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男》 楔子 海盗! 当第一次与那个男人四目相对时,这个在现代社会中只会出现在电影和小说中的古老名词就这样自然而然地闪现在肯·斯顿兰登的大脑中。 他看起来和照片上不大一样,或者说根本就是判若两人!至少照片上的男人有一张清爽的脸,而不像面前这个醉鬼一样,一脸至少两个月没剃过的络腮胡!还有那双和他弟弟一模一样的蓝绿色眸子—— 也许应该说是他曾经以为它们一模一样,因为现在从里面射出的那两道凶光简直比世界头号恐怖份子还要恶狠上几分! “杰夫·皮特森——” 肯双臂环胸地站在半分钟以前刚被自己撂倒在地的男人面前,以自己与生俱来的高傲眼神居高临下地打量著他,一脚把地上摔成两截的酒瓶踢开—— 之前这家伙曾想用这东西砸破他的脑袋。 “希望你还没有醉到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起来的地步。我说过,我不是什么收容所的保安来抓你回去戒酒。事实上我和你一样,都是加拿大的公民,我来美国是因为你的弟弟李欧委托我找到你并带你回家,请你和我合作——” “滚开,你这个疯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什么弟弟,也没有什么该死的家需要回!别他妈地继续在这里妨碍我喝酒!否则——嗝——我就去告你私闯民宅!”倒在咯吱作响的破旧木地板上、身体勉强靠著墙壁的支撑才得以直立的男人从身边黑暗的角落中摸出另一只没有喝干的酒瓶,一边打著酒嗝对著肯咆哮,一边仰起脖子将刺激的酒精送入胃中,继续麻痹自己已经半瘫痪的神经。 “见鬼,你这家伙!”究竟谁才是疯子!肯恼火地在心里暗骂。不知为什么,从刚才一进门他就无法冷静地面对这家伙,心中甚至不断地翻腾著一股想要冲上去把这神智不清的混蛋揍醒的冲动! “狗屎!再继续留在这里我搞不好也会醉倒,然后和他一起被送进疯人院!” 他诅咒著转身来到门口,拉开那扇喷满各种下流骂人脏话的木门,让清冷的新鲜空气流入酒臭熏天的房间。吸了几口气排出肺腔中的污浊气体后,他朝等在门外的几个男人招了招手—— “抱歉,久等了,现在你们可以进去了。你们是对的,他是一个完全不可理喻的家伙!” “好说,老兄。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习惯了。因为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从我们中心逃走了。”一个男人边说边率先走进屋里。 “顺便说一句,我们并不是第一间收留他的戒酒中心。” “哦,是的,汤姆说的没错,先生。听说他在本地的警察局也是出了名的麻烦人物!希望你早点把他带回你们的国家去——” 剩下的两个男人嘀咕著跟进去,其中一个手里还拿著一捆粗大的麻绳。 紧接著屋里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著数不尽的恐怖脏话穿透了底特律的夜空—— 十分钟以后,终于被制服的“海盗”被五花大绑地带出了他的巢穴——一座窄小阴暗的破阁楼。在经过肯身边时,他突然再次剧烈地挣扎起来,并用异常清晰连贯的语句对著他怒吼—— “狗娘养的!你这个骗子!你刚才说你不是收容所的!” “看来你的大脑还没有完全被酒精腐蚀掉——我的确不是收容所的,我只是一个私人侦探。因为你不肯合作,我只好请求他们的帮助。” 肯挑了挑修长上扬的金色眉毛,从风衣的口袋中掏出打火机点燃斜叼在唇边的香烟,毫无惧意地与那双喷火的眼睛迳直对视,互相狠狠地刺入对方的胸口。直到被押上车子,车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那两簇蓝绿色的火焰还在试图穿透玻璃刺入他的心窝—— 第一章 当寒冬笼罩着蓝黑雾气的夜幕降临,洗上一个热水澡之后再喝上一杯实在是最惬意的享受。 肯躺在五星级饭店的豪华套房中,一边随意转换着电视频道,一边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 有的时候接受所谓"好朋友"的委托着实不是什么好主意,尤其是像卡莱顿?罗兰这种从中学开始就认识的"损友"。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和他扯上关系就一定十分棘手。他可没有忘记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进入中学的第一天,他这个"阔佬的儿子"就被二年级有名的恶霸卡莱顿堵在厕所里敲诈勒索。个性高傲的他自然不会乖乖就范,二话不说立刻出手反抗。一场恶战之后,从小练习过拳击的他硬是几乎和身高体型都比他壮上一圈的卡莱顿打了个平手,然后两个头破血流、尚称不上男人的毛头小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化敌为友。 其后果就是今天,在耶诞节的前夕,他还要大老远从温暖的家里跑到美国,帮他追男人——或者说是追他看上的那个美男子的哥哥,一个输掉了自家餐厅而"畏罪潜逃"的赌徒加酒鬼! 当然,他必须承认他打破自己耶诞节期间不工作的惯例接下卡莱顿的委托是有原因的。他绝不会放过这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敲诈"卡莱顿的机会。他向他收的佣金比普通委托人足足高出了三成!不管怎么说,那家伙身为一家小型"色情"电影公司老板的年薪比起他这个名侦探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哼,无聊!" 一超过晚上十一点,电视屏幕上晃动的就全是女人的裸体。不过就算是再性感丰满的也引不起他的半点兴趣,因为就"性向"这一点来说,他和卡莱顿还是能取得那么一点点共鸣的。 早从第一次冲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很清楚自己是个gay。毕竟在现代社会中,小孩子们远比大人们所想象的要早熟。只不过和那个在情场上无往不利的家伙比起来,他的情路似乎总是不那么顺利。活到二十七岁,他仍然没有真正体会过"fall in love"这句话的准确含义。也许卡莱顿说的没错,他天性冷淡,这辈子只会对钞票动真心。 说起钞票,他必须好好计划一下该怎么把那名粗鲁凶悍的"海盗"押解回加拿大。 为了寻找"海盗"——杰夫?皮特森,他几乎动用了自己各方面的情报网辗转由多伦多追到底特律。根据李欧——也就是海盗的弟弟、卡莱顿的心上人——提供的资料以及自己多年从事侦探工作的经验,一下飞机他就联络了本地各慈善机构的收容所及戒酒中心,一路顺藤摸瓜,终于抓到了那个昼伏夜出藏在贫民区中的酒鬼。 明天就是那个"海盗"被送进戒酒中心满十天的日子了。他曾经向中心的医护人员打听过,十天虽然不足以帮他戒掉酒瘾,不过可以保证他的头脑恢复清醒。 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他只要说服那个家伙放弃现在居无定所的生活回到自己的弟弟身边享福,然后把他带回加拿大、绑上缎带送到卡莱顿和李欧面前就可以拿着剩下的一半佣金好好过个耶诞节了! "真是太完美了!" 到目前为止,肯对自己的成绩非常满意。过度的自信使他低估了"海盗"的难缠程度,远远没有想到今后他要面对怎样的巨大麻烦! "你这家伙想把我关在这里到什么时候?你最好马上让他们放我出去,因为就算你不这么做我也会自己走出去,别以为我会老老实实地待在这个鬼地方!" 当肯走进杰夫?皮特森的房间,他一点也不意外他的恶劣态度,虽然他的口齿比那天清晰了许多,身上的酒气也被消毒水味取代,但他还是他,一个粗鲁无礼的"海盗"! "好极了,至少你现在可以自己在地上站稳而不是像个滑稽的小丑一样在我面前东倒西歪地跳舞。"肯仰起头,挑衅地望进面前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上两、三英寸的男人眼中,一张嘴就是无法控制自己恶劣的语气。 "你认为揭我的伤疤我就会被你击败吗?小子!"杰一把揪住肯的领子,脸色阴霾地说。 "我说的不是你的脚,而是你胃里的酒精。事实上那天击败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喝得太多了,自己摔在地上就爬不起来。"肯冷笑着扳住杰的手腕,用力将他推开。 "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如果你答应和我一起回加拿大,我可以马上让他们放你出去。你弟弟现在生活得很不错,而且他并不介意你对他所做的不负责任行为。你大可以回去跟着他享福,而不是拖着一只脚在码头做苦工。" "『不负责任』的行为?这是他对你说的?"杰的瞳孔变深了,某种说不清的东西在他眼中一纵即逝。 "你是指李欧?他当然没有这么说,那个可怜的男孩只想快点找到他的哥哥。为了替你还债,他甚至不惜跑去拍色情电影,而且是和男人。『不负责任』只是我个人对你的判断,你完全可以不必介意我的看法。"上帝,我在和他胡说什么! 他负不负责任关我屁事!肯在心中暗骂自己,可就是没办法和颜悦色地和杰说话。 "色情电影?和男人?这不可能,他从小就讨厌别人随便碰他,他不会去干那种工作的……哈,我知道了!这是你想骗我回去而想出的恶毒谎话,对不对?你想激起我的罪恶感吗?别自作聪明了,蹩脚的侦探先生。"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随后又因激动而涌上了一股红潮。 "有这个必要吗?如果你真的还有罪恶感,当初就不会丢下自己搞出的烂摊子一走了之,让自己的弟弟出卖身体替你还债。"没错,他就是要激起他的罪恶感,然后说服他乖乖和他一起回国。 "你……"杰瞪大了眼睛,却找不到可以反驳肯的话,就这样与他针锋相对地对视了大约两三分钟之后,他背过身子走回床边坐下,一只手有些烦躁地扒过那头浓密但凌乱的棕黑色头发,深吸了口气,压低了嗓音。 "让我考虑一下,请你暂时离开这里,让我一个人考虑一下。" "好吧。如果你考虑好了请叫我一声,我就在外面等你的答复。"肯耸了耸肩,捞起搭在沙发上的风衣退了出去,顺便走到走廊的拐角处取一杯咖啡润润干燥的喉咙。 他马上就要成功了!只要再等上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那家伙就会迫不及待地要求和他一起回加拿大了! 李欧说过,他们兄弟的感情非常亲密,他甚至为他而跛了一条腿。正因如此,他只要轻轻拨动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根兄弟情深的弦他就一定会心软,卸下他那副恐怖海盗的面具,重新变回家庭伦理剧中温柔的兄长,并深深地为自己一时胡涂的自私行为而自责忏悔!这将是部多么完美的剧本!而他,肯?斯顿兰登也将继续保持自己侦探生涯辉煌的不败记录! 为了实现从小当侦探的梦想,他在大学期间特意选修了心理学——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侦探,这是不可或缺的一课。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正确,如果想对付一名海盗,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攻击他的软肋,让他乖乖举手投降! "医生,快,出事了!" 正当肯陷入冥想中时,四周突然一阵骚动,几名护士匆忙穿过走廊跑进电梯,而其它房间的病人则纷纷探头张望,趁机看热闹。 "请问出了什么事?"肯本能地拦住一名从他身边经过的女护士问。 "一个病人从窗户跌了下去,不知道是想逃跑还是自杀。你知道的,先生,会被送进这个地方的人头脑都多少有那么一点不正常……"红发女护士小心地凑到肯耳边低声说。反正不缺她一个人跑去帮忙,她很乐意多花上几分钟和这个英俊的金发美男子攀谈上一会儿。 "原来是这样……有人会选择这种愚蠢的方式逃跑吗?等一下,我的上帝,该不会是那家伙!"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肯惊呼一声,将手中的咖啡塞给似乎还在继续嘀咕着什么的女护士,一路狂奔到杰的病房前,一把推开房门。 "噢,shit!那个蠢货!" 面前的床上空无一人,床边的两扇窗户大开着,一阵寒风迎面扑来,不停地吹动着纱制的窗帘。 "不,不,上帝,请你饶恕那个笨蛋,不要让他这么快下地狱,不然我会遇到很大的麻烦!卡莱顿和李欧会杀了我,然后把我做成冰雕去参加魁北克冰雪节!" 他祈祷着冲到窗台边向楼下望去,看到医生和护士正在对那个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男人进行紧急处理,然后将他抬上了担架。 "感谢上帝,他好象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只是二楼而已,跌不死人的!" 一个小时以后,杰被护士送回了病房。他看起来还不算太糟,至少他已经可以直立起来坐在轮椅上,并用一种诡计失败之后恼羞成怒的眼神死瞪着他不放。 肯这么想着,及时在那个海盗准备开口对自己破口大骂之前和医生一起退了出去。在关上门的同时,他看到高壮的中年护士毫不客气地在那个不听话的病人胳膊上扎了一针。 "他的情况怎么样,医生,有没有伤到头部或者什么关键的部位?"他必须确定带回加拿大的是一个完整的杰夫?皮特森。 "很幸运,他的骨头没有断,只有轻微的裂伤。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得多。我猜他一定是爬到一楼才不小心跌下去的。昨晚下过雪,窗台和墙壁上可以攀爬的水管都很滑,所以才会发生这个,呃……意外中的『意外』。"身材微胖的白发医生摇了摇头,将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肚皮上,有些无奈地说。 "我明白了。谢谢你,医生。我会看好他,并尽快带他离开,不会再给你们制造类似的麻烦。我对他的行为感到很抱歉。"在经过仔细考虑之前,肯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口道歉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那个家伙道歉,但是不管怎么样,那家伙现在在某种程度上说算是他的"责任",他必须保证他不再在不属于自己国家的领土上惹麻烦。 "喂,妈妈,是我,肯——" 在医生离开之后,肯再次推开病房的门确定杰正好好地躺在床上,而且有护士在旁边"监视"他,这才放心地走到墙边的长凳上坐下,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抱歉,我恐怕不能回去过耶诞节了。对,是我的工作——"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说,"我在美国,底特律——是的,是一个很麻烦的委托。不过我会将一切处理好的,事实上我已经完成了一半,只不过剩下的一半可能要多花上一些时间。嗯,相信我吧,妈妈,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好的,再见,我也爱你——" 痛! 这是目前肯身上唯一还在起作用的感觉神经。 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他的双眼因在凌晨太阳升起之前就被吵醒而干涩酸痛,而他的整个头部则像有人在用力搅动他的脑浆一般要裂开了似地痛。 而这一切全部都是杰夫?皮特森,这个该死的男人,这个十恶不赦的海盗造成的! 本以为他从楼上跌下去摔伤自己、吃到了苦头之后就会有所收敛,然后他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他带上加拿大航空公司的枫叶客机。当然,他也设想过他为了逃跑可能会使出的花招,比如说伪装心脏病突发之类的,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做出"性骚扰"这种下流的行为!而且还是对一个屁股大得像飞碟的女人! "听着,如果你想要女人大可以直接说出来,我随时可以找一个来替你解决你的任何『需要』或是『特殊癖好』,请你不要继续在别人的国土上惹是生非!"肯揉着太阳穴,瞪着海盗那张仍然凶恶且趾高气昂的脸,几乎是把每一个单词硬从牙缝中挤出。 "见鬼,就算老子有什么『特殊癖好』也不会发泄在那只足有两百磅重的母猪身上!昨晚那个女人替我换衣服时就试图在我身上乱摸,今天早上又想借着量体温的机会骚扰我,我不过是把她推开顺便教训了她几句而已,她却突然尖叫起来,硬说我摸了她的胸部和屁股!"杰气急败坏地怒吼着一拳捶在床边的柜子上,柜子上的纸杯因受到震动而突然倾倒,里面的热咖啡不偏不倚地全数洒在了肯雪白的长裤上。 "噢,你这家伙!我知道你是故意的!现在请你告诉我,一个女人究竟要如何『骚扰』一个比西班牙斗牛还粗鲁的男人?"肯暴跳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揪住杰的衣领质问。 "你真的想知道吗?其实要骚扰男人比骚扰女人更容易,因为男人的弱点都很明显!"杰冷笑着,邪恶地露出牙齿,突袭似地伸出一只手直接抓住肯腿间的"要害"一捏,另一只手用力一扯他的手腕让他的手心贴向自己胸前。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同时搧上了他的脸颊。 "怎么样,现在你明白了吧?我没有动手打人已经算便宜了那个性饥渴的变态女人!而且相比之下你的屁股倒是比那堆脂肪更有弹性——"杰得意地看着由于脚下不稳而整个栽倒在自己身上的肯因恼火而涨红的脸,恶劣地在他的屁股上掐了一把,嘲讽地哧哼道。 "你——你给我等着!现在我马上去替你办手续,然后我们一起回饭店,你最好不要再给我耍什么花招,你弟弟要的是一个有心跳和呼吸的活人而不是一盒骨灰!"肯咬牙切齿地撑起身体,拉正甩到肩膀上的领带,警告地瞪了杰一眼,甩门走了出去。 如果再继续与杰夫?皮特森共处一室,恐怕变成骨灰回加拿大的人就会是他了。他的思绪乱成一团,彷佛是大脑罢工短路了,他刚刚居然没有教训那个家伙,甚至没有多骂上他一句!他一定是被他的无礼气胡涂了!对,一定是这样!所以他的心跳才会快得不成样子,那"砰砰"地撞击着胸膛的声音好象可以清清楚楚地在空气中听到一般。 傍晚。 冬日的霞光远没有夏天那样火红耀眼,不过那冷淡的力量也足以让面前银灰色高大建筑的玻璃窗反射出刺眼的赤金色光芒,使得肯在跨出出租车时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挤出眼球受到刺激后分泌出的酸涩液体,然后又多付了一些小费,请求那个已经受尽了"折磨"一脸想要立刻转身逃走的黑人司机再帮个小忙,把那个仍然不肯合作的男人架上轮椅,弄进饭店中他的房间。 "谢谢,先生,如果不是你还需要开车,我一定请你喝上一杯!"暂时把海盗丢进了套房的卧室之后,肯真心地握住这个好心司机的手向他道谢。 "不管怎么说,你付了钱给我。而且我必须说,和你比起来我忍受上这一小会儿并不算什么,先生。祝你好运!"司机用同情的目光看了肯一眼,用力回握了他的手,拿着钱快步"逃"入了电梯。 肯关上门,小心翼翼地靠近卧室,心里想着如果他直接走进去会不会有什么凶器迎面飞来。现在他对付的是一名海盗,而不是半年以前那个离家出走的千金大小姐,何况他扔向他的只不过是一只羽绒枕。 "听着,我现在要到楼下的餐厅吃晚餐,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不要惹麻烦,否则我就让你一辈子待在医院里别想出来.我有这个能力,我向你保证!"肯抢在海盗开口之前揪住他的领子咬牙切齿地威胁道,"只有一个小时,我会带吃的回来给你。"临走时他又补充了一句,随后又马上后悔自己为什么多嘴说这句无聊的话,他应该气得想要饿死他才对! 随便吃了些东西又多叫了一份打包之后,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踏进房门就差点被迎面扑来的酒气熏昏过去。 "该死的,他从哪里弄来酒的?"他诅咒着推开倒在地上的轮椅,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找到了喝够吐够、正睡得不醒人事的家伙。 "噢,见鬼!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名声我真想把你扔在这里,马上一个人回加拿大过耶诞节!你这个醉鬼,骯脏下流的猪!shit!你这混蛋比猪还重!" 肯一边恼火地骂着自己所知道的任何一句脏话,一边把杰拖进浴室,想也没想就剥掉他身上发出恶心刺鼻气味的衣服,打开热水龙头将他的身体冲洗干净,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到床上,转身到浴室的柜子里找到干净的浴衣打算替他换上。因为他的裸体让他很"不舒服"。 他和李欧一样,是那种瘦长结实的身材,不过他的肩膀更宽,胸膛也更加厚实。大概是因为干粗重工作的缘故,他并没有明显的"啤酒肚"。他的腿部线条其实很漂亮,甚至可以从皮肤下看出束束紧绷并微微隆起的肌肉。 "!" 在目光下滑到某个"禁区"后,肯因为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而突然从出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胡乱拉过被子遮住床上男人的身体起身退到客厅,这才想到自己像个白痴一样把床让给了那个海盗而导致自己不得不在沙发上过夜。叹了口气,他抱着本来是给杰准备的毯子在沙发上躺下,蒙住脑袋闭上眼睛…… 他今天突然体会到了"身心俱疲"的感觉。 "噢,fuck!去死吧!" 裸着身体站在莲蓬头下的肯一拳捶在带有花纹的淡蓝色瓷砖上,不知到底是在骂那个在他下楼吃饭的短短一个小时内就从饭店侍者那里"骗"来了一整瓶葡萄酒并把它喝得一滴不剩,此时此刻正在呼呼大睡的男人,还是睡觉睡到一半在午夜被恐怖的"噩梦"惊醒的自己。 说起来对一个二十七岁、精力旺盛的男人来讲这并不算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偶尔做上一次性梦,在梦中达到高chao射出来,这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但他并不是十七岁未经人事的小男孩,即使在和上一个见鬼的墨西哥男友分手后他已经将近两年没有和任何人上过床也不该如此"饥不择食"。就算是那家伙碰触了这两年除非"有必要"他自己都很少去碰触的部位,就算他的胸肌比他所想象的要坚硬发达许多,就算他粗壮的那话儿很容易令人想入非非……明天,如果那家伙再喝得烂醉并吐得一塌糊涂他一定会把他丢在客厅视而不见,而不是象今天一样愚蠢地帮他脱掉酸臭的脏衣服,把他的全身上下打理得干干净净,送上柔软舒适的queen size大床,最后还要在梦里陪他做爱。 "妈的,我一定是发疯了!" 肯咬住嘴唇靠在墙上,用颤抖的手指握住因为想到了那个男人的裸体而再次兴奋起来的部位狠狠地抽动起来,让拇指的指甲刺入顶端的凹槽,有意弄痛自己,借由痛楚强迫自己遗忘那些令人心跳加速的异色图像。 他要去订机票,明天就去!他要早点把他送回他弟弟手里,然后趁着耶诞节和新年的长假出国旅行,法国或者意大利,或者随便什么地方,找个合适的男人,好好放松享受享受一番!他可不希望再像今天一样,在不恰当的地点对不恰当的对象进行幻想。 翌日 "对不起,先生,新年之前到加拿大的航班已经全部预定光了。" "噢,不,上帝!" 当高雅美丽的金发女郎抱歉地对着他微笑时,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会如此之差!机位已经全部预定光了!这就意味着他还有至少一周的时间要每天和那个海盗待在一起,并随时防备他又惹出什么麻烦! "好吧,请给我预订新年之后最早的那一班飞机,谢谢!"肯强忍住想抓乱头发骂人的冲动,拿出信用卡付了钱,认命地做好熬过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周"的准备。 为了防止横生枝节,订好机票之后肯马上回到了饭店,并整天待在套房里监视杰的一举一动,而且这次连用餐也是打电话叫来客房服务。唯一幸运的是那家伙昨晚喝醉了,所以一直睡到午后才清醒过来。 "我的衣服在哪里?" "在垃圾桶里,不过刚刚有人来打扫过房间,我叫他把它们一起清理出去了。"肯喝了一口红茶,抬起头盯着一瘸一拐走出卧室向他兴师问罪的男人冷冷地回答。 "我已经订好了回加拿大的机票,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你别想我去弄衣服来给你,除非你有胆子上街裸奔。"这是防止他逃跑最好的方法,因此他在成衣店转了一圈之后又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 "你这混帐侦探,你没有权力这么做!"杰伸出手一把将肯修长的身躯从沙发里拽起来在他耳边吼道。 "哦,是吗?但我已经那么做了,你想怎么样?"肯这么说着的同时略微施力在杰还没有痊愈的那条腿上踢了一下,轻而易举地就令他吃痛得不得不立刻松手。 "妈的,你这个卑鄙小人!"被那股钻心的疼痛刺激得脑浆发麻,杰五官扭曲地跌坐在身旁的沙发上。 "谢谢你的赞美,事实上这很符合我的本性,那种循规蹈矩的人是当不成侦探的,更无法对付你这种险恶的人渣!"肯无视于杰的怒火,不紧不慢地抚平被拉皱的毛衣坐回沙发上,交叠起双腿,端起茶杯,轻蔑地从鼻子里哼道: "我只是让你明白自己所处的状况,或者你愿意称这为『威胁』我也不反对。如果你不满意大可以就这样走出去,向所有的人展示你的裸体。" "你,你——"杰一时找不到可以反击的话,气急之下干脆直接夺过肯手里镶着金边的白色瓷杯一口气喝光热气腾腾的红茶,并一不做二不休地在两分钟之内把桌子上的面包和火腿一扫而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后转身走回卧室,用力甩上房门。 "这家伙在搞什么?他该不会是喝坏了脑袋吧?" 肯目瞪口呆地看着杰的一连串举动,感觉既莫名其妙又不可思议!那个粗鲁的海盗竟然会做出这种小孩子似的报复行为,就像自己小时侯和哥哥卡尔吵架,在半夜偷吃光了他第二天要带到学校的午餐一样! "也许他只不过是个笨蛋!" 他这么想着,忍不住腹中的躁动笑出声来,起初是沉沉的低笑,最后则演变成放肆的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马上闭上你的嘴!"杰闻声立刻在卧室里怒吼起来。 "你忘了生菜沙拉,你还没有把它们也都吃光,海盗先生!"肯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恶作剧念头,一边故意更大声地笑着一边向海盗挑衅。 "住口,混蛋!我最讨厌生菜沙拉!"这一声暴吼让肯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之内的心情都十分愉悦。 也许只要抓住了窍门,对付这个海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第二章 "你那间破阁楼里的东西我已经替你处理掉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起程回加拿大。 请你今晚提前做好准备,杰夫?皮特森先生。另外,你的衣服明早我会替你准备好。" 二oo四年一月二日,在经过了整整一周的针锋相对之后,肯第一次如此和颜悦色地对眼前正躺在床上吞云吐雾的男人讲话,不过对方似乎并不领情,而且显然是故意把那些二手毒气喷在他脸上。看到他受不了地扭头咳嗽才用让人恨不得一枪干掉他的恶劣语调开口: "如果你想家可以自己滚回去,小子,我要继续留在这里,我从没答应过要和你一起回加拿大。" "这恐怕由不得你,明天你必须和我一起离开。"肯垂下眼帘,从细密的睫毛下瞄住一头乱发的嚣张海盗,自喉咙深处发出的低沉轻笑中透出了无尽的得意与张狂,任何人都能轻易地从他富有磁性而抑扬顿挫的美妙嗓音中嗅出"阴谋"的味道。 "你是什么意思?你无权干涉我的人身自由!"杰猛地警惕起来,一手将挡在眼前的发丝扒到脑后,半坐起来狐疑地问。 "因为如果你反抗我,就将会被』遣送』回境——不用这样看着我浪费时间去质疑我的话,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门路达到自己的目的是我的特长之一。"肯走到墙边的沙发上坐下,交迭起包裹在黑色皮制长裤下的修长双腿,半眯着眼睛欣赏"敌人"由于措手不及而惊怒交加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和你素不相识,为什么非要找我的麻烦?你这卑鄙的混蛋,简直就像一只恶毒的蜥蜴!"杰从床上跳起来,脸色难看得像暴风雪来临之前的天空。 "我对你本身并没有兴趣,如果可以我这辈子也不想再和你打交道,但很不幸,这是我的工作,我不想破坏自己完美的名誉。"肯无视于杰的步步逼近,甚至从提包中拿出一罐啤酒,在他面前"啪"地一声打开易开罐仰起头喝了一大口还带着室外寒气略微苦涩的液体,"要不要来一起庆祝一下?只要你好好和我合作,我们很快就可以永远摆脱对方了。" "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喝酒——"杰在肯面前站住,粗暴地伸出双手一把揪住他皮外套的衣领,将他从沙发上硬拽起来,那恐怖的表情甚至比传说中的大白鲨还要骇人。 "因为我只想喝你的血!"恶狠狠地说完,在肯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他已经将两排森白的利齿毫不客气地切上了他的脖子。 "噢——shit!放开我,你这疯狗!"椎心蚀骨的疼痛令肯的头皮一阵发麻,差点忍不住连眼泪也流出来,但怒吼之后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开深深陷入皮肉的尖牙,那咬合的力道之大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会被吸干体内所有的血液,变成一具中世纪的干尸! "你给我记住!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掐死你!也许今天晚上我就会动手,别以为我在开玩笑!" 大约五分钟以后,杰终于松了口,阴寒地舔去了唇边的血迹,就像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月色朦胧的干冷冬夜,两道蓝绿色的寒光如两把利刃一般凶狠地射入肯的眼中。 "别用这种可笑的方式威胁我,我可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终于被吸干了体内最后一丝文明的血液,肯冷笑一声,如前次一样,如法炮制地抬脚扫向杰的伤腿,将他撂倒在地之后转身离开,并从外面将卧室的门反锁了起来,然后走进浴室,对着镜子检查自己已经被咬得麻痹毫无感觉的脖子。 两排鲜血淋淋的伤口惨不忍睹地印在如白瓷一般的肌肤上显得有些狰狞恐怖,不过终归人类的牙齿早在几千年以前就失去了兽类的野性,造不成什么致命的伤害,只是根据那些齿痕的深度来看他的脖子十有八九会留下永久性的疤痕。 肯一边忍住疼痛不申吟出来地处理着自己的伤口一边想,消毒水渗入时那钻心的丝丝刺痛使他本能地皱起了眉毛。 那家伙是一个彻头彻尾尚未开化的野蛮人,一旦被激怒就采取这种动物式的行为袭击对手,甚至连将对方咬得皮开肉绽这种最原始的方式都用上了,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他刚刚骂他是冷血的蜥蜴,他倒令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当年中学生物课堂上的暴龙——远古最凶暴的恐龙之一! "妈的,我是不是该去注射狂犬病疫苗?"贴好了最后一块胶布,他望着镜子中脖子上碍眼的白色纱布自言自语道。 第二天一早,肯在两名警察的帮助下将杰送到机场,押上了飞往加拿大的飞机,并且在他们的默许下使了一点小手段让这个海盗在一路上都保持着昏睡状态。因为他们都不想被误认为是宾拉登的同伙而被整架飞机的乘客五马分尸!解决了这个最大的麻烦,几个小时以后,他终于顺利地回到了自己的国土上。 "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另外,请再次代我向布鲁斯先生表达我的谢意!"将杰塞进了助手开来接机的汽车,肯用力握了握两名警察的手说。 "这没什么,布鲁斯先生说他很高兴能帮得上忙,另外请您把这瓶葡萄酒带给您的父亲,替他向老朋友问声好。" 两名警察微笑着把包装精美的美国名酒交到肯手中,简单地道别后就消失在机场的人群中。他知道他们没有立刻搭下一班飞机回美国的原因,因为他们要去为自己的上司采购加拿大特产的枫糖和甜点。 "斯顿兰登先生,你确定我们这么做不会引起罗兰先生的不满吗?"助手一边按肯的吩咐用胶带绑住似乎已经开始苏醒的男人的手和脚一边问。 "如果他有什么不满,我的不满一定比他更多!我想我还需要这个。"肯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条手帕塞进杰的嘴里。他看到海盗的睫毛正在翕动,下一刻他就会张开那双凶恶的眼睛,然后对他破口大骂: "唔……嗯……哼!唔!唔!" "安静点,在把你交到你弟弟手上之前我不会放开你的。"肯边说边坐进驾驶位上启动车子,迅速离开机场驶上高速公路。"只要再等上一会儿,我可以保证你今后再也不会见到我。"不甘寂寞、喜欢热闹的卡莱顿住在市中心最高级的公寓中,离这里大约有半小时左右的车程。 四十分钟以后,肯在卡莱顿家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子,与助手合力把那个一路上已经从座位上折腾到座位下的男人架上了电梯。在离开美国之前他已经发了传真给卡莱顿,刚刚又打了电话给他,他们应该已经准备好从他手中接收这颗越洋导弹了吧。 果然,到了卡莱顿家门口,他和李欧已经打开了大门等在门口。 "见鬼,卡莱顿,立刻把你的笑脸给我收起来,然后过来帮忙!这家伙简直比猪还重!"肯看到卡莱顿悠然自得地站在门口环住李欧的样子忍不住火大地开口。 显然在他处于"水深火热"当中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的感情发展得异常顺利,上次见面时还对卡莱顿恶言相向的李欧此时正亲密地拉着他的手,那双宝石般的蓝绿色眸子也因有了爱意的滋润而更加美丽感人。如此诱惑人心的眼神如果出现在另一双和他酷似的瞳眸中又会是什么感觉呢?来不及多想,肯又立刻否定了自己这个"愚蠢可笑"的幻想,因为在看到李欧之后杰再次不合作地剧烈挣扎起来。 "好的,我来了——"卡莱顿懒洋洋地走过来,接替了肯,和助手一起一路将杰架进自己家的客厅,暂时安顿在沙发上。"hi,man,你的火气怎么变得这么大?过了青春期之后我似乎没见到过你再这样激动过。"这句话的语气中充满了调侃与戏谵。 "少啰嗦,我的支票在哪里?"肯不耐烦地摊开手掌向卡莱顿索取自己的酬金。 "噢,好了,肯,别急,放轻松点,我马上就拿给你,我从来不喜欢欠帐的,难道你不相信你的老朋友吗?"卡莱顿拍了拍肯的肩膀将他按在沙发上坐下,自己转身到里屋去拿早已准备好的支票。 "很抱歉,李欧,我并不想这么对待你哥哥,可是不这么做我根本没办法把他送回你面前。一路上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算计如何从我的眼皮底下溜走,被发现后就马上恼羞成怒地破口大骂,并试图用酒瓶敲破我的头……" 肯转过头面对一脸困扰的李欧,抱歉地摊开了手,可是那双细长的金棕色眼睛却是挑衅地直盯住那个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喉咙里还不服气地不断发出愤怒的"唔唔"声的狡猾男人——他难道真的不懂什么叫死心吗?既然已经和李欧见了面他究竟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所以,你看,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冷静方式。"他"无奈"地说。 "我明白了……"李欧叹了口气,冲着肯点点头,并用力握了握肯的手表示感谢。"不管怎么样,还是非常感谢你,肯!" "不必客气,这是我的工作,我收了你们的酬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现在我必须告辞了,然后回家好好睡上一觉,自从找到这家伙之后我还没睡过一个好觉——再见,李欧,还有卡莱顿,我一分钟也不想再继续和这家伙待在一起了!" 肯一接过卡莱顿递给他的支票就马上抓起蓝色苏格兰格子围巾将脖子围了个严严实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起身告辞,"逃离"了卡莱顿的家。 "卡尔,你可以回家去休息了,这个礼拜都不用来上班,当然薪水我会照样付给你,我想我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回到停车场,肯揉着太阳穴对助手卡尔说。他总觉得事情还没有结束似的,心情并未如之前想象的那样完全放松下来,大概是这段时间为了应付那个海盗神经太过于紧张了吧…… "我想还是由我来开车送你回家吧,斯顿兰登先生,你看起来非常疲倦。"卡尔有些担心肯的状态。这不像平常的他——在取得了"胜利"之后他总是情绪高昂、精神焕发的,就算是上次为了某件委托三天三夜没有阖眼时也是一样。 "也好,谢谢你,卡尔。"肯考虑了一下,决定接受卡尔的建议。他向来不喜欢用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这没什么,反正我们住得很近,我可以先送你到家,然后叫黛安来接我,"卡尔说着便拿出手机,给妻子打了个电话约定时间,然后在半小时之内将肯送回了家。 回到家后尽管还不到七点,肯还是匆匆洗了个澡就爬上了床,打算安安稳稳地睡上十几个小时。 这下卡莱顿和李欧一定会被那家伙搞得鸡犬不宁了……他一定会粗鲁地吼叫,或者掀翻沙发,也许还会把靠垫里的羽毛弄得满屋子乱飞……不过他应该不会发疯地去咬自己的弟弟才对…… 二十分钟以后,肯摸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突然发现自己竟一直张着双眼望着天花板胡思乱想。 "stop!那家伙会怎么样已经再也不关我的事了,他的一切都和我无关,我根本不需要想这些无聊的问题——"他这么对自己说着,拉起被子遮住脑袋,告诉自己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这次他很快就沉入了睡梦之中,而那双总是泛着凶光的眼睛也如鬼魅一般潜入了他的梦中,逐渐敛去所有的阴霾,散发出柔和诱人的光彩,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蛊惑,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李欧长大了——虽然他看起来比两年前瘦了不少,可无论是那挺拔的身材或是那张线条分明不再圆润的俊美脸蛋都充分地显示出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处处都要依赖他的小弟弟。 "对不起,杰,是我请肯帮忙找你回来的……感谢上帝,我真的太想念你了!告诉我,你这两年是怎么生活的?你走的时候身无分文,我那时担心得要死。"他的双臂已经强壮到足以拥抱住他的肩膀,声音也变得更加低沉,即使他此刻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哽咽。 "不管我怎么生活,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找我呢?你真的一点也不恨我? 听那个家伙说你为了还债不得不去拍色情小电影赚钱,我单纯又高傲的小李欧居然去干那种工作……"杰揉着被勒出红痕的手腕,面对着李欧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将视线移向前方的玻璃窗。他不想面对李欧的眼睛,从小他就知道那双与自己酷似但是更加清澈无邪的眼睛有着什么样的魔力,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心软,不能! "我爱你,你是我哥哥,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长大活到现在,我怎么会恨你?我想你,非常想你,我们从小到大从没分开过这么久。"李欧说着,再次紧紧地拥抱住他。 "不,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李欧。没有我你仍然可以一个人坚强地生活下去,如果说现在你不能没有什么人,恐怕是那个男人吧?他看起来很有钱,竟然请得起那种私人侦探!你看起来过得很不错……"杰冷淡地将李欧稍稍推开,摸索着从破旧的牛仔裤口袋里掏出被揉得皱巴巴的烟盒和一只廉价打火机,拿出一根香烟叼在唇边点燃,让缭绕的烟雾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杰,请你相信我,我需要你,你是我的亲人!我和卡莱顿才认识不到两个月,只是因为有了他的帮助我才能这么快和你相聚,可是在遇到他之前,我就一直在找你——" "呵呵……需要我……李欧,一个人是不能过分贪心的。你有了金钱,有了爱人,你的生活已经够完美了!而我,我一无所有,除了独自生活之后的自由……照顾一个人是很累的,知道吗?亲爱的!"杰笑着拍拍李欧的脸蛋,仰起头,吐出一连串烟圈。他不再需要他了,这样最好,谁也不会再成为彼此的累赘。 "我知道,我知道你累了,所以让我来照顾你吧,杰!我们可以像从前一样一起生活,但是这次换我来照顾你好吗?"李欧连忙用力地点点头,拉住杰的胳膊。 "你还没长大吗,李欧?你不能仍像小时侯一样紧紧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如果你想永远和某个人在一起,那个人应该是他,而不是我。"杰把一只脚翘上茶几,随便往地上弹了弹烟灰,用眼神指了指正在厨房中忙碌着准备晚餐的卡莱顿说: 虽然他是个男人,但是无所谓,起码这个男人是真心爱李欧的,即使他拍过色情小电影,也许就算李欧如他一样是一个瘸子他也还是爱他,不像他一样,得到的只有疏远和背叛。 "可是……好,好吧。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生活,至少先留下来,等我帮你找到住处,求你,杰!"李欧捉住杰的衣角请求他的许诺,就像小时侯他总是可怜巴巴地请求他留在家里陪他玩一样。 "当然,我养大了你,没了餐馆,又是个该死的瘸子,只能等着被你养了。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叫醒我。" 杰脱下自己那件破夹克在沙发上斜躺下,甚至没有再多看李欧一眼便闭上眼睛,有意让自己忽略他委屈的低唤。过了两分钟,他听到他轻轻地站起了身,周围的空气立刻变得清冷下来,然后很快的,他察觉到了他的再度接近,接着,一件东西被小心翼翼地盖在了他的身上,让一股暖意将他整个包围起来。 他的外表虽然长大了,可是内心还是一样天真,他以为这样他就可以变回昔日的他吗?如果他恨他,也许他还能更加好过一点。他根本不想回来,不想这样接受李欧的"原谅"和关心,如果不是那个自以为是的蠢侦探硬把他带回加拿大,他只想一直那样一个人独处下去,自生自灭。 这里没有变,这个之前三十年他一直称之为"家"的城市仍然和他离开之前一样,即使在午夜时分也还是灯火通明,成千上万盏明灯照亮了整个天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人会在乎身边是否多了或少了一个人,尤其是像他这种"废人"。如果只是像这样在街头漫步他看起来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一旦走快,任何人都可以轻易看出他是一个瘸子,跑和跳更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奢望。没人会爱一个身上带有残缺的人,连天使安琪儿也不会…… 李欧和那个男人一定非常相爱,看他们相拥而眠的样子就知道。以前的他敏感得就像一只猫,每次他在半夜回家他都会一直等在客厅并在他进门的同时在沙发上张开眼睛。可是刚刚,他却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进了他们的房间,就那样安安稳稳地将脸颊贴在爱人的胸口,睡得像个婴儿一样安详。他不再需要他,不再依赖他,他坚强地生存下来并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而他,在丢下一切登上了逃离加拿大的飞机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再是李欧的哥哥—— "啪"! 杰抬脚踢向地上的一只空酒瓶,酒瓶向前滚动了一段距离之后,便缓缓地停下来。 "哼哼……哈哈哈……"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无力的右脚苦笑起来,这只脚现在就像个装饰一样没用,连小孩子都可以轻易踢飞那个酒瓶! "嘿,老兄,心情不好吗?进来喝上一杯怎么样?年假期间本店所有的酒类全部特价哦——" 不知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多久,一个站在pub门前招揽客人的酒保打断了他的冥想。 从李欧家出来之后乘着公车一直坐到了终点站,又一直走到现在,看看天色似乎已经接近凌晨了,这里应该已经足够远离市中心了—— 杰环视了一下四周并不熟悉的景物,摸着口袋里仅有的几张纸钞,跟着酒保走进了pub的大门,融入了正在摇摆尖叫、情绪高昂的男男女女之中…… "噢,上帝!别告诉我这是真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肯摘下自己的墨镜,又用力揉了揉眼睛,不相信上帝会这样"残忍"地在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后又将这个醉醺醺的海盗用限时快递送到了他家——好吧,是离他家步行不到五分钟的酒馆的门口,他还是不想再次见到醉醺醺的他。 "天那,他已经冻成一根冰柱了!这个笨蛋究竟在这里躺了多久?难道喝醉的滋味真的他妈的那么好吗?" 当他无奈地走到杰身边触摸到他的身体后忍不住惊叫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将这个至少比自己重上二十磅的男人从雪地上拉起来,让他的一只胳膊架在他的脖子上,在路人好奇地注视下,口中不停地诅咒着向前方马路斜对面的家步履艰难地前进。 踏着高过足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终于把杰运回家里之后,肯顾不得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立刻把他拖进浴室,让他暂时靠在墙边,然后转身打开水龙头将浴缸注满热水。接着,他蹲下来,除去他身上又湿又脏的衣服,在准备把他弄进浴缸时却意外地对上了一双半眯起来还不甚清醒的蓝绿色眼眸—— "又是你吗?见,见鬼!我还不如他妈的死、死了算了……看到你——嗝——我还不如去见撒旦!"这个生命力显然要比他想的强得多的男人皱起一双浓眉口齿不清地嘀咕道。 "闭上你的臭嘴,这正是我想说的!当然,我可不像你这个疯子一样想死!你到底喝了多少酒?你连自己的舌头都找不到了!"肯皱起鼻子狐疑地问,他身上的味道活像在酒桶里泡过! "我、我怎么会知道?只有四——不——五家,五家而已!"海盗打着酒嗝理直气壮地回答。 "『只有』五家?五家已经足够让你酒精中毒去见上帝了!" 听了杰的话肯只觉得一股无名火涌上了胸口,没来得及经过大脑就已经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狗娘养的,你竟敢打我?!老子……唔……呕——" 杰一怒之下在动手反击之前酒精便先冲上了脑袋,胃里一阵抽搐,哇的一口吐了出来,蹲在他面前的肯则无法避免地立刻惨遭池鱼之殃,被散发着酸臭的液体喷了满身,瞪着他足足半分钟才怒不可遏地脱下脏衣服甩在他头上—— "你这混蛋,你是故意的!" "so what?我可没有请你多管闲事地把我弄回来!"杰扶着水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反唇相讥。 "你以为我喜欢多管闲事?我只是怕你死了李欧会难过,我认为那孩子已经够可怜了!我可不像某些人那样冷血无情!"肯咬牙切齿地跳起来,一把把杰推进浴缸,四散溅开的热水连带也让他一起全身湿透—— 两个变成落汤鸡的男人喘着粗气面面相觎,像两头红了眼、正蓄势待发地随时准备与对方你死我活地恶斗上一场的公牛,然后紧接着在下一秒钟便激烈地扭打起来—— 杰用力想把肯拉进浴缸,肯则拼命把他的头往水里按。在不慎连呛了几口水之后,一个不小心就被肯抓过刚才替他脱掉衣服时丢在一旁的皮带绑住了双手—— "乖乖待在这里等着李欧来接你,别妄想逃跑——在美国你没能做到,现在在我的地盘上更不可能!"肯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拍了拍杰的脸蛋,"喀嚓"一声关上浴室的门来到客厅,一边脱掉湿淋淋的衬衫丢在地上一边拨通了卡莱顿的手机—— "喂,卡莱顿,是我,肯——那家伙现在在我这里,让我和李欧说话。" "哦,太好了!感谢上帝!"他听到卡莱顿这么说着,不一会儿,李欧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我是李欧,肯,你好——" "你好,李欧,我想你一定正在着急才马上打这个电话给你,你哥哥现在和我在一起。" "天那,这是真的?谢谢你,肯!谢谢……哦,我,我是说杰为什么会——"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对不起,请原谅我这么说——"肯正想对自己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话表示抱歉,一句话还没讲完,杰的咆哮声就从浴室传了出来—— "放开我,你这个绑架犯!" "住口,你才是一只忘恩负义的蠢猪——你都听到了,刚才我出去准备吃晚餐,结果无意中发现那家伙醉醺醺地睡在我家附近的一家酒馆外,我怕他冻死你会难过,只好把他弄回家,谁知道他吐了我一身不说,还破口大骂,我只好把他绑起来——"肯逼自己忽略掉耳边不断响起的"噪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怒火,尽量用心乎气和的语气和李欧解释道。 "对不起,肯,我替杰向你道歉,请你原谅他的无理,我马上过去把他接走。" "这太好了——嘿,住手!你想干什么?" 肯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回过头才发现杰不知怎么挣脱了捆绑,竟然从里面将反锁的浴室门撞开,正气势汹汹地朝他扑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沉重的身躯压倒在地毯上,电话也一下飞了出去,砸在墙上的镜框上,和破碎的玻璃一起寿终正寝。与此同时,沉重的镜框隐约晃了两下,"轰"地一声掉了下来,正好砸中了下方昂贵的银灰色电视—— "别以为我很好对付,小子!"那个海盗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露出他闪着寒光的牙齿—— 就像虎克缺了一只眼睛并不妨碍他的奸诈狡猾一样,这混蛋的腿其实对他的破坏力没有任何影响! "马上从我身上滚开,王八蛋!"感觉差点被整个"砸"扁的肯一边挣扎着想摆脱海盗的箝制一边怒吼——他不喜欢这种状态,很不喜欢!这让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想到这里,他更加猛烈地扭动起身体,像条被网住的鲨鱼一样红了眼地使尽全身解数和对手"厮杀",直到他震惊地发现他的身体居然在两人的摩擦间起了变化—— 第三章 "你……你……" 肯瞪大双眼,张口结舌地望着杰说不出话来,脸颊在他同样困惑但灼热的目光下无法控制地烫了起来,红潮一直蔓延到耳后和颈边,呼吸因为鼻端萦绕的混入了浓郁的麝香味的酒气变得急促,这使他不得不微张开嘴以获得足够的氧气。 "安琪儿?"杰皱起眉头盯着肯,好一会儿才从唇间吐出这个名字—— 阳光一般灿金色的发丝,上等瓷器似的白皙肌肤,高挺的鼻梁,丰润性感的双唇,眼前的一切都和那个令人心痛却仍难以忘怀的形像那么相似……可似乎又有些不同,尤其是那双闪着黄玉般光芒的特殊金棕色眸子,好象最高级的醇酒,锐利刺激,也出奇地醉人! "蠢货,你醉得连男女也分不清了吗?"听到这天使般的美丽称呼,肯火冒三丈地抓住杰的手贴在自己胸前吼道——这个笨蛋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是谁能在这种状态下超越了一切让他如此念念不忘?他简直像一个变化多端的妖怪,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他在用很温柔的目光望着自己…… "对啊,你是男人,又粗鲁又无礼……"杰用掌心缓缓抚过肯平坦的胸部,呵呵地笑着,那双刚刚突然变得有些妖异魅惑的蓝绿色瞳眸再度朦胧起来。 "粗鲁无礼的那个人一直是你!还不立刻放开我!"肯推据着杰的胸膛,却不敢再轻易乱动,否则他也许会连自己也控制不住……天知道,他并不是一个禁欲主或者性无能!他的身体很健康,也很……饥渴。 "不,不,不,我不相信你!我是不会……不会上你的当的!"杰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拒绝,并开始在他的胸口摸索,找到了那两处柔嫩的蓓蕾后本能地捻弄起来,"我知道你喜欢这样……你喜欢……嗯……吸……和咬——" "shit!闭上你下流的嘴,再把你的手拿开!我不是什么他妈见鬼的安琪儿,你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噢,上帝,我也开始胡言乱语了!" 这句无意中说出口的话让肯觉得自己那被评价为向来高傲到膨胀的男性自尊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打击;并且,还是他自己愚蠢地打击了自己! 这个认知让他越发恼火,立刻抛开了之前的顾虑,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他用力拉开还覆在自己胸口抚弄的几乎会烫伤人的手掌,却敏感地察觉到那个正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男人的眼神在同时肆无忌惮地扫过了他的肌肤…… "狗娘养的——见鬼!" 他捶打地板,并拉扯自己的头发。 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一夜情或者性伴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每个人在某些特殊的时候都至少会有过那么一两次,但问题是对象——他再也不会遇到比杰夫?皮特森更糟糕的对象了!他不仅是委托人的哥哥,还是他的天敌!他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一个人,却让这家伙的东西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人活一辈子也不一定会遭遇到这样……他妈的……见鬼的……该死的……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事情! "叮铃铃铃——" 一阵急促的门铃声中断了肯的懊恼,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给卡莱顿打过电话,一定是他和李欧! "fuck!我都干了些什么!" 他诅咒着用力推开不醒人事的杰,男人的分身从窄穴中滑出的瞬间,腰部传来一阵几乎可以称之为甜美的酥麻酸软,换来了他更加愤怒的咒骂。好不容易克制住蠢蠢欲动的性冲动,他顾不得下半身钻心的刺痛和移动间顺着大腿流下的液体,冲进卧室随便抓过一身衣服套在身上,接着在震天响的门铃声中匆匆忙忙地奔下楼梯拉开大门—— "啊,嘿,肯,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卡莱顿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搭着李欧的肩膀,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之后,终于懒洋洋地用调侃的语气开口,一双湛蓝的眼睛中盈满了不加掩饰的嚣张笑意,顿时让肯感到所有的颜面荡然无存,尴尬与气恼交织的感觉让他的口气不由自主地变得恶劣至极,并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不许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卡莱顿!马上把你可恶的笑脸给我收起来!" 他知道了!卡莱顿他知道了!这个狡猾的家伙,他一定一眼就看出来他出了什么事!这个色狼的经验比农场中的种马还要丰富! "他……杰还在吗?"大概还没有完全弄明白眼前状况的李欧小心翼翼地问。 "他还在,不过很抱歉,我不能让你带他回去。他砸烂了我的电视,把我的房子搞得一团糟,还——"肯停顿了一下,吸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还』激怒』了我,所以我必须把他留下来,和他谈谈有关』赔偿』的问题,等一切都解决了之后我会把他送还给你。谢谢!再见,祝你们今晚过得愉快!" 说完,他又"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的理智已经濒临崩溃了,他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走进浴室洗去一身的污垢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再回到客厅的,更不知道自己瞪着地上如初生婴儿一般裸着身体呼呼大睡的男人发了几个小时的呆,一直到一不小心打了个盹又醒过来,发现墙上幸存的时钟的指针已经开始了新的一天。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你的错!你欠我的,我一定要把这笔帐连本带利地追回来,否则我就不叫肯?斯顿兰登!" 回过神的肯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到二楼的书房翻出了从当警长的表兄那里弄来的手铐,带着它回到客厅,喃喃自语着"喀喀"两声铐住了杰的手腕, 他向上帝发誓,一定要把这个野蛮粗暴的海盗制服!在他"改邪归正"之前他绝不会再放他回到社会上"为非作歹"! 第二天一早,再三确定过地下室的门窗足够坚固到可以抵挡住海盗非人的破坏力之后,肯抱着连夜整理好的大纸箱打开车库的升降门,钻进自己的纯黑色法拉利。本来他并不想这么快恢复工作的,可是现在休假的兴致已经灰飞湮灭得连一粒尘埃也不剩了,与其待在家里等着被气死还不如回办公室工作。 一月是蒙特利尔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呼啸的北风伴着大雪从昨夜一直持续到现在。虽然道路两旁不断有清道车经过及时清理掉积雪,但路况还是没有平常顺畅,所有的司机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中等速度行驶,生怕一不小心出了什么事故。从罗亚尔拉区到市中心,一路上所有的景物都被一片银白笼罩着,那灰蒙蒙的天空就像肯此刻心情的最佳写照。 他几乎整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相反的,那个不可饶恕的男人却睡得像条死猪,在他离开家的时候还一点清醒的迹象也没有!他摸过他脏衣服所有的口袋,除了一只破打火机外居然连一枚硬币也不剩!他简直想把他丢进圣劳伦斯河里喂鱼!他以为他这样身无分文地能跑多远?何况他的护照还在他手里。当然这次他不是故意的,而是因为急于早点撇开这个大麻烦而忘记将它交给李欧。 一个小时以后,肯终于回到了自己位于圣凯瑟琳大街1420号的办公室。卡尔看到他手里抱着东西马上起身过来帮忙。 "噢,好重!这是什么,斯顿兰登先生?"卡尔照着肯的指示把那个纸箱举到了文件柜顶上放好,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忍不住好奇地问。 "我家的酒。"肯为自己沏了杯咖啡,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全部。"润了润喉咙,他又抬起头补充道。 "全部!为什么?出了什么事?"卡尔不解地望着肯严肃的脸问。据他所知他的老板并不需要戒酒,他是个在任何时候都能将分寸拿捏得当的人,连烟都吸得很少。 "为了不被偷喝。这些毒药放在家里实在太危险了。"肯挑了挑眉毛,想站起来再去倒一杯咖啡,没想到腰部窜过一阵刺痛,疼得他又跌坐回椅子里。如果不是有卡尔在场,他几乎想尖叫出来。昨晚受到重创之后没有好好休息,再加上刚刚搬着十几瓶酒上上下下,他的腰大概要有好一段时间不能随意活动了。 "你没事吧,斯顿兰登先生?只是一杯咖啡而已,我去帮你倒就好。"卡尔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倒了一杯咖啡送到肯手中。 "谢谢,卡尔。别担心,我很好,只是太累了。"肯咬着牙调整了一下坐姿,勉强挤出一抹苦笑。 "其实新年刚过,现在是不会有什么重要的工作的,你可以放心地多休息几天,我可以一个人在办公室值班。如果有客人上门,我会随时通知你,斯顿兰登先生。 "卡尔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劝道。他记得肯这次的工作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性,按说他是不会受伤的,可为什么他的状态会这么差?不但脸色很糟,眼下还有明显的阴影。 "不,不,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卡尔,我只是昨天不小心扭伤了我的腰——"话一出口,肯立刻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因为卡尔在楞了一下之后,此刻正在用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他。 "对不起,我太啰嗦了。"卡尔干咳了一声,暗骂自己的迟钝——对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来说偶尔"扭伤"一次腰部是很正常的。 "别对黛安提起,一个字也别说,我请求你——因为事实上什么事也没发生。"肯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对要笑不笑的卡尔说。他可不想让他那热情过度的老婆:本地同性恋联盟的年度活动最佳策划人——来参与他的私生活,挖出昨晚那件他人生中最大的"丑闻",帮助她再拿到一个"最佳花边新闻奖"! "咳——请放心,斯顿兰登先生,她最近很忙,不会来这里打扰我们的正常工作的,我保证。"卡尔非常清楚妻子的个性,如果被她知道斯顿兰登先生在两年之后终于又有了新的对象恐怕会搅得天下大乱,他也不想自找麻烦。 "谢谢,这太好了。你知道,我一直都非常信任你,卡尔。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单独待一会儿,看一下我离开这段时间的工作记录。"肯满意地点了点头,让身体稍微放松下来,向后靠进宽大舒适的椅背中。 "好的,斯顿兰登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卡尔把整理好的文件放在肯的办公桌上,关好门退了出去。 肯松了口气,拉了拉白色纯羊毛衣的领口。他并不喜欢穿这种高领的衣服,不过为了掩饰今天早上已经由暧昧的深红变成恐怖的青紫的吻痕,他不得不换上这件忘记是谁送的耶诞礼物。幸好他肿胀的双唇已经恢复了正常,不然他总不可能戴着口罩来上班。如果是那样,容易为别人担心的卡尔搞不好会直接拨打911求救。 不想一直对着一杯冷咖啡发呆,肯扶着自己可怜的腰部走到沙发边小心翼翼地躺下,本想只打个盹就好,却一下睡了两个小时,直到被卡尔轻轻摇醒。 "什么事,卡尔?"肯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问。 "皇家山来的专线电话,斯顿兰凳先生。"卡尔低声回答。 "是我妈妈打来的?"肯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坐起来,恍惚间想起前天回到蒙特利尔后答应过母亲今天要回家吃晚餐。 尽管皇家山的海拔只有二百五十米高,不过在冬季被冰雪覆盖的时候,还是时常有不少观光客及留学生到这里开设的简易滑雪场过上一次瘾。但这种活动是客人的特权,对一个在魁北克省出生并长大的本地人来说,特意跑到皇家山滑雪实在是一种无聊至极的行为。 "如果你真的想滑雪,卡莱顿,我建议你去奥福德山——走十号公路,离蒙特利尔只有一百二十公里。" 肯坐在沙发上,斜眼看向那个正在享用热咖啡的不速之客,正在烘烤的饼干的甜香味则不断钻进他的鼻孔。用自制的加入了巧克力碎屑的饼干招待客人,是他那热情好客的母亲琳希最喜欢做的事情,因为她的丈夫、也就是他的父亲,是一个非常挑剔的男人,在"吃"这一点上几乎从不买自己出身名门、气质高雅但烹饪手艺拙劣的妻子的帐,这种饼干是他唯一接受的"家庭食物"。因此,它成了她最感到自豪的一项"成就"。 "别这么说,肯尼——"琳希习惯性地叫着儿子的昵称,不幸换来他的一个白眼,"卡莱顿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应该多请他来我们家里坐坐才对——他可是我见过的最帅气性感的小伙子:当然,你是最英俊的,我的肯尼宝贝——"她耸耸肩,在补充的同时不在乎地继续那么称呼肯,因为她并不像他那样认为"肯尼"听起来和橱窗里的"泰迪"差不多,何况"泰迪"熊还是她儿时的最爱:肯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也非常喜欢那只金棕色的小熊,长大之后才变得和他父亲一样高傲、固执又别扭。 "谢谢你的夸奖,琳希,这是我的荣幸。" 卡莱顿露出他花花公子式的招牌笑容,站起来倾身吻了一下琳希的手背,之后又拿了一块饼干塞进嘴里。这一连串的动作立刻让这位可爱的夫人笑逐颜开,肯则非常不给面子地撇了撇嘴说: "妈妈,你刚才说了三次『best』,在你的眼里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包括这个没有节操的男人以及烤糊了的点心——" "噢噢,我的上帝,看看是谁又惹了我可爱的肯尼?你的嘴巴变得比平常还要恶毒了!"琳希捂住胸口,"痛心疾首"地惊叹道。 "这都是我的错,琳希——是我为了李欧让肯帮忙去找那个『恶男』的——"卡莱顿和琳希一唱一和地说着,顺便给那个让肯抓狂的罪魁祸首取了个相当贴切的外号。他认为和他的"妖男"比起来,那男人被称为"恶男"绝对当之无愧! "闭嘴,卡莱顿——"肯不客气地给了正在一边咀嚼食物一边"演戏"的卡莱顿一拳——在这家伙面前他完全不想掩饰什么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完美的绅士,他们从认识的时候起就是这样解决问题了。"妈妈——"他转向琳希,从她闪烁着兴奋与好奇光芒的棕色眼睛中就确定了卡莱顿那混蛋一定大嘴巴地向她报告了一切!"和爸爸比起来,我已经算不上『恶毒』了。别忘了,你每次烹饪失败的作品在遭到了你丈夫的拒绝之后,都是由你的儿子替你解决的——一个小男孩,在被迫吃下某些连猫和狗也退避三舍的点心的同时,还要负责安慰一个眼泪汪汪的委屈女人,我认为我的个性相当温驯——" "好了,肯尼,别生气——我只是——只是因为关心你,所以才打了电话给卡莱顿询问你的近况。"琳希从儿子咬牙切齿的语气以及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中已经看出,他根本不想和她谈论有关那位"恶男"的事情。 "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肯不耐烦地站了起来,因为怒火无处发泄而用力扯了扯自己的毛衣泄愤,"现在,我去做饭,别来打扰我:然后,我会允许你帮我拌沙拉酱,或许还有把煮好的面条捞进盘子。否则一会儿爸爸回来,再拒绝在家里吃晚餐,别想我帮你说服他。" "卡莱顿,你是说,那个『恶男』,他的名字叫杰夫?" 在肯"躲"进了厨房逃避话题之后,客厅里只剩下琳希和卡莱顿。刚刚就在肯拉拽毛衣出气的时候,她发誓她看到了些什么,就在他的脖子上!所以现在她对那个"神秘"的男人非常感兴趣!要知道,肯尼和他父亲一样是个完美主义者,他们或许算不上壮硕,但父子都身手一流,是拳击俱乐部的会员。如果他不想,没有谁可以强迫得了他做任何事情。 "他长得什么样?是不是像李欧那样英俊?我希望他也有双漂亮的蓝绿色眼睛!那实在是太迷人了!" "是的,琳希,他叫杰夫,就和你最喜欢的剧集里那个男主角叫同一个名字——他个子很高,大概和我差不多,不过他的线条可比李欧粗犷多了,肯说他像个『海盗』!但据我观察,如果他肯剃掉胡子,一定是个性感帅气、极富魅力的男人——李欧说在他的腿出问题之前,经常有美女找上门去,也许我们可以称他为』万人迷』——噢,对了,他的眼睛——如你所愿,琳希,我可以发誓,他眼睛的颜色和李欧一模一样!"卡莱顿微笑着,略带夸张地描述着。 与出身家庭相同的拜瑞不同,他的唯一一位出身于上层社会的真正的朋友就是肯。他认为他非常幸运,因为即使他的父母是对欢喜冤家,经常为了吃饭的问题吵吵闹闹,但他们的态度非常开明,几乎是心平气和地就接受了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的事实。要知道,连拜瑞都是挨了一顿拖把外加离家出走一周才慢慢得到了父母的谅解。 "真的吗?这真是太好了!不过——你刚才似乎说经常有美女找上门,也就是说——我们的『万人迷』先生喜欢的是女人?"琳希细心地发现了这个小小的"瑕疵"。 "以前的确如此,不过我认为即便如此也不必担心——至少从他的本能上讲,他并不排斥男人;而根据肯昨天暴躁的反应,我认为主动的那一方是『恶男』。"卡莱顿微笑起来,"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就会变成亲戚!" 第四章 肯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身后还跟着卡莱顿。 一句"我只是想去看看那家伙好让李欧放心"彻底打消了他尚未出口的反驳,令他无法拒绝这个事实上是跟来看热闹并充当母亲的间谍的混蛋。当然,他并不排除李欧为了他哥哥也对此非常感兴趣才使得这家伙如此积极的可能。 卡莱顿没有开车到皇家山,所以现在他就坐在他的旁边悠闲地听着夜间广播节目。 肯本来想到了家,就设法尽快在卡莱顿开始探听他的隐私之前把他打发走,但等在门外的两个警察以及正从地下室传出的震天响的音乐声让他在把车停稳之前就开始头皮发麻。 "shit!一定又出事了!" 他恼火地捶了一下方向盘,不小心击中了中央的高音喇叭,长而尖锐的声音立刻穿透了车窗,因而引来了一连串高高低低的犬吠。 "噢——上帝——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肯举起双手,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才好。在这种一团糟的状况之下,他可以承受接连的打击而还没有发疯,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奇迹! "以后请叫我『伟大的肯尼』,卡莱顿——"他这么说着,并露出微笑。 "好的,如果你希望,我会这么称呼你的——伟大的——肯尼。"卡莱顿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在不久之前也曾经为了李欧而抓狂到快要发疯,肯的确算是承受能力超强了;但看起来"恶男"的破坏力是"妖男"的数倍,尤其是在精神打击方面,他觉得肯已经有些神经衰弱的倾向了。"不过,你现在最好下车去和那两位警官解释一下你的——特殊情况,然后回家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喔,是的,我这就去和他们解释——我家有一个精神失常者,请他们原谅——不必紧张,我会处理好的,你是了解我的,卡莱顿——" 肯继续微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浅驼色长呢绒外套之后,开门下了车,迎向那两个警察,并用最高尚优雅的方式有礼地开口: "晚安,警官先生,请问我可以帮助你们吗?" "斯顿兰登先生?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不然我们大概只能选择向上级请示,然后破门而人了——"其中一名身材微胖的中年警察向他敬了个礼,并竭力拔高了自己的嗓音。 "您不必担心,斯顿兰登先生,虽然是您的邻居们打电话请我们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们并不想追究什么——他们告诉我们,您是单身居住,平常和每个人相处得都很不错,并一直强调您是个好人,一位非常优秀的年轻侦探——只不过今天晚上,您的音响可能出了些小问题。"另一名年岁更大一些,头发已经灰白的警察态度友好地解释。 "我对此感到非常抱歉——警官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是我的一个朋友,他的脑筋偶尔会有些问题——你们知道的,就是那种神经方面的问题——他的父母参加了圣诞和新年的旅行团,就拜托我照顾他几天。我今晚刚好有事,回来得晚了些,想不到他会惹出这样的麻烦——"肯这么"抱歉"地说着,始终保持着高尚而谦逊的微笑,让人觉得他既善良又无辜。 "没有关系,我们可以理解,斯顿兰登先生——您真是一个好人。"中年警察摇了摇头,笑着把双手交握在自己微凸的肚子上,"现在一切都弄清楚了,等您把音响关掉之后我们就离开。如果有什么需要——我是指您的朋友——我们很愿意帮忙。我的一个亲戚也有同样的毛病,平常很健康,可一旦发作起来就不是普通的难应付——" "谢谢您,警官先生,我想我自己可以应付,我不想给他的父母添麻烦,您知道,他们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出去放松一下——我不希望他们担心——"肯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笑着说。之后,他向车里的卡莱顿招了招手,示意他再稍等一会儿;接着,自己走进了家门,打开紧锁的地下室。 那个该死的海盗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他显然看到他进来了,那双蓝绿色的狭长眸子闪烁着邪恶的光芒,双唇得意地向上勾起,并露出了两排白牙。 肯不想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和这疯子发生什么冲突,他径自走上前去,"啪"的一声关掉了地下室音响的电源,然后重新回到门前,摊开双手。 "喔,好了,现在一切都解决了——"两名警察微笑起来,充分地表达了他们的理解,"非常感谢您的合作,斯顿兰登先生——那么我们就不打扰了,祝您晚安。" 说完,他们又和肯握了握手,转身上了警车,离开了他的门前。 "我想我该回去了,我已经打电话叫了出租车过来。"卡莱顿走下车,相当识趣地说。 "等一下,在你离开之前,请先帮我一个忙——我可以付出租车的超时等待费用——" 肯抓住卡莱顿,并持续微笑着,令他感到一阵发冷。 "只要不是谋杀,随你要我帮什么忙。" "当然不是,我从来不干非法的勾当——"肯呵呵笑了几声,"只是想请你帮忙把我的音响从地下室搬到楼上——" 在安顿好音响设备,并送走了卡莱顿,所有的一切都真正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时钟指向了夜间十一点二十分。 蒙特利尔的气候非常特殊,因此建筑模式也和其它地方有所不同,整座房子取暖用的小型锅炉设备通常放在地下室的隔间中,所以地下的这个房间非常温暖,人们喜欢把和家人朋友聚会的活动室安排在这里,而非用来堆放杂物。买下这栋小公寓后,肯将地下室装修成了一个舒适的私密空间,把音响设备以及健身器、撞球桌等等一起搬了进来。但是现在,显而易见,他的又一片领地被那混帐彻底的摧毁了。 他又赢了!他成功地耍弄了他!让他丢脸! 不过,他今天已经没有精神再和他吵闹了,所以—— "这是你的晚餐,你就这么吃吧,别想我会打开那副手铐。" 他把从家里带回并在微波炉里加过热的意大利面放在杰的面前,打算转身离开,上楼去洗个澡,然后立刻上床休息。不过非常可惜,那个恶毒的海盗并不打算让他如愿。 "下次我也许会纵火。" 杰看着肯说道,不客气地打开食物开始大吃。他似乎是饿坏了,在那句挑衅性极强的话语之后,他没有再发表任何激烈的言辞,而是不停地把叉子叉上大团的意大利面塞进嘴里咀嚼,连偶尔被噎到也不在乎。 "你这家伙——你的吃相就不能不这么粗鲁吗?你生活在一个发达国家,而不是埃塞俄比亚的难民营,就算你吃慢些也不会有人和你抢那些食物!"肯稍稍挣扎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他控制不了自己,就是想要指责这家伙种种非文明的野兽行为方式。 "我以为,这是你在试图饿死我之后的又一个诡计,看来我错了,非常抱歉,你似乎不是故意不给我水喝,好在吃面的时候把我噎死。"杰扬起他狭长阴翳的蓝绿色眸子,吞下了最后一口面条之后,抬起手抹去了嘴边的酱汁,恶劣地将那些污垢蹭在肯的纯白色德国沙发上。 "你放心,我不会再被你激怒的——我不会再上你的当——"肯用力吸了一口气,暗中告诉自己必须冷静,"这是你的水——"他走到保存饮料用的小冰箱边,取出一瓶矿泉水丢了过去。 "好吧,我不在乎——反正我一无所有,最多的就是时间。"杰喝掉了大半瓶水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肯面前,恰到好处地在他准备打开门踏上楼梯之前拦住他的去路,"怎么?你今天打算就这么走了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还有什么要求,一次说清楚——"肯抬起头,看向挡在门前的高大男人。他的酒劲儿早过了,腰杆自然而然地挺了起来。这混蛋站直后约莫比他高出了半个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望着他,瞬间给了他一股强烈的威胁感,而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几秒钟之后,那恶毒的男人咧开嘴,把嘲讽的话语吐在他脸上。 "你不觉得该对我解释一下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吗?昨晚我喝醉了,而你是清醒的——"杰说到这里,倾身靠向肯的耳边,压低声音,"我认为——这已经可以构成『诱奸』罪,斯顿兰登先生。和李欧在一起的那家伙是你的朋友吧,你们是同样的人对吗?你喜欢男人,而且饥不择食——" 紧接着,在下一秒,强而有力的巴掌狠狠摄上了他的脸。 "既然你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说明你和我一样清醒——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和我发生性关系的——你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并且强迫了我——你说得没错,我是个gay,我喜欢男人,但绝对不是你这种类型!更不喜欢被当作女人的替身!如果你再用『安琪儿』这样令人作呕的方式称呼我,我保证让你痛不欲生!"杰恶劣无礼的态度终于令肯忍无可忍地爆发出来,他暴怒地咆哮着,揪住了他的衬衫领子,重重地把他推靠在门板上。 这王八蛋什么都记得!居然还敢在一开始装做若无其事!他刚刚究竟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是认为他赤身裸体,还是肖想他长出了ru房? 这样的猜想令他无法忍受,那种被称为理智的东西已经荡然无存,他的心中只剩下一种本能,竭力维持自己尊严和骄傲的本能,给予那个侮辱了他的家伙强烈而不留余地的反击。 "那女人是谁?该不会就是当初因为你变成瘸子而甩掉了你的那一个吧?我真该恭喜她,因为她做出了非常正确的选择!" 直到这狠毒无比的话出口之后,肯才发觉自己似乎做得太过分了。 他在揭他的疮疤,践踏他的人格—— 他舔了舔唇,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但已经太晚了,杰的速度比他更快;他伸出被手铐禁锢在一起的双腕绕过了他的头,直接圈住了他的身体,凶恶地勒住了他的后背和臂膀,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挤碎;他的声音阴沈森冷,就像来自地狱。 "如果你敢再多说一句,我会马上掐死你!" "我——我承认刚刚是我过分了,我愿意道歉,请你放开我——"肯逃避着杰恐怖骇人的眼神,声音有些微不自然。 谁知道一个疯子会干出什么?他不认为自己真的可以赢过海盗强壮的臂肌,或许他应该提前找到些什么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用来自卫。 想到这里,他的眼光开始飘移,四处乱瞄。 折迭椅、电咖啡壶、网球拍,或者—— 他一样样扫过地下室中的陈设,最后停在一件东西上—— 哑铃。 它看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危险系数太高,容易一击毙命,然后他的下半生将因蓄意谋杀罪而在阴暗的牢房中度过——不,不,他不能做这样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当然,还非常惨无人道的事情。 他的脑子转得飞快,并尽量保持着自己的理智;但不幸的是,那个海盗在关键时刻捕捉到了他眼中一纵即逝的狡诈,却忽略了紧随其后的良知;在那一刹那,他的手又收紧了些,陷入他肩膀上保持得还不错的肌肉。 "啊哈!你害怕了吗?你想让我放开你?休想!我知道你想用那只哑铃——也许是两只一起,你想用它们敲穿我的脑袋!" 杰用他和码头工人打架时的粗野方式拉扯着肯,得意地揭穿他的"阴谋"。他那双蓝绿色的眸子中闪着愤怒的凶光,使人不寒而栗! "就算我真的很想干掉你,也不会用自己的名声和自由作为代价——我并不想变成一个谋杀犯——"肯有些紧张,或者该说惊慌——他并不是没有接触过与精神失常者有关的案子,他们通常既疯狂又残忍,手段恐怖无比。 "喔哦,你承认了吗?你承认了!" 杰根本没发觉肯内心的恐惧,他自顾自地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他的脖子上。他衣领的拉链不知什么时候被拉扯开了,使他露出了脖子以及锁骨,一些紫红的痕迹烙在常年生活在寒冷地带的北方人典型的白色肌肤上,显得非常触目惊心!而且,他知道,那是自己做的。 今天一整天他都在为此而烦恼,他不认为自己是个gay,但是他却和一个男人做爱了——和那个他最讨厌的该死的侦探!他是在喝醉的情况下冲动起来才那么做的,可是大脑却没有允许他在那么做了之后失去记忆——他很清楚那些不是一场荒诞的梦,而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他甚至想到了肯把他锁在这里是为了到警察局告他,然后再把他逮捕。所以他才故意在天一黑下来就把音乐开得震天响,希望能提前把警察引来,趁机逃脱。 可惜的是,这个计划失败了,他还是见到了那个他最不想见的人。在最初吃饭的那几分钟里,他一直在观察他,以防他是为了报复而在做什么其它的更可怕的打算。但是在那家伙承认了自己喜欢的的确是男人的时候,他又开始恼怒起来,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就像那个曾经趁他喝多了的时候爬上他的床的老女人——他逃到美国后的第一任房东。她总是用鄙夷的态度对待他,却在他某天喝醉后无力反抗的时候利用他的身体解决自己的性欲!当时他醒来之后,一巴掌把那只鸡打到了床下,用总是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剃光了她的头发,然后逃离了那个地方。 在杰无意中开始发愣的这几十秒钟里,肯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有什么东西在那两颗蓝绿色的宝石中闪烁流动,他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一种遭受到了屈辱的伤害——这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一件他再也不想回忆起来的事情。 那件事情之后,在医院的洗手间里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他在自己眼中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屈辱和伤痛。 "我想……也许我们应该冷静下来谈谈——我知道你不是gay,但是当时我无法挣脱,你的力气太大了——我明白你觉得这很恶心,如果你会觉得好受些,我愿意对此表示抱歉,并且保证不会和任何人提起它,你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径自说着,但是却忘记了一头受伤的野兽往往会连最单纯善意的帮助也当作挑衅和攻击;何况,杰原本就对他抱有成见。 "住口!我不需要你或者任何人的同情和施舍!你想利用过我之后再来讽刺嘲笑我吗?我不允许你这么做!绝不!我也很久没有做爱了,昨晚我满足了你,今晚我要你满足我!"回忆就像一根导火线,瞬间点燃了杰体内最脆弱的那根引信。长久流浪在外的生活事实上已经使他的灵魂远离了社会与人群,在几乎自我封闭状态下积聚的情绪一朝倾泻而出便如同火山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你说什么?你这个没有教养的下流胚——" 肯因震惊和愤怒而开始诅咒的同时,热呼呼的呼吸已经吹在了他脸上。今天他没有喝酒,那些气息中带着更加浓郁的属于他自己的独特味道;这混蛋显然具有相当丰富的打架实战经验,他不讲技巧,不讲规炬,只求结果。他直接向他进攻,把他的胳膊拧向背后,让他根本没有机会施展出他高超的拳术。在纠缠在一起转了几个圈之后,他终于被按在了那张绿色的撞球桌上,上半身整个贴住了桌面,双脚可以活动,但是不可能做出什么实质上的反击——然后,那王八蛋毫不犹豫地将手绕过他的腰,解开了他的皮带,把他的毛料西装裤连同内裤一起拉了下去。 "你不能这么做!这是暴力犯罪!" 肯的胃部抽搐起来,那场噩梦又在他脑中清晰起来。 他知道一切,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任人摆布。 "不能?为什么不?你也想要不是吗?你放心,今天我会让你更尽兴一些——现在我很清醒,我见过贫民窟里那些和老鼠生活在一起的家伙是怎么和同性玩的——" 杰边刻薄地说着,把肯的毛衣从肩膀上拉了下来,用它绑住了他的双臂,接着用空出来的两只手分开了他的双臀,眯起眼睛审视那个玫瑰色的,小巧并布满了皱褶的中心。 那里微微有些红肿,在那些皱褶被他的手指拉住并延展开来的时候还可以看出撕裂的伤痕;因为遭到了粗鲁的对待,伤痕中渗出了鲜红的血丝,那条细丝不断延伸变长,滑下了他浅白的大腿;同时,那个受到了刺激的洞口开始本能地蠕动…… 肯的双腿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失去了力量,整个人再也找不到任何支点。他的身体被动地随着沉重的撞击在桌面上移动摩擦着,细密的汗珠布满了他的额头;他没有喊叫,甚至极少发出申吟,可是却控制不了身体本能的颤抖。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鲜血涌了出来,开始沿着肯的大腿内侧流下去,刺激的鲜红色就这样侵入了杰的视网膜,终于唤回了他的一丝理智。 在略微的迟疑之后,他有些手足无措地退出了他的身体。 血,不断涌出的血! 他不知道他会流血,这么多血! "我……上帝……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踉呛着退后了两步,将双手举起,鲜血的颜色又一次充斥了他的视线。 "不——不——我不想,我并不想这样,不想杀了你——我不是——" "只是这样你还无法杀死我,你这个无礼、无知又自大愚蠢的混蛋!" 就在杰语无伦次、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体获得了自由、头脑却仍处于暴躁状态的肯挣脱了衣服的捆绑束缚从台子上爬了起来,想也没想就随手抄起一旁的折迭椅朝杰砸了过去。 一声巨响过后,杰在他面前倒了下去,而他的额头正血如泉涌! 凌晨两点—— "放心吧,你没有杀死他,他还活着。伤口不算大,但有点深,不过为了保住他的俊脸,我妈妈还是没有使用针线为他缝合,胶布足够解决问题了。" 当拜瑞拍着肯的肩膀这么告诉他的时候,他差不多是马上垮了下去,几乎整个瘫在了椅子上。 "谢谢你,拜瑞——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我——很抱歉这么晚还打电话请你和丽萨过来,刚刚我完全呆了,根本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他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心脏仍在激烈地跳动,好象快要穿透胸膛跳出来了一样。事实上他和拜瑞虽然都是卡莱顿的死党,但彼此之间的往来并不是很多;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才不得不向他求救,因为他的妈妈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护士,懂得很多急救知识。学生时代他曾有一次不小心在和别人发生冲突的时候弄伤了眼眶,那个时候卡莱顿就是带着他到拜瑞家求救,并使他免除了被学校发现而受处罚的麻烦。 "别这么说,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虽然你平常总是和卡莱顿混在一起,但我知道你是相信我才会在那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情况下想到我。你放心,我会对此保密的——"拜瑞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这个——也许你会需要——它可以消炎。我知道你是不会去找医生帮忙的,但是——还是自己处理一下比较好,否则你会痛苦上好一段时间。" "谢谢!"肯收下了拜瑞递给他的东西。是一管软膏,他大概知道它的用途。因为他在向拜瑞求救的时候,慌乱之中把一切都说了出来。那时他根本没有想到什么面子之类的问题,只想找到一个可以完全信任和依靠的人,向他寻求帮助。 "好了,别再客气了,现在我要送我妈妈回家去了,如果需要什么帮助,随时打电话给我,我暂时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卡莱顿和李欧,你会妥善地解决这些麻烦的。"拜瑞说着,走进隔壁的房间,帮他妈妈整理好东西后两人一起走了出来。 "别垂头丧气了,小伙子,我用一些药水治好了你的眼眶,也可以用胶布补好那位绅士头上的口子。或许你不习惯,不过在平民区,男人们之间偶尔因为口角而发生流血事件是很寻常的,他们甚至可以在第二天带着头上的纱布一起去喝酒——所以,别太放在心上;只要下次学会冷静些就好了。"拜瑞的妈妈一边穿上自己的外套一边像对小孩子一样叨念着,之后又拿了一些消炎药片给肯,并在临走前叮嘱道:"给他吃下去,如果他明天下午发烧,打电话给我,直接打到我家就可以,没有拜瑞我自己也可以找到这里。" "谢谢你,丽萨,我——"肯拥抱了一下这位好心的女士,好一会儿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平日的口才和社交技巧此时全部罢工。 "回去休息吧,肯,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要知道,恋爱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我当初可为了拜瑞和艾文操了不少心。" 丽萨在拍了拍肯的脸蛋之后,和拜瑞一起上了车。他们的黑色家用吉普车很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肯回到家里,撬开杰像蚌壳一样的牙齿把消炎药喂他吃了下去,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觉得身心俱疲。即使是在年少轻狂的青春期,他的生活也没有发生过这么大的波澜起伏,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疲倦过。 他闭上眼睛,但久久难以平静,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才勉强昏睡了两三个小时。那之后,一种不可告人的钻心疼痛提醒了他,他忘记使用拜瑞给的消炎药。 "shit!" 这是他在替自己疗伤的过程中唯一想到并说出口的话。 第五章 肯在办公室消磨了一整天的时间,靠喝咖啡和看书,以及对着窗外的马路发呆。这种状况已经连续维持了一个礼拜,他的生活仿佛进入了冰川期。他本人,还有他的工作都是。 耶诞节过后,这个世界似乎一下子变得既美妙又和平,连点小麻烦都没有。没人打电话来咨询,没人上门要求帮助,甚至没有借着各种名义上门骚扰他的女人。 他知道一月到二月之间属于淡季,但还是不习惯如此无聊得过火;要知道,这并非自大,他在业内是相当出名的。很多人,尤其是那些上层人士经常会亲自找上门来寻求他这位"贵族侦探"的帮助。他们信任他,认为他具有最完美的条件——明星大学的毕业证书,丰富的专业知识,广阔的阅历,辉煌的"战绩"……最重要的是,他很清楚这个阶级的人所在乎的是什么,他会在解决问题的同时尽量维护他们的名誉,不让狗仔队发现任何风吹草动并参与其中,把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尽善尽美——就象他本人给人的印象。 尽善尽美,这几乎是每个人都想得到的;但这个概念本身就与这个世界背道而驰,没有任何一件东西是完美无缺的。所谓"完人"是不存在的,那些看起来是这样并受到人们羡慕的人只是更善于隐藏和掩饰自己和普通人一样的瑕疵罢了…… 肯点燃了一支香烟,但只吸了一口就把它放在了烟灰缸边,然后向后靠在巨大柔软的皮椅中,看着灰色半透明的烟雾袅袅升上天花板。他摩挲着自己的手腕,几天以前因为遭到捆绑而留下的淤痕已经消失了,但手指还是可以找到皮肤下某种不怎么平坦的感觉。那本来是一条伤疤,但他接受了肌肤整容修复,消除了那丑恶的烙印。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包括他的父母。伤愈后他使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让和这道伤痕有关的人及证据全部从自己的世界中消失,以至于天长日久,连他本人也以为那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至多只算是一场虚幻的电影残留在他的记忆中……但是那个该死的混蛋出现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终结者,不仅破坏了他完美的生活,甚至毁掉了他本身的"尽善尽美"。 那天晚上发生的那场"强暴"以及之后的"血腥暴力事件"使那段他人生中唯一不完美的瑕疵重新在他的记忆中清晰起来……那件事……还有那个人—— 狄恩?麦可斯。那个他在大学时代认识也交往时间最久的男人。 他是在进入大学的第二年结识了狄恩的。他来自艾伯塔,个性风趣幽默、温柔体贴,并且与他志趣相投,他们没多久就开始交往了。他以为自己的生活会继续这样完美下去,直到在他和狄恩相识半年的纪念日,他送了他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 那是耶诞节的第二天,他向父母撒了谎,到狄恩在学校附近租的公寓去看他。狄恩并没有回家过节,因为他从小父母双亡,是轮流住在不同的亲戚们家里长大的。那些人对他并不算好,所以高中一毕业、并申请到奖学金之后,他就脱离了名义上的监护人,来到蒙特利尔,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自力更生。 狄恩是个非常努力的人,他靠自己的双手得到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这也是他会真心爱上他的原因之一。 他买了一些酒,还有食物,开车来到狄恩的公寓楼下。在进去之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按门口的对讲机,而是等了两分钟,趁有人要出门时溜了进去。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乘着电梯到了狄恩所住的顶楼,在熟悉的二二0号门前停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完全掏出钥匙,一阵嘈杂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他茫然地皱起了眉,还是直接开门走了进去,而呈现在眼前的一切则让他当场目瞪口呆,久久僵立在原地—— 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以及更多男人和女人。 赤裸的肢体…… 人造的,以及人类本身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但醒来的时候已经穿好了衣服,被塞进了自己的车里,手里还捏着一张卡片: "这场派对的过程全被拍下来了,如果你够聪明,最好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之后,他没有回家,是卡莱顿帮了他。那时侯卡莱顿已经在做拍摄黄色电影这行了,认识很多朋友。他找了一个医生,帮他处理了身上的伤口,并收留他在自己的地方住了几天,同时打电话告诉他的父母他们一起去滑雪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会安慰你,因为接受同情不是你的个性。搞不好你还会爬起来揍我一顿,把我当成出气桶,我只有一个建议,考虑好接下来要怎么办。和那家伙就此一刀两断,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还是,不择手段地进行报复——" 他记得卡莱顿当时是这么说的,而他的回答则是。 "当然是报复!我要狠狠教训他,让他永远滚出我的世界!永远!" 而事情的结果,也的确是如他所愿。他拿出了一大笔钱付给卡莱顿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那些人没花太多时间就拿到了那卷带子,并每天在不同的地方骚扰狄恩,对他进行各种威胁及敲诈勒索。半个学期之后,狄恩办理了停学手续,带着所有的东西离开了蒙特利尔。 他赢了,他的世界重新恢复了洁净完美。 他将一切粉饰太平,包括手腕上被铁链磨破留下的疤痕。 他让那段过去就此消失,他还是那个品学兼优、人人羡慕的肯?斯顿兰登…… "斯顿兰登先生?你还在吗?下班的时间到了——" 已经穿好了外套准备离开的卡尔发现肯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后过来敲了敲门,打断了他的冥想。 "噢,是的,的确是该下班了。你可以走了,卡尔。明天见。"肯站起来,打开门。他知道,如果不见到他,卡尔是不会放心的。 "但是——"卡尔看着肯,仍是一脸忧虑。蒙特利尔是个美丽的城市,唯一的缺点就是冬季太长,而且阴天占了一半以上的时间。科学已经证明这种沉闷的天气会影响到人们的情绪,因此在冬天自杀的人比率也是最高的——他实在有些担心肯近来的状况,他的心情看起来非常不稳定,时而暴躁,时而低落,也许他该试着劝说他去见见心理医生。 "听着,卡尔。"肯叹了口气。卡尔是个善良的好人,从他困惑的灰色眼睛里就可以看出他又在为他操心了,"你看,我很好,既没有绝食也没有失眠——我承认最近有某件事情影响了我的心情,但我是绝对不会从皇家银行的大楼或者其它什么地方跳下去的;我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去自杀的那种人。相信我,如果我真出了什么问题,那一定是因为我对某个家伙忍无可忍终于把他干掉了,然后被警察逮捕,即使被判终身监禁我也不会选择自我了断。" "这……呵呵,你真是个幽默的人,斯顿兰登先生。那么,我要回家去了,明天见!"卡尔干笑了两声,比原来更加担心了——他一向冷静睿智的老板竟然说他可能会杀人!他一定要好好考虑一下,也许可以和他的朋友或者母亲,或者其它什么人谈谈。 "我看起来真的象快要发疯了吗?"肯看着自己的助手兼朋友一脸哀伤的神情离开了办公室,自言自语道。 "妈妈……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肯站在门口,颤抖着收回还拿着钥匙的手,看着面前那张笑脸,几乎想立刻昏倒。 "噢,你在说什么啊,肯尼?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只是想偶尔来看看你——你放心,我没有碰过你厨房里的任何东西,只买了一些奶酪,还有腊肠——对了,还有你最喜欢的那家面包店的苹果派。"琳希微笑着说完,在肯走进屋子关上大门之前又补充了一句,"你的朋友——皮特森先生也很喜欢这种苹果派。" "妈妈,你见过他了?你——去了地下室?我是说——你怎么知道地下室有人——"琳希的话又让肯的头脑发起热来,他开始急躁,而且语无伦次。那混蛋,那混蛋一定在她面前胡言乱语过了! "我是你妈妈,肯尼宝贝!你从小就是个私密性很强的孩子,总是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藏在地下室的壁橱里,然后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拿出来玩。还记得吗?有一次你的表弟马克在我们家过暑假,把你的某件宝贝翻了出来,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拿去玩,你们还为此打了一架。"琳希微笑着从肯手中接过沾了雪花、有些潮湿的围巾和外套,边说边向楼上走去。 看着母亲的背影,肯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妈妈,你把那家伙从里面放出来了吗?" 他大喊了一声,匆匆忙忙地冲上楼梯。 果不其然,杰正坐在餐厅里,大吃着琳希带来的各种食物,他的手里甚至还拿了一瓶葡萄酒! "马上把那瓶酒给我放下!说——你这混蛋!这是你从什么地方找到的?"肯几步跨过去,从杰手里抢过那瓶酒,开始仔细回想自己是不是疏忽了家里的某个地方,没有把全部的酒收走。 "喔,那是我带来的。我想既然要一起吃晚餐,还是喝上一杯比较好。"琳希张开双手,无辜地站在门口说。 "妈妈,我要和你谈谈。"肯稍稍冷静下来,转过身看了看琳希,又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杰一眼:"如果你想,可以吃光所有的东西,但是,待在这里不准动——不准惹麻烦!" 说完,他用力把餐厅的门撞上并上了锁,把琳希拉到隔壁的起居室。 "好了,告诉我,妈妈,那家伙都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当然,在你回答我之前我就可以向你保证,那一切都是诽谤!" "他没有说什么,因为我告诉他我也认识卡莱顿和李欧——所以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我,他头上的伤是你打的,并且说,他在考虑起诉你非法拘禁以及蓄意谋杀,除非你肯放他离开这里,他很客气地建议我好好劝劝自己自大又喜欢多管闲事的儿子——"琳希耸了耸肩回答,"其实,我完全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不想放走他,他长得很不错,又帅气又性感,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可真是迷人——不过,爱情是不能用暴力来争得的——我不希望看到他真的去起诉你,然后你被带上法庭——我的肯尼。" "妈妈,我——" 肯把双手举高,过了几秒钟又重新放回膝盖上。他的母亲了解他,她很肯定杰头上的伤口是他造成的。基本上,童年及少年时代的他一直是个优秀的学生,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打架,或者该说,报复心极端强烈。如果遭到冒犯,他一定会对对方饱以老拳,直到进行了充分的报复之后才会罢手。 "好吧,我承认那家伙头上的伤是我造成的——不过,那是个意外——我并没有象他说的那样是故意要打穿他的脑袋的——也许,他还对你说过我想先杀了他,再吸干他的脑浆!" "你非常了解他,肯尼,他的确这么说过。不仅如此,他还说,你试图——对他——图谋不轨。"琳希低咳了一声,强忍住腹中涌动的笑意。 "我不想解释什么,妈妈,我知道,你会相信自己的儿子的,不是吗?" 肯把双手交叉在膝盖上,微笑着问。琳希知道,每当儿子露出这种表情时只代表一件事情:他生气了,而且是恼羞成怒。 "当然,我当然相信你,肯尼,其实关于杰夫?皮特森先生的事情我大概已经了解了,白天的时候我去了卡莱顿的公司,见到了李欧,他全都对我说了,所以我想建议你,如果你真的想留下他,不如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琳希优雅地露出笑容,喝了一口手里的热咖啡。 "怎么解决?"肯狐疑地开口问道。他的妈妈并不象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是个天真的干金大小姐,她曾经因为对他的父亲一见钟情,乔装到他的公司应聘,并成了他的秘书,顺利地让他在一年以后和她走进了教堂。 "很简单——象我当年到你爸爸的公司上班一样——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你完全可以成为他的老板。" 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你完全可以成为他的老板。 琳希的一句话重新激起了肯旺盛的斗志,他知道该怎么报复这个给他带来了接连不断的灾难的男人了! 没错!他要成为他的老板,他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且,如果他成功地做到了这件事情,李欧和卡莱顿也会感激他的。他又会成为人们眼中那个完美的男人! 他很快就想好了整个计划,要对付杰夫?皮特森,那间曾经被他输掉的自助餐厅就是他手中最有力的筹码!从联系那间餐厅现在的老板到和他见面只花了两天时间,在这个过程中,胜利女神又重新站在了他这边。 非常凑巧的,那个西班牙裔的老板因为经营不善,连续亏损,正急于将这间餐厅脱手,肯无疑成了他的大救星。这笔生意的谈判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个半小时,当肯迎着那一天的晚霞走出餐厅的大门时,他已经成了这里的半个老板。只要再等上几天,办好一切相关的法律手续,他就将完全拥有它。 而在一周之后,肯终于拿到了餐厅的所有权时,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赶回家,得意洋洋地以老板的姿态站在了那个海盗面前。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警告你,现在我的伤已经好了,你最好马上放了我,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任何东西,否则我会马上拨打911!"杰气势汹汹地说。不知为什么,肯的表情就是可以很容易令他火冒三丈! "别忘了,是因为你先袭击了我,我才进行了这种——合理的自卫。"肯双臂环胸,趾高气昂,脚下甚至不由自主地打着拍子。他认为自己抓到了这个海盗的把柄,感到了抑制不住的兴奋! "如果你想告我,悉听尊便,只要你不怕这种事情传出去,因此而身败名裂。你是个有身份地位以及名声的人,而我一无所有,我什么也不怕,不在乎。"杰轻蔑地斜倚在沙发里,不屑一顾地反唇相讥。那件事发生之后他本来并不想和他争吵,而且还抱有一丝愧疚。不管怎么说,他对他使用了暴力,还侮辱了他;他想道歉,可是这个吝啬又固执的侦探根本不听——他开始无视于他的存在,不听他的任何解释,也不肯放了他,仍然继续把他囚禁在这该死的地下室里,每天除了供给他足够的水和食物,就让他象只狗一样整天过着不见天日、被他豢养的生活——这简直令人无法忍受!他对他的那点歉意也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我需要面子,所以我根本不会到警察那里告你,我会把你送到精神病专科医院,我的一个堂兄是那里的权威专家之一,如果我想,你会在那里住上一辈子!我会带李欧去看你的,当然,他也会相信专家的话,把你当作一个疯子。李欧是个单纯善良的人,他一定会因此而自责的,你会继续把不幸带给他。"肯眯起眼睛,不客气地威胁,充分显示出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犀利一面。 "你这个无耻的家伙,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杰怒气冲冲地瞪着肯,几近气结。 "很简单,我要你为我工作,我刚刚买下了你输掉的那家餐厅,你要为我工作,然后我会按月从你的工资里扣除一部分钱,或许工作个两三年你就可以把你的餐厅赚回来——" "等一下!" 肯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杰打断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安排?我从没想过要赚回那家餐厅,我不想!" "你可以不想,但是据我所知,李欧也应该有一半的继承权,你无权单独决定这件事情——如果你非要这样不可理喻,那么,把李欧也一起请来,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肯说着,不顾杰的强烈反对,迅速拨通了卡莱顿的电话,要他马上带李欧赶过来。 半个小时以后,当卡莱顿和李欧出现在肯家的时候,他已经又和杰打了一架。目的是制止他在他们赶到之前强行破门而出,而结果则是整个房间几乎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似的"废墟"。 "你们不必这么惊讶,这一切都是那个野蛮人造成的!"肯看着两位半天说不出话来的客人,指着正坐在他身后的地板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他的男人讽刺道,"请坐吧!我们来谈谈关于餐厅的事。" "谢谢。"卡莱顿和李欧无奈地互相对看了一眼,弯腰扶起倾倒的沙发坐下来,等着主人开口。 "李欧,我想卡莱顿应该已经告诉你了,我买下了原来属于你们的那家自助餐馆。"肯扶正了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又挑衅似地斜睨了杰一眼,顺了好一会儿气才用恢复了平静的语调开口: "我并不想以此来威胁你们什么,我买下那里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那里现在的主人由于某些因素无法继续经营下去,正急于将餐厅脱手,我希望趁这个机会用较低的价钱把它买下来。如果你们想把餐厅买回去我一毛钱也不会少要!我只是单纯地想帮忙,而不是什么该死的同情!" "这是借口!要我去为你工作,你付给我工资,帮我一点一点把餐厅买回来,这和白送给我有什么区别?"杰哼了一声,气不过地插嘴打断肯的话。 "谁说我要白送给你,你这白痴!你上次和这次砸坏的东西也要算在赔偿金里面一起赔偿给我!你以为我的钱很好赚吗?也许你赚一辈子也还不清!把别人的善意硬说成是同情,这是典型自卑的表现,可怜的男人!"肯冷笑着反唇相讥。 "噢,真的吗?你敢说你没有打过用这种方式留下我的主意,肯先生——你希望我留在你身边满足你的饥渴吗?我对当小白脸没有兴趣!"杰被戳到了痛处,立刻象一只被惹毛了的狮子似的,口不择言地反击。 "杰!"听到这句话,坐在一旁根本插不上话的李欧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呵呵呵呵……"感觉在李欧和卡莱顿面前丢了脸,彻底被激怒的肯怒极反笑,"我记得第一次是你主动来『满足』我的吧?还是你希望我称那为『袭击』?" "『袭击』?是我袭击你还是你袭击我?也许一切都是你刻意安排的!"杰冷笑了几声,毫不示弱地与肯的伶牙俐齿针锋相对。 "卡莱顿,我们回家去吧,我对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看样子杰和肯需要单独沟通,我想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了。" 趁着那两头红了眼的公牛还在互不相让地争吵的时候,李欧已经拉着卡莱顿的手悄悄离开了肯的家。 事后,等他们的争吵告一段落,再次看向周围,这才发现客人们早消失得无影无踪,围绕着他们的只有暖气制造出的又干又热的空气。 "不管怎么样,在这件事情谈清之前,你别想离开。我会另找时间再约李欧他们过来的,也许是明天,或者是周末——总之,除非我得到想要的结果,否则休想我这么轻易地放过你。而且,你几乎把我家里最值钱的电器和家具都毁光了,至少你必须付清我的经济损失——" 肯这么自言自语的时候,几乎差一点就要说出"还有精神损失"这句话来了。在遇到这个"恶男"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是非常坚强冷静的,可这家伙从骨子里毁了他的自信。他知道自己今天又失控了,失控得很严重,他居然就在李欧面前和他吵了起来,而且还是在争论那种问题! "现在,我要回房间去休息了,我不想再和你这家伙多说一句话——" 他一边说,一边揉着太阳穴。不知是怎么搞的,他突然觉得有点头晕,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好象所有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然后,他听到了杰的声音—— "你这家伙又在耍什么花招?我不会上当的!就算你倒下去我也不会扶你起来的,我会马上从你身上踩过去,远远地离开这里。" 他的耳朵里好象被塞了什么东西,或是隔了一层塑料膜,杰的声音就像是从台风天被刮坏了天线的老旧电视机中传出来的: "见鬼!你能不能说得清楚一点儿?你的嗓子坏掉了吗?"他捂着脑袋,毫无来由地指责道,并转过身,准备努力支撑着爬上楼梯。 "我的嗓子根本没坏,坏的是你的头和眼睛——噢!你在干什么?蠢货!你会摔下来——" 杰的话还没喊完,肯已经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他妈的——我恨你——" 在抽搐着说完这句话之后,肯就支持不住昏了过去,在杰的脚边。 "我也一样!蠢货!我说过你会摔下来的,也说过我不会管你!没错,我绝对不会管你!我要马上离开这里,现在就离开——" 杰望着倒在地毯上,脸色苍白的肯,犹豫了一会儿,从他身上跨了过去,一边嘀咕着一边踏上楼梯,拉开了大门—— 第六章 "谢谢你打电话叫我来,他是疲劳过度,然后又受寒得了重感冒,我已经给他妈妈打过电话了,她大概很快就会赶过来。" 拜瑞笑着拍了拍杰的肩膀。虽然他猜想这位卡莱顿口中的"恶男"先生大概不会接受他的谢意,但还是主动向他表示了友好。老实说,他接到电话的时候相当吃惊,不过还是马上到隔壁街接了母亲丽萨一起赶过来。 在替肯做了初步的检查并量了体温之后,他们立刻给琳希打了电话。在她到来之前,斯顿兰登家的家庭医生查瑞已经先一步到了这里,并马上为他做了检查,直到确定他没事之后,所有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在这期间,他注意到,"恶男"先生一直惴惴不安地在门口来回踱步。 "你不必感谢我,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救这个蹩脚侦探!我只是担心就这样扔下他,有人会去找李欧的麻烦——我可不想再继续拖累我弟弟!"肯扭过头,粗声粗气、别扭地说。 他已经在反省自己的脑子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在好不容易成功地踏出这栋该死的房子后又像个傻瓜一样折了回来,把那个昏倒在地全身烫得吓人的家伙搬到楼上的卧房、塞进被子,然后从他的外套里找到了手机。之前那次他就记住了拜瑞,看到他的名字之后就毫不犹豫地给他打了电话。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妥当之后,他不仅没想到要抓紧第二次机会逃走,还在救兵们赶到之前到冰箱里挖了些冰块来敷在那个一直迷迷糊糊说着胡话、连在梦里也还在诅咒他的人的脑袋上帮他降温!说不定他也病了,被传染了,或许他该考虑让医生也给自己来上一针。 "李欧从来没有认为是你拖累了他,他只是不希望再做个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人,谁不想自己的家人一起生活——比如我,我现在有钱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还是住在离我父母家不远的属于平民区的房子里——"拜瑞好象聊天一般,随意地开口道。 "那是你的事,我对别人的事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在杰扭过头去这么咕哝着的时候,挂在门口的铜风铃响了起来,是琳希,那串可爱的铃铛也是耶诞节时她替儿子挂上的。 "嗨,杰;嗨,拜瑞——喔,还有丽萨,谢谢你特意赶来!当然还有你,查瑞,我的老朋友——"琳希脱下外套,一一拥抱了屋里包括杰在内的所有人,"肯尼怎么样了?在车上的时候我接到了查瑞的电话,听说他只是得了重感冒,并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喔,是的,亲爱的琳希,肯尼很好,我替他打了针,夜里热度就会降下来的。不过他大概不会马上好,因为他是那种平常连点小病也不得,一旦病倒就会把平常积蓄的东西全部发泄出来的类型。我猜他最近是太劳累了,工作压力太大或是其它什么原因,看来就像是类似『智能热』之类的——" "等一下,『智能热』是小孩子才会得的,他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年人了!" 杰打断了查瑞,并转过身,用一种怀疑加审视的目光看向他。 "所以我才说,只是『类似』,先生——并不是说肯尼真的得了『智能热』。也许我该换一种说法,他是『用脑过度』造成的抵抗力下降——"查瑞摊开双手,无辜地回答。 "你看,我就知道,它们根本不是同一回事——我可不是不识字的白痴!李欧很小的时候就得过了,要是混为一谈的话,只有上帝才知道你会不会把这家伙的脑袋治出什么问题来——"杰正说着,突然发现屋里的其它几个人正在用一种颇具玩味性质的神情望着他,于是立刻再次别开脸去,径自走到一旁的皮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的双手已经恢复了自由,因为他发现肯其实就把手铐的钥匙挂在了自己那条白金项链的下方,藏在了衣服里。他趁他昏迷的时候拿到了那把钥匙,终于让自己恢复了自由。不过现在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在这些人赶到之前溜走。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杰。只有几句话,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的。" 在过了半个小时,把所有的客人送走之后,琳希独自留了下来。 "什么事?"杰抬起头。他并不习惯对女性以及年长者太过无理。 "我知道这张恶形恶状的面孔只是你的表面,事实上你是个很热心和细心的男人——所以,我想请你帮忙照顾肯尼。我丈夫已经六十岁了,可是他还在工作,我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必须回去照顾他——"琳希边说,边试探着从半垂的眼帘下偷偷观察杰的表情。 "我不认为这是我的义务,夫人——我也不是什么热心肠的蠢蛋!你都看到了,我最喜欢的就是在赌博的同时喝上一杯!"杰翘起一条腿,但是不一会又不自在地放了回去。他觉得自己最好小心防备这个女人,她或许并不比她的儿子聪明,但他却不能使用相同强硬粗鲁的态度应付她。 "你有这个义务,男人——"琳希说着,从皮包中掏出一包香烟,"要来一根吗?"她礼貌地问道,在杰摇了摇头之后,自己拿了一根点燃,并吸了一口,"我们还是开诚布公地说吧——你应该对肯尼负些责任,至少在他的病好之前。他会病倒全都是为了你——请不要急着试图反驳我,你和肯尼之间的事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当然,其中一些还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最基本的事实就是——你和我儿子上了床或者你需要我说得更直接一些——是你上了他,并且不止一次。我认为你得到的好处也不少——" "我——你——"杰张口结舌地看着琳希,脸色开始变得一阵青一阵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位看起来气质非常高雅的上层社会贵妇竟然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我知道你会是这样的反应,不过我所说的都是事实,不是吗?我并不想被当成一个没有教养的老太婆,不过肯尼是我儿子,为了他我可不会在乎那么多——请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杰,替我陪肯尼几天。"琳希说着,把手里的烟头掐熄。其实在吸过第一口之后,她就没有再碰它。"今天太晚了,我会睡在客房,明天一早再回家去。这里就拜托你了,我想以你这种年纪的小伙子来说,熬上一夜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如此不客气地说完,她站了起来,走到床边吻了吻肯的额头,径自走向了位于三楼的客房。 从二十岁以后就几乎没有生过病的肯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睁开双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杰。他正拿着一个杯子站在床边,半弯着身,皱着眉,用一双像宝石一样泛着透明的蓝绿色幽光的眸子直瞪瞪地盯着他。 "你这家伙……离我远点儿,你吓了我一跳!"他蠕动着双唇,发出沙哑的声音——对上那双眸子的时候,他的心脏差点停摆,好象要被那两潭深渊吸引进去了一样!真是太可怕了!这家伙果然是个怪物! "我也一样,你妈妈请来的那个庸医说你头一天夜里就会退烧,我以为你很快就会醒过来,但是你却一下子睡了三天,所以我是在看你是不是真的醒了;如果还是没有,我会马上给那家伙打电话,当面质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杰直起身子,把手里的杯子塞进肯手里,然后递上两颗淡蓝色的药丸,"这是你的药,自己吃下去,我可不想再去撬你的嘴巴。" "我妈妈?她来过了?这药是查瑞开的吗?他可不是什么庸医,他是本市最有名的私人医生之一——"肯边说,边曲起双臂试图支起身子,不过只抬起了一半就因为头晕目眩又倒回了床上,"噢,shit!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头——"他申吟着诅咒,抬起一只手压住额头。 "那个庸医说,你得了『智能热』!"杰几乎是得意地咧开嘴。他本不愿意承认,但他就是喜欢看到这个蹩脚侦探"头痛困扰、无可奈何、咬牙切齿"的样子。 平常的他看起来强悍、冷静、干练、风度翩翩,并且对一切都充满了自信——所有这些都让他嫉妒。曾经的杰夫?皮特森也是个如此这般人人羡慕的男人,但是他现在失去了全部,只能在别人身上看到这样耀眼的光芒。 在肯病倒的这三天,他不知为何突然冷静了下来,并逐渐理清了某些思绪。他之所以如此"憎恶"肯就是因为他太优秀太完美了,完美得今残缺不堪的他嫉妒得发狂! "『智能热』?那是小孩子才会得的玩意儿!"肯皱起眉,愤怒地抗议,"你这家伙——让我起来——妈的!我的头究竟出什么问题了——" "如果你诚心诚意地恳求我,我会考虑帮你坐起来——"杰张开双手,恶劣地看着肯像条被钓上来的鲨鱼一样在床上挣扎扭曲——不管根本原因是什么,他还是忍不住要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好看到肯恼火的样子。 "你这混蛋——好吧——该死的——我请求你——"肯的脸涨红了,几乎是硬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很生气,很不甘心,但是不得不向"恶男"屈服——也许他可以躺着吃药,但是,现在他最急需做的事情就是去一趟洗手间——"请帮忙扶我起来,杰夫?皮特森先生!" "好极了,来吧,孩子!"杰满意地伸出双手,把肯虚弱瘫软的身子从床上捞了起来;在正打算开口调侃上两句的时候,发现他正用一种古怪的神情看着他——"怎么了?你又想怎么样?"他狐疑地问。 "没什么,让我站起来,然后扶我到那边去——"肯听了,连忙尴尬地垂下眼帘——那混蛋没有发现,刚才他笑了,不是之前和他争吵时会露出的那种可恶的阴笑,而是那种带着些微戏谑却温暖得如同阳光一般的笑容!而且,他不知什么时候刮掉了那些乱糟糟的胡子,露出一张棱角分明、极具男人气概并且英俊得不像人类的脸——他几乎惊呆了,随后不由自主地沉浸在这样的笑容之中,险些沦陷。 "你忘了加上『请』——"杰将双手穿过肯的腋下,像牵动木偶一样支撑着他。这让他觉得非常开心以及自得! "请扶我到那边去——马上——可以吗?"肯深吸了一口气,抓住杰肌肉结实的上臂,然后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当然,我接受你的恳求,也理解你的『急切』——"杰显然看出了肯甘心如此对他"低声下气"的原因,唇角立刻向上勾了起来。这么说完,他稍稍用力,一只手抓住肯的手臂,另一只手绕过他的腰,把他拉了起来,送进浴室。 解决过最重要的"生理问题"之后,肯又勉强支撑着刷了牙洗了脸,感觉清爽了不少之后才打开门走了出来,接下来映入眼帘的正是杰洋洋得意外加嘲讽的挑衅笑容。 "你这家伙在笑什么?说啊!告诉我你在笑什么?如果你认为这很可笑,最好一辈子也不要上洗手间!"他用低哑的嗓音愤怒地警告。"别以为我真的爬不起来了——等着瞧吧,我现在就自己走回去!" "我不认为你有这个能力,你睡了三天没吃任何东西,你最好——" 在杰的这句话说完之前,肯已经绊到了浴室门口略微凸起的门框,整个向前栽倒—— "哦——你这笨蛋!我就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摔得四脚朝天!我一直在等着看上一场好戏!"杰嘴里这么说着,还是及时伸出双臂接住了肯倾倒的身体,但由于冲击力大大,两个人还是一起向后倒在了地毯上。 杰望着天花板,喘息着,突然笑了起来。 "看吧,你究竟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你什么都有,而我只是个没用的瘸子——我以为自己可以扶住你,结果却和你一起摔倒——" "这和你的脚根本没关系,如果一个大男人向我倒过来,我也会被撞倒——"肯说着,努力从杰的胸膛上撑起身体,"你这家伙的肌肉比我还要发达,我不认为一个没用的人可以在码头上干粗活——这一定是你的心理作祟,你最好重新找个医生看看,或许可以复健——"他不喜欢他的口气,一个人最怕的就是自暴自弃,他最讨厌这样! "得了吧,你在报复刚刚的事情吗?所以才故意说这些话来嘲笑我——"杰呵呵笑着把头别向一边——他不想看到肯的脸,不想从他眼中看到鄙视或者同情中的任何一样,而且,他的睡袍带子松了,他可以看到他的整个胸膛;他的蓓蕾非常敏感,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就挺立了起来……他甚至还不小心瞄到了他分开跨坐在他腰上的大腿之间的阴影,并想起了那若隐若现的东西的形状。 "好了,现在不要再乱动,让我扶你回去躺下,然后我要和你谈谈——" 他动了动有些干燥的嘴唇,心里惊慌起来,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不正常——他竟然在肖想一个男人的裸体!下半身开始危险地发热。 "好吧好吧,我也不想和你再继续任何无意义的争吵,不过至少先让我起来——"肯也察觉到了什么,别扭地撇开了眼睛,准备移开身体——他可不想再接着用这种可笑的姿势坐在一个男人的那话儿上。而且——还是已经变硬的那话儿—— 这个概念冲进脑子的瞬间,他的脸又红了起来。 无论如何,他们曾发生过两次性关系。 与此同时,杰也因为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而僵直地躺在地毯上一动也不敢动。 两个男人就这样维持着这种僵持的姿势,脑中不停地充斥着各种异色的幻想……然后……不知是谁主动靠近了和对方的距离,两个饥渴已久的唇立刻胶着在一起,所有其它的一切都被欲望冲到了九霄云外。 太久了—— 他们都已经太久没有被任何人这样拥抱过、也没有这样拥抱过任何人了—— 如果说之前的两次激烈碰撞是单纯的性欲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他们渴求的则是更多——更多的温暖、更多的肌肤相亲…… 两败俱伤。 眼前的状态很奇怪,窗外正飘着雪花,屋里虽然开足了暖气,但两个大男人赤身裸体仰躺在地毯上喘着粗气发呆的情景还是非常诡异。 十分钟以后,肯的一个喷嚏打破了这种僵局。杰一言不发地爬了起来,无视于他的挣扎,径自把他抱回了床上,重新塞进被子里。 "等一下,我去弄些热水来,帮你弄干净——" 他说着,转过身,准备走进浴室,但是肯在那之前叫住了他: "我需要的不是热水,而是一个暖炉——"他瑟缩着,牙齿直打颤,以至于根本没有想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什么,此时唯一的感觉是太冷了!被子里也是冷的,让他的皮肤表面浮起了一层细小的颗粒。 "好吧,你的暖炉在什么地方?我去拿给你。" 杰叉起腰,结实的大腿略微分开,满足之后疲软下来但看起来仍然相当雄壮的男性象征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了两下。不过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没有穿衣服,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这种样子有些滑稽,让肯觉得十分好笑。 "我忘记了把它收在什么地方了,但你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在头脑发热的情况下,肯的思绪有点模糊凌乱,但个性中狡猾的成分还是完全没有变。当他想要达到某种目的的时候就会用尽各种手段——比如,把这个男人骗到床上充当自己的暖炉—— "我——噢,我忘了给你吃药!该死的!" 杰诧异地盯着几乎是在奸笑的肯看了几秒钟,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叫了起来。不过这位病号显然比他想象的要难应付得多,当他把水和药丸送到他面前时,他又开始和他谈判。 "你先到被子里来,然后我会吃了它们。" "……好吧。" 在愣了一会儿之后,杰终于妥协了。这没有什么原因,他只是敌不过那个病倒之后突然变成了别扭小男孩的男人。他的脸又红了,大概是刚刚折腾得太过分、又躺在地上受了凉,体温再次升高起来。 "现在,把药吃了。" 他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让自己滑了进去,把药丸递到了他的唇边。这次他乖乖地把它们都吞了下去,又喝了一些水,然后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我累了……" 肯贴着杰热烘烘的胸膛叹道,过了一会儿听到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那就好好睡一觉吧。" "你发誓不会趁机溜走?" "如果我想溜走,随时都可以,这些天有的是机会。" "嗯……也有道理……" 第七章 肯睡着之后,杰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给查瑞拨了个电话。那个瘦高的白发老头在半个小时之内赶了过来,检查过后,替肯打了针,并在临走之前极为正经地丢给他一句话: "肯尼现在很虚弱,所以这些天最好不要再做某些过于激烈的『运动』。你可以放心,他的体质非常好,很快就会好起来,那个时候你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任何事情。" 说完,他转身踏入了雪中,钻进了他那辆老式汽车,利落地启动了发动机,呼啸而去,在被初上的华灯映成了金黄色的雪地上留下了两排蜿蜒的轮胎印。 杰回到屋子里,按照查瑞说的,煮了些柔软好消化的流质食品,在把它端到他的床边并叫醒他之前,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该和他说些什么—— "醒醒,你必须吃些东西……是那个庸医说的,如果你再不吃饭,胃一定会坏掉——"他轻轻拍了拍肯的脸颊,说话的方式依旧粗鲁,但语气已经柔和了很多。 "噢……不要再拍了……我已经醒了——"肯略略蹙起两道金色的眉毛睁开双眼,任由杰塞了两只抱枕到他背后,并把一碗冒着热气,看起来像是浆糊状的婴儿食品的东西塞进他手里。 "这是什么?"他皱着眉问。现在他只想继续睡觉。 "粥。你的晚餐——这不是我的主意,是那位庸医先生的建议。他说你必须吃些东西,空腹对你的胃没有好处;但是,依目前的状况,你只能吃流质食品,以免消化不良。"杰在肯床边那张圈椅里坐下来,重复着查瑞的叮嘱。因为除此之外,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才好。 "有的时候我真恨查瑞……他明明知道我从小就讨厌吃粥,各种粥——如果他不是我的长辈,我也想称呼他为『庸医』!" 肯听了杰的话,一边舀起一勺"浆糊"送进嘴里一边说。他仔细咀嚼着粥里勉强可以找到的少量固体,然后又舀起第二勺,接着是第三勺。自始至终,他都在盯着手里那只苏格兰花磁碗,并告诉自己—— 我在研究上面的花纹!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即使在嘴里叨念上一万遍他也知道自己的脑子里想的是杰,而不是那些根本看不懂是哪个时代流行的古典式的繁复花边。 睡了几个小时并吃了药打了针后,他的脑子清醒了不少。依这次的情形来说,大抵是他主动引诱了眼前的男人。他前前后后、想来想去都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他为此感到很懊恼,因而无法再像原来那样理直气壮、趾高气昂地和他讲话,或者该说,他根本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怎么对他开口。 吃完那碗粥后,他把那只还留着余温的空碗递给了杰,让他重新扶自己躺下。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他闭着眼睛,但没有马上睡着,而是在侧耳倾听厨房传来的声音。是那个"恶男",他似乎正在洗碗,清脆的流水声不停地撞击着他的耳膜。 然后,在某一分钟,流水的声音停了下来。肯继续闭着眼睛,听到杰走回屋里,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接着,一声低低的叹息从他唇边溢了出来。 这一晚,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在第二天清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杰蜷靠在沙发里的高大身影。 在那一瞬间,他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那是一种久违了的被人担心和照顾以及——守护的幸福感觉。感动的情绪在他心中流淌,他就那么看着他,脑子里闪现的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念头,他只是在看着他,直到他翻了个身,好象就要醒过来了。 肯心中一颤,马上转过身面向墙壁,闭上眼睛,并用被子蒙住了头——他不想被他发现自己已经醒了,不想和他说话,然后引发争吵,接着听他对自己说,他要离开之类的话——不想—— 这样相对无言的状态又维持了三天左右,在第四天的晚上,两人都已经睡下之后,杰突然在黑暗中轻声开了口: "我们——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啊——你会好起来的,然后我会离开。我知道你在听,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只是太累了,人在疲惫不堪的时候都需要其它人的陪伴——所以,我陪伴你,你也陪伴了我——然后,我们会自然而然地分道扬镳。你不会再需要我,我们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两个人——你完美无缺,而我则残破肮脏——我不会忘记你的——所以,我不想不告而别。等你好一些的时候,我就会离开这里。" 他的声音就像一阵低沉的夜风,轻轻吹拂在肯的耳畔。他皱起了眉,悄悄咬住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上一句话…… 或许,等到明天……明天,他会好好想想,然后再静下心来,认真地和他好好谈谈以后的事情……如果他再多一些耐心,大概可以和他慢慢商量、解决眼前的麻烦和矛盾……以及,说服他留下来…… 尽管肯自信满满,现实还是再一次验证了这个世界不完美的残酷性。 第二天凌晨,杰不见了! 现在只有六点钟,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一声不吭悄悄地走掉的!沙发上空无一人,其它房间也找不到他的踪影!他藏在壁柜里的那件他的旧外套不见了,还有那双早被磨秃了的帆布军靴也是一样!他跑了,那混蛋他跑了!他答应过不会不打上一声招呼就溜走,现在却食言像空气一样在他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他真的认为他昨天夜里说的那些见鬼的胡话就算是告别了吗? "混蛋!我不会放过你的!" 肯暴跳如雷地换好衣服,穿上外套,准备冲出门去。在他正要用力拉开那扇可怜的木门之前,一张贴在玻璃上的便笺映入了他的眼帘。 对不起——再见。 "可恶!这是什么意思?我会要你亲口向我解释清楚!" 咬牙切齿地把那张便笺揣进口袋,他像阵风一样冲出了家门,将自己的黑色法拉利驶上了公路。在行驶了几分钟之后,他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敢肯定,那家伙根本不像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无情,因为他是一个受过重伤并留下了深刻疤痕的脆弱敏感的笨蛋!如果他真的想要再次逃走,那么至少他一定会去向李欧告别——他觉得自己欠李欧的,他会那么做;他不会忍心再让自己的弟弟伤心。 这么想着,他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转动方向盘,将汽车开上了驶往市中心的高速公路。 而这个时候,事实也正如肯所料,杰已经来到了卡莱顿和李欧的家门口,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起冻得发红的手指按下了门钤。这个时候他们一定还在睡觉,他等了大概五分钟才听到屋里传来了些许响动,接着,穿著睡衣但还来不及扣上所有扣子的李欧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最爱的弟弟显然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来找他,他揉了揉眼睛,又用力扬动了几下睫毛,这才相信了自己所看到的是真的。 "杰?杰!"李欧几乎是欢呼着扑了上来,抱住杰带着寒爽味道的冰冷身体,并用温暖的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你怎么会来的?你终于愿意见我了吗?你已经原谅我了吗?" "我……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如你所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是我弟弟,我爱你!你什么也没做错,错的是我!我只是本能地想要逃避,我害怕回家,因为我在那时侯自私地把烂摊子全丢给了你,自己逃到美国躲起来,我没脸见你和其它人——" 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颤抖着伸出双手拥抱住李欧,习惯性地像小时侯一样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那个家伙找到我并告诉我你为了还债竟然去做那种工作之后,我更加无地自容了,所以我想让你讨厌我,那样也许我的心里会好过一些,结果反而又一次伤了你的心——我真是太愚蠢了!" "不,不,别这么说,杰!你已经为我付出了那么多——虽然爸爸妈妈很早就离开了我们,可是我仍然是在幸福中长大的……噢,对了,"李欧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放开杰,拉住他的手,"我太兴奋了,竟然让你一直站在门口,我们进屋去吧,到屋里坐下来——" "抱歉,我不能进去,没时间了,我是来和你道别的,李欧。我还是要离开这里,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音信全无地一走了之,我会和你联系,也许还会抽空回来看你——但是我就是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杰摇了摇头,指指背上简单的行囊说。 陪伴肯的那几天,他独自想了许多,并最终做出了某项决定。他还是选择离开,不过不再是为了自暴自弃,而是要到另一个地方,另一片天地,重新建立起某个起点——当他可以重新变成一个独立并且健康、能够自食其力的人之后,或许,他会回到蒙特利尔——他的家——有着无数令他留恋的人和事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而非要离开不可?我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你啊!"李欧瞪大眼睛喊着,拉住杰不肯松手。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李欧,总之现在我一定要离开,也许以后我会回来,但是现在我必须走——以后不要再想餐馆的事,如果他爱你,好好和他一起生活——如果你爱我,就让自己幸福!"杰说着,又用力拥抱了李欧一下,"好了,我要走了,别担心,我会很快和你联系的!"说完,他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了,如果那家伙打电话来问,请不要把我的行踪告诉他。" 现在,也许他正在为他的不告而别而发火吧?昨晚,他一夜无眠,最终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可以放心地来向李欧告别,因为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找到了可以和他相伴一生的人;但是他无法亲口对肯说"再见",无法当着他的面转身离去。 到了楼下之后,他拦下了一辆恰好路过的出租车,告诉他把自己送到火车站,他打算先去多伦多,等远离了这个地方、远离了那个短短几周就已经深深印在他心里的人,真正平静下来,再好好考虑下一步的打算。 不过,他并没有发现出租车启动之后,远处那辆突然加速打算追上来的黑色法拉利。 "可恶!我就知道——你果然在这里!"肯用力握紧方向盘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 他还没来得及穿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就看到杰站在路边,正钻进一辆出租车! 他一脚踩下油门,把什么雪天路滑、注意安全之类的话都抛到了脑后,跟着那个看来对本地相当了解的司机七扭八转,穿过大街小巷——直到在他就要追上他们之前,一个该死的红灯把他拦在了路口。 "妈的!见鬼去吧!" 他怔了一下,随即对着红灯竖起了中指,并毫不犹豫地闯了过去。虽然那辆出租车已经在一个转弯后失去了踪影,但他肯定自己能追上它,因为这里是单行道。 可惜,他的信心并没能维持多久,五分钟之后,上帝和他开了今天的第三个玩笑。 在他终于追上了那辆出租车的时候,它正停在火车站的站台外,远远的,一列开往多伦多的火车刚刚开始缓缓启动。 他呆呆地看着它从自己面前驶过,甚至连杰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噢——见鬼!他妈的!混帐!" 几秒钟之后,肯的怒吼穿透了灰蒙蒙的天空,周围的行人纷纷回头观看。 "可怜的人,看他的样子大概是被抛弃了,我在这里工作十几年了,可看过不少这样的情景——" 站台里的剪票员摇着头叹了口气,吸着鼻子钻进了自己的小屋。所谓的人生就是这样分分合合、聚众散散,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半年之后—— 什么是所谓的"时间"呢?就是春夏秋冬的交替,是一种变化;它既是失去,也是得到;是流逝,也是重新开启……又或许,它还有着其它什么样的意义。 肯眯着眼睛,坐在白色的长椅上,仰着头,看那些金色的好象果实一般的阳光从那棵高大古木的枝叶间透过来的样子,想着"时间"这个概念对自己来说究竟算是什么。 时间可以带走一切。 这是人们最喜欢说的谚语之一,但或许是他的记忆力实在太好了吧……几个月来,某个名字、某个人的身影却始终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甚至为此去尝试过那么两次一夜情,但那根本没用,当身体冷却下来之后,他知道自己的心完全没有任何改变——那混蛋还是频繁地来骚扰他,在他做梦的时候,在他发呆的时候,甚至在珠宝店——几天以前,他刚付出了一笔相当可观的金钱换来了手指上那枚该死的镶了一颗方形蓝绿色宝石的白金戒指。于是,在这场朋友之间的夏日聚会上,周围所有的人都看出了这是为了什么。 他那非要赶来插上一脚的母亲、卡莱顿和李欧、拜瑞,甚至连卡尔也立刻猜到了其中的奥秘!他费尽了唇舌,那些人就是不肯相信他看中这颗宝石和某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并开始善意地劝说他面对现实。 这样尴尬的状况让他涨红了脸,并且恼羞成怒,干脆丢下聚在拜瑞家前院的那些"热情"的人们,独自来到后花园,好让自己的耳朵清净一下。不过,十几分钟以后,还是有一个人不放心地跟了过来。 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李欧。虽然他知道这样对待李欧很不公平,但是他们太像了——特别是那双眼睛,那双总是散发出比宝石还要耀眼的光芒的眼睛。 "嘿,肯——我只想打扰你一小会儿,只要一、两分钟——"李欧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身边,"他在艾伯塔,已经三、四个月了,是刚刚才和我联系的……我想至少应该告诉你一声,不管怎么样,他能重新振作起来都是你的帮助……嗯……我并没有其它意思,只是想谢谢你……他说他在一个农场找到了一份工作,他的老板对他很不错,他们还成了朋友——他说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更多的时间——然后,他可能会考虑回来看我们——就是这样。" 说完这些话之后,李欧识趣地没有再继续多嘴,转身穿过门廊,回到了前院继续和大家一起烧烤。 "你都告诉他了,李欧?"琳希走到他身边低声问。 "嗯,是的。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我也不敢多问什么。我到花园里的时候他正在对着那枚戒指出神,看到我之后又好象见到了——唉——外星人——他看着我,连瞳孔都变大了——我很担心——"李欧一边拿起一串刚刚烤好的虾仁以及贝类递给琳希一边说。他非常喜欢这位热心又可爱的女士,即使在吃烤肉的时候她也还是一样优雅。 "没关系,这种状况不难解决,我们一直在等待的只是一个机会——"琳希微笑着,用一种神秘的语气说,"现在这个机会已经来了,我们已经得到了杰的消息,接下来的事情就放心交给我吧!我可是个恋爱高手呢!你知道吗?肯尼的爸爸当年有多难应付——他简直就像一枚巨大的蚌壳!但我还是成功地撬开了他!" 说到这里,她自豪地加大了笑容,那双美丽的金棕色眼睛中正闪出一丝算计的光芒。 "什么?瑞塔姑妈要我到艾伯塔去,她要雇用我?因为一幅画?我根本不记得她家有这么一幅十八世纪流传下来的名画——" 肯坐在沙发上,挑了挑金色的眉毛,极不信任地看向琳希——自己的母亲。 "妈妈,我的工作很忙,没有时间玩这种家家酒一样的寻宝游戏。" "噢,她当然有,只是因为太珍贵了,从来没有把它拿出来给别人看过罢了——我发誓这不是什么家家酒的游戏,而且我也知道,你刚刚结束了一桩委托的案子,这几天正闲着。"琳希喝着红茶,镇定自若地回答。 "既然从没拿出来给别人看过又怎么会被小偷看上?我说过了,不要和我玩游戏,尤其是侦探游戏,我已经不是一个小男孩了,你的儿子是一个有执照的货真价实的侦探!"肯用力地咀嚼着琳希塞给他的松饼,努力把它们吞咽下去。 他了解他的妈妈,她是一个聪明到狡猾的女人,她之所以硬把一块又一块的点心塞进他嘴里就是为了阻止他说更多的话,让他无法及时反应并对她所说的话进行反驳,最终扰乱他的思维。 "好了,妈妈,我真的不想在家里也要像工作时一样进行这样的思想战。你看,我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你不能坦诚地告诉我呢?你也知道了那家伙在艾伯塔吧?你一定问过李欧了——你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想设法骗我到那里去找他——我承认,在杰夫?皮特森住在我家的那段时间我和他上过床,但是这并不代表什么;我是个成年人,如果我需要,可能和任何人发生性关系,他只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我并没有想过要永远和他在一起;我有我的生活,他也有他的,我们或许会有交集,但绝对无法融为一体——我们相差太多了,他说我太完美了,这会使他有压力的。你知道,他那种愚蠢的自卑感是我最讨厌和最无法忍受的——" 肯几乎是滔滔不绝地讲着,但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自从杰离开之后,他从来没有再和任何人这样谈起过他,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没有说出口。他不停地说着,并激动地比比划划,挥动着双手,足足发泄了二十分钟左右才停了下来,把面前那杯已经变冷的红茶一口气倒入了干燥的喉咙。 然后他似乎发觉自己又失控了,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抬起眼睛看向坐在一旁的母亲,但是她的表情异常平静,只是像他小时侯因为在学校和同学打了架而向她抱怨时那样看着他,目光里只有作为一个母亲对他最深刻的爱。 "我很高兴你愿意对我说出这些话,肯尼。我是你妈妈,就算你已经是个成功的大男人了,但在我的面前,你还是随时可以变成小男孩,发泄出你想发泄的东西。不过,我并不知道杰的事情,李欧没告诉我他在哪里,只是说他还不错。你的瑞塔姑妈的确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不相信可以亲自打电话过去问问她,这是她的号码。或许你愿意先听她说说具体状况再决定是否要接受她的委托。" 琳希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又倒了一杯红茶递给肯。 "你看,我虽然不怎么会做饭,但泡制各种饮料的技术还是不错的,你爸爸最喜欢我煮的红茶还有咖啡,我当初就是用这些征服了他。他总说不想娶一个连饭也不会做的笨女人,但是那又怎么样呢?那是他的事,我想得到他,就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达到最终的目的,因为我知道一点,当他开始注意并数落我不合他意的地方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我并把我放在心里了。" 一周以后,尽管仍然多少有些别扭,但肯还是站在了艾伯塔的卡尔加里的土地上。 事情的结果不出他所料,他亲爱的妈妈和那位在他小时候最喜欢用自编的"大棕熊和小肯尼"之歌逗弄他的瑞塔姑妈合谋欺骗了他。当他提着轻便的行李箱到达她的庄园的时候,她已经带着本地的土产乘着飞机飞往蒙特利尔去拜访他的父母了。 肯对此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反正他也猜到了结果,只是为了应付他妈妈的唠叨才来的。现在是七月份,他来得正是时候,因为每年的七月初这里都会举行盛大的牛仔竞技赛,为期十天。他可以在这里看看热闹,顺便休息一下,调整一下这半年以来因为拼命工作而异常紧张的神经,然后再回家去恢复正常生活。 尽管"艾伯塔"是狄恩那人渣的家乡,因此这里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会引起美好回忆的地方,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必须对它有什么畏惧或者忌讳。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就算他再见到那家伙也不会怕他。何况,他根本不是为这个人来到这里的。 想到这里,肯梢稍愣了一下。他知道心里有种称作"希望"或者"侥幸"的东西又在蠢蠢欲动了……这太愚蠢了,李欧当初只说那家伙在艾伯塔,但并没有告诉他究竟是哪座城市,大概他也不知道吧。李欧和卡莱顿不一样,不会故意要他。世界上哪会有那么巧的事呢?他不会碰到他的……这只是他那既可恶又可爱的妈妈的异想天开罢了…… "也许我该到外面去走走,这里的空气可比大城市好多了……"肯望望窗外碧蓝的天空,自言自语道。 收拾过东西,他脱下了正经又严肃的西装,换上了简单的牛仔裤和衬衫,走出庄园,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在路上,他听到有人在谈论,似乎正有一场竞技赛在某处大农场里举行,于是他友好地走过去向那些人打听了地点。了解清楚之后,他发现那个地方恰好离这里不远,干脆徒步走了过去。 到达了竞技赛的现场,他发觉场面比记忆中的还要热闹。自从中学某年的暑假过后,他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了。周围来来往往的是来自加拿大最棒的牛仔镇的居民们,他们戴着卷边牛仔帽,脚踏长靴,尽情地享受着会场里免费的特色煎饼和各种饮料,跳着专传统方形舞,而最刺激最受欢迎的则是表演场上的炊事车赛跑。 肯随意品尝着热情美丽的牛仔女郎递给他的薄煎饼,朝着欢呼声最热烈的方向定大,那里似乎正在举行某个竞赛。 到了近前,他努力挤入了人群,似乎是突然来了一股兴致,想要看个究竟。 终于挤到了最前面,映入眼帘正是一片驯马的竞技场。人们疯狂地欢呼,尖叫,并且吹着口哨,高声为场地中那几名正在与胯下四蹄翻腾的烈马搏斗的牛仔加油。 那些人当中,有一个紧紧吸引住了肯的目光。 他高大矫健,破旧的牛仔裤和卷起的衬衫袖子下露出了结实强健的古铜色肌肉;不过他的帽子压得非常低,让他无法看清他的面孔。 肯的心跳开始加快,他看着那个牛仔跨在马背上,就像一个彪悍的古代斗士,随着那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颠簸腾跃,从场地的这头一直奔跑到那头——那匹马拼命想要把他甩下来,但是他的力量和气势却更胜一筹——他大声吼叫着,在其它对手都掉下马去的情况下,最终降伏了那匹不好对付的"黑煞星"—— 就在他骄傲地跨在马背上,摘下帽子向周围的观众致意的那一刻,肯看清了他的脸以及那双他永远也忘不了的蓝绿色眸子,只不过现在正闪现在其中的不再是自卑和愤世嫉俗,而是一个男人全然的自信与得意! "妈的!杰夫?皮特森!你这个混蛋!" 第八章 "妈的!杰夫?皮特森!你这个混蛋!" 在自己察觉到之前,肯已经咆哮着吼了出来。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穿透了周围几乎可以压倒一切的喊叫声认出了他的声音的,但他的确是在那一刻立刻回过了头,并在人群当中准确地发现了他。 他们远远地四目相对,喘息着,凝视着对方。 然后,肯翻身跃过了面前的木篱笆,杰则骑着马向他奔来。他们在离对方大约半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肯怒视着马上的男人;他则居高临下地回望着他,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嘴唇。 "嗨,蹩脚侦探,你好吗?" "绝不会比你更好了!你看起来不错,你的脚没问题了?哈?看看吧,你多么英勇,甚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制服一匹野马!" 杰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激怒了肯,他恼火地吼着,不顾四周的观众们已经开始注意到他们,并纷纷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他几步街上前去,一把扯住杰的手臂把他从没有上鞍的光溜溜的马背上拉了下来。 "和我走,既然你当初有胆子不告而别,现在也该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我并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 他说着,不管身后的男人是否同意,径自拉着他走出了会场,准备把他带回瑞塔姑妈的庄园,再好好和他算清这笔帐!但是走了没有多远,有人开着车赶了上来,并在后面喊住了他们: "等一下,我向组委会要来了你的奖杯,他们说你赢得很漂亮,可以马上拿走它——" 那个人这么说着,并把一只巨大的奖杯塞进了杰的手里。他本来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是当他扭过头和肯恰好打了一个照面的时候,两个人都惊呆了。 "肯,是你?" "你还活着,狄恩?麦可斯。" 肯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野豹,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他目露凶光,并散发出强烈的杀气!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但是事实证明,一旦见到这个无耻的下流胚,他还是想街上去干掉他!也许世界就是由各种巧合构成的,他想见的以及永远也不想见到的人在同时出现了,而且他们似乎还相当熟识。 "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卑鄙的骗子的?"他转过头质问一脸莫名其妙的杰。 "他是我的老板和朋友,我想你应该听李欧说过了,所以才会找来。"虽然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杰还是在一头雾水的状况下首先回答了肯的问题。 "原来是你……原来你就是杰夫经常提起的那个人……天啊……上帝为什么总是喜欢这样戏弄我们这些渺小的人类呢?"狄恩看着他们,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额头,苦笑起来,"就算你要弄清一切,或者还有杀了我,但还是先离开这里,到安静一些的地方说清楚吧。如果不介意的话,就上车吧,我现在只是个农夫,而且还有杰夫在,你不必担心什么——" "好吧,我要弄清这是怎么回事,然后带他远离你这个无耻小人!" 肯沉默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和杰一起上了狄恩的车。 "……事实就是这样,我退学之后无处可去;我的履历卡上一夜之间出现了无数不良记录——我知道这是我应得的惩罚,但是没有任何一所公立学校愿意接受我,而私立学校贵得要命,我根本负担不起那些费用——因此我只能选择回到家乡,厚着脸皮乞求亲戚们的帮助,我向他们借了钱,又设法向银行借了一些,买下了原本属于我父亲的那家农场——也许我始终更适合在乡下当个农夫吧,你看到了,我干得还算可以,还清了欠债,还赚了一些钱——" 狄恩说完往事之后,掐熄了手里的烟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肯和杰,见他们都没有开口,便就此继续下去。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所有的事情都搅在了一起,除了一口气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他已经没有其它退路。 "我想即使在这个时候再说多少抱歉之类的话也没有用,那时我对你的伤害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的。" "当时我只想到自己,我想你一定知道了我不光举行了那场群交派对,还卖迷幻药给那些人,打算趁着耶诞节大捞一笔——我怕你去向学校告发,毁了我的前途,就用那种方式伤害你,打算以此作为威胁,但是你却给了我无与伦比的沉重打击,让我永远别想再翻身——我这么说并不是想抱怨什么,因为我没有资格——也许你不会相信,我那个时候是真的爱你——" "我相信这一点——只是,爱情并不足以战胜你的自私。我已经惩罚过你,几乎毁了你的一生。现在,你自己为自己创造了另一个开始,我无权再对这些进行干涉。只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做——我要带走杰夫?皮特森,我不会允许这个男人继续留在你这里工作。"肯边说边站了起来。在头脑冷静下来之后,他认清了一点——他和狄恩?麦可斯之间的一切已经在那场悲剧之后就结束了,这个男人不值得他做任何事情。"你有什么意见吗?我和这个男人之间的问题已经结束了,但和你的还没有。"他转向杰问道。 "我会离开这里的,这次不用你强迫我也会这么做。"杰和他一起站了起来,"但是,再给我几分钟,我需要解决一下和我的老板以及『朋友』之间的问题。"这么说完,他看向狄恩:"出来一下好吗?狄恩。你在我刚刚到这里的时候帮了我,所以在离开之前我必须和你说清一些事情。" "好的,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杰夫。"狄恩明了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和杰一起走进院子。 "我把你当作朋友,狄恩,在我的脚出了问题之后第一个真心对待的朋友——我非常感谢你在这几个月对我的帮助,也曾打算永远珍惜这份友谊——但是,你知道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在离开他的时候,我因为自卑觉得配不上完美的他,就算是现在也一样——但是,我知道自己其实已经爱上他了。在我自己都打算放弃自己的时候,他却没有——我爱他,即使我并不是同性恋,而他却是个男人。 我无法容忍和原谅你对他的所作所为,所以,我要辞职,马上;而且,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做——" 杰说着,话音还没落,已经狠狠挥出了一记重拳,把狄恩击倒在地。 "噢——天啊——我看不清东西了——你的拳头是铁块做的吗?"狄恩申吟着捂住鼻子,粘稠的鲜血正不断从里面渗出来,"我还以为你会把我揍得半死,只是折断鼻梁我已经算是幸运了——" "因为如果我那么做了,一定会牵连到他——我不想再给任何我爱的人惹麻烦。" 杰说完,转身到自己住的小屋里整理好了行囊。当他再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肯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走吧,接下来是属于我和你的时间了——另外,禁止你再称呼我为『蹩脚侦探』,你知道我的名字。" "好。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谈吧。"杰点了点头,和肯一起踏上了乡村特有的带着青草和树木芬芳的土路。 回到庄园之后,瑞塔姑妈的管家已经准备好了晚餐,而且分量足够两个人享用。她早就有所准备,因为瑞塔在临行前提醒过她,肯尼随时有可能带朋友一起回来吃饭,最好每餐都事前做好两人份的食物,以免在客人面前失礼。 "坐下吧,蔬菜汤和烤面包不会毒死你,而且你应该知道这里的牛排一点也不比城里的逊色。"肯说着,径自走到餐桌边坐下,开始吃饭。他突然感到饥肠辘辘,只想大吃上一顿。 "你从没有害过我,我知道。"杰在肯对面的位置坐下,熟练地切下一块块刚刚烤好的牛排送入口中。 "你只想说这个吗?这是事实,即使你不承认也是一样。"肯咀嚼着自己那份沙拉,不知不觉中又别扭起来,话语中充满了火药味儿。 "对不起。"杰扬起眼帘看向肯,但立刻被他避开了,"对不起……肯……"他有些不自然地叫出他的名字,"我并不是想逃走,想就那样不负责任地离开——只是,我配不上你——我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和你相配——" "可恶——你这个该死的猪脑袋!我还以为你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是你一点儿也没变!我不需要你负什么责任!我不是女人,和你做爱一百次也不会怀孕!我也不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来和我交配然后生下一个将来有可能成为社会菁英的孩子!我他妈的是个男人,一个gay!除了爱情本身,我根本不可能去期待拥有任何附加品!"肯气势汹汹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杰的身边,手中的刀叉不停地在他面前挥舞。 他受不了了!没错!他是爱上这只蠢猪了!莫名其妙地爱上他,而且想把他据为已有!他明知道这趟旅行是母亲设下的"圈套"还一脚踏了进来,因为他想来找他,把他抓回去,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从李欧那里知道了他的踪迹之后就这么想! "现在——老实给我一个答案——不管你可以接受我,或者不能,都给我说清楚!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感觉?别告诉我什么也没有!如果是那样你不会为了我去揍狄恩,毕竟他并没有对不起你!" 他倾身向前,揪住杰的衣龄,恶狠狠地逼问: "我——我承认,我爱你——如果说从你身边逃走的时候我还不能完全确定的话,那么在这半年里,我很清楚地知道我爱上你了——我只是——"肯的双眼盯着他,一直看进他的内心,这让杰无法再继续撒谎。 "只是?什么只是?既然这样你到底还有什么问题?别再用你的脚做借口,我刚刚都看到了!你比普通人还强壮!"肯打断了杰的辩解,并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这是一个乡村医生用他家的特制秘方为我治疗的结果,现在我可以用力,走得快一些也没有问题,但还是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奔跑——" 杰被动地解释着,因为肯实在非常咄咄逼人。 "没人要求你成为一个田径冠军!以后再告诉我那些什么秘方,现在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肯这么说着,已经不由分说地跨上了杰结实的大腿。一接触到那些坚硬地鼓动着的肌肉,他几乎立刻就兴奋起来了,并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去堵住了他的嘴。 "别再说那些可恶的话惹火我!你知道现在该做的是什么!" 一吻过后,他抬起头来,如此警告了一番,又再度贴上了这个可恶的男人的双唇。他环住他的脖子,急切地亲吻着他,不断地变换着角度吸吮着他丰润的下唇,不容拒绝地把舌探入他的口中搅动…… "啊……噢……好……好了……够了……别再继续折磨我了好吗?已经可以了……"肯咬住嘴唇。老实说,对于这种做爱方式,他没有什么经验,动作还是笨拙而凌乱,但就是这种一定程度上的笨拙才更令他发疯!因为他根本不确定他的敏感点在什么地方,有时会用力碾压,下一次却又变成了一带而过,这样的反复折磨简直让他无法承受。 "现在?你确定你可以吗?我不想每次都弄疼你,还让你流血——"杰迟疑地说着,尽管这时因压抑而产生的汗水正不断从他的额头滴落下来。 "如果你再继续这样拒绝我,我真的会发疯!我没事——这次你比任何一次做得都要好,这样已经足够了,我不会再流血的——那种状况只是意外!"肯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答他。 "嗯……好的……其实我根本不确定自己可以继续忍耐下去——"肯这么说着的同时,已经将手指抽出,在那个x口闭合之前将自己送入了那个狭窄的甬道。 然后,两人同时解脱般的喊叫了出来,如同山洪爆发一样的激情在瞬间将他们送上了万丈高空。 肯感觉自己就像变成了一滩柔软的蜡油,任由他将自己筑成任何可能的形状;而杰则觉得自己的血管中像是被注射了某种致命的毒药,甚至连他的汗液沾染在他肌肤上的滑溜吸附感都令他无法自拔!他的欲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来得又快又猛,仿佛正有一阵狂野飓风将他们越送越高,一切都完美得不可思议! 很久很久之后,当他们的灵魂从宇宙的尽头飘回体内的时候,肯发现这次被搞得鲜血淋漓的不是自己,而是杰。由于在那个过程中太过浑然忘我,他不慎抓破了他的后背,又细又长的红色爪痕交错印在他黝黑发亮的坚硬肌肉上,看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色情感觉。 "其实加起来,你流的血似乎比我要多得多。"肯懒洋洋地伸出手抚摸着那些爪痕,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不过下次,我希望能够在床上做这件事情,我可不想永远像野兽一样就地解决——嗯,或许我该觉得满足了,这次已经比前几次好了不少——" "对不起,前几次都是我的错——我一直躲在自己的保护色之后,以为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别人自己就会好受一些;而事实上,我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我爱的以及爱我的人。"杰轻声叹息着坐起来,并顺便整理了那些散乱在四周的衣服,将它们搭在胳膊上:然后,他伸出手把肯的身体从地毯上拉了起来,接着抱起了他,问道:"卧室在什么地方?这里离前面的起居室太近了,所以——" "在楼上,走廊拐角第二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希望有什么人突然来访然后看到我们现在的样子。"肯佣懒地靠在杰的肩上答道。现在他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仍然不想动弹,甚至有些昏昏欲睡。不过他打算再多撑上一会儿,因为有些话,他必须再和这个男人强调一次。 "第二间?好的——" 杰点了点头,抱着肯走上了楼梯,回到那间属于他的客房。之后,他们终于一起舒舒服服地窝回了床上。 "现在我很累,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些话要对你说——杰夫?皮特森——"肯翻了个身,爬到了杰的胸膛上把他压住,"现在我相信你过去几年喝下去的那些酒精、那些让你发昏的毒药应该已经完全蒸发掉了,不需要我再多浪费口舌和你讲什么大道理,因为你一开始就明白,只是固执地不肯接受现实——"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才又接下去,"首先,回答我,你是什么时候确定了自己对我的感觉的?" "在最后——我离开之前,你病倒的时候:你从楼梯上跌下来晕倒的那一天,我本来想就那样逃走。我已经踏出了大门,但又折了回去。我发现自己无法抛下你。我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我没有任何资格,但我还是想照顾你:于是我找借口让自己留了下来,甚至还放任自己又一次碰触了你,和你做爱——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自己爱上你了。"杰伸出双臂拥抱着肯,轻轻揉着他的头发,并吻着他的额角,"你是第一个敢这样毫不客气地教训我、和我针锋相对甚至打得头破血流,但从没有一次说过要放弃我的人——你令我望尘莫及,让我嫉妒,也让我想要拥有——我发现自己有了这样贪心的念头,所以又一次逃走了。我想你发现之后一定会恨我,不会再对我抱任何希望,想不到你会追到这里来——" "我也差不多吧……其实那天我差一点就可以在半路拦住你把你追回来的,但是上帝接连和我开了三个玩笑——第一次,他让你悄无声息地从我身边溜走;第二次,我看着你在卡莱顿家的门前钻进出租车;而最后破坏了一切的是一个该死的红灯——我连你的背影都没有见到,那列火车就在我面前开走了——"肯抬起一只手,抚弄着杰下巴冒出的短髭,"下面是第二个问题,刚刚——在见到我之后,你是怎么想的?想再次从我面前消失,还是——" "我也不知道——我很吃惊,想不到你会就那样出现在我面前,在那个竞技场上喊我的名字,并骂我是个混蛋——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比在马背上时跳得还厉害!我想冲过去拥抱你,但又有些犹豫——我发过誓,除非我能完全好起来,能像所有正常的人一样——那时,我会回去找你……虽然我并不确定等到了那一天你是不是还愿意接受我,是不是已经被别人抢走——"杰这么说着的时候,手臂下意识地紧收起来,拥住怀里的人。 "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我不会等到那一天的,因为我缺乏耐心,更喜欢主动面对挑战。当然,面子问题可能会多少延迟我的脚步,但就算这次我妈妈没有和李欧还有我的瑞塔姑妈合谋把我骗到这里来,相信过不了多少日子我也会忍不住自己跑来的——"肯抬起头,欣赏着杰迷人的蓝绿色眸子。平静下来之后他把一切都想明白了——李欧一开始就知道杰在这里,他亲爱的妈妈也知道,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就是他——"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的?我是说,现在——我不会再让你以任何理由拒绝回到我的身边的!" "大概是因为狄恩吧!我知道你很强,你的战斗力或许比我更强——不,是本来就比任何人都强,但我还是想保护你。我很不完美,但我会努力做得更好——他对你说他当初是爱你的,那时候我就想揍他了,我当时脑子想的是你是属于我的——我脑子里的想法如此自大,却不敢对你说出来——"杰抓住肯的手,拉到唇边虔诚地吻了吻说。 "你并不自大,而是迟钝。或许我习惯了独来独往,自立于世,并且睥睨周遭,但我并没有想过要一辈子独身,也很清楚自己并不像表面所显示的那样强大——我羡慕卡莱顿和李欧,羡慕艾文和拜瑞,也羡慕我的父母。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和我分享我的生活——而你恰恰让我认清了一个事实,没有你我无法快乐——"肯呢喃着说道,然后支起身体又吻了吻杰的嘴唇,"其实我有过更可怕的想法,就算干掉全世界所有的女人也要让你爱上我——是在一个梦里,醒来之后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所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额外问题,你必须回答我——或者该说,是我想再确定一次——你爱我吗?" "我爱你,是的,我爱你——非常爱你!不是任何一个女人或者男人,只是你!"杰用力抱住了肯,这次主动按住他的后脑吻了他的唇,并不断地和他交换着那句永恒不变的爱语: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无数的我爱你…… 接下来的夜晚甜蜜而美好,这对新出炉的情侣再次缠绵起来,直到精疲力竭陷入了梦乡,因而并没有注意到房间外和他们同样几乎"辛苦"了整夜的几位热情的客人—— "卡莱顿,我反对你这么做——肯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的,杰也会——然后他们会一起打断你的骨头!"李欧用力踩了身边的情人一脚,并抬眼瞪住他。 "别担心,肯很清楚我的工作是什么——这是我送他们的『新婚礼物』。你可以问问拜瑞和艾文,当初我也送了他们一份,他们并没有一起打断我的骨头——而且,我们两个的那卷你不是也收藏得很仔细吗?"卡莱顿边说,边摆弄着自己手中的小型摄像机,观看着"拍摄效果"。 "那是不同的——"李欧警告地眯起眼睛瞄向卡莱顿。 "别生气,李欧,我觉得卡莱顿的主意不错!我很喜欢那份礼物!"拜瑞微笑着插嘴,"我觉得这很有意义!谁说做爱是肮脏下流的事情呢?只有和最爱的人一起这么做的时候,人们才会如此投入和痴迷啊!做爱和单纯的xin交是不同的。" "你也这么觉得吗?"李欧无奈地看向艾文。他实在无法理解这对奇怪的青梅竹马脑中诡异的想法,真的有人会为收到这种礼物而感到高兴吗? "我吗?大概是习惯成自然吧——你慢慢就会学会理解他们的行为模式的。"艾文不置可否地回答, "噢……好吧好吧,那么等回到了蒙特利尔之后,你们就自己把这份特殊的『礼物』送到他们的手上吧!现在我要去给琳希打电话了,告诉她一切都很顺利,他们终于承认彼此相爱了!他们或许会在这里度上一阵子蜜月,但一定会一起回到属于他们的家——" 李欧一边叨念着准备说的话一边走下楼梯。 不管怎么样,每个人都必须承认: 爱情是美好的,不是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