的条件,儿臣不会亏待她,只要她的条件儿臣做得到,就会全数答应。」朱靖还是相当坚持。 皇上见儿子如此执着,也不好勉强了。 朱靖在皇宫里休养了近两个月,伤势才逐渐康复,私下,他请苏晨光带着他的暗卫去查替天行道组织,却始终无所获,让他心情欠佳。 时值仲夏,蝉鸣唧唧,亭台内,朱靖跟苏晨光一边谈着事情一边喝着凉茶。「明天皇宴结束,我自己去找。」朱靖说道。 由于他的伤已好,父皇见他康复,龙心大悦,还要为他大肆举办皇宴,也是为他庆功。 「你才逃离危险,还是别再冒险,你这条命太贵重了,我跟其他暗卫们会努力替你把她找出来。」 苏晨光知道就是那个奇女子杀了东街霸王后,对她是更加崇拜了,甚至打起也加入该组织的算盘。 朱靖抿抿唇,知道他的确没有任意妄为的资格,「好吧,那就麻烦你了,只是,那颗迷雾弹,你拿给军务部的技工拆开研究,也没什么线索?」 苏晨光摇头,「那玩意儿很复杂,一拆解后也弄不回去,那帮技工忙了好几天,差点没将自己炸死。」他的语气说有多无奈就有多无奈。 朱靖失望的沉吟一会儿,又问道:「那些红色的天蚕丝线,暗卫们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找是找到了,却是没用的线索。」苏晨光叹了一声,继而道来暗卫们卯足劲的明査暗访,只査到就目前所知,世上仅有一件血蚕丝背心与那些丝线相同,不过就在宁王府的库房里,但在一年前,那件背心早被宁王妃以主子之姿要走了,何诚只是总管,无权也无力阻止。「你说,这条线索有用吗?总不可能王妃就是那名奇女子,简直荒谬嘛!」 根本不可能!朱靖神情凝重,眉宇间的失望更明显,正要开口,就见一名宫人快步朝这里走来,拱手就道:「启禀王爷,王妃又来看您了,她还是从皇后那里过来的,王爷真的……还是不见吗?」 宫人的头垂得低低的,一次次的通报,他都觉得不忍了。 苏晨光这段日子也频繁来宫里,知道皇后没事找事,硬召丁荷晴入宫,再要她过来这里见见宁王,就怕宁王伤养得太好,太快恢复健康,频频催她给宁王添堵,几回下来,他不免也同情起那个不曾谋面的王妃,说穿了,她也只是颗遭人利用的棋子罢了。 「反正你不也打定主意要休了她,那就干脆见见她吧。」 「那是家务事,就该在宁王府谈。」朱靖冷冷的道。 「也是,在宫中,谁知道有多少双耳朵在偷听,我们都算死里逃生了一回,再来,可是要更加谨慎,尤其是你。」苏晨光说完,就挥手赶人。 来报的宫人只能行个礼,转身快步离开,但甫出合明殿,一看到站在门口静静等候的王妃跟她的两名丫鬟,一想到他要说的又是千篇一律拒绝的话,不禁面露尴尬,「王妃,这……王爷……」 「无妨。」丁荷晴神情平静的说了这两个字,转身就往来时的宫阙回廊走去。 铃月跟莹星愣了一下,急急的跟上去。 宫人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急喊道:「奴才得给王妃引路出宫门啊。」 但三人都没回头,宫人叹了一声,也罢,王妃应该都识得路了,他只好转身去做自己的活儿。 「王妃,王爷也太坏了,皇后说的対,明天就有皇宴,他好歹也该见见你,看明天你该来还是不来,免得你丢人,他也丢人啊。」莹星虽然刻意压低了嗓音,但气呼呼的口吻在这肃穆的皇宫仍然很清楚。 「别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莹星。」丁荷晴头也没回的道。 铃月连忙警告莹星,「你小心祸从口出。」 莹星连忙捂住嘴,但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王妃,那你明天还进宫吗?」 丁荷晴走上九重曲桥,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 跟着上桥的两个丫鬟也不明所以的转回头,就见她们刚刚等待的殿外,两抹高大身影正阔步走出来,只是两人低头说话,无法看清他们的长相,但两人身后跟着四名太监,想来身分必定不凡。 「会不会其中一个就是宁王啊?」莹星好奇的道。 「王妃要不要过去?至少见个面,说点话?」钤月也忍不住建议,外头对于王爷要休妻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她真的替主子担心啊。 丁荷晴凝睇着两人挺拔的身影,追上去又要说什么?宁王嫌弃她这个新婚妻的态度明显,一年多未见,却还是不想见,看来他是休定她了。 这可是正中她的下怀!她的事业现在做得可火红,生意接不完,铲奸除恶之余,口袋赚得满满的,还添置了房产,最重要的是,她就是boss,不须听命任何人。 一想到能恢复单身、完全自由,丁荷晴的脸上顿时绽放动人笑意,转回头,继续往宫门走去。 两个丫鬟根本不知道现下是什么情况,只能来回看了看,连忙又跟上去。 朱靖却在这时转过身,直视着在花园另一端的主仆身影。 「失望了?以为她会朝你飞奔过来?毕竟谁不知道东鹰国的宁王是个美男子。」苏晨光笑着调侃道。 朱靖看着曲桥上那抹走在最前方的娇小身影,夏风拂来,将她一头长发吹起,露出她的脖颈及纤细窈窕的肩背曲线,他的浓眉陡地一蹙,这个背影他怎么觉得很像…… 他蓦地笑出来,他在胡思乱想什么?金枝玉叶、娇小纤细者身形皆大同小异,他肯定是太渴望找到她,才会生出如此离谱的想法。 「笑什么?」 「没事,父皇在御书房等我,我们快走吧。」 两人在宫人随侍下,往御书房走去。 但到了曲桥旁,大皇子朱晏带着他的知交好友兼表弟的杜京亚,在多名宫人随侍下迎面而来。 「看看这是谁啊,本皇子所有手足中最出色、最勇猛,也是父皇唯一封王的五皇弟,神隐了两个月终于踏出宫殿了,果然,看起来完全康复了,而且还比一年前更加俊美了。」朱晏相貌俊逸,一袭圆领紫袍更显得他雍容华贵,但言行间倒也能看出他身上沾染不少纨绔气息。 第九章 「可不是,说来,大皇子你也该带兵去打打仗,再回来躲藏不见人两个月,你肯定也会如此的神清气爽,俊美无俦啊。」杜京亚油腔滑调的跟着嘲讽起朱靖。 「大皇子若是去打仗,你这小跟班理应也该跟着去,不过你铁定不是带兵出征的去建功立业,而是会带着上好的酒菜、陪玩的妓女,喔不,你是带着陪玩的小男童……」苏晨光不客气的呛了回去。 杜京亚是当今皇后的嫡亲侄子,长相清秀,从小进出皇宫,跟着朱晏吃喝玩乐,还传出有恋童癖,声名狼藉,是他皇室黑名单中废物组的第一人。「苏晨光!你以为我不敢揍你吗?!」 杜京亚气得脸涨红,双手握拳。 「啧啧,恼羞成怒了,我说宁王,皇上还在等着我们,去迟了,是不是该把这段话讲给皇上听,再有下一回要出征,举荐两人去送死,如何?」 苏晨光说得笑咪咪,朱晏和杜京亚听得牙痒痒。 朱靖冷眼看着他们,并未说话,可他强大的气场完全将两人震慑住,使得他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们后方的随侍更是畏惧有加,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头低得不能再低。 空气凝结,直到朱靖抬脚,面无表情的越过两人。 只有苏晨光依然笑容满面,得意洋洋的抛下话,「王爷不屑跟你们说话呢……不是,他喉咙也有伤到,你们千万别跑到皇后娘娘面前去哭诉啊,所谓男人有泪不轻弹,除非你们是女的。」 杜京亚怒不可遏的要追上前揍人,朱晏一把拉住他,「先忍住,战功再加上父皇的恩宠,他要呼风唤雨也够了,他跟苏晨光现在是全民英雄,才能如此言张,咱们惹不起。」 「难道咱们对他就只能这般容忍礼让?你可是他的大皇兄啊,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杜京亚恨啊! 朱晏又何尝忍得住这口怨气,但母后再三叮咛要他再忍忍,她跟刘阁老派人在朱靖返京途中,将他们一行人逼进了鬼魅森林,他们仍有办法逃出来,可见得真不是简单能够对付的, 不过他相信母后和刘阁老绝对会将威胁到他登基之路的阻碍给彻底铲除! 御书房内,皇帝看着气色显得红润的朱靖,在宽慰之余,还是提到了丁荷晴,「皇后今日召她入宫,你还是不愿意见她?」 「儿臣心意已定,多见一次面,也不会改变儿臣的决定。」朱靖的态度始终如一。 苏晨光也知道皇上一直希望儿子和自已的王妃见一面,但他比较好奇的是……「皇上对宁王妃很有好感?可是景宁侯府的人一一拿出来谈,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 「没错,但也因此更凸显出王妃的不凡,朕必须承认侯府的老夫人把她教得很好,朕与她几次短暂会面,觉得她就像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皇上看着神情仍然清冷的儿子,「她不是在侯府长大的,朕希望在明日皇宴结束后,皇儿不要先入为主的评断她,把她当个陌生人,也许你会喜欢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沉静。」 他语重心长的说完这一席话,便让两人退下,但不忘朝苏晨光使个眼色,要他这个从头到尾都杵在一旁的好朋友当说客。 苏晨光搔搔头,走在朱靖身旁,轻咳两声,「皇上看来对他的皇媳妇很有好感,靖,你真的不先了解……」 「我现在最想做的是找出我的救命恩人。」朱靖认真的看着好友,「不瞒你说,这是生平第一次,我心里有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可笑的是,我连她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养伤的这段日子,他不断回想起那半个月与她朝夕相处的点滴,以及她为他所做的一切,他发现自己渴望再见到她,那种渴望不仅仅是为了报恩,而是想要每天都能见到她,希望她能陪伴在自己身边,是一种她一定都在的安心感。 苏晨光先是一愣,随即诧异的哇哇大叫,「虽然你这条命,还有我们几个兄弟的命都是她救的,但报恩并不一定要以身相许,万一她人老珠黄,还是个丑八怪,你也要吗?」 「只要她愿意,我就可以,不一定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关系,就是相伴到生命结束也可以。」朱靖说得真切,对他而言,心灵的契合更重要。 苏晨光不再劝说,好友个性执拗,认定的事,要改变可比登天还难。 何况,他游历四方,感受最深的就是爱情这件事完全没道理可言,有人一见钟情,就此相伴到老;有人飞蛾扑火,死了也要爱;更有人,不过为了一个承诺,从此遁入空门,绝情绝爱,这也是他绝不碰这玩意儿的主因。 翌日,天朗气清,近中午时分,皇宴在御花园举行,皇亲贵胄、文武百官皆锦衣华服的出席,连李芳仪这名宁王侧妃也是打扮得珠光宝气,但宾客中却不见正妃的身影。 不过也没人在乎,丁荷晴没出席的原因,众人是心知肚明,宁王在宫中养伤两个月,不只一次拒绝她的探视,更别说她可是皇后派人接进宫中,特别恩准让她去探病的,宁王此举可是一次驳了两个女人的面子。 皇后打的心思众人也是知道的,不外乎就是要提醒宁王他还有个娶了一年多的王妃,征战回来,还不闻不问,等于是任其守活寡,恁地无情。 当然,最可怜的莫过于丁荷晴,被皇后逼着去吃了几次的闭门羹,休妃的消息也因此传了遍,在这样的氛围下,不仅她没有脸出席,就连景宁侯府也怕成了让人嘲笑的箭靶,无人到场。 至于其他带着精心打扮的闺女出席的大臣皇亲,自然也是各有心思盘算。 宁王打了胜仗,可以说确定了他是明日的君王,若女儿被看上了,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家这边不也能跟着飞黄腾达了? 气派皇宴上,备上各珍馔美酒,各色美人婀娜娉婷,环肥燕瘦,妖娆美丽,个个引领期盼宁王的到来。 终于,皇上与皇后出现了,两人身后就是万众瞩目的宁王,他头戴玉冠,一袭绣金绸缎袍服,一股与生倶来的尊贵霸气与桀骜冷锐的目光,都让人又敬又畏。 他身旁是风流倜傥的苏晨光,当然,还有大皇子、杜京亚及其他皇子。 但大多数的目光都投注在俊美无俦的朱靖身上,美人们美眸熠熠生辉,莫不为他的神釆倾倒。 众人同时向皇上及皇后行礼后,皇上先行落坐,说了一番赞美宁王的话,再要众人不须拘束,待众人落坐后,即示意乐师奏乐,添些喜乐气氛。 接下来,觥筹交错,一片喜气,不少人向朱靖敬酒,也不忘带着自己闺女让朱靖看看,其中,年近四十的李尚书更是拉着自家女儿李芳仪到朱靖的桌前。 他虽是朱靖的岳丈,可是他从不敢以长辈自居,毕竟女儿只是侧妃。 众人对他这等举止,莫不在心中嘲笑,李尚书真是被权势朦了眼,女儿只是侧妃,说穿了就是个妾,这个场合她本就不该出现,出现了也该低调着点,偏偏他这个老丈人还眼巴巴的带着女儿凑上前,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个当妾的女儿?! 朱靖朝李尚书微微点头,他立即拱手,斯文的脸上尽是笑意,「臣恭贺王爷身体康健,为国立下大功,臣这女儿可是望眼欲穿,终于盼到王爷呢。」李尚书对他人嘲讽目光毫无所觉,只知道他女儿只要多点手段,就有机会站上正妃的位置。 「父亲说什么呢。」李芳仪故作羞怯,可眼底那抹得意却掩饰不了,她自诩有着艳若桃李之貌,在这么多出色的美人之中,庶出的身分也许让她矮了一截,但只有她拥有他。 「你父亲在替你诉相思呢,哈哈哈,年纪大了,心倒是很年轻。」刘阁老的声音陡地响起。 李尚书神情一变,笑意一僵,李芳仪脸色也略微一白。 年届六十的刘阁老就像只笑面虎,头发花白,一双精锐老眸内敛,位高权重的他,在朝臣心中的分量不输当今皇上,却是皇上的死对头,只因为他们拥戴的未来新主并非同一人。 第十章 「我这个臣子说来真不像样,竟然比皇上、皇后,还有立下大功的宁王都晚到,老臣刚刚已向皇上及皇后告罪,自罚一杯,现在,也向宁王自罚一杯。」 刘阁老没理会脸色有些难看的李尚书父女,举着酒杯对着坐在几案后方的朱靖恭敬的一举,再仰头喝光杯中美酒。 朱靖先看着他,目光再越过他,落在坐在上方的皇后身上,她那张保养得宜的冷艳脸庞透着虚伪的笑意,而后跟着执起酒杯,也喝光了酒。 「王爷此战立了大功,其他将兵们都已经领了皇上的赏赐,就不知王爷想要什么赏赐?」刘阁老刻意抛出这个话题。 「本王身为皇子,为父皇分忧,为保百姓安居,出征乃是责任,亦是使命,不须赏赐。」朱靖大器的回道。 「哈哈哈!宁王果真为国为民,看来是老臣误信谗言,以为王爷要的赏赐只有一个,便是休掉侯府之女。」 此话一出,四周立即静悄悄的。 皇上有些不满的蹙起眉头,皇后则是表面凝重,但心里可欢快了。 席间面露喜悦的人也不少,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闺女们,连李芳仪也多了心思,她知道宁王不是沉迷女色之人,正室没了,也许也没有再娶妻的打算,宁王府中,她就一人独大。 「一功不得求二赏,宁王可要慎重,尤其为了是否立为太子来继任大统,宁王这才领兵出征,为的是让大皇子及其他皇子们心服口服。」皇后故作好心的提醒,一来是要逼他表态,二来是暗讽他出征是为了争位。 「皇后……」皇上不悦地低唤一声。 「父皇,无妨,既然皇后跟刘阁老特意要挑起这个话题,那儿臣就把话说白了,」朱靖不理会苏晨光频频跟他揺头的动作,「我的确想休妻,这应该是称了皇后跟刘阁老的意,毕竟我若死在战场上就罢,既然活着回来,就该活得更恣意,可偏偏府中摆着一个被强迫娶进门的王妃,若是置之不理,外人道我无情,误她一生,要是勉强亲近,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又显得窝囊委屈,不如干脆放她自由,另觅幸福。」 此话一出,频频点头的人不少,但皇后可不依了,「宁王说称本宫的意,此话太过,王妃还是本宫替你精挑细选的……」 「皇后还是闭嘴吧,这里的人对皇后的心思都很清楚,父皇的身子调养得当,太医定时把脉,又有多名国之栋梁,像刘阁老,」朱靖冷峻的黑眸落在刘阁老的脸上,「辅佐父皇日理万机,力保天下百姓安乐,相信父皇能坐稳大位,至于太子之位,就晚个几年再立,也让父王多几年思考,谁才是良选。」 皇后脸色铁青,刘阁老的脸色也不好,坐在一旁的朱晏及杜京亚亦然。 偏偏朱靖仍是一脸霸气,其他人则紧绷着心弦,不敢插话。 皇上却感到欣慰,儿子比自己更有胆识,更有魄力,连自己都不敢得罪的刘阁老,他也能与他平视。 「父皇,儿臣身体刚好,无法太勉强,宴会请继续,儿臣先告退了。」朱靖起身向父皇拱手,就要离开。 「王爷,话不能说一半,而且你刚刚对皇后用了闭嘴之词,此乃大不敬……」刘阁老没打算放过目中无人的他。 朱靖冷笑一声,倾身靠近,用只有他听得到的音量道:「你确定要本王留下?那些刺客是你跟皇后派来的,而东街霸王那颗头颅,你确定是替天行道组织挂上去的?」他这一席话都是大胆假设,刻意混淆刘阁老的,就是要他们以为他已査到一些蛛丝马迹,只是缺乏有力证据,才没当众揭穿他们的恶行。 刘阁老的表情悚地一变,严肃的看着他越过自己离开,苏晨光也急急向皇上行礼,追了上去。 李尚书看着愣住的女儿,轻推她一把,「宁王都走了,还不快跟着回府伺候。」 李芳仪粉脸一红,急急敛裙向皇上、皇后行礼,也跟着离去。 接下来,皇宴虽然持续,但众人心不在焉,都在猜测宁王最后跟刘阁老说了什么,居然能让他瞬间变了脸色,事后又一副没事样。 蓝蓝天空下,一抹黑色身影抛出手腕上特制的回转银爪,能够自由弹出并收回,一条长长的红色蚕丝线在阳光下发出细微的红光,她如同蜘蛛人般,迅速在屋檐间飞掠摆荡,就算有人经过,也只能见到一个黑影因过,大多会以为是鸟儿飞过。 这个身影熟门熟路的越过一座高高的后门砖墙,掠入宁王府,以同样的方式,迅速的回到主人房。 当她推门而入时,等候多时的铃月跟莹星大大的松了口气。「王妃终于回来了,我们都要吓坏了。」铃月拍着怦怦狂跳的胸口道。 「有事?」丁荷晴神情平静的拉掉脸上的黑巾,放到桌上。「王爷回府了,这会儿应该在前厅跟何总管说话呢。」莹星最藏不住话,急急的说着。 「喔。」丁荷晴淡定地轻应一声,跟她预计的差不多。 她面无表情地解开掩藏在袖口内自制的小银爪放到桌上,接着是腰间的长刀,再从束腰带中拿出一柄带鞘的短刃,接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布条卷…… 两个丫鬟这才回过神来,帮她掏出裤袋里的小水壶、各式暗器、药品等物放入一个黑色束袋里,一个把东西收进衣柜内的一个暗柜,一个帮忙她换去身上的劲装宽裤。 丁荷晴也没有拒绝,她俐落的解开长长的发辫。 这一切都是安静而迅速的进行着,至于这样的模式是从何时开始的?莹星跟铃月互看一眼,眼中有着同样的疑问,至于答案嘛,她们也记不清楚了。 是主子洞房的翌日,侧妃开始找碴却被自家主子赏了一巴掌的震撼教育开始?还是从那之后,侧妃时不时找人来辱骂她们,动不动拿她们出气时?抑或是在玉瑜、玉妍某次又要抽她们耳光子,主子突然挡在她们身前,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把小刀,灵活的甩动那把刀子,玉瑜跟玉妍的衣服竟然被切成一片片,袒胸露乳的惊声尖叫之时?又或者是侧妃火冒三丈的拿了鞭子甩向她们,在眨眼间,那条鞭子却像条蛇般反而甩回到侧妃身上,划出长长一道血痕,侧妃发出一声凊厉惨叫之际? 这一年来发生太多事,她们只知道主子突然变得很强大,不再是她们记忆中那个单纯可人的小姐。 她们都觉得不对劲,但不管她们再怎么看,主子明明就是主子。 当然,一手抚养主子长大的老夫人有武功,她老人家可是出身江湖世家,曾是一代女豪,若非为了爱情,也不会嫁入官家,她也的确教过主子练武,说是为了强身也为了自保,但主子生性善良,不喜打杀,总是练了一些就歇手,老夫人也知道,没有勉强。 所以,主子到底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强?又是什么时候变得神神秘秘的,有时出去一天,有时出去个三、五天,最长曾不见一个月。 她们也从一开始的不安,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学会不过问,偶尔主子会受伤,她们便替她包扎上药,再偷偷的到外头买药,煎药给她喝。 这一年来,要说最诡异的是,就算吃了闷亏、受了伤,还是气不过会过来挑衅的李芳仪主仆,在主子受伤或不在的日子都不会过来,像是说好似的,她们将这种巧合说给主子听,主子只是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啥也没说。 倒是何诚,过去李芳仪主仆时不时的过来找碴,她们当丫鬟的还曾气呼呼的找他告状,没想到他却说,王爷有交代,府中人不得涉入两妃间的任何争执,他无能为力。 她们将这话转述给主子听,主子倒有骨气,从那天起,再也没唤过何诚到眼前,她们这里简直与冷宫无异。 思绪翻飞间,她们已迅速的替主子梳妆打扮好。 丁荷晴看着镜中的自己,收敛己身的煞气,连沉静无波的眼神也变得纯净无忧,十足一个单纯天真的少女。 她笑看着站在一旁的莹星跟铃月。 两人眨了眨眼,对于主子瞬间能经由眼神变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功力觉得好神奇。 第十一章 「谢谢,我们可以去见王爷了。」丁荷晴站起身来。 原主的记忆,让她可以无条件的信任这两人,但也仅止于她进出宁王府,至于她外出是去哪里,又去做什么,为了保护她们,她选择隐瞒。 铃月与莹星一直无法理解,她们是奴,她是主子,她们从没见过有哪个主子向丫鬟道谢的,不过经过这段时间,她们倒也习惯了。 主仆一路往前厅走去,沿路经过一些奴仆,他们虽然向丁荷晴行礼,但眼神充满不忍,外面已有消息传来,今天皇宴中,王爷已经当众表示确定要休妻。 但这个年轻王妃,一年来几乎都安静的待在她的院子里,连外客也没见,有时只在院子里走动,见到他们这些奴仆,虽然没亲切的一笑,但从不摆脸色。 一想到她好不容易盼到王爷回来,却得成为下堂妻,他们就觉得她太可怜了。 丁荷晴不是没看到那些同情的目光,但她仍维持着纯真的神态来到厅堂,但没看到人。 「王妃,王爷跟何总管在东厢的书房里说话。」一名丫鬟腼腆的说道。 丁荷晴朝她一笑,带着两个丫鬟继续往另一个院子的书房去。 【第四章】 窗明几净的书房里,朱靖坐在桌案后,何诚正在跟他报告这一年府里的情形,府里的奴仆各司其职,就王妃是个异数,她在府里很安静也很安分,对她的两个丫鬟极好,也是个能说理的主子,更不刁难府里的奴才。 较意外的是,刁蛮跋扈的侧妃在她那里似乎讨不了便宜,总是气到用袖离去,但由于王爷交代不要插手两个女人之间的无聊闲事,这一年里,他见到王妃的次数可能不到五次。 「是本王的错觉?你似乎挺敬重这个当家主母的。」朱靖挑眉眯去一眼。 何诚没有否认,「王妃第一次找老奴,是为了给两个被掌掴的丫鬟找大夫,第二次找老奴,要了库房钥匙,尔后拿了那件蚕丝背心,这些事,老奴在信中都已向王爷报告过了,第三次则是……」 「本王没兴趣听,她可能是个好姑娘,父皇对她印象也极好,但我就不想要皇后塞给我的女人,她有可能是皇后的人。」 「这一点老奴也曾想过,老奴只能说,与王妃几次简短交谈,老奴觉得王妃应该是个不错的主子。」何诚说得平实,但他对王妃的印象的确极好。 当王爷受伤在宫中养伤,不得进宫探望的消息传来时,他派两个人分别通知王妃跟侧妃,侧妃立即到他这儿哭诉,说她是王爷的家室,为何不得进宫照顾? 然而王妃那里却是静悄悄的,不久,就传出王妃抄写佛经为王爷祈福,两相比照,王妃的做法让他较为欣赏。 但朱靖心有定见,已拿起狼毫蘸墨,笔锋稳定的写起休书来。 此时,丁荷晴主仆来到书房门前,只是她们没想到,另外一组人也在等着见王爷。 偌大的庭园内,李芳仪主仆就坐在亭子里,丁荷晴没往亭台里凑热闹,而是站在门外,让守在门口的两名小厮很是尴尬,其中一名呐呐开口,「王妃,王爷有令,闲杂人等不许进,所以……」 「没关系。」丁荷晴决定不再扮什么清纯少女,这个什么宁王的真是太麻烦了,见个面说个话像要过五关斩六将,拖拖拉拉的那么婆妈,不就是要给她一张休书吗?她今天是要定了,来个一拍两散。 两个丫鬟发现主子眼神变了,整个人的气质也跟着改变了,但不知怎地,她们比较喜欢这个眼神沉静的主子。 「王爷,我是你的王妃,我们成亲一年多,也该见个面了。」 丁荷晴一想到即将结束已婚妇人的身分,声音不自觉多了抹轻快的笑意,而这种声音从来都不属于执行任务时的她。 屋内,朱靖听着这突然响起的轻快女声,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何诚,说道:「是该见面,顺道说再见。」他将写好的休书摆放在桌上,上面的墨汁未干。 何诚觉得残忍,但主子做事,奴才能说什么?他走去开门,没想到,先冲进来的竟然是李芳仪,他双手一拱,「侧妃娘娘,王爷要跟王妃……」 「不行,我先在外面等的,而且我也跟王爷分开一年多,王爷,在皇宴上,我们甚至没说上话,回来的路上,王爷又跟我不同马车……」 李芳仪原本还委屈的说着话,却突然住口,她看到桌上的休书,看到了丁荷晴的名字,她眼睛一亮,笑逐颜开。 此时,朱靖的眼神已经落到她身后,他诧异的看着从容走进来的女子,她青丝如墨,一双明眸澄净动人,肤若凝脂,红唇轻扬,美目流转间,风情尽现,一袭月光牙裙服,更衬得她如天仙下凡。 她……是丁荷晴?! 「荷晴见过王爷。」丁荷晴敛裙行礼,嘴角微扬。 对成亲一年多才第一次见面的夫婿该说些什么?初次见面,你好,还是久仰大名?偏偏她的视力又太好,一眼就看到桌上的休书,上面还写了她的名字,成了下堂妻,却也是心想事成,这让她的心情实在矛盾,又好气又好笑。 朱靖没想到丁荷晴是如此精致出色的女子,而且她那双纯净的明眸在看到他放在桌上的休书时,因过一抹气笑又满足的愉悦眼神,让她整个人看来更为灵动。 丁荷晴也没想到堂堂宁王竟然是这么俊美出色的男人,头戴玉冠,身形挺拔,一身锦衣华服,将他衬托如天只神人,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如此冷漠与霸气共存的男人,与她竟是「旧识」!果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铃月跟莹星不敢入内,她们只敢站在书房门口,担心的往内看。 她们是第二回看到宁王,第一次就是主子跟宁王成亲那一天,当时,她们就知道他贵不可言,但乍见这种美男子,她们也是脸红心跳,可怎么……她们能看到自家主子的侧面,主子看起来心情很好,但又不像看到好看的男人心荡神驰的样子。 「王爷要休了姊姊啊,何诚是不是将府里这一年的情形告诉王爷了?姊姊是真的很过分,这一年多来,她独居正院,谁也不能进,连我这个侧妃都不行。」李芳仪上前一步,说得万分委屈,内心对丁荷晴可是憎恨厌恶到了极点。 她多次要去找丁荷晴的碴,偏偏治不了她,还弄得自己跟丫鬟满身伤,这会儿,一张休书就摆在桌上,她怎么能不欢喜? 「不是不给进,妹妹想刁难我,就连床上的事儿都拿来恶心我,怎么让你进?」丁荷晴随口回了一句,再走到桌前,低头仔细浏览休书内容。 「你——你胡说!」李芳仪涨红着脸否认。 「你敢发毒誓?」丁荷晴抬头看她,问得好无辜。 李芳仪顿时语塞。 朱靖定定地看着丁荷晴那双沉潜不见波动的眼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由得皱眉问道:「我们是否见过?」 丁荷晴微微一笑,「不曾。」 这当然是谎话,她受过忍者识人特训,就算只见到一双眼,也能在一百人中清楚的辨识出该人,所以,她知道上回在鬼魅森林拯救的大胡子男就是他! 但他要认出她应该很难,一来是她的装扮,二来是她收敛的煞气及冷漠,可是他对她竟有似曾相识之感,这男人真不简单。 既然如此,那休妻一事就得速战速决,她可不想因为他想报恩就不休妻了。 「咱们言归正传,王爷休书都写好了,我也一一细看过了,王爷厚道,休书内容写的是你对我无感,且洞房未入,我还是清白之身,外人也知我还是完璧,还有你愿意赔偿我这一年多独守空闺及蹉跎青春,所以,休离的条件任我开,这点很好,真的非常好。」 朱靖有些傻眼,他的确写了些话,但文言许多,怎么让她解释起来都变得俗气?再者,女子被休不是该一哭二闹三上吊?但她怎么笑意盈盈,还赞美他的休书内容写的非常好?! 何诚、李芳仪也是目瞪口呆。 第十二章 书房门外的莹星差点就要冲进来跑求王爷,替主子说些好话,主子的头脑是坏了吗?应该要哭求王爷不要休了她才对啊!可是铃月急急的拉住她,不让她进去。 「休离的条件中,钱是一定要的,至于给多少,就看王爷的诚意,当然,多多益善,呃……抱歉,请先让让。」丁荷晴礼貌的示意,请朱靖起身离座。 朱靖莫名的起身,却见她很自然的就座,挽起衣袖,先拿桌旁的一张白纸,再拿了摆放在砚台上的狼毫,醮点墨汁,下笔在白纸上写了补偿金额由王爷凭着良心及诚意来给予等一长串的字。 朱靖眨了眨眼,错愕的看着一脸认真的她。 「我还有另外的条件,我要出族,女子出嫁从夫,成为下堂妇,再让娘家人操控人生一次,我可不愿意。」她一边说一边写下,「这件事王爷得替我处理,我要净身出户,从此以后,跟那个家没有任何关系,爹、爹再娶的娘、一堆姨娘,其他兄弟姊妹,都无瓜葛。」 她这一连串的言行举止,让众人表情各异,瞠目结舌居多。 朱靖则是啼笑皆非,他想休妻,怎么她却更想被休?连条件都想好了。 「基于如此,我欠一间遮风避雨的屋子,也请财大势大的王爷不吝给间屋子住。」丁荷晴继续说,下笔的手没停,「府里的人事物,我只要莹星跟铃月两个丫鬟……对了,我在王爷的金库拿了一件天蚕丝背心,还有,我要带走陪嫁的衣服首饰,就这样了。」写下最后一个字,她抬起头,微笑地看着他,这是做买卖,绝不能摆臭脸,也不能有杀气。 朱靖看着这张笑得特别灿烂的容颜,不得不说,真的什么气都生不起来,「你为什么会需要那件天蚕丝背心?」他的口气竟比他以为的更为温和。 丁荷晴若有似无的瞥了李芳仪一眼,「自然是人心险恶,多一份保护也好。」 其实是天蚕丝的弹性及韧性都好,用来做贴身配备很适合,况且要她还她也还不了,早已被她拆解。 李芳仪脸色一白,「你别含血喷人!我……」 「也是,我被休了,咱们之间的孽缘也没了,口舌之争就没必要了。」丁荷晴打断她的话,再将自己写的那张纸添了几个字,「完成上述条件,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接着,她将毛笔搁回砚台上,再将纸张转向朱靖,「王爷看看,若没问题,请王爷在上面签个名,王爷就休妻成功了。」 朱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竟脱口道:「你可知道一旦被休,日后可能无法觅得好姻缘?被休是个污点,外界即使知道你被休的原因,也知道我不曾与你洞房,可是就算如此,你若再嫁,也只能成为侧室或小妾,你都想清楚了?!」 李芳仪咬着下唇,王爷这是不想休了? 听来事有转圜余地!何诚暗暗松口气,他真的希望王爷能跟王妃再接触几日,他识人无数,直觉告诉他,这个王妃当得起宁王府的当家主母。 「本人蕙质兰心,贤德淑仪,未来定有多名好男儿追求,但我应该是一个也不要,不是被这次休离吓到有阴影,王爷千万别自我感觉良好,我只是不想再嫁而已。」丁荷晴语气平静,美面的脸上也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朱靖蹙眉,他刚刚是被嫌弃了?他看向何诚,发现他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李芳仪不懂,丁荷晴明明说着这席厚脸皮的话,全身却散发着不容他人质疑的强大自信。 朱靖凝睇着桌案上那龙飞凤舞的字迹,与他休书上刚正有力的字体截然不同,那些内容,他也全数做得到,她的要求并不多,但莫名的,他竟然犹豫了。 「王爷不是不想休妻了吧?」丁荷晴撇了撇嘴,她快失去耐心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但对一个优柔寡断的王爷暗笑,绝对不在其中。 「你催什么呢?王爷总得考虑一下,你要房子又要银子,还提出出族这种惊世骇俗的条件,王爷帮了你,也不知会不会招来骂名?」李芳仪就是看不惯她迫不及待要被休的样子,骗谁呢?这根本是装的,为了维持自尊跟面子! 丁荷晴看着趾高气扬的她,语气平静地道:「为夫婿出头,真是辛苦你了,只能说祝你心想事成,不必做小伏低的过日子。」 朱靖注视着丁荷晴的那双眼睛,如黑夜中的点点星辰,璀亮而沉静,就像是……突地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诧异的瞪大眼,是她吗?! 丁荷晴抬头对上他那双瞠视惊愕的黑阵,喔喔,不好,可不能功亏一篑,她马上神情一变,露出一个再单纯天真不过的笑颜,「请王爷签名。」 朱靖再定视,那双纯净明眸含着盈盈笑意,何来的沉静? 他蹙眉苦笑,他傻了?他被困在鬼魅森林时,丁荷晴就在宁王府,两地相隔两、三日的车程,何况,那名女子跟他被困在森林内半个月,据何诚报告,李芳仪没几天就会来找丁荷晴的碴,她跟她怎么会是同一人?! 他毫不犹豫的拿起狼毫,蘸墨在纸上签了名。 丁荷晴暗暗在心中松了一大口气,她自由了! 「荷晴谢谢王爷,那些条件办齐前,我跟两个丫鬟暂时搬到西厢客房小住,主院还是还给王爷吧。」 说完这些话,她将休书跟那张重要附约拿起来,再恭恭敬敬的朝「前夫」行个端庄的大礼后,转过身,完全没半分留恋的往门口走去。 「王爷,征战这一年,臣妾吃得少睡不好,心心念念的都是要为王爷祈福,担心战场生死一线,臣妾甚至向菩萨许愿,只要能保王爷一切平安,臣妾愿意折寿……」李芳仪讨好的温软嗓音传来。 丁荷晴同情她,这或许就是古代女子的宿命,以夫为天,没有自己。 朱靖直勾勾的看着丁荷晴走路的方式,确定她没有内力,那就不可能是他心中的那一个她,那个她会轻功,可以在森林中飞高窜低。 然而,为什么他心里有一股形容不出的浓浓不安? 而这头,丁荷晴心中一片清朗的带着两个泪如雨下的丫鬟到了西厢客房。 「王妃为什么不求王爷嘛?王妃以后怎么嫁人呢?呜呜呜……」莹星哭得好惨,满脸泪痕,连鼻涕都流出来了。 「王妃为什么要出族?王妃……不是,小姐日后连个靠山都没有,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铃月也好难过,但她比莹星理智。 「我有我的考量。」丁荷晴不想解释太多。 这桩被强迫的婚事,根本就没有幸福可言,但不管是抚养她长大、天天吃斋念佛的奶奶,还是她的生父、后娘,甚至那些兄弟姊妹,没有人开口拒绝这门亲事,皇上赐婚又如何? 宁王战死,原主就成了寡妇,若是洞房有了入门喜,孩子就是遗腹子,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女,后半生就是守着孩子走完这一生。 太悲哀了,傻傻的被安排了这样的人生,原身还觉得很幸福,调养身子要为宁王留后,单纯善良得令人心酸。 她替原身抱不平,替原身感到难过,那些所谓的亲人,一个都不值得再有关系,她一定要出族,拒绝人生再被安排。 莹星哭到眼睛肿得像核桃,才抽抽噎噎的拭去泪水,「小姐要搬来这里,我去把衣服整理整理,那个……小姐,你放心,我这辈子都跟着小姐,不会让小姐孤单一个人的。」 「很好,你去忙吧。」丁荷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可忽视的沉静气质。 「好,那铃月……」莹星声音沙哑,突然觉得自己太没用了,瞧瞧主子,被休了,连一滴眼泪也没有,甚至还笑得出来。 「你先去整理,我想跟主子说些话。」铃月也觉得自己太丢人了,她拭干泪水,正视着静静看着窗外的主子。 莹星点了点头,先行离开。 铃月吸了口长气后,走到门前,先将房门关上,再走来走去的将几个窗户也关上,连丁荷晴面前的那扇窗也给关上了。 第十三章 丁荷晴诧异的看着这个一向理性的丫鬟,再看着她双手握拳,身子微微颤抖,还有那双含泪的眼眸,就知道她有话要说,她也不拐弯抹角,间道:「你将门窗全关了,要跟我说什么秘密?」 铃月深吸口气,哽咽的道:「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家小姐。」 这件事,她已经怀疑很久了,但她逼自己不要多想,可是今日王爷休妻,主子的反应让她无法再漠视,眼前的女子绝不可能是她家主子,她的主子会哀求、会哭泣、会害怕,而不是如此的云淡风轻。 丁荷晴直视着她,坦承道:「我的确不是你家小姐,所以,如果你想离开,我会给你一笔足够优渥过一生的银子,你随时都可以走。」 「我家小姐呢?」铃月咬着牙,不敢狂吼而出,但泪已狂肆的落下。 「她死了,我则在因缘际会下进入这个身体。」丁荷晴说得平静。 铃月的脸色悚地一变,踉跄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她曾在别庄听几个下人聊过一些鬼故事,也有说书人说过附体重生的聊斋奇幻故事,但那些都只是听说,流传许久也无法考证,没想到如今她居然亲眼看到,她有些害怕紧张的吞咽一口口水,「你不怕我告诉别人?」 「别人会信吗?」丁荷晴笑着反问。 铃月愣了愣,是啊,谁会相信附体还魂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就在她还在怔愣之际,就见丁荷晴站起身,走向她,再蹲下身来,朝她伸出手。 「别坐地上了。」 铃月眼也不眨的望着她,脑海里迅速闪过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她很清楚是聪明果断有主见的她保护了自己跟莹星…… 她咽下鲠在喉间的酸楚,忍着盈眶泪水,伸出手牵住她的手,让她将自己拉起身来,随即问了自家主子是怎么死的。 丁荷晴没有隐瞒,简略交代。 铃月的泪水再次克制不住地落下,她突然双膝跪下,对着门连磕三个响头,双手合十,低头喃声说着对自家主子的不舍难过及祝福。 丁荷晴只是静静的站立,原主有这么忠心的奴仆,也是她的福气。 铃月说完了心中要对主子说的话后,以跪姿转向丁荷晴,挺直了腰杆,「我愿意一辈子留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刚刚说的话,铃月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敢让你知道,就有把握你不会说出去,至于你要一辈子跟着我,可以,但时间到了,我会让你跟莹星嫁人生子,如果有遇到喜欢的,就主动告诉我,我也不必费神。」 丁荷晴说得理所当然,铃月却傻了,怎么突然说到嫁人了呢? 见铃月一副呆样,丁荷晴不由得勾起唇,催促道:「去帮莹星收拾,我们主仆得在这里住个几天呢。」 结果,朱靖只花了短短两天,就满足了丁荷晴的所有条件,可想而知,他有多么想摆脱这个妻子。 第三天上午,丁荷晴主仆就上了马车,由何诚驾车,前往新的宅第,朱靖甚至没有出现,倒是李芳仪还特别出来送行,脸上的笑容比当头的烈阳还要灿烂。 宁王休妻的事瞬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皇室那方也默许,没有反对的声浪出现,这虽然是在大家的预料之中,但事情的发展似乎与众人先前的预设有些不同。 丁荷晴虽然成为下堂妻,得到的补偿却令人称羡,听说宁王府大总管何诚亲自载送几箱的金子到丁荷晴的新住所——颐明园。 颐明园是城中闹中取静的园林宅第,是皇上赐给最宠爱的五皇子的,价值连城,宁王竟然就这样转赠给她。 这个消息已经够震惊的了,另一个更令人震撼的消息是,丁荷晴出族,从此与景宁侯府再无瓜葛! 一个下堂妻自请出族,与原家族断绝关系,再也无亲无戚,无靠山啊。 丁氏家族虽然声名狼藉,但总还是个百年世族,丁荷晴如此杜士断腕,不仅让百姓们雾里看花,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这个消息也传进了宫中。 御书房里,皇帝坐在御书案后,看着坐在另一边的朱靖,他正在翻看一些暗卫送进来的书信,这也是他这几天最专注的事,游人四处査探替天行道组织的消息。 皇帝眉头一拧,说道:「王妃她……该说丁姑娘吧,她出族的事,是皇儿出面办的?」 朱靖抬起头来,回道:「不是,何诚出面给了三箱黄金,侯府就笑咪咪的将丁荷晴从族谱上除名,还写了一张出族证明,那张证明也已交给了丁姑娘。」 「你休离的条件,朕没意见,只是你与她见了面也说了话,不觉得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姑娘吗?」皇帝又问。 朱靖的脑海浮现丁荷晴的面容,还有那天在书房的一幕幕,他不想跟父皇坦承,这几日,他的心被一股莫名的不安缠绕着,但究竟是为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他不再跟丁荷晴见面,即使她要离府的那一天,他也只是站在府中的阁楼上,看着她嘴角含笑,翩然带着两个丫鬟,步履从容的经过那些面露不忍或难过的奴仆,到了王府大门,坐上马车离开。 她无丝毫留恋,他却紧盯着车窗,以为她会拉开车帘,回头看看宁王府,但是她并没有…… 他沉沉的吸了口长气,看着父皇,却是答非所问,「儿臣看了暗卫送来的书信,替天行道组织并非一个图利的组织,他们处理的一些人,总观来说,都不是好人。」 皇帝知道儿子不想再谈丁荷晴的事,也不再逼迫。罢了,既然两人无缘,也无须强求,他看着儿子,附和了这个话题,「这一点朕也知道,所以在刘阁老与皇后那一派的朝臣要求朕大力扫荡时,朕虽应下,但并没有强力下令执行。」 朱靖顿时明白父皇是容许这个组织存在的,他翻看其中几封信函,这一年来,该组织护奸除恶的行动力比起朝廷官员更胜一筹。 疏洪防塞的大堰工程,地方官贪污舞弊,导致工程延后,造成水患,老百姓死伤数百,当时父皇正病着,即使民怨冲天,事件通报到皇宫,还是让同一派的刘阁老给压了下来,找了几个替死官员便交代了。 但替天行道组织却将罪魁祸首,也就是贪污的地方官杀了,他的尸体就被丢在存放贪来官银的屋内。 这只是其中一桩,另外,还有更多该组织对草菅人命的皇族,甚至将视老百姓为刀俎鱼肉的含官污吏进行不同程度的惩戒,有的惨死,有的断手,有的断脚,但留了命。 这些都是她冒着生命危险去执行的?所以她身上才必须带着那么多物品?想到这里,朱靖心中涌上浓浓的不舍,此刻的她,也许就在某个地方搏命…… 他闷闷的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妥当,起身看着父皇,「儿臣跟晨光还有事,先行离开。」 「皇后找了几名闺女在御花园赏花,要皇儿过去……」 「那就让皇后自己来跟儿臣说。」朱靖口气极冷地回道。 「皇后说,她对你亏欠,想让你自己挑选王妃……」 「父皇明知她娇情,为何要替她说话?」这也是他最不喜父皇的一点,太过软心,太过怯懦,尤其是皇后与刘阁老站同一阵线时,父皇更是连胆子都找不着了。 皇帝低垂着头,他也不喜这样的自己,但似乎无力反抗,即使朱靖天天进御书房与他共议国事,他也清楚,批阅的奏章能不能执行还是未知,刘阁老就像个地下皇帝,掌握了另一半朝臣的力量。 「朕觉得好累,朕想提早退位……」 「请父皇想想儿臣,想想黎民百姓,儿臣会竭尽所能的为父皇扫除残害清明政治的害虫,也请父皇在这个位置上多坐几年,儿臣才能无后顾之忧,时候一到,儿臣自会让父皇休息。」朱靖憋着一肚子闷火说道。 他能理解父皇肩上的重担及四周环伺的恶势力,但他无法容忍父皇像懦夫不战而败。 皇帝哽咽点头,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抱歉。 朱靖脸色凝重的离开御书房,双手握拳走到御花园、就见到苏晨光远远的走来,朝他揺揺头,双手一摊。 第十四章 两人走到亭台坐下,相对无言,他们无计可施。 久久,朱靖才沉重的开口,「放饵吧。」 苏晨光是他的知交好友,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如此一来,你的救命恩人也有危险,就我所知,刘阁老那边也在想法子要将替天行道组织给灭了,毕竟这个组织杀了或伤了的人,有多数都是刘阁老那一挂的。」 朱靖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才一再迟疑,他不希望她受伤,可是他又渴望找到她…… 心思紊乱的他迟迟无法下决心,最后只好说道:「罢了,我再考虑。」 苏晨光点点头,想起现在京城最热切讨论的消息,问道:「你还是不跟我说,你是怎么跟丁荷晴谈休离的条件?是她狮子大开口要了那座宅子吗?」 他问过好几次,但好友不说,知道何诚当天也在现场后,他也去问过何诚,但他一脸尴尬,说是不敢说,请他找主子问。 见好友不语,苏晨光急了,「我可跟你说了,我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你要不嫌烦,你就不要说。」 朱靖也知道他的性子,不得已将那一天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 苏晨光先是呆了,而后笑了,感到难以置信又赞叹,丁荷晴是个宝啊,天下女子巴不得要投怀送抱的大英雄,她竟嫌弃了?还大赞他休书写得非常好?! 他当时不在场实在太可惜了,这种奇女子,他没有好好跟她交个朋友,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抱歉,靖,我知道她是你的下堂妻,但我实在太欣赏、太崇拜她了,这种女子可遇而不可求,我想跟她当朋友,你不介意吧?」苏晨光开心的看着他问道。 他介意!朱靖的心里立即冒出这三个字,但是他凭什么又为什么要介意?他只好口是心非的回道:「我不介意,只是……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感觉,我应该是认识她的,甚至我在看到她的眼睛时……」他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种直觉,「那双眼睛尤其令我困扰,很像救我的那名奇女子……」 噗哧一声,苏晨光抱着肚子大笑出声,「哈哈哈,靖,你肯定是急了,幻想过头了,连我这样的人都无法在鬼魅森林里走出来,丁荷晴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有办法救你,照顾你大半个月,甚至为我们引路脱困?」这一连串的事迹说出来,他都觉得太神了。 朱靖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可是,那双眼睛莫名给我一种熟悉感……」 「虽然我没见过她,但漂亮的女人,眼睛不都长得大同小异?不管她,我现在满脑袋都是你的前王妃呢,不对不对,我崇拜她,却连见都没见过,像话吗?」他突然拍腿站起来,笑道:「我立刻去会会她。」 朱靖蹙眉,「她从搬过去后,大门不出,外头日日挤满好奇围观的老百姓,直到今天,才没人在外探头探脑的,你别去烦她。」 苏晨光愣了愣,突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缓缓坐了回来。 莫名的,朱靖竟被硬生生的看出一股心虚来。 「你让暗卫去盯着她?为什么?你都休了她,你们没关系了啊?」 朱靖抿抿薄唇,也闷了,要是他知道为什么就好了,对她,他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担心,「总之,你让她平静的过日子吧,她也够辛苦了,你别去招惹她。」 「她辛苦?!她现在过的是如鱼得水、逍遥又自在的生活啊,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羡慕她?」苏晨光忍不住哇哇大叫。 朱靖蹙眉,「羡慕?」 「是,她虽然是你的下堂妻,但跟你还是有点关联啊,再说了,虽然休离,你给的条件那么好,代表你们关系颇好,谁还会去招惹她?我除外,但不是招惹,是去交朋友的,我去了。」 朱靖看着笑着离开的苏晨光,他一直都羡慕他的爽直豪迈,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此时此刻,他更羡慕了,如果他能够对自己诚实一点,他也想去看看她。 【第五章】 丁荷晴的日子的确过得很美好,这座神似江南园林的大宅院,精雕细琢,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不管往哪里看,都是明信片级的风景画。 说来朱靖实在是个很大方的前夫,给了这座宅子不说,连原本就在这里干活的总管及奴仆近三十名,他也全数送给她,直言随她处置。 她这个新主子一来,就让三十名员工失业,她可做不来,何况这座园子也太大了,她可不想累死莹星跟铃月,所以她全数接收,要他们原本该干么就干么去,月薪也照旧,反正朱靖让何诚搬来的那十多箱黄金,要养这些人一辈子都没间题。 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看中的主院,除了莹星跟铃月,其他人等,没有她的吩咐,谁也不许进,因为她打算将主院的后院改成练功的场地,且主院后方还有一道隐密的侧门,她若要执行任务,进出相当方便。 她大胆假设这道侧门应该是朱靖不想让王府的人知道他进出时的任意门,因为她挑中的这个院子,是朱靖偶尔过来时住的院落。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古代男人很有品味,不管家具或摆饰,并未太过阳刚,而是显得舒服自在。 所以,她没有动任何东西,只让两个丫鬟将所有衣物或日用品放进去而已。不过,为了持续的训练体能,她交代管理颐明园的陆大总管请人来将后院做了些许更动,一旦完成,即禁止他人入内。 此时,主院内,一座面着荷池的楼阁,丁荷晴就坐在花厅里,袅袅沉香弥漫在空气中,透着一股雅致,一座气势磅礴的山水画屏风居中,隔开了内室。 她在等一个人,夏季的风透过半圆雕琢的窗而入,阳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脸上,她忍不住闭上眼睛,享受这份温暖惬意,闻着随风吹来的花香,听着啁啾鸟鸣。蓦地,她听到一阵脚步声沿着青石小径渐行渐近。 她睁开眼睛,微微一笑。 不一会儿,铃月就带着一名戴着帷帽的女子走了进来。 铃月再为两人端来一壶凉茶,这才退了出去。 虽然她心里有太多疑问,为什么要把一个聚花楼的花魁从侧门带进来,还要小心别让人看到,但主子在交代她做这件事时,已经表明了她知道得愈少愈好,她只能不问。 铃月出去后,女子掀开帷帽。 她长相艳面,媚眼如丝,一头乌亮长发侧换成美人髻,缀着一支金步揺,简单装粉,却勾人心弦。 她朝丁荷晴一笑,却又煞有其事的叹息一声,「坦白说,我在京城这么久,可是第一次看到有个下堂妻让人如此羡慕的。」 丁荷晴凝睇着眼前眼波间尽是风情的大美人,笑道:「你说的对,我也没想到宁王这个人挺大方的。」 又欢故作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虽然你没听我的话死死巴着王妃的位置不放,但我必须承认,你现在的日子倒也挺好的。」 两人相视一笑,再一起落坐后,拿起茶杯,豪气的干杯,对饮起来。 丁荷晴第一次以替天行道组织之名执行完任务后,在近郊看到一辆停着不动的马车,马车内传出女子的呼救声,但坐在马车前方的两名小厮却充耳不闻,她无法坐视不管,出手相救,那时又欢已经被那名京卫大人施暴,衣衫不整,脸上也有瘀青,她原本要杀了他,又欢却要她饶了他,因为他是她的客人,他若是死了,她会惹上麻烦。 最后,是她催眠了京卫大人和两名小厮,让他们忘了今天的事,还对京卫大人下了一个特殊指令,永远不再踏进花街柳巷。 又欢看到她做的一切,突然向她跪下,恳求道:「天下还有许多不平之事,如果可以,可否请女侠帮忙惩治不公不义之事,尤其是仗势欺人的贪官污吏。」 她再进一步解释,她本是世居南方的世家千金,遭一名恶官陷害,一家遭罪抄斩,她是全家人拼命保全而逃出来的,本想告御状,但一路颠沛,最后只能入青楼苟且偷生,期许能在有生之年为全家人报仇。 第十五章 丁荷晴本想好人做到底,替她杀了仇人,再给她钱赎身,但又欢拒绝了。 「奴家已是残破之身,聚花楼虽然龙蛇杂处,却是可以窥视官场肮脏事的地方,很多见不得光的消息也在那里传递,我真的想做些有意义的事,这身子够肮脏了,只有做些有意义的事,才能让我觉得自己的生命也有可取之处,请你帮帮我吧。」 她答应了,而那名害了又欢全家的贪官,竟在月余后,升官来京城任职,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催眠了他,让他将贪污的密帐放在床上,再将诬陷又欢一家的事写了自白书,又写了遗书,说他因良心不安而上吊自尽。 仇人已死,又欢直言恢复官家千金的身分又如何?她是人尽皆知的妓女,反正一切早已回不去,所以,她甘愿为丁荷晴效力。 身为花魁,她结识不少三教九流,理所当然成为丁荷晴的第一个线人,替她收集情资,两人也因而成了莫逆之交。 丁荷晴更是透过她,认识一些可以信任的市井小民或富商名流,他们生性仗义,也有济弱扶倾、惩奸除恶的豪情壮志,他们都成了替天行道组织的一员。 过去,丁荷晴住在宁王府,必须夜探聚花楼,到又欢的香闺,催眠她的客人后,再听取情资,后续的安排也是以同样的方式。 现在,她一人独居在此,若不是考量到她一个下堂妻召花娘入府的消息传出去,可能引来宁王的到访或关切,她是可以大大方方的找又欢来颐明园,毕竟又欢的琴艺是京城出了名的。 但对宁王那种太有责任感的男人,她很清楚保持安全距离,才能以策安全,她可不想让他发现她就是鬼魅森林中救了他的恩人。 思绪翻飞间,又欢提起最近让老百姓憎恶的黑名单,还有不少人直言谁能接触到替天行道组织的人,他们愿意付钱除害。 但她的线人再进一步査访,发现那些人中很多都是拿了刘阁老手下的钱,刻意放饵,要找出替天行道组织的人,最后围剿消灭。 「树大招风便是如此,更甭提这一年多来,我处理掉的人渣都跟刘阁老有关系。」丁荷晴抿了抿唇,「既然如此,那些饵我们就不咬了,暂时休兵。」 又欢点点头,随即在铃月的陪同下,从后院的侧门离开。 丁荷晴觉得思绪有些繁杂,她闭上眼,缓缓吐纳,让心情慢慢沉淀下来,没想到此时竟来了一个不请自来的人! 莹星一脸尴尬的领着一身贵气的苏晨光来到花厅,「小姐,我赶不走他,我说你谁也不见,他却自己跑进来了,陆大总管看到他,很恭敬的喊了他一声世子爷,说他是宁王的好朋友,镇国公府的世子爷,也是跟着王爷去打仗的大副将。」 「没关系,你下去吧。」丁荷晴看着眼前这名高大英挺的男子,虽然有些吊儿郎当,但有一张爱笑的脸,让人无法讨厌。 苏晨光好奇的打量着她,明眸皓齿,是个大美人,尤其那双沉静的瞳眸如同黑曜石,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定住了,不过她的气质又带了抹淡然,多了股生人勿近的疏离,「你就是靖的前王妃?」他双手交负在后,绕着她转了一圈,惊艳的揺揺头,再啧啧称奇的道:「怪怪,你怎么可能是景宁侯府出来的人?从头到尾就没半点像的!」 「世子爷找我有事?」她语气平静,明眸澄净,完全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他爽朗大笑,「哈哈哈,好,单刀直入,这么率性的姑娘,靖怎么不要呢?」还真是坦率,她微微一笑。 他眼睛一亮,「完了,完了,你肯定有在靖的面前笑过吧?难怪他对你念念不忘。丁荷晴,我苏晨光见过的美人很多,但你真的是美人中的大美人!」 丁荷晴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世子爷不是为了赞美我而来的吧?」 「当然不是,我是特别来见你的,想我跟靖从小一起长大,不管什么年纪的女人,一看到靖就移不开视线,忘了他身旁还有我这个美男子,但我听到你对他做的事之后……」他尴尬的笑了两声,再搔搔头,「虽然这样想有点坏,但你是第一个不想黏着他的,我就觉得你特别,我很欣赏你,我们交个朋友吧。」 她看着眼前这张热情的笑脸,脑海中迅速掠过这一年来听到跟苏晨光有关的事,评价多是好的,是个不受世俗框架所限的世家公子,突地,某个念头一因而过,她粲然一笑,「可是我不欠朋友,只欠一个哥哥。」 「你跟她成了兄妹?!」 「是啊,说来她真不像大家闺秀,比较像是江湖儿女,靖,你知道我也有许多江湖朋友的。」宁王府的厅堂内,苏晨光口沫横飞的向朱靖笑道:「她很爽朗,也很直接,她这一出族就没亲人了,她要一个哥哥,而且是一个像我这样有身分背景的哥哥,多少有靠山,别人也不敢低看她,还有,她说京城她一点也不熟,现在身分又特殊,实在不方便出门,说等大家没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后,请我带她到处走走逛逛。」 朱靖只能点头,食指却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轻敲着桌面。 平心而论,他不怎么喜欢好友对她的热络,但她跟苏晨光说,她对京城一切都不熟…… 稍早之前暗卫才来向他禀报,聚花楼的花魁又欢进了颐明园,还是从侧门由铃月带进去的,她一个深居简出的女子,怎么会认识青楼花娘?这一点透着古怪。 「真是太可惜了,你们休离了,不然你就得喊我一声哥哥,」苏晨光再以手肘轻指了下突然走神的好友,「要不要巴结一下,我帮你把人给追回来?」 朱靖回过神来,绷着俊脸道:「婚姻岂是儿戏?!」 「好吧,唉,要不是打定主意不碰情啊爱啊这玩意儿,我觉得我跟这个妹妹挺合得来的,我爹娘催我成亲多年,每催一回,我就跑去浪迹天涯,他们都死心了,把我一人丢在京城生活,搬到南方去,连这一次陪你出征,立了大功,他们也没什么表示。」苏晨光看似很认真的思考,飘忽的眼神却不时偷偷瞄向脸色凝重的好友,「你说我娶了她,带到南方去给两老看,能不能修补一下我们的亲情?」 朱靖喉头酸涩,对这莫名而来的醋意感到生气,「你若不担心外界怎么看你娶了好兄弟才休离的下堂妻,你就去做,我还有事要忙,先进书房。」丢下话,他起身拂袖而去。 「喂,你怎么生气了?夏日气燥啊,我开玩笑的,人家欠哥哥,不欠丈夫啊。」苏晨光当真没想到好友会冒火,急急的追上前去。 不过短短几日,丁荷晴便成了京城中的火热话题,成了人人称羡的宁王下堂妻的风头甫过,宁王的至交好友,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就派人送了一大堆布匹、胭脂水粉、好茶好酒一路招揺的送进颐明园,再大肆宣布,从今往后,丁荷晴就是他认的干妹妹。 要说这次征战立功,苏晨光没封爵,也是因为他出身镇国公府,他的老子跟祖宗们得到的封赏跟功勋已是公卿贵勋中数一数二的,再论功行赏的加封就要当王爷了,这个层级一下子跳太高,再加上他跟宁王太好,宁王又已是众所瞩目的焦点,他一点也不想成为某些人眼中想除之而快的目标之一,所以皇上未给他加封,却赐了他一笔可观的赏赐,长相好、家世好,加上他未娶,多少未出阁的闺女视他为乘龙快婿,怎么他突然就认了丁荷晴当妹妹? 老百姓们议论纷纷,皇亲国戚与朝中百官也很关注,在宫中巧遇苏晨光或朱靖时,都会忍不住好奇问问缘由。 朱靖冷漠以对,苏晨光则笑得很神秘,让他们心痒得几乎要得内伤,不少好事者还日日枯守在颐明园大门,但丁荷晴仍是大门不出。 由于没有任何新进展,无法再煽风点火或加油添醋,这事渐渐平息了下来,老百姓很快就又找到可以当茶余饭后嚼舌根的话题。 第十六章 东街霸王的妻妾低调的将他的人头入棺,办妥丧礼后,人去楼空,府内的财物也被搬空,东街霸王身后的大主子刘阁老因此与替天行道组织结下大梁子,私下派了许多暗卫,还以重金权势利诱各方人马,誓言找出他们的巢,全数歼灭。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铺天盖地的围剿,近一个月来,替天行道组织沿有任何行动,于是,又有传言流出,替天行道组织畏惧刘阁老势力,悄悄解散了。 于是,某些忌惮该组织而被迫安分度日的各路人渣,又开始活跃起来。 仍是夏季,烈阳高高挂,京城大街上,两旁店家林立,伙计亲切的招揽客人,摊商小贩也扯喉叫卖,一切都与过往没啥两样,不过一会儿,就见一个中年大叔一边跑一边高声喊着—— 「要打死人了,谁去宣园救救人啊?!」 「宣园不就是杜家的大宅子吗?」 有人开口一问,其他人的表情马上都不好了。 杜家是权贵之家,尤其杜大人的嫡长子杜京亚与大皇子交好,当今皇后还是他的亲姑母,如此尊贵的身分,让杜京亚目中无人,坏事做尽,恋男童癖更是公开的秘密,者百姓们多么希望替天行道组织也能杀了他,但执行难度太高,杜京亚怕死,出入的随身护卫随便点一点都多达三十名。 中年大叔这一路大叫,不少好奇的、关切的,当然也有看热闹的都往一个方向跑,愈接近宣园,吆喝声愈大,还有一道呼天抢地的女声夹杂其中,大伙儿硬是挤上前去,就见宣园门口,几名高大的家仆正对着一名憔悴的年轻妇人又踢又踹。 「怎么回事?这会把人打死的!」 「我也不清楚,但打死人,谁又敢管?杜大少爷出身富贵,从被娇养着,个性歹毒恶劣,手段凶残,原本就无法无天。」 围观的路人们小声的交头接耳,个个眉头揪得紧紧的,同情的目光看着那名被打倒在地的粗衣妇人,但就算再怎么气愤不平,也没人有勇气出头。 「你们就打死我吧,反正我一个寡妇也不想活了,我只剩一个儿子啊,却被你们弄得人不像人,死时连眼睛都阖不上,他是含冤而死,他全身呜呜呜……都是伤啊,还我儿子的命……呕……」哭号的妇人猛地吐了一口长长的血箭,她嘴角全是血,却仍喘着气儿,哽咽的叫嚣着她的怨、她的恨、她的不平。 那几名小厮气炸了,对着她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恨恨的嚷道:「让你说,让你再说!」 妇人痛到蜷缩成一团,再也开不了口,围观人群的议论声愈来愈大。 由于这群人占据了街道,来往的人车只能走走停停,最后,终于变成交通大打结,窒碍难行,其中一顶软轿也被迫停下来,轿窗的帘子被拉开来,随即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叫轿夫停轿。」 「小姐,前面很混乱,人又多,你不会想下来的。」莹星马上回答。 「停轿!」 铃月向莹星揺揺头,反正也过不去了,只是难得主子想透透气,偏偏才离开颐明园没多久,就遇上这事儿,唉,她无奈的示意四名轿夫把轿子放下来,就见到主子自己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围观的群众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但见她相貌出众,一袭月牙华服,有一股别于大家闺秀的凛然威仪,身后还跟着两名秀气的丫鬟,众人皆不由自主的让开,让她们一行人走到最前面。 丁荷晴蹙眉,那妇人看来不过三十岁,披头散发,一张脸被打到鼻青脸肿,衣裳上满是血渍脏污,空洞的泪眼充满无助与绝望…… 太像了!像极师父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的眼神,那是他听到她被诬陷成杀他的凶手,却无法开口替她澄清时,他的抱歉、他的恨、他的不甘心…… 她眨了眨眼,努力压抑因忆及那椎心刺骨的痛,差点夺眶而出的热泪。 「小姐,请你帮帮我,帮帮我好吗?他们杀了我的孩子啊!」泪流满面的妇人突然跪着爬向她。 众人怔怔的看着妇人脸污染血的双手,紧紧抓着那名一看就是千金闺女的月牙雪纺织裙。 多么昂贵的布料啊,上面顿时沾了斑斑血迹,旁观百姓都替该名妇人担心,忍不住低声交谈起来,这要赔钱的,那妇人哪有银子赔? 「喂,你说话就好,怎么双手迳往我家小姐衣服上抹,这衣服都让你……」 莹星的话还没说完,原本吵嚷的街道突然一片静默。 丁荷晴竟然蹲下身来,白嫩如葱的玉手紧紧握住妇人的双手,语气平静,声音却有些沙哑地道:「小娘子,你别急,你受伤了,先把伤养好,再来处理你儿子的事。」 面无血色的妇人先是怔怔的看着眼眸略湿的美丽女子一会儿,随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声哭叫出来,「呜呜……不行啊,我的伤不要紧,我儿子还死在家里,他眼睛不肯闭上啊,呜呜呜呜……」 丁荷晴咽下鲠在喉间的硬块,对着痛哭失声的妇人道:「我知道了,我会派入去处理,你先去我那里,把这一身伤养好。」 铃月跟莹星呆呆的看着主子,都忘了要上前帮忙,其他人看着这一幕也都呆若木鸡,同时间,一辆马车在路旁停下,车上坐的正是从皇宫出来,要前往宁王府的朱靖跟苏晨光,两人拉开车帘一角,看到这一幕,互看一眼,立即下车,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向她。 此时,宣园内的杜京亚,发现外头突然静默下来,他大袖一甩,趾高气扬的步出大门,在看到一个天仙美人儿正扶起那个狼狈不堪的妇人时,皱起浓眉,看着两名家丁问道:「怎么回事?」 「王爷,这……」 其中一名家丁正要回答,却被妇人的吼声打断——「是你——就是你这个禽兽,还我儿子的命来!」 妇人一见到杜京亚,虚软的身子突然有了力气,她怒喊着放开丁荷晴的手,握拳拾阶冲向他,但还没接近他,就让多名冲出来的家丁给粗暴的踹落阶梯,倒地吐血。 「敢当街污辱皇族,来人,打五十棍子!」杜京亚气呼呼的下令。 丁荷晴在两名家丁要拖拉起妇人时,快步上前,制止道:「住手!」接着她平静的看着站在门槛前的年轻男子,「她刚历经丧子之痛,心神俱失,而你又是她口中害死她儿子之人,你将她往死里打的原因是什么?」 杜京亚凝睇着眼前的绝色,虽然他比较好男童,但偶尔也会换换口味,这个敢当众跟他对峙的美人儿,光看着就觉得特别有滋有味,他舔了舔唇瓣,大步走到她面前,邪魅一笑。 「需要原因吗?她不就找死,才来我这里大闹?还是,姑娘你愿意为她做什么,让本王饶了她的命?」 丁荷晴冷睨他一眼,弯身将虚弱的妇人扶到一旁坐下,要铃月跟莹星照顾着,再踅回他面前,毫不怯儒的反问,「你倒不如干脆点,直言要我为你做什么,你才能饶了她?」 杜京亚眼睛一亮,「好,爽快!」 「小姐……」铃月跟莹星担心的望着她。 围观的所有人也都担忧的看着她,没有人注意到两个高大男子已挤身过来。 「够了!此事不许再议,本王会派人査明谁是谁非。」朱靖冷漠的声音陡起,他随即走到丁荷晴的身前,正视着杜京亚,俊美无瑕的脸上有一抹不容忽视的霸气。 「是宁王啊,宁王爷!」老百姓又纷纷议论起来。 「还有我呢。」苏晨光晚了两步才挤过那些眼睛只盯着前方也不让路的老百姓。 「世子爷也来了呢!」老百姓的声音愈来愈兴奋了。 丁荷晴盯着朱靖的高大背彩,不仅他干么挡在她前面。 苏晨光则是朝丁荷晴举了大拇指,赞道:「好样儿的,哥哥以你为荣。」 「哥哥?世子爷没妹妹啊,有也是前阵子……」 「啊!她是王爷的下堂妻啊!」 老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丁荷晴的身分猜了出来,顿时一片哗然,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难以置信,没想到她竟然是深居简出的前王妃,如此灵秀又善良的美人儿,宁王竟不要?! 第十七章 杜京亚也听到这些话,他蹙眉看着被朱靖挡在身后的美人儿,可能吗?朱靖生性狂傲淡漠,从不多管闲事……「她真的是王爷的下堂妻?」 「没错,我是丁荷晴,是与宁王再无瓜葛的前王妃。」丁荷晴越过朱靖,神情磊落的回答。 「对,她就是宁王的前王妃,也是我刚认不久的好妹妹。」苏晨光往她身边一站,力挺姿态明显,也因而赢得她一个动人的笑容。 朱镝抿紧了唇,凝睇着她粉脸上的笑靥,心情复杂,这是他与她休离后第一次见面,他却尝到满满的苦涩。 杜京亚诧异的看着丁荷晴,住在京城,她的事他也听了不少,真没想到她是这么美丽又这么有胆识的美人儿,哦哦哦,真是有意思!他回过头,给了身后两名贴身随侍一个眼神。 两人立即明白主子这是看上这个大美人儿了,他们得想办法将她弄到手,一如几天前,那妇人的儿子被他们迷昏后,送到主子的房间一样。 「荷晴想麻烦哥哥替我摆平这事,这位妇人受伤颇重,我先带她回颐明园疗伤。」丁荷晴甜甜的看着苏晨光说话,接着要两个丫鬟扶着受伤的妇人往轿子的方向走,她也在一旁安抚妇人的情绪,承诺会派人去处理她儿子的尸首。 围观的老百姓主动让开了路,也看到宁王要苏晨光去处理杜京亚的事,自己却跟在丁荷晴的身后。 一直到妇人坐上软轿,丁荷晴按捺着性子,优雅的回头,看着站立不动的宁王,淡淡地问道:「还有事?」 「你不该多管闲事。」他沉重的说。 「彼此彼此。」她答得平静。 他闷了,意思是他也在管她的闲事,他抿紧薄唇,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杜京亚不是个好人。」 「我也不是。」她嫣然一笑。 他皱眉,诧异于她的自在,更惊艳于她此时的笑意,他之于她,不过是个再无关系的前夫婿,所以她才能笑得如此坦然? 在另一边,杜京亚也没跟苏晨光说话,两眼直盯着在软轿前的那一对男女,朱靖待人淡漠,全身上下散发出威严与霸气,外界都明白他不好靠近,但这样的一个男人,不仅主动靠近下堂妻,还与她交谈,两人怎么看都不像一对和离的夫妻。 不仅杜京亚觉得奇怪,其他老百姓也都盯着两人的互动,但直到那顶软轿离开,也没看出什么。 朱靖又走回杜京亚的面前,警告道:「不许动她。」黑眸陡地多了三分阴鸷。 「动不动她,好像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杜京亚不在乎的回道。 「她是我妹妹,他是我的前妹夫,也是我的好朋友,你说有没有关系?」苏晨光争答的话让人好气又好笑,但他就是理直气壮,「你这家伙最好不要被我拿到什么证据,免得我直接到皇上那里告御状!」 「你要是敢动她,我会让你后悔莫及!」朱靖一双黑瞳燃烧着火光,见杜京亚脸色微微一变,他才转身,人群自动让开,让他往马车走去。 苏晨光也再撂了一句狠话,跟着好友回到马车上。 杜京亚火冒三丈的甩袖进入宜园,四周仍是骚动低语不断,久久,人潮才慢慢散了,只是每个人心里都有同样的疑问,宁王看起来对前王妃并非无情,护卫的言行举止相当明显,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休了她? 辘辘前行的马车内,苏晨光双手环胸,颇感玩味的瞅着好友。 「什么都别问。」朱靖闭上眼睛,冷冷的开口。 问了也没用,因为连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夜深人静,宁王府内,朱靖坐在书房里,脑海中仍在思索着刚刚暗卫前来报告的事。 丁荷晴将该名妇人安置在颐明园的客房,请了大夫替她看伤,也让人去安排妇人儿子的后事,在知道那孩子才六岁,全身伤痕累累时,她静静的看着窗外一个时辰。 那一个时辰,她都在想什么? 苏晨光去见了她,回来还跟他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让杜京亚来骚扰她。 哼,杜京亚要怎么骚扰她?他派了五十名暗卫潜伏在颐明园四周,只要杜京亚敢找人去掳她,即杀无赦! 但为什么要这么严密的保护她? 他想到她握着妇人的手,柔声安抚妇人的一幕……多见她一次,他心中就无可抑制的悸动着,他是为她着魔了? 皓皓银月下,他思绪繁杂。 也在这一轮明月下,一抹黑影使出忍者的高超隐身术,利用树影跟其他阴影的掩护,把自己跟树干或建筑融为一体,小心翼翼的离开颐明园,成功骗过那些隐藏在暗处,不知目的,但对她并无恶意的黑衣人后,她以袖里银爪在京城大街飞檐走壁,直到来到宣园的后围墙,她屏气凝神,竖直耳朵—— 该死,隐藏在暗处的人更多,她小心翼翼的搜寻黑暗处隐身,在见到后门有一小小的狗洞后,她咬咬牙,无奈的只能从那个小洞钻进去,再以隐身术屏息穿越这座豪奢富丽的宅第,来到一个月洞门前,就见有两个灯笼往这方移动,她赶紧贴靠在树干后方。 两名家丁手提灯笼走过来,一边说道:「又要去收尸了。」 「嘘,你不要命了,走快点。」 两人加快脚步往另一条小径走去,她跟在两人身后,来到一院落,两人走了进去,不久,其中一人抱着一名纤瘦稚气的男童出来,男童一丝不挂,看出身上有许多咬痕,已经没气了。 她蹙眉看着两人往另一边走去,她小心的走进院落,里面有灯火,她侧着身,看着屋内,就见杜京亚正舒服的泡在浴桶里。 她神情一冷,小心的贴着墙面,开门进入,轻唤一声,「杜京亚。」 杜京亚瞬间抬头,一对上那双纯净明眸,他突然有种晕眩感,随即目光转为呆滞。 丁荷晴对着他进行深度催眠,再下了相关指令后,用同样的方法,无声无息的离开宣园。 夜风拂来,杜京亚整个人突然清醒过来,楞了楞,奇怪,刚刚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奇怪,他怎么想不起来? 【第六章】 五日后。 华灯初上,京城内最大的青楼聚花楼内外,莺莺燕燕们身着各色薄纱肚兜,揺摆着婀娜多姿的身段,吴侬软语的送往迎来,而在一片纸醉金迷中,乐声轻扬,歌姬轻吟,王公贵族及一掷千金的富商名流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在离聚花楼约半条街远,有一辆前后近三十名骑马护下族拥的豪华马车缓缓停下,车帘被掀开,打扮成翩翩公子哥的杜京亚抬高下颚的下车,半眯起黑眸扫过前后的多名随侍,命令道:「谁也不许跟上来!」 「大少爷,不行啊,宁王的人天天往京卫大人那里追问那名妇人儿子的案件调查进度,连皇后都惊动了,甚至派人到宣园提醒要你别再惹事,万一你再出事,我们的脑袋……」领头的护卫立即劝说。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杜京亚火冒三丈的怒斥给打断,「呸呸呸!少触本少爷的霉头,全都给我待在汶里!」他的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催促他,要他一个人去一个地方,谁也不许跟。 见他动怒,没人敢再说话,主子火大了可会拿刀子直接杀人的。 他们实在不明白,因为做了太多坏事,怕死又怕鬼魂寻仇的主子,每次出门从不带小厮,而是带他们这群侍卫,怎么今天这么反常,突然不要他们陪了?还是他另外找了人替他搞定了丁荷晴? 侍卫们互相交换目光,因为这件事,他们已被主子骂了好几天,但丁荷晴大门不出不说,他们想在夜深人静时到颐明园掳人,才发现那里戒备森严,有许多高手守护,他们还因此折损好几人,根本无计可施。 杜京亚的脑海中像是有张地图似的,他一个人从聚花楼半开的后门进入,再熟门熟路的左弯右拐,这一路上,他不是没有遇到人,但不管是来狎妓喝酒的客人,或是当差的奴才,众人皆认出他是声名狼藉的杜家恶少,又见他一脸凶狠的样子,也无人敢上前,急急避开,他就这么畅行无阻的来到青楼右后一间偏僻的单独楼阁,这是专为招待有特别嗜好客人的地方。 第十八章 不过这时候,楼阁内灯火通明却是安静无声,连个伺候的小厮丫鬟也没有。 杜京亚好似不觉有异,他拾阶而上,来到敞明亮的厅堂,但红色纱帐重重,他穿过纱帐,进到内室,居中有一大床铺,但惊悚的是,四面墙上有许多特别的刑具,手铐、绳子、揺椅等等,甚至是助性用的药品或用具。 他诧异的看着这些他极为孰悉的东西,突然间,一道黑色身影从红色纱幔中走出来,是个蒙着面,仅露出一双明亮眼睛的娇小女子。 「你是谁?」他突然忐忑起来,而且他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到这里?他的侍卫呢? 丁荷晴含笑上前,在他诧异之际,迅速塞了一颗药丸到他口中。 他脸色大变,想要吐出来,但药丸瞬间融化,他只觉得喉头干涩,再开口竟然没有声音,他怒不可遏的挥拳要揍她,但一对上那澄净的眼神,听到她用奇怪的语言说了一句话后,他竟然乖乖的松开拳头,动也不动。 丁荷晴微微一笑,「当一个强奸犯,你很骄傲,为了满足你那肮脏的恋童癖,居然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杜京亚想回答,但开不了口,也动不了,他第一次感到这么恐惧,只能猛咽口水。 「你自己也享受一下被强的感觉,再去想想,何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面无表情的抽出腰间长刀,迅速的往他身上划了几下,下一瞬,他身上的衣物飘然落地,身无寸缕。 她冷冷的上下打量他赤裸的身躯,「那些人应当会很满意的」说完,她再下了一道指令。 杜京亚惊悚的发现他的双脚彷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朝中间那张大床走去,先是拿掉束发的发带,再弯身脱掉鞋袜,接着双手大张平躺在床上。 丁荷晴将地上那堆被她削成碎布的昂贵袍服及那双靴子全踢进床底下,再俯身靠近披头散发的杜京亚,给出最后一道催眠指令——明天上午,阳光射进屋内后,他会忘了今晚跟她有关的一切。她这才无声无息的离开楼阁。 不久,全身穿得红通通的老鸨,一手拿着红色手绢,领着一群客人往这里走来。 「燕嬷嬷,确定安排的是上好的货?我们这次不玩女人哦!」一道邪恶的男声响起。 「当然是上好的货,不然,哪敢通知你们几位大爷过来啊,你们可都是海上做生意的,我燕嬷嬷哪敢滥竽充数?」燕嬷嬷的声音娇媚,让人听了骨头都酥软了。 「其实只玩男人也单调,燕嬷嬷徐娘半老,这香肩雪胸半裸,也很迷人呢,何况,姜是老的辣,也一起玩?」另一道邪淫男声跟着响起。 「唉呀,别逗了,你们要喜欢,我找个含苞待放的过来就是了。」燕嬷嬷可没傻啊,这些客人全都是在海上逞凶斗狠、掠人财物的海贼,久久上门一次,每一回都弄死好几个姑娘,她这身老骨头哪禁得起他们玩。 「嗯嗯……啊啊……嗯唔……唔……嗯……」 淫声浪语从夜风中传来,她扭腰领着这几名粗壮男客,在嘻笑怒骂声中进到青楼后方一间精致豪华的独立楼阁,他们一路进到内室,看着纱帐飘扬下,那平躺在中央大床上赤身露体的年轻男子,那大把墨发半披在那张俊脸上,身体修长白如玉,几个男人猛吞口水,顿时性欲高涨。 「已经脱光光了啊,细皮嫩肉的,这脸蛋也好。」 「唔唔嗯……唔唔……」杜京亚的身体勉强可以动了,也能发出一点点声音来,只是还说不清楚话,但见这些男人,有的一脸大胡子,有的满脸横肉,也有粗眉铜铃眼的,一看都不是斯文的善类。 他惊恐得快要无法呼吸,他想求救,但他的力气太小,那几双粗糙的大手摸到他赤裸裸的身体时,他想挣扎,他想吐,他觉得脏,但除了瑟瑟颤抖外,他什么也做不了,这就是他让那些孩子吃了软筋散,让他恣意侵犯时的恐怖感受? 「力气这么小,像在抚摸我呢,哈哈哈,不错,老子亲一口,好,味道真好!」 一个男人带头跳上床,其他人搓搓双手,跃跃欲试的也围上去。 燕娘娘站在后方,蹙着眉头看着早已被当成上好佳肴来抢食的裸男,再四处看了看,奇怪,怎么没见供货的叶老头,他专门替花街柳巷提供这种特殊货色,钱还没收,他就舍得走了?罢了,也许先去哪儿逍遥了,见那些男人像饿虎一样东啃西咬的,她受不了的摇摇头,转身离去。 从黑夜直至天亮,杜京亚几回崩溃再崩溃,最后是目光空洞,任那群男人在身上放肆。 翌日上午,几顶上好软轿缓缓停在颐明园的大门前,几人陆陆续续下了轿,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个个穿金戴银,衣饰奢华,几名仆役丫鬟随侍在后,阵仗不小。 守门的小厮没见过这些人,正想上前询问,几个奴仆却已凶很的推了他一把,在他踉跄倒地时,几个奴仆已恭恭敬敬的将景宁侯府一干主子请了进去。 这一群人就是丁荷晴出族前的亲人,除了年纪最大的老侯爷外,侯爷还带着他的一票妻妾、嫡庶的儿女,他们个个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这栋豪奢宅院,却是愈看愈不舒服,不,应该是愈看愈嫉妒。 假山流泉,亭台回廊,曲桥花园,处处奢华又雅致,简直如人间仙境,宁王怎么这么大方,将皇上赏赐给他的宅第转赠给下堂妻? 陆大总管已得到消息赶过来,五十开外的他,两鬓斑白,能替宁王管理这座宅第,自然也不是寻常人,他一眼就认出这群人的身分,拱手道:「老侯爷,还有侯爷,夫人,」他一一问候,「不知来到颐明园,有何指教?」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来这里确实名不正言不顺,但怎能不眼红?才几天前的事,丁荷晴连街上一个受伤的妇人都带来这里住,让对方在这里养伤,连那妇人儿子的后事也花银子办妥,她对陌生人都那么大方,他们总是她的家人,难道她见到他们,还会将他们赶出去不成? 景宁侯府虽然也是大,但是半旧不新,哪有颐明园的金碧辉煌?「咳,总是自家出来的孩子,虽然出族,但亲情哪是说断就能断的?我们过来看看荷晴过得好不好,也是应该的。」侯爷夫人笑容满满的回答这个问题,其他人是点头如捣蒜。 陆大总管忍住心中的鄙夷,正要说话,就见到主子的身影从前方走过来,身旁跟着的是一脸气愤的莹星跟铃月。 一群人顺着他的目光也齐齐的转回头,就见丁荷晴在两名丫鬟的陪同下走过来。 她看来过得真的好,比印象中的更美,黛眉明眸,如缎黑发上,仅有一只简单但质地极好的子的白玉钗,她穿着一袭月牙白的雪纺裙服,步步生蓬,全身散发着一股清雅气质。 只是,她走到他们面前,怎么一脸平静,也不叫人? 气氛尴尬又凝滞,老侯爷见儿子媳妇不说话,自己又被丁荷晴直勾勾的盯视,他不由得恼羞成怒,出口斥责,「总是景宁侯府生养出的丫头,你连叫人都不会吗?!」 老侯爷大为光火的开了头,又见丁荷晴仍是那种冷静自若的神态,其他人也忍不住接话—— 「就是啊,住在这大宅子,也不知尽尽孝道,知会长辈过来。」 「难怪老天爷惩罚她,让她被宁王休了,也没脸出门。」 侯府的人个个盛气凌人,把静默的丁荷晴当丫鬟在骂。 「就是,我看这里这么大,老爷跟老太爷干脆就住这里之天天花点时间教养她,别让她再丢侯府的脸。」侯爷夫人又道。 「这个建议好。」其他人笑着,又是点头如捣蒜。 莹星跟铃月气呼呼的,其他在周围的奴仆也是一脸怒火,这个主子对大家极好,从没对他们说过一句重话,这群人却个个眼露贪婪之光,根本是别有所图。 陆大总管见多识广,自然明白这些人也想赖进颐明园,要知道这园内,不管哪一院、哪一楼的家饰古画都是价值不菲啊。 第十九章 他见丁荷晴仍是面容平静,他不悦的抿紧唇,正要开口,一个身影突然飞掠而来,就落在丁荷晴的面前,还因为没站稳,左右踉跄一下。 陆大总管一愣,「世子爷。」 「哥哥?」丁荷晴也是错愕。 景宁侯府的人看到苏晨光也吓了一跳,虽然他们早已耳闻苏晨光做事随心所欲,但到颐明园施展轻功,落地还差点摔跤,也太离谱了些。 苏晨光俊脸涨红,都快呕死了! 他没好气的往右前方远处的某个点瞪过去,靖这家伙,暗卫向他报告有人来找丁荷晴的碴,他就急得去找他,像抓小狗似的,拎着他就施展轻功而来,用力把他往这里扔,害他差点没摔个狗吃屎,他也有武功的好吗?!奇怪,靖自己现身不更好,怎么变得这么婆妈啊?!众人的目光跟着他哀怨的眼神往不远处的楼阁看,可那里什么也没有。 「哥哥看什么?」丁荷晴不解的问出众人的疑惑。 「没事,没事。」苏晨光尴尬的刮刮脸颊,再朝她笑了笑,再看着那些表情各异的侯府人,「你们大阵仗的来我妹妹这里,想打架的?」 「世子爷别误会,其实是前几天一位妇人在宣园前胡闹,却被荷晴接来这里小住,还替对方找了大夫,这举动听闻惹怒了杜大少爷,我们是担心她,过来看看她而已。」老侯爷马上换了一套说词,看着丁荷晴的目光也充满慈祥。 「既然看过了,陆总管,送客。」丁荷晴突然开了口,这也是他们一群人过来后,她说的第一句话。 老侯爷等人憋着一肚子沸腾的怒火,为了一个毫无干系的妇人做那么多,而他们这些家人连椅子都没坐,一杯茶也没喝就赶人,偏偏话还是自己说的,自己挖坑跳的,只能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转身走人,其他人也怒气冲冲的跟着离开。 苏晨光愣了愣,再眨了眨眼,目光突然又落到不远处的某个点上,真是的,替她急什么?有没有看到,一句凉飕飕的话就击退压境大军啊! 「哥哥,那里到底有什么?」丁荷晴再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即使她眼力再好,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朱靖站在楼阁的窗子后方,这是他以前最爱独处的地方。 看着丁荷晴仰望这里的美丽容颜,他嘴角微扬,眼中含笑,他真的低估她了。 「那里没什么,哥哥这是习惯,想事情就会往这个角度看过去,唉……」苏晨光叹了一声,刚好看见那名妇人在另一名丫鬟的陪同下往这里走来,他瞬间瞪大了眼睛道:「她还在你这里?」 「嗯,不过她伤好了,要走了,怕睹物思人,她要回乡下老家。」丁荷晴边说边看着妇人走到她面前,突地双膝一曲,跪了下来,她连忙要把人拉起来,「你干什么?快起来!」 但妇人坚持向她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恩人的大恩大德,我一个贫妇无以为报,本想伺候恩人一辈子,但恩人只要我好好过日子,还给了银两,呜呜呜……我会日日为恩人祈福,求上苍保佑恩人福寿双全。」 「你的心意我懂,起来吧。」丁荷晴温柔的扶她起身,看向她身旁的丫鬟。 小青明白的点点头,眼中闪过只有丁荷晴才明白的光芒,她出身青楼,也是又欢的好姊妹,更是替天行道组织的一员。 她心中最崇拜的丁荷晴可是帮这名可怜的妇人准备了一份离京的好礼物呢,组织的其他人应该已经将礼物丢到城门口了。 「我们走吧,主子要我送你一程。」小青带着频频回首又行礼的妇人往大门走去。 苏晨光看着丁荷晴,问道:「杜京亚那人渣没来找你碴吧?」 她嫣然一笑,「我看来像被找碴过吗?哥哥难得来,喝杯茶再走吧。」她看向莹星跟铃月,两人立刻去准备茶点。 「当然好啊,这几天,我被靖那家伙搞得……不是,就是靖他事情一大堆,皇上的事要他分忧解劳,皇后还为他找了一大堆闺女,要他挑几个成亲,还有,刘阁老在朝堂上说话夹枪带棒的,就怕皇上立他当太子,但他最忙的还是杜京亚的事,他的人查到不少线索,一定可以抓他入狱。」苏晨光真心觉得自己真够兄弟的,虽然好友没法子大剌剌的现身,但替他刷刷存在感也好。 「能者多劳。」丁荷晴淡淡地附和道。 「对,他就是个能者。」他大声赞叹。 她却是个忍者,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嘴角一扬,笑得灿烂。 在楼阁那方,朱靖双手钚抱在胸,高大的身子斜倚着窗旁,凝睇着两人边往亭台方向走去,距离太远,他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似乎有什么让她打从心里高兴的事,她此时此刻的笑容特别吸引人。 见她笑,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快啊,快去城门看啊!」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熙来攘往的京城大街上,忽然起了一阵喧嚣声,几个大男人边叫着边往京卫府的方向跑去,「我们先去报官啊!」 报官?一些好奇、多事的老百姓早就丢下手边的活儿,一股脑儿的往城门口跑去。 一大群人气喘吁吁的跑到那里,才发现早已聚集了许多人,几个人硬是挤到前面去看,这才见到地上躺着一个体无完肤的裸男,只有胯下那儿盖了一块布,他昏迷不醒,出气多,入气少,有胆大的人靠近,掀开那块布一看,唉哟,吓死人了,下半身都被弄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急急的将布又盖上。 有几个老百姓朝那张脸东看看、西看看,突然大叫一声,「我的天啊,这……这不是杜大少爷吗?!」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个个俯身凑近看,那张出色的俊脸虽然有着瘀血,还有不少被咬的痕迹,但看得出来就是恶名昭彰的杜京亚。 四周吵吵闹闹,杜京亚虚弱的张开眼睛,但他看似醒了,整个人却呆呆的,有人试着喊他,他完全没反应,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说他不知遭到什么可怕的事,吓到魂都没了。 围观的人群中,一名削瘦的妇人哭倒在一名相貌普通的丫鬟怀里,但没有人注意到她,众人的目光全在杜京亚身上,她痛哭但她也笑,恶有恶报,老天爷长眼了啊! 此时,有几十人策马过来,凶恶的大喊道:「滚开!滚开!」 群众连忙让开,几十人翻身下了马背,上前蹲下一看,脸色大变,「天啊,真的是大少爷!快!快!」 这些人七手八脚的脱下外袍包住自家少爷赤裸的身体,其中一人将软趴趴的他抱上马背后,急急的载着他奔回宣园,另一名护卫则策马直奔皇宫。 不久,一辆辆马车从皇宫急驶而出,赶到了宣园,下车的是当今皇后跟大皇子朱晏,还有几名太医,一行人脚步未停的往里走。 杜汉中夫妇已在房门前迎接,一见皇后到来,即双双下跪,相貌俊逸的杜汉中更是对着皇后这个亲姊姊哭喊,「求皇后娘娘替我儿讨公道啊,京亚他……呜呜呜……他可能废了啊!」 朱晏脸色一变,快步越过众人进到寝房,几名太医也在皇后的眼神示意下,急急跟了进去。 卧房内,杜京亚躺在床上,他已经梳洗过且换上干净衣物,但为了治疗抹药,上身的白衫是敞开的,可以看见布满胸膛的咬痕及难以启齿的吻痕。 皇后也走了进来,身旁跟着泪涟涟的杜汉中夫妻。 太医们忙着把脉、察看杜京亚的伤势,但每检查一个地方,每个人都皱紧眉头。 至于杜京亚,他对四周的叫唤和动静毫无反应,仍是一脸呆滞。 几名太医看完了伤势,神情颇为凝重,再来要看重要位置,遂拉了床帘,在里面细究一番后,为杜京亚穿好裤子,拉开床帘,其中一名太医禀告皇后,「少爷那里的伤势太重,日后伤好了,也无法人道了。」 杜汉中夫妻一个脸色煞白,一个捂着脸,痛哭失声。 朱晏面色凝重的走到床边,低头拉开好兄弟的裤子,脸色悚地一变。 第二十章 一旁一名侍卫低声道:「奴才将少爷带回来时,少爷身上还有一股浓浓交欢过的腥臭味,稍早已有侍卫査到,有一群在海上讨生活的男子在听到老百姓说少爷的身分后,吓得拔腿狂奔,我们的人抓了他们,问了后才知道……」他低下头,顿了下才又道:「是少爷赤身裸体的躺在聚花楼房间的大床上,让他们那样的,他们都宣称不干他们的事,是老鸨替他们找的货色,哪知道会玩到……」 「杀了他们没有?」朱晏咬牙怒道。 「杀不得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他们是当众大呼小叫嚷说的,京卫大人将他们全捉进牢里,连聚花楼的老鸨也抓去,打算亲自审问。」 皇后也听到了这些话,气得全身发抖,一个好好的人就这么废了! 随后,他们一行人坐上马车,转往京卫大人那里。 皇后、朱晏及杜汉中夫妻坐在大厅,听着京卫大人说明审问结果,只是到最后,他都用了重刑,什么也没问出来,后来连提供货色的叶老头也抓来,他根本是一问三不知,却受不了酷刑,咬舌自尽了。 京卫大人轻咳两声,又道:「虽然没问出幕后的指使者,但臣认为应该是替天行道组织做的。」 这一年多来,敢拿皇室或有权势的人开刀的,除了这个组织还有谁? 「管他是什么组织,本宫要他们身首异处!敢动本宫的侄子,就是在跟本宫挑衅!」皇后目光阴鸷。 她立即派人去请刘阁老过来。 不久,圆滑老练的刘阁老来了,他已经去看过杜京亚,先是谴责下手的人,再说些对杜京亚的事感到遗憾,弄得杜汉中夫妻是泪如雨下。 最后,还是皇后要他们先忍住悲伤,共商大计,这次替天行道组织动错了人,掘地三尺也要将该组织歼灭! 「围剿替天行道组织一事,老臣早已进行多时,也已有所斩获……」刘阁老娓娓道来。 这长长一段日子,他的人买通一些较贪财色的市井小民,刻意传送一个流言,指在京城有一名权贵人士秘密奉养一名得道的道士,该道士可以炼出长生不老药,而且该药还有神秘力量,只要吃了,在床上能驾驭十女,但炼此药需要二十名幼女的处子之血入药,而该名道士以这骗术游走于各地,已害死数百名幼女。 老百姓人心惶惶,因为,在其他地方,要找幼女是先到人牙处买,但若没适含的,就用偷的,因此有许多幼女失踪的案件,但人从没被找到。 「阁老的有所获是什么?替天行道组织的人出现了?」朱晏不想听那些细节。 「我们买通的市井小民中,有一人刻意大声嚷嚷着要找替天行道组织杀了那道士,为民除害,不过一天,就有名眼生的丫头来找他,问了这些事,向他拿了酬劳,」刘阁老说到这里,冷冷一笑,「这些买通的小老百姓,我们早就教他们一些说词,让主动接洽的人不会怀疑,所以他说了钱没有,但仗义的命一条。」 「阁老因此就认为这事成了?」皇后也有些怀疑。 「该组织能撑这么久没被人找到,是因为他们非常小心,就我的人查到过去几件案子的蛛丝马迹来看,该组织的行事方法很不一样,像是经由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包子店,把要杀的名字跟酬劳放到空蒸笼内,就有人去拿,之后,该名单上的人也死了。 「但包子店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是谁放了东西在空蒸笼内,又是谁取走的,他们都是一问三不知,像这样的情形还不少,而且地点绝不重复。」 朱晏紧蹙着眉头道:「不知是否是我多心,京亚一向惜命,进出都要三十多名侍卫保护,但这次他为什么不要侍卫陪同,独自进到聚花楼,还迳自脱光衣服……这不是他的作风。」 这也是在场的人无法理解的疑惑,京卫大人再提及审问那些海贼的内容,他们口中的杜京亚根本没力气挣扎,如果是被下药,又怎么一个人走进聚花楼? 「这些疑点,依京亚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回答,或许等抓到该组织的人才有答案。」皇后下了总结。 「没错,这回我有信心,我也已经找了人假扮该名道士,打算将他安排到我的人的府里,再设下天罗地网抓人。」刘阁老信心十足。 「把他带到我的府里」朱晏突然开口。 「皇儿,不行。」皇后马上否决。 杜汉中夫妻也摇头,万一不小心又赔上大皇子,这可怎么是好? 唯独刘阁老面露精光。 「母后,听刘阁老说了那么多,代表这个饵他们已经放了一阵子,可是对方为何不咬饵?极有可能他们还查不到这名道士的落脚处,」朱晏解释道,「另一个可能是,他们也怀疑这是个陷阱,所以不动。」 刘阁老马上露出赞赏的表情,「大皇子这一席话,让老臣更加确定支持大皇子上位的决心是睿智的抉择。」 朱晏微微一笑,看着母后,「现在要让替天行道组织咬下这个饵的关键,就是藏这名道士的人要有分量,够尊贵,才能坐实刘阁老散播出去的流言。」 刘阁老频频点头,皇后虽然仍不放心,但皇儿在宫外的住所虽然没有颐明园豪奢,占地也没那么广,但四周高墙围绕,戒备森严,她再拨些大内高手进去守着,要抓人是简单多了。 于是,他们达成共识,明日就会派人将该名道士偷偷的由后门送进大皇子府,接着,就是等待鱼儿上钩了。 一行人正要起身离开,就见到厅堂外,两名衙役领着宁王跟苏晨光,快步朝这边走来。 朱靖边走边不经意的朝厅堂后方望过去,再轻轻点个头,示意那几名先前为了盯京卫大人有无追查丁荷晴插手妇人之子案件的暗卫可以先行离开。 只是朱靖真的没想到,这个安排竟让暗卫们听到刘阁老放饵的事,为此,他刚刚还特意在马车内坐了好一会儿,听着暗卫以内力音聚一线的将现场的对话传送给他。 思绪间,朱靖看了苏晨光一眼,他也大略知道放饵的事,所以这会儿跨进厅堂,看着老狐狸的眼神都不太好,奸臣啊! 两方人碰到了面,先是互相行礼,朱靖也不坐了,直接说道:「看来皇后、大皇兄及刘阁老正要离开,本王跟世子爷过来前,已先到宣园探望杜大少爷,想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再看着脸色难看的杜汉中夫妻,「本王为令郎的遭遇感到遗憾。」 「我也是,令郎太惨了,我看他一身伤痕累累都忍不住头皮发麻,差点没吐了,那些人辣手摧花……咳咳,是草吗?」苏晨光尴尬的看着好友。 「苏晨光,你想死啊!到底会不会说话?!」朱晏火大的拍桌瞪他。 「吼什么?我心情也不好,怎么说他也是个美男子,可现在美没了,男人也当不成了。」苏晨光这话倒真实,他心地本就善良,虽然讨厌杜京亚,可是见到他被凌虐成那样,他也不忍。 皇后抿紧唇,看着眼前两人,一个面如白玉,一个粉妆玉琢,全身散发着逼人贵气,可是她疼惜的侄子成了废人不说,还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很多人都看到他在城门前赤裸裸的惨状。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面色冷峻的宁王,气愤难平地道:「本宫还要回宫向皇上报告,定要将凌虐京亚的坏人绳之以法。」说完,她率先走人。 朱晏、刘阁老及杜汉中夫妻也跟着离开。 京卫大人见宁王跟世子爷已迳自就座,他头都疼了,这么难办的案子,怎么偏偏就落到他头上了呢? 但是不管心里如何哀怨,他还是只能将调査审问的内容重新向两人禀报一次。 杜京亚事件成了京城老百姓热议的新话题,基于他的声名狼藉,很多人都倾向老天有眼,一致认定是替天行道组织所为,至于另一个道士炼药的消鱼,在市井小民间传得更是热闹,甚至有人说看到那个道士在夜深人静时出入大皇子府。 每个小户人家都把自家童女守得紧紧的,就怕真的有偷女儿的事情发生。 聚花楼则因杜京亚的案子未明,客人也不敢上门,不久就吹了熄灯号。 第二十一章 楼里的姑娘们不是另找青楼栖身,就是让人包养或成妾。 但也有寻个小屋暂住的,又欢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多名皇室或富商等恩客要金屋藏娇,都被她婉拒了,她有她的使命,她要回去的地方一定是青楼,这样她才能收集各方消息,才能继续当丁荷晴的线人。 此时,夜深人静,京城一条偏僻静巷内,扶疏花木环绕的一间朴实屋子,一盏荧荧灯火下,坐在她对面的就是她此生最佩服的女子,她起身为两人倒了茶,坐下后,问道:「你真的要夜探大皇子府?」 「消息已确定,那名草菅人命的道士就躲在里面。」丁荷晴拿起茶盖喝了口茶润润喉。 「但大皇子府可不是普通的地方,先前几名大人在聚花楼喝酒时,曾说到那里就跟皇宫一样,戒备森严,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皇后护子,也派了不少高手在里面守卫。」又欢忧心忡忡地道。 丁荷晴没想太多,她将茶盏搁回桌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顿了一下,又道:「老实说,我要离开颐明园也是困难重重,不知哪个无聊人士派了一大堆高手潜藏在暗中。」 又欢瞪了她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呢,明知是宁王派的人,就怕杜京亚找你麻烦。」, 「那你告诉我,杜京亚都废了,他怎么不把他的暗卫撤了?害我出个门都得像出任务一样。」丁荷晴从容优雅的看着她反问。 「或许在休了你之后,他才发现他是在乎你的。」又欢柔柔一笑。 「我们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算得出来。」丁荷晴摇摇头道。当然,在鬼魅森林那半个月的朝夕相处不算,他不知道她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想到这里,她柳眉一蹙,不对,他怀疑过的,难道因为仍旧心存怀疑,所以才这么用心的保护她? 「有些人才见一次面,聊了一次话,却像认识了十辈子,」又欢指指自己,再指指她,「何况男女之间的情爱毫无道理可言,有的一见倾心,就此相伴到老,有人飞蛾扑火,死了也要爱,爱情说来盲目,会让人疯魔。」 丁荷晴听着,突然想到侯府的人找上门的那一天,苏晨光突然现身,而后留下来同她喝了几杯茶后,他莫名其妙的跟她聊起他的爱情观。 她看着又欢那张动人的脸庞,不由得笑出来,「你的爱情观竟然跟苏晨光一模一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他当我的哥哥吗?」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好人,而且我正巧欠一个姊夫。」她意有所指的笑道。 又欢娇瞋她一眼,虽然丁荷晴曾私下提过,她要重新组织一个家庭,她是她的姊姊,再有个姊夫,生几个娃娃,就有家的感觉了。「我不会嫁人的,还有,咱们交换吧,你跟宁王再成亲,生几个娃娃,我也就有家人了,如此可好?」 「不好。」丁荷晴轻笑一声,再看了外头一眼,「四更天,我要走了。」 「小心点。」又欢不放心的起身,再三叮咛。 丁荷晴微微一笑,系上遮了半张脸的黑巾,转身离开。 【第七章】 夜色如墨,黑瓦红墙的大皇子府一如过往,灯火错错落落,几名侍卫定点巡视,穿梭在占地极广的院内,尤其在西厢房,即使那里已有六名大内高手站岗,他们仍半个时辰就得巡视而过。 如此频繁,引来黑暗中一双美目注意,她小心移动,终于透过一扇半开的窗子,看到里面有一名男子,他一身黑色道袍,一手拂尘,鸡皮鹤发,看来颇有仙貌。 她从袖口内解开银爪,迅速往屋子边缘的大树射过去。 好巧不巧,那树上就藏着两名高大的黑衣人,两人险险避开那小巧的银爪,看着它卡在树枝后,随即一抹身影飞掠而来,但不是往树上,该身影悄声无息的出现在屋梁上,娇小身影完美的与黑夜融为一体,无人察觉,不,他们两人注意到了,但若不是那又被迅速抽回的银爪露出点银光,他们也不会发现那抹趴伏在黑暗屋檐上的身影。 「守了六天总算有人了,不过那玩意儿真厉害,我也想要一个……」苏晨光小小声的说着。 朱靖没理他,他的心跳加速,专注的目光全定在那抹身影上头,他刚刚看到天蚕红丝线连着银钩,一定是她! 丁荷晴静待了一会儿,这才贴着壁面往下,从窗户入内。 一道男吼声立即响起,「来人,来人!」 那抹娇小身影立即掠窗而出,但一大群早就埋伏好的侍卫马上从四面八方窜向她。 朱靖看着,紧张得心也跟着狠狠揪着。 「靖,她若真的是替天行道组织的人,我要是救了她,她应该会答应让我加入组织吧?我想请她教我一些事,包括怎么走出鬼魅森林。」苏晨光还在低喃。 那方娇小身影与皇子府的侍卫已经打了起来。 「她不像有内力,武功路数极怪,凌厉又刁钻,尽现杀机,但从敏捷身形看来,应该是个年轻女子。」苏晨光还在低声赞叹,但口气随即一变,「不要脸的,朱晏也打上去了,人多势众,丢不丢人?」 朱晏自诩武功极高,没想到女子更是从容自若,游刃有余,从那双眼睛猜测,她看来不过十六、七岁,但武功显然超越了年龄。 他退后两步,凝睇着那双澄澈的美目,倒映着他的身影,有这样一双眼的女子肯定貌若天仙,他眼现猥琐,轻佻的下令,「本皇子要抓活的,把她带到我的房间,我要亲自审问。」 「是。」众侍卫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声,紧接着同时往女子掠去。 丁荷晴射出银镖,决定不再缠斗,她迅速往地上砸了一颗小黑球,砰的一声,黑球爆开,冒出一团烟雾,她趁机脱离,但不过一个飞掠,某个东西从天而降,像捕鱼似的,以撒出的丝网罩住她,她根本无法挣脱。 该死!不过瞬间,几把刀子就锵锵交叉的架住她的脖颈。 她苦笑,看来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 但她悲观得太早,而朱晏则笑得太快,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两道黑色身影飞掠过来,接着是更多的黑衣人窜过来加入战局。 其中一名蒙面黑衣人以利剑划破丝网,一手拥着她,施展轻功飞掠到屋檐上方,冷不防的一把揭掉她脸上的黑巾。 朱靖乍见那张在这段日子以来不时扰乱他心宁的美丽容颜时,他难以置信的倒抽口凉气,「竟然是你!」 他看到她的身影时,就怀疑她是在鬼魅森林里救了他的女子,之后见到天蚕红丝线,又见她丢了小黑球,出现烟雾,他更加确定了,但他没想到她的真面目会是丁荷晴,他的下堂妻?! 相较于他的震撼,丁荷晴早在看到他那双眉眼时,就知道他是宁王了,但她没想到他会突然揭掉她的面巾,趁着他怔愣的瞬间,她及时抽走他手上的黑巾,再从另一只手腕射出特制的小银爪,银爪及相连红丝线落到不远处的大树上,她借力使力跟着飞掠过去。 等朱靖回过神来要追过去时,几名皇子府的侍卫猛地拿刀砍上来,与他纠缠对打。 也蒙着面的苏晨光飞掠过来帮他,一边还急急问道:「有没有看到她的脸?是不是上回救我们的奇女子?」 他刚刚忙着突围,根本没看到朱靖揭了黑衣女子面巾的一幕。 朱靖无暇回答,眼见还有一些人朝她追杀过去,他边打边担心的看向该处,但下一瞬,他、苏晨光及其他人皆诧异不已,她竟凭空消失了?! 丁荷晴使了隐身术,将可抓的枝桠叶片迅速缠绕身体,让自己屏息静止不动,与大树融为一体,无人能察觉她的存在,这是忍者必备技能中,一种意念及速度的训练。 几名侍卫找不到人,执刀往树乱刺乱砍,她放开遮身枝叶,袖子再一甩,一条丝线拽着银钩到另一方的楼阁,她身形飞出,手中一叠叶片往众人射去。 众人急急闪身,有的飞快伸手去接,本以为是什么杀人暗器,没想到竟然只是叶片。 第二十二章 朱靖看那抹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他也无心恋战,吹了声口哨,包括苏晨光及所有暗卫接连抽身,飞掠离开,徒留朱晏怒目相向的对着手下狂骂,「饭桶!全是饭桶!」 晨曦乍现,朱靖在两名随侍陪同下,乘坐马车来到颐明园。 陆大总管觉得丁荷晴这现任主子很厉害,早早就吩咐说宁王将会在一大清早就过来,要他直接领着宁王到她的院子即可。 只是,她却没说宁王会一脸严峻的进府,那生人勿近的神色让他不敢多说一句话,毕恭毕敬的领着前主子来到花厅,很有眼色的朝丁荷晴行礼,随即悄悄的退下。 朱靖今日以白玉发簪束起部分如墨长发,一袭简单的白袍,俐落又不失贵气,但凝睇她的黑眸夹带着怒火。 丁荷晴好整以暇的用着早膳,看得在旁伺候的铃月跟莹星是头皮发麻,猛咽口水,不懂主子怎么会得罪宁王? 「出去!」朱靖咬牙低吼。 他的气势本就慑人,此刻又是额冒青筋,全身上下散发着狂暴的怒火,让人看了心里都要冒寒气,跟随他而来的两名随侍立即出去,莹星跟铃月也急急的行礼走人,但才走了两步,马上顿住,她们认定的主子只有一人,在这种情况下,更不能让主子单独面对盛怒的宁王。 两人有默契的齐齐回身,但丁荷晴朝她们一笑,「没事,出去吧。」 两人还是担心,可是看主子似乎很有自信,只能点头走出去,但将门一关上,她们立即竖耳偷听,打定主意,只要里面有个不对劲,她们就算赔了一条命也要冲进去帮主子。 花厅角落,雕刻精美的圆窗上,竹帘已经高高卷起,洒进一片金黄的阳光,丁荷晴就坐在一旁,阳光将她整个人照得发亮,那张粉脸更显晶莹剔透。 如此美人儿,对朱靖这名东鹰国的战神、美男子视若无睹,仍优雅的吃着一小桌简单的粥饭。 「我想了一夜,我看到你的脸时,你的神情平静,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是不是?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休妻前就知道了吧?我曾问过你我们是否见过,你否认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说出你的身分?你救了我,我却恩将仇报的将你给休了!」朱靖气她,但更气自己,他不甘心又无奈,种种复杂的情绪让他的口气前来愈咬牙切齿。 「这些重要吗?我都不在乎了,王爷恼什么。」她放下碗筷,抬首看他,话说得直接。 那双沉静眸子依旧,但全身上下却带着一抹令人不敢轻慢的冷峻气势,明明不过十六岁,这份沉着,连朱靖都要自叹不如。 他怔怔的瞪着她,完全没了气势,男性尊严第一次感觉受伤,偏偏年轻的她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肃杀之气。 「认真说来,你我拜堂时,隔着一条喜帕,谁也没瞧见谁,洞房时,王爷则是在侧妃那里,天亮了,王爷就出征了,」仰头跟他说话太累,丁荷晴不得不站起来,「所以,我不认识王爷,王爷也不识我,就算你没休了我,我也会主动请求,咱们谁也不欠谁。」 「你救了我。」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无力。 她抿抿薄唇,「昨晚王爷也救了我,我们扯平了」 「不可能扯平!你在鬼魅森林为我做的一切,比我昨晚为你做的多太多了。」朱靖怒火狂燃的暴吼。 丁荷晴却莞尔一笑,「那好吧,有些人没报恩就浑身不舒服,就请王爷抬五箱黄金来,当然,偷偷抬过来,我可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五箱黄金是我小小女子救了响当当的宁王的报酬。」 他有这么愚蠢?!他气得牙痒痒的,决定先不谈这件事,「你是替天行道组织的人,那名叫又欢的花魁也是?我的人曾见她从颐明园后门进去,约莫一个时辰才离开。」 他竟然知道又欢!但令她意外的,她并不担心他会对外说出这些事,自己对他竟然有这样的信心?「没错,她是,既然说开了,也请王爷将你的人从颐明园撤走,虽然他们很有礼貌的只待在四周高墙下,但我不需要他们保护。」她也不拐弯抹角了。 朱靖却是答非所问,刻意闪避她的要求,「昨晚是一个陷阱,那名道士是个假饵,没有二十个幼童处女之血的事,我会让这事的真相在市井间传开,免得老百姓惶惶度日。」 丁荷晴诧异的微微瞠大眼,「你早知道这是个假饵,才先一步在大皇子府守株待兔?」 「没错,这是我可能可以找到你的机会,但我不希望你出事,所以我跟苏晨光在那里守了六个晚上。」他的口气转为温和,他费尽心思才找到她,不是为了跟她争吵。 她轻咬下唇,「哥哥知道我是谁了?」 「我还没跟他说,我想先跟你谈。」他一夜无眠,偏偏苏晨光还在他那里窝了一夜,碎念她有多厉害等等,直到清晨才离开。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丁荷晴下了逐客令。 朱靖直勾勾的凝睇着她,他还有好多话想跟她说,但她看来有些疲累,「好,我让你先处理事情,处理完后,好好睡上一觉,我晚一点再来看你。」他的口气能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她不由得蹙眉,「你可以不用再来,我们早就没关系了,当然,你要是给了黄金,咱们就两不相欠。」 他看着她,突然想起她跟他谈休离条件时曾说过,钱可以多多益善……他勾起嘴角一笑,「你要多少,我都会给你。」 这家伙突然想当凯子爷吗?她不解的看着他,没想到他突然将她搂进怀里,她愣了一下,正要推开他时,他已经放开了她。「谢谢你,我真的很高兴找到你」 他的笑容是那么动人,他的口气那么愉悦而坚定,让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朱靖笑着离开,打开门时,两个贴耳偷听的丫鬟差点没撞向他,但见他笑容满面,再往里看,主子的反应……嗯,两道柳眉皱着,但神情有点困惑,有点傻楞,这种表情她们还是第一次看到。 稍后,朱靖坐在马车内,随着马蹄轻踏,他阖着双眼,脑海中想的全是丁荷晴。 在鬼魅森林里,她冷静处置他伤口时的眼神;她将紫叶草放入口中咀嚼,细心为他上药的动作;还有,要离开森林前,窜上窜下的为他指引出路,他更无法不去回想,她在书房时,要他起身让座,自己执笔与他谈休妻条件的各种神态…… 从未有个女子,能在他面前如此自在,不虚伪娇情,不痴笑爱慕。 从未有过女子,还是一个不知长相的女子,身影能够盘踞他心海不去,可以让他牵绊忧心,甚至让他不在乎她的年纪长相,只想陪着她。 但他看到她了,他想拥有的更多了,他要得到她的身与心。 他深吸一口气,眸中浮现笑意,虽然绕了一圈,他让她从他身边逃开了,但他再次找到她,他就能将她再次留在他身边。 夏季来到尾声,就要进入秋天,宁王派人送了不少东西进颐明园,除了不为外人知的五箱黄金,还有一柜柜可以消暑的冰块,连冬日要用的昂贵金丝炭也一箱箱的送进去。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颐明园的人严守口风,但商家中总有长舌的,不过几日,这事儿便在大街小巷慢慢传了开来,在老百姓仍在议论杜京亚事件、几日前在大皇子府差点抓到替天行道组织杀手,还有那什么道士炼药就是为了抓替天行道组织的陷阱等等的余波中,再添上新的话题。「宁王这是在对前王妃示好啊」 「不会是回心转意,要再续前缘?」 「有可能啊,前王妃生得那样漂亮,心地又那么善良,王爷一定是后悔了。」 京城街道上,老百姓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着。 于是,有见风转舵的人,在挣扎几日后,在某个初秋的上午,一大家子堂而皇之打着亲人名号,再度来到颐明园。 这一次景宁侯府已早早派人来,确定丁荷晴一早就跟两个贴身丫鬟到近郊的观音庙上香,这才乘轿而来,打算大捞一笔,至少,冰块或金丝炭总能要个几箱,他们就不信丁荷晴会到他们侯府去讨回来。 第二十三章 然而人心就是贪啊,老侯爷等人再次置身于颐明园的金碧辉煌时,放眼望去,厅堂内随便一只花瓶或盆栽,甚至古董古画,件件都价值连城,实在无法不心动。 「我们侯府不是要办一场秋宴吗?府里欠了一些摆饰,就跟荷晴先借个几样,等宴会结朿后再差人送回来。」老侯爷眼里全是贪婪之光,手里也开始指来指去,「这个好,那个也不错,啊,那个摆桌上更好。」 陆大总管心下虽不喜,却不能赶人,瞧他们将主意打到了那些高价饰品及盆栽上头,他实在无法再忍下去了,「我家小姐不在,还是请各位……」 「不在又如何?她不是姓丁吗?自家人的东西拿点来用,又有什么要紧!」老侯爷狠瞪他一眼。 侯爷夫人也不理会陆大总管,想到另一件事,迳自说道:「宴席那天也不知是冷是热,万一秋老虎的天气,冰块是不是要准备几柜?但若是天气太冷,也得备个金丝炭。」 她笑容满面的又将脑筋动到前几日才送来的冰块跟金丝炭头,还把自己当颐明园的主子,吩咐园里的奴仆就要去搬。 陆大总管可不依,脸色不变的上前阻止,「万万不可,老侯爷……」 「怎么,你一个贱奴才也敢管我?哼,府里的奴才叫不动,我们自己去搬。」 老侯爷火冒三丈,上次来的委屈火气还鲠在胸口,这回再无功而返,他这张老脸还能在皇亲国戚间抬起头来? 侯府家眷早已心痒难耐,等的就是这句话啊,但他们拿的就不只是冰块跟金丝炭,而是更有价值的东西,一行人朝看中的古董古画开始搬了。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老侯爷,你们太过分了!」陆大总管简直要疯了,他早知道这家子在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眼中是最不受欢迎的家族,但这里的前主子是宁王,他们好歹也该有些分寸。 「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抢搬东西,你们是贼还是土匪?!」朱靖冷峻的嗓音突然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就见朱靖冷着一张俊颜,带着两名侍从走进来。 陆大总管跟府内奴仆连忙行礼,心里可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侯府众人脸色惨白,急急将手里的东西放回原位,再慌乱的行礼。 朱靖徐步上前,冷戾的目光一一掠过侯府几个人的脸,吓得他们将头垂得更低。 「未向主人告知就拿走,就算不是抢,也叫偷了。」朱靖冷冷的道。 「这这……出嫁从夫,没出嫁就是……我是她父亲,这是她姊姊……」侯爷挤出笑脸,急着要解释。 「丁姑娘被我休离后,条件之一就是出族,何大总管前去侯府办这件事时,你们担心被休离的她牵连,急急找了家族长老开祠堂,给了一张她与丁家再无关系的出族声明,你老糊涂了?她哪有父亲?又何来的姊姊?」朱靖不客气的反问。 两人被训得灰头土脸,头也不敢抬。 陆总管跟其他奴仆可是在心中暗暗叫好。 「这是本王送给丁姑娘安身立命的地方,绝不允许闲杂人等,尤其是她断绝关系的前家人过来打扰。」朱靖又说。 侯府众人脸色一变,虽然心惊胆颤,但仍不时频频哈腰点头,「是。」 「但你们这么大阵仗的来,也不好让你们空手而归,」朱靖看向一旁的陆大总管,「到库房找两面大镜子送到侯府,若是没有,就派人去买,两面镜子分别放在大门出入的地方,让他们进出都看得到自己贪婪的嘴脸,再也不敢到颐明园放肆。」 「宁王,这、这太难看了啊,万一这事传出去……我们还要面子呢。」老侯爷急了,哈着腰求道。 「你们在京城还有面子?」朱靖俊美的脸上波澜不兴,继续对陆大总管吩咐道:「送过去的大镜子一定要放在本王指定的地方,至少两个月才准拿下来,若是有人嫌弃本王的礼物,弄破了,还是藏起来,本王可是会翻脸不认人,若做出什么离谱事,可就怪不了本王了。」 侯府等人当然明白他这是发狠撂重话了,哪敢再停留,急急的行礼,三步并作两步的飞奔离去。 终于不再乌烟瘴气了,陆大总管跟其他奴仆们都露出笑脸,但陆大总管看着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前主子,他的一颗心又提了上来,然而宁王什么也没说,举步就往后方走去,他原本也没多想,但是前主子走的方向好像是…… 他急急的追了上去,有些为难地道:「王爷应该不是要去丁姑娘的……」 「本王就是要去那里,你有意见?」朱靖有些不悦的黑眸一眯。 「不瞒王爷,那是丁姑娘住进颐明园后,唯一派人动过的地方,还下了令,那里不能进去,是禁区。」陆大总管说得小心翼翼又心惊胆颤。 「本王知道。」朱靖举步往院落深处走去。 陆大总管尽到了告知责任,可没胆量拦阻,其他人当然就更不敢吭声了。 朱靖来到后院,身后两名侍卫的其中一人推开关上的木门,让朱靖入内。 这占地宽广的后院,已不见花团锦簇,反倒像是练功场,离地约四十尺的圆滑竹竿约莫就有五、六十根。 这是他在知道丁荷晴就是在鬼魅森林救他的奇女子后,命令暗卫在非礼勿视及非礼勿听的原则下,可以更进一步监控她的日常,暗卫这才会知晓她在后院练功的事。 娇小的她会在数十根的竹竿上面来去自如的行走,另外,还会站在上方几个时辰,练习持久度、平衡度及灵敏度。 他再往前走,这一区则布满极窄又弯曲的小径,如在小径上放置各种不同尖锐物,若不小心踩到,脚便受伤了,可是她却会一跑好几个时后,直到再也动不了,才疲累的躺在地上休息半个时辰,然后起身回房梳洗。 朱靖环视这个练功场,她竟然这么严厉的鞭策自己,他的心隐隐揪疼,他舍不得,真的好舍不得。 没多久,丁荷晴跟两名丫鬟返回颐明园。 陆大管事随即将稍早侯府跟宁王在这里的事一一报吿,连后续派人送去的两面连身大镜的事也说了,工人正想方设法的要把镜子嵌在大门前后,据前去送货的小厮回来说,侯府前指指点点的老百姓不少,他们便顺势将侯府恶行说给众人听,当然,还有王爷的霸气作为,老百姓一边指责侯府的贪婪,一边也赞美宁王是真男人,能屈能伸,他被迫成亲,却又原封不动的休妻,但在发现丁荷晴是个好姑娘,不在乎外界对他的看法,强势的回头护花,这可不是每个男子都做得出来的。 丁荷晴听得好无言。 铃月跟莹星却是热血沸腾,她们觉得王爷太好了,从休妻的作为到现在的保护,虽然她们不明白哪来的神转折,但结果是好的就好了,王爷跟主子本就是一对俊男美女的天作之合。 但丁荷晴在听到陆大总管突然面露犹豫的提到宁不待在她后院的练功场已经好一会儿时,她脸色一变,脚步不停的快步走去,陆大总管和两个丫鬟急急跟上。 朱靖正领着两名随侍步出后院,恰好看到丁荷晴步履匆匆而来,他随即遣退一干下人,「你们全退下。」 几个人顺从退下,尤其是铃月跟莹星还是笑着退下的,在众人都走远后,朱靖突然拉着丁荷晴的手往另一边的亭台走去。 「放手,你放手!」她挣扎着要甩掉他,甚至想着是不是干脆直接动手好了。 他用不会弄痛她但也让她挣脱不了的力道,一路拉着她走到亭台才放开。 丁荷晴揉揉手腕,神情平静的在石椅坐下。 朱靖站立着,炯炯黑眸凝视着她美丽的侧脸,「我看过你的练功场,但我希望你别再做那些事了,太辛苦了。」 「那是我的事。」她冷冷的回道。 要出任务,一定要持续做体能训练,而且这些只是最基本的项目,在现代做忍者训练时,还有几天不能吃东西,只能喝水,甚至还要与猛兽近距离格斗,那是非生即死的意志训练,想活就得拼死战斗。 第二十四章 朱靖定定的凝睇着她,直到她终于转过脸来看着自己,他才一脸认真的说道:「你听好了,从今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可以嚣张跋扈,你更可以在某些人头上撒野,若有人不服,尽管来找我。」 她看着他,抿了抿唇,正想说话,目光突然越过他看向后方。 朱靖不解地跟着回头,就见苏晨光气呼呼的命令两个跟着他的小厮闪边去,而后快步跑了过来。 「真是的,怎么不等我就自己先来这里,害我又没凑到侯府那家子的热闹,」他先瞪着好友,再瞪着知情不报的妹妹,「你也一样过分,好歹我那天也有帮忙救你,你应该知道吧?居然连跟我说声谢谢都没有。」 丁荷晴抿抿唇,看向朱靖。 「他应该知道,他是你认的哥哥。」朱靖说道。 「虽然我出任务向来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曾想过会有人来救我,但还是谢谢哥哥。」她说得有点无奈。 「这样的道谢一点诚意都没有,你先告诉我,你没有内力,怎么有办法这么精准有效的攻击?你那一身像是没了呼吸的功夫到底是怎么练成的?还有,你会分身术吗?鬼魅森林你一待半个多月,但宁王府上下都没人察觉,你是怎么办到的?」苏晨光一脸崇拜的瞅着她。 她要怎么解释催眠术?她每出一次任务,就事先催眠李芳仪,给了她不会到主院去找她麻烦的指令,直到她回府才解除指令。 她又要怎么解释隐身术?看似凭空出现,实则也是欺骗眼睛的幻术之一,但得经过残酷严苛的训练才行。 「是障眼法还是武功秘笈?还是不能说的秘密?那好吧,我改问别的,替天行道组织是你设立的,还是你只是个小杀手,里面有更厉害的人物?还有,有没有宗旨?我可以加入吗?」苏晨光愈说愈兴奋。 那是主要进行政治、窃密策动及谋杀的组织,杀手只有她一个人,其他组员都是没有武功的老百姓,说白了,这不是什么大组织,纯粹是她在又欢的一腔热血下,为了挣钱才成立的。 丁荷晴吸了口长气,看着屏息等待答案的苏晨光,「这些我都不能说,哥哥要加入,不行。」 「你这是不信任我?」苏晨光不满的哇哇大叫抗议。 「我信任你,但我对不信任你的人更有责任。」她说。 他一愣,这是什么话,他怎么听不懂? 朱靖的一双黑眸只专注的看着丁荷晴,他甚至没在听两人交谈的内容。 他的眼光太灼热,让她莫名感到不自在,只能逼自己尽可能的忽略,「不要再问我有关替天行道组织的事,我不会回答,但我相信若日后我的身分暴露,绝不是你们泄露的,这就是我对你们的信任,恕不送了。」她说话后,起身往另一边走。 朱靖看着她娇小的身影,俊脸上有着笑意,她信任他。 苏晨光可不怎么开心,他为什么不能加入?再看向某个正在傻笑的王爷,他实在忍不住大翻白眼,爱情会让人变傻,这句话在好友身上印证了。 「别再笑了,人都看不见了,我还有事要跟你报告呢。」他拍拍朱靖的肩,索性坐了下来,见他也坐下来后,这才开口,「你没猜错,她去庙里见了又欢,又欢那姑娘跟她一起跪在菩萨面前时,两人以裙遮掩,又欢给了她一个小袋子,接着两人看着香,对着菩萨低声说话,看似在求什么,其实不然。」 他顿了一下,贼兮兮的看了朱靖一眼,才又道:「我那妹妹先小小抱怨一下你,派来的暗卫没撤掉,又欢现在又在百花楼接客,那里的老娘娘把又欢当宝贝,派四名丫鬟贴身伺候,她们要见个面,竟然得用这方法。」 他耳力不错,但朱靖安排一个耳力更好的暗卫随侍,所以接下来,他们听到又欢提到一件事,京城近郊的西村原本有块不起眼的山坡地,一家几代住在那里,离世的亲人就葬在那里,平时也能过去拔草说些话。 不久前,一名老富商离世,找了风水师看宝地,表示那是块极佳的风水宝地,能保佑后代代代出贤人,老富商的儿子派几个恶霸找到那一家子,丢了一小袋银两,逼人按了手印,就将那坡地上的古墓全挖出整地,一家人哭诉无门,两个老的吐血身亡,小的无处诉冤,自责吊死,西村村民义愤填膺,拿了钱祭天,四处请求替天行道组织收下那笔钱,杀了那些恶人。 「说来,他们这村子可是第一个明目张胆的要找替天行道组织的买家,过去,组织不管杀了谁或将哪个人弄残了,从无人知道是谁付的银子。」 「因为这事,村里的人肯定告过官,但官府肯定收了贿,把案子压了下来,村里的人怒了,才不计后果的要讨公道……」朱靖心里难过,这是他父皇冶理的东鹰国,却时不时有不公不义的事情发生,他身为皇子,也有责任。 在这一刻,朱靖有了决定,而丁荷晴更没有想到,从这一天开始,她每一次出任务,都有了跟班。 漆黑的夜,京城居北一座富商宅第中,奴仆及侍卫个个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举高手中火把,将主子的寝房外围左三圈、右三圈团团围住。 从老爷强占西村一家的祖地,间接害死一家六口后,就有传言有人找上替天行道组织要来杀人,他们已这样守了十天。 寝房外,火把都快照亮了夜空,寝房内,却是一片黑,没点烛火,还将厚厚的帘幕层层拉上,一名六十开外的老头躺在床上,看着门口照射进来的火光,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眠。 相反的,外面那些守卫的人已太过疲累,火把又太刺目,像左边守卫的,他们的眼皮时不时的重重阖上,咻地一下,有人眼皮急急拉开,好像看到什么黑影晃过去,但再眨眼,什么都没有,接下来,右边守卫中,有人的眼皮也一样像被粘住似的睁不开,咻地一下,眼睛连忙睁大,好像也有一抹黑影晃过去,但再定眼看,也是什么影子都没有。 事实上,丁荷晴早已掠进寝房内,她屏气凝神,将自己藏身在暗影处,不只她,还有自动成为组织一员的朱靖,比她更早掠身进来。 然而,不只他,还有一个烦人的跟班苏晨光,也在那些守卫们眼皮上下打架的当下,成功掠身进来。 这种事没跟上就太可惜了!苏晨光可是一路看着厉害的妹妹人影一闪,从黑暗中现身,再度隐入黑暗或壁角中,她仿佛只是建物一角,而且她还能飞天遁地,迅速移动,那双明眸危险又锐利,若不是已当了妹妹,好朋友又虎视眈眈的跟随,他也想把她的身分再升级,当娘子应该也挺好的。 锦榻上的老头突然看到一个黑色身影出现在眼前,他急急的从枕头下方抓了刀就刺过去,但人影又突然消失。 眼花了吗?他皱起眉头坐起身,蓦地,一阵劲风袭来,他还没来得及喊人,朱靖手中的长剑便出了鞘,迅速朝他脖颈划过去,鲜血喷溅而出,老头扑通一声,斜倒在锦榻上,抽搐几下,瞪着大眼,无声死去。 黑暗中,三道身影各自飞掠到窗帘旁,各自觑个守卫们低头打盹的空档瞬间,飞掠而出,离开这栋气势恢弘的宅第。 三人迅速的在夜色中飞掠,唯一不同的是丁荷晴,她是靠着袖内特殊的银爪配备才能飞檐走壁,不似两个古人,一提内力就能疾风而行。 速度上,她自然也没两人快,当她回到颐明园时,朱靖已在练功后院。 皓皓月光下,他负手而立,俊若天只。 她来到他面前,忍着怒火道:「够了,可以别再跟着我了吗?!」她已经懒得去问他为什么知道她的行踪,甚至是目标。 「我会让他别再跟。」朱靖脸不红气不喘的回头看向坐在亭台里的苏晨光。 苏晨光的眼神可哀怨了,他也想跟妹妹好好聊聊这一趟任务的心得嘛,但好友的幸福摆第一,他的兄妹情暂居第二。 丁荷晴不是个情绪容易波动的人,但看着眼前这张无辜又温柔的俊颜,她胸臆间有一把火猛地冒了出来,她咬牙怒问,「我说的是你!要甩掉他经而易举,但是你,不是只有你,你身后还有一堆暗卫在保护你,他们的功夫在我之上,我奈何不了他们。」 第二十五章 朱靖仍是一脸无辜,但嘴角笑意添了几分满意,「他们只是尽他们的职责,而且他们很清楚,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 这是重点吗?她简直快疯了!她知道她的地方肯定也有他的人,不然不会每一次出任务,都会像端午节的粽子,黑衣人满天飞!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气呼呼的闪人。 接下来的日子,丁荷晴更加谨慎,总有几回能甩掉朱靖或他的人,这让朱靖更加用心调来高手中的高手潜伏在她四周,无声无息的传递消息,得以适时的帮她一把,解决危机,让她的任务更容易执行,甚至有时到了现场,她的目标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让她气到差点没当场暴走! 【第八章】 秋意在京城染了颜色,红红橘橘添了些黄绿,枯黄的落叶随风飘扬。 这一日,秋日阳光怡人,丁荷晴乘着马车,再次前往近郊的观音庙,简单参拜后,她却是回到停在庙字旁山坡地的马车内,不久,一抹窈窕身影进到车内。 「不会吧,我们姊妹以后只能这样谈事?」又欢放下帷帽,笑看一脸愁容的丁荷晴,揶揄道。 「我让小青把我写的亲笔信函交给你,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丁荷晴只能叹息,总觉得在京城里,到处都藏了人在盯着自己,到了郊外也许还是有人跟着,但至少视野宽广,心情也舒服多了。 又欢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我都知道了,老实说,我很开心,以往每回你一人出任务,我都心惊胆颤的,如今知道宁王、世子爷,甚至还有很多高手陪着你,我反倒可以放心了。」 而且,她没说出口的是,从来情结都很平静的丁荷晴,开始会生气,感觉也有温度多了。 「我不习惯。」丁荷晴说出了最大的心结,她不习惯被人这么保护着,她怕自己变得怯懦。 又欢拍拍她的手,「我知道,可是你做的已经够多了,那些危险的事就让那些男人去做,你呢,就放松一下,休息一段日子,可好?」 丁荷晴皱起柳眉,「我休息能做什么?倒是你,我觉得宁王的人,尤其那些暗卫的能力都很强,既然宁王带着他们在处理一些不平的事,你不如别去百花楼,改搬来跟我一起住,咱们一起简简单单的过日子。」 「我会考虑的,但是东鹰国时局仍乱,很多消息还是要在花街柳巷中才能早一步知道,何况民难与官斗,既然我这残破之身能多做些好事,就别浪费了。」又欢摇头苦笑,但再看着丁荷晴时,她的口气转成认真,「倒是你,旁观者清,虽然我不曾跟宁王见过面,但从你这里知道他的事,我知道他对你是有心的。」 有心?!丁荷晴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明知道他是做对的事,可是她就是…… 「别人在福中不知福,多少女子期望能得到他的用心对待,可是他只对你好。」又欢语重心长的劝道。 多少女子……丁荷晴想到了李芳仪,又想到朱靖回到宁王府也有一段日子了,他和李芳仪是夫妻关系,那他会像那天突然拥抱她那般抱着李芳仪吗? 虽然时间极短,但事后回想,她知道他有一双强壮的臂膀,温暖宜厚的胸膛,他的身上有着很好闻的阳刚味,但如果他也这样抱着李芳仪,甚至两人赤裸着身躯滚床单…… 她不要!光想象那样的画面,她就觉得胸口闷闷的。 又欢不知道她想到什么,脸色突然一变,不过她倒是觉得有趣,总算有人能让她的表情多点变化了,可惜她没时间追问,「荷晴?荷晴?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百花楼去,下午就有贵客要上门呢。」 「好吧,那一起下山。」 「你傻啦,让城里的人看到我这个花魁从你这前宁王王妃的马车下来,不用多久,你的名声就会被我弄臭了。」又欢调侃道。 「我不在乎。」丁荷晴很清楚她心里也有自卑的一面。 「我很在乎,乖,我是姊姊,你这妹妹要听话,我也是坐马车上来的,我先下山,你晚半个时辰再下去。」又欢再次握握她的手,这才将帷帽戴上,下了马车,走到另一边的坡地,上了另一辆马车离开。 半个时辰后,陪同前来的莹星跟铃月这才问了仍在发呆的主子,「要下山了吗?」 见她点头,两个丫鬟这才驾车下山。 丁荷晴靠着软枕,看着窗外的秋意山景,本想闭目养神,思绪却很混乱,尤其是李芳仪跟朱靖的床事,她不愿意去想,但那画面很顽固的盘踞在她脑海中。 马车用稳定而缓慢的速度下了山,转往城中,这让丁荷晴渐渐有了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一群孩子的嘻笑声惊醒了她,她睁开眼睛,就看到几个小孩对着街上一棵树叶枯黄的大树又叫又跳的,「下不来了。」 「让他找不到,哼,有狗了不起。」 「要下雨了,快走。」 孩子们嚷嚷完后,就做乌兽散。 要下雨了?丁荷晴从车窗看出去,可不是,风起云涌,看来还会是场大雨,但她似乎听到方才那群孩子们提到了狗?「停车。」她喊。 莹星跟铃月愣了一下,这个地方不是城中较热闹的地区,铺子也比较少,而且还快下雨了,主子怎么突然要停车?两人虽然感到困惑,还是拉动缰绳,停下马车。 莹星跳下车,再去掀开绣帘,抉着主子下车。 丁荷晴迳自往先前孩子聚集的那棵树走去,同时听到奇怪的呜呜声,她循声走去,果然一抬头就见一只小狗在树上,正颤颤发抖。 此时,天空一道闪电,随即响起盖隆隆的雷吼声,下一秒,雨就下来了。 街上的行人并不多,见下雨了,各个抱头快跑,没有人注意到丁荷晴的身影窜上再下,树上的小狗儿已经在她怀里。 莹星上前说道:「小姐,狗儿很脏,我来抱吧,你先快点回马车上,要不然会淋湿的。」雨淅淅沥沥斜斜密织,看来还有下大的趋势。 「没关系,我抱着就好,我们回车上去。」 她才说完,铃月已经撑着大大的油纸伞往她们这儿跑来,脚上的绣鞋早已被雨水溅湿。 丁荷晴见她将伞往自个儿撑,她跟莹星却在伞外,便道:「这伞够太,咱们一起撑,你们可别染上风寒,不然谁来伺候我?」 她们明知主子很多事都自己来的,说这话也是要她们安心跟她撑一把伞,可是三人一把伞还是太勉强了。 「我跑去把车子转过来,莹星,你跟小姐在这里等我。」 铃月正要跑,突然被丁荷晴一把拉住。 一辆马车突然急弯,往她们这里冲过来,如果她没有拉住铃月,铃月一定会被撞上的。 丁荷晴不悦的看着那辆打横停在面前的马车,有人下来了,还是熟人呢,真是冤家路窄,才被李芳仪搞得心情杂乱,这会儿就见到了本尊。 李芳仪下了车,玉妍、玉瑜两个丫鬟替她撑伞。 雨下得要大不大的,但就是这样的蒙蒙雨势,让站在雨中的丁荷晴看起来绝美极了,她谪仙般的容貌,月牙白的裙装,超凡脱俗的气质,就连她怀里那只颤颤发抖的狗儿都没让她的美减低半分。 李芳仪再想到这段日子以来,宁王对她,还有对自己的差别待遇,她的唇不由得抿紧。 都是她害的!让身为侧妃的自己连皇亲国戚的各项邀宴都没脸出席,父亲还时不时上门,叮嘱要她积极讨好宁王,趁势坐上王妃的位罝。 讨好?她如何讨好?!根本是宁王在讨好丁荷晴! 她不懂,宁王从征战回来后从未进到她的房间,好几回,她放弃矜持投怀送抱,却都被他冷冷的推开,可是他却为了丁荷晴赶走她那群豺狼似的娘家人,还送冰块、金丝炭,这让她满心充塞着苦涩与不平。 莹星跟铃月虽知主子的本事比她们都强,但见到侧妃那双充满嫉妒怨恨的眸子,她们还是站到主子身前,不愿主子受到丝毫伤害。 丁荷晴一手抱着狗儿,一手将她们拉回身后,这一前一后的移动,三人身上都被雨淋湿了一大片。 第二十六章 她们这一动,倒让李芳仪开了口,「连只脏死的野狗也往怀里抱,丁荷晴,你是有多寂寞啊?」 如此嘲讽的话,丁荷晴只当是小菜一碟,她定定的看看牵芳仪,说道:「雨下这么大,这条街上竟然还有母狗在乱吠,莹星跟铃月,你们小心点,别被晈了。」 「你说谁是母狗?」李芳仪气愤的大吼。 「看谁在吼就是。」丁荷晴语气平静的回道。 「你!」李芳仪气到语塞。 莹星及铃月却差点笑出来,连玉妍跟玉瑜也急急低头,嘴角可疑的扬起。 「那是我的狗,是我的狗,快还给我!」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突然往这里跑过来。 丁荷晴俯身将怀里的狗儿交给浑身湿透的男孩,「好好照顾它。」 男孩看着她漂亮的脸蛋,不由得微红了脸,「我有照顾好它,是有人把它偷走的。」 「嗯,我相信你,快回家吧,你跟狗狗都需要洗个澡。」 男孩点点头,抱着狗儿冒雨跑过街角,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 此时,另一辆马车远远的朝这里驶来,车身还有象征宁王府的老鹰图形。 「王妃,前面王爷的马车过来了。」玉瑜在李芳仪耳边提醒。 李芳仪的思绪迅速一转,突然走上前,在要碰到丁荷晴时,突然像被人推了一把,整个人往后踉跄,跌坐在湿冷的地上,雨丝就落在她身上。 玉瑜和玉妍被主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急急上前将她扶起来。 李芳仪被淋得一身狼狈,泪眼汪汪的看着丁荷晴,哽咽道:「为什么推我?我不过是想跟你示好,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吗?」 丁荷晴主仆三人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在演哪一出,直到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过来,他一袭玄黑色袍服,如画中人,身后还跟着一名为他撑伞的小厮。 丁荷晴住在宁王府的那一年,李芳仪什么丑陋恶心的嘴脸她已经看得生厌,这会儿她也懒得多说,就随她去演。 「这是怎么回事?」朱靖蹙眉看着丁荷晴,再看向李芳仪,目光再回到丁荷晴身上。 李芳仪泪如雨下的泣诉她只想示好,知道王爷对丁荷晴仍有情,想替丁荷晴求情,让她回宁王府当好姊妹,她一定会好好与她相处,一起伺候他等等,却被她狠狠推了一把,手都摔伤流血了。 她抽抽噎噎地说到后来,把手伸出来,如白玉双手竟然真的在沁血。 朱靖的目光却是落在吭都不吭一声的丁荷晴脸上。 此时此刻,除了雨声和李芳仪的抽泣声,再无其他声音。 在这片骇人的沉默中,玉瑜跟玉妍低垂着头,心里惴惴不安,就怕对上宁王的眼睛。 丁荷晴也直勾勾看着朱靖,男人果真是麻烦的生物,尤其是英俊又有魅力的,「她说完了,信不信由你,但不干我的事,我们走。」 莹星跟铃月跟着她走。 丁荷晴抿着唇,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她的胸口闷闷的,还有一股道不明的火气在流窜着,为什么?复杂的三角或多角恋情,从来就不在她的人生计划中,不管是穿越前或穿越后,她理当平静无感,不是吗? 「等等。」朱靖突然喊住她。 「丁姑娘,你敢做不敢当?」 李芳仪尖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靖打断,「闭嘴。」接着他又喊了声,「丁姑娘。」 丁荷晴停下脚步,却是头也不回,「怎么,要我道歉?」 「王爷,真的不是我家主子推……」莹星跟铃月回过身急着要解释。 「我没有要让你道歉,我相信你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朱靖这话是对丁荷晴说的。 丁荷晴一愣,回头看着他。 「王爷,你不相信我?我手都受伤了,这是证据啊,明明是她推了我!」李芳仪不敢置信,他就这么无条件的相信她?! 「她要做的事,我无条件支持,她讨厌的人事物,我也会无条件的替她排除,不让她心烦。」 朱靖浑身冷冽的气息令李芳仪主仆心生畏惧,反之,莹星跟铃月可是感动极了,可是她们再看向主子,她的神情挺复杂的,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感觉。 李芳仪害怕也迷惘,但更多的是不甘心,绕了一圈,她还是得让丁荷晴踩在她头上,为什么?丁荷晴在他心中有那么重的分量? 「扶你家主子上车。」他冷冷的瞪着李芳仪身旁的两个丫鬟。 两人哪敢不从,急急扶着泪如雨下的主子上了马车。 朱靖走到丁荷晴身旁,在他说了那句话后,她便一直用这种思索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微勾起唇,接手身后小厮手中的大油伞,厚实的右手牵着她的柔荑,将她温柔的拉到自己身边,共撑一把伞。 「你干什么?我有伞。丁荷晴想从他身边远远的走开,可是她的双腿却动不了,她的心在打架,她的心也在悸动,她很慌啊。 他紧握着她的手不放,「雨大,别淋湿了。」 她索性不走,他也由着她,两人就站在伞下,他温柔的凝睇着她,她低头不语。 雷雨轰隆隆的下着,她一回头,就见莹星跟铃月很主动的跟他们离了段距离,而她们身边有一名黑衣暗卫,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她知道那是朱靖的人,他将两件遮雨的蓑衣及斗笠交给两人,她们得驾车,无法撑伞,但她们只是丫鬟,他知道她会在乎,连这个也替她想到了? 她轻咬下唇,再转回头,抬头看着他,平静的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微微一笑,他曾看过她自在的与身边的丫鬟闲聊,如同正常的少女,那张出色容颜有着天真无邪,笑得魅惑,摄人心瑰,但若见到他人,神情立变,变得清冷雍容,不好接近,可他却喜欢这样的她。 「对你,要做跟想做的事都很多,只是怕吓坏了你。」朱靖目光柔柔,低沉的嗓音,在伞下的世界,显得特别动人。 丁荷晴不愿承认自己的心动摇了那么一下,急着要往马车走去。 他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撑着伞,配合她的步伐与她同行,两人走到马车旁,他拉开绣帘,让她上了马车,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却站在帘外,大雨仍滂沱的下,四周形成茫茫雨雾,平添几许亲昵的气氛。 「你应该不是巧遇吧。」她闷闷的说道。 「我想守护你。」他没否认。 「你知道,我没那么脆弱。」 「但你遇上麻烦时,我不想你孤单一个人。」这是他对她的用心。 她咬着下眉,「王爷……」 「叫我靖,日后,我就叫你晴儿。」 丁荷晴实在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何改变这么多,可是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太过专注温柔的视线,让她的心莫名狂跳,「我……我要走了。」她急急拉下绣帘,阻隔那双扰乱她心思的黑眸。 朱靖只是退后一步,再回头示意,站在后方的莹星跟铃月赶紧走上前来。 她们向他行礼,眼里都是对他的尊敬,当然她们也清楚身上的雨具全是他的爱屋及乌,她们可是沾了主子的光呢。 两人上了驾驶座,扯动缰绳,马车缓缓而行,车内,丁荷晴靠在软垫,手里抱着靠枕,似乎如此才能不让自己的双手闲着去拉开车帘,看着窗外的某人。 朱靖身上有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内敛气质,然而,在她面前却始终透澈。 丁荷晴低头看着右手,似乎仍能感受到他握着时的力道与温度。 她要做的事,我无条件支持,她讨厌的人事物,我也会无条件的替她排除,不让她心烦。 想着他方才说的那句话,她的心又不受控制的快跳着,她到底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朱靖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心,让他在两个月内,直接或间接的诛杀或惩戒不少乱臣贼子,但外界都认为这些事是替天行道组织做的,有些人因此气得牙痒痒的,但有更多人,尤其是老百姓,只差没有放鞭炮,表达他们的支持与欢欣鼓舞。 京城的氛围渐渐变好了,贪婪的、想为恶的、想欺人的,都得思忖再三,因为替天行道组织的执行力变快了,有些事尚未爆发出来,坏人已经先被伏法。 第二十七章 于是,繁荣的京城少了些藏污纳垢的事,老百姓的生活更好。 这让朱靖对丁荷晴的感情又更深了些,如果不是她,他永远不会知道不必站在最高点就可以为民除害,为父皇分担解忧,为人民谋得安定幸福的生活。 当然,有些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是新的问题也会产生。 譬如说,侯府被朱靖那两面一人高的镜面整得进出大门的次数愈来愈少,在刚满两个月后,两面镜子不见了,但侯爷一大家子都以探亲为由,一连几辆马车下了南方,只留下几名守府的奴仆。 杜京亚的事则是余波荡漾,他身上其实大多是皮肉伤,在用了上好的珍贵药材内用外敷,伤势好了大半,但在追查他被凌虐的诸多问题时,他一个都答不出来,说不出为何不让侍从跟随,为何独自一人从后门进了聚花楼,为何事发当下没有高声呼救,甚至没有告诉那些海贼自己的身分,让他们心有忌惮,不敢肆意妄为? 被害者一问三不知,但相关涉案人等却被判了死罪,反正不管是海贼、老鸨、叶老头等都是贱民,死不足惜。 在这些人相继被砍头后,事件就算不清不楚,至少也算有个结果了,杜京亚更是变成老百姓们私下戏称的假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然而,就在外界以为他终于安分时,一个流言又传了出来。 原来他彻头彻尾就是个渣滓,胯下玩意儿不举,他竟以虐待丫鬟小厮为乐,那些海贼们曾经怎么凌虐他,他就用相同的方式来凌虐他们。 不过几日,已经有几名被虐死,杜汉中严令宣园上下闭口,要是谁敢透露口风,就杀了丢到乱葬岗。 然而短短几日,事情就传了出去,不仅如此,听说有人砸了银子,向替天行道组织买了他的命。 乒乒乓乓! 宣园的奴仆们个个哆嗦着身体,跪地低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到底是谁?!本少爷要将他抓来,凌迟上千上万刀!」杜京亚像疯了似的握拳大吼。 自从发生那件丢脸事后,他连家门都不敢踏出去,就怕看到别人嘲笑或轻蔑的眼神,他被迫只能在家里找乐子,他这又是碍着谁了?! 「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弄得这么乱?快整理一下,皇后娘娘要来看你了,銮轿也许都到门口了。」杜汉中夫妻看着这个算是废了的儿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 杜京亚的脸色微微苍白,在稍微打理自己的服装仪容后,这才随着父母往客厅走去,一行人在厅堂恭候,不是不想到门外去恭迎,而是总有人指指点点,杜家的人连出门都是低调到不能再低调。 一会儿,一身金黄凤袍、头戴凤钗的皇后,神情淡淡的让两名宫娥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坐到椅上。 杜家一家三口向皇后行礼,杜京亚更是一开口就哽咽,「皇后娘娘。」 皇后看着侄子,心有不舍,他自小嘴巴极甜,让她疼入心坎,就像她第二个儿子,「坐着吧,我有话跟你说。」她再看向杜汉中夫妻,两人点点头,先行退了下去。 杜京亚拧眉,乖乖坐下,然而,在听到皇后对他的安排后,他马上不依了,他跳起身来,气愤的大吼,「为什么我要到皇宫小住,这样全天下不就知道我怕那个什么烂组织?」 「不能小觑,你就先避避风头,如果这组织以使命必达着称,你躲进皇宫里,难道我们不能以逸待劳,守株待兔?」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后,「难道是皇后……」 「没错,是本宫特意让人传出去的。」皇后坦承,「这口气,本宫也咽不下,你这一生被断了后,等于残了,该组织教训或解决的多是朝臣的亲属,皇上嘴上虽然命人要扫荡该组织,但另一派朝臣却力挺该组织,指其得民意,妄加铲除,恐引起百姓怒火,皇上顺水推舟,暂再观察。」 「我已经被废了,皇上怎么可以……我要见皇上!」杜京亚嘶声怒吼,一掌重重的打在桌上。 「胡闹!皇上是你要见就能见的吗?就是身为国母的我,也得被排在国事后面,而你是谁?!」皇后真是恨铁不成钢,他受此大难,不思振作,反而更加颓废荒唐,其他妃嫔嘴上虽不说,但有意无意拿侄子的事来讥讽她,令她难堪不已。 她若不将那组织连根拔起,她可咽不下那口气,二来,也是为了皇儿的天子之位,这才设了陷阱,一旦闯入皇宫,不管要杀的是谁,都以刺客论。她就不信了,该组织的人有飞天遁地的能力,可以逃出众多大内高手守卫的皇宫。 此时,一名小厮快步进来,拱手道:「皇后娘娘,大皇子来了。」 朱晏随即走了进来,杜京亚一看到俊美的表哥,心中多有埋怨,从他清醒后,这个所谓的好朋友就再也没来看过他。 朱晏毕竟是了解他的,拍拍他的肩,「为了找害你的人,我这些日子吃得少、睡得少,母后应该跟你提了吧,那方法可是我想出来的,为的还不是要替你报仇。」 杜京亚头脑简单,一听就觉得愧疚,「我误会你了,好吧,我进宫去当饵,可是,进到皇宫后,我一定很无聊,至少找几个女人进去陪我。」 「你——」皇后的表情丕变。 「母后,京亚只是需要发泄,邪火跟怒火都发泄得差不多,我相信京亚就会重新振作的。」朱晏朝她点个头,母子俩迅速交换一个彼此才懂的目光。 皇后装出勉为其难的神态,「那好吧,私下安排一些青楼女子进宫,马车直接进到他住的太玉殿,别惊动任何人,叫那里的奴才把嘴巴看紧点,一有什么不该传出去的话传出去,本宫绝不饶人。」 「母后放心,我会亲自交代下去。」朱晏回道。 「太好了,姑母、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们对我最好,帮我找几个漂亮的花魁,太丑的我可没兴致玩。」他其实也曾动过丁荷晴的念头,但在听奴才说,宁王可是大力护花要追回美人,他才歇了心思。 「那是当然的。」朱晏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却在心里骂他愚蠢。 他们是利用他抓替天行道组织,不然他们很担心,他们跟刘阁老这一派的人会一个个消失,又哪来势力与朱靖争夺龙位。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百花楼里,莺莺燕燕的娇嗲声此起彼落,带着诱惑与甜腻,让男人听了连骨头都酥麻。 几间上等厢房里,多是这样的情景,美人儿打扮得艳光四射,透明白纱贴着白嫩细致的肌肤,曲线清楚诱人,一张张樱桃小口娇吟轻笑,白嫩嫩小手轻晃手中的酒杯,笑咪咪的喝了一口,再嘴对嘴送入恩客口中。 在最后一间厢房里,梳着美人髻的又欢,如春葱白嫩的手抚着一名官爷的胸口,挑逗的摩挲着,再画圈圈,官爷握着她的小手,着迷的低头亲吻。 此时,老鸨走进来,又欢笑笑的推推官爷的胸口,他这才放开她的手。 浓妆艳抹的老鸨朝又欢笑了一下,一脸为难的低头在官爷的耳畔说了悄悄话。 官员马上一脸不舍,「不能找别人?」 「上头来要人,不能不给,我这脑袋还想要呢。」老鸨不禁在心里叹息,好好一朵娇美的花儿,会被凌虐成什么样,还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但面对又欢时,她挤出笑脸,「又欢,侧门有一辆马车,你快点去,有客人在等你。」 又欢蹙眉看着两人的脸色变化,直觉有些忐忑,但表面上她娇媚一笑,探问道:「嬷嬷要又欢到哪个官家去伺候,怎么这么神神秘秘的?好歹透点讯息,让又欢心里有个底,至少也再打扮打扮。」 老鸨头皮发麻,她不敢说啊,万一说了,又欢不肯去,难道要来硬的?这上上下下的求欢客那么多,万一闹开传出去,她这项上人头保得住吗? 「嬷嬷?」又欢惊疑不定的再唤一声。 官爷也是惜花的,忍不住开口,「嬷嬷,你就说了吧,让又欢带个好死的药在身上,毕竟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人凌虐的手段残酷……」 第二十八章 听到这里,又欢不用等老鸨说也知道是谁了。「是杜大少爷?!」她倒抽口凉气,脸色惨白。 「是啊,但一开始可不是杜大少爷来要人,是宫里的人来要的,指定要花魁,嬷嬷想这是进宫啊,一定是哪个皇子要风流,我才塞了一大袋银子,希望能让你去,哪知道是进宫伺候社大少爷的……」老鸨一脸后悔,但她后悔了又能怎样?她不过是个贱民。 官爷也不忍,近日,杜京亚被替天行道组织锁定的事也传得人人皆知,没想到他竟要躲到戒备森严的皇宫去,真是孬种!但他也只敢在心里骂骂,可惜了,又欢这么个美人儿得送入虎口。 又欢很挣扎,她该留个话给替她传递消息的小青,让丁荷晴知道她进宫的事吗?不行!皇宫不比其他地方,万一丁荷晴为了来救她……不!她不能拖累丁荷晴,不讨是烂命一条,若说有什么遗憾,就是她再也无法当丁荷晴的线人,不过至少在她死前,她还能为丁荷晴出一份力。 「嬷嬷,我现在就去。」 【第九章】 每天晚上,总在丁荷晴用完晚膳后,有个人便会不请自来颐明园。 有时只是看看她,坐一下,聊一会儿,有时候,晚一点儿来,就只为看她一眼,就笑着离开,为何会晚一点儿?因为他是去除害了,去执行私法正义。 朱靖身边暗卫不少,不必通过官员的查缉审问判刑,一旦确定是个恶人,也不必等有人花钱请替天行道组织除害,他就派人解决了,他跟她说的理由很简单——乱臣贼子,丧尽天良者,残虐欺善者,人人得而诛之。 但她知道,他会这么做,更多是因为他无条件支持她要做的事。 她无法漠视他的用心,甚至他那双温柔的眼眸,总教她情不自禁想要沉沦。 此时,夜色沉静,秋凉如水,亭台内,设置了两个小暖炉,柔和的宫灯下,丁荷晴与朱靖面对面坐着,她听他说着朱晏与刘阁老联手拿杜京亚当饵要活抓替天行道组织的事,说着他们在三天前已设下千名士兵、上百暗卫甚至弓箭手,皇后一派向他父皇施压,父皇不得不屈服,然而,他担心皇后等人趁机做些危害父皇的事,所以这些日子他都住在宫中,也派了不少人反监控,一如他先前征战西北时就有的布局。 丁荷晴静静的听着,心里却不由得想,这样他会不会也有危险? 或许她的眸光反应出她的思绪,他突然开口,「你不用担心,我从小就是不少人的眼中钉,我住的亦和殿也很特别,外人不知里面有密室,也有地道能通到外面,我有好几次都是因为这样才能死里逃生,当然,那都是较小时候的事了。」 见他能够微笑说着这些惊心动魄的过往,她不知该佩服还是心疼,等等,心疼?她柳眉一皱,刻意压下那一直要萌芽的情愫。 「总之,我会没事的,你只要记住,杜京亚的事是个陷阱,你跟组织其他人可千万别进宫。」朱靖不厌其烦的再三叮咛。 虽然他已经完全掌握到根本没有什么组织,就是这个不同于一般的女子一肩扛起的仗义之行,但他若是不这么说,让她心里多牵挂加入组织的平凡老百姓,他真怕她一个情急之下杀进皇宫。 丁荷晴对上他那温柔缠绵的黑眸,不受控制地脸红心跳,「我知道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继续为害,虽然还得等待一段时间,但我有我的考量,他暂时还有存在的价值。」他打算让杜京亚跟朱晏反目成仇,再借由他的口,向那些倾向皇后一派的朝臣们知道,为了满足自我的权力欲望,她曾经将某些朝臣拿来当棋子,即使成了牺牲品,她也不在乎。 他一定要用这样热切的目光看着她吗?看来他也是个撩妹高手!她脸颊热烫的避开视线,「好,我知道了。」她决定了,不管他说什么,她的答案一定千篇一律。 朱靖莞尔一笑,「那你知道我很在乎你?」 「好,我知……」 丁荷晴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自己差点被他给拐了,她深吸口气,不想理会狂乱的心跳,她很清楚她对他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萦绕在心间,她承认他是个好男人,相貌俊美,文武兼备,他不滥情,有责任,但他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他不就是想报恩吗? 「把心思放在等待你的女子身上,再对她说你很在乎她,我相信她会很开心的。」她闷闷的说。 「如果我真像你说的,把心思放在等待我的女子身上,那么我的王府里不会只有一名侧妃。」 他还真是自大,但她也清楚,他有自大的本钱。 「我从不跟女人解释,但你在我心中的重量不同,」他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在她抬头看他时,继续道:「我是个骄傲的男人,身世地位才情都是皇子中之最,但我的王妃,却是来自一个最让人唾弃厌恶的侯府……」 她低头不语。 「父皇病重,皇后及刘阁老等朝臣勾结,力促我出征不说,还塞了个正妃给我,我心里怨怼不平,你聪慧非凡,应能理解。」他这是对她掏心掏肺的说出心里话。「我担心父皇与我就此天人永隔,我将人力安排在父皇身边,只剩几名忠贞死士与我出征,那一年,要解决的不只外患,还有时不时出现在身边的刺客。」 他将她的双手合在掌中,凝睇着她那双清澈盈然的双眸。 「被迫进入鬼魅森林,若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我,可是当时的我心中的怨火有多深,回京后,想要解除这桩婚事的决心就有多么坚定,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更不知道,那个救了我、守护着我的女子就是你。」 他的目光闪着炽热的火光,太热切了,她想低下头,但是他不容许她逃避,他捧住她泛红的粉脸,深情的看着她的眼眸。 「当我知道你的身分时,我后悔极了,我为什么要那么急着休了你,老天爷曾把如此特殊又珍贵的你赐给我,我却愚蠢的把你给丢了。」 丁荷晴从他那双比星辰更亮的黑眸,看到了深深的遗憾与后悔。 「但我们有了新的机会,我希望成为你心里的支柱,你不是只有一个人,只要有我在,你可以高枕无忧,任何麻烦的人事物,都可以放心的交给我来处理,有了我,你不用那么辛苦的执行任务。」 她的穿越奇遇让她下意识的隐藏自己,况且在忍者组织里,她必须小心翼翼掩饰渴望亲情的心,对爱情更要不屑一顾,因为不管是友情、亲情,甚至是爱情,都是一名忍者不能也不该拥有的,有了这些情,等于有了牵绊,这是大忌,理智与情感拔河,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但她却无法忽略心中涌起的一股温暖。 朱靖没有强迫她一定要有所回应,今晚,她愿意听他说这么多心里话,与他共享一壶茶,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一路陪着她走回寝房后才离去。 莹星跟铃月伺候丁荷晴梳洗更衣,瞧着她的眼神都透着暧昧,没办法,主子脸上的红霞动人,过去沉静的神情随着宁王的夜夜到访,渐渐消失了呢。 丁荷晴无奈又尴尬的让两人下去休息,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眠。 「小姐,小姐,你醒着吗?」寝房外,突然传来小青的声音。 「小姐才刚歇下呢。」铃月急着道。 丁荷晴立即起身,小青来回于百花楼与颐明园,因其普通的貌相还有机灵,一直是她跟又欢之间的传讯者,小青在此时突然找来,该不会又欢出事了? 她才刚穿好鞋要起身,神情惊慌的小青已经跑进来了,劈头就道:「我去找又欢姊姊,另一名姑娘偷偷跟我说,有个官爷在酒醉后跟她说,又欢姊姊被带走了。」 「带去哪里?」丁荷晴心急的追问。 小青急急的说了些话,丁荷晴脸色丕变,立即换上夜行衣。 「小姐,你要小心。」铃月跟莹星很不放心啊,但小青得到的消息也实在令她们害怕,就怕又欢已经被凌虐至死了,毕竟她已经被带进皇宫三天了。 第二十九章 丁荷晴蒙面,袖内银爪射出,娇小身影跃窗而出,消失在三人的视线内。 埋伏在颐明园护卫她的高手,立即掌握她的动向,两人无声无息的暗中跟随,另一人赶紧前往皇宫欲通知宁王。 然而,三人一路跟着她飞檐走壁,见她的身影离皇宫前来愈近时,三人迅速的交换目光,她竟然要进皇宫?这不是自投罗网?! 星月交辉,戒备森严的皇宫内,夜巡与站岗的侍卫全都绷紧了神经,而在看不见的暗处,有更多大内高手或士兵潜伏,盯着这高高城墙,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敢错过。 一抹黑色娇小身影在阴影的掩护下,以肉眼无法看到的速度飞掠,越过金色琉璃瓦,一个翻身,落到一棵树上,盯着下方夜巡的侍卫及哨兵,她屏住气息,目光快速环视周遭,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在宁王征战那一年,曾被皇后召来皇宫数回,对这里的地形并不陌生,就小青掌握到的消息,又欢可能会被带到杜京亚所住的宫殿,她猜他要进行荒淫残虐之事,极可能会被安排到偏殿,但若从这里要到偏殿,危险性太高…… 她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静湖,她似乎没有其他选择。 她小心飞掠,在一名侍卫有感的转过身来时,迅速将身子潜入湖水中。 好冰!她忍着刺骨凉意,潜水往另一方向游去,再探出水面时,见到不远处一名嫔妃行经回廊,所有宫女太监皆低头恭敬行礼。 她正要继续往前潜水时,听到说话声传来—— 「拜托你去帮我送。」 「我不要,光听那凄厉叫声我都头皮发麻,难怪皇后娘娘让杜大少爷到冷宫去,要是让杜大少爷待在后宫,其他妃嫔一定会有怨言的。」 在右前方一隅,两个宫女提着宫灯,一个说完话,急急走人,另一个,手上提着看似食盒的东西,颤抖着身子,转往另一条偏僻小径。 丁荷晴将袖内银爪往该处一棵大树射过去,身子从水中掠出,上了树干,忍着浑身湿透的寒意,看着那名宫女继续往里面走去。 她弹出银爪,足尖微顿,一个飞掠,攀爬到前方一个回廊的廊柱,缩进身体,屏住气息,看着下方侍卫穿廊而过。 在看到那名宫女进到一座墙面斑驳冷灰的宫殿后,她小心的跟上去。 小宫女进入阴森的冷宫,见寂静无声的寝房里,居中的大床,床幔全是放下的,她急急的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吓得转身就走。 丁荷晴觉得不太对劲,她往里走,风从窗外吹入,床帐轻轻飘起,桌上的灯芯左右晃动,室内忽明忽暗。 她无声无息的来到床旁,确定床上有人,而且是男人,不过当她一把揪起背对着她的男子的衣领,将人扯过来时,眼睛诧异的一眯。 男人眼睛一睁开,正要放声叫喊,突地银光一闪,一把冰凉刀刃已抵在他喉间。 丁荷晴冷声质问,「你不是杜京亚,他在哪里?」 刀刃已在喉间,但男人竟然不怕死的大喊,「有刺客!」 瞬间,外面起了一阵骚动,竖耳一昕,许多人往这里跑过来,她知道她中计了,但又欢呢?可恶! 她一刀划破男子的喉咙,迅速飞掠出去,却见许多侍卫举着火把冲了过来,把这冷宫照得大亮,她不得不伏低逃窜。 然而皇宫里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要抓她,接下来,她逃得狼狈,也被划了几刀,身上的迷雾弹已经用光了,蓦地,另一头传来一声尖锐的警哨,瞬间,多名黑影齐齐飞掠而来,与多名皇宫侍卫打杀起来。 她直觉认为那是朱靖的人马,她踉跄逃脱,下一秒,一抹高大身影飞快掠来,她一抬头,正要执刀砍过去—— 她对上一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黑睹,即使他也是一身的蒙面黑衣。 他大手一揽,再吹了一声警哨,他拥着她的身影竟在瞬间飘飞出一丈远,更多的黑衣暗卫过来摆阵,让朱靖拥着人迅速穿过宫庭,熟悉的往暗处飞掠,终于进到亦和殿,他避开守门的宫娥侍卫,进入寝宫。 她正要开口说话,他却揺头,快步抱着她往中间的大床去。 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竟点了她几个穴道,抱着她上床,见她浑身湿,他连忙抓了被褥盖住她。 她无法动也开不了口,只能愤怒的瞪着他,她要请他去救又欢,但他的黑眸也冒着熊熊怒火,他千交代万交代不准她进宫,她竟然当作耳边风! 屋外的骚动声愈来愈大,更多人往这边过来搜查了,朱靖迅速脱下套在身上的夜行衣,抓了件紫袍穿上,并拿了白玉冠束发,恢复一身的尊贵气势。 蓦地,外面传来大叫声,「这里,这里有血迹!」 「该死!」朱靖低低的粗咒一声,眯眼看着她,伸手抽出她系在股间的短刃,用力朝自己的左手臂划下一刀,顿时鲜血直流,一看就是使了劲,伤势不轻。 丁荷晴惊愕的看着他,如见他将沾血的刀扔到一边后,将帐幔迅速放下,阻隔外界视线。 站在帘外的他,一手捂着鲜血淋滴的手臂,忍着痛,再对着外面大吼,「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急遽的脚步声往这里奔来,跑第一的竟然是苏晨光,他用眼神迅速与朱靖交递讯息,目光再落到他后面的床帘,像是意识到什么,他回过头,急急对着跟着他跑进来的侍卫吼道:「王爷受伤了,还不快去叫太医!其他人,全给我去追刺客!」瞬间,那些人全又都跑了出去。 苏晨光马上从袍服下摆撕了块布绑住好友染血的手臂,再凑近床旁,小心拉开帐幔一角,一见到被褥盖到只剩一颗小头的丁荷晴,他差点没气疯了,他猛拍额头,咬牙低吼,「你真的是——靖不是都说了是陷阱?!」 此时,外面又有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 「你先进密室。」朱靖突然倾身贴近她,伸手按了床板一个机关。 丁荷晴只觉得床铺突然一个翻转,她往下落到一个软榻上,入目的是地下密室,四角放着夜明珠,有书柜、书桌、床铺,而且通风良好,很干净,连半点灰尘也没有。 只是,她听不到上方的声音,自然也无法得知情况,不知道朱靖的伤有没有好好处理?也不知道他是否因此被怀疑? 她不是无心的人,但她习惯一个人,即使是莹星跟铃月,甚至是后来的又欢,她习惯照顾她们,觉得自己对她们有责任,但她不习惯被照顾,可是他为了救她,用力划了手臂一刀……她咬着下唇,担心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的落下。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丁荷晴又不能动、不能出声,她愈来愈焦躁,所有的情结开始发酵,她从担心、愧疚,渐渐变得生气,谁要他为她付出那么多?她不想要欠任何人,她更不想要他为她受伤,这让她的心好难受,让她觉得害怕…… 这……她该不会是对他动了心了?! 蓦地,一面墙突然转动,朱靖跟苏晨光进入密室。 朱靖立即来到软榻旁,动手替她解穴,「抱歉,怕你不听话,我只能这么做。」他边道歉边关切的察看她身上的伤口。 丁荷晴猛地坐起身来,注意到他的伤口根本没处理,她绷着语气道:「这些都只是皮肉伤,倒是你的手,你其实真的不必为了我……」 「是我自愿的。」他说。 「谁要你自愿的?我才不会感激你!」她是生气,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害她内疚,害她难过,害她不知道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妹妹,这次我无法挺你,我兄弟因为担心你,居然跟太医们谎称他受的只是皮肉伤,要他们先离开。」苏晨光火了,他怒气冲冲的扯下他在匆促间帮好友绑上的布条,那道伤口深可见骨,仍冒着血。「你看见没有?为了让那群追你的人相信真的有刺客闯入,他这么狠的刺了自己一刀,你还不感激!」 方才的紧急时刻,他光看好友的眼神,就知道他做了蠢事。 丁荷晴的脸色有瞬间的惨白,但她很快又恢复镇定,冷冷的看着朱靖道:「这份恩情,就是赔上这条命,我也会还的。」 第三十章 苏晨光气恼的瞪着她,「谁要你赔命,你就不能用另一种方式还吗?」 「不要逼她。」朱靖制止道。 「我要离开。」她下了软榻就要走,她还得去救又欢。 「不行!外面还有很多人在找你,你现在出去很危险!」朱靖挡在她身前,「你这次再不听话,我会生气,不,我已经很生气了,你为什么恣意妄为,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他强忍着火气,脸色又深沉了。 丁荷晴只能握拳站定,她明知道他是关心她、在乎她,可是下意识的防备却让她这么回道:「你不是我的谁,我为什么要把你的话放在心上?你快去处理伤口,别让我的愧疚愈来愈深。」 朱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 苏晨光也傻了,「妹妹,你怎么这样说话?你不知道靖有多担心你,知道你闯进来,我要是没拉住他,他差点连夜行装都没换就要出去救你了,到时候他要怎么解释?要是皇后将刺客的帽子往他头上一套,说你们是同伙的……」 「不要再说了,我派人来处理你的伤,伺候你梳洗,有什么事,晚点儿再说。」朱靖抿紧薄唇。 「也是,我们也不能进来太久,你呢,在这里待着,等人来替你上药,我先带他上去治疗。」苏扈光也回复理性。 她深吸口气,苏晨光说的没错,她已经害他受伤,不能再任性了,可是……「哥哥可以帮我一件事吗?我是为了又欢而来,她被带来取悦杜京亚,我担心她……」 朱靖蹙眉,「你是因为她……」 她难过的点点头。 朱靖深吸了一口长气,这段日子他从暗卫那里得知又欢之于她就像个姊姊,难怪她会罔顾他的叮咛,明白她的担忧,他不由得放缓了语气,「我会想办法去救她,你不要担心,还有,我刚刚动怒了,对不起。」 丁荷晴眼眶微红,摇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技不如人,是我太看得起自己,是我仗义却自负,但请你下次别再为我受伤,我不值得。」 「你值得,就算为你赔上一条命,我都愿意。」他深情的说。 丁荷晴凝睇他那双深情的明眸,不禁泪水盈眶,这一条重生的路,她找不到生存的意义,古代的女人除了相夫教子,似乎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她不想成为那样的女子,不想碰触会令人软弱的爱情,可是他却用一次次的呵护来告诉她,他有多么在乎她。 「你们——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啊,两人都带伤,上面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你们是要让我活活气死吗?走走走!」苏晨光急得跺脚,头都要痛了,上面是有自己人在掩护,但进到密室这么久也不行。 朱靖被苏晨光死拖活拉的,他情不自禁的再看她一眼,这才走到那面墙,碰触几个机关,墙面一砖,两人消失在她眼前。 不久后,有两名女子来到密室,后头跟着两个男子搬进浴捅,还有洗澡水,才退出去。 丁荷晴什么也没问,任由两人替她沐浴梳洗,其中一人为她上伤药,一切都井然有序,接下来,是一碗清爽的干贝粥,在她吃完后,就是一碗黑幽的苦药汤。 丁荷晴喝药不像一般女子娇弱嫌苦,待汤药微温,就如男子豪迈的一口灌下,眉头连皱都不皱,像是习惯了吃这样的苦。 两名女暗卫诧异的互看一眼,但她们没说什么,宁王下了禁口令,直言除非丁荷晴主动询问,否则她们只要静静做完该做的事。 丁荷晴察觉到两人的眼神,只是低头。 她从小进到忍者组织,训练苦不堪言,大小伤不断,喝药与喝水已无差别,她也不是不想问她们事情,但她知道朱靖清楚她在乎什么,想知道什么,他一定会竭尽心力的为她处理好。 莫名的放心,再加上紧绷了一整夜,她疲累的躺在软榻上睡着了。 一又过了一个时辰,朱靖来到密室,手臂上的伤也已包扎好。 这一夜十分不安宁,但对他来说,算是否极泰来。 他在乎的人就在眼前,而丁荷晴在乎的人,此刻正秘密被接送到苏晨光的府第,虽然浑身是伤,但至少还活着。 至于后后、朱晏、刘阁老现在正在为杜京亚的事而跟父皇闹腾,他暂时无力插手。 苏晨光亲眼见到杜京亚怎么冷血的凌虐又欢一个弱女子,火冒三丈的一刀杀了他,苏晨光坏了他日后的布局,但在那个当下,他也无法苛责。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苏晨光也将看到他杀人的侍卫全数灭口,不然事情会更难收拾。 他还有那么多事尚待处理,他却一心只想来到她身边守护她。 「听王爷的吩咐,为丁姑娘添了睡药在汤药里。」 他微微颔首,一挥手,两名女暗卫退出去,而他的目光定定的锁在丁荷晴身上,对她下睡药是不得已,不然这个倔美人哪肯好好休息? 他坐到榻边凝视着她,在夜明珠的柔光下,她一头乌丝更为黑亮,凝脂肌肤更加细致,长而卷的睫毛也因为光的映照形成扇形影,粉嫩的盾娇艳欲滴,让她看来如梦似幻,充满魅惑。 她与一般女子不同,极有个性,还有一股天生蛊惑男人的特质,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想要了解,想要走进她的心,今日,他似乎终于成功敲开她的心门。 黑眸含笑,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缓缓的往下,摩挲着她的眉。过了好一会儿,他吸了一口长气,收回手,起身离开。 皇后寝宫外,哭闹不休的杜汉中夫妇被两名宫人强拉着离开,一路上他们仍大声嚷叫着—— 「皇后娘娘,你不能置之不理啊,是你要京亚到宫里住的,他死了,你不能不管啊!至少要知道是谁杀了他啊!」 「呜呜呜……皇后娘娘,京亚是你要他过来住的,他真的走进来,不能还给我们夫妻一具尸体啊!」 富丽堂皇的寝宫内,皇后灰头土脸的瞪着坐在一旁的刘阁老,咬牙切齿的道:「我们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也没抓到,接下来要怎么办?」 刘阁老一身官服,脸色也是难看的,他耗费多年,为朱晏厚植朝廷势力,但这一年多来,替天行道组织的出现,反为拥朱靖的势力打通一条路,这段日子,他身在朝廷已有危机感,朱靖的权势日渐扩张,当太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皇后闷闷的喝着茶,一见他陷入沉思,不耐的叫了一声,「刘阁老!」 「皇后娘娘,容老臣回头再想想,从长计议。」刘阁老站起身,向她行礼后退了出去,正好与要进来的朱晏遇上,刘阁老向他行个礼后,快步离去。 朱晏蹙眉看着他的背影,再走进去,就见母后揉着眉。 皇后一见他,眼眶红了,「皇儿,刘阁老不会变节吧?」 「他培植势力不易,暂时不会赌这么大,只是再折损几名我方的官员,那就难说了。」朱晏说是这么说,但他也没把握。 「那刺客怎么没直接将朱靖刺死,这样我们娘儿俩也不必这么揪心了。」 朱晏苦笑,或许他真的没有太子命,要不然这几年来,母后与刘阁老派出去的杀手还会少吗? 丁荷晴这一睡就近一天,两名女暗卫再度伺候她梳洗,送来餐食及药汤,或许她的眼神透露了什么,两人主动告知朱靖来看过她,但她在睡觉。 她没想到的是,这样的情形竟然一连五天,她都错过他来看她的时间。 此时,密室内,苦药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 「我不喝药,请王爷过来。」 她看着这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知道一定是汤药出了问题,她再怎么松懈,也不可能睡那么熟。 「丁姑娘,你可以放心喝,这碗汤药里头没加睡药了,是能够扑元气、让肌肤滋生的,王爷特别交代人熬过来的,而且还得过五关斩六将的就怕被发现。」 见她实在很不想喝,一名女暗卫忍不住又劝道:「王爷待会儿也会过来,丁姑娘有事,可以问王爷。」 想到他对自己的好,丁荷晴总算将那碗补汤喝下去。 第三十一章 两名女暗卫松了口气,虽然王爷没要求她们一定要丁荷晴吃喝什么,但她们知道王爷有多么珍爱她,她们自然也是将她当主子在伺候。 过不久,她们出去,再进来时,手里都拿了东西,她们向丁荷晴一一说明她们带来了一套夜行衣,一瓶能迅速恢复精神的补身药丸,一罐抹伤口的上好药膏,以及三瓶能够去疤美肤的乳霜。 丁荷晴听得心不在焉,因为她没看到朱靖。 三个时辰过后,她们又端进来午膳,一如这几天,她所吃的都是以青蔬为主,肉的烹调也很清淡。 「王爷知道丁姑娘喜欢吃清淡原味的料理,不喜过多烹调,这几日都吩咐下人这样准备。」一名女暗卫主动解释。 「王爷怎么知道?」丁荷晴迟疑的问。 「王爷派人私下去问了姑娘的两名贴身丫鬟。」 他居然这么有心!原本的焦躁似乎消失了,是啊,朱靖会替她处理任何事,一如他曾经承诺过的,她低头,嘴角扬起笑意,拿起碗筷,觉得这一餐更美味。 直到午膳用完后,她终于再次见到朱靖。 他头戴玉冠,身着一袭精致的刺绣圆领紫袍,腰系一块羊脂王佩,面上带着罕见的笑意,让他看来丰姿夺人。 他知道她在乎跟关切的事,让两名暗卫退出密室后,随即一一向她说明,包括那夜在宫中发生的大小事。 听完,丁荷晴大大松了口气,「哥哥亲自照顾又欢,我是绝对的放心。」她感激的望着他,「也谢谢你想到莹星跟铃月,通知她们,不然她们一定急坏了。」 不得不说,他真的太了解她了,只是…… 「哥哥杀了杜京亚,你不是说他还有用处?」 「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如此,只能走另一条路了,但这是我该担心的事,你把自己照顾好就好。对了,你感觉怎么样?一切都好吗?」他注意到她的气色已好上许多。 「很好,谢谢。」她顿了一下,才又问道:「你的伤……」 「也无碍,你不用担心。」 他的眼神好温柔,让她莫名有点不自在,甚至有些羞怯……她,一个忍者,羞怯?!杀死她吧!这里她不敢再待下去了,「皇宫安全了吗?我想马上离开,至少去看看又欢。」她已经穿上夜行衣了。 「这座皇宫从来没有安全过,」朱靖笑道,「但要让你安全的离开,我还有这个能耐。」 她明白在争权夺利的皇宫中,各种阴谋波谲云诡,而他没有选择,必须身在其中,「你……千万要小心。」 朱靖听出她的关心,笑容又扩大了几分,他看着放在桌角的那一袋药品,提醒她要记得按时吃药,再拿出其中一瓶乳霜,「要记得把这个擦了,身上才不会留下疤痕。」 丁荷晴摇摇头,「这个不必,我并不在乎那些。」 他蹙眉,「不行,我很在乎。」 「你……在乎什么?别忘了,我们早就没关系了。」她在羞涩什么? 「我们会有新关系,这一点,你要切记。」朱靖莞尔一笑,但笑意突然一敛,「不对,你出任务,不怕死的与人交手,也许身上早有不少疤痕了。」 这是什么话,她有伤痕对不起他了?还是他在嫌弃她? 「我会派人再多送几瓶过去,你身上的伤口都要好好涂抹,不得留疤,抹不到的地方,一定要叫莹星跟铃月帮你。」他叮咛着,毫不在意这些乳霜价值不菲。 「你未免管太多了。」丁荷晴轻咬着下眉,说不出现在的心情是如何,似乎有些没好气,却又带点甜蜜。 「我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知道我会拥有你的身心,既然确定了,日后能享用的人是我,我就不容你随意糟蹋。」朱靖说得霸道,眼里也闪烁着不容她辩驳,誓在必得的光芒。 他的这一席话实在太过暧昧,也容易有画面,她的粉脸蓦地涨红,难得显露女子羞涩的动人娇态。 他的黑眸迅速燃起火焰,灼灼的目光锁着她。 丁荷晴是训练有素的忍者,对任何目光都该平静无波,但他那双闪着火光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身影,竟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那双黑眸在诱惑着她,她想走开,但她动不了,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的唇离自己前来愈近,她终于闭上眼睛,感觉他温热的唇吻上她。 这个男人,她已无力抗拒,她的心决定投降。 她从未如此乖顺,他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他温柔又火热的亲吻她的唇,这个吻愈来愈放肆,愈来愈浓烈,他探舌而入,贪婪吮取她的甜美,情不自禁将她柔软的身子紧紧拥入他温厚坚实的怀中。 丁荷晴被吻得神魂颠倒,全身发热,虚软无力,几乎就要无法呼吸了,他才结束这个吻,但他仍将她拥在怀里,直到两人急遽的心跳缓缓恢复正常。 朱靖放开她,看着她仍难掩娇羞的脸孔,「我让人先带你回去,又欢那里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明天就可以过去看她。」 「谢谢。」 「别说谢谢,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高兴,我才要谢谢你愿意接受曾经休了你的我。」他眉开眼笑,声音却带着沙哑。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快乐,忍不住回以一个笑容。 「成家才能立业,齐家才能、冶国平天下,我们已经错过一回,我又从差点失去你的惊心动魄中把你救回来,我不想再等待了,晴儿。」 他的目光有着令人沉迷的深情,她心跳加快,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 「没有可是,我从来不曾如此深爱一个女人,说出来也不怕你笑,在鬼魅森林时,我就已经把我的心遗失在你身上。」朱靖的声音温柔如丝。 丁荷晴诧异的看着他。 「真的,我不知你的长相年纪,如傻傻的把你的身影牢牢记在心坎上。」 她难以置信他竟然爱她那么久了,「可是,你难道不曾怀疑我一个大家闺秀如何能有那样的身手,还有……」 「我知道你身上有秘密,不管是袖里银爪、烟雾弹,还有,我的人其实査到杜京亚被赤裸裸的丢在城门的前几天,你曾经短暂出现在宣园。」 丁荷晴不由得屏息看着他,她以为没有人发现。 朱靖微微一笑,轻抚她柔嫩的粉脸,再次将她拥在怀里,「但我不在乎,我也不想追问那些事,我爱的是你,不管你是人是妖,我爱的就是你,我只想问你,你是否愿意再次当我的妻子,一起生活,相守到老?」 她眼眶一红,泪水蓦然上涌,为他全然的接受,「你确定吗?我怕我不是……当不了贤妻良母,你知道我擅长什么,若要我相夫教子……」 他突然笑了。 她粉脸一红,泪水也卡在眼底,「我是认真的。」 他温柔的为她拭去泪水,「我好高兴,我才想到成亲,你已想到贤妻良母、相夫教子。」他深吸口气,微微一笑,又道:「我本以为你会担心我无法与你相守到老,毕竟横亘在前方的障碍不少。」 她直视着他,「我不怕,我会与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面对任何阻碍,也会努力把握当下的幸福。」 这是承诺,这是应允,朱靖欢欣不已。他激动的吻着她,与她唇舌纠缠,肆意掠夺,他太想要她了,但地点跟时间都不对,而且他激烈的拥吻,让他手臂上的伤口都在抗议,隐隐发痛。 最后,他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开她,派人护送她由密道离开皇宫。 一路上,丁荷晴很努力的忍住笑意,因为打从心中又甜又暖的感觉,会让人幸福到一直傻笑。 稍后,朱靖回到上方的寝房,苏晨光正好进来,吐了一口长气,「你再不出来,我就要下去找你,但又怕坏了你的好事。」 「有事?」 苏晨光把刘阁老要与皇后一起使的奸计告诉他,这些都是埋伏在刘阁老那里的暗卫听到的。 「没关系,我早有应对之道。」朱靖笑道,为了让丁荷晴的替天行道组织可以远离不被围剿的危险,他早就布局妥当,也拿到各个地方官的请愿书。 第三十二章 苏晨光皱眉,再细看好友的神情。 但朱靖已经坐到一旁,脱掉袍服,拉高内衫的油子,再将手臂的布条解开,果不其然,伤口又裂开了,渗着血丝,看来怵目惊心。 苏晨光也坐到他身旁,低头看着他的伤口,再抬头看看好友一张俊脸笑得灿烂,嘴唇好像也肿肿的,不禁揶揄道:「怎么,偷香成功?」 「对,而且她愿意再当我的王妃。」朱靖脸上的笑意像是坐拥万里江山那般明亮。 「便宜你了,可以吃我妹妹一辈子的豆腐。」苏晨光眼睛一亮,还很顺手的一拳就朝他的手臂打下去。 「唤……」朱靖痛呼一声,悲剧了,伤口迸出鲜血。 「呃……」苏晨光尴尬了,讨好的道:「靖,妹夫,要不要叫我妹妹给你呼呼?」 【第十章】 这天晚上,手臂很痛但心情大好的朱靖,先到御书房跟父皇议事,告知刘阁老、皇后准备在明天早朝对付他的事,再拿出一大叠各个地方官的请愿书,告知父皇如何应对。 皇帝面有愧色,儿子的未雨绸缪,心思细腻,自己远远不及,事实上,这段日子不少政策执行都是由朱靖批阅的。 两人谈完公事,他再关切儿子手臂的伤,对没抓到刺客也感到无力,但庆幸的是,皇宫守备没有太大折损,杜京亚找了一堆花魁在偏殿玩乐凌虐更是荒唐,虽然不幸被杀死,但他一点也不同情。 谈完了公事,朱靖即表明要谈私事。 「私事?」皇帝困惑。 「前王妃,晴儿的事。」他说。 皇帝笑看着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天生高贵的气度一向让人有难以接近之感,但此时,他声音温柔,眼神更是温润多情,「朕早听闻皇儿私下护花举动不断,与前王妃……晴儿也多有往来。」 「是,儿臣要娶晴儿,她也答应了。」朱靖忍不住说了。 皇帝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太好了,朕一直认为她很适合你,只是……皇后可能会说些话。」 「儿臣可以猜到,不就是说儿臣胡闹,寻我的不痛快,说休妻的是我,要再娶的也是我,可能还会嘲讽儿臣这种人要是接了太子之位,行为反复,日后朝政也可朝令夕改。」 皇帝忍俊不住的笑道:「这些的确都是皇后会说的话,何况,这阵子她花那么多时间在替你物色王妃及侧妃人选。」 「皇后只是想借由替儿臣选妻妾,向大家证明她有能力左右父皇,毕竟儿臣是父皇最疼惜的儿子,所以即使她早已听闻儿臣对晴儿的种种呵护,仍一意孤行。」他对皇后的心态可是一清二楚。 皇帝虽明白,但他不忘提醒道:「虽然皇后有私心,但皇儿是日后要坐大位的人,除了晴儿,必须再添嫔妃。」 朱靖一脸认真的看着父皇,「儿臣明白父皇心中所想,希望儿臣日后所纳妃嫔都是对儿臣的权势有助益之人,像是李芳仪,这是基于父皇对儿臣的用心良苦,但敢问父皇,后宫三千,除了儿臣的母妃,父皇曾对哪个妃嫔有心?」 皇帝沉默了。 「儿臣向父皇坦言,即使是李芳仪,儿臣从征战回来至今,也没再碰过她,」见父皇诧异的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没错,男人有基本需求,但儿臣心里有人,后来,更证实了那个人就是晴儿,这一生,儿臣只会要她,也只有她能为儿臣生儿育女。」 他不想向父皇坦白丁荷晴在鬼魅森林救他一事,这一说,她会让太多人好奇,武功何来?求生能力又从何学来?他不在乎她身上的秘密,但不代表别人也不在乎,况且君心难测,即使是疼爱他的父皇,也有懦弱自私的一面,他不能让她身陷危险。 「可是你将会是一国之君。」皇帝提醒道。 「儿子承诺,一旦坐上王位,儿臣定会当个好皇帝,但要让自己成为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工具,恕儿臣办不到。」朱靖语气坚定。 皇帝看着他,自登基后,朝中的元老重臣为自有利益,各拥其主或是独善其身,而他自己不昏庸却无能,又缺乏魄力,才有朱晏及朱靖的太子之争,并衍生出皇后及朝臣们在台面下的较劲。 但从朱靖征战立功回朝后,他与他并肩扛起朝政不说,这几个月来,那个替天行道组织更是铲除不少贪官污走及贪赃枉法之人,政治清明不少,以此观来,时势有变,儿子的治国能力又比他更胜一筹,他还替他操什么心?「罢了,就依皇儿所求,朕亲自为你们赐婚。」皇帝笑道。 「谢父皇。」朱靖笑道。 翌日,早朝上,皇帝高坐金銮殿,下方文武百官分站两旁,朱靖跟苏晨光站在右方之首,朱晏及刘阁老则站在左方之首。 正当朱晏要站出来向父皇举荐朱靖去负责歼灭替天行道组织时—— 「朕今日有两大喜事要宣布。」皇帝笑逐颜开的开口了,目光扫过下方的皇子及朝官们,「第一件,或许你们已经猜到了,朕要为宁于与他的前王妃赐婚,择一良辰吉日为他们完婚。」 这事的确在多数人的预料之中,李尚书也不意外,虽然很自己女儿没有手段,但又能如何?毕竟宁王又是送冰块、送金丝炭,又为佳人一怒送两大镜子逼得景宁侯府远走南方,再加上近日夜夜都往颐明园去,老百姓们早就盛传,两人喜讯不远。 但另一件喜事又是什么?众人在向宁王拱手恭喜之际,也忍不住猜测着。 皇帝也是故意卖关子,先看了身边的总管太监一眼,就见他哈着腰,急着捧着一堆奏章上前,恭敬的站在皇上身边。 「这些都是来自各地地方官的请愿书,他们表明我东鹰国广大的民意,向朕请愿,朕在昨日也予以准奏,今日一早,这些地方官应当都将该事公告老百姓了。」 刘阁老隐隐感到不安,尤其苏晨光那家伙竟然对着他挤眉弄眼,还露出一个无声却大大的得意笑容。 朱晏也回头看向刘阁老,表情亦是忐忑,再看向朱靖,那笑容从父皇宣布喜讯后就一直挂在脸上。 但也是这一闪神,皇上不知开口说了什么,大殿内突然一阵静悄悄。 「朕还有事,退朝。」皇帝向朱靖这个儿子点了下头,如他前晚教他的,如果想耳根清净,宣布完就走人。 皇帝一走,大殿内顿时吵杂起来,但朱晏根本不知道父皇说了什么,他看向呆若木鸡的刘阁老,再看向另一边拥立朱靖一派的朝臣们,他们笑容满面,频频赞叹皇上英明,一边跟着苏晨光、朱靖走出殿外。 而拥他这一方的朝臣,个个垂头丧气,看向他跟刘阁老的眼神都充满失望。 「看来咱们得自求多福了。」 「不,我跟宁王也没什么过节,我要好好去结交,我家还有老有少,总不能跟着某人沉沦。」 几名见风转舵的官员小声的交头接耳,随即快步离去。 朱晏瞪着官员们一个个走出去,不过须臾,殿内竟然只剩下他跟好似突然老了几十岁的刘阁老。 他心急的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父皇说了什么?你不是要挖坑给朱靖跳,要我向父皇举荐朱靖去歼灭替天行道组织,他要成了,就会失民心,他若是败了,就是没有能力,如何能坐龙位,让他里外都不讨好?」 城府深沉的刘阁老抬头看向怒不可遏、朝他怒骂不停的朱晏,顿感悔不当初,怎么会听了皇后的话支持朱晏,不管各方面,宁王都是首选,有足够的睿智及霸气。 「刘阁老!」朱晏火冒三丈,见他陷入沉思,一把扣住他的双肩。 刘阁老回过神,面无表情的直视着他阴鸷的双眸。 「皇上的意思,替天行道组织虽是江湖组织,但为国为民,除暴安良,为民谋福,特召告天下,成一官方组织,任何时候需要支援,只要确定是惩奸除恶之事,各地方官得无条件配含,但为避免该组织被有心人士混入,得私下行事,不得公开,但更重要的一句话是,皇上意有所指的说宁王先齐家,你听懂了吗?」 第三十三章 齐家……治国而平天下!朱晏猛然瞪大了眼,倒抽口凉气。 刘阁老冷冷的扯下他的双手,漠然转身离去。 金銮殿的事,很快便传遍宫里宫外,轰动了整座京城,老百姓更是乐了,皇上要赐婚,宁王跟丁荷晴再续前缘,且皇上已明示宁王就是未来的天子,另外,替天行道组织成了官方组织,将为老百姓伸张正义,这是多么让人振奋的消息。 镇国公府,在主院后方一间雅致的偏房里,这个消息则由苏晨光亲自公布。人在房内的丁荷晴愣住了,她不知道朱靖动作这么快,更不知道她一手创立的组织以后竟然能在东鹰国横着走,在哥哥告知是朱靖早早就做了这样的布局,只为了保护她,减少她身陷危机,她再也忍不住眼眶泛泪。 「本来应该是靖亲自来告诉你这两个好消息的,但是他被一堆急着输诚的朝臣团团包围,就算脱困了,皇上那里也还有一堆国事要仰赖他处理。」苏晨光笑道。 「太好了,小姐,呜呜……」铃月在知道小姐并非原来的主子后,丁荷晴也告知她有关替天行道组织的事,又听到主子跟宁王将结为夫妻,她开心到喜极而泣。 在床榻上躺着的是又欢,她那日被杜京亚凌虐得全身是伤,被秘密送到这里养伤后,伤势已好了大半,只是她的双脚被杜京亚凌迟似的切下好几块肉,仍无法起身走路。 「真的太好了,荷晴,我好替你高兴。」又欢眼眶也红了,能遇上宁王那样真心对待妹妹的男子,是她的福气。 「嗯。」丁荷晴坐在床缘,握着她的双手,目光往下看着她缠着绷带的双腿,心一痛,但仍挤出笑容道:「你的伤要快点养好,才能来参加我跟靖的婚礼。」 又欢深吸口气,压下眼眶的泪水,「说你这妹妹傻吧,我是什么身分,怎么能去看你们成亲?」 「当然……」 丁荷晴才正要回话,没想到苏晨光的反应更大,「你哪里不行啦?你长得好看,心地又好,只是笨一些,怕连累我妹妹,连个话都没交代,就傻乎乎的进到宫中去让杜京亚欺负!」 「我才没有傻乎乎的,你不要以为你是救我的人就可以这样说我」一向温和的又欢竟然回呛。 「我说你怎么了?你的脚好了吗?老是想离开这里,怎样,是我这镇国公府又臭又脏,让你待不住吗?」 「是你这个人又臭又脏,让我不想待!」 「你眼睛坏了,鼻子也坏了,谁又臭又脏!」 丁荷晴错愕的看着像小屁孩在吵架的两人,却见一旁伺候的铃月低头窃笑,再以手示意她们先出去。 丁荷晴又看了一眼两人剑拔弩张的斗嘴,点点头,跟着铃月悄声走出去。 又欢被送到这里后,丁荷晴让苏晨光将铃月接过来伺候又欢,看情形,应该有不少八卦可以跟她说。 果不其然,铃月娓娓道来屋里那对男女分开时,一个温柔,一个好脾气,可是只要凑在一块儿,就像没长大的孩子老是斗嘴,而且一斗得斗上好久呢。 接下来的日子,因替天行道组织成为官家组织的诏书召告天下后,一些台面上或台面下的贪官恶人像是有所觉,不敢为恶,安分过日子,处处是一片安和乐利的景象,老百姓没有太多流言可以碎嘴,专注力就全集中在宁王大婚上。 民间有句话,有钱没钱娶个老婆好过年,皇家选的黄道吉日,居然就选在过年的前一天,这让老百姓们可忙翻了,一边要大扫除、准备过年的相关事宜,一边还得打探皇室婚礼筹备得如何,毕竟生活没有热闹事儿来增色,总是少了太多滋味。 宁王为了迎娶丁荷晴,派人重新布置宁王府,命人送来三套凤冠霞帔的新嫁衣,套套价值连城,由新娘子挑选,珠宝首饰也是万中选一的极品,参加喜宴的名单,宁王更是亲自拟定,连菜色美酒的挑选也是全程参与。 由此可见,宁王多么重视这场大婚。 至于丁家人,宁王直接对外表明——不欢迎。 不过,在婚事如火如荼的筹备下,宁王府还是发生了一段插曲。 宁王的侧妃李芳仪自请休离,这事来得突然,后来有好事者仔细打探,再小心求证,原来是因为先前丁荷晴好像也是自己写好休书条件,如峰回路转反而得到宁王的真爱,她也想依样画葫芦,看能不能得到宁王的心。 不过只能说,有人太高估自己,她想要的好事并没有发生,倒是宁王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时间过得飞快,这一天,冬日暖阳高挂天空,完全看不出前一天还是大雪纷飞的坏天气。 但也因前几日的暴雪,到处可见积在屋檐上、枝头上的白雪,让京城成了一片美丽的银白世界。 天气虽然凉飕飕的,但在午后的街道上,尤其是从颐明园到宁王府的主道路上,两旁仍聚集了穿着厚厚衣帽的老百姓,他们哈着雾气儿,搓着双手,拉高脖子争看宁王大婚的花轿这么一路的抬往宁王府。 「恭喜宁王,恭喜王妃。」 「恭喜,恭喜,早生贵子。」 「永浴爱河。」 老百姓们开心的大叫,用力的挥手祝福,他们很清楚这一对就是他们东鹰国未来的帝后。 蓝蓝晴空下,鼓乐喧天,朱靖一袭新郎喜服高坐马背,那傲立群雄之姿,散发着天生霸气,但俊美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喜气,对着笑容满面并大喊祝贺词的老百姓不时点头微笑。 当迎娶队伍浩浩荡荡的抵达宁王府时,已近傍晚,府内早已是冠盖云集,皇帝与皇后、各皇子公主及群臣早已在座。 在众人的目光下,一对新人拜堂,送入洞房。 皇帝笑得阖不拢嘴,但有几人的脸色实在很勉强,像是皇后及朱晏,像是与他们同坐一桌,却无太多互动的刘阁老。 知情者都知道刘阁老厚颜无耻,改抱朱靖大腿了,虽然很不屑,但毕竟是三朝元老,也只能私底下鄙视。 宴席热络,丝竹悠扬,暮色也渐浓,直至黑夜降临。 内院中,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在门廊处,门廊下,铃月跟莹星也是一身喜气的粉红,能再重新回到这里,她们的心境跟上一次截然不同,看哪里都多了几分闲情逸致,心里也是涨满了喜悦。 喜气洋洋的新房内,放着几个暖炉。 丁荷晴一袭贵重的凤冠霞帔,如玉一般的人儿,端坐在鸳鸯喜被上,紧张的握着手里的红苹果,直到一只喜秤挑起红巾,她缓缓抬头,看着朱靖一身红通通的新郎喜袍,将他那张本就出色的外表衬得更为俊美。 他亦动情的凝睇镶嵌珠宝凤冠下的一张绝色,淡扫娥眉的丽颜在龙凤喜烛的照映下更为动人。 「你有没有看到?」 窗外突然传来苏晨光兴奋的嗓音。 「你为什么要说话?!」 紧接着是又欢尴尬的声音。 新房里的两人有默契的一同看过去,就见苏晨光怀里抱着又欢,她的双脚还无法落地。 「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女人想来看又不敢求,我就作主抱她过来了,你们慢慢洞房,妹妹,妹夫,对,妹夫,千万不能后继无力喔!」苏晨光笑咪咪的解释一番再调侃一番,也不等新人有所回应,便抱着怀里的人儿飞掠离开。 「后继无力是祝福的话吗……」 又欢气愤的声音随夜风吹入,朱靖的表情很窘,丁荷晴却忍俊不住的笑了,但下一瞬,她的身子突然腾空,被朱靖一把打横抱起,手里的苹果因此滚落在地。 他温柔的将她放坐在床榻上,为她摘去凤冠,解开一身繁复的喜袍,一件又一件,直到她全身赤裸。 就算丁荷晴来自现代,就算她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忍者,但是在一个男人面前裸着身子,这是第一次,她本能的想以手遮掩,但他有力的大手轻轻扣住她的手,目光欣赏着她未曾被其他男人见识过的美丽。 朱靖粗糙的大手顺着视线探索她的美,他的唇开始近身膜拜,挑起她未知的欲火,一次次的爱抚,一次次舔吻,他的动作温柔又狂放,惹得她吟吟娇嚷。 第三十四章 丁荷晴初经人事,朱靖虽不敢放纵,但冲着好友那句后继无力,他还是很神勇的耕耘了大半夜,才让怀里的新婚妻疲累的睡去。 黎明将至,朱靖先醒过来;丁荷晴仍在他怀中安稳的睡着。 「晴儿……」轻声一唤,他心里涨满了甜蜜与满足。 她昨晚被他折腾得太累,睡得极沉,听到叫唤声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他深情的明眸。 他微哑着嗓音笑道:「只是看着你在我身边醒来,怎么就么幸福?」 她粉脸红红,凝睇着他深情的双眸,微微一笑,「我又何尝不是?真的很幸福,靖。」 他心头暖暖,低头亲吻她的唇,十指与她的交缠,欲火再起,一切又开始失控了,新婚燕尔,是允许有第二次跟第三次的销魂激情。 两人直到下午才进宫觐见皇上与皇后。 华丽的皇宫,处处金碧辉煌,他们直接走进暖阁。 皇帝一袭五爪金黄龙袍,尊贵雍容的笑看着他们,皇后则是一袭红色金凤袍服,头戴凤冠,端庄而高贵,脸上挂着淡漠的笑容。 丁荷晴看着眼前这场景,一年多前,也曾有这一幕,只是,当时只有她一人,宁王出征缺席。 再接下来的日子,皇后偶尔会召她进宫,当她进宫时,皇后身边却已经站着面色不善的李芳仪…… 一想到她,丁荷晴也想到她自请休离一事,不管是外界猜测的原因,或是她自己看清了她无法插足她跟朱靖的人生,释怀离开,她在心里都祝福她也能找到属于她的幸福,一如自己。 她看着到了帝后面前仍紧牵着她手不放的朱靖,不自觉朝他露出一个幸福的笑靥。 朱靖微微加重握着她的力道,回给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皇帝笑看着这对出色的新人,皇儿一袭喜气的深红绣金袍服,更显高大英挺、俊秀倜傥,新媳一身红艳绸缎,头戴王妃凤冠,宛若牡丹令人惊艳,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他真的替小俩口高兴,在新媳奉茶时连赏了许多厚礼。 皇后虽然喝了新媳奉的茶,也赏了一对上好的古玉镯子,但脸上的表情除了僵,还是僵,要她怎么笑得出来? 尤其在看到两人脸上都绽放着幸福光采,她更是鲠着一口气出不来,遥想两年前,她与刘阁老等几名要臣全力促成这门婚事,就是要给宁王添堵,没想到绕了一大圈,她竟意外促成一对神仙眷侣,教她怎么能不呕?怎么能不恨?! 但能怎么办?她这方势力在刘阁老倒戈后,已不成气候,朱晏更是志气尽失,早在月余前自请离京,今日一早就前往北方封地了。 曾经的权力追逐,随着儿子离去,她也不得不歇下心思。 这一年的新年,宁王府特别热闹,有了新主母,过年加菜,红包也特别大包,王府燃放的烟火也特别灿烂。 新婚夫妻日子是过得益发幸福美满,即使雪花片片,也可见到两人相拥在雪地的浪漫,两人偶尔外出,但大多时候,都窝在新房里,府里奴仆也都很识相的不去打扰,就希望再过十个月,府里就能多个小少爷或小小姐。 这一晚,明月高挂天空,正是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京城内车水马龙,欣赏灯会的民众更是汹涌,大街上,彩灯高悬,百姓们嘻笑的猜灯谜,另有卖艺耍杂技,也有各式各样的摊贩叫卖,相当热闹。 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有四个特别引人注目的男女,但碍于他们四周都有侍从层层包围,老百姓只能隔着人墙向他们贺新年。 四人中,老百姓熟的只有三人,宁王夫妻和世子爷苏晨光,对于那名清丽窈窕的女子则是很陌生。 四人在人墙包围下,终于抵达一处楼阁的二楼包厢,可以居高临下的欣赏整条璀亮灯河,也不会受打扰。 朱靖、丁荷晴、苏晨光、又欢围坐一桌,桌上备有茶香及茶点。 外头天气冷飕飕,但里面可温暖了,众人纷纷脱下白貂或白狐披风,喝着热茶。 「靖,我这妹妹嫁进你不府也有半个月了,打理府邸妥不妥当?」苏晨光笑咪咪的问道。 朱靖轻咳一声,「她不是管家的料。」 丁荷晴瞋他一眼,「他也不让我管,说何诚总管做得极好,我只负责陪他就好。」 苏晨光噗哧了出来,「我知道,他也知道,你啊,拿刀子比较适合。」 「你怎么这样说荷晴,她能做的可比拿刀子要多更多。」又欢胳臂往里弯,谁说丁荷晴不好,她就讨厌谁。 「喂,她是我认的妹妹,你干么一副我欺侮她的样子。」苏晨光也气了。 「你就是在说她不好。」 她很坚持,苏晨光也很坚持。 丁荷晴笑看着两人唇枪舌剑,他们真的很爱斗嘴,而且火花很大,尤其是又欢,素净一张脸的她,没有艳丽之姿,年轻清秀许多,走在大街上,没人会认出她曾是花魁。 她也有了新名字,跟着她姓丁,单名艳,提醒她曾有的卖笑生活,她曾经的存在价值,但私底下相处,他们仍叫她又欢。 她成了苏晨光的小妾,她不愿当正妻,觉得自己没资格。 苏晨光也乐于从命,反正他无妻,她是妻是妾又如何? 两人高唱不碰爱情这玩意儿的调调,却是一对欢喜冤家。 朱靖见两人斗嘴斗得欢快,给了娇妻一个眼神,再为她套上白貂披风,自己也系上白狐披风,这才开口,「我们要脱队了,你们慢慢斗嘴儿。」 两人这才发现他们都已穿上披风,异口同声的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朱靖跟丁荷晴相视一笑,也异口同声的回道:「执行任务。」 两人纳闷了,他们当然知道替天行道组织已成官方认证的江湖组织,而朝中百官、皇亲国戚甚至老百姓们都不知道幕后的人及成员有多少,但他们知道只要有不公不义的事,这个组织就会出来替天行道,但现在还在过年啊,感觉也天下太平,有什么任务要执行? 小俩口神秘一笑,朱靖拥着爱妻下楼,门外已有一辆马车在等候。 两人上车后,马车一路往城郊驶去,再蜿蜒上山,来到一处山林中的庄园。 庄园内灯火通明,大门一开,园内奴仆迎进马车,恭敬的看着这对璧人下车,手牵手的往屋里走去。 这是丁荷晴的私产,由于她是在日本受训长大,为练忍者各项技能,她身上一直大小伤不断,而日人爱泡汤,再加上对身体及皮肤都有好处,在朱靖出征的那一年,她执行任务时,无意间得知这里有这样温泉庄园,又得知有人因赌债急着脱手,她便派人出面买下,基于这里从京城来回不过一个时辰,她也曾趁夜前来泡上一泡,再返回宁王府,不过,在宁王征战回来后,她反而没有时间过来了。 这个温泉别庄的后院,有一个面山的大温泉,氤氲缭绕,有股云雾缭绕仙境之感,在温热水气下,夫妻俩赤裸裸的没入水中,让身体一点一点的放松。 朱靖深情的凝望着爱妻。 盈盈月光下,丁荷晴一头长发披落肩上,在热气氤氲下,肌肤变成粉色,唇色更为樱红,而圆润双肩裸露在水面上,闪动着诱人的光晕。 他伸出手,轻轻将她拉入怀中,感受两人肌肤相贴,也感受心灵的契合。 「你今晚哪里也去不了。」他声音沙哑。 「为什么?」她笑问。 他在她额间印上一吻,「我们要执行任务。」 「嗯?什么任务?」 「增产报国。」 他低头,深情吻住她的唇。 雪花一片片的飘落,但枝桠间已迫不及待冒出许多春芽。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卿卿深藏不露之一《王妃下堂乐》; 02、卿卿深藏不露之二《妙算女诸葛》; 03、卿卿深藏不露之三《招福小半仙》。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