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妻生财 卷三》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平乐郡王面上满是恼意,指着被强压着跪在地上的姜乙怒声道:「混账东西,今日要不是我命人硬拦住你,你只怕就跑去搅合齐国府的亲事了吧,枉你还是宗室子弟,竟做得出来这种混账事,要真是让你做成了,我的人也给丢尽了!」 姜乙被几个王府的护院强压着,神情却像狼一样的桀骜,他并没有挣扎,转而问道:「她现在嫁过去了吗?」 平乐郡王见他还惦念着这事儿,气得身摇心颤,差点站立不稳,恨恨地道:「重三姑娘已经嫁到齐国府,拜了堂入了洞房,如今是名正言顺的总督夫人了,你这辈子都惦记不上了!」 姜乙目光幽凉,饶是平乐郡王是他亲爹,也被这目光看得脖颈发凉,随即又勃然大怒:「上回你为了强娶重三姑娘,设计陷害他亲哥,你知道我废了多大的力气才给你压下来吗?!本想着把你派到岭南呆上三四个月你好歹能收敛些,没想到一回来就险些又给我惹出这种祸事,混账,废物!」 他越说越怒,从一边的下人手里夺过马鞭,劈头盖脸地抽了下去:「枉费我这般看重你,竟为了个女人差点毁了自己前程,今日还想强夺人妻,你简直不知所谓!」 姜乙不避不闪,似乎人还在这里,心却已经飘到了别处,等他打够了,才舔了舔嘴角的血,右边唇角挑起:「不是有句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看着平乐郡王错愕的脸:「我这都是跟父王学的啊。」 平乐郡王握住鞭子的手猛然顿住,指尖发白:「你知道了什么?!」 姜乙笑了笑:「按着父王的先例,我得先想法子让晏和死了,才能抱得美人入怀啊。」 …… 重岚泡在宽大的木桶里,无力地想要抬手搡他,没想到推了半天却没推动,只能有气无力地道:「好哥哥,你饶了我吧。」 这慵懒中含着一丝媚意的语调,她一只手还在自己胸口按着,对男人来说简直是最惹火的撩拨,他按住她的手往下带,轻声道:「我饶了你,谁来饶了我?」 重岚冷不丁被他拉着握住地方,下意识地想要抽手,却被他抱了个满怀,在加了花瓣的温水里研磨动作,她随着他的动作呜呜咽咽,不住地让他轻些。 又是一轮狂风暴雨,她像是被风雨打过芍药花一样委顿在他怀里,倦怠却又媚意惊人,他又有些意动,却也知道她再经不住一次了,便倾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帮她重洗了一回,擦干了抱到床上。 重岚睡眼朦胧中只觉得全身酸痛,有一处火辣辣的疼着,正好这时候一缕日光打进大红底绣五蝠捧云团花帐子里,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抬手撩起帐子想要叫人。 晏和穿着一身松鹤纹的素白中衣走了进来,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我特意叫人不要叫你的,怎么不多睡会儿?」 她费力地睁开眼看了下日头,随即慌慌张张地起身:「早上还要拜见父母长辈呢。」她冷不丁一挺腰,腰间立刻一阵酸痛,她哎呦一声差点跌下来。 他忙伸手把她扶住,薄唇贴着她耳垂:「还疼不疼?」他怜惜地抚了抚她的脸颊:「我问过了,女子第一回都这样,以后就快活了。」 重岚红着脸啐他:「你正经些,什么快活不快活的。」 他扬了下眉梢:「你不快活吗?那昨晚上是谁身上都成了粉色还用力抱着我,一边全身发颤,还不住地叫我好哥哥?」 她简直无地自容,反守为攻地冷笑道:「我瞧你昨晚上挺熟练的,怕是早就收用过妾室通房了吧,谁在成亲前信誓旦旦地跟我说没有旁人的!」 事关清白,他拧紧了眉头,一概往日的从容,难得发急:「你这是不信我吗?」 他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衣裳里探,人又倾身压了下来,抿唇冷脸道:「你既然不相信,那就好好验验,今日能让你下的来床就算我说谎。」 这这这这怎么验?她目瞪口呆:「验这个跟下不下的来床有什么关系?」 他捏着她的下巴,颇有些半笑不笑的意味:「因为没有旁的女人,所以把精力都留给了你,才能让你满意的下不来床啊。」 这歪理…他最后几个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重岚不敢再多嘴,见他开始挑自己中衣,捂着前襟告饶道:「我信你我信你,不过是多嘴问一句罢了。」 她蹙着眉红着脸推他:「今天可别…我还疼着呢。」 他听完也难得红了红脸,终于放开手,她忙换了清歌清云来梳洗打扮,又有嬷嬷来收了元帕,她看着那上面的艳艳桃花血,心里复杂,冷不丁瞥见元帕上其他的污迹,顿时红透了脸不敢多看。 晏和也换上了一身红衣,她昨天没仔细看他穿红衣的样子,总觉得他这样淡然的人穿红色有种别扭,不过今日瞧来却忍不住在心里头感叹,美人到底是美人,穿什么颜色都漂亮得紧。 他换好衣服就在一边等她,直到两人都收拾停当才带着她出门,一般新嫁过来的第一天是要拜父母,但晏和母亲早亡,她本以为要去祭拜牌位,没想到直接被人领着去了正堂,上首坐着晏老夫人,一边坐着晏三思。 晏三思这人说难听点就是鼠目寸光,自打知道晏和进不了宫,对他娶谁也不关心了,不管他娶的是高门女还是商户女,反正不是皇上。 有这么个原因在,他对重岚倒还算客套,只是板着脸说几句要为晏家开枝散叶的话,重岚脸色微红的低下头。 晏老夫人的脸色就难看许多,她不想让晏和娶重岚,一是嫌弃重家门第地位,二是担心孙子重蹈儿子的覆辙,两相加起来,对她自然没有好脸色。 按着礼数递来一个羊脂白玉镯子给她,然后就把手中的茶碗一顿,满面不愉地道:「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不知道家中有长辈等着呢吗?」 她一转眼又瞧着晏和:「还有和哥儿也迟了,你也不从旁规劝提点着,反倒还两人双双一道迟了,这般慢待长辈,你就是这么做晚辈的?」 重岚想到方才的情景,心道她要是再劝两人只怕要双双滚到床上了,这时候解释什么都是托词,她很光棍地福身认错:「都是孙媳的不是,祖母莫要气坏了身子。」 v第二章 晏老夫人正要开口说话,宁氏却忽然帮腔道:「新婚三日无大小,娘就是提点你几句,哪里会责怪你呢?」 她一转头对着晏老夫人笑道:「知道娘体恤我们,小两口新婚燕尔,多亲热些也属常事,我们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再说了,这也没等多久。」 晏和主动道:「是我起晚了,岚岚为了照看我洗漱,也跟着一道迟了。」 重岚垂头掩去扬起的嘴角,虽然早就知道他的心意,但见他在长辈面前维护自己,还是觉着心情好。 晏老夫人气得不轻,重岚只做没看见,从清歌那里接过荷包和金锞子给晏三思的几个孩子分发,轮到晏宁的时候,她轻轻眨了眨眼,让晏小胖子红了脸。 晏和乜了他一眼,晏老夫人见礼成了,便淡淡地吩咐人摆饭,等着吃食流水一样的送上来,两边又摆开男女席面,她想要上前帮着布菜。 没想到晏老夫人随意摆了摆手,淡淡道:「你先坐下。」 重岚一怔,但还是依言落座,晏老夫人给自己舀了勺粳米粥喝了,然后放下白瓷勺,缓了神色对着重岚道:「你和和哥儿才新婚,府里诸事忙乱,再加上和哥儿近来才任的总督,也是公务繁忙,这些想必你都该知道。」 重岚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只是颔首道:「孙媳知道。」 晏老夫人见她不接话,只好自顾自地把话往下接:「男人在外面忙着正事,咱们做女人的自然该体恤些。」 重岚挑了挑眉:「祖母的意思是?」 晏老夫人道:「你就把归宁的时候暂缓几日,到第九日上头再归宁,再让和哥儿陪你归宁,如何?」 归宁即是姑娘出嫁了头一次回娘家,一般是第二日,第三日或者第七日,若是她九日才归宁,娘家和她的脸只怕就丢尽了。 重家的祖宅和重岚父母的牌位都不在金陵,重大哥坚持要把归宁宴定在江宁。本来重岚怕担心晏和公事,便想着在金陵重府办一顿归宁宴来,没想到重姑母听说这事儿,立即赶来劝她,还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咱们做女人的,贤惠体贴是应该的,但该矫情的时候也得矫情,该使小性子的时候就得使小性子,把握住分寸便成了。不然贤惠的日子久了,男人把你的退让当理所当然,夫家也觉得你软弱好欺,由着他们揉圆搓扁。」 她当时对这话还不以为然,现在想来真是有理,归宁宴是何等重要的礼数,这还没如何呢,晏老夫人就开始想要拿捏她了。 不过这时候不能直接反驳,不然便是不贤惠,她放下筷子,讶异道:「第三日归宁,不是夫君和我娘家大哥商量好的嘛?难道是他跟老夫人说了自己近来有事,到第九日上头才能闲下来?」 她说完又含着泪,委屈道:「昨晚上也没听他提起来,难道和我说一声我会不许?还特特跑去和祖母说,倒显得我多不明理似的。」 晏老夫人本就不是什么有大主意的,听她发问,面露尴尬:「倒也不是和哥儿告诉我的…」 重岚心里起了火气,便不依不饶起来,面上作出一幅委屈难言的神态,用绢子按着眼角:「您别替他瞒着,不是他说的,难道还是您自己猜的不成?」 晏老夫人面上更见尴尬,一张老脸臊得通红,咳了声道:「是我想着和哥儿刚上任,事情应当不少,江宁又路远,便替他开了这个口。」 重岚张大了还含着泪的眼睛,不解地眨了眨:「还真是您自己猜的啊。」 席面上传出几声窃笑,不过应是忍住了,晏老夫人气得够呛,险些摔了筷子:「你给句准话吧,到底应是不应?」 重岚还没说话,外面男席上晏和的声音就轻飘飘传进来:「总督府上公务多不多,我这个当总督的反倒没有祖母清楚,当真是失职了。」 晏老夫人见他如此护着重岚,怒声道:「我是怕你为着男女私情耽搁了公务!」 晏和在外面淡然道:「正好我也有事儿要去江宁办,两相便宜,就不劳祖母挂心了。」 重岚低头做局促状,晏老夫人气得只喝了两口粥,这么多人瞧着也不能甩袖而去,只好在首位忍气坐着。 重岚埋头喝粥,权当自己是来蹭饭的,不过她耳根还是清静不下来,桌上一位六房的夫人,就是昨天说她嫁妆那位,半阴不阳地打趣道:「还是和哥儿媳妇有福气,夫君这般护着,连长辈也敢顶撞。听说你和和哥儿在成亲之前就熟识了,现在瞧来果然是真的。」 重岚浅浅笑道:「六婶子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夫君不过是担心老夫人身子,怕她忧心劳力过度,怎么就是顶撞了?」 那夫人面皮僵了僵,偏生重岚态度和蔼,说得话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便只得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和哥儿媳妇到底是在惯常经商的,嘴皮子就是利落,一会儿功夫就想出这许多说辞来。」 重岚假装没听懂,笑道:「都是看六婶和蔼,这才忍不住多说了些。」 其实她能猜到这群人的心思,不过是看一个商人家的嫁给了齐国府嫡长孙,以后还要和她们这群所谓的高门夫人同进同出,同桌吃饭,心里不舒坦罢了。 旁边有位妇人转了转腕子上的镯子,看着玉镯上的一处裂痕,哎呀一声:「这怎么缺了个口子?」 六夫人瞅准时机,故意瞧了重岚一眼,笑着接话道:「不如让和哥儿媳妇给你瞧瞧,听说她商铺里就做这些生意呢,肯定能修补好的。」 两人说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儿,齐齐用绢子掩着嘴笑了起来。 重岚眯了眯眼,正要说话,有位打扮素简的妇人放下筷子,淡淡道:「两位弟妹慎言,小辈们都在呢,别让他们瞧了笑话。」 六婶子不甘不愿地道:「五嫂提点的是。」竟然真住了嘴。 v第三章[10.11] 重岚一怔,细细打量着这位开口帮自己说话的妇人,就见她打扮的极为简单,一身素白从头到脚,头上只简简单单用木钗绾着,要不是坐在主人坐上,她肯定以为是哪个管事娘子。 她冲那五夫人报以感激一笑,后者只是点了点头,随即调开目光。 到现在宴也吃的差不多了,突然听正堂的檐外有人高声报道:「老夫人,国公,皇上派人下了旨意下来,封大少夫人为二品的夫人,如今人就在外面等着咱们过去领旨谢恩呢!」 此言一出,屋里的人都静了下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是方才还讽刺过她的六夫人,张大了嘴巴瞧着她。 重岚低头害羞,起身行礼道:「既然皇上有旨,那我就先去接旨了。」 幸好晏家到底是公府,用来接旨的香案还是备下的,赶忙接了旨意,又眼看着内侍笑呵呵地把二品命妇戴的牡丹珠翠衔珠结金冠和云霞翟文霞帔递给她,又授了金印宝册,晏府上下的人才知道这真不是弄错了。 其实重岚心里也颇为紧张激动,对姜佑万分感激,不过面上分毫不显,神色如常地接了东西,和晏和相携着回自己院子了。 她一进屋才激动起来,胡乱吩咐清歌道:「快快快,把这衣裳放衣柜里…算了算了,还是跟金银宝册一道锁起来吧,清歌,把我嫁妆箱子里那个九转玲珑锁拿出来!」 晏和:「……」他上前抱住胡乱激动的重岚,嗤笑道:「还当你有多冷静,原来也是这样慌里慌张的。」 重岚还是兴奋莫名:「我可是二品夫人啊,是不是以后跟你品阶相当了!」 不能怪她眼皮子浅,齐朝二品和二品以上的夫人统共也没几个,就连晏老夫人都不过是四品的恭人,一下子从白身成了二品夫人,是个人都要兴奋的。 他拉着她往黑漆嵌螺钿小几那边走,随口道:「是,以后你说东我不敢往西。」顿了顿,他又道:「早上看你没吃多少,一道儿来用些吧。」 重岚正处在头脑发热中,也没注意他语气里头的揶挪,喜滋滋地道:「那我能让你跪下行礼吗?」 她说完才觉着不对,猛然住了嘴,他侧眼看她,忽然扬唇笑道:「原来岚岚喜欢这种姿势,我明白了。」 他在她温软的下巴上轻掐一把:「既然你喜欢,我这个当夫君的自然得满足你。」 她头脑一下子冷却下来,虽然没领会他话中深意,但也猜到六七分,陪笑道:「我就是随口说说,可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他恩了声:「没关系,是我想冒犯你。」他见重岚嘴角僵住,贴在她耳边道:「让夫人欲求不满,倒是我的不是了,咱们晚上试试?」 她低头装没听见,他不依不饶地凑近了,别有深意地从她身上打量到身下:「你那儿还疼吗?」 她推了他一把,脸几乎要烧起来:「你老问这个做什么!」 晏和给她夹了块鹿脯:「随口问问而已,问清楚了才能决定晚上干什么。」 她用力戳着米饭,恼怒道:「你什么都干不了!」 他别有深意地冲她一笑,重岚嫁妆低头吃饭,早上确实没吃什么,这会儿早就饿了,一块桂花鱼条堪堪吃完,清云就隔着碧纱橱敲了敲门,立在外面躬身道:「少夫人,画屏去厨房里要竹笋他们不给,咱们和和从昨晚上就没吃东西了,早上该喂什么啊?」 重岚一怔,晏和就已经扬起了眉毛,一字一字地重复道:「和和?那是谁?」 她心虚道:「就是你上回猎来给我的那头貔貅兽…」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问道:「是哪两个和字?」 清云刚出去了,还以为晏和不在,怔了下才道:「是天佑人和的和。」她说完也觉着不对,低声说了句我去给它喂剩饭,一溜烟跑了出去。 晏和眯起眼看着她:「这名字是谁起的?」 重岚硬着头皮道:「是我,我翻了翻尔雅,觉着这个字寓意不错,就给它起了这么个名。」 他见她还负隅顽抗,淡淡道:「那尔雅上和字是何解啊?」 重岚:「……」不爱读书真的好可怕。她想了想,硬憋出一个理由道:「就是…当时…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 他哦了声:「原来你对我已经到了相思入骨的地步了,给身边的爱宠都要取这么个名字来睹物思人,幸好我娶了你,不然你岂不是要相思成疾?」 这真是倾尽秦淮河水也洗不净的冤屈,她翻着眼睛道:「你想多了。」 她忙转了话头,蹙眉道:「既然厨房不给东西,你这桌吃食是哪来的?」 他淡然道:「从外面酒楼里端了一桌。」 这不是打人脸吗?晏老夫人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说她奢靡铺张,但这些家里琐事给男人讲从来讲不通。 她想了想便问道:「我还带了几个好手艺的厨娘过来,咱们要不在院里建个小厨房,以后要是饿了,随时都能开火。」说完又偏头皱眉道:「就怕祖母不同意。」 他果然不大理会这些琐事,颔首道:「你拿主意就好,你过的舒坦比什么都要紧,不用理会旁人,什么事儿都推给我便成了。」 v第四章[10.11] 她唇角翘了翘,就听他轻声问道:「你有没有怨我让你还住这府里?」 她放下筷子,叹口气道:「你就是齐国府的人,又是新婚燕尔的,不住府里能住哪里呢?」 她看他歉然蹙眉,忙柔声道:「我没有怨你,要不是你跟晏老夫人妥协,咱们的婚事还不一定能成行呢,再说了,当今圣上对先皇至孝,也最崇孝道,你要是才升了总督就急忙搬出去,旁人指不定怎么说你呢,传到圣上的耳朵里也不好听。况且…」 她偏头冲他一笑:「只要有你在,住哪儿都是一样的。」 他见她侧眉婉转,从自己含情笑着,自有一股天成的妩媚,他不自在地低低地咳了声:「我只怕你受委屈。」 重岚倒不是很在意这个,就像嫁之前重姑母说的,要是男人有主意又跟你一条心,只管把男人拢住,自己再有本事管事理家,那日子过的差不到哪去,现在瞧来,她日子过的算是滋润了。 她怕他老惦记这事儿,宽慰他笑道:「这有什么,咱们不缺钱财,我才封了二品的夫人,又不用给婆祖母请安,哪个为人妇的有我这般舒坦,要是怕人寻事,平时呆在院子里头不出去就是了。」 这话虽然是宽他的心,但大抵也是实情,她挪过去扯着他袖子道:「只是有一样,你没事带我出去多走走,我经商的时候还能天南海北的跑呢,现在要长年累月的呆在院子里,闷也闷死了。」 她难得提要求,晏和自然无有不应的,她又问道:「还有桩事儿要问你,兰兰在别庄里如何了,这些日子忙的连轴转,都没顾得上问她。」 他神色淡淡的:「人还昏睡着,我把她安置在别院里,已经遣人照看了。」 他就是这种凉薄性子,对人不上心,重岚也没法子,觑着他的神色,小心问道:「我觉着把她一个人扔在别院里不大好,好歹我和她也算有段缘分,不如就接回来由我照料,你觉着如何?」 他捏着她的下巴问道:「你弄错了一件事吧,这是和她的缘分,还是和我的缘分?」 连这种飞醋都吃,重岚对他简直没脾气,哄他道:「自然是我和你的缘分,她算是当了红娘了。」 他听到想听的,满意起身:「我下午就派人把她接回来,不过她现在还昏睡着,接回来也做不了什么。」 重岚早就有打算了,飞快地道:「咱们明天不是要进宫谢恩吗,我打算求求皇上,让她请张国师来看看。」她见他是要走的样子,奇道:「近来你不是不用去总督衙门吗,这是要去哪儿啊?」 他眯起眼看了她一眼,听她发问才道:「虽然不去当差,但还有不少公文要批。」 她在心里叹了声,虽然两人都是心悦彼此了,但到底相处的时候太短,她就觉着自己不大了解他,连他喜欢什么忌讳什么,想要做什么,每天的日常安排都不知道。 她想了想,笑道:「那我跟你一道去,帮你铺纸研磨吧。」 红袖添香是人生一大乐事,他自然无有不允的,倒是走到书房门口,守在门外的几个侍卫见自家大人把新夫人带到办公的地方,面上都露出几分古怪的神色。 晏和的卧室她是见过了,他的书房还是头一回进,她有些好奇的四处打量,发现布置出奇的简单,只有黑漆葵纹的书柜,乌木的长桌并黑漆铺猩猩红坐垫的玫瑰椅,然后就只剩下了累叠的公文。 她诧异道:「这么简单,真不像是你的做派。」 他随口答道:「书房里紧要的东西不少,东西放少点也能一目了然。」 她暗自记下,他抬手招了招:「帮我更衣。」 他这人事儿多,进院子就要换套宽松衣裳。她帮他拿来了宝蓝底杭绸直裰,见他立在当场平伸着双手,一副诱人采撷的姿态。 帮美人脱衣让人心驰神往,她在搭上他腰间的玉带轻轻一扯,他身上的大红锦缎袍子就敞开了。 她初为人妇还有些别扭,迟疑着缓慢地伸手在他胸前,把前襟扯开,指尖无意地在他胸前两点挨蹭了几下,让他呼吸骤急了几分,瞧他强自忍着也挺有意思的。 她又绕到他后面把袍子褪下来,柔软的手掌贴在他肩背上,想要看他蹙眉强自忍着的神情,没想到这回玩过火儿了,被他抱着抵在菱花窗边,吻着她的唇长驱直入,稍稍撤离之后,用一种笃定地语气道:「你故意的。」 她觉得他不敢在大白天的在书房把她怎么样,便无辜道:「大人误会了,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这无辜的神情让人想把她一口吞进肚里,他眯起眼,见她还想狡辩,薄唇顺着她的脖颈摩挲,一手揽住她的柳腰贴近了,在她圆润的臀上暧昧地抚着。 重岚在心里大呼后悔,忙忙地想要推他,他手又不经意地换了地方,抬起她的腿,顺着罗裙游移了进去,沿着大腿内侧一路往上… 他见她气喘吁吁,无力地靠着墙壁站着,抿着的唇稍稍松了松,挑着眉梢道:「你不是千方百计地勾引我吗,我要是再不做些什么,岂不是让你失望了。」 她懊悔不已,早知道不该贪图一时美色的,换个衣服都能换出火儿来。 她身上的罗裙被半解开,虽然窗子是关严实的,但明晃晃的日头还是透过窗纸打进来,她慌忙道:「你可别乱来,这是大白天呢,让人瞧见了指不定怎么传。」 她犹豫了下,见他还是在他身上恣意燎原,喘着勾住他脖子贴在他耳边告饶:「先,先别急于这一时,晚上在…」 他眼睛一亮,又拉着她的手找到地方:「那你瞧瞧这怎么办,被你勾起来的,难道就让我这样看公文?」 一股热气透过薄薄的绸裤灼着她的指尖,她想到昨晚他就是那样…脸上又红了几分,咬着牙道:「我帮你,我帮你还不成吗!」 屋外的侍卫好好地守着,屋里倒也没什么动静,过了半晌,突然听新夫人有气无力地喊了声:「来人啊,打些温水过来。」 v第五章[10.11] 端着水进来的侍从,就见这位新夫人好像跟自己的手有仇似的,取了香胰子反复擦洗,一边洗还一边手腕子还一边打颤… 她自己洗完了手,帮晏和换了干净衣裳,他这才终于开始看公文。她随意瞧了几眼,发现每个字她都认识,连成一块咬文嚼字起来就都不认识了,她有些憋闷,不服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得这么文绉绉的扯古论今。」 晏和只三两下就改完了,夷然一笑:「不然你以为十年寒窗,苦读出来考取功名是为了什么?虽然是显摆文墨,但官场上的人就喜欢瞧这个。」 她怔了怔,感叹道:「当初见你的时候老觉着你阴阳怪气冷言冷语,现在也温柔多了,还老对着我笑,果然是日久见人心啊。」 「你以为我没事对谁都温柔?」他选了根小号的毛笔,低着头却挡不住面上泛起的一点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不是说喜欢我笑吗?「一般两口子的气势都是此消彼长的,她见他脸红,又猖狂起来,伸手去摸他脸:「那就挺好,你以后只能给我笑,旁的人谁都不许看,谁让我是你夫人呢?」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放肆,扬着眉梢重复:「阴阳怪气?你原来就是这么瞧我的?」 她讪笑道:「这不是改了吗?」这话题又往危险的地方转了,她转了话头,瞧着那堆公文道:「女子科举的事儿你当是知道的吧?要不是近来忙着咱们成婚的事儿,我已经请来先生准备参加科举了。」 他随口道:「你如今已经成亲,在家安心地当夫人不就成了,女子科举现在对你有什么用?」 她不满道:「你还是探花呢,就不许我也中个功名回来,就这么敷衍我?」 她又不好意思地扭着裙带:「人往高处走,我现在虽然不能出面经商,还不能多学些东西了?要是也有了功名,说出去也是光彩事儿,有人拿我经商的事儿整天说嘴,我也有由头堵回去。」 她性子好强,虽然不会真为晏家人的话生气,但总想着从别处找回场子来。 他对这个事儿不甚在意,懒声道:「你想去就去吧,别累着自己就行。」 她本还以为他不会同意,没想到这般好说话,倾身在他脸上亲了下:「还以为你不同意呢。」 他怔忪一瞬,白生生的面皮又泛起红色来,她没注意,托着下巴自顾自地想着:「可我怎么请先生进府,或者跟晏宁他们一道去周先生那听课?周先生怕是不收我吧。」 他眯起眼:「你是想学学问,还是想跟晏宁厮混在一处?」 她怔了下,忍不住翻他一眼:「你想哪儿去了,你那弟弟才多大,老牛吃嫩草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她忍着笑在他吹弹可破的脸上戳了一下:「况且我不是有了你这根嫩草吗?」 她又撩他!他伸手就要把她按在书桌上重振一下夫纲,就被她侧身躲开:「别光顾着挤兑我,你倒是给我拿个主意啊。」 他收回手,捧着茶盏啜了口:「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何会想着让别人教你。」 她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他眉眼微横如波:「还有比我更合适的吗?」 重岚兴奋起来,眼前这人既是名动天下的探花郎,又是他相公,确实再合适不过了,她笑着笑着又不好意思起来:「不瞒你说,我也就看账本子利落,其他的正书瞧了就晕,这不是怕你嫌我笨吗?」 他盈盈地瞧着她,含笑道:「想让我不嫌你,晚上多卖力些不就成了。」 她正想顶回去,就听檐外有人来报:「大人,夫人,何家小姐带过来了。」 重岚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忙出门去瞧,就见院外停着软轿,她掀开轿帘看了看,发现何兰兰昏睡着被乳母抱在怀里。 她伸手把她抱出来,接到屋里给晏和看,皱眉道:「这孩子瞧着瘦了不少。」 她翻来覆去地打量一阵,见她虽昏睡着,但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也没有生褥疮,庆幸道:「好在下人得用,不然她指不定还要遭多少罪。」 晏和正在听别院的下人回报,忽然道:「她上个月和前几日共醒来过两回,只是每回都不到一个时辰就睡过去了。」 重岚惊喜道:「能醒就是好事儿,她可有说些什么?」 晏和摇头:「好像神智还有些糊涂,并没有说话。」他说完又补了句:「已经让大夫诊治过,她现在身子亏空的厉害,要是到了冬天还不醒,只怕就难熬过去了。」 重岚蹙起眉头,叹气道:「看来还是得谢恩的时候找皇上问问了。」 他嗯了声,神态淡漠,她又不满起来:「好歹你也养了这么久了,也是真心喜欢过的,这么不闻不问的也太敷衍了吧。」 他用碗盖压着茶叶沫:「我只喜欢你。」顿了顿,又淡淡道:「对她我尽心照顾了。」 重岚脸色微红,知道他说的是她当何兰兰时候的事儿,摸着何兰兰的小脸又止不住地叹气。 他起身又要去看公文,刚才她在的时候他才看了不到十分,她这回没敢再跟去,老老实实地回了卧房。 清歌清云正在屋里整理物件,另两个大丫鬟画屏和流萤在帮着洒扫,她只让清歌和清云留下,问道:「新买进来的几个丫鬟怎么样?」 重家到底底蕴不足,她这回出嫁只能临时买了好些下人,挑几个老实的带了进来。 清歌答道:「大少爷选人的眼光好,那几个都老实肯干,暂时也没瞧出什么幺蛾子。」她提到大少爷的时候,眼里不由得怅然。 v第六章[10.19] 重岚瞧在眼里,并不点破,继续问道:「流萤和画屏呢?这两个虽然是府里的,但到底不像你们,是常年跟着我的。」 清歌想了想道:「流萤是个闷葫芦,也是个没眼色的,你让她做什么她才做什么,不会主动帮忙,但也不会偷奸耍滑,画屏就…」 她皱着眉道:「伶俐过头了,前日来铺房的时候还大骂齐国府上的人势利眼,今日才见她就和厨房里的婆子和几个伺候长辈的嬷嬷打的火热,又是谄媚又是逢迎的。」 这种人倒也常见,重岚笑道:「这两人真是有意思,一个太木讷,一个太活泼。」 她见清歌想要说话,抬手摆了摆:「这种人倒也常见,再说她也没犯什么大错,总不能因为她和旁人说了几句话就处置她吧。」 她又转头问清云:「你知道齐国府有位五夫人吗?」 清云最爱打听,听她问话忙答道:「怎么不知道,这位五夫人是出了名的贞烈,夫婿晏五老爷死了之后就在齐国府上守孝,轻易不出门子,还得了个贞节牌坊,齐国府上上下下对她都颇为敬重呢。」 重岚想到她上午一开口六夫人就不敢还嘴,颔首道:「总算齐国府里还有个不那么混的,等我归宁回来就去寻这位五婶子说说话。」 她现在当了夫人,倒比在家时清闲不少,也不用管家理事,问完了家事就无事可做,便拉着清歌清云练习明天谢恩要用的礼数。 她到底不是高门闺秀,不像那些女子,从小就开始学这些礼数,现在速成难免做的磕磕绊绊,幸好她头脑伶俐,照猫画虎了半个时辰也似模似样的了。 等到晏和看完公文回来,两人一道用了膳,她刚想说几句闲话,就被他用力压到缎面被褥里,一晚上说的最多的都是‘你,你轻点’‘我不成了’‘恩…好哥哥,你饶了我吧。’ 折腾了大半晚他才一脸微扬着唇搂着她安寝,幸好她牢记着要谢恩的事儿,第二天早早地就醒了过来,穿戴上全幅的命妇装扮,和他坐上轿子往宫里赶。 刚进入正殿,就见皇上正和平乐郡王说些什么,平乐郡王躬身自谦,又把身后的姜乙推了出来,笑道:「我当初能平定广西,全靠了我这儿子从旁协助。」 姜佑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这位第三子倒是青年俊杰。」她随意赞了姜乙几句,冷不丁瞥见重岚和晏和进来,笑着冲他们颔首。 姜乙对她来说简直是挥之不去的噩梦,她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手却被人牢牢握住,她见晏和就在身边,心头安定下来,和他一道上前行礼谢恩。 姜乙静静地看着她一身命妇装扮,头发也改成了妇人发髻,和晏和举手投足之间的浓情蜜意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眼神幽暗,忽然笑了笑道:「没想到总督和夫人才新婚,就这般伉俪情深,真是让人羡慕。」 只是她身边站着的人不是自己,握着她的手的也不是自己。要是她身边站着的人当即死了就好了,姜乙不无遗憾地想。 晏和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收回目光,似是不屑一顾:「求之不易,自然得珍惜。」 他淡淡道:「镇国将军若是羡慕,为何不求皇上指婚,听说鞑靼可敦还在招驸马,将军若是嫁过去,想必也能跟鞑靼公主伉俪情深。」 姜乙唇角一翘:「可惜我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对旁人也只能敬谢不敏了。」他说完目光落在和姜佑说话的重岚的身上,眼里的灼热和觊觎毫不掩饰。 晏和眯起眼,不动声色地压低声音:「你心仪之人,见了你就避之如蛇蝎,害她亲哥,逼她下嫁,你也配有喜欢她?」 姜乙唇边的笑意幽冷,同样低声回道:「别这么说我,你不过是披了张谦谦君子的皮罢了,难道你就没对她动过同样的心思心思?」 他弹了弹手指,用耳语一般的声音道:「我保证,她像讨厌我一样讨厌你,远着你,你的手段只怕比我还要残忍十倍。」他又偏头去看她,自语般的道:「想来她初为人妇的滋味不错吧?」 晏和抿着唇,漠然地看他:「我想得到她的心思不亚于你,但我舍不得她难过。你不过是为了得到她而得到她罢了。」 姜乙隐在流云纹广袖里的手紧了紧,白皙的面容上泛起几条青筋,嘴角已经沉了下去。 那边姜佑先嘉勉了平乐郡王几句,又跟重岚说了几句话,倒没功夫注意这边,她颁下赏赐来给平乐郡王,又把他和姜乙打发走,才对着重岚笑道:「祝你们花开并蒂,丝萝春秋了。」 她说完又抚着下巴琢磨:「朕本来以为你这辈子是难嫁了,没想到竟嫁给了晏总督,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重岚讪讪赔笑,心里却忍不住反驳,她嫁给晏和哪里奇怪了,您娶了厂公当君后才奇怪吧! 姜佑兴致勃勃:「你们不是就见过几面吗,怎么这魂说成就成了呢?」 晏和不动声色,重岚忙道:「皇上,这事儿说来话长,正好和臣妇今日要求您的事儿有关呢。」 姜佑挑了下眉梢:「你有事儿要求朕,说来听听。」 她定了定神,把当初和何兰兰换身子,认识晏和,被他护着到了金陵,又来来回回在两个身子里跑了好几回,这林林总总说下来,她就是再简略也说了半个时辰。 姜佑听的瞠目结舌,诧异道:「原来你当初昏睡就是因为魂儿跑到何家那小姑娘的身子里了,世上竟有如此神异之事?」 她诧异完又兴奋起来,高声道:「马成,把君后叫来也听听。」 重岚无奈地看她一脸听故事的神情,她还是当初那个孩子脾气,追着问道:「你见过人的三魂七魄吗,人头顶上真有三昧真火,在别人身子里是什么感觉?」 还是晏和淡声道:「皇上,我们是来问,您能否让我们见一见张国师的。」 姜佑这才勉强肃了神色,眼看着薛元进来,勉强咳了声道:「张国师朕前日见过一回,不过他闲云野鹤的,不知道还在不在金陵,朕回头遣人帮你问问,看能不能把何家小姑娘救醒,也省得你万一有个磕碰又跑人家身子里了。」 v第七章[10.19] 她说完抬眼瞧了瞧日头,见薛元走进来,便道:「正好到了午膳的时候,你们留在这儿一道用膳吧,朕还有些出海的事儿要跟你商议。」 她现在虽然嫁了人,但海上和商铺的陪嫁都带了过来,所以姜佑嘱托的事儿还是她管着,便依言和晏和在下首落了座。 不料内侍刚碰上一盘鲍鱼燕窝粥,姜佑闻着那味儿脸色就是一变,捂着嘴满脸恶心神色,不住地干呕起来。 薛元在一边赶上去给她顺气,也不避污秽,亲自端了清水让她漱口。 重岚不知道皇上究竟怎么了,但这忙乱的情形也不好多留,只得谢恩告辞了。 她和晏和并肩宫门外走,就听他在一边沉吟道:「姜乙对你…是怎么回事儿?」 这些日子他对姜乙对重岚的疯狂自然瞧在眼里,不过她提起姜乙总是一脸嫌恶,他也没忍心再追问,如今两人才新婚,没想到又见着姜乙一回,他这才把当年的事儿重新提出来问。 重岚微怔,随即涨红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和他有首尾?」 他反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一下,淡然道:「自然不是,只是想到他比我还早认识你,心里不称意罢了。」 至亲至疏夫妻,这时候要是隐瞒不说,纵然晏和现在不会说什么,但以后难保不会多想。她想了想,按着额角叹气道:「你想必也知道,我娘和郡王妃是姨表妹吧?」 他颔首,她被他拉着走在宫内的夹道里,神情有些恍惚:「当时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娘带我去郡王妃那里做客,当时他不知道想了什么法子把我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都调开,把我…」 她婉媚的大眼里泛着惊惧:「我当时吓坏了,张嘴尖叫,他过来捂我的嘴,又怕我把人引来,这才放了我,还警告着让我不要说出去…」 他抚着她的脊背,她略顿了顿,定了定神才道:「我后来想起他就犯恶心,本以为他去了广西就能天南海北再也不见了,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晏和摩挲着她的长发,换了个温缓的声口:「你已经嫁给我了,再不用怕什么了。」 她闷闷地应了声,两人相携着出宫,他瞧见她一脸烦闷,便转了话头道:「明日就要归宁了,等江宁那边置办完归宁宴,我带你出去转转。」 她面色一喜,犹豫了片刻,还是摇头道:「罢了,让府里人知道了还指不定说什么呢。」 他伸手刮着她柔软的脸颊,指腹在细嫩的肌肤上游移着,嗤笑道:「还以为你是个胆大的呢,不过是出门踏青,有什么好怕的,况且咱们是要去江宁的,难道他们还能根去不成?」 重岚闻言放了心,想到能出门游玩,心情霎时好了不少,兴奋道:「我知道江宁有处庙宇,听说极灵验的,咱们到时候可以去庙里转转。」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瞄了她的小腹一眼,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是该拜拜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回了府,姜佑办事儿利落,张国师那边已经收到信儿,派了人来,只说要把何家姑娘接走,让国师先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能治好,过几日便送回来。 重岚倒没什么意见,堂堂国师,总不会把人给拐了,她去瞧晏和,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闻言便点了点头。 她亲手把何兰兰抱起来交给来人,正用绢子擦着额上的汗,就听门口一声轻小的叫唤:「大嫂?」 她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是叫自己,一抬头就见晏宁立在门口对她摇晃着一只小胖手,见她看过来,又轻声叫道:「嫂嫂?」 她笑着招呼他进来:「原来是宁弟啊,直接进来就是了,在门口站着算什么?」 晏宁这才敢蹦蹦跳跳地走进来,诧异道:「嫂嫂认识我啊。」 她笑而不答,只是抬手让她进来,晏宁喜滋滋地道:「就知道嫂嫂人是极好的。」他站在院中却不往正堂走,而是立在中间东瞄西瞄。 重岚心知肚明他在找谁,故意问道:「宁弟怎么不去里面坐着,站在这儿吹冷风做什么?难道是在找什么人,告诉嫂子,我来帮你一块找。」 晏宁脸皮厚,被拆穿了也不脸红,搓了搓小胖手道:「嫂嫂,我听说兰兰妹妹回来了,她现在在这儿吗?」 她心里大乐,心说这小胖子有良心,便拉着他进屋,命人上牛乳和点心,一边道:「你兰兰妹妹生病了,我和你大哥把她送到大夫那里去瞧病,瞧了病才会赶快好,你也盼着她赶紧好起来,能再跟你玩是不是?」 晏宁这时候果然懂事儿,忙不迭点头道:「是呀是呀,让兰兰妹妹赶快好起来,我那儿有好多好吃的要给她,让她多吃点把身子养的壮壮的,以后就不怕生病了。」 重岚故意揶挪道:「像你这般壮实吗?」 晏宁也不尴尬,大咧咧地道:「是啊,所以我姨娘说我从来不生病。」 她掩嘴而笑,看着晏宁白团子似的小脸,拼命告诫自己那是你弟弟是你弟弟,硬忍着没捏一把,改为在他小胖胳膊上捏了下:「等你兰兰妹妹回来了,你记得叮嘱她要好好吃饭。」 晏宁满口应下,他觉着新嫂子厚道又和气,说话也亲昵起来,难得扭捏了下:「嫂子,听说你这养了头貔貅兽,我能瞧瞧吗?」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重岚自然不会不允,正要命人把和和签过来,就见院门又被瞧了瞧,有个娉婷的身影立在院门口,老远也瞧不见是谁,款款福身,扬声道:「奴婢是来找宁少爷的。」 重岚听着这声音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便点头让人进来,门口那人进来之后,恭敬地给晏和和她行礼,低声道:「大少爷,少夫人。」 重岚瞧清楚她的相貌之后才哦了声,原来是那位纸鸢姑娘,她心里冷哼一声,瞥了眼晏和,微微笑道:「你是谁,来这儿有什么事儿?」 v第八章[10.19] 纸鸢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滚绿边白色偏襟下面配着白底蓝花裙,头上簪了根小小银钗,既不逾越又显得精心。 她目光落在晏和身上,见他只是低头看书,并不曾往这里瞧一眼,心中失望,又赶忙转回视线,躬身答话道:「回少夫人的话,我是秀姨娘房里的纸鸢,来接宁少爷回去。」 晏宁大声嚷嚷道:「不是都说好了吗,我等会儿回去,我还没看貔貅呢!」 童言无忌,重岚听完这话不由得扬了扬眉毛,既然都说好了时候,纸鸢这般急着赶到她院里来,怕是想见什么人吧。 纸鸢低声道:「宁少爷,大少爷和少夫人都有正事儿要办,咱们先回去,奴婢给您做一个布貔貅,如何?」 晏宁一脸嫌弃地摇头:「布的我都玩腻了,嫂嫂这里不是有活的吗,为什么不让我瞧?」 纸鸢巴不得他不回去,一脸为难地看着晏和和重岚:「少爷,少夫人,您看这…」她虽叫了少爷少夫人,眼睛却直直地瞧着晏和。 重岚笑了笑,命人把和和牵过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让他玩一会儿吧,只是小心别伤了自己。」 她又转头看向晏和,满脸发自内心的贤惠:「瑾年,你不是还有公文要看吗,怎么现在还不去书房?小心耽误了公事,皇上拿你问话。」 晏和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却也依言起身道:「这就去了。」当初废了多大的劲儿才让她叫一声瑾年,现在倒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纸鸢面上又一瞬的失落,很快又低着头不让人瞧见,和和这时候被牵上来,瞧见重岚,挥舞着两只毛爪子就要扑上来要抱抱。 纸鸢冷不丁瞧见,心思一转,忙挡在重岚身前,惊声道:「少夫人小心。」 重岚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随即笑着摆了摆手:「不要紧的。」她取来竹笋逗它,又在毛茸茸的圆脑袋上摸了几把:「它认得人,不会轻易伤人的。」 纸鸢红着脸道:「奴婢只是担心少夫人安危,一时情急这才挡在少夫人身前,希望少夫人勿要见怪。」 她漫不经心地道:「你是好心,我怎么会见怪呢?」她瞧了纸鸢一眼:「你在府里几年了?」 纸鸢心里一喜:「奴婢是家生子,从小就在这府里的。」 她递给晏宁几根竹笋,又叮嘱他不要揪和和皮毛,命人看着才放他去玩,转头对着纸鸢道:「我这人素来是有功赏有过罚的,你有这个心便很好。」 她抬手让清歌取了几枚银锞子过来:「这个是赏你的,你先拿着吧。」 纸鸢忙推辞道:「咱们做奴婢的,服侍主子是本分,况且奴婢还没帮得上主子什么忙,怎么好意思收赏赐?」 这话说的极漂亮,要是重岚当初没顶着何兰兰的名头见识过她,指不定也信以为真。不过既然已经见识过了,她只是微微一笑道:「你真不要?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纸鸢轻声道:「我知道少夫人对下宽厚,只可惜我是个没福气的,不能在少夫人身边伺候。」 重岚差不多知道她的意思,见晏和那边路子走不通,便想着让自己开口把她留下来。 她弹了弹指甲:「这么说来,你是想在我身边伺候了?可是那怎么好,你可是秀姨娘身边的人啊。」 纸鸢垂着头道:「奴婢在秀姨娘身边不算得用,再说奴婢在府里也算待了许多年了,对府中大小事儿也算熟悉,想来还是能帮得上夫人一二的。」 重岚哦了声,微微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我就是不要你。」 纸鸢怔了下,满面愕然,她以为重岚刚进府不久,肯定急着了解府中情况,她自荐过来无意就是雪中送炭,她为什么拒了自己? 重岚瞧了眼正在跟和和玩捉迷藏的晏宁,嘴角沉了下去:「仆人护主是忠心本分不假,可宁少爷分明才是你的正头主子,你护救的时候应该头一个想到他才是,连自己主子都不护着,你跟了我之后能对我有多忠心?」 她说完也不理会纸鸢涨红的脸,抬手摆了摆:「你先回去吧,宁少爷等会我自会把他送回去。」 她说完就起了身,直去了晏和书房,见他低头执笔就觉得他是在装模作样,用白玉镇纸瞧了瞧桌案,怒哼了声道:「你现在可得意了吧,出门去西北了那么多年还有人眼巴巴地惦记着!」 他垂眼蘸了笔朱砂,在白洁的宣纸上勾勒了一笔浓艳的色彩:「你觉着…她真的是惦记我?」 重岚正想讽刺回去,冷不丁一转念,想到这话别的意味,哼了声道:「那也未必,不过是想着跟了你能有个好前程罢了,哪怕是换了个人,只要是位高权重的,她肯定也会惦记着。」 他随意又换了支细毫的毛笔细细勾勒着,淡然道:「那不就结了,你恼什么?」 重岚语塞,只能用眼睛瞪他:「大齐男子成婚早,十五六成婚的都有,你这般年纪都算人老珠黄了,还能四处招蜂引蝶,我不恼才怪呢。」 他颇有几分无言,女人恼起来真是没有半分道理可讲,便只是道:「我这辈子只招引过你一个。」 她回击道:「你一辈子还长着呢,谁知道以后还要招引几个?」 约莫是情到浓时,她胡搅蛮缠的样子他竟觉着有几分可爱,不过还是招架不住,转了话头道:「我刚收到信儿,皇上已经有了身孕。」 重岚一怔,果然转了注意力,诧异道:「这么快啊?」 v第九章[10.19] 他恩了声,嘲讽地一笑:「也不算快了,君后和皇上成婚将近一年,事关龙嗣,朝中上下都快急疯了。」 重岚摇了摇头:「这帮官员也是太闲了。」 他随意道:「如今皇上怀孕,经不起颠簸,本来回程的事儿便要耽搁了,只能在南边安心养胎,这回文武百官倒是没催她回去。」 她点头道:「正该如此。」她说完伸头瞧了眼他在宣纸上画的东西,奇道:「你画的这是什么,桃花?这都秋天了啊。」 他唇边泛起笑意:「我是成婚那日早上开始画的,留个念想。你觉着像什么?」 她皱起眉头,把脑海里的东西都过了一遍还是没想出来,纳闷道:「这到底是什么?」 他不答话,只是目光在她窈窕的身段上流转,她不期然想起那方元帕,还有上面的点点…顿时脸涨成血红色,指着他道:「你你你你…你有病啊!把那个东西画下来做什么,让人瞧见了笑话吗!」 他揽着她的腰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跟她鼻尖贴着鼻尖:「我不是说了吗,留个念想而已。」 她抬手去抢,他已经从容不迫地把宣纸折起来放好,来回抚着她腰窝:「如今我越发熟练了,岚岚却还是生涩的要命,得好好练习才是。」 重岚坚决拒绝他的挑逗:「明日还要归宁呢,绝不能再迟了!」 她说的咬牙切齿,说完又催着他赶紧上床睡觉,还以分房睡来做威胁,他好笑又无奈,便也依着她,今儿晚上没再行事,只是温香软玉在怀,只能看不能碰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两人第二日便和重延重正一道走水路去江宁,虽然水路近些,但迎着大舅小舅仇人似的目光,他更没法子做什么,只能一路维持着云淡风轻的姿态上了岸。 没想到在岸上来接的人却急匆匆地报道:「大少爷,二少爷,三姑娘,大夫人怕是出事了。」 当年二房败落,白氏帮衬过三兄妹不少,闻言都齐齐一惊,重延先回过神来,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来回报的是重家二房的旧仆,对这事儿也只是囫囵知道了个大概,叹气道:「大爷府上昨天晚上又是请大夫又是煎药的,闹腾了一晚上,今早上我瞧准时候拉了个大夫细问,只说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白氏这胎至少有五六个月,按理来说已经稳当了,重延和重岚对视了一眼,齐齐皱眉,重正倒没想那么多,只是唏嘘道:「大伯母如今年龄大了,怀孕本就不易,孩子没了倒没什么,别伤了身子就行。」 理是这个理,但这话实在难听,他不会说话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重延只是瞪了他一眼,重岚忙道:「那我去瞧瞧大伯母。」 重延摇头道:「你这时候去也帮不了什么忙,反而容易把事情传出去,要是耽搁了归宁宴,大伯母心里肯定更不好受,还没得让人瞧她笑话。」 他见重岚想要说话,摆手道:「咱们一起去大伯必然要拦着,我一个人去也是一样的,等摆完归宁宴你再过去,大伯母想必不会见怪的。」 他既然有了主意,那旁人再说也无用,重岚想了想便点头同意,几人一道去了重家祖宅,不过重延去了大房,重岚和晏和却去了二房。 他们去的时候宾客还没来齐,因着这回女客颇多不方便,所以重岚就把晏和和重正留在外面待客,她自己径直去了招待女客的地方。 宴女客的花厅里已经坐了几个重氏的女子,重柔穿着荔枝红缠枝葡萄文饰长身褙子,下面配了同色裙子,头上还梳着夫人样式的朝天髻,用对儿金簪绾住,她容色本就极好,这般一打扮更是明艳,顾盼神飞地和几个女眷说笑,倒好像她才是今日的主角一般。 「…可惜这几日秋凉,不然还能请你们去陈府做客,冰窖里镇着西边来的葡萄酒,夏日的时候倒在琉璃盏里,喝上一口,全身的暑热都解了。」 重丽坐在她身边,不耐烦地喝了口茶,旁边有人凑趣道:「也只有你命好嫁进了陈府,咱们就没这个福气,什么葡萄酒琉璃盏,寻常见都见不到。」 重柔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主座,其实眼挫早就瞄见重岚走近了,却故意装没瞧着,继续道:「什么了不得的,等夏日了咱们几个聚聚便成了,不光是夏日,就是寻常冬日里吃不到的小菜也有存着的。」 旁边又是一阵凑趣之声,也不怪她得意,陈家老爷近来升了四品,重柔的相公又才任了七品县令,在高门世家眼里不算什么,但在败的差不多的重家人眼里,重柔能嫁进这样的人家,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重岚跨过门槛,不动声色地瞧了一圈,福身行礼道:「大家都在呢,瞧着是我来迟了。」 拜高踩低也算是人的本性,屋里的众人想着这位嫁的更好,便都把重柔抛在后头,上前紧着奉承。 重丽听重柔翻来覆去的显摆陈府,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大声道:「堂姐你可算来了,不然四姐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她嘴上不饶人是出了名的,大家也都当个笑话听,倒是重柔面皮子发紧,干干笑道:「堂姐如今是嫁入高门了,便是迟了些,我们又怎么敢怪你?」 她说完就去打量重岚,见她头上戴着五凤朝阳的挂钗,身上穿着命妇才能穿的衣裳,身上戴的也都是镶金嵌玉,不光名贵,而且寻常人家穿戴不得。 她从小不论是相貌气度心智,样样都不如重岚,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压过她一头,本以为婚事上总能压得住她,没想到临了临了,重岚这个嫁不出去的竟攀上了公府高门,这下子又远胜于她了。 她心里越发难受,出言道:「不过听说齐国府门第高规矩也大,堂姐在府上还有长辈盯着,回来一趟也是不容易。」 重岚对她明着解围,暗着讥讽的话并不搭理,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方才瞧着主座上有人,我还以为是族长夫人来了,没想到是四堂妹啊。」 她瞥了重柔一眼,语意一派关切:「虽然咱们都出嫁了,但该守的礼数还是要守的,对长辈就得敬着,不然岂不是让人瞧了笑话,说你仗着自己嫁了好门第就得意忘形?」 重柔给她说的面皮发僵,心里大恨重岚又拿大道理压她,却不敢再多坐,只能不甘不愿地起身让座了。 重岚打量了她几眼,发现她一身打扮的华贵是够华贵了,但是也太过了些,倒好像在刻意张扬,粉饰太平。 v第十章[10.19] 这时候人渐渐来齐,由族长夫人压着,大家也都不敢再闹腾,只是命人奉了茶果点心来,一边吃一边说笑。 重柔没说几句又忍不住说起陈府的事儿:「…陈家到底是几代簪缨,家里的晚辈个个都是有出息的,要说家门是富不过三代的,要看家门能不能振兴,还得看后辈们有没有出息了。」 齐国府子孙不兴是出了门的,她在这时候说这话,颇有含沙射影之嫌。 重岚倒不见恼怒,反而越发奇怪起来,按说陈府真有她说的这么好,她现在过得应当是荣华日子,心胸眼界应当开阔些才是,怎么越发狭窄了? 重丽撇了撇嘴,凑在她身边:「她有什么可神气的,谁不知道她成婚的仪式省了又省,就差没把三书六礼给省了,四姑爷成婚第二日就去妾室房里了,如今成婚不到两个月,四姑爷林林总总又收了三房妾五个通房,陈府有谁把她当回事儿。」 她瞧不惯重丽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大声道:「四姐,怎么今日堂姐的归宁宴只来了你一个,陈府的其他人呢,姐夫呢?怎么不陪着你过来?」 即使画着浓艳的妆容,也能瞧见重柔的脸扭曲了一下,随即强笑道:「他们都有事儿要忙,不比咱们清闲,只怕要来得晚些。」她面上虽难看,却不敢再多话了重丽哼了声,倒也给她留了几分面子,没继续挤兑。 其实以重柔的性子,本来不至于这么不受待见,谁让她当初唆使陈元儿跟重岚闹腾,重瑞风权势迷了心窍,出了事儿之后还硬要把她塞进陈府,受冷落都算轻的了。 重丽说话向来直率,重岚一哂,不动声色地低头喝茶。 这时候人已经来齐,族长夫人便做了重岚亲长,带着众人往前厅走去,众人想着能见到重岚的夫婿,心里不免都起了好奇的心思。 重柔当初虽见过晏和一回,但并没把他往重岚夫婿身上想,只盼着她的夫婿是个奇丑无比,或者是有不良嗜好的,嗜酒嗜堵嗜男风都行,只要能让她扳回一局。 这也不能算她多想,南边龙阳风气甚重,有好些公子哥儿就好这个,娶个门第低些的在屋里放着当门面,外面继续走旱道。 像晏和这般门第才干的,要不是有点毛病,干嘛要娶个商户女为正妻?她这般着,心里终于舒坦许多。 不过这气儿顺了没多久,她刚进正厅,一眼就瞧见亲爹重瑞风在个身条挺拔颀长的男人身边,呵着腰恭敬说话,脸上堆满了笑。 那男子神色淡淡的,懒散地坐在帽椅里,手里把玩着白瓷茶盏,等见了重岚,唇边才泛起一星半点的笑意,不知从哪里取来披风给她披上:「方才叫你你都没听见,怎么不把披风系上再出去?」 重岚见他在人前没半点顾忌,脸色不由得红了红:「我都回屋了,你还给我穿戴这个干吗?」话虽这么说,倒也没把披风解下来的意思。 两人之间流转的情意,就是瞎子都能感受得到,重柔想到自己夫婿瞧见自己就一脸不耐的样子,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却还不得不上前巴结:「堂姐夫这般体恤,堂姐真是好福气。」 她说完才瞧见晏和相貌,先是一愣,随即想起来自己当初就见过,那时候重岚被陈家人刁难,好像就是他帮着解围,心里不由得哼了声,这两人只怕婚前就有了首尾,真真是不知检点! 一众人瞧见晏和对重岚这般看重,既有羡慕也有嫉妒的。 重瑞风心里也是羡慕不已,只恨晏和不是自己女婿。他以手掩嘴咳了声,抬出长辈架子来:「你妹妹说的对,你福气好,既然有幸嫁进来齐国府,又得夫婿看重,就更应当恪守妇道,侍奉长辈,伺候夫婿,不得任性妄为,不得善妒无礼。」 重岚讶异地挑了下眉毛,不知道重瑞风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就见他对着晏和赔笑道:「男人家的三妻四妾也属平常,我这侄女实在是太不懂事儿,这才提出年过四十无子不得纳妾的条件,嫁过去连通房也没安排一个,实在是有违妇德。」 大户人家姑娘出嫁前确实有带通房的惯例,他这么说也不能为错。 他自己是纳妾纳惯了的,便以己度人,觉着世上就没有哪个男子不爱妾室的:「她父母去世之后,我身为大伯便该监督教管她,这回也是我疏忽了,不如这样,我挑两个稳重得用的丫鬟送过去,帮着一起服侍侄女婿,如何?」 虽然不是亲女婿,但送两个通房过去也算是攀上了高枝。因此他这话是对着重岚说的,但看的人确实晏和。 重柔在一边幸灾乐祸,几乎要笑出声来,送上门的美妾,哪个爷们能拒得了? 重岚心里哼了声,一转头又是满脸温柔贤淑:「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全听他的。」 晏和面上不见喜色,眼底却越发沉凝,淡然道:「君子一诺,既然我应了她不会纳妾,那就不会收人,我心无二志,除了她,谁也瞧不进去。」 众人都静了静,重瑞风满面讪然,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这也是怕侄女嫁入高门,被人笑话不懂规矩。」 晏和哦了声,又随意调开视线。 重瑞风白讨了个没趣,冷不丁瞧见站在重岚身边的重丽,拿她撒气,沉声道:「王家老夫人来了,你出门去迎一下。」 他说的王家老夫人就是当初那个帮着自家傻儿子向重岚提亲的,也是王姨娘的亲族。 重丽站在原处不动,他不耐地又重复一遍,问道:「怎么还不过去?」 重丽仍旧稳稳站在重岚身旁,昂着脖子道:「爹爹是不是糊涂了,说起来王老太太不过是咱们家妾室的家里人,我好歹是正头主子,凭什么让我去迎接她?!」 她这火药性子重岚拉都拉不住,重瑞风气得指尖发颤,扬起手就想挥一巴掌下来,重岚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微微笑道:「堂妹年小不懂事,大伯多多可别气坏了身子。宴席快开始了,大伯还是赶紧落座吧。」 重瑞风到底没有当着晏和的面儿打她的胆子,挥出去的一巴掌急顿了顿收了回来,怒哼一声拂袖去了。 开宴的时候男女还是分开做的,重延为了她归宁宴热闹,特地定了个戏班子和杂耍班子来,让人能边用膳边瞧戏。 她拉着重丽往女眷呆的楼上走,一边问道:「大伯好端端让你去接王老太太做什么?」 v第十一章[10.29] 重丽摆摆手道:「谁知道又被王姨娘灌了什么迷魂汤,这王老太太三天两头的跑过来,也没别的事儿做,就把我叫出来说话。」 重岚心思微动,重丽也快到嫁人的年纪了,难道重瑞风是想…? 她摇了摇头,按着额角道:「先不说这个了,大伯母怎么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病了?」 重丽两只手紧握成拳,满脸愤懑的恨恨道:「我本来想要去伺候的,没想到被爹一句‘不慎着凉’打发了回来,家里的丫鬟婆子没一个得用的,问什么都不知道,真真是气死人了。」 她扯着重岚袖子:「堂姐,我今天过来就是想求你去瞧瞧我娘,有姑爷在,爹肯定不敢拒绝的。」 重岚拍了拍她的手道:「大哥已经过去了,等会归宁宴完了咱们一道去。」 她心里头越发担忧,但这时候所有人都看着,她也不可能撂下众人就走,只盼着重延能帮得上白氏。 两人走到楼上,堪堪落座,重柔就亲亲热热地挨了上来,挽着她的胳膊道:「我等了你好久,你左右不来,我都不敢动筷呢。」 要是重岚第一天认识重柔,没准就信了她这谦卑态度,可两人也不是头一次打交道了,她不动声色地去拉重丽,借着这个动作避开重柔伸过来的手。 「堂妹若是饿了就先用吧,等我来做什么?难道还要看着我下饭不成?」 重柔对她对自己漠然的态度已经习惯了,丝毫不以为意,用绢子掩嘴笑道:「三堂姐还是这般好逗趣。」 她亲亲热热地招呼重岚重丽:「快来这儿落座吧,大家伙都等着你们呢。」 重岚本不想跟她挨太近,但这时候走开未免太过明显,便拉着重丽走了过去。 重柔离近了更瞧清她身上的华贵物件,心里极不舒服,还不得不装作满面愉快的样子紧赶着恭维奉承:「…小时候我就觉着三堂姐好,不光模样出众,气度才智更把我们几个给比了下去,如今瞧来,你果然是个有福气的,既嫁了高门,堂姐夫也温柔体贴,真真是羡煞旁人了。」 重岚吃了个蟹黄饺,漫不经心地道:「哪里的话,堂妹嫁了个簪缨世家,世代书香,家里父兄都为官,子侄也都是有出息的,我才是羡慕得紧。」 重柔神情忽然一黯,用绢子揩了揩眼角:「都是面上的风光罢了。」她是把做戏的好手,演起悲情戏来比台上唱戏的都要情真意切。 重岚不紧不慢地道:「堂妹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瞧瞧你身上穿的戴的,哪样不是比当姑娘的时候好数倍,陈府又富贵,夏日解暑的饮子,冬天能吃的小菜,样样都捡精细的来,这还叫面上的风光?你若是都这般说了,可让别人怎么过?」 重柔拧了拧帕子,眼眶微微泛红:「本来今天是堂姐大好的日子,我不该提这个的,可堂姐也知道,我嫁过去之前犯了些小错,嫁过去之后陈家就不待见了,你堂妹夫更是见天儿地拿我撒气,动辄就找些姬妾饮酒作乐,连我的院子都没进过几回。」 重岚道:「纸包不住火,既然当初四堂妹选了唆使陈家姑娘来闹,就该做好被责罚的准备。」 重柔急急道:「堂姐这么说我,可是让我没脸见人了,我当初是真心想劝堂姐和小姑和好的…」 她抽噎了一下:「也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许是小姑听错了什么,这才怒气冲冲地去找堂姐,小姑那暴烈脾气,我想拦也拦不住啊。」 重岚随意瞧了她几眼,重柔这人她知道,要是没有好处,才不会费这般大力做戏,便微微笑道:「堂妹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何必这么东拉西扯的。」 重柔咬了咬下唇,一脸柔弱无助,配着她面上的浓妆,倒真有些不伦不类的:「不瞒堂姐,家里公爹当初刚上任就受了责罚,累的夫君他近来仕途一直不顺,回来总拿我出气,我想着要是能在仕途上帮他一把,在夫家也能得些看重。」 重岚哦了声,没继续接她的话,她只好自顾自地道:「我想着堂姐夫是江南总督,肯定能拉拔连襟一把,也能…」 她话还没说完,重岚‘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冷笑道:「你倒是心大,说拉拔一把就能拉拔一把,以为衙门是他开的吗?!」 她不等重柔开口,就继续道:「况且我不过嫁进齐国府三日,就急着提这等要求,你让他和府中长辈怎么看我?敢情堂妹是光想着自个儿了!」 其实她要是去求晏和,他未必不肯应下,只是她凭什么为了重柔去让晏和劳心劳力? 重柔被她突然发火吓了一跳,身子一抖,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重岚已经拉着重丽拧身坐到族长夫人身边去了 。 族长夫人让出空地来让他坐下,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脸:「你姑爷是个好的,你要好好跟他过日子,等你们三兄妹都成了家,你爹娘也能瞑目了。」 重岚乖顺地应了声是,族长夫人正要再叮咛几句,就见王老夫人打扮的珠光宝气走了进来,自来熟地在她身边一坐,高声聒噪道:「我家里有点事儿来迟了,老姐姐和重家姑娘可别见怪啊。」 族长夫人素来不待见她,只是皱了皱眉,并不言语,重岚和重丽有样学样,都低了头不言语。 王老夫人见无人搭理她,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瞧了重丽一眼,提高了嗓门道:「我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在门口呆了半天也没见有人来迎。」 重丽撇撇嘴,重岚随口:「刚刚大家都忙着呢,人手难免不够,所以没人去迎老夫人,还望老夫人勿要见怪。」 王老夫人端着架子点了点头,又瞧了重丽一眼,笑道:「好久不见六姐儿了,快过来让我瞧瞧。」 她说完就探手去扯重丽袖子,重丽猝不及防被拽住胳膊,她咧嘴大笑道:「哎呦,六姐儿的模样愈发好了,身子也窈窕了不少,都成了大姑娘了。就是打扮的太素净了。」 她说完就要拔下头上的金簪硬给重丽带上,姑娘家可不能随意收人家东西,重丽身子往后退,一边坚辞不受。 一个硬要给,一个就是不收,族长夫人见王老夫人推推搡搡实在闹的不成样子,便皱眉不悦道:「王家婶子怎么回事儿,这不年不节的你送的是哪门子的礼?」 v第十二章[10.29] 她又瞥了眼那金簪:「何况这礼实在是太贵重了,丽儿不能收。」 重丽终于趁着这个机会脱开身,一溜烟跑到重岚身边,王老夫人抓了个空,却还是笑道:「又不是外人,这礼送了也就送了,能值个什么。」 族长夫人淡淡道:「王家婶子到底是客,该讲究的规矩还是要讲究的。」 王老夫人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继续笑道:「也不是外人,你们重家这几个姑娘生的都是好模样,我真是喜欢得紧,当初还想和岚姐儿议亲,只可惜没缘分,丽姐儿也…」 族长夫人重重把茶碗顿在桌案上,沉声道:「王家婶子慎言,莫要污了我们重家姑娘的名声!」 她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更何况我记得,如今你们王家至今未婚配的就剩了你那痴傻的小儿子吧,这样的人也敢来谈婚论嫁,当我们重家是好欺负的不成?!」 骂人不揭短,族长夫人平素也不是那等刻薄人,但今日实在是被气着了。 王老夫人臊得满脸通红,竖着眉毛想要拍桌骂人,但无奈她在族长夫人跟前也是晚辈,这又是重家的地盘,她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围着桌子坐的众人都窃窃私语,用讥诮地目光瞧着王老夫,饶是她这般厚实的脸皮也抵受不住,终于垂下头不敢再找事儿了。 这一顿归宁宴竟然吃的暗涌不断,重岚放下筷子揉了揉额角,只盼着赶紧结束,她好去瞧白氏。 底下重瑞风正在晏和身边讨好巴结,不断地灌输着他大丈夫就该三妻四妾,不能惯着婆娘的理论。 晏和神色如常地呷了口‘金风玉露’,好似没听见一般,由着他在耳边聒噪。 重岚在楼上刚好能瞧见这一幕,她倒不担心重瑞风送的丫鬟晏和真能收下。 别说是几个丫头,他在官场行走这么多年,什么美人别人没送过,像什么西域胡姬,龟兹美人都算是礼轻的了,这些他都没收,能瞧上重瑞风送的几个寻常丫头才奇怪,不过见他一个劲儿地骚扰晏和,心里大为不悦。 都说兄妹之间心有灵犀,这话倒也不是虚言,重正自己虽是个爱美人的,但见有人要给自己妹夫送妾,心里头哼了声。 他扣着酒壶的壶把走过去,哈哈笑道:「我说大伯好偏的心,我好歹给你当了这么多年侄子,你都没说送我个美人,今日我这妹夫一来你就热脸贴了上去,可惜我这妹夫瞧不上,不如你就送给我吧,他不解风情,我解啊。」 重瑞风脸一沉,偏偏对着这么个浑人还发不出火来,只能摆手赶他:「有你什么事,赶紧去招待宾客去。」 重正这人优点不多,但脸皮厚绝对是其中一项,听了这话反而亲热地挨着他坐下,拎着酒壶道:「别介啊,咱们伯侄二人好久不见,来,大伯给我个面子,咱们来喝两杯。」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大酒碗,倒满了之后不由分说地给重瑞风灌了一碗,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又一边说着祝酒词,一边嬉皮笑脸地又给他灌了好几碗。 重瑞风喝的两眼发飘,两腿发软,被人扶去了偏厅歇息,正坐在高背椅上喝醒酒汤骂重正,有个自家下人竟急匆匆走了进来,在他身边压低声音道:「老爷,二房的堂少爷到了咱们府上,说是要来探望大夫人呢。」 重瑞风虽有几分醉意,但脑子还算清楚,闻言心里一警:「你们想法子把他赶走,我去瞧瞧大夫人。」 他想着近来的盘算,最好在归宁宴结束之前尘埃落定,便急急忙忙起了身往大房白氏屋里赶。 白氏的屋里一股血腥味,纵然被人洗刷过好几遍也难以消去,她原本鼓涨的腹部已经干瘪了下去,人越发显得老迈憔悴,面如死灰地靠在床上。 重瑞风进她屋里之后,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坐在她身边,难得温柔地宽慰道:「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昨天的事儿是个意外,不能怨你没护住孩子,谁也没想到那夜猫会扑上来抓人,让你失了孩子。」 他见白氏不接话,又自顾自地叹气道:「这也是你命里跟这个孩子无缘,不过所幸你还有丽姐儿,她若是嫁得好,你以后也有个依仗。」 白氏静静地瞧了眼他,以及他身后跟着的王姨娘,又漠然地别过头不言语。 重瑞风见她不接话,面上有些挂不住,却仍是继续道:「如今大哥儿不在了,你肚子里的这个又没保住,只剩一个丽姐儿你可以倚靠,咱们多年夫妻,我打算帮丽姐儿寻一户好人家嫁过去,你以后也也能靠的着。」 白氏身子猛地坐直,睁大眼死死地盯着他:「你要把丽儿嫁给谁?」 重瑞风捻须笑道:「是一户体面人家,家里钱财颇丰,而且又在咱们县上,你若是想念,随时都能去探望。」 白氏仍旧直直地盯着他的眼,攥着被子的手指根根泛白,声音透着几分空洞的尖锐:「到底是那户人家?」 重瑞风迎着这样的目光,竟有几分心虚,低下头不敢跟她对视,还是王姨娘笑着接口:「回夫人的话,是王老夫人的儿子,我那娘家堂弟。」 她用百花绢子掩着嘴角轻笑:「夫人也知道,王家钱财不少,家里人也厚道和气,六姑娘能嫁过去也是她的福气。」 王家里尚未成亲的男丁不就剩了那个傻子,她身子往前倾,一把攥住重瑞风的手腕,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老爷,她说的可是真的?」 她见重瑞风点头,才尖声道:「我不同意!」 她咬着牙根,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半晌才开口道「王家那小儿子是个傻子,连吃饭喝水都让人伺候着,还动辄出手伤人,污言秽语地骂人,丽儿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她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重瑞风见她反对,沉声道:「不过是个傻子,王家富足,只要让丽儿把他哄好,以后他能分的的家财不都是丽儿的?」 白氏想到唯一的闺女要嫁给个傻子,顿时疼得心肝都颤抖起来,一改往日的柔弱性子,强撑着病体爬起来,用力啐他一口:「你这丧尽天良利欲熏心的畜生,就你这样的也配为人父?丽儿可是你的亲骨肉啊,你竟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v第十三章[10.29] 重瑞风被骂的火冒三丈,但白氏是当娘的,这门婚事要结成还要让她帮着操办,他也不好出口就骂。 王姨娘见状忙接口道:「夫人这话可就是冤枉老爷了,丽姐儿可是老爷的亲骨肉,他自然是打听过了才把人嫁过去的,我那堂弟虽然是个痴儿,但也知道心疼人,王家上上下下都恭谦有礼,待人和蔼,我堂婶也是个知冷热的,丽姐儿嫁过去自然是有福享的。」 白氏在王姨娘面前向来是不欲多言的,但今日事关女儿终身,她一把掀开被子大声道:「都是一个县的,真当我不知道王家是个什么德行吗,既然王家有你说的那般好,你为什么当初不把四姑娘嫁过去!」 她因着体力不支,全身都在发颤,空洞的眼睛转向重瑞风:「老爷,丽儿可是你的嫡出女儿,你让他嫁给一个傻子,不怕别人耻笑吗?!」 王姨娘吃吃地笑了笑,面上有些嗔怪,用绢子掩了掩嘴:「王家可是要跟咱们亲上加亲的,夫人,瞧您说的,什么傻子不傻子的,这么说未来六姑爷岂不是让人笑话?」 她杏眼含笑,却难掩其中的恶意:「况且丽姐儿那粗野性子,肯娶的人家还真不多,我们家老夫人也是瞧在亲戚情分上才肯娶回去好好待着的,夫人怎么能说这么难听的话呢?」 她亲生的儿子中了功名,闺女又嫁入了官宦人家,娘家得力,重瑞风又一面倒地向着她,再把那个常跟她作对的重丽打发出去,她就算不能扶正,也跟正头奶奶没两样了。 白氏想到唯一的闺女,又瞧着眼前王姨娘的笑靥,攥紧了的手缓缓松开,用力一巴掌挥了过去:「你住嘴!我绝不会同意的!」 她转向重瑞风,每个字都说的极用力:「你们别做梦了,我去求岚儿他们,去求族长夫人,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你们就休想摆弄我闺女!」 王姨娘这些年保养得宜,生了两个孩子还显得娇艳如花,白氏的力气虽不大,但还是让她白皙娇嫩的脸上浮起手掌印子。她捂着脸看着半死不活地白氏,心里大恨。 重瑞风听完她的话,心里头也火冒三丈,用力把她搡开,嫌恶道:「你我夫妻一场,实话告诉你吧,我和白儿都才考了功名,正是需要打点的时候,就是以后中了进士,进官场也得花大价钱铺路,咱们家这些年的境况你也知道些,祖上留下的田产铺子入不敷出,你那好侄女半分都不肯接济,所幸王家夫人厚道,愿意出大笔彩礼迎娶丽儿,你不光是丽儿的娘,更是重家大房的当家夫人,自然该为重家大房着想。」 白氏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勉强撑起身用力啐了过去:「你自己不擅筹谋,不会经营家业,由着几个妾室通房管家,把偌大的家业败了个干净,竟想到拿自己的女儿填补亏空,亏你想得出来,你这样的也配为人父!」 重瑞风以为按照白氏的柔弱性子,这事儿应当很快就能谈妥,没想到说了这么久还没有丝毫进展,不由得又惊又怒。 王姨娘福身行了行礼,也不管脸上顶着的巴掌印子,轻笑道:「妾身也在重家呆了近二十年了,夫人不妨听妾身说几句。」 她柔柔地瞧了眼重瑞风:「咱们家若是发达了,不光是四姐儿,六姑娘在夫家也有依仗。「她轻鄙地瞧了眼趴在床上大口喘气的白氏,笑着道:「还有…白哥儿虽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但您总归是嫡母,怎么说也得管您叫娘,他如今是秀才老爷,若是能得钱财开道,以后有出息了,受封赏的可是您,这是天大的好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说完整了整衣裙,想着方才挨一巴掌的恼怒,掩嘴笑着道:「您也别怨谁,要怨就怨大哥儿下落不明,白哥儿又有了功名,这才是您能依仗的那个。」 这话明着是劝慰,其实就是朝着白氏心窝子戳了一刀,她喉头一甜,差点吐出血来。 「姨娘说的头头是道,可是你凭什么断言就算三堂弟得了这笔钱,一定能有出息。」重延一撩袍袂迈了进来,淡然道:「要知道,这世上有的人天生就是穷命。」 重瑞风见重延走进来,大惊道:「你怎么进来的?!」 重延道:「自然是走进来的,难道还是飞进来的?」 重瑞风怒道:「这是我们大房的家事,大房二房已经分家,我们的家事不用你来管,现在给我立刻出去!」 重延不急不慢地道:「当初小妹病重,大伯过来开口就要重氏商行的管理权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大房二房分家之事?」 他目光落到白氏身上,躬身把她扶起来:「况且侄儿这次来,只是探望大伯母的。」 重瑞风被噎了个捯气,还是王姨娘见机快,忙道:「二房那边还开着归宁宴,既然大少爷探望过了,那就早些回去吧。」 重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只是转向重瑞风道:「咱们重家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规矩了?主子说话的时候,奴婢也能插嘴吗?幸好我是大伯的侄子,要是让外人瞧见了,指不定怎么笑话呢。」 王姨娘这些年在大房威风得意惯了,最恨别人道出她身份,攥起来的手指根根泛白。 白氏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拉着重延的袖子不撒手:「好孩子,你快劝劝你大伯,王家那样的人家,嫁的又是那样的人,你堂妹如何能嫁过去,还不得被生生作践死。」 重延温言道:「伯母安心休养,堂妹不会有事儿的。」 重瑞风终于回过气儿来:「你打的这是什么包票,我们大房儿女婚嫁之事,你这个二房的侄子插的哪门子嘴!我既然给她定了这桩婚事,就是捆着她上了轿子,也一定要嫁过去!」 重延不搭理他,白氏指尖发颤,眼里带了些祈求和希冀:「我记得你前年是和老大一起去科考的,现下你回来了,那…那他呢?」 此言一出,王姨娘的眼神不由得闪了闪。她能得势,全是因为正室夫人的儿子下落不明,自己的儿女又有出息,可要是大哥儿回来了… 重延取了个大迎枕让她靠好,缓声道:「我正要说这个。」 他淡淡叙述:「当初我和大堂兄去京里赶考,结果半道上遇到了雪灾,之后又是流民叛乱,我们两人便被冲散了,我侥幸去了京城,一边备考一边等大堂兄赶回来,结果一直没有消息。」 他见白氏面色苍白,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过去,继续道:「我是去年到的京里,左右等不及,便先参加科考,又听说小妹病重,就在学馆留了个字条,自己先赶了回来。前日我却收到堂兄来信,他错过了跟我一道的考试,正能参加之后的那场,如今成绩下来,他是二甲二十三名同进士,仔细算了算时候,我刚好跟他错过了。」 王姨娘脸色清白交加,也顾不得礼数了,尖声道:「你怎么证明?」 他看也不看王姨娘,从袖子递出书信来:「大伯看看吧。」他神情淡然:「去掉书信送来的时间,大堂兄应当也快到江宁了,到时候看到大伯母这般憔悴,心里定会十分痛心。」 白氏面带激动之色,险些流下泪来,双手合十不住地念佛。 v第十四章[10.29] 重延漠然地瞧着王姨娘:「你方才说谁才是伯母能依仗的那个?」他声音泠然,如同冰玉相击:「你有句话说对了,三堂弟就是以后封官做宰,那也是正室的封赏,跟你这个当奴才的没有半分干系。」 王姨娘脸色煞白,身子发颤,几乎站立不住。她所依仗的不过是儿子的功名,现在老大没死,前程又比自己儿子还好,想想她这几年对白氏使的手段,心里不由得一凉。 重瑞风这人颇会审时度势,二甲二十三名,这个成绩虽不比重延,但以后为官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便拿着信张口吩咐道:「来人啊,给大夫人请大夫来,好生将养着,不得怠慢,不然揭了你们的皮!」 他原来是巴不得白氏早死的,王姨娘心慌意乱,过去攀住他的胳膊:「老爷…」 重瑞风一把推开她,对着自己身边的得意人怒斥道:「贱妇,你以后要谨守妾室本分,不得在大夫人面前无礼,不然我就立刻把你卖出府去,听到了没有!」 他冲着重延一叹:「这些日子都是我在外忙着,难免疏忽了家事,今天让你见笑了。」 重延眼底似有讥诮之色,拱手道:「大伯说的是,既然如此,那六堂妹的婚事…不如等大堂兄回来再商议?」 重瑞风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来,笑着道:「那是自然。」 重延办事素来利落,见事情已经办好,想着重岚还在那边等消息,便直接赶去了二房。 这时候归宁宴已经办的差不多了,重岚送完最后一批客人,正要下楼找晏和说话,就见清歌垫着脚往外望,蹙眉担忧道:「大少爷怎么还不回来,别是大爷故意刁难吧?」 重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依着大哥那性子,他不刁难别人就谢天谢地了,谁能刁难得了他?」 清歌面上一红:「是奴婢失言了。」 重岚用绢子扇了扇,托腮瞧着她:「有句话叫关心则乱,我说的可对?」 清歌一怔,立即跪下道:「姑娘都瞧出来了,请姑娘责罚。」 重岚把她扶起来:「你好端端的,我责罚你做什么?」她看了眼还没弄清楚情势的清云,示意她去倒杯茶来。 她把清歌扶到一边的凳子上,沉吟道:「我大哥不会纳妾,这个我是清楚的,我也不是那等有门户之见的人,你又跟了我这么些年,处处体贴周到,只要他愿意,还了你的卖身契让你做个良人嫁给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清歌眼里沁出些水雾:「姑娘…」 重岚摆摆手:「只是你跟我同年,咱们女人家的光阴短暂,我不能平白看着你这么蹉跎下去,他的心意你可知道?」 清歌沉默一时,缓缓摇头道:「姑娘想错了…」她用绢子揩了揩眼角:「我心里是惦念着大少爷,但我更惦记姑娘,再说了,以大少爷那样的品貌,怎么会瞧得上我?我只想留在姑娘身边帮衬着,时不时能瞧他一眼我就知足了。」 清歌这丫鬟读书识字,肚子里有文墨,人又谨慎慧黠,处事进退有度,比大家闺秀都不差什么,可惜就差在了出身上。 她叹了口气,也不敢再劝,万一重延没这心思,她岂不是让清歌白存了指望,那样更折磨人。 清歌还想说话,正要这时候重延上楼,对着重岚道:「大伯母那边的事儿弄清楚了,她孩子前日没了,如今正在将养身子。」 清歌慌慌张张闭了嘴,重岚一下子起了身:「怎么会这样,大房的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重延微微沉了脸:「说是被夜猫扑在肚子上,伯母被撞到在地,孩子一下子就没了。」 他又淡然道:「不过你大堂兄已经快要回来了,这事咱们暂时不方便插手,我把这事去信告诉他,他心里自有计较。」 重岚忙起身道:「我去瞧瞧伯母。」她又狐疑道:「大堂兄…能成吗?不怪她疑惑,在她心里大堂兄和大伯母是一般的性子,都自己没个主意的。 重延倒似对他很是放心,颔首道:「若他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会进士及第了。」 这两者有关系?重岚顾不上跟他争论,忙命人请了大夫,带了补品去瞧白氏。 这一忙就快忙到傍晚,她好容易回到二房,就看见二房已经摆上了饭,她两个兄长和晏和,三个大男人坐在饭桌边等着她,见她进门,又扭过头来齐齐看着。 她被瞧得有点尴尬,讪讪笑道:「你们怎么不先用饭?」 重延并没答话,抬手给她布了一筷子银芽:「咱们难得聚在一起,今日就不分桌用饭了。」 她在空位坐下,晏和就挑着鱼翅根底下的肉夹了一筷子,细心给她挑完刺夹过来,看来也是个会吃的:「我以为你爱吃鱼肉多些。」 重延漠然地瞧了眼,用筷子夹了块杏仁豆腐:「鱼肉易腥,你今日吃了些酒,还是吃些清淡的养养肠胃。」 重岚的筷子刚伸到半空:「……」 晏和和重延两人一个从容一个淡然地瞧着她,等着瞧她先吃谁的。 她现在好比受婆婆和媳妇夹板气的男人,哪个都不敢偏帮,生怕一言不合就家宅不宁,胳膊在半空中颤颤地伸了半天,突然手一松,两根乌木筷子就齐刷刷落了下来。 她呀了声:「这筷子怎么掉了?」 v第十五章[10.29] 说着想要弯腰去捡,清云已经傻乎乎地捧着新筷子来献殷勤,笑着道:「姑娘别费力了,这有备用的呢。」 重岚讪笑了几声,慢慢地伸手去拿筷子,正想着怎么和稀泥,冷不丁看见在一边闷头吃饭吃的正开心的重正,心里大为嫉妒,在桌子底下用力踩了他一脚。 重正哎呦了一声,她忙过去搀着他:「二哥你怎么了?是不是酒喝多了身子不舒服?正好大夫在,我带你去瞧瞧大夫。」 她说完也不等重正反应,用力把他拽起来,拉着往外走。 晏和唇边含了笑,转头吩咐道:「把少夫人爱吃的菜取几样给她送到房里。」他想了想,干脆自己起身:「罢了,我自己送过去吧。」 重延面无表情地阁下筷子,别以为他没听出来,他在少夫人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重岚走到半路就把重正扔了,自己跑回房歇着了,呆了会儿才觉得饿,正要命人送饭回来。 就见晏和已经单手托着托盘走了进来,他把托盘放到桌上,眯起眼道:「你走的倒是快。」 重岚揉了揉酸疼的脖子:「你和我大哥活像是蛮横夫人和刁钻婆婆,我不走难道要留在你们中间和稀泥?」 他慢慢地重复:「蛮横?」 重岚咳了声,正色道:「我哥就那性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到底你是要陪我过一辈子的人,有什么好跟他计较的?」她随意扒了几口饭,正要出去散散步,就被他扯住腰间的绦子。 她扭头去看,才发现他已经斜靠在软塌上,拽着不让她走:「你吃饱了吗?」 她怔了怔,点头道:「吃的有点多,我出去散散,你要是乏了就先歇下吧。」 他冲她轻笑,眼波晃晃悠悠要把人的魂儿一道勾了去:「我现在精神头正足着呢。」 她想了想:「那咱们一道出去散散,也反正动一动,一天到晚闷在屋里,小心长出一身肥膘来。」 他干脆把她揽过来,脸贴着她柔软平滑的小腹,一手缓缓抚着她的后腰:「谁说动一动非得在外头了,在屋里也能变着花样的‘动一动’。」 他说完又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喃喃道:「其实在外头也可以…」 重岚怔了下才反应过来,用力啐他道:「天还没黑呢,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没事儿好好看看公文,压一压你的邪火!」 她说完又哼了声起身:「反正我是要出去散散的,到时候长肉让人笑话呢。」 他的手不知不觉在她莹润的柔软上游移,声调暧昧地道:「也不见得,有些地方长肉我瞧着还高兴呢。」 她一把拍开他,猝不及防地被他拉在贵妃榻上,交错的支架咯吱一声响,他想到前些日子看秘戏图上的花样,纤长的手指已经勾住了她的裙带。 重岚两手攀在他肩膀上,不知道是推开还是从了,这时候就听外面有人敲门,然后是重延的声音四平八稳地传了进来:「囡囡在吗?」 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起身,三下五除二用梳子抿了抿头发,用整了整衣裳才跑去开门,重延站在门口,手里捧着点心碟子:「方才瞧你什么都没吃,所以挑了几样你喜欢的点心过来。」 重岚还没来得及说话,重延目光已经落在那托盘上,自嘲道:「看来我是来晚了。」 重岚心里一软,推着他往外走了几步,两人走到檐下,她笑道:「正愁吃不下饭呢。」 重延哦了声,又看了眼屋里:「你不怕他恼了。」 重岚正色道:「他就那性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跟你才是亲兄妹,有什么好跟他计较的?」 重延脸色微缓,把手里的点心碟子递给她,自己转身走了。 她终于哄好了两位大爷,精疲力竭地回房,就见他对着自己倚枕而笑:「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谁?」 他忽然探身把她拽到床边,舒展双臂抱在怀里,贴着她耳垂道:「你劝慰人都不带换话头的吗?」 她深觉无力,也自知理亏,躺在榻上任由他摆弄,头疼道:「你们男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凑在她脖颈边嗅了嗅,香气一如既往地讨他喜欢,他满意地攀上了她前襟的玉扣,在她细长的颈子上轻咬了口:「想知道吗?今晚上好好服侍我就告诉你。」 她想了想:「那我要是说不想知道了,你现在能不能放我去散步?」 他隔着藕色的兜衣揉捏起来,听到她细细的喘息,微微笑了笑:「你觉着呢?」 她认命地勾着他的脖颈,就听外面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囡囡还在吗?」又是重延的声音。 重岚慌里慌张地想要翻身而起,被他轻轻压住,手指抵在她唇上,自己出了碧纱橱去开门,不动声色地挡住重延的视线。 重延见是他来,默了下才负手道:「囡囡呢?」 v第十六章[11.05] 晏和面不改色,抱胸斜靠在门边,神态慵懒:「她散步去了,伯延兄有什么事吗?」 重延颔首道:「正好,我是有事找你。」 晏和挑了挑眉:「伯延兄有什么事?」 重延同样四平八稳地胡诌:「听闻瑾年兄未及弱冠就中了探花,学识渊博,我在经义上有几处不解,想要请教你。」 要是他还未曾考试,这么请教还情有可原,如今他都进士及第,又不用再考试了,傍晚来请教这个谁会信?」 重岚本来想出来瞧瞧,但听见他们是文斗不是武斗就放了心,又轻手轻脚地缩了回去。 重延点头以示诚意,还比了个手势道:「请吧。」然后跟他一道走了出去。 晏和被重延拖着,从四书五经讲到琴棋书画,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大舅子肚子里竟然如此能说,两人谈论到深夜,重延几乎可以确定重岚已经睡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放晏和走人。 晏和走之前瞥了他一眼:「今日真是辛苦伯延兄了。」 重延别有深意地道:「客气了,瑾年兄更加辛苦。」说了几个时辰的废话他确实辛苦,不过最辛苦的还是听了几个时辰废话的晏和。 他转身回了重岚住的院子,游廊上还挂着羊角灯,一星半点的微芒,却正正好能照亮夜路。 他扬了扬唇,进屋却发现重岚早已经睡下了,身上搭着薄衾,露出半个雪白的膀子,一把青丝落在枕头上,长发里隐隐约约露出蜜合色的绳结。 他嘴唇抿了抿,下意识地走过去,沿着光滑白洁的脊背往下摩挲,她轻轻地唔了声,猝不及防地睁开眼,目光迷蒙,半晌才回过神来,抬眼盯着他:「你回来了,快去洗漱吧。」 他见她既然醒了,干脆把人搂在怀里,在她额上亲了亲:「怎么睡得这么早?」 她眯起眼瞧了瞧更漏:「不早了,都快子时了。这么晚了,你还回来干什么,怎么不干脆在我大哥房里留一夜?」 他哼了声:「怕你担心,没想到你却先睡了。」 这么说可见是有为人丈夫的自觉了,她抿嘴一笑,起身推他:「快去洗漱吧,早些睡觉。」 他想了想道:「咱们明天出去转转吧。」揽着她肩头,暧昧地低声道:「你等着我。」 重岚困得要命,压根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又忙着推他。 晏和洗漱完回来,发现她躺在床上…又睡了。 两人昨天都折腾了一回,今早上睡到辰时才起,他起身更衣,她这才伸了个懒腰起身,定定地瞧着他半晌才讶然道:「你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晚上就睡在大哥哪儿了呢。」 他顿了下才道:「我昨晚上就回来了,你还醒了一回。」 她摇了摇头,捂着脑袋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他托起她的下巴:「那我昨晚上说的事儿你定也忘了。」 她扶额苦思,半晌才道:「你是说要带我出去转转?」 他慢悠悠地道:「你不是说总觉着在家闷得慌,回了金陵又难出去了。」最重要的是,出去两个人才能脱离大舅子。 她开心起来,匆匆忙忙地起身更衣,又催着他收拾停当,两人连早饭也不吃就准备出门。 没想到重延来得更早,一听说两人要出去,当即表示好久没回江宁了,也要跟着出去转转。 这回重岚都有些不乐意了:「大哥你怎么跟二哥似的,想转你自己个儿不能转,非得拘着我做什么?」 重延神情高深莫测起来,那模样活像是看见自己儿子偏帮媳妇的婆婆。 重岚不理他,拉着晏和上了早就备下的马车,兴致勃勃地道:「我几个月前在这儿盘下了个茶园,还没来得及去瞧呢,咱们这就去瞧瞧去。」 晏和自然无有不应的,就听她又感慨道:「雪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上上个月就主动要来江宁帮着打理生意,怎么拦都拦不住,哦,对了,他今日好似也在茶园。」 他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不过这时候两人已经启程,他倒也没说什么。 她才盘下的茶园离这里不远,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茶园,席雪天正在园里来回巡视,见她过来,惊喜笑道:「东家。」目光又落到身后的晏和身上,笑意减了几分:「姑爷也来了。」 重岚颔首道:「盘下这茶园之后还未曾来过,今日特地来瞧瞧。」 席雪天比了个请的手势,请他二人往里走,一边笑道:「江宁这地方的土地不太适合种茶,种出来的茶也比不得杭州那边,我想着干脆把这边修葺成一所风雅的园子,能供人闻着茶香饮酒作乐,喝茶赏景,可以陶冶性情,想来那些名人雅士应该会喜欢的。」 重岚想了想,觉着这主意真不错,含笑点头道:「你拿主意便是,钱不够了就使人去账面上支。」 v第十七章[11.05] 席雪天笑着应了,又问了她几个生意上的事儿,虽然同样是没话找话,但他没话找话的水平可比重延高多了,至少到现在都没让重岚瞧出来。 他们谈生意经,晏和自然插不上嘴,只是神情淡然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突然手里塞进了一只温软的小手。 重岚牵着他的手笑道:「光顾着谈生意了,险些忘了你,你会不会觉着无趣?」 他漫不经心地道:「是有些无趣。」 席雪天神色微沉:「这些可都是东家的心血,总督大人竟觉着无趣吗?」 他瞥了他一眼:「我是说你无趣。」 席雪天张嘴就要说话,重岚不知道两人怎么就开始针锋相对了,摆摆手道:「正好我也走的乏了,咱们到厅里去歇歇吧。」 她犹豫了一下,转头对着席雪天道:「早上还没用饭,劳烦你帮我们备些吃食了。」 席雪天听她还饿着,不善地看了晏和一眼,但也顾不得再说话,急急忙忙地吩咐人做饭了。 他拉着她坐下:「早上让你在家用点,你非不听。」 重岚按了按额角,头疼道:「对着大哥二哥的两张寡妇脸,你吃的下去饭?」 他想到重延的表情,不由得一哂,随意地瞧了瞧屋里的摆设,席雪天已经把早饭备好端了过来,还额外捧了两杯香茗。 两盏茶分别由两个貌美的侍女端着,他笑了笑,却不急着给两人奉茶:「东家先别急着喝,不如先猜猜这是什么茶?」 重岚这些年喝的茶也不算少了,一闻就道:「是上等的雨前龙井?」 席雪天笑了笑:「东家那杯是的,不过姑爷这杯要更为稀罕些。」 重岚虽然做茶叶生意,但这些生意自有底下管事操心,所以她对茶的种类并不熟悉,皱眉苦思道:「这闻着还是雨前龙井…不是?那就是大红袍?白茶?碧螺春?」 她不论说什么席雪天都只管摇头,不由得恼道:「你别卖关子了,快说他这杯到底是什么茶?」 「姑爷这杯名叫美人茶。」他笑着看了眼晏和身边的采茶女,那女子立刻乖巧地奉上茶盏,他这才道:「特地选了相貌上乘的采茶女,用舌尖把上等茶叶采下,再请人稍稍调制,最后放在自己胸乳上烘干,所以跑出来的茶叶自带了女子身上的香气,是真正的极品好茶,其中的旖旎风味,也是寻常好茶比不了的。」 重岚托着茶盏的手一僵,席雪天又瞧了眼那采茶女,淡淡道:「姑爷身边站着的,就是烹制这杯茶的女子。」他随意道:「还不快给姑爷奉茶?」 他说完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晏和的神色,想从他脸上找出动心之色,不过晏和面上从始至终都很没变过,漫不经心地瞧了他一眼,修长的手指玩味地瞧着桌面,漫声道:「不必了,我不用这个。」 席雪天说不出心里是欣慰还是失望,正欲开口,就见他把重岚手里的茶盏子端了过来,随意道:「我跟她喝一盏就行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茶盏已经被他拿了去,她今儿早上涂了口脂,啜过茶的地方有道殷红的弯月,茶盏在他如玉的指间转了个个儿,正好停在那轮弯月上。 他把茶盏子凑到唇边,在别人瞧不见的地方冲她暧昧地笑了笑,对准了唇印,不急不慢地啜着茶,时不时抽空瞧她一眼,长长的睫毛微动,让人心痒难耐。 他晃了晃茶盏,略微凑近了,声音极轻地道:「这才是真正的美人茶。」 如兰似麝的味道绕过鼻端,重岚又开始不自在起来,不过这时候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斜了他一眼,正襟危坐在原处。 她以为这番眉来眼去无人瞧见,席雪天却都瞧得分明,心里微涩,躬身道:「东家还有什么吩咐,我都一并准备着。」 重岚给晏和看得浑身不自在,随意扒了几口饭,起身道:「不用你忙活了,我们先去别处转转,你去忙你的吧。」 正好这时候晏和也喝完了茶,起身道:「走吧,接下来去哪里?」 重岚是做事极有条理的人,想了想道:「上回来江宁就想着坐船呢,结果被人搅和了没做成,离茶园不远的地方有条河,咱们刚好可以泛舟游湖,而且湖对岸就是泰清庙,游完湖刚好能去庙里拜拜。」 能和她在一块,去什么地方都是好的,他自然没意见,由着她拉着往外走,刚走出去她就咬牙抱怨道:「都是你,害得我又没吃几口饭就得出来。」 他目光从她脸上兜转而过,最终定在她唇上,故作诧异地道:「我怎么害你了?」 她红着脸翻他一眼:「我不管,反正我现在饿的走不动了。」 他舒展双臂:「那我抱你去湖边上?」 她啐他:「你越发没个正经了。」 他淡然道:「我对你一向正经。」 两人说话间就已经到了湖边,湖边修了专供人等着的石桌石椅,她看人不少,好些都是女眷来出游,便想先坐下等着,被他带着往前走:「你方才说要来的时候,我已经命人来订船了,只管去坐就是了。」 她狐疑道:「可是人这么多,就算你派人提早来了也未必订的上吧?」 v第十八章[11.05] 他嗤笑:「用用你的脑子,我出十倍二十倍的价钱,还会有人嫌钱少吗?」 他一副财大气粗的恶霸模样,她忍不住笑了:「你说的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这就去吧。」 他瞧见重岚因着走了山路,额上泛起细汗,便拉着她在阴凉处坐下,自己站着给她挡太阳,命管事去打点。 没想到不一会儿那重府管事就小跑着过来,气急败坏地道:「姑爷,姑娘,方才小的去找船家开船,没想到迎面走来一众带了家丁的女眷,那户人家好生跋扈,二话没说直接就抢了咱们的船,还险些把几个小的给打伤了。」 重岚一怔:「是哪户人家这般跋扈?你们没说明身份吗?」 管事苦笑着回话:「是陈府的夫人,咱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只是分辨了几句,那边已经动上手了。」 重岚想到陈元儿和重柔,嫌恶地皱起眉头:「果然是家风使然。」 晏和握着她的手起身,见日头有些大,便把帷帽给她戴上:「走吧,咱们去瞧瞧去。」 一行人走到湖边,陈府的下人已经护着夫人姑娘准备登船了,有位嬷嬷样的妇人看他们走过来,先是瞧见了晏和,不由得怔了怔,但又见他身上服饰寻常,身边跟着的女子也同样是荆钗布裙。 她不知道两人是为了爬山方便才做此打扮,便微扬着下巴,语气骄矜淡然:「方才这船是你们包的吧?也是不赶巧了,我们夫人和姑娘要游湖,所以先用了这艘船,你们反正也不急,就等下一艘吧。」 晏和还没说话,一个打扮华贵,头上戴着帷帽的妇人也从船里走了出来,不悦问道:「你是怎么办事的,为何还不开船?」 那嬷嬷满脸委屈地正要回话,就见她说完目光落到晏和身上,先是漫不经心,随即是愕然,犹疑着问道:「你是…」 晏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眯起眼道:「带着你的人滚下来。」 重岚觉着他说的有些过了,但有的人就吃来硬的这一套,陈夫人面上忽青忽白,似乎显了几分怒意,但更确信了几分,躬身道:「是妾身无礼,不慎用了大人的船只,不如就请您上船与我们同游,算是妾身赔礼了。」 重岚忍不住道:「陈夫人,你船上可都是女眷,我家官人怎么方便上去?」 陈夫人陪笑道:「我们家老爷也在上面…」 晏和不等她说完,已经垂下了眼:「不必。」 这是非赶陈府的人下船不可了,陈夫人无奈,又不敢得罪他,只能回去禀告之后带着一众人灰溜溜地下了船。 重岚和晏和又回到石凳上等着他们把船腾空,因此陈府的人也没瞧见他们俩,只是一脸晦气地走了。 这回终于能清清静静地上船,晏和却忽然改了主意,指着当中的一艘乌篷船道:「咱们坐这个吧。」 重岚翻了他一眼:「想什么呢?这么小的船,咱们带来的人怎么坐得下?而且谁来撑船?」 他指了指那艘大船:「让他们坐那个,我来撑船。」 有人愿意撑船,重岚当然愿意,不过还是狐疑道:「你会撑船?可别瞎闹啊。」 他也不多言,拉着她直接上了船,拿起长竹竿就撑了起来,她盘腿坐在船上瞧着,见他似模似样的,船也能动起来,便放下心,取了渔夫的斗笠给他戴上,哈哈笑道:「你这样活像是个打渔的。」 她又低头看着他的一身打扮,抚着下巴琢磨道:「要是裤腿再挽起来,背个鱼篓就更好了。」 他随口道:「那你又是什么,渔婆吗?」 她想着原来看的话本子,自顾自地编的高兴:「我是这河里头住的神仙,见你打渔太多,所以特地上来降罪给你…」 他斜了她一眼:「然后对我一见倾心,不能自已,所以决定留在岸上给我生一堆小神仙。」 她啐他:「肯定是你个不要脸的,偷了我的衣裳,逼着我留在岸上当你娘子。」 他接口道:「然后又生了一堆小神仙。」 她见他老提这个,有些不满起来:「你说这个干什么,非得我肚子里有货你才喜欢,空心的你就不喜欢了?」 他怔了下,急着扬眉道:「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那我不要孩子了,就要你如何?」 她又不悦道:「你这话是当爹的说的吗,好歹也是你的骨血,要是以后有了孩子,难道你还把他们扔了不成?」 难怪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女人真是难哄到了极点,他顿了半晌才道:「我喜欢孩子,更喜欢生孩子的过程。」 他哼道:「昨晚要是不是你哥拦着…」 她跳起来捂他的嘴:「你想怎么样啊,这般口无遮拦的,小心给人听见!」 他扬了扬眉梢:「你看哪里还有人?」 v第十九章[11.05] 她左右瞧了瞧,两人不知道怎么了,已经把船开到一处水草繁茂的地方,长出来的水草足有一人高,把周遭遮挡的严严实实,也瞧不见有什么人烟了。 她哎呀了一声:「你怎么撑船的,这下子怎么出去?」 他干脆放下长竹竿坐下:「路在我脑子里记着呢,丢不了你的。」他想要擦手,船上却只有一块给船家擦汗的手巾,他略带嫌弃地瞧了眼,勉强将就着用河水净了手。 她见他胸有成竹,便坐下吹着河风,细碎的头发飞扬起来,她摘下钗环,用手帕包着头发,没想到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男女调笑之声,她吓了一跳,忙起身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儿?」 晏和面不改色,显然是早都听到了,他轻轻拨开茂盛的水草,露出一角指给她瞧。 一男一女并肩坐在船上,那女子完全被挡住,瞧不出详细来,只是看大概身形轮廓,应当不是什么美人,男人堪堪露出个侧面,瞧着倒是颇为俊俏。 男人的声音先传了过来:「…元娘,好些日子不见了,我好想你。」 女子轻轻把头靠在他肩上:「诚哥哥,我也是。」 重岚听这声音颇觉耳熟,但这声音被河风吹散,传过来的时候有些模糊,她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女子继续道:「今日要不是打着陪我娘家爹娘出来游湖的旗号,我还寻不到由头见你呢。」 那男子道:「别怕,咱们在一起的时候还长着呢,不急这一日。」 那女子嗯了声,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声音满是怒意:「那老东西本来还拦着不想让我出来,说是新妇不易出门,我呸!幸好我娘亲自上了门找他,他这才松了口。」 她说完声音又委屈起来,腻在男子身上,声音恨恨地道:「我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还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全都是为了你,你要是敢负了我,我定不饶你。」 重岚大吃一惊,原来这女子竟还是个妇人。她下意识地转眼去瞧晏和,见他盘膝坐在原处,面上似乎带了几分玩味。 那边男子自然哄了她一番,又感叹道:「相逢恨晚未嫁时啊。」又拉着那女子调笑起来:「既然那个老东西灌溉不了你这亩水田,就让我来滋润滋润。」 那女子打了他一下,半推半就地倒在他怀里。 这对儿苦命鸳鸯又相互诉了会儿衷肠,渐渐地相互搂抱着倒在船上,光天化日之下就放浪形骸起来,虽然没有真个儿入巷,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重岚听着那边传来的呻吟,船舶摇晃的声音,黏腻的吮吸声,惊得目瞪口呆,要不是怕被人知道,她早就让晏和开船走人了。 她用力扯了扯晏和的袖子,又指了指那边,这回晏和竟然听懂了,不知道从哪里寻出个石头,屈指一弹就落到了远处,打了五六个水漂才沉下去。 那对儿野鸳鸯听到动静,吓得也顾不得继续调情,撑着船慌忙走了。 她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真是要人命了,怎么出来游个湖都能碰到这种事儿?被他们俩知道了还不得把咱们灭口?」 她虽然没做坏事,但还是心虚的要命,催促晏和道:「快撑船快撑船,咱们赶紧到对岸去。」 她话还没说话,就被他带到了怀里,在她耳垂上半轻不重地咬了口:「咱们也试试?」 重岚身子晃了晃,又怕被人听见,一边搡他,一边压低了声音道:「你学什么不好,跟人学这个,要是有人瞧见了,指不定说什么难听的呢?」 他敷衍地恩了声,微凉薄唇顺着脸颊往下,游移着过来亲她:「咱们的人在不远处过来守着,谁敢过来打扰?」 他跟她鼻息相接着,有些埋怨的咕哝道:「我看你就没把我当夫君,难得你大哥不在这里,你难道也不想跟我亲近?」 哪一点带着淡香的热气全洒在她唇齿间,这话说的无比幽怨,到让她没法接口,不然就是不顾着他。 她勉强张开嘴,刚想说话,就被他勾住舌头品弄起来,不一会就眼神迷离,下意识地回应着。 明晃晃的日头下,她脸颊越发艳的跟桃花瓣似的,迷蒙地睁眼瞧着他,袖管滑落下来,露出雪白的臂膀,下意识地勾着他的颈子,简直让他恨不能拆吃入腹。他略带得意地抚着她的腰窝,又不规矩地往下,探手捧着圆润的臀贴近自己。 秋日里的河水没了蝉鸣蛙叫,只剩下河风吹着水草的刷刷声,无数根长长的芦苇低垂交织,让两人的船在中间若隐若现。 两人紧密贴着,她身上都能觉出他身上灼人的温度,身下是潮湿的船板,船板下是漾着柔波的河水,一点一点地飘荡着,让她头脑有些发晕。 他又开始亲她的脖颈,顺着往下,用牙咬开了一粒盘扣,檀黑的直发从发冠上冒出来几缕,低低地扫过她的脖颈。 她被弄的浑身发痒,伸手推了推他,他不满地抬起头来,眉间似蹙非蹙,眼里含着春意,这场景让人瞧着心都跟着乱跳起来。 他的手已经往上,探到两团莹软的地方,脖颈间的扣子被他咬开,高高隆起的堆雪被浅草色的兜衣束缚着又映衬着,他眼神一黯,隔着衣料轻咬着,听到她发出近乎高潮的一声轻叫。 重岚的额头冒汗,原来没成婚她还没察觉,现在经历了鱼水之欢才发现自己的身子竟然…敏感的要命,被身上这可恶的稍稍一撩拨就…每次虽然难免有青涩的痛楚疲累,更有难以言说的…,脑海里空白一片,好像身上要炸开了似的。 她不知道男人给有这种体质的女子起了个名,叫尤物,只知道现在难受的要命,再不制止只怕真要出事儿了,勉强靠着一丝清明推了推他:「算我求你了,你快起来…方才咱们瞧见了那一对儿,安知现在不会有人这样瞧着咱们?」 他已经把她身上的褙子解开大半,中衣拉开便是掩藏着的丰胸细腰,他置若罔闻,顺着她的腰窝来回吻着,她左躲右闪,却仍旧被他牢牢箍在怀里。 v第二十章[11.05] 今天真是在劫难逃,她瞧了眼明晃晃的日头,勉强把自己衣裳抢回来,咬着牙道:「你再闹腾,我可恼了啊。」 她又软语求道:「咱们晚上回去在…这是大白天的,又是在外面,我实在是…万一要是被人发现了,你最多被传个年少风流,外面指不定怎么传我呢,你难道忍心看我被人唾骂?」 他想到这个可能,这才慢慢地起了身,男人这时候还得硬忍着,那火气来的比什么都大,他抿着唇,却不想对她发火,瞧了眼天色,扬了下眉梢道:「那咱们现在回去?」 她瞧出他心情不好,想到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不由得想笑,把身上的衣衫整理好,挪过去从后面搂住他:「老话说细水长流,你干嘛非急在这一时呢?」 她头回主动搂着他,让他脸色略微和缓,又蹙着眉道:「回去就又得见着你大哥了。」 重岚大乐,敢情他是真怕了重延了,忍着笑哄他:「我从小到大一直跟他在一块,最喜欢的人也是他,现在陡然不在他身边,最喜欢的人又换成了你,他也是一时想不开,等他想转过来就好了。」 晏和果然受用,唇角扬了扬:「我看他一辈子想不开了。」 重岚见他头发也乱了,从怀里取出犀角梳子来给他篦发,一边道:「那你也只能一辈子受着了,谁让他是你大舅呢?不过我瞧着也用不了这么久,等他以后娶了大嫂,有了儿女之后就不会这么老跟你赌气闹腾了。」 他眯起眼,开始盘算金陵里有哪家姑娘未嫁,她看了看日头,推他道:「咱们还是快走吧,我可快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这时候赶去庙里还能吃上庙里的素斋,晚了咱们就得饿着回去了。」 提起这个,他面上忽然见了几分恼色,颊上还有了淡淡桃花色,拧眉道:「还不都是你,让我怎么出去?」 重岚怔了怔,往他身下一瞧才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趴在船沿上笑了起来:「你自己不检点,也怨得了我?」 她又忍不住瞧了眼,勉强正色道:「要不你就这么走吧,反正你今天的衣裳宽,只要步子不是太大,旁人应该瞧不出什么来,只是这么立着…走路不难受吧?」最后一句颇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哼了声,把她翻过来压在身下:「那就借娘子的玉腿一用了。」 一艘船又摇摇晃晃了大半个时辰,他这才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虽然没有真个刀枪入库,但她也是手腿齐动才让他满意。 她用力瞪了他一眼,勉强清洗了一下,见身上没什么不妥之处了,这才起身重新拢了拢头发,没好气地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他心绪开阔不少,果然不再闹别扭,拿起长竹竿就撑了出去。 两人的方向感显然不在一个层次的,她还没分得清东南西北,他就已经把船开到了对岸。 他先跳下船,把手伸给她,带着她往庙门前修好的宽台阶走。这庙据说神明灵验,又环境清雅,因此远近闻名,香火鼎盛,正午的时候还是有许多衣着不俗的人进进出出,她仔细瞧了瞧,其中夫人太太携着自家姑娘来的居多。 她肚子里的算盘精又开始作祟,羡慕地感叹道:「这庙里一年这么多香客进进出出,又大都是大户人家的女眷,不知道能收到多少香油钱,要是我在旁边开一家专门卖佛家饰品的店,像是佛头塔,念珠,八宝之类的,想必也有赚头。」 她见晏和无语地瞧她,讪笑道:「习惯了习惯了,勿怪勿怪。」明明想着要彻底弃商了,可见到能赚钱的机会还是觉着心痒难耐。 两人走到庙门前的时候他才说了句:「你要真的想开,到时候开一家,挑个人打理就是了。」他用袍袖帮她挡着太阳:「反正那些官员府里,也大都是开着铺面的,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她一喜:「好,那我回去好好盘算盘算。」又忍不住跟他絮絮叨叨:「其实我也不是见钱眼开,就是喜欢这个行当,见到能赚钱的时候就心痒,瞧见算盘珠子就想拨一拨。」 她叹了口气:「可惜世人都觉得商人轻贱,我大哥算是开明的了,也觉着经商不好。」 他静静听她琐碎的抱怨,心里蔓生出温情来:「你喜欢就什么都好。」 她听他说的这般直白,脸上微微一红,跟着他走进庙里。 庙里后面的几处地方只许女子进去惨败,男子不得入内,她才想起来这回事儿,歉然道:「你先去前院吃茶歇歇吧,前面有专门招待男客的地方。」 他没应答,她以为他这是同意,便提起裙子去了进了殿里,闭上眼睛跪在蒲团上,对着菩萨参拜,又摇晃着签筒,一根签子就掉了出来。 她叩首的时候忽然听到几声窃窃私语传了过来,以为是哪户人家不懂规矩,皱了皱眉,就见旁边有两位年轻姑娘窃窃私语,时不时地捂嘴窃笑,还对着一处指指点点。 她顺着两人指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晏和立在台阶下,正往她这边眨也不眨地瞧着,身边经过了好几位夫人姑娘诧异地看着他,他像是全然没看到似的,只是抬眼瞧着她。 他立在日头里,玉白的俊脸被晒得微微发红,她也顾不得手里的签子了,忙提着裙子跑下去:「不是让你去前面休息的地方等了吗,你怎么还在这儿?」 现在日头高照着,他怕晒到她,撑起伞来给她打着,随口道:「等一会儿又不值得什么,你参拜完了。」 她哭笑不得:「都觉得你是个顶精明的,我瞧着简直是个傻子。在外面喝着凉茶,吹着凉风等不是一样的吗,何必在这儿巴巴地等着,不知道热啊?」 他引着她往树荫底下走,声音还是漫不经心的:「在外面就瞧不见你了。」 她娘常说,男人爱你的最好表现就是拿你当闺女宠爱,那真是没有一处舍得不尽心的。她用绢子擦了擦汗,借着这个挡住发红的眼眶,轻声道:「咱们等会儿吃完饭在庙里转转?等下午凉快些了再回去。」 晏和恩了声,拉着她往专供宾客休息的地方走,休息的地方也分男女间,当中才是供人用饭的地方。 这时候秋老虎发作的厉害,她走了一早上的路,又没吃早饭,这时候有些走不动道儿,一边喘一边道:「这些年还是养尊处优的荒废了,十二三岁的时候,我满山乱窜都不带出汗的。」 他见她被伞挡着,脸上还是晒得发红,蹙眉带着她进了一间专供女客休憩的地方:「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帮你要素斋。」 v第二十一章[11.13] 他们带的下人太多,都被留在了寺外,难得他要事事亲力亲为,她恩了声,把伞塞进他手里:「你小心点,别中暑了。」 他转身出门,她坐在原处百无聊奈,喝着桌上备好的清茶,又抬眼打量着墙面上的挂画。 这时候侧门的白底蓝花棉帘被打开,几声响亮的说笑先涌了进来,然后是一阵香风飘入,五六位女眷笑着走了进来,瞧见屋里有人,都怔了怔。 重岚听见响动,转头看见好几位打扮华贵的女眷站在原处。最让她讶异的是,重柔和陈元儿赫然在其中。 她下意识地去瞧陈元儿,就见她绣金牡丹纹亮缎滚边褙子,褙子的下摆长过膝盖,只露出一截雪青撒花百褶裙和缎面鞋上滚圆的珍珠,头上的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微颤,似乎也没想到在这儿瞧见了重岚。 她这般打扮,脸上又细细擦了粉,可比原来漂亮了不止一星半点,竟也称得上是美人了。 最让重岚诧异的是,她竟然梳的是妇人发髻,居然嫁人了? 重柔还是老样子,不过今日却不敢抢了陈元儿的风头,穿的简约素雅,脸上也是素面朝天,瞧了瞧重岚,又瞧了瞧陈元儿,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闭上了嘴。 几人都静了下来,还是一位二十上下的妇人先开了口,笑道:「是我们唐突,打扰这位夫人了,既然已经有人在了,咱们就换个地方歇息吧。」 陈元儿冷冷地瞧着重岚,端着架子抬手道:「这天气这么热,其他地方人肯定也满了,你给我找个能歇息的地方试试。」 她说话还是这么不走脑子,重岚听着她的声音,心里却微微一动,这声音…有点熟悉啊。 陈元儿见她不言语,心里怒哼了一声,抬高了声音道:「咱们就在这儿歇着吧,重三姑娘肯定会同意的。」 重岚听她声音,越发觉得古怪,却也回过神来,稳稳当当坐下,半开玩笑似的道:「既然几位夫人不方便,那就在这儿歇着吧,这儿也不是我家开的,哪用得着问我?」她虽不喜陈元儿,但也没有为她得罪这么多人的道理。 这话成功活泛了气氛,几位夫人都笑着道谢,她又转向陈元儿,含笑道:「好久没见陈姑娘…哦,现在该改口叫陈夫人了,方才一时有些失态,还望陈姑娘不要见怪。」 按理来说,女子听见别人打趣自己嫁人,就算不是又羞又喜,也会娇嗔几句,陈元儿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脸色大变,眼里竟浮现几分怨恨,绝对不是什么娇嗔的模样。 重柔故意张嘴装作凑趣的模样:「三堂姐有所不知,元儿妹妹一个月前嫁给了前承宣布政使,冯布政使对元儿妹妹关护有加,又见她想娘家想的厉害,所以还特地命人送她回我们府上住几日,真真是好福气啊。」 她说完就满意地看见陈元儿变了脸,长长的指甲在桌布上划出几道痕迹来。 陈元儿紧紧抠着桌布,勉强道:「你说的是。」 重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来这对姑嫂也没多和睦。不过前承宣布政使她倒是有些印象,如今年逾五旬,死了两任正妻,嫡子嫡女留下好几个,陈元儿到底是青春年少,嫁给这么个老翁做填房,前头又有嫡子女,难怪心里怨恨。 重柔婚后不得夫婿婆婆待见跟陈元儿也颇有关叙,方才她那话简直是往她心窝上戳,偏还让她发作不得,难道她要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她不满这门婚事? 重岚仔细想了想,才把这关系理透,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如同一个惊雷划过,差点让她身子打了个激灵。 方才她在湖里泛舟的时候见到的那对野鸳鸯,她总觉得声音耳熟,现在仔细回想,不正是陈元儿的声音吗?而且想想他们说得话也对的上号,就是不知道那位奸夫是谁了。 她勉强调整着表情,才让脸上没露出异样来,微笑着恭喜:「原来是冯夫人,近来事忙,冯夫人成婚的时候我没去恭贺,就在这人先恭喜夫人了。」 布政使是从二品,虽然冯大人已经致仕,但到底身份还在,在座的女眷都凑嘴说了几句恭贺的话,引得陈元儿脸色愈发难看,却还不敢直言说出来。 她忽然转头看向重岚,见她服侍寻常,心里更为鄙夷,面上带着嫌恶和一如往昔的骄矜,微扬着下巴道:「看你的发式也是嫁了人的,不知道嫁的是谁,是东边村里的屠户,还是西边河上打渔的?」 她觉着自己说了个绝妙的笑话,捂着嘴笑了起来,有那想要讨好她的,便跟着放声大笑,也有的见她说的太过,皱了皱眉不言语。 她嫁到了别处,又是今日才回来的,陈府里知道她和重岚的事儿,没想着两人会遇见,怕触霉头没敢跟她说,因此她倒是不知道重岚嫁给晏和的消息。 重岚静静地用碗盖压着茶叶沫子,连瞧也没瞧她一眼。 只是好奇自己到底怎么得罪她了,要说是为了姜乙的事儿,可陈元儿现在已经嫁为人妇,连情夫都有了,纠缠这个好像没什么必要。 陈元儿见她不搭理自己,还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里越发愤恨,头上的金簪颤动一阵,理了理裙摆,对周围人道:「这庙里头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什么人都往进放,商贾人家也配跟咱们一道儿参拜?」 她装似漫不经心,实则挑衅地瞥了眼重岚:「重三姑娘的夫婿呢,怎么只让你一个人过来,没见他跟来啊?」 她越说心里越痛快:「咱们好歹相识一场,他要是待你不好,你只管来告诉我,我找人帮你说和。」 她当初因着在重府二房闹事,后来被晏和瞧见了,逼着陈府的人把事情闹大,后来又被姜乙想法子整治了一番,她本来有好几门正在观望的好亲事都告吹了。 母亲上门去问亲事的时候被人阴阳怪气的嘲讽「贵府姑娘太过了得,咱们实在不敢攀这门亲事。」只能带着一肚子火回来。 后来打听到冯大人要娶填房,父母不顾她的哭闹,强行把她嫁了过去,她被迫嫁了个年过半百的老翁,觉得一辈子都被毁了。又想到重岚是罪魁祸首,便将她深深地恨上了。 重岚听见她的恶毒言语,又想了想才隐约猜到她的心思,其实当初要不是她自己太过蛮横跋扈,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明明是自己作死,又能怨得了谁? 她竖起两根纤秀的手指,微微笑道:「首先,菩萨面前人人平等,不管是杀猪的也好,种地的也罢,都有资格进来参拜,其次,夫人还是叫我晏少夫人吧,叫我重三姑娘有些听不习惯。」 v第二十二章[11.13] 一般夫人是对已婚女子的美称,她这个夫人却是实打实的正二品夫人。 陈元儿怔忪了一瞬,能想到的姓晏的只有齐国府一家,只是还是不信,冷笑道:「你这样的身份,也配称夫人?」 重岚忍不住笑了,跟这么个糊涂人真是讲不通道理,她笑过之后便淡淡道:「我也不爱别人这么称呼,夫人这称呼显老,只是圣上御笔亲封的,不好好用着就是对圣上不恭,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陈元儿原本不大的眼睛当即就睁圆了,旁边几个帮忙笑话她的夫人也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都低下头有些不敢看重岚,心里大悔得罪了二品总督夫人。 陈元儿面上满是不信,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大声道:「你一个商户女,凭什么嫁进齐国府,就算嫁了,最多也是个妾室的身份,哪里来的二品夫人?!」 今天最愉快的事儿之一大概就是看见陈元儿脸色大变了,她瞧了眼重柔,漫不经心地道:「冯夫人才回江宁,有些事儿还不知道,四堂妹不打算跟她好好说说吗?」 重柔本来看热闹看的正高兴,冷不丁被重岚盯上,她又不敢得罪,只是硬着头皮道:「元儿妹妹有所不知,我这堂姐才嫁给了晏总督,如今是为了归宁才回来的。」 陈元儿又是嫉妒又是不甘心,保养得宜的手在宽袍大袖里攥紧成拳头,冲口道:「原来如此,那我在这儿先恭喜三姑娘了,看来晏总督真是个不计较出身的,商户出身的竟然也敢娶回去,只是不知道齐国府的人作何想头了!」 重岚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这边才成婚不到一个月,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不知道冯夫人婚后如何了?」 依着陈元儿的性子,要是重岚品阶比她低,这时候早就一巴掌过去了。她本来是从二品的夫人,按说江宁这地界上品阶比她高的几乎没有,没想到今天遇见的重岚还偏偏是正二品的总督夫人。 她比身份比不过,斗嘴又斗不赢,脸上的愤懑之色掩都掩不住,重岚只专心等着晏和过来,气定神闲地喝着茶,眼尾都不往陈元儿那边扫一眼。 重柔见两边都要偃旗息鼓,忙笑着凑过去,在陈元儿耳边说了几句,她听完之后眼睛一亮,转向重岚阴阴一笑,随即用绢子掩着脸,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方才是我一时失态了,晏少夫人莫要跟我计较,只是听到你嫁给晏总督太过吃惊,我本来以为你会嫁给…」 她说着又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说了不说了,免得晏少夫人嫌我多嘴。」 重柔凑趣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咱们这边又没外人,元儿妹妹不妨说给我们几个听听,三堂姐大度,定然不会计较的。」 陈元儿做戏的功夫不到家,明明想说的要命,面上却还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既然二嫂问起来,那我再不说倒显得真有什么似的。」 她装模作样吊足了人的胃口,才道:「大家都知道平乐郡王家的镇国将军姜乙吧?我们家和平乐郡王府交好,还有幸请了姜将军来做男媒,上回操办我哥哥的婚事,也不知怎么的姜将军就认识了晏少夫人,打听了少夫人当时未嫁之后,便又是送礼上门,又是亲自过来,只为能和晏少夫人说上几句话,我瞧着姜乙将军情深意重,本以为定然和晏少夫人是一对儿佳偶,没想到夫人居没过几日然嫁了晏总督,这才让我吃惊之下失了态…不过也是,姜将军到底是宗室,比不得晏总督有前程。」 三言两语就把重岚说成了个水性杨花,见利忘义,为了前程抛弃深情公子的狐媚子。 重岚现在一心只等着吃饭,本也懒得跟人斗嘴,但瞧见陈元儿这般胡诌,心里难免不悦,淡淡道:「看来冯夫人记性不大好,我再说一遍,我娘和郡王夫人是表姐妹,两家多年没见,又是亲眷,姜将军送个礼也没什么稀奇的,再说那礼也不是送给我的,而是送给我二哥的,不过我想着无功不受禄,便退了回去。」 她说着叹了口气,拢了拢腕子上的虾须镯,面上满是痛心:「当初我和你本是关系极好的,咱们两家也算是姻亲,结果为了这礼的事儿砸了我家门,我那时候红口白牙解释的清清楚楚,你为什么还缠着不放?」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砸了府门?」 重岚轻轻地恩了声,脸上满是失望痛心,还用绢子揩了揩眼角:「我知道你被平乐郡王府拒了亲事心里不痛快,但咱们到底相识一场,我自问对你以诚相待,可你偏偏听了四堂妹的几句话,非说我毁了你的亲事,还带着人差点砸了二房,我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了,那时候我连府门都没出一回,到哪里去坏你的亲事?」 不就是揭短吗,她难道还怕劣迹斑斑的陈元儿不成? 底下夫人虽然碍着陈元儿在这儿没敢说话,但面上都显了几分惊恐不屑神色,有的不着痕迹地离陈元儿远了些。 原来是陈元儿瞧上了姜将军,偏平乐郡王府又瞧不上她,听了几句挑拨信以为真,跑到跟平乐郡王有亲的重府撒野出气,现在还反咬一口,如此野蛮无礼,又言语刻薄,哪有半点大家夫人的气度? 又把脸转向重柔,这也不是个好的,明知道两边有龃龉,不在中间帮着说和也就罢了,还蓄意挑唆脾气暴躁的小姑和堂姐闹腾,可见居心不良。 陈元儿本来等着看重岚羞愤欲死,最好流着泪夺门而出,没想到又被她噎了回来,还被重提了旧事,气得浑身颤抖。 重岚不急不忙地继续添火,端起茶盏子递给她:「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旧事了,老揪着这些个不放也没意思,我也不要你赔不是了,咱们喝了这茶,就一笑泯恩仇,如何?」 陈元儿想到自己拿鹤发鸡皮的丈夫,想到婚前被人指指点点的那段日子,凭什么她能嫁的良人,还过的风光锦绣! 她面带暴戾地站起来大声道:「谁要向你这商户女赔不是了!」 她这人脑子素来缺根筋,做事儿只随着自己的脾气,血气冲到头顶,想也没想就一把掀了重岚的茶盏子,大半碗茶眼看着就要泼到重岚身上。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搂着重岚把她带开了去,那半碗茶汤又不少泼在地上,她也惊了惊才定下神来。 下意识地忙去看把自己带开的晏和,见他袖子被淋湿了大半,忙伸手摸了摸,发现是凉茶才松了口气。 她这回是真的恼了,幸好天气炎热,庙里备的都是凉茶,要是热茶,晏和这手臂得烫成什么样? 她现在真恨不得上去给这小蠢货一巴掌,却被晏和微微拦住,淡淡道:「这就是陈府的家教?」 陈元儿张口想要分辨,却发现他这话不是跟自己说的,侧间的棉帘子一动,陈大人带着陈夫人,良人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陈大人躬身行礼道:「小女不懂事,我在这里给大人和夫人赔不是了。」 他一边在心里大骂陈元儿成了亲还不省心,做什么要招惹晏和老婆! 晏和眯起眼睛看着他,并不言语。 v第二十三章[11.13] 陈大人见他这幅模样,也知道今日不给个交代是不能罢休的了,咬了咬牙,大声责骂道:「你这孽障,只会给家门招灾惹祸,蛮横无礼,跋扈刻薄,现在出了门子还这般不省心,动辄寻衅滋事,我们陈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他边说边用眼挫瞄着晏和,见他面上还是不见喜怒,狠了狠心,高举了巴掌怒声道:「罢罢罢,就是让你再回夫家也是丢人现眼,我还是一巴掌打死你了事!」 说着就一巴掌扇了上去,啪地一声闷响,陈元儿脸色立刻浮起清晰的手掌印子,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连浓艳的妆容都遮掩不住,可见陈大人下了大力气。 陈元儿捂着脸不敢置信,过了半晌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而且这么多人都看着,羞愤的感觉更胜于脸上的疼,颤着嘴唇开了口:「爹,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凭什么要为了个贱…」 她话还没说完,陈大人就铁青着脸又一巴掌扇了过去,让她另一边脸也肿了起来。 要说陈大人方才那一巴掌是为了讨好晏和,这一下子就是实打实动了真火,这混账现在怎么还看不清楚情势,还想要当着晏和的面儿辱骂他夫人。 陈夫人在一边心疼的要命,却也不敢在夫君盛怒之下拦着。 陈元儿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懵了,陈大人怕她留在这人还要说什么不当的话,高声吩咐外面站着的几个婆子:「把三姑娘带回去,明日就送给冯家,告诉冯家老爷她这几年都不必回娘家来了!」 他说完向晏和歉然拱手:「子不教父之过,得罪了尊夫人,全是下官教女无方,还望总督大人不记小人过,勿要记在心里。」 晏和任由重岚掏出绢子给他擦袖子,淡淡地道:「我记得当初在她未嫁之前,就特地派人叮嘱过陈大人要好生管教了吧,没想到管教了这几个月还是这幅模样,陈大人这个爹当的未免有些失职。」 陈大人冷汗涔涔地道:「都是下官的不是,下官这回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那边陈元儿被几个婆子搡着走,忽然扭头满面愤恨地看了眼重岚,大声道:「晏总督,你可知道你全力护着的这位娘子在婚前就给你戴了顶绿帽子,就是平乐郡王的儿子姜乙!」 陈大人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冷汗几乎把额头都打湿了。 重岚心里冷笑,要是她说别的没准还管用,姜乙的事儿她早就和晏和说开了,陈元儿这话真是白费口水。 晏和一哂:「我信她。」 他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陈元儿青白的脸:「况且说起绿帽这事儿…我倒是同情冯布政使。」 陈元儿身子一颤,竟好似吓软了般,像是看见活鬼一样看着他,转眼就被几个婆子拉了下去。 在座的都不解其意,只有重岚听懂了,飞快地瞧了晏和一眼,他低头看着陈大人,随意道:「你下去吧,我不想再瞧见陈府的人了。」 陈大人嘴里哪敢说半个不字,躬身行了个礼,飞快地退了下去。在座的几位夫人也不敢多留,面面相觑一阵,当即抬步告辞了。 两人这才得了清净,晏和命庙里的沙弥摆了素斋上来,仔细打量着她:「你没事吧,她说你什么了?」 重岚摆手道:「论结果,应当是我挤兑了她。」 晏和一哂,给她夹了筷子烩三鲜:「我猜也是,你不是养在高门里的娇花,谁轻易能说得过你?」 她用筷子敲他的手背,不满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哪里不是娇花了?」 她低头看着一道形似东坡肉的素菜,小心夹了筷子尝了尝,惊奇道:「尝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咬破了还有油水,这难道真是肉菜?」 这家素菜出名的原因就是会做把素菜做成肉菜的模样,却不光是形似,吃到嘴里也像是荤菜。 他跟着夹了一筷子,笃定道:「是冬瓜。」 重岚狐疑吃了口,不信道:「冬瓜我也吃过,怎么可能是这个味儿?要说是别的菜蔬我还信,冬瓜我是绝对不信的。」 他扬了扬唇:「你要不要跟我赌一把?」 重岚对自己尝过金陵十六楼的舌头还是有信心的,自信道:「好啊,你说赌什么?」 他长长的睫毛眨动,忽然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就赌…今晚上五次,怎么样?」 她脸一下子涨红了,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佛家庄严地,你正经点!」 他唔了声,竟垂下头认真地想了想:「那就赌今晚上你在上头或者我在上头。」 重岚虽没试过那姿势,但好歹婚前看过几本春宫,一下子就想了出来,啐他道:「你就不能想个正经的!」 他轻啜了口凉茶:「还有比绵延繁嗣更正经的事儿吗?」 她被气昏了头,冷笑道:「好啊,你要是输了,从今晚上起,一个月都别近我的身!」 他放下茶盏,随意唤来了外面扫地的和尚,指着这菜问道:「你们寺里这菜用的是什么菜蔬?」 和尚一怔,随即双手合十,躬身答道:「回禀施主,是冬瓜。」 v第二十四章[11.13] 看着晏和含笑抛来一个眼波,重岚顿时眼前一黑… 她愤愤不平了会儿才开始用饭,半晌却不甘心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晏和漫声道:「原来去京里的素菜馆子吃过类似的。」 她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咬牙用力嚼着,显然是把那冬瓜当成他的脸了。 两人都吃了有七八分饱才住,她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不想动弹,看着他问寺里的僧人要来了茶叶和茶釜,姿态优雅地煮着茶。 她半眯着眼问道:「方才你说那话…是知道陈元儿和人私通了?」 晏和惬意地烹茶:「咱们在湖面上见到的那一对儿不就是吗?」 她起了八卦的心思,半支起身子道:「那你知道奸夫是谁吗?」 他唔了声,她以为他要说,就听他话风一转:「晚上多加两次我就告诉你。」 她用力啐他:「就知道几回几回,你也得有那体力消受!」 男人大概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了,他眯起眼,眼里蓄着风雷,神情有点危险,忽然又微微笑道:「我能不能消受,你晚上自然就知道了,就怕你到时候又哭天抹泪。」 重岚被堵了回去,两人成婚日子尚端,欢好的时候也不多,可就这几回都是她受不住,流着泪求饶。 她闭眼不让自己再想这些丢人事,心里发狠回去一定要把春宫一百零八式都学会,想法子榨干他,看他还得意不得意的起来。 晏和不知道自家娘子心里转的是什么年头,只是就着刚才的话头道:「一会儿出去,你自然就知道与她合奸的那人是谁了。」 她哼了声,正好这时候茶煮好了,他过了一遍,也不加盐桂椒姜等物就递给她:「你尝尝看。」 时人都爱喝点出来的茶,加了好些佐料,她就喜欢加些蜂蜜冰糖。难得喝这清茶,浅浅啜了口才笑道:「没想到清茶味道也好,喝了之后齿颊留香,你火候把握正好。」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漫声道:「其实早上说的美人茶我也知道,只是品茶却不是早上那么品的。」 重岚好奇道:「那你知道是怎么品的?」 他浅浅饮了口茶,冲她牵了牵唇角:「我来教你。」 他说完倾身压了下来,抵住她舌尖,一口清茶就喂了进去,茶香在两人唇齿间久久缠绵着,她唔了声,似乎有些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惊到了,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些许茶水沾在唇边。 过了半晌他的唇才撤离,她正要说话,就被他又渡了一口过来,他挑弄着丁香舌,不给她躲闪的余地。 两人就这么极尽暧昧缠绵地喝完了一盏茶,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双媚眼快要滴出水来,人整个软倒在他怀里。 她喘了半天才道:「你,你搞什么…」 他用绢子帮她擦了唇边的茶渍,轻笑了声:「我是看娘子疲累,这才喂你喝茶。」 重岚捂着脸:「下回上香再也不带你了。」她说完也没脸再在佛寺多待,拉着他急匆匆出了门,生怕晚一步就要遭天打雷劈似的。 两人迈着大步走到停马车的地方,就见一位俊逸的男子立在车前,恭敬地跟陈夫人说话:「外祖母,母亲她到底出了什么岔子,竟让外祖父这般大动肝火?」 陈夫人皱眉道:「不过是和人拌了几句嘴…哎,罢了罢了,回去跟你父亲好生解释,让他千万别动怒。」 那男子躬身应了声是。这人相貌虽俊逸,但面色苍白,脚步也似不太稳当,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 重岚觉得这男子极为眼熟,上了马车才想起来是谁,用力捂着嘴才没惊叫出声:「这,这不是早上在河上的那个…?!」 晏和颔首:「正是。」 她嘴巴开合几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艰难地开了口:「他是陈元儿的继子?」 晏和道:「冯家的庶出儿子。」 堂堂从二品夫人与人合奸已经够耸人听闻的了,合奸的对象还是自己继子,简直是惊世骇俗,她张着嘴道:「那…这,这不是乱伦吗?」 晏和在鞑靼,见惯了兄夺弟妻,子承父妻的,倒不觉着十分惊异,只是反问道:「是又如何,两者又不是亲生母女,也没有血脉关系?」 重岚还是觉着匪夷所思,喝了几口茶,顿了半晌才摆了摆手:「哎,罢了罢了,陈元儿的事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也是我瞎操心。」 她想通这点,震撼之情去了不少,正好这时候马车也听到重府二房门口,她一转眼就瞧见大房那边张灯结彩,打扮的喜气洋洋。 她好奇之下叫来门房细问:「大伯那边有什么喜事儿,怎么布置的这般喜庆?」 v第二十五章[11.13] 门房笑道:「回姑娘的话,是堂大少爷回来了,早上才刚到的,咱们大少爷已经去恭贺了,本来想命人去叫您,却没找着您人。」 重岚想到白氏和重丽有了依靠,面上也露出喜色来,扯了扯晏和的袖子:「我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去大房道贺。」 晏和道:「我陪你一起去。」 重岚笑着应了,跟他道了自己院子,却发现不光重正重延没在,就连屋里伺候的清歌和清云都没在,她奇道:「这几个丫鬟都跑到哪儿去了?」 她话音刚落,房门就一下子打开了,清云和流萤半搂着个清歌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清云见她回来,把清歌安置好,满脸是泪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姑娘为清歌做主啊!」 清云和清歌在一处的时间最长,感情也是最好,因此面上的泪留个不住。 就是流萤这般性子木讷的,眼里也泛起泪,一言不发地扶着面如死灰的清歌。 重岚大吃一惊,忙定睛去看清歌,见她身上衣衫残破,像是被谁撕扯了过,外面的半臂和中衣都已经衣不蔽体,隐约能看见兜衣。 她慌忙取来外衣给她裹上,却见她两边脸上几道巴掌印子,嘴唇还破了皮,淌下一丝鲜血来。 她又惊又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清云面上满是恨意,流着泪道:「今天堂大少爷回大房,咱们家两位少爷赶去恭贺,到了大房使人来传话,说是忘了备礼,让清歌赶紧备一份送过去,她也没多想,又怕两位少爷在大房失了礼数,备了礼就亲自匆匆送了过去,没想到路上却遇见了白少爷,用巾子捂住她的嘴,她被迷晕了之后…」 她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清歌面如死灰,身子颤了颤,眼里留下两行泪来。 其实清歌一向心思细腻,不过一遇到重延的事儿就全乱了章法。 重岚勃然大怒:「重白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竟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儿!」 这事儿想也不用想,肯定是重白假借了重延的名义让清歌过去,再借机对清歌… 清云哭着道:「我们见清歌好久没回来,忙使人去问大少爷,多亏了大少爷当机立断,这才在白少爷房里找到了她…」 她用力抹了把眼泪:「当时我就要冲上去和白少爷拼命,但被大房的家丁拦住了,混乱之中我们几个差点受伤,还是大少爷先发话让我们回来,我们这才能脱身…」 重岚怒不可遏,心里对清歌无比心疼,起身吩咐流萤:「你先扶清歌回房休息。」又转头对清云道:「带齐了人去大房,我倒要看看重瑞风这回还能怎么护着!」 重岚看清歌面如死灰,心里忍不住叹了声,她一个姑娘家,不光遇上这种事儿,还是被心上人撞见的,现在心里想必是万念俱灰。 她心里大恨,当即命流萤把她送回房,自己准备带人去拿重白,旁边的晏和从侧间走了出来,立在她身边道:「我跟你一起去。」 方才重岚要处理家事的时候他就避了出去,见她有麻烦才走了出来,她这感激地冲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摇头道:「你晚点再过去吧,等实在不成了…」她说着叹了口气。 现在他去了也定不下来事,反倒要让大房的更加胡搅蛮缠。 几人刚走出院门,就听见流萤一声惊叫:「清歌!」 重岚脸色一变,急急忙忙地跑到清歌房里,她手里握了把小剪子对准了自己脖子,尖利的尖儿已经入肉半分,有血林林沥沥地流了下来,所幸被流萤死死拉住,只是划破了肉皮。 她忙上前几步把清歌死死攥在手里的剪子夺下来,惊怒道:「你这是做什么?!」她忙命人去请大夫,用取来干净绢子把清歌的伤口细细包住。 清歌默默流着泪,摇了摇头不言语。 她现在有心去大房,但又怕清歌想不开,摆手让跟来的人下去,握着清歌的手道:「你是个最伶俐的,明知道这事儿不是你的错,何苦为了重白那个禽兽不如的再赔上自己的一条命?」 清歌默了下,面如死灰地道:「大少爷闯进来救我的时候,什么都看到了…」 重岚紧紧握着她的手,明知道不好发问,却还是不得不出声道:「你已经被他…」 清歌身子僵了僵,默默地摇了摇头,惨笑一声:「有没有的又有什么分别,这事儿传出去,我这辈子已经完了…」 重岚忙打断她的话:「胡说!」她忍不住低头瞧了眼清歌的下半身,见她身上的衣裳虽残破,但裤子还完好,也没有血迹和…痕迹,心里稍稍松了松。 一抬头却看见清歌面如死灰,忍不住搂住她道:「你别胡思乱想,你模样好性子好,做事细心又周全,我已经把你们的陪嫁都打点的差不多了,自有大把的好男人等着娶,再说了,就是不出嫁又能如何,不是还有我吗?你姑娘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自然能让你锦衣玉食的过一辈子。」 清歌是个聪明揪细的人不假,但这些人都有个通病——敏感多思。她本就觉着自己配不上重延,再闹出这种事儿,还是被重延亲眼瞧见的,一时想不开,便觉着连活着都是负累了。 她轻轻拍了拍清歌的肩膀,柔声道:「我会想法子把这事儿封口的,况且咱们马上就要回金陵,金陵到江宁路远着呢,你还怕这事儿能传过去?」 清歌趴在她肩头,泪如泉涌,身子抖得像飞絮一样:「姑娘…」 重岚听的心里一酸,轻轻拍着她:「姑娘现在就去大房,给你讨个说法回来,你别做傻事儿了,咱们明天就离开江宁,如何?」 清歌轻轻点了点头,眼里终于冒了几分活气儿。重岚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对着外面站着的流萤道:「你好好陪她说说话,开解开解她,实在找不出话头了,给她找几个喜话本子念一念也是好的。」 v第二十六章[11.20] 流萤肃容应了,又迟疑了一下道:「姑娘…今天清歌去大房送礼,是画屏过来传的话。」 重岚手在袖子里紧了紧,颔首道:「我等会儿会查明的,你现在不要告诉旁人。」 她带人直接去了大房正堂,重延面色沉凝地跟重瑞风说话,重家大房的长子重敬拧眉坐在堂上,重白状似恭谦,实则浑不在意地在一边立着。 他瞧了眼重延,不以为意地道:「……我说你们也是小题大做了,不过一个丫头而已,又能值个什么呢?大不了出些钱把她买下就是了。」 重延正想说话,重岚是在听不下去了,走进去扬手就给了重白一个巴掌,重白没想到这个素日温文有礼的堂妹发起脾气来竟如此骇人,一时没反应的过来。 重岚劈手又给了他一耳光过去,她两巴掌都是实打实下了力气,自己手心都红了,重白这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道:「你!」 重延见状忙把重岚护在身后,重敬一把拉住重白,不让他继续往前,他心有不甘,捂着脸道:「堂妹好大的威风啊,到底是嫁了人的,为了个丫头把自家堂兄打成这样。」 她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嫁了人的,也该知道堂堂齐国府的丫头比你都高贵几分,你既然有胆子干出这等事来,最好有本事承担后果!」 重瑞风见她像是真要拿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问责,忙道:「任她再是高门的丫头,那也是奴才,他到底是你三堂兄,都是一家人,咱们好好地坐在这儿说开了,别为着个奴婢生了嫌隙。」 他缓了声气,一副劝慰的语气:「我知道你看重这丫头,不如就让白儿正正经经摆酒,出具文书,纳了她为妾室,我身为大伯的不好看你吃亏,再另给你补两个得用的丫鬟,如何?」 重白做戏是把好手,跟着道:「堂妹放心,我以后定会好好待清歌,清歌那丫头若是知道自己终身有靠,定然是会同意的。」 重岚听的冷笑连连,突然听旁边沉声道:「这样不妥。」 她本来以为说话的是重延,没想到一转头却看到了重敬,他摇头道:「清歌到底是堂妹身边的丫鬟,要是寻常粗使丫鬟给了三弟做姨娘就罢了,她是堂妹贴身的人,传出去了于堂妹的名声有碍,也显得咱们大房不成体统。」 贴身丫鬟一般都知道主子不少私密事,甚少有把贴身丫鬟轻易送人的,再说堂妹的贴身丫鬟给了堂兄做姨娘,传出去像什么样子?重瑞风这提议简直不顾体面了。 重敬的外貌大概是最不像重家人的,端端正正一张四方脸,肤色黢黑,满脸憨厚,相貌未免平凡了些,也因着这个一直不得重瑞风的喜爱。 重岚印象中他跟白氏是一般柔弱性子,如今见他说话有理有据,心里稍稍放下。 重敬生的憨厚壮实,面上一脸的人畜无害,说话却针针见血道:「而且今日之事就是三弟做错了,既然错了便该受责罚管教,今日爹能帮着捂住一日,以后三弟若是再犯类似的事,难道爹还要帮他收拾一辈子的残局吗?」 重延冲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淡淡道:「伯父心里最清楚,这种事发生绝不止一回了,三堂弟以后若是惹下更大的您摆不平的乱子,难道要整个大房一起受他连累?」 重瑞风面皮子抽了抽,心中微微一动,转眼却看到二儿子和自己相似的面庞,皱着眉道:「不过一个奴婢而已,你们何必这般小题大做?」 他忽然又带了些怒气转头,对着重敬道:「枉费我生养你一场,你衣锦还乡回来的头一件事不是拉拔弟妹,竟然是要逼我定你三弟的罪,这是亲生兄长该说的话吗,真真是个没心肝的东西!」 重敬瞧得很明白,重岚对这事儿可不会善罢甘休的,要是重瑞风能主动罚了重白,这事儿没准还有转圜的余地,他和母亲妹妹才有脸继续和二房来往,可现在…他微微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重瑞风以为他是惭愧,心里舒坦了不少,他又把头转向重岚,语气强硬了几分:「侄女,今日这事儿闹大了两家脸上都难看,你如今又是新婚,要是为着个奴婢让夫家人取笑就不好了,咱们还是就这么揭过去吧。」 他顿了顿,又缓了声口道「今日是你大堂兄的好日子,你大伯母和六堂妹一心盼着呢,可别为了这个搅和了。」 他说完一扬下巴:「再说了,白儿这事儿有谁看见了,没准是你管教不严,那婢女为着攀高枝,有意勾引白儿呢。」 重白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附和道:「对对对,都怪那贱婢引诱我。」 先是拿夫家威胁她,又是用白氏母女动之以情,最后又要把污水泼到清歌身上。 重岚冷笑了声:「今日大伯倒是对大伯母和堂妹上心了,也不知道前日是谁巴不得大伯母早死,好能把堂妹嫁给个傻子换彩礼钱。」 敬默然地看了眼重瑞风,脸上微微一沉:「反正我身上的功名跑不了,面子不值得什么,还堂妹和清歌姑娘的公道要紧。」 重瑞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听那边重岚道:「况且大伯说错了,清歌她这些年伺候的好,我早就还了她的卖身契,她现在是良人,可不是奴婢,只是还在重府上做活罢了。」 这话当然不是真的,不过清歌的卖身契在不在就是她一句话的事儿,先用这个整治了重瑞风和重白这父子俩再说。 她上挑的媚眼讽刺地弯起:「咱们齐朝从太祖皇帝就定下规矩,奸污良家妇女者…」她声音陡然冷硬下来:「杀无赦!」 此言一出,满屋的人都是一静,重敬虽然厌恶这个弟弟,但到底性子淳厚,没有见着他死的道理,正要开口,被重延轻轻按下,摇了摇头。 重瑞风大惊:「你…你竟如此狠毒!」 重岚毫不示弱,直接驳了回去:「大伯中了举人,想来也是学过律法的,难道敢说自己不知道这条吗?我说的是实情,什么叫狠毒,难道你觉着太祖皇帝狠毒吗?!」 重瑞风句句都辩驳不得,就这么硬生生被噎了回去。 重白面色煞白,双腿支撑不住地打着摆子:「我…我没有…」 重岚靠近了几步,故意直直地盯着他,毫不掩饰眼里的愤懑和狠厉:「三堂兄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跟我上公堂吧,是不是真事,上了公堂自然能见分晓!」 v第二十七章[11.20] 先不说去了公堂官员如何断案,就凭她总督夫人的身份,县老爷肯定是不敢得罪的。 重白自然知道这点,身上抖若筛糠,再也瞧不出寻常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惊慌道:「我没有奸污她,我没有奸污她,我只是想法子把她带到房里,还没来得及…」 这招对心虚的人还真是屡试不爽,重岚满意地转头,瞧着脸色铁青的重瑞风:「大伯都听见了,三堂兄自己都承认了,您还有什么想说的?」 她冷笑道:「大伯和三堂兄别急啊,虽然你奸污未遂,用不着判斩立决,但一个流徙坐牢总是免不了的。」 重瑞风心里大骂重白愚钝,一边抖着嗓子道:「这…这… 」 这时候侧间里跌跌撞撞冲出个人来,满面是泪地搂着重白,流泪道:「三姑娘怎么这般狠的心,虽然白哥儿跟你不如你大堂兄和六堂妹亲厚,但也是你嫡亲的堂兄啊,你这般害他,对你有何好处?!」 王姨娘满脸是泪,搂住重白不肯撒手:「我知道你跟你夫人要好,怕白哥儿抢了敬哥儿和丽姐儿在老爷面前的欢心,可你也不能这般冤枉他,这不是生生毁了他前程吗!」 她说着跪在底下砰砰磕头,一边抽抽噎噎地去扯重岚的裙角:「岚姐儿,我给您跪下了,这些年是我和白哥儿慢待了您,原来也是我不慎言语上冲撞了您,您有什么火气只管冲我来,千万别害了白哥儿。」 她哭的脂粉捶胸顿足,脂粉糊了一脸,重白也像是开了窍一般,慌忙开口道:「姨娘说的是,都是那贱婢三翻四次撩拨我,我今日偶然遇见她,一时没忍住才把她硬带回了房里,本来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她本也愿意的,没想到才进我屋里就开始喊救命,变着法地要把事儿闹大!」 这话的意思竟是重岚为着帮白氏帮重敬重丽,故意设计陷害他了,后院里果然卧虎藏龙,王姨娘这般胡搅蛮缠竟还有几分歪理。 要说他今日碰见清歌是偶然,这话重岚半点不信。今日是大堂兄回来的日子,人人都忙活着,没功夫盯着后院,而且重延刚好也来了大房,天时地利俱全,难怪他按耐不住色心,想法子对清歌下了手。 她嘴角一扬,讽刺笑道:「王姨娘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那好啊,你要是不嫌丢人,我就把我府上的人都带上来,咱们来当堂对质。」 王姨娘用绢子揩着泪,神情柔弱无依:「岚姑娘府上的下人,自然是向着你了,您又和大夫人关系亲近,到时候白哥儿被冤死都没处说理。」 重岚眉头一皱,就听门口有人懒声道:「什么时候奴婢竟有能耐出言挤兑主子了?」 重岚微微张开嘴:「…你怎么过来了?」 晏和一撩曳撒迈了进来,进来之后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我看你还没回来,想你应该是在这儿,所以来瞧瞧你。」 她尴尬地笑笑:「娘家的丑事…让你见笑了。」 重瑞风才回过神来,跳起来道:「侄女婿,快把岚儿带回去好生歇着,她今日也乏了。」 晏和摆摆手,往前走了几步,身上的曳撒像是扇面一样散开:「这个不急。」他把目光落到王姨娘身上:「先说说这下人顶撞污蔑主子的罪名。」 王姨娘俏脸煞白,用绢子揩了揩眼角:「妾,妾身并没敢顶撞污蔑,只是一时情急,这才…」 晏和并不听她说话,只是抬眼瞧着重瑞风,微微笑了笑:「重家大爷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应当知道按着规矩该怎么办。」 这话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但重瑞风对王姨娘还是有些情分的,心里一抖,一转眼又对上了晏和的眼睛,身子不由得颤了颤。 功名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他心里一横,咬牙高声道:「来人啊,把这贱婢拖下去掌嘴十下,再敲上二十板子!」 晏和嗤笑一声:「二十板子?」 重瑞风面色惨白,他到底不是蠢人,也明白了晏和的意思,狠下心道:「打四十,不,五十板子!」 这话说完,王姨娘当场僵在了原地,竟连哭求都忘了。五十板子下来,她就是不死,这两条腿也废了。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理会她的心思,几个长相凶蛮的婆子走过来,拽着胳膊把她给拖走了。 重白身子颤抖着想要挡着,最终还是没鼓起勇气,一下子委顿在地上,浑身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晏和又拖长了声调:「我夫人贴身丫鬟被调戏的事…」 重瑞风看了眼重白,王姨娘感情再深也是妾室,说舍下也就舍下了,可重白到底是他亲儿子,他为难道:「这…这到底是…」 重敬见他还执迷不悟,心里叹了口气,但却不得不担负起兄长的职责,躬身应道:「长兄如父,三弟做下这等禽兽不如之事,我也有责任,这回定当严惩三弟,决不轻饶!」 他说完叹了口气,挠了挠后脑,对着重岚歉然无奈道:「只盼着你莫要介意,让咱们两家生了嫌隙。」 重岚知道他的为人,颔首道:「那就有劳大堂兄了。」她瞥了眼重瑞风:「大伯最好把心思放明白些,若是你管教不了,那就让大堂兄帮着管教吧。」 她说完就和晏和转身往外走,重延难得没上来捣乱,两人难得独处,她一出正院的门就卸下满脸的咄咄逼人,倦怠地倚在他身上。 他不顾后面重延的冷脸,伸手一把把她揽住,让她全靠在自己身上,才道:「我可以跟江宁县衙提前打招呼,让他们…」 重岚靠在他怀里摇了摇头:「罢了,到底伯母堂兄堂妹都在大房呢,要是重白闹的身败名裂,堂兄的仕途必然受影响,伯母和堂妹也没有好日子过,再说了,这事儿要是闹大了,清歌的清白也就毁了。」 她又恨恨地道:「要不是顾忌着他们,我真恨不得让他流徙千里,让他好好地尝一尝吃苦受难的滋味。」 v第二十八章[11.20] 晏和恩了声,有意无意地往后看了眼,把她揽的更紧了些,引得重延和重正齐齐哼了声。 这时候再回到屋里已经入夜了,她全身乏的要命,匆匆泡了个澡就扑在床上,晏和在她身边又是脱衣又是眨眼,只穿了广袖的素色中衣,半干的贴在身上,勾勒出颀长的身形,偏眼神又极淡漠,乍一瞧竟有种禁欲的魅惑。 他摆出一副勾人模样想要撩她,她心里暗骂了一句‘搔首弄姿’,别过脸抵住了诱惑,不一会儿就哈欠连天。他见今晚上是忙碌不成了,便也跟着上了床,躺在她身边。 夜里风凉,她打着滚钻进他怀里,闻着熟悉的淡香,朦朦胧胧间尽是安心。 第二日一早便大房那边便传来消息,王姨娘那五十板子虽然挨了过去,但到底受了重伤,活不活的了全看命,被重瑞风打发到乡下的庄子上去了。 重白也挨了重敬亲手操持的一顿板子,挨打的时候鬼哭狼嚎,听说差点瘸了两条腿,不过没有一年的修养难下地,也被一并送到庄子上去了。 重岚听完消息,心里冷哼了一声,只去向白氏和重敬重丽辞行,然后就坐船返回金陵。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被闹腾的太厉害,她今儿上了船竟然头晕起来,对于个南方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幸好晏和当了人肉垫子,全程把她抱在怀里,这才免了许多艰辛。 不过重延重正大为不满,一个又开始找各种理由试图把两人分开,一个哼哼唧唧地在外面撩闲——晏和一概没理睬,重岚伏在他怀里狂笑不止。 好容易下了船,重岚终于瞧见自家兄长两张仿佛吃了山西老陈醋的脸,忍不住大乐,故意逗他们:「你们怎么了这是,船上住的不好吗,还是昨晚上吃饭醋放多了?」 重延冷哼一声:「你先跟我回家一趟。」他又转向晏和:「想来姑爷应当不会介意的吧?」 晏和悠悠道:「自然不会,毕竟我要跟你们一道走的。」 重延又哼了声,阴沉着脸上了马车,刚进了金陵重府,竟然引出两个嬷嬷来,一个圆脸大眼,神情慈爱,一个端正四方脸,表情肃穆。 那个神情肃穆的重岚不认识,另一个神情慈爱的,她瞧见了,忍不住又惊又喜:「许嬷嬷。」 许嬷嬷也是眼眶一湿:「好多年没见岚姐儿,姐儿都这般大了,也嫁人了,好好好,姐儿是个有福气的。」 重延请两位嬷嬷坐下,淡然道:「我想着你才成亲,身边也没有个贴心长辈看顾提点着,便请了许嬷嬷和陈嬷嬷来看顾你。」 他顿了下,见晏和面上没有异色,才继续道:「许嬷嬷原来是伺候娘的,最是细心周到,便负责你的日常起居,这位陈嬷嬷是我拖了京中同窗寻来的,原来是宫里的教养嬷嬷,教导你一些大户人家的礼数。」 他难得露出叹息之色,略带不满地看了晏和一眼,才继续道:「你礼数素来周全,本来也不用我多操心的,只是公府的礼节和咱们寻常用的不同,你要是行止稍有差错,难保不会有人说些什么?」 礼数确实是个难题,从她上回正式去宫里给皇上谢恩就可见一斑。她没想到重延事事都替她考虑妥当了,眼里发酸,转头激动地瞧着晏和。 陈嬷嬷听他介绍完便福身行礼,姿态从容,神态平和:「老身见过夫人。」 重岚忙还礼道:「以后有劳嬷嬷了。」 重延见她二人说话,便上前几步,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我还是很讨厌你。」 这点晏和早就知道了,不过没想到重延直接就说了出来,扬了扬眉梢:「我自问不曾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伯延兄。」 「你娶了囡囡。」重延向来淡漠的眉眼里透出一股深深的不悦:「当初见你第一眼我就不喜欢你,你心思太深,门第又高,囡囡是个自在性子,本来就不适合去你们齐国府那种事儿堆。」 他顿了下,又继续道:「我本想着给她找个小门小户的人家,这样她一进去就能当家做主,出了什么事儿我们也能说得上话。」 晏和漫声道:「小户人家就一定好吗?」 重延又顿了下,淡淡道:「不好,但至少拿捏得住。」 他看了眼晏和,一向冷清的脸色竟浮现出几分分古怪的笑意:「我看不惯你还有个原因。从小到大,囡囡最喜欢最崇敬的都是我,最护着她体贴她的也是我,可现在这人都换成了你。好像我最重要的宝贝被人抢走了。」 虽然面前这人是重岚的亲哥,但听到有人形容自己娘子为最重要的宝贝,他还是觉着心里不痛快。 他眯了眯眼:「人总是会长大的。」 重延颔首:「你说的是。」他忽然笑了笑:「这些日子你对囡囡的体贴我都看在眼里,倒也配得上她对你的心意,我这才没后悔我当初同意她嫁给你的决定。」 他寻常老冷着一张脸,虽然相貌和重岚相似,但很难把两人想到一块,这么一笑起来,竟如同冰雪初融,和她形神皆似。 他伸手拍了拍晏和的肩膀:「妹婿,以后好好待我妹子,不说荣华富贵,只求你们一生平安喜乐。」 晏和面色微缓:「承伯延兄吉言了。」 他恩了声,这时候重岚也跟两位嬷嬷说完了话,她起身走过来,面上似有为难之色:「大哥,清歌的事儿…」 她知道清歌的心意,要是能促成这桩好事她自然高兴,可若是重延不愿,她总不能强逼着他应下,只好先把清歌想法子留下,让两人处些日子,看能不能情投意合。 重延淡淡道:「我知道。」 v第二十九章[11.20] 重岚一怔,她还没开口说呢:「你知道什么了?」 重延定定地看着她,重岚被他看得心虚,干脆直言问道:「你既然知道了她的心意,那你的意思呢?女子的青春短暂,这么白吊着可不好。」 重延略想了想,沉吟道:「到底这么多年的情分,她若是愿意留在重府,我自不会亏待她,她若是愿意,我也会为她寻一户好人家嫁了。」 重岚心里一沉,却没法怨怪重延,只是为清歌的痴心难过。听他这话便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不死心的问道:「你这样…是因为昨日重白的事儿?」 重延淡淡道:「跟昨天之事无关,我并非计较这个的人,就算没有昨日之事,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她仔细回忆了一番,重延虽然待清歌平和客气,但也仅止于此了,也没见他对她格外看顾。 她想到清歌哀戚的模样,心头一颤,叹了口气道:「可惜她的一番心意了。」 重延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立在远处不言语,重岚无法,只好先和晏和回府。 既然是归宁回府,少不得要拜见几位长辈,两人先去见了晏老太太,她上下打量了重岚几眼,又看了看晏和,见两人精神头都不错,面色微微缓了缓,却还是难免嘀咕:「江宁路远,白白荒废这几日,万一耽误了公务可如何是好?」 她抬头咳了声,吩咐道:「你如今入了我晏家门,就是我晏家媳妇,江宁娘家还是少回为好,免得别人起了闲话。」 重岚想到重府大房,其实也没多想回去,这回只是为了全归宁颜面,便痛快道:「祖母教训的是,孙媳记住了。」 晏老夫人见她恭顺,面上带了些满意之色,又细细叮嘱了几句,转头瞧了眼魏嬷嬷,几不可察地对着魏嬷嬷点了点头,随即道:「咱们齐国府到底是公府,行事做派自有一套礼数章程,样样都是按着钟鸣鼎食人家来的,你身为长孙嫡媳,一举一动都关乎晏家脸面,更不能轻忽怠慢了。」 重岚恭敬问道:「祖母的意思是…?」 晏老夫人一指魏嬷嬷:「魏嬷嬷当初是咱们府上几个姑娘的教养嬷嬷,规矩最是严整不过,而且你身边也没有个贴心人看顾着,我打算派她过去教导你,直到你熟悉了府中规矩为止。」 魏嬷嬷见机极快地福身行礼道:「老奴拜见夫人。」 当初定亲的时候,魏嬷嬷就在她手里出了丑,晏老夫人又不是不知道这事儿,这时候把魏嬷嬷派过来,说不是为了打压她只怕没人信。 重岚心道大哥真乃神人也,一边道:「祖母觉着我礼数不周全吗?」 晏老夫人还没说话,魏嬷嬷先开口答道:「少夫人恕老奴直言,夫人的规矩确实有不少疏漏的地方,头一个便是这妇德,不过好在夫人年纪尚小,经老奴教导几日应当能改正回来。」 妇德有亏可是大过,她看晏和已经眯起了眼,不动声色地握着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挑眉道:「嬷嬷请说。」 魏嬷嬷端着一张脸:「夫字天出头,身为女子,就应该出嫁从夫,姑娘这回归宁,本来没什么不妥当的,但既然大少爷有公务在身,你得体恤着些,主动跟夫婿说晚些归宁。」 她冷硬着一张脸,伸出两根手指:「其二,虽然没得才成亲几天就给夫婿纳妾的道理,但至少您也得安排几个丫头,帮着服侍大少爷。」 重岚是自己靠着经商才能活的这么滋润的,对什么夫字天出头的话压根嗤之以鼻。 要是全靠着夫君过活管用,她娘就不会快赔光了嫁妆,早早地去了;白氏也不会被个姨娘压在头上作威作福,现在流连病榻起不得身。 晏和虽然待她好,但她自己也有大笔的陪嫁在,至少在钱财上不至于事事都靠着他。 不过这些话也不能说出来,不然就坐实了妇德有亏的罪名。她笑着道:「这话可就有些奇了,金陵城这么多人家,就连王妃都是第三日回娘家归宁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成了不体恤夫婿?难道嬷嬷觉得,别人的夫婿个个都清闲在家?还是金陵城的夫人都不体恤夫君?」 魏嬷嬷面上一滞,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咱们齐国府是高门大户,因此才要更讲究规矩,妾乃家宅不宁之根本,您瞧瞧那些簪缨世家,哪个成亲没过几日就急吼吼地提小星丫鬟的事儿,我倒是无所谓的,就怕夫君出门被人指点。」 她用绢子揩了揩眼角,努力把眼眶搓红:「您说我回几日娘家便是耽误公事,要是弄几个丫鬟放在房里不是更会耽误公事?」 她哀声道:「我一心为瑾年考虑,就是为这个引了祖母生厌,我也认了,只求祖母不要迁怒瑾年。」她一边冲晏和眨了眨眼,作势就要跪下去。 晏和跟她倒是心有灵犀,一把扶住她,淡声道:「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跪。」 晏老夫人和魏嬷嬷原本准备的一通道理被生生噎了回去,要说纳妾这事儿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儿,凡是有了妾的家里头,哪个能亲热和睦跟一家人似的,所以不少簪缨世家都立下了‘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 重岚打着为夫君好的旗号,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魏嬷嬷顿了下,平了平气儿,沉声道:「既然少夫人执意如此,那便罢了,不过这规矩礼数还是得学起来,老奴脾气鲁直,行事若有不妥的地方,还望夫人多担待。」 她依靠在晏和身上做柔弱无依状,心里却冷哼了声,偏头为难道:「可我长兄前些日子去信去京里,帮我请了个教养嬷嬷回来,若是还劳动魏嬷嬷,只怕要被人说托大…」 晏老夫人皱了皱眉:「教养嬷嬷既有教导礼仪,也有督查管教之责,可不是什么乡野地方随意出来的婆子都能当的,魏嬷嬷在咱们府上当了多年的教养嬷嬷,规矩极严整的,寻常嬷嬷比不得。」 魏嬷嬷捋了捋半旧褐色洒金铜钱纹的袖口,一派骄矜神态,福身行礼道:「老夫人谬赞了。」 重岚淡淡地哦了声:「那教养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她把脸转向晏老夫人,轻声道:「祖母方才说什么乡野地方?孙媳没听清。」 笑话,齐国府的规矩要是比宫里还严整了,那宫里的女官嬷嬷就头一个不答应,这话不管是真是假,说出来就是不敬。 v第三十章[11.20] 重岚饶有兴致地瞧着晏老夫人涨得通红的脸,转了话头,微微福身道:「不过长者赐不可辞,既然祖母执意要把魏嬷嬷送来,那孙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说完就命人请了魏嬷嬷,带到院里直接扔给新来的陈嬷嬷。 她收下魏嬷嬷,一来是为了试试陈嬷嬷的手段深浅,二来她今日已经明里暗里挤兑长辈多次了,要是过了头,可就要有不好的名声传出去了。 两人辞了晏老夫人,直接去晏三思的院子拜见,晏三思这人虽然也混,但至少是个男人,没晏老夫人这么多事儿,接了重岚奉上的鹿血酒后面上和缓不少。 他叮嘱了几句让晏和好好当差,又让重岚好好为晏家开枝散叶,急着享用那坛鹿血酒,挥手让两人滚蛋了。 重岚跟晏和并肩走在路上,忍不住捂嘴笑道:「公爹真是个妙人。」 晏和淡然道:「他素来都是如此,只要自己活得舒坦快活,别的什么都不计较。」 重岚被他拉着往前走,用绢子按着额角:「你祖母本来是个没主意的,近来怎么这么能生事?」 他眯起眼:「想必是背后有人教导。」 重岚摇了摇头,正要说话,突然迎面走来五六个丫鬟妇人,为首的是个十七八岁,妇人打扮的女子,穿着粉橙绣梅花对襟褙子,跟同色的马面裙配了,有种说不出的明艳爽朗之感。 这女子生的俏美,只是嘴唇略大了些,不过瞧多了却别有一种风韵。她身边站着的是晏安,转头抱怨道:「我都说了不爱吃鱼不爱吃鱼,做完了连厨房里都是一股子腥味,你还非跟同窗出去钓鱼,要是钓不上来还罢了,你看你钓了一鱼篓,让我怎么办?」 晏安挠了挠头,冷不丁瞥见晏和,高兴的什么都忘了,激动道:「大哥!」 重岚听的一哂,忍不住接话道:「用黄酒和花雕酒可以去鱼腥味儿。」她又行了个平礼:「三堂弟,三弟妹。」 晏安一见晏和就激动起来,拉着他非要谈论孔孟之道。 晏安娘子何氏听到有杀鱼的法子也激动起来,兴奋道:「用酒真的管用?」 重岚瞧见这两口子如出一辙的眉飞色舞,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自然,我亲自试过的。」 何氏心里大悦,福身行礼道:「多谢大嫂了,不然这几十条鱼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置。」她模样跃跃欲试,好像恨不得把重岚拉回去给她演示一番。 重岚忍俊不禁:「若是你们实在吃不完,给府上长辈每人送几条就是了。」 何氏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吩咐人去准备了,笑看重岚道:「还是大嫂懂得多,我就想不到这些个,到最后没准都扔了。以后大嫂若是得闲,我能不能去找大嫂说话?」 她见何氏性子娇憨,本想多聊几句,但今日实在是乏了,便顺着这话道:「那是自然,我也正愁没人说话呢。」 她说完拉着晏和回去了,对着依依不舍的晏安两口子挥手告别,路上却忍不住笑道:「堂弟妹这性子真是有趣。」 两人回了院子,她本想着魏嬷嬷至少还要客气一段时候,没想到这就和陈嬷嬷对上了,不过她也懒得理会这些事儿,把来回报的人打发了,由着她们争个输赢。 好容易回到房里,她由清云服侍着下了钗环,又换上宽松的家常衣裳,转头问清云道:「画屏呢,看住了吗?」 清云点了点头,她捏了捏眉心:「那就好,你先下去吧,清歌这些日子在重府修养,这些日子劳累你了,流萤我看是个得用的,能帮得着你。至于画屏…回头再想法子处置了吧。」 清云肃容领命下去了,她闲着没事儿干,便取来陪嫁的账本子,噼里啪啦拨着算盘珠子。 晏和从她后面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漫声道:「你一回来就做这种无聊事儿。」 重岚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是半点不懂经商之道,只有这样时时打点着家业才有得赚,不然你就等着坐吃山空吧。」 他随意往账本上瞧了眼,她突然起了好奇的心思:「原来一直没问过你,你每年的薪俸是多少?」 他哼了声:「要是光靠薪俸,只怕早就饿死了。」他捏了捏她的脸:「也养不了你这个穷奢极欲的。」 重岚推他一把:「少废话,快说快说。」 晏和挑了挑眉:「你真想知道?」 重岚点头,他拖长了腔:「那晚上…」 她一下子就领会了其中深意,瞪了他一眼,不耐地点了点头。 他凑在重岚耳边报了个数,到让她目瞪口呆,喃喃道:「难怪人家说穷文富武呢,打仗真的这么赚钱?」 他一哂:「打仗是一部分,可世上最赚钱的不是打仗,也不是经商,是垄断。」 他淡淡道:「西北那地方虽然荒蛮,但受的约束也少,那些商人想要做盐铁,皮毛,各种各样的生意,就得从我的地方路过,难道还能一文钱不出?还有西北的豪门大族,每年的孝敬也少不了。」 重岚若有所悟,转头斜了他一眼:「瞧你在西北还把自己养的细皮嫩肉的,想来没少用职权之便干这些事儿。」 他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勾人的眉目间有种说不出的放松神态:「官场上钩心斗角不易,这些事儿,就算我不做,底下人也会逼着我做,若是没有好处,他们凭什么给你卖命打仗,拼死效忠?」 v第三十一章[11.27] 重新心疼地按着他眉心:「你也是不容易。现在还累吗?」想他这么多年在西北征战,也没有家里帮衬,想想就觉着不容易。 他凑到她细长的颈子便轻轻闻了闻,喃喃道:「好香…」又抬眼道:「你亲我一下就不累了。」 重岚难得没啐他,低头在他淡色的唇上正正经经地亲了一下。被他拉到怀里缠绵地吻了起来。 两人终于腻歪完,窗户大开着,她觉着有些冷,便使唤起晏和来:「你在箱子里给我拿件披帛。」 他也心甘情愿被她使唤,转头去找她箱子,刚翻找了没几下,一本在衣裳里夹着的书就掉了出来。 书皮上写着‘论语’两个大字,他随意翻开瞧了瞧,里面却尽是赤身裸体的男女相互搂抱着做那些个事体,不过画面精致如行云流水,他细细观摩了一阵,扬起来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重岚只是随意扫了几眼,整个人就僵住了,她以为他还没来得及翻看,慌忙辩解道:「那是论语,你不认识吗?我打算抽空读一读,陶冶性情的。」 晏和唔了声,慢慢翻开一页对着她:「你果然陶冶得好性情,可惜陶冶了这么久了还没什么进步。」 这页上画的是一对儿男女坐在秋千上,身上的衣服都还完好,只是下身就…秋千高高荡起,两人下身紧密相连,面上满是欢愉之色。 她见狡辩不过,讷讷道:「这,这也不是我要的,姑母说是规矩,所以硬塞给我的。」 她当然不会说,重姑母还给她带了春凳,香料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助兴之物。 他随意翻看了几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既然娘子陶冶了这么久的性情还没什么进步,想必是独自一个练习的缘故。」 重岚恨不得把方才说得话都收回去,涨红了脸恼道:「你想怎地?!」 他两指捻着书页,冲她笑得转折多情:「我身为夫君,怎么忍心看着娘子固步自封,肯定是要帮着娘子一起练习了。」 重岚还没说话,就被他走过来带到桌案上,她今日穿的宽松,腰间的绢带轻轻一拉外袍就敞开。 他倾身吻她,又辗转下来在锁骨上细细研磨,直到她受不住般的轻叫了声,双手揽住他的肩膀,有气无力地反抗着:「这是白天…」 晏和唔了声,手已经探进了她中衣里头:「白天就白天吧,自己院子怕什么?」 他在她耳边哼笑了声:「为了你的面子,白带着我去了江宁,你大哥二哥在旁边盯得牢靠,你竟也听之任之。你做生意久了,难道不知道求人办事得先给些甜头的道理?再这么推三阻四的,别指望我以后带你出门玩了。」 他一脸恶霸相,让她也没了法子,只是勾着他脖子喃喃道:「要是让人听见了什么,我可没脸见人了。」 他似乎想要出言安慰,但纤长的手指细细摸索的时候,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眼里浮现出一二分的惊喜:「你没穿里衣?」 重岚顿了下,支支吾吾地道:「天实在太热了,我想着又是在家里,就换下了…」她话还没说完,身上披着的褙子就被他一把拉了下来。 她脸色涨红,慌忙去遮掩,那素绸的中衣根本挡不着什么,虽然是宽大的袍袂,却遮掩不住底下鲜活动人的身子。 他十分满意,抬手帮她除了钗环,让云髻散了下来,他又撩开她的头发,凑在脖颈间闻了闻,这香味极能挑动人的情欲,她越是出汗,味道就越发明显。 她许是因为紧张,白皙的脖颈上浮现一道青色的经络,在脖颈上蜿蜒下来,像是跃动的溪流,人美的越发真实鲜焕。 他在她敏感的经络处咬了口,低声问道:「你身上用的是什么香?」 她被抵在桌上动弹不得,有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见我用过香料?」 他轻笑了声,指尖忙不迭地解着她的衣带,倒数第二层遮掩褪下,他看见她身上的兜衣都是薄纱制成的,什么都遮掩不住,只在凸起的最顶端处绣了朵暧昧的花,欲拒还迎,任君采撷。 他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换上的这身儿?」 重岚被他问的无地自容,这身是直接从她那家店里拿的,方才换衣服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就换上了,本想着晚上的时候一雪前耻,没想到现在就被他拿了个正着。 她横了他一眼:「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这么穿凉快,我在自家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晏和玩味地瞧了她一眼,伸手去拉她的中裤:「我瞧瞧底下。」 她遮掩不及,被她把中裤褪了下来,跟兜衣明摆着一个绣工的亵裤便露了出来,也绣了朵淫糜的花。他心情莫名好起来:「让娘子这般欲求不满,实在是我这个当夫君的失职了。」 重岚张嘴想辩解,却被他目光瞧得浑身臊得慌,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是遮上面还是下面,只好略略侧过身,低声道:「别看了…」 他拉下她遮掩的手,爱不释手地捻弄着那朵艳色的花儿,又凑着亲了上去,隔着纱衣挑弄着,转眼花儿便濡湿一片,紧紧贴在她白玉般的胸膛上。 她实在是经受不住,两手颤颤地攀着他的肩,似乎想要推他:「你轻些…别咬那里…皮儿都要破了。」 她身子瞧着轻盈婉转,其实却绵软香甜,让他恨不能一寸寸尝遍了,只是隔了层衣料到底不够称意,他探手解开她脖颈后的绳结,让丰盈的雪团,圆小可爱的肚脐,还有一把细腰都展现在自己眼前。 她还是禁不住这种白日里的欢好,忍不住遮着身子,红着脸道:「别看了…」 v第三十二章[11.27] 他牵了牵唇角,并不理会她无力的反抗,低头去看她亵裤,这种料子一旦有个什么都别想瞒着,底下已经一片湿意已经在料子上洇开了。 他满意地凑在她耳边笑道:「口是心非的小坏蛋,明明心里喜欢的要死。」他说着伸手去扯她亵裤,她两只手都占着,只能任由他恣意妄为。 眼看着身上被剥了个精光,又被他调笑了一句,低头见他衣冠楚楚的,心里十分不平衡,忍不住探手去扯他腰带。 他有些讶异她的主动,不过还是享受她服侍,已经站立起来的小总督有意无意在她光洁的腿上摩挲着,像是在提醒她动作快些。 她咬着牙一把扯开他的腰带,他人精细,身上衣裳的料子都极轻薄,一拉就顺着笔直修长的两条长腿落了下来,他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唇边又泛起笑:「这么主动?」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捞起一条腿,从脚踝细细摸到内侧,看着她娇喘连连,这才抵住了芙蓉窍,慢慢地研磨着,以看她媚眼含泪取乐。 她站立不稳,只能攀上他的肩膀,稍微一动就拉扯着大腿,脚尖为了配合他,紧紧地绷着,伏在他身上边喘息边道:「不成…别这样,咱们回床上吧。」 他见她紧紧蹙起眉头,便知道这姿势对她十分难捱,他自幼习武自然是无所谓的,她一只脚却撑不住,不一会儿就累倒在他怀里。 他到底还是体恤的,两人才新婚,要试新花样回头再试也不迟。他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她勉强爬起来把床幔放下,他暧昧笑道:「你是怕人进来打搅了咱们?」 她是觉得日头太亮不好意思,不是谁都有他这么厚的脸皮,重岚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他倾身压了过来。 这时候就听门口一阵喧闹声传过来,似乎是魏嬷嬷的声音传了进来:「…我有事儿要找少夫人。」 重岚心里一惊,还以为她要直冲进来,下意识地揽着晏和。 男人这事儿被打断,那火气来的比什么都大,他面上一沉,皱眉露出极不耐的神色。 外满守着的清云和流萤自不会让她进来,便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拦着,没想到魏嬷嬷甚是蛮横,竟立在门口不走,还拿出规矩来压人。 重岚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缩在晏和怀里,两人大白天这幅模样要是被旁人瞧见,那她真是再没脸见人了。 那边魏嬷嬷本来气势如虹,差点没冲进来见人,就听陈嬷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似乎跟魏嬷嬷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魏嬷嬷在外头顿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她这才放下心来,用力在他身上掐了把,嗔怪道:「都是你,要不是你大白天的非拉着我干…干这事儿,何至于这般狼狈?」 他捉住她腕子压了下去,声音喑哑地嗯了声,从脖颈一路亲了下去,她足尖募得紧绷起来,他发现她的紧张,似乎轻笑了声,探下去在她圆润的脚趾上亲了亲。 她才发现自己的脚竟也十分…敏感,忍不住哼了声道:「你…属狗的啊。」 他见她还嘴硬,一手探了上去,沿着白洁笔直的两条腿蜿蜒而上,到达地方之后轻拢慢拈,缓缓地探索起来。 她被他弄的差点丢了魂儿,身子先是一紧,最后一松,只觉得脑海里空白一片,不知不觉眼里沁出泪来,躺在床上无力地喘着。 身下的床单已经洇湿了一片,她捂着脸几乎不敢看他,他爱溺地在她额上亲了亲:「觉着差不多了吗?」 她胡乱地点了点头,他慢慢地深入进去,初时还是有些钝钝的疼,后来觉着好些了,下意识地配合起来。 两人一直折腾到下午,差点错过了吃晚饭的时候,她匆匆忙忙地换好衣服,还要应付他在一边捣乱,两人去正堂的时候饭已经摆好了。 她隔着琵琶袖掐了他一把,尽量神色如常地提筷吃饭,好容易等到一顿饭吃完,她立刻就想把他打发到书房去,却听见他俯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还欠我两次。」 重岚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却见他人已经走了,想掐他都找不到人,只好忍着脸红勉强坐下,开始处理院里的事儿。 她先转头对陈嬷嬷道:「嬷嬷,听说今日魏嬷嬷要来找我,可有什么事儿吗?」 陈嬷嬷躬身,说话如同和风细雨:「嬷嬷她想让您从下午开始学规矩,我想着您和少爷在屋里闲话,她这时候进去终归不妥,便把她给劝回去了,还望姑娘勿要见怪。」 重岚满意地一笑,看来魏嬷嬷下午没讨到什么便宜,这陈嬷嬷也是个嘴严的。 她含笑看了眼陈嬷嬷,又叹息道:「魏嬷嬷到底是祖母派来的人,打不得罚不得,便是有个什么疏漏的地方,咱们也得担待着。」 陈嬷嬷还是满脸从容:「姑娘这话可就有些偏颇了,奴才的本分便是服侍主子,就是有体面那也是主子给的,自然该加倍恭谦,小心服侍。若仗着有几分体面,便在主子面前耀武扬威,那就是恩将仇报。」 她顿了下,又继续道:「况且老身以为,礼数这东西只是为了教化提点,彰显风范使得家风井然。若拿捏着礼数这个话头与人为难,挑人毛病,那真真是没意思极了。」 重岚大为满意,知道魏嬷嬷在陈嬷嬷手里基本讨不到什么便宜了,心里大悦,递了个金锞子过去,笑道:「我年轻,又是才嫁进来的,事事都得提着心,生怕不留神出了错,就被人拿住训斥,今日祖母把魏嬷嬷送来给我,可让我心惊肉跳了好一阵。」 她拍手笑道「好在有嬷嬷在,您这么说我可就放心了,日后还需要嬷嬷多多教诲才是。」 陈嬷嬷拿了赏银,便福身道了声谢,转身退下了,举手投足都颇为省心悦目,让重岚瞧得赞叹连连。 一边站着的许嬷嬷欲言又止,重岚跟她亲厚,便主动问道:「嬷嬷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许嬷嬷犹豫一时,嘴巴开开合合半晌,才道:「这…我知道姑娘和姑爷才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可,可也得稍稍节制些,这么不分白日黑夜的,伤了元气不说,让有心人知道了传出去难免不好听。」 v第三十三章[11.27] 重岚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用茶碗遮着脸,期期艾艾地道:「嬷嬷怎么瞧出来的?」 许嬷嬷嗐了声:「老身可是过来人,有什么瞧不出来的,姑娘还指望能瞒得住我?」 重岚嘴巴开合几下,又愤愤道:「我也不想的,才规劝了没几句,他就硬要…又主动凑过来,我有什么法子?」 许嬷嬷也是一脸为难,咳了声道:「姑爷这么大了也没个房里人伺候,憋了这么多年…咳咳,辛苦姑娘了…人伦大事儿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挑着些时候,也别纵欲过度了…」 她说完又叹了口气:「姑爷到底是习武之人,也不知道姑娘的身子受不受得住。」 重岚听她说完话,简直无地自容,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许嬷嬷见她这幅模样,忍不住笑道:「姑娘到底是新婚,还害臊着呢,要是像我们这些成婚久了的,谈论夫妻之礼都是平常事儿。」 她犹豫了一下,凑在重岚耳边低声道:「我这里倒有几个法子,既能让男人得趣,也能早些…完了,姑娘也不至于这般辛苦了。」 重岚红着脸犹豫一时,还是抵不住心里好奇:「是…什么法子啊?」 许嬷嬷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好些,她听得面红耳赤,却点头认真记下,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一雪前耻。 两人说完话,重岚体谅许嬷嬷年纪大了,便让她先回去歇着,慢慢地喝了盏茶,才吩咐清云道:「你把画屏给我叫过来。」 清云肃正了神色,领命去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把人带了上来,画屏笑得殷勤依旧,福身行礼道:「夫人唤我有什么事儿?」 她面上虽带着笑,心里头却难免惶恐,她那日收了重白的银钱,又被他花言巧语哄了几句,便去二房把清歌骗了过去,没想到重白东窗事发,自己都自身难保。 她这些日子过的提心吊胆,见重岚始终没有问责的意思,这才逐渐放下心来,今日又被单独带来,面上虽带了笑,心中难免忐忑。 重岚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这些日子不怎么见你,所以叫你来问问。」 她原来有事无事都要在重岚晏和面前晃上几圈讨个好,最近这几日因着心虚,自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画屏没想到她第一句竟是问这个,微微一愣才道:「近来外面的事儿忙,我一直在院子里忙活,所以不曾到姑娘的跟前去。」 重岚恩了声,忽然又转了话头:「你觉得我待你如何呢?可曾短过你的月例银子和四季的头面首饰?」 画屏忙摆手道:「谁不知道夫人是个最宽仁体恤的,待我们下人又优厚,从来不曾有缺的。」 重岚哦了声,点头道:「既然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吃里扒外,帮着大房的算计自己姐妹?重白给了你什么好处?」 画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身子发颤地道:「我对姑娘忠心不二,从来不曾有违逆的,怎么可能帮着别人呢!定是有人蓄意陷害,还望姑娘明鉴啊。」 重岚不想跟她多言,冲着外面的流萤一扬下巴,她立刻走进来,把手里木盒往画屏面前重重一丢,就听见‘当啷’一声,一个珠光璀璨的金步摇滚了出来,底下缀着的几颗明珠在灯影下熠熠生辉。 重岚两手撑着下巴:「我从不记得我赏过你这只金步摇,你的月银也不像是能买得起的,说说,这只是从哪来的?」 画屏眼珠子转了转,还想狡辩,就听重岚自语般的喃喃道:「重白倒真是舍得下本钱,大伯母在重家连看病吃药都没有银钱,他却随随便便就把只金步摇赏给了你。」 画屏慌道:「这,这不是白少爷给我的,是,是我一个娘家兄弟送的。」 清云在一边响亮的嗤了声:「你娘家兄弟,你娘家在山里头,连吃饭都是问题,有钱给你打这只金步摇?你莫不是在做梦!」 画屏恨恨地看着她,清云丝毫不惧跟她对视。 重岚像是没听见听人的争执一般,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你一直找不着出头的机会,清歌是我的贴身丫鬟,她要是出了这等丑事儿,肯定是不能再留了,我身边空出了一个位置,又无人可用,你是不是就能顺理成章地顶替上来?」 画屏吓得身子乱颤:「奴婢…奴婢不敢起这等心思。」 重岚淡淡道:「你承认不承认都没关系,我这里不是官府,如今人证物证都在,直接就能定罪,也用不着你签字画押。」 画屏吓得流下泪来:「奴婢,奴婢也是被白少爷哄骗,他只说让我叫来清歌姐姐叙叙旧,我这才敢去叫人的,要是早知道他会做出这等事儿,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帮他的。」 重岚冷笑一声:「好伶俐的口齿,你脑子好像也没问题吧,要真是叙叙旧,他会这般鬼鬼祟祟,会送你这么大一只金步摇做谢礼?」 她弹了弹指甲:「来人啊,把她拖出去。」 画屏胡乱擦了擦眼泪,用力磕了几个响头:「奴婢自知做错了事儿,可我到底是从重家跟您过来的,您要是这么罚了我,不是丢了重家的人,也让齐国府上下瞧了笑话吗?」 这丫头倒真是个聪明的,这时候还能道出厉害半胁迫她,只可惜聪明劲都用错了地方。 重岚轻轻敲了敲额头:「你瞧我这糊涂的,都忘了这事儿。」 她淡然道:「把她先关到偏房里,明日一早把她堵上嘴悄悄地送出去,你不是跟重白亲近吗?那我就把你送到重白和王姨娘现在住的庄子里,你好能伺候他们。」 v第三十四章[11.27] 王姨娘已经是个快死了的,重白也因着受了重伤脾气暴戾,动辄打人骂狗的,见到能动的在他面前心里就不舒服,跟着这两人先不提前程了,命能不能留下来都是两说。 画屏面色煞白,身子发颤,忙不迭地磕头想要哭求,却被走进来的几个侍从压制住,找来绢子塞了嘴,硬生生地拖了下去。 重岚处置完她也觉着乏了,转头问清云道:「清歌呢,现在好些了吗?」 清云答道:「清歌在家里呆着呢,她家里人都厚道和气,待她也好,直道当初买了女儿是实在没法子的事儿,清歌还说再过几天就要回来伺候您呢。」 重岚摆摆手道:「这个不急,让她好好歇着吧。」 她今天实在是乏的厉害,吩咐了清云几句就转身回房了,刚回到里屋,就见晏和长发半干,坐在床上含笑看着她。 重岚登时头大如斗,扶额道:「你饶了我吧,我今日可快累死了。」 他暧昧地笑了笑:「你想什么呢,我不过是想叮嘱你泡了澡早些歇息罢了,难道你一瞧见我就想到那种事儿?」 他略微正色道:「虽然我知道你对我魂牵梦萦,但为着你的身子着想,那种事儿你还是要学会节制。」 哪个不要脸的下午缠着她要了一回又一回,现在倒说起节制来了! 重岚:「……」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去洗漱,然后把自己扔在床上装死。 他似乎在她枕边轻笑了声,在她额上亲了亲,柔声道:「岚岚,早些歇息吧。」 不知道是不是有她叮嘱的缘故,重岚这晚上睡得格外好,她这几日都没什么事儿,每日只围观魏嬷嬷和陈嬷嬷明争暗斗。 陈嬷嬷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对谁都一派和气,说话针针见血,又防的严实,让魏嬷嬷连重岚的身都进不得,一分便宜都不给她占,差点把她气了个仰倒。 每每她向重岚说魏嬷嬷的不是的时候,她就一脸为难道:「陈嬷嬷也是长辈。」然后不疼不痒地说她几句。 除了这两个老当益壮的嬷嬷,何氏这些日子也常来向她讨教吃货秘诀,她走南闯北的时候不少,因此各地美食几乎吃了个遍,说起来如数家珍,把何氏听得心驰神往。 她说的兴起,便带着何氏去大厨房里露了一手,让何氏立刻把她奉为神人,几乎一有空就黏在她背后,那模样倒跟晏安黏着晏和的如出一辙,倒真不愧是亲亲的两口子。 今日何氏又提着裙子大早赶了过来,重岚对她笑道:「你来得巧,正好小厨房里做了桂花米糕呢。」 何氏摆摆手道:「咱们今儿早上只怕都得去老祖宗那里用早饭了。」她顿了下,笑着道:「平乐郡王妃登门拜访,老祖宗让咱们都去拜会呢。」 重岚眉头一皱:「平乐郡王妃,她和咱们府上素无往来,怎么这时候来了?」 何氏性子风风火火,边说边来拉她的手:「谁知道呢,一道儿来拜会的还有好几个大家夫人,正在祖母屋里呢。祖母说让咱们小辈儿也过去待客,走吧走吧,别耽误了时候。」 重岚白她一眼,挣开手道:「你先等等,我去换身衣服。」她回屋换了身端庄持重的衣裳,又去了太过耀眼的头面,这才跟何氏出门。 她本想称病不去,但这时候推脱未免太显眼了,而且郡王妃怎么说上回也帮过她,她来了自己不去见一面也不好。 何氏边走边跟她闲话:「要说这平乐郡王妃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嫁的两任夫婿都是王爷,现在跟平乐郡王也有了二子一女,平乐郡王和镇国将军才平定了广西的乱子,现在正得皇上器重,现在咱们金陵城里的大家夫人里头,就属她身份最贵重,好多人紧赶着奉承呢。」 重岚怔了怔:「两任夫婿,郡王妃不是就嫁了平乐郡王一个吗?」 何氏白了她一眼,又不无得意地压低声音道:「这事儿郡王府上瞒得紧,想来你也不知道,郡王妃第一个夫君是当年的安王,也是平乐郡王嫡亲的兄长,可惜安王是个没福气的,郡王妃嫁过来不到半年他就去了。」 她咳了声,语意不屑:「郡王妃想得开,也没执意为安王守节,转头嫁给了安王弟弟平乐郡王,平乐郡王娶了寡嫂约莫是觉得不好意思,就想方设法地把这事儿瞒下了,如今两人有儿有女,又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桩旧事也没多少人知道。」 重岚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转头瞧见何氏一脸不屑,想了想道:「这事儿也不能全怪郡王妃,她一个女人,遇上的又都是宗室子弟,平乐郡王要娶,她哪里拒绝的了?」 她叹了口气,眉心微皱:「不过世上的人听闻这种事儿,往往责怪的都是女人。」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话也能反着来推,想想姜乙疯狂的势在必得的神情,郡王妃只怕也是平乐郡王强娶回去的。 何氏微怔,难得收了嬉笑神色,正色道:「你说的是,咱们女人在世上的条条框框已经够多的了,要是女人再不怜惜着些女人,这日子还怎么过?」 重岚笑道:「你能想透就好。」 何氏开心起来,拉着她往正堂走,一进门就瞧见宁氏在帮着招呼郡王妃,见何氏进来,不悦训道:「你怎么这时候才过来?」 何氏是个混不吝,凑过去奉茶给她,嬉皮笑脸地道:「方才拐道儿去叫大嫂,这才来的晚了些,娘别跟我一般见识。」 宁氏心里虽不喜她,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好把头拧开装没看见。 要说何氏这性子也极有意思,她不过是个五品官员的嫡女,嫁给晏安之后宁氏便觉着她配不上自家儿子,平日里不是冷脸以对就是想法子整治。 偏何氏是个滚刀肉,给她冷脸她装没看见,让她端茶倒水她能打碎几套茶盏子,要西湖龙井她给泡碧螺春,给晏安妾室她自己收了当丫鬟使,让她上夜她每天起的比宁氏还早,在宁氏房里又打呼又翻身的,倒扰的宁氏睡不着,她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v第三十五章[11.27]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任宁氏再聪明,如此整治下来自己反倒瘦了一大圈,这讨人厌的大儿媳妇反倒胖了,她又不能真对她打骂,也只能眼不见心不烦,想法子把她打发远点。 重岚见宁氏满脸憋闷,心里止不住地暗乐,上前给几个长辈行礼,晏老夫人对她淡淡的:「怎么来的这般晚,不知道客人都在等着呢吗?」 重岚学着何氏的样子,笑嘻嘻地认错:「都是儿媳的不是,儿媳想着不能慢待了贵客,便想穿戴庄重些,这才来晚了,让大家都等着,倒真是我的不是了。」 晏老夫人还是能寻出错儿处来:「女人家妇德才应当放在首位,穿戴那都是次要的。」 重岚正想搭话,那边郡王妃已经招手叫她过去,一向冷淡的面容上泛起几分笑意:「我那表妹言容德工俱是上佳,她叫出来的女儿怎么会差了?」 她对着重岚寒暄:「你这孩子生的越发标致了,穿戴打扮也得体。」她面上浮现几分感叹:「自打你嫁了人,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重岚没想到她竟在众人面前给自己长脸,忙福身谢道:「多谢王妃挂念,我也惦念王妃许久了,正想着什么时候过府探望呢。」 这话当然是虚言,就冲着姜乙在平乐郡王府,她也绝不可能踏足平乐郡王府一步。 这寒暄的话算不得多热切,但还是让瞧了许久她冷脸的晏家众夫人吃了一惊,晏老夫人一怔,忙问道:「郡王妃和我这长孙媳妇有亲?」 「她是母妃的表妹之女,和我是表兄妹呢。」一道微沉的声音送郡王妃身后传了过来,说话之人冲重岚微微一笑,端的是丽色如花。 重岚身子微颤,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异色来。这时候人太多,姜乙坐在郡王妃后面,由几个小辈陪着,她竟然都没瞧见。 她又环视了一圈,发现那位阴狠暴戾的清河县主也来了,她冷冷地瞧了重岚一眼,又转过头去。 重岚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捡了个不起眼的下首坐了。 既然重岚和郡王妃有亲,她也不好当着郡王妃的面太过苛责,便只淡淡道了句:「下回注意着些。」 又转向郡王妃笑着道:「我还是十多年前见过县主一回,那时候就县主就已经漂亮的跟画儿上的人似的,举止又雍容高贵,想想还跟昨日的事儿似的,一晃这么多年也就过去了。」 她从手边取出来一只小小的锦盒,递过去想要给清河县主:「这是老太爷还在的时候从北边带回来的红宝头面,我们家里的几个个个都拿不出手,今日瞧见县主仪态端庄,便觉着它算是找着归宿了,就把这红宝头面送给县主吧。」 重岚一怔,随即注意到宁氏目光凝住,牢牢地盯着那锦盒,好像恨不得扑过去抢下来。 郡王妃淡淡地拒了:「采儿何德何能,又跟老夫人非亲非故的,我瞧着老夫人的几个孙女儿媳孙媳都不错,还是给她们吧。」 她又顺着感叹道:「是啊,咱们都老了,儿女也都大了。」 晏老夫人见她压根没有伸手的意思,清河县主也闲闲地玩弄着自己的指甲,只好把手收回来,讪笑道:「郡王妃哪里老了,县主雍容高贵也更胜往昔,只有我这个不中用的才是老了呢。」 她就着郡王妃的话头,叹了声道:「俗话说得好,儿女是咱们的命根子,三思这孩子命不好,头一个夫人也是没福气的,他这些年都没再娶。我已经是半截快入土的人了,实在不忍瞧着他人过中年还孤零零的。」 郡王妃面色越发冷淡,似乎还有些莫名的怒气,转头瞧了自己女儿一眼,淡然道:「老夫人一片慈母心肠,想来齐国公能够体会。」 晏老夫人叹息道:「他是个长情的,这些年都未曾娶妻,心里一直念着头一个夫人,也是没找着合心意的。」 重岚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晏三思长情?怕是娶了老婆他左一个右一个地纳妾吧。 晏老夫人显然不知道她心里再想什么,转头瞧了瞧清河县主,转了话风道:「我瞧着县主也是个好的,品貌出众身份又高贵,再这么耽搁着,岂不是白白误了大好年华?可有中意的人家吗?」 郡王妃默了片刻,才淡淡道:「她心里头有主意着呢,不需要我来为她操劳。」 她又顿了许久,似是极不情愿地道:「其实我心里也惦念着这事儿,老夫人在金陵城里呆的久,还望你帮着留心一二了。」 两人一步一步谈到了婚嫁,重岚忍不住诧异地瞧着清河县主,又想到了晏三思,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晏老夫人听见这话,面色一喜,微微坐直了身子:「既然王妃这么说,那我也想厚颜提一提。」 她面有喜色,嘴上却极谦卑:「三思如今才承了齐国公的爵位,虽然没有官位在身,但他总算知道上进,大器晚成也说不准,况且还有爵位靠着。」 她一口气说了长串,喘了几声才继续道「我知道县主是宗室女,本不应厚颜高攀,但我实在是对县主的品貌喜欢得紧,而且又男未婚女未嫁的,是以明知不配,也想觍颜提一提这桩亲事。」 清河县主虽是寡妇,但这么当着她的面提出来也有些莽撞了,重岚心里虽有准备,但听她就这么说出来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倒是郡王妃和清河县主哪个都没露出意外之色,神色如常地听完了。 郡王妃甚至还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但不知想到什么似的,眼神微动,就被嫌恶和不悦取代了,面上的神情更为冷漠。 她像是强压着什么的似的:「老夫人这般突然,叫我不知该怎么应答,况且这孩子的婚事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还得回去跟王爷禀报了才能定夺。」 她说完就要起身告辞,晏老夫人还算知趣:「郡王妃说的是,事关县主婚事,自然马虎不得,是我太莽撞了。」 她见郡王妃要走,忙命人去送,宁氏主动揽下这差事,笑道:「我来送王妃出去。」 她带着晏茹一道儿送郡王妃,路上却不住拉着郡王妃和清河县主说话,故意把姜乙和晏茹留在了后头。 v第三十六章[12.07] 晏茹打扮的出挑又不刻意,头上梳着双环髻,缠着五彩的绦子,耳朵上坠着赤金柳叶耳环,上身穿了月白兰花刺绣交领褙子,底下配着同色挑线裙子,远远望去像是一株含苞欲放的琉璃繁缕,收敛了刻薄性子之后更显得秀气明媚。 她小脸泛红,提着裙子小心走着,轻声抱怨道:「娘怎么走的这么快?」 姜乙像是没听见一般,远远地望着重岚离去的方向出神,晏茹有些失望,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咬了咬牙,细声细气地道:「上回多谢将军出手相救了,要不是将军,我今日哪有命在?」 姜乙随意瞧了她一眼,面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晏姑娘客气了。」 晏茹见她如此冷淡,心里沉了沉,又把装扮秀美的半张脸抬起来,柔声道:「我爹娘想设宴款待将军,想答谢将军的救命之恩,不知道您肯不肯赏脸前来呢?」 姜乙好像这才瞧见她一般,目光头次落在她身上,看得她心里砰砰乱跳,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却舍不得挪开目光。 他笑了笑:「那是自然。晏姑娘能带我去园子里逛逛吗?」 晏茹见他主动邀约,心里一喜,想到晏老夫人和那几个教养嬷嬷。又拧着帕子为难道:「这…今日怕是不成。」 他唇角微勾:「那以后若是得了空…」 晏茹忙接口道:「既然将军愿意,那我当然要尽东道之谊,带您好好地逛逛。」 他恩了声,竟起了个不相干的话头:「晏总督才新婚,想必定和少夫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晏茹一怔,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不过她对这个话头不感兴趣,敷衍地点了点头,哼了声道:「大哥能娶她,对她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偏还不知好歹的提了好些条件,大哥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竟都还答应了。」 她说完才发觉不小心在心上人面前露了刻薄性子,忙红着脸道:「将军问这个做什么?」 姜乙别有深意地笑道:「我和晏总督当初打过几回交道,他夫人可是我的表妹啊。」 他忽然将身子压低了些,轻声道:「以后晏家女眷要是有什么集体要出门的日子,劳烦晏姑娘提前支会我一声。」 晏茹还以为他是要想法子和自己私会,心里又惊又喜,一时间把什么都忘了,只能看着他秀美如玉的脸,轻轻点了点头。 姜乙满意一笑,折扇合于掌心,转身去了,没过半晌宁氏便转回来,见晏茹还呆愣在原地,用力戳了她一指头:「呆在这儿想什么呢?怎么不回去?」 晏茹脸色一红,说不出话来。今天的事儿宁氏自然也有安排,见她红了脸,拉着她笑道:「平乐郡王府端的是个好人家,镇国将军虽不是嫡出,但极得郡王器重,人又生的俊秀,提亲的人快把门槛踏破了。」 晏茹垂下头,却也道:「我也觉着他好…」 宁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想着要是能攀上这样的人家,心里不由得万分欢喜,却还是肃了神色叮嘱她道:「男人家都图个新鲜,你见他这一回就够了,日后自有我和你爹奔走。」 晏茹想到和姜乙的约定,面上虽肃容应了,底下却低头不以为然地撅了撅嘴。 …… 那边重岚心烦意乱地回了院子,坐了没多久就看见晏和回来了,她有些诧异,心里却一定:「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迎上去才发现他身上带了些酒气,皱眉道:「你喝酒了?」 他素来爱洁,身上除了沉水香再没有别的味道,既然能闻到盖都盖不住的酒气,那肯定是喝了不少。 他略略退开几步:「熏着你了?」 重岚忙命人准备干净衣裳,又取了干净巾栉给他擦脸:「我是怕你喝酒耽误正事儿。」 他按了按额角:「今天检阅完水师,就被水师营里的几个老将拉去喝酒,我懒得繁衍这些,所以喝了些就干脆回来了。」 军营里的各个都是海量,她忙命人去煮醒酒汤,又问道:「你可吃过饭了吗?」 他摇了摇头,她一脸的不赞成:「空着肚子吃酒可不好。」又忙命清云去厨下让人做几个清淡开胃的小菜来。 清云怕记漏了,便写了个菜单子,带着菜单和十两银子来了厨下。 管着厨房的曹娘子见她这个时候过来,还以为是重岚要吃,随意就着她的手瞧了几眼,连看都没看齐全,皱眉冷淡道:「这菜单上的菜好些做不了,姑娘换几样菜吧。」 清云一怔,这单子上尽都是清淡小菜,少有的几个肉菜也都是麻油肉丝,醋溜鱼片这样的简单菜式,怎么就做不了了? 她奇道:「这又不是什么大菜,怎么就做不了了?」 曹娘子一点菜单上的清炒冬瓜片:「老夫人上了年纪,就爱吃些清淡好嚼的,冬瓜得给她晚上留着。」 她又往下点了点绿豆粥:「熬绿豆汤且得费工夫呢,咱们都忙着做晚饭,哪有功夫看着炉子。」 清云忍着气道:「那依娘子看该怎么办?」 曹娘子往灶里扔了块木炭,瞧了那十两银子一眼,叹气道:「少夫人要吃的东西金贵,可咱们厨房都是有规矩的,超出的只能自己掏银子补了。」 v第三十七章[12.07] 她笑着道:「不过府中上下谁不知道少夫人有钱,这点银子想必还是掏得起的。」 十两银子已经不少,拿来做完这些菜还有大半的富裕,前几日陈姨娘来叫菜,一文钱没掏这起子奴才号不是做好了送过去。 清云见她贪心不足,气得恨不能大吵一架,想到重岚,有些难听话终究没说出口,只是深吸一口气,转身回禀去了。 重岚听完这事儿,问道:「你没说是大少爷要的?」 清云红着脸道:「当时气不过,一时什么都忘了,又怕出口就要跟她吵起来,转身就回来了。」 重岚哭笑不得,转向晏和道:「只怕他们以为是我嘴馋要的这些菜式,又想多挣些银子,这才有意慢待的,到连累你连醒酒汤也吃不上一碗。」 她摆摆手,对着清云道:「十两银子,想买什么好菜买不到,何必非巴巴儿地贴上去。你去找人,去咱们酒楼里端一桌过来。」她想了想,又补了句:「就说是大少爷要的。」 晏和蹙起眉:「我不在的时候,他们都是这般慢待你?」 重岚不以为意:「反正我也不常出院门,咱们又自有花销银子,想慢待我也没机会。」 她托腮笑道:「只是我嫌烦,不爱跟这些人来往,咱们还是自己想法子弄个小厨房吧,这样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了。」 男人对家务事一向不上心,他只是颔首道:「前几天你跟我提过这事儿,想弄就弄一个吧。」 她高兴他还记得,牵着他袖子笑道:「你也瞧见了,我要是弄了,祖母肯定要责怪我,你去跟她说。」 晏和乜了她一眼:「我生来就是为你背黑锅的不成?」 她起身帮他按着额角,嘿嘿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咱们不是两口子吗,建了小厨房,你难道就不用了?」 他听她说完,唇角微微一扬,这时候清云已经点了席面回来,把十好几样菜一一摆到桌上,又还了她四两银子,笑道:「酒楼一听说是自己东家点的,本来不打算收钱,还是我硬要钱,他这才只收了本钱。」 重岚摆摆手,不在意地道:「辛苦你了,你就拿着吧。」 清云笑嘻嘻收了,和和闻到饭菜香味,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一扭一扭地用毛爪子扒着门槛跨了过来,跑到她身边用肥爪子勾她裙子,黑眼圈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重岚笑骂道:「寻常犯了什么事儿,要揍你的时候连个影子都瞧不着,一到吃饭的时候你倒是不用人喊,真真是个吃货。」 它抱着圆凳,歪着毛脑袋看她。她正要摸摸它的圆脑袋,就见外面流萤来报:「少夫人,厨下的曹娘子要来见您,手里拎着个食盒,还带来了您要的吃食。」 重岚讥讽地笑了笑:「她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来将功补过了。」她对外面道:「你跟她说,我和少爷已经用上了。又没多掏银子,不敢劳动她跑一趟。」 流萤应声去了,她夹了筷子冬瓜给他,小心问道:「爹和清河县主的事儿…你知道吗?」 重岚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竟然搁下筷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平乐郡王府上的人今日来过了?」 重岚颔首:「郡王妃带着…清河县主过来的,郡王妃瞧着有些奇怪,像是不满这桩婚事,却又不得不促成的样子。」 晏和一哂,往她碗里加了筷子鱼片:「清河县主已经珠胎暗结,不尽早成婚又能如何?」 重岚的筷子惊得掉到地上,诧异道:「县主有身孕了?是公爹的?你从哪知道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往她嘴里喂了勺玉带汤,淡声道:「几个月前的狩猎你还记着吗?那时候两人就有了首尾,后来一来二去了几回,就这么搭上了手,清河县主有身孕只是意外,不过后来平乐郡王觉着早点把她打发出门子也不错,所以就让郡王妃上门来商谈这事儿。」 重岚勉强咽了下去,喃喃道:「祖母肯定是千肯万肯的。」 他哼笑了声:「都闹出这等事儿了,张扬开去两家的人都要丢尽了,不肯也得肯。」 她想到当初还是何兰兰的时候,也有个被晏三思搭上手的寡居妇人找上门来了,也不知道晏三思是什么毛病,专挑守寡的妇人下手。她摇摇头,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公爹真是…老当益壮。」 两人吃完饭,她轻轻敲了几下桌案:「我上回跟你说的,要考女科举的事儿你还记得吗?」 他吃完饭便闲适地坐在原处,山水折扇遮着半边脸,用懒洋洋地声口道:「记得,你不是请我给你当先生吗。」 重岚满意笑了:「本来这些日子看你公务不少,没好意思跟你提,赶早不如赶巧,既然你现在没事儿,咱们这就开始吧,我还能赶上明年的考试。」 他没说话,只是倾下身,玉白半张脸凑了过来。她对这套无比熟悉,在他脸上亲了亲他才满意起身:「跟我来吧。」 重岚自打十岁之后就再也没进过学堂,跟他进书房之后还颇有些怀念,又命人在他那张大书桌下摆了张小桌,置了小杌子在桌前,两手托腮眼巴巴地看着他。 以晏和的身份自然从来没有给人教过书,不过他对经史子集倒背如流,在年少未成年的时候也求学过数年,略考校了几句便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重岚被瞧得心虚,真像个犯了错的学生似的低下头,讷讷道:「当初就把蒙学的几本《幼学琼林》《三字经》之类的学过了,经学就再没学过了。」 就是女子科举比寻常科举简单,但儒学十三经也是必考的,只是取消了杂文和经义,他沉吟道:「你这程度…比晏宁还是要强的。」 v第三十八章[12.07] 重岚被他安慰的生不如死,扶额道:「那…明年的春闱是不是没希望了?」 他负着双手,慢慢地走到她桌前立着:「科举就是考到七老八十也是有的,反正每年举办一回,你不必太过担心,总有运气好能中的时候。」 重岚:「……」她咬着牙笑道:「那真是多谢先生的提点了。」 晏和对自家老婆打击起来也毫不留情,抱胸看着她,倚在书桌上道:「名师未必也就出高徒了,不是有句老话‘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她暗地里磨了磨牙,忽然换上婉媚的笑容,白洁细长的指尖点在他胸前:「谁说的?学生学的好不好也要看先生教的用不用心,妾身可是真心向学的,晏先生可要好好教导妾身啊~」 晏和僵了下,没想到她突然开始撩他,耳根可疑地红了红:「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她手指在他胸前慢慢地画着圈,故意斜去一眼:「先生想让人家怎么表现呢?人家可什么都不会呀~」 他似乎有一瞬的不自在,却难得见她的妩媚姿态,舍不得把她推开,故意冷着脸道:「读书这事儿也是要看天分的。」 见他还小瞧自己,重岚心里哼了声,身子故意往他身上倒,一手勾着他下巴:「那先生觉得妾身有没有天分呢?」 她倚靠在他怀里,故意捂着胸口,眨巴着眼睛道:「先生不要妾身愚笨,只要先生能让妾身过了这次科举,妾身什么都肯为先生做…」 她学着他寻常的样子,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咬了一下:「什么都可以哦。」 他耳后的红晕迅速蔓延,转眼脸也红了起来,这说来也是怪事,他撩她的时候多了去了,但被她稍微调戏几句就开始脸红。 他在夫纲和闺房之乐之间犹豫了一瞬便下定了决心,搂着她的腰,两人瞬间换了个身位,挑眉道:「什么都可以?」 重岚见火候也差不多了,一下子换了神色,板着脸扶了扶发髻,冷哼了一声道:「那也得等你教出成果来了再说,不然休想。」 女人翻起脸来可比翻书快多了,刚还是热情洋溢地挨蹭着你,一转眼说把你推开也就推开了,他一股火憋着,皱眉冷脸看着她,白生生的面皮竟沁出汗来。 他抿着唇道:「你是故意的。」 重岚捂着嘴讶然道:「我故意什么了,先生,话可不能乱说,难道我尊师重道也有错儿了?」 她取了绢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故意纳闷道:「您这是怎么了,大秋天的出了一身汗,难道是秋燥不成?」 他捉住她的手腕,正要说话,就听檐外一声报:「少爷,夫人,府外有人求见。」 重岚看着晏和被打断的憋闷模样,心里不由得大乐,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回事儿?」 檐外那声音回话道:「是张真人派来的人,带着咱们何小姐回来了,说是治好了要送还给您,现在正在府外等着呢。」 重岚先是一愣,随即惊喜道:「是兰兰回来了。」她扬声道:「快命人请进来。」 她又忙不迭地吩咐清云和许嬷嬷备些小孩子喜欢吃的点心,晏和在一边抱胸瞧着;「我记得你好像和何兰兰并不熟识吧?」 重岚翻了他一眼:「你懂甚么,这茫茫人海,我这个魂儿谁都的身都不上,就上了她的身,这难道不是缘分?好歹我借用她身子这么久,对她好也是应该的。」 正好这时候下人领着何兰兰走了进来,她正张大眼睛四处打量,眼底有好奇也有惊惧,重岚冲她招了招手,笑着道:「兰兰回来了,还认得我吗?」 她上下看了几眼,见何兰兰小脸白嫩,双眼有神,像是当初没出过事儿一般,也不知道那张真人用的是何等通天的手段才能起死回生的。 何兰兰皱着小眉头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认识,你是我娘的姊妹吗?」 重岚被呛得咳了声,她和何夫人…当初没仔细想,现在想来果然有两三分相似,她不理会一边晏和揶挪的目光,讪笑道:「我不是…不过你可以叫我一声婶婶,以前的事儿…你还记得吗?」 何兰兰垂下脑袋,她头发被晏和狠心剃了两次,现在还有些短,只绑了小辫子,小羊角辫子随着脑袋一晃一晃的。 她神情有些忧郁,皱着眉努力想了想,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白姨娘推我下水,水里很凉…还有好多鱼,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绞着衣角:「张爷爷说我爹娘已经不在了,让一个姓晏的大人养着我,他说的是真的吗?」然后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重岚有些为难,看了眼坐在一边的晏和一眼,想当初她在何兰兰身体里哭的撕心裂肺的时候,他也是在一边瞧好戏,现在更指望不上。 她犹豫了一下,摸了摸何兰兰的脑袋,柔声道:「你爹娘没死,只是换了地方护着你呢。」 她一指晏和:「那位就是姓晏的大人了,你可以叫她叔叔,他也是我夫婿,为人最是和善不过,我们既受了你爹娘的嘱托要照顾你,你就安心在这儿呆着,想要吃什么玩什么都告诉我,我来帮你安排。「何兰兰先是小声抽泣,又见她柔声细语,身上温暖香软,忍不住把脸埋在她怀里嚎啕大哭。 重岚对安慰小孩没经验,只好又把和和牵出来给她瞧,拿了好糕点哄着她,她这才渐渐止了哭声,好奇地去摸和和的圆脑袋。问重岚道:「婶婶,它叫什么啊?」 重岚心虚地瞧了眼晏和,飞快地道:「和和。」 何兰兰茫然道:「呵呵?」 v第三十九章[12.07] 重岚:「…是和和。」 何兰兰跟着念道:「…科科?」 重岚:「是…算了,你才来南边,口音可以慢慢学。」她拉着她往里走,一边问道:「这一路累了吧,要不要先吃些东西?」 何兰兰眼珠子却黏在和和身上,好奇问道:「它一般都吃什么啊?」 重岚想了想:「笋子,肉类,逮着什么吃什么。」 何兰兰戳和和柔软的毛,继续问道:「它是汪汪叫呢?还是喵喵叫呢?」 重岚:「…都不是。」 何兰兰眨了眨眼:「能让它叫一声吗?」 重岚:「…这个,得看它自己乐意不乐意了。」 何兰兰歪着脑袋问道:「那它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我娘说底下长小葡萄的是男孩子,没有的是女孩子,它长了吗?」 重岚:「……」她竟然被一个五岁小女孩问的哑口无言,不过说起来和和到底是公还是母… 她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和和,它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夹紧腿躺在地上誓死不从。 她回答不上来这话,只好拿出大人哄小孩的通话:「等你长大之后就知道了。」然后就拉着何兰兰去用点心。 她一边正给何兰兰安排住的地方,一抬眼老远就瞧见晏宁鬼鬼祟祟地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她忙命人把晏宁叫进来:「想进来就进来吧,这么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晏宁不好意思地挠头笑道:「听人说兰兰妹妹回来了…」 重岚无言地瞧着他,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天天在自己院门口晃悠,不然每回何兰兰一来,他怎么都第一个赶过来? 他话还没说完,目光就黏在何兰兰身上,一时激动,扑过去就想给她个熊抱:「嘿,兰兰妹妹!」 何兰兰怔了下,似乎没反应过来,等他靠近了才反应过来,两拳把晏宁掀翻在地上,尖叫道:「登徒子,下流!」 重岚瞧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何兰兰力气这般大,晏和倒是颔首道:「这孩子倒是有你当初的风采。」 晏宁被揍得有些发蒙,坐在地上回不过来神,半晌才跳起来,满脸委屈地道:「兰兰妹妹,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重岚忍着笑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你兰兰妹妹得了怪毛病,原来好些事儿都不记得了,你好好跟她说,没准她能想起来。」 她吩咐下人好生照看着,任由两个小朋友出去玩,随即转身揉了揉腰:「到底是年纪大了,被闹了这一回就有些乏了。」 她一转头就对上晏和无言的眼神,毫无诚意地笑道:「一时忘了你比我还大,勿怪勿怪。」 她说完又叹气道:「现下又多了个人吃饭,再吃大厨房的饭可就麻烦了,咱们得明日就得开始建小厨房了。」 他过来在她腰上轻轻按着,力道拿捏得刚好,她舒服地吐了口气,靠在他身上,就听他低低问道:「你喜欢孩子?」 她反问道:「你不喜欢?」 他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漫声道:「原来在军营里也有好些将领早早地就成亲了的,我瞧见了只觉得烦。不过现在有了你,忽然觉得有个孩子也不错。」 他慢慢地摩挲着她的腰窝:「不过这事儿不急,你的身子要紧,再等几年也没什么,要是你为了孩子亏了身子,那我宁可不要了。」 她笑着轻声应了,转头去准备新建小厨房的事儿了。 他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没几天就把小厨房建好,她还特地请了几个重家酒楼里的掌勺来做事儿,几顿饭吃的甚为舒心。 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觉着这是个好事儿,晏老夫人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把她叫过去,手里的茶碗顿在桌案上,满面不悦地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当祖母的放在眼里?」 重岚没急着回话,先打量了一下周遭,瞧见晏老夫人下首分别坐着一位细眉圆脸的老妇人,和另一位与晏老夫人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妇人,心里顿时有了些谱,茫然福身道:「祖母说什么,孙媳怎么不明白?」 晏老夫人见她装傻,心中愈发不悦:「你在家里的那些奢靡习惯我没法管,但既然进了齐国府,这性子就该收敛些,人人用的都是大厨房准备的膳食,怎么你就这般金贵,没有小厨房你就吃不得饭了吗?」 重岚心里哼了声,别以为她不知道,晏老夫人自己,宁氏和府上几个得脸的夫人,人人院里都有小厨房,论起规格比她院里的还大些,现在转过头来训她奢靡了。 不过这话不能说,不然便是不敬长辈,她面上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那依祖母看…孙媳该怎么办?」 晏老夫人摆摆手:「自然得先把你院里那个小厨房拆了,咱们府上不兴这个。」 重岚低低应了声是,又叹了声,一脸的追悔莫及:「也是孙媳年轻,不懂处事,上回瑾年应酬回来喝的有些多,儿媳便命人去大厨房要了碗醒酒汤和几样清淡小菜,厨房说份例菜不够,瑾年知道这事儿心里不痛快,敦促我建个小厨房,我就自讨了嫁妆钱建了,没想到为这个惹得祖母不痛快,早知道我应当先来请教祖母的。」 v第四十章[12.07] 贤惠的孙媳宁可自讨嫁妆钱建小厨房也要让夫婿满意,却被刻薄的祖母逼着把才建好的厨房拆了,这传出去名声到底难听。 晏老夫人不是傻的,犹疑着问道:「这小厨房真是和哥儿让建的?」 重岚颔首苦笑道:「那是自然的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要没有瑾年发话,怎么可能在院里大兴土木的?」 她还谨记着重姑母在她成亲之前说的话,儿媳做的再怎么好,在夫家眼里都是外人,要是长辈有心刁难,无论如何他们都能寻出错来,凡事儿只往夫婿身上推,那做长辈的指定就说不出来了。 晏老夫人果然显了犹豫之色,口气如同受了潮的火药:「既然是和哥儿允准的,那便罢了,小厨房你就留着吧。」 她为了给自己找回些面子来,又补了句:「我也不是存心不让你建小厨房,只是担心你年轻,处事不周全。」 重岚福身笑着给她留了台阶:「祖母心疼孙媳,孙媳岂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 晏老夫人脸色稍稍和缓:「方才只顾着跟你说话,忘了跟你介绍。」她一指那位圆脸细眉的老夫人:「这是我娘家荣昌伯的当家夫人,也是我长嫂,你叫一声舅奶奶吧。」 重岚乖巧地行礼:「舅奶奶。」 荣昌伯柳家虽然是有爵位的人家,但究竟不是真正的高门大户,不然当初也不可能让晏老夫人嫁到败落的齐国府里。 柳老夫人初次见面,用挑剔地神情瞧了眼重岚,从腕子上褪下个成色中上的玉镯算是见面礼:「你就是老大媳妇吧?生的倒是标致,口齿也伶俐,难怪能讨了和哥儿的喜欢。」 重岚面色如常地道:「您过誉了。」心里却在嘀咕,她没得罪这柳老太婆吧,怎么瞧着她对自己很有些不满? 那边和晏老夫人有些像的中年妇人见场面有些尴尬,便招手让她过去,命丫鬟取出早就备下的锦盒:「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拿去玩吧。」 且不论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这份礼外面瞧着就比柳家老太太的正式多了,她心里先起了几分好感,福身欲谢,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妇人。 晏老夫人瞧着那妇人,面上浮现出几分笑意来:「这是你公爹的妹子,你三姑母。」 重岚忙又行了个礼:「给姑母请安。」她还是头回见这位三姑母,只听说她当初嫁了魏太傅的侄子,以晏家的门第算是高嫁了。 魏姑母笑着对晏老夫人嗔道:「方才您还对我抱怨这孙媳不好,她哪里不好了?性子温顺,礼数又周全。别说和哥儿了,我瞧着也喜欢。」 晏老夫人见她毫不在意地就说了出来,脸皮子僵了僵,又不好对着亲闺女发火,只是皱眉道:「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 魏姑母面容寻常,但一笑之下自有股奇异的魅力,朗声笑道:「我都这把岁数了,儿女夫婿都习惯了,还改什么啊?」 她这话引得晏老夫人和柳老夫人都齐齐笑了起来,又指着她笑骂。 重岚冷眼旁观,发现这位魏姑母又是笑闹又是逗趣,三言两语就把方才有些尴尬的气氛化解了。 她倒是没想到产出了晏三思那种歪竹的,竟也能产出魏姑母这棵好笋来,还以为这一屋子都是那副德行呢,她心里不由得暗暗称奇。 不知是有意无意,晏老夫人和柳老夫人聊得欢畅,全然忽略了还在一边站着的重岚,既不跟她说话,也不让她坐下,倒显得她像个外人一般。 还是魏姑母拉着她坐到一边,见她要推辞,忙道:「你才新婚,咱们家没那么多条框规矩,你也别太拘谨了。」 她又掩着帕子笑道:「我又不是吃人鬼儿,还能活吃了你不成?」 重岚道了谢,依言坐下。 柳老太太眼神闪了闪,瞧了眼重岚:「你不是说把魏嬷嬷派去给老大媳妇,让她学规矩了吗?我瞧着长进不大,难不成是魏嬷嬷没用心教?」 重岚微微眯起了眼,听见这话,她便知道这些日子在晏老夫人背后出主意的人是谁了。 晏老夫人叹了口气,枯瘦苍老的手摩挲着椅子扶手:「魏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教导礼数自然是极用心的,只是…」 重岚笑着接了句:「只是孙媳笨拙,学到现在也没什么起色,倒是让舅奶奶看笑话了。」 她说话进退有度,待人又和蔼有礼,哪里像是没规矩的样子?倒显得柳老夫人没事找事了。 魏姑母好似对这位舅母不怎么喜欢,淡淡道:「我瞧着侄儿媳妇礼数不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纵然有疏漏的地方,咱们自家人提点几句也就是了。」 言下之意是,你个姓柳的外人插的哪门子嘴? 重岚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柳老夫人有些讪然地住了嘴,转了话头道:「如今满京都传开了,说三思要续娶清河县主,我开始还以为是外面风传,今日问了你才知道是真的。」 晏老夫人脸上闪动着莫名的光彩:「难得平乐郡王不嫌弃,愿意将清河县主下嫁,也是我们运气好。」 柳老夫人笑着嗔道:「瞧你说的,怎么是运气了?那也是你们三思人才品貌好,才被平乐郡王瞧中的,再说了,清河县主也是再嫁之身,照我说,能嫁给三思才是她的福气呢。」 晏老夫人心里十分受用,嘴上却谦虚道:「哪儿的话,可别让人听了去瞧笑话。」 v第四十一章[12.12] 重岚心里摇摇头,想到清河县主那暴戾跋扈的性子,这样的人娶进来可不是家门之福。 不过到底跟她没得干系,她现在只管关起门来过自家的小日子,对外做出晏家上下兴旺和睦的样子,等回头想个法子搬出去就成了。 那边柳老夫人问道:「婚期定了吗?」 晏老夫人笑道:「定在了今年十月初五,正是宜嫁娶的好日子。」 柳老夫人一怔,这时候离十月初五还不到两个月,她下意识地问道:「这么急未免有些慢待吧?」 晏老夫人脸色又僵了僵,借着喝茶遮掩,叹息道:「两边年纪都不小了,这亲事自然也拖不得。」 知道隐私的重岚忍不住在心里一哂,是怕清河县主肚子里的孩子等不得吧? 柳老夫人自然又恭维了几句,冷不丁瞧见重岚坐在原处走神,面色沉了沉,转头而笑道:「瞧见你们齐国府如今风光煊赫,三思又有了好亲事,和哥儿也娶了媳妇,都成家立业了,我心里是极高兴的,只是…」她突然叹了声,面带怅然,住口不语。 晏老夫人自然追问道:「只是什么?你我多年姑嫂,有什么不好说的?」 柳老夫人又叹了口气:「只是媛儿那边还没着落,我心里难免着急。」柳媛是她的嫡长孙女。 晏老夫人听完也是一叹,忍不住瞧了眼重岚:「媛儿那孩子的品貌我是极喜欢的,身诗文品貌出众,份也和和哥儿相配,我当初也想着两个孩子要能在一块,那真是天赐的良缘…现在,哎,也是可惜了。」 要是能的话,重岚真想吼一嗓子,你喜欢这么喜欢干脆自己娶了!可惜她不能,只能喝茶吃糕点装没听见。 柳老夫人得意地瞥了眼重岚,见她神色如常地用茶,心里暗暗涌上气来,对着晏老夫人笑道:「我也觉着可惜,要是和哥儿选的是个身份品貌都比媛儿出众的,那我也没甚可说的,没想到…竟选了重家姑娘。」 重岚现在总算知道为何柳老夫人对自己不满了,她清了清嗓子,正想回话,那边的魏姑母就已经听不下去了,开口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做亲事讲求个缘分,任媛儿是七仙女下凡呢,缘分没到这亲事也结不成。」 她又爽利笑道:「还有…这话舅母在咱们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别往外传,不然当心坏了媛儿的名声。」她一副关怀的语调,旁人也挑不出毛病来有些话重岚这个做晚辈又是做人儿媳的不好说,魏姑母倒是尽可以说说,她听完心里颇觉痛快。 柳老夫人神色有几分勉强,强笑道:「侄女说得对,是我失言了。」 晏老夫人不满地瞪了魏姑母一眼,偏闺女是亲生的,又舍不得出言责骂,只能转向重岚道:「你舅奶奶心直口快,你莫要见怪。」 重岚笑道:「瞧您说的,舅奶奶年纪大了,咱们做晚辈的怎么都该体谅着。」 晏老夫人嗯了声:「我听说你那儿有个丫头生病在家休养,又有个前些日子犯了错被打发出去了,你那儿人手怕是不够用,我指派两个给你帮忙吧。」 这话压根没给人拒绝的余地,重岚眉头微皱,正要说话,晏老夫人却已经命人带了人上来,其中一个柳叶眉樱桃口的她不认识,另一个肤色雪白的她却认识——竟然是秀姨娘房里的纸鸢。 柳老夫人一脸看好戏的神色,重岚便知道这只怕又是她在后面出的歪点子,心里冷哼了声。 晏老夫人道:「这两人一个叫纸鸢,另一个叫青莲,都是我从别的房里调出来得用的,都拨给你使唤吧。」 要是晏老夫人真心想帮她,选出个相貌普通的不就成了,这两人都是上等姿色,说这老太太没有旁的意思,重岚头一个不信。 她想了想,起身道:「回祖母的话,孙媳在外养病的丫鬟已经快回来了,如今又多了几位嬷嬷,院里实在是不缺人手。」 晏老夫人道:「那怎么能一样?谁还嫌伺候的人多,既给了你,你就收下吧。」 她为难道:「祖母也知道,我和瑾年住的院子地方有限,现在他已经嫌挤了,实在是腾不出地儿来给这她们住下。」 纸鸢似乎想要插嘴,但又碍着主子都在场,终究是没敢说话。 重岚继续道:「再说了,我那边儿一少个人就问祖母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瑾年见天儿地算计祖母的物件和屋里人呢,传出去了对他官声也不好,你说是吗?」 晏老夫人还要张口,魏姑母已经起了身:「娘,我家里还有事儿,这就先回去了啊。」 她又看了眼重岚:「让侄媳妇送送我吧。」 晏老夫人见闺女今日处处跟自己作对,皱着眉不悦地说了她几句,却还是允准了,挥手让重岚送她。 两人走到后院,还是魏姑母先拍了拍她的手:「家里这些事儿…真是难为你了。」 重岚一怔,就听魏姑母叹了口气道:「我跟你重姑母是十几年的交情,她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都说侄女肖姑,你自然也不会差了。」 重岚吃惊地瞧了她一眼:「您和我姑母是…?」 魏姑母笑道:「她是我多年好友了。」 都是直爽性格,重姑母是直爽中带了几分干练,魏姑母则是直爽泼辣,连晏老夫人都敢怼的火爆脾气,这两人成了闺中密友也不稀奇。 重岚这才回过神来,神色亲昵几分,福身谢过,笑着道:「方才多谢姑母帮着我了。」 v第四十二章[12.12] 魏姑母笑着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客气,又想到在一边煽风点火的柳老太太,面色一沉,哼了声道:「你也不必谢我,我实在是瞧不惯舅母的做派,当初齐国府败落的时候没见她这般热络,现在有了府里有了复起的架势,她倒是见天儿地跑来认亲了。偏娘还就吃这套,几句好话就给哄得找不着北。」 她抱怨亲娘可以,重岚这个孙媳妇却不好跟着开口一起抱怨,只好在一边赔笑听着。 魏姑母又说了几句,忽然叹道:「我知道你的难处,你重姑母跟我说了好些,人人都说你福气好,结了门好亲事,我瞧着可未必,这府里良莠不齐,各有各的想头,你又不得长辈看重,底下人见风使舵,未免要怠慢,哪有你嫁个小门小户的舒坦?更别提跟你当姑娘的时候比了。」 重岚心思微动,这话已经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在里头了,魏姑母想说什么? 她拍了拍重岚的手,叹息道:「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也是个有本事的,不然不能凭空赚来偌大一份家业,你和和哥儿不耐府中的人事儿,可齐国府终归是你们的根基,你们难道忍心见它就这么败落了?」 重岚隐约猜到她的意思,却还是问道:「姑母的意思是…」 魏姑母嗔她一眼:「还跟我装傻。」她握着她的手往前走:「我娘这人心地不坏,就是耳根子软,又太过看重身份,她犯浑的时候你想法子劝着些,不能由着她把这个家折腾散了,还有我大哥二哥,底下的侄子侄女们,事事儿都得周旋着。」 魏姑母倒是一心为齐国府好,说得话也都是实打实的好话,重岚却沉吟道:「姑母也瞧见今日这情形了,我怎么都不讨祖母的喜欢,公爹那里更不用提了,就算我真心劝了他们也不会听的。」 这情形魏姑母倒是知道,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只能苦笑一声:「苦了你了。」然后一脸神伤地出了府门。 重岚对她颇有好感,这时候也只能同情地看她一眼,转身回了院子。 晏和这时候已经回来了,蹙着眉瞧她:「他们又为难你了?」 重岚摇摇头道:「祖母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为难的了我,只是听姑母说话有几分感慨罢了。」 她把魏姑母的话重复一遍,晏和两手交叠撑着下巴,淡然道:「姑母把事儿想的太简单了,齐国府如今已经是千疮百孔,除非老一辈儿地都不在了,你才能下狠手整治,不然…」他哼了声,没继续往下说。 重岚白了他一眼:「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小心传出去御史参你不孝。」 他见她心气儿不顺,捧着她的脸,颇有几分献宝似的道:「咱们出去住几日吧。」 重岚一怔:「住几日?」她随即狐疑道:「你可是有公务在身的人,能随随便便就住出去?」 晏和捏了捏她的脸:「前几日皇上赏了些稀罕玩意下来,你可还记得?」他见重岚点头,继续道:「那是为了检阅南边军队,我这几日要到郊外去练兵,所以刚好可以带你去郊外的庄子上住几日。」 重岚开心起来,也不计较他捏着自己脸的手了,兴致勃勃地问道:「是在哪边郊外,我好盘算咱们去哪个庄子上住。」 他摇了摇头:「不必,就去我当初带你去过的别院。」 重岚微怔,想起来当初还在那里被他瞧见过洗澡,面上禁不住露出讪然神色,偏头问道:「祖母能同意吗?」 晏和已经起了身:「我去跟她说,你先去准备着,咱们下午谢恩之后就去别院住几日。」 有晏和这样的夫婿,当他老婆的能省下不少事儿来,重岚喜滋滋地应了,转头命人打点行装,又换上全套的命妇披挂,准备和他一道坐马车入宫。 姜佑自打怀孕之后便跟被禁足了一般,整日只窝在宫里难得出门,只是偶尔被君后敦促着在御用的院子里走动,幸好她现在犯困的时候也多,有大半天的功夫都是睡着的。 她此时趴在薛元腿上,薛元把湃好的葡萄用银签子扎了喂在她嘴里,她只用饭来张口就行了,不过他每次只让吃五颗葡萄,等第六次的时候,她张嘴等着投喂,却不见有葡萄送进来。 她懒散地瞧了他一眼,起身抚着已经显怀的肚子,摸着下巴好奇:「你说…这里头真有一个小娃娃?」 她这些日子胖了不少,不如原来清俊秀丽,却多了几分女子独有的温柔神采。薛元也跟着摸了摸她的肚子,微微笑道:「是啊,再过几个月就能出来了。」 姜佑好奇起来:「那你说,他会长得像我多些,还是像你多些?」 薛元摁了摁额角,低垂着颈子,几缕青丝从发冠里滑落了下来,懒声道:「长得像谁不要紧,性子不要像你就好了,你小时候可是个混世魔王,上蹿下跳的一只活猴儿,他要是也是一样的脾性,咱们得费多少工夫教养?」 姜佑不服气地张嘴想辩,想到自己小时候那猫狗都嫌的熊脾气,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来,梗着脖子道:「难道像你就好了?!」 薛元颔首:「至少比你强些。」 姜佑咬着牙坐起来,挽起袖子,正要用拳头和他好好地辩一辩以后的孩子该像谁,就听外面内侍来报:「皇上,晏总督和晏夫人前来谢恩了。」 姜佑怔了怔,扬声道:「宣他们进来!」又瞪了眼薛元,换上团龙常服出去见人。 重岚站在殿里,瞧见姜佑隆起来的肚子,微怔了下才见礼道:「参见皇上,参见君后。」 虽然明知道姜佑的性别,但她大部分时候还是忍不住把她当少年看,如今瞧见她凸起的小腹,总有种回不过神来的感觉。 晏和神色如常地行了礼,姜佑颔首道:「你们起来吧。」她顿了下,转向重岚道:「你才新婚没多久,正是要整顿家务的时候,谢恩什么时候都能谢,不必急着这时候赶过来。」 重岚忙起身道:「皇上抬爱,臣妇更不敢轻忽了。」她又笑道:「况且府中事务自有几个长辈操心,臣妇没什么可整顿的。」 姜佑一手撑着下巴,神情颇有几分倦怠:「那要是你近来没什么事儿,便进宫来陪朕说说话吧,朕整日呆在宫里也烦闷得紧。」 v第四十三章[12.12] 重岚躬身应了,姜佑又转向晏和,沉吟道:「前几日福州被倭寇侵扰,这事儿你知道吗?」 晏和颔首道:「臣已经派人开船前往福州了。」 姜佑先是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一时派过去人手也不济事,这些年每次派兵把倭寇赶跑了,他们仗着有船有岛,便在海上漂一阵,等咱们的官兵走了就又折回来。」 晏和八风不动地站在原处:「那依皇上的意思是?」 姜佑淡然道:「朕想派专人去整治,等根治了这毛病再让派去的人回来。」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静静地瞧着晏和的神色:「镇国将军向朕举荐你去清剿倭寇…」 重岚心里一紧,晏和平静地道:「那真是多谢镇国将军赏识了。」 姜佑哼了声:「朕已经驳回了。你是江南总督,这边还有好些事儿要靠你调度,哪里是说动就能动的。不过要是这回还不行,你就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她顿了顿,忽然转了话头道:「朕在当初游猎的时候,好像觉着你和镇国将军有些龃龉?」 晏和神色如常地道:「回皇上的话,只是随意和镇国将军说几句话罢了,并没有什么龃龉。」 姜佑眯起眼睛看了他半晌,用‘镇山河’敲了敲桌案:「这样最好,若是因为你们二人的私怨耽误了朝事,那你们就自己掂量着吧。」 她缓缓出了口气:「就是在他面前,朕也是这么说的。」 晏和淡然应了声是,就见上面的姜佑松开了‘镇山河’,缓声道:「听说齐国公要和清河县主结亲,齐国公虽然没有官位在身,但到底是公爵之尊,跟清河县主也算相配了。」 晏和垂眸道:「自从家母去世后,臣多年不曾归家,也不知道家中长辈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既然此事木已成舟,臣也没法子阻拦。」 这话其实是道明了他和家中的关系并不好,姜佑神情和缓几分,指尖轻轻点着桌面:「长辈的事,你身为晚辈的的确不好置喙。不过县主既然是宗室女,娶了她就得按规矩来,这辈子想要入仕是不能够了。」 晏和神色如常地应了声是,姜佑真正满意起来,神色松快,又笑嘻嘻地叮嘱重岚常带些新鲜玩意进来看她,见她答应了才挥手放行,似乎一下子又从帝王变成了那个偏头冲她笑的活泼少年。 她神情有些恍惚地走出宫里,等到半路被晏和拉着手才回过神来,感叹道:「皇上这些年也变了不少。」 她半眯起眼仔细回忆:「我当初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以为是哪家偷跑出来的调皮公子哥儿,现在也深谙为君之道了。」 晏和不以为意地道:「她不光是你旧友,更是齐朝的皇上,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重岚跟着他慢慢往前走:「也是,皇上这辈子仅有的几次公器私用都留给君后了。」她顿了下,担忧问道:「皇上这是对你起了疑心?」 晏和摇了摇头,颔下的组缨随着这个动作,丝丝缕缕地拂在他下巴上:「不过是平衡之道罢了,我如今已经算是位极人臣,若是再有个强大的齐国府做后盾,只怕皇上也要忌惮起来,不过所幸齐国府…」 他一哂,才继续道:「府里那副样子你也是知道的,皇上的意思很明确,他娶了清河县主,这辈子却别想步入仕途了。」 重岚转瞬便了然了:「毕竟齐国府又没有镇国府和皇上那样一荣俱荣的关系,要是齐国府再起复,皇上只怕是不敢重用你了,哪有天下好处都占全了的道理。」 她想到晏老夫人提到清河县主就恨不能笑开花的脸,忍不住笑道:「只是祖母这次怕是要失望了,巴巴地把清河县主娶进门,本以为能靠着平乐郡王让公爹再出仕,没想到反而断绝了公爹仕途。」 他见她穿着全幅诰命披挂走不快,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让她倚在自己身上:「现在纳彩礼已经下了,祖母就是想反悔也不成。」 他又蹙眉道:「只是辛苦你了。」他带着她慢慢往前走,沉吟道:「得想法子让府里出个大错,咱们才能找着由头搬出去。」 重岚叮嘱道:「你别光惦记着搬出去,要是为着这个你真犯了大错,那我宁可天天被恶心着。」 这时候两人已经走到马车边上,他一哂:「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无能之人?」 重岚被他拉着上了马车:「我是怕你出错儿才多说这几句的,你看我怎么不去说别人?」 她唠唠叨叨竟让他有种莫名的欢欣,又随意调侃他几句,马车行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别庄,她命下人把东西收拾停当才入住。 她跟着他进了正院,指着他的屋揶挪笑道:「当初你在这屋里洗澡,没留神被我看了个干净,啧啧,好好的一个清白男儿,在那之前这辈子都没被姑娘见过吧。」 他乜了她一眼:「也算是扯平了。」他扬唇笑了笑:「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 她用力瞪了他一眼,他突然转过身来,凑近了问道:「说实话…你第一次瞧见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重岚本想调戏他几句,没想到被他反将了一军,用绢子半遮着脸,讪讪道:「我当时光顾着心慌了,哪有功夫想别的,你问这个我可没法回答。」 他唔了声,若有所思地道:「我想起来,你当时不光看了,还伸手握住了,觉着如何啊?」 这问题一个比一个让人没法回答,她咬着牙道:「你问的好古怪,我又不是刻意去…,怎么可能记得住?」 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扑闪着:「咱们成亲你摸了这么多次,难道就没有一次记住的?」他拉着她的手往里走:「那你就再摸摸看。」 男人果然不能轻易撩拨的,重岚正想着怎么脱身,就听院外有人回报:「主子,咱们旁边庄子的主家听说您过来了,特意下了帖子邀您和夫人过去相见呢。」 v第四十四章[12.12] 重岚趁机脱开身,转头去问来回报那人:「旁边庄子住的是什么人家,怎么这时候邀请我们过去?」 外面的人似乎怔了怔,才答话道:「不是夫人您大哥买下的庄子吗?是他特地命人请您和主子过去的。」 重岚一怔,这才想起来重延帮她置办陪嫁的时候在郊外买了两处庄子,一处给她做陪嫁,另一处本来打算扔给重正让他打理,没想到他竟然就买在了晏和别院的旁边,不知怎地现在竟自己住了进来。 她惊喜道:「你去回报,说我和你们主子收拾停当之后即刻过去。」 她和晏和在院里换了身衣服才出门,进了隔壁庄子却没见重延来迎,只是被几个下人迎了进去,走到正堂里一瞧,就见有个身穿紫色褙子,媒人打扮的中年妇人正对着重延舌绽莲花。 「…要说我们章员外郎的闺女,那好处可真是说上十天十夜都说不完,模样生的好还擅女红,厨事,规制下人,管家理事样样来得,言容德功俱都是上佳,最得紧的是她还知书达理,懂得诗词歌赋,听说大少爷如今中了进士,诗文倜傥,若是娶了章家姑娘,肯定能琴瑟和鸣,恩爱白头。」 重岚素来冷着的脸上头回显出一个牙疼的表情,漠然地摆手道:「重某暂时不打算娶妻,冰人请回吧。」 那媒人拍着大腿哎呦了一声,笑着道:「不是我说你大少爷,你看看咱们金陵城,哪有像你这般年纪还不娶亲的?你这是还不知道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的好处,照我说,章家姑娘实在是你良配。」 重延淡然道:「我无心于此,暂时也腾不出手来为亲事奔忙,只能敬谢不敏了。」 重岚当年刚及笄的时候也见过这些媒人的本事,那媒人像是块牛皮糖,继续笑道:「我知道大少爷是忙人,可婚事乃是一辈子的大事,就是再忙,也得抽时间打点啊。」 她冷不丁瞧见重岚,当媒人的眼神毒辣,她从相貌上一眼就瞧出了重岚和重延是兄妹,笑着上前行礼:「请晏夫人安,晏夫人也帮着劝劝自家兄长啊,哪有人到了年纪不成婚的?」 重岚见重延面无表情,就知道他半点没这个心思,只能无奈笑道:「我大哥他如今忙着立业,还没功夫想妻子的事儿,只能向托你向章家道一声对不住了。」说完递了个荷包过去。 媒人张口欲言,冷不丁瞧见晏和,又把要说的话硬咽了回去,接过荷包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重延坐在上首,这才露出不胜烦扰的的模样,正欲跟重岚抱怨几句,猛然瞧见晏和,立刻端出大舅子的架子,八风不动地坐着喝茶。 晏和随意捡了个位置坐下,也开始慢慢地给自己倒茶,这两人都定力了得,对着喝茶只怕能喝上一整天。还是重岚先开口道:「方才那媒人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找到咱们别院来了?还有章家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大哥?」 重延皱了皱眉:「我这回到郊外来就是为着躲她们,这群媒人也真是神通广大,不知怎么竟寻摸到了这儿来。」 重延自己是进士前程远大不说,唯一的妹子又嫁给了二品的总督,他现在又未曾娶妻,生的这般俊秀挺拔,在那些有未嫁女的人家眼里简直是个宝贝,一窝蜂地派媒人来提亲,赶都赶不走。 重延实在是被烦的头疼,干脆自己跑到郊外来住着,跑了这么远还是能被人找着。 重岚没忍住笑出声来,勉强正色道:「其实她方才说的话也不全错,你如今也老大不小的了,是该找个好人家的女儿成家了,要是那章家小姐真有媒人说的那般好,你和她岂不是天赐良缘?」 晏和十分及时地接了句:「这位章家姑娘可是章员外郎家的女儿?」他顿了下,饶有兴致地瞧着重延的神情,继续道:「听说这位姑娘腋下有异味,就是穿着再厚的衣裳都遮掩不住,在金陵官宦人家里算不得什么秘事。」 这不是就狐臭?她见重延脸色有点黑,转了话头道:「二哥呢?二哥怎么没跟你一道儿过来?「重延淡淡道:「我最近给他说了门亲事,他不大情愿,正在家里闹别扭,你回头找时间劝劝他。」 重岚奇道:「按着二哥的脾性,心里不痛快不应该是去各大勾栏逛一圈吗,怎么今日肯老实呆在家里?」 重延哦了声:「我关起来的。」 重岚讪笑几声不敢再说话,偏头问道:「你给二哥说的是什么样的人家?」 重延随口道:「你重姑母家的庶女,你回头帮着相看相看吧。」 这亲事以重延的身份秉性倒也算相配,她却皱眉道:「二哥那脾性…别害了人家姑娘啊。」 重延倒似是胸有成竹,对这事儿不愿多谈,抬手招了招,就见好些天没见的清歌走了进来,他淡声道:「清歌家里听说你已经还了她卖身契,差点把她又卖一回,我把人接来本想给你送过去,正好你今日在这儿,把她领回去吧。」 重岚听的心里一纠,忍不住去看清歌,见她人清减虽不少,但精神头倒还尚好,忍不住轻骂道:「怎么清云去你家里瞧你你也不说?」 清歌面带苦涩:「都是亲哥亲嫂子,奴婢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如此绝情的事儿来。」她福身向重延和重岚行礼:「这些日子给大少爷和姑娘添麻烦了,还请少爷姑娘责罚。」 重延淡然道:「你以后加倍用心看顾囡囡便可。」 清歌低低地应了声是,重岚见她现在对着重延也是神色如常,心里对她应该是放下大半了,她在心里喟叹了声,带着清歌告辞了。 她回府便命清歌先下去歇着,自己正要进屋里歇歇,冷不丁被晏和勾住腰间的绦子,眉眼生花地看着她:「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身上有些乏了?」 重岚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狐疑地点了点头:「怎么了?」 他过来拉她的手:「刚好咱们去温泉池子里泡一会儿,解解乏。」 她这才明白他没安好心,抽手就要脱身,没想到被他半强迫地一路带到温泉池子里,池子边上已经摆好了香胰子,干净的巾栉,还有林林总总十几样干净的巾栉和香料,一笔的干燥处还放了两人穿的干净衣裳。 她这才知道他早就准备好了,忍不住偏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不累,要泡你自己泡去。」 晏和上挑的眼角微微一扬,盈盈地看着她:「你不累?」 v第四十五章[12.12] 重岚:「……」她苦口婆心,一副贤惠妻子的模样劝道:「你身为男子,老这么贪于床笫之欢怎么成?万一亏了身子老了小心疾病缠身。」 晏和扬了扬眉梢,面带古怪地道:「我不过是见你精神头不足,想让你泡温泉解乏罢了,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重岚被噎了回去,想到他方才那两眼放光的模样,才不信他刚才没想到那事儿呢。 他抚着下巴琢磨,忽然对着她微微笑了笑:「不过让娘子时时刻刻想到这种事儿,看来是我这个当夫君的不够努力,这才没把娘子喂饱了。」 重岚听他说荤话,脸上微微一红,却冷不丁被他拉住手带到温泉池子里,全身上下都湿透了,绣鞋踩在池底十分别扭。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咬着牙道:「瞧瞧你干的好事儿,全身都湿了,我一会儿怎么出去!」 他只穿着亵衣入了池子,浸湿之后贴在身上,显出全身漂亮流畅的线条,伸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就是不想让你出去。」 他偏头笑了笑,一手摩挲着她的脖颈:「都湿了吗?让我瞧瞧。」 他隔着湿透的衣料,顺着跌宕起伏的曲线往下抚着,直到到了腰间,一勾一拉就让她衣裳散开了,葱绿色绣鸳鸯戏水的肚兜贴在雪堆上,不但遮不住风月,反而显出一种别样的风情来。 重岚认命地叹了口气,忽然眼珠子转了转,想到许嬷嬷教的那些法子,两手勾着他脖子,娇声道:「相公可要怜惜妾身啊,妾身现在身上还乏着,只怕经不起伐挞。」 晏和的身子僵了僵,在她唇上轻咬了口,又眯起眼定定地瞧着她:「你故意的。」 重岚无辜地眨了眨媚眼,一手有意无意地挨蹭着地方:「相公说什么,妾身怎么听不懂?」 晏和抿了抿唇,一手沿着光洁的脊背往下,暧昧来回抚着那圆润的臀,又试探着往下,到了最得紧的地方,见她身子一僵,又无力地靠在池壁上低低喘着。 她这些日子虽跟许嬷嬷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到底还是比不上他的一日千里,不知道是不是男人做这事儿天生就有天赋,他细白的手指所到之处倒像是要在她身上燎原,加上池水的蒸腾,她身上转眼就变成了粉红色,原本想压他一头的心思早就被抛到不知哪里去了。 她长发蓬松微湿,浑身脱了力一般,只能任由他上下轻薄,没过多时眼里就沁出泪来,神情茫然,伏在他怀里不住的喘息着。 他在她玉白的耳垂上亲了亲,正要入了芙蓉窍,就见院外不远处起了冲天的浓烟,有人高声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重岚一惊,原本旖旎风光也都消散殆尽了,她匆匆忙忙退开几步,站在温泉池子里远眺,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就突然走水了?」 晏和眉梢眼角都是阴霾,神情阴沉的能凝出雨滴子,紧抿着唇道:「跟咱们有关系?」 重岚哭笑不得:「我看你是昏了头了,离的那么近,万一烧过来咱们难道要在这儿做亡命鸳鸯?」 她说的倒是好听,方才他用尽了各种手段,一路殷勤服侍,她自己倒是畅快完了,留他在这儿不上不下的,憋着燎原之火在身上。 重岚见他抿着唇冷着脸不说话,白生生的面皮上沁出汗来,估摸着男人这事儿被打断,心里恼火得紧,强忍着笑,凑过去软声道:「你急个什么呢,咱们是夫妻俩,这事儿来日方长…你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她想了想,又在他耳边补了句:「先去瞧瞧为什么走水了,咱们晚上在…」 约莫是得了准信,他脸色终于和缓了些,眼看着这么一耽搁,浓烟又往别院这边逼近了几分,她也顾不得再哄他,急急忙忙地拉着他上岸穿好衣服。 出去的时候就见下人们急急忙忙提着水桶推着水车往后面走,她见这些人拿的家伙事儿虽多,但都一窝蜂地往后面走,又一窝蜂地回来,救火救的没半点章法,忙履行当家主母的职责,把人分成几波,轮番去救火。 幸好在这附近购置下别院的不止晏和一家,几家人齐心协力终于赶在宅子被烧之前把大火扑灭了。 重岚松了口气,用绢子按了按额上的汗,心疼地抬眼往外看,见原本漂亮挺拔的树木被烧的焦黑一片,皱眉道:「南边气候湿,就是秋天一般林子也不容易起火的,咱们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晏和自然没有异议,拉着她往后边走,这时候热气也散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有烟火气萦绕不散,他怕呛着她,把自个儿的袖子弄湿了之后给她捂住口鼻。 重岚见下人都在,面上不禁红了红,轻轻横了他一眼,就听不远处有人叫道:「囡囡?」 重岚抬眼一看,就见重延捂着嘴从一片烟雾里冲了出来,对着她皱眉道:「你这时候出来干什么,万一火势再起来了呢!」 他不忍心苛责妹子,略说了几句,就把不善地目光投向晏和,重岚忙打圆场道:「还说我呢,你书生一个,跑的指不定有我快,你又出来干什么?」 重延冷脸看她:「我来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按说这气候纵然发山火,火势也不该如此大。」 三人目地一致,干脆都结伴往里走,没走多久就看山脚那边又绕出来一行人,为首的被人扶着的竟然是当初见过的何老,他见着晏和也是吃了一惊,随即摇头笑道:「早就听说我们何家院子旁边的别院被人买下了,没想到竟然是你,咱们真真是缘分了。」 晏和执弟子礼,随即淡然道:「在娘子面前,我不跟人谈缘分。」 何老噎了一下,又吹着胡子瞪他一眼,晏和从容地转了话头道:「想来何师也是瞧见后院的山火才赶过来的,您可知道山火到底是怎么发这么大的?」 他本是随口一问,没想着何老能知道,没想到何老却沉了脸,一转身对着身后沉声喝道:「你们自己做的好事,自己来跟人说!」 晏和两口子和重延这才瞧见他身后还跟着三人,是他妻子成安公主,儿子何长青和闺女何长乐,三人坐着滑竿急匆匆赶过来,端坐在滑竿上的成安公主搂着儿女,对着何老皱眉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长青也不是故意的,别吓着孩子。」 何长青甚是畏惧父亲,听完何老的吩咐也不敢附和母亲,老老实实地下了滑竿,满面尴尬地道:「我在林子里放烟火,没留神烟花爆开,这才发了山火,真是太对不住了。」 v第四十六章[12.18] 何长乐也老老实实地道:「我也有不对,没能劝得住二哥。」 成安公主瞧见晏和,心里微微一提,怕他真个计较起来,自然而然把一边布衣打扮的重延忽视了,对着晏和笑道:「你师弟贪玩,这回还险些伤了自个儿,还忘你念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别跟他计较。」 又作势要福身下去:「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师母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她摆出师母的架子,又是公主之尊,让人责难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这话说的毫无诚意,何老面上一沉,重岚忙虚扶一把:「您是长辈,哪有让您赔不是的道理。」 成安公主本也没想真行礼,就势起了身,扶了扶鬓边的发簪,对着重岚笑道:「我们终究是有些错处的,既然不能赔不是,那就把你们院子里损失都报上来,我拿钱遣人来给你们修补院子。」 她目光又匆匆掠过重延,神色淡然,带着几分矜持倨傲:「还有这位公子,也可把你院子的损失一并呈上来。」 重延和晏和夫妇俩都不是缺银子的人,这压根不是钱的问题。重岚见她这般狭隘偏私的模样,心里十分不喜,也住了嘴不再言语。 何长乐在一边都瞧不下去自己母亲的做派了,用力扯了下她袖子,叫了声:「娘!」 她又上前几步,分别福身给几人行礼,连连道歉:「这回都是我和我二哥的不是,这才让几位受了惊吓,我在这儿给几位赔不是了,几位的损失我们兄妹二人愿一力承担了,还望几位莫要见怪。」 她虽然有些骄矜之气,但到底比成安公主明理许多,此言一出,三人面上都和缓了不少。 何长青也跟着站出来,满面惭然道:「都是我的不是,在这里给晏兄还有这位…公子道歉了。」 他虽然面带歉疚,但冷不丁瞧见重延,见他容貌俊秀异常,身姿又挺拔磊落,一派河清海晏的气魄,心里又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何老见两个小的倒是比老的明理许多,没好气地瞪了眼成安公主,苦笑着对晏和重延拱手:「都是老夫的不是,教出来的儿子顽劣不堪,险些让你们遭了灾,真是罪过了。」 他对着还未曾授官重延也没有半分架子,坦然道歉之后便道:「你们受的损失乃是我们何府的过失所致,回头我就派了人手来帮你们修缮院子。」 重岚听的连连点头,这般气度难怪能授封帝师,相比之下成安公主就太过狭隘偏私了。 她想着重延刚步入仕途,要是能结交何老这种文官中执牛耳者,对日后的仕途定然有帮助,与其让他这时候就补偿了,倒不如让他欠个人情,以后也能说得上话。 她忙笑道:「何老太客气了,方才火势虽大,但幸好没烧到院子里来,也没伤着人,我们这边没什么用得着修缮的地方。」 兄妹之间到底是心有灵犀,重延也上前一步,淡然道:「多谢何老挂心,我这里也没什么要修缮的地方。」 何老见他身姿挺拔,气度磊落,言谈间不卑不亢,他眼里不由得一亮,捋着胡子正要发话,就听何长乐在一边惊声道:「怎么是你?!」 晏和和重岚一怔,何老也转身问道:「怎么?你认识…这位公子?」 重岚见状插了句:「这是我娘家大哥。」 何长乐竟显出几分扭捏之态,犹豫片刻才上前福身道:「原来是重家公子,上回真是多谢重家公子了。」 她见几人都疑惑地瞧着她,用绢子掩嘴咳了声:「方才天气昏暗没认得出来,方才听重公子声音才认出来了,一个多月前我去上香的路上下了暴雨,马车不慎侧翻,整个儿陷在泥里了,多亏了重公子仗义相助,把马车扶正我才能脱身,不然那日真不知道该怎么回来了。」 重延哦了声,神情淡然,知道自己救得是内阁大臣,前任帝师的闺女也不见喜色,只是淡淡道:「原来是何姑娘啊,那日姑娘戴了帷帽,是以我今日也不曾认出是谁。那日不过是碰巧路过罢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何长乐还欲再说,他却不想多谈,拱手道:「既然大家都平安无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何老见他救人却不居功,眼里带了几分激赏,捋须笑道:「今日实在诸多不便,改日请重小友喝酒。」 重延满应了声,又瞧了眼晏和和重岚,转身告辞了。 重岚急着去问他事儿,用力扯了扯重延的袖子,拉着他也告辞了,她提着裙子急匆匆追上重延:「大哥你这可就没意思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我,要不是今日何家姑娘认出你来,你还打算瞒一辈子?」 重延先是冷着脸斥道:「走路就好好走路,跑来蹦去地做什么?」随即又淡然道:「本就没什么可说的,巧合而已。」 重岚迅速脑补了一众话本子:「会不会你这就红鸾星动,就此传出一段佳话?」 重延压根不理她,自顾自地往回走,重岚八卦的瘾头还没下去,被晏和拉着的时候犹自嘀咕,他瞥了她一眼:「你若是这般好奇,直接让你大哥去提亲不就成了?」 这不就美感全无了吗?重岚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又开始翻旧账,用力哼了声:「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儿来,我瞧着何家姑娘当初对你还有几分想头,你们还是师兄妹,你是不是也想过直接提亲啊?」 他似乎是在一片昏暗中轻笑了声:「我唯一想过提亲的姑娘,姓重。」 女人大都爱听情话,重岚横了他一眼:「说好话也没用,谁知道你之前还有没有什么李姑娘赵姑娘。」 她这幅蛮不讲理的模样竟有几分可爱,他拉着她往回走,一边道:「当初才成亲的时候就让你验我的清白,你那时候非不同意,既然你现在又起了疑心,那咱们就回去再验验看。」 重岚怔了怔,才想起他逼着她扯他裤子验清白这回事儿来,一时有几分哭笑不得,被他强拉着往回走,嘴上当机立断地转了话头:「咱们晚上还没吃饭呢,你想吃什么啊?」 「吃你。」他往后瞥了她一眼:「你下午还欠着我…」 v第四十七章[12.18] 重岚耍赖道:「下午那是下午的事儿,不算数的。」 他哦了声,抬眼瞧了瞧周遭的林子:「你是想跟我回房,还是想在这里…恩?」 这威胁果然奏效了,重岚悻悻地闭了嘴,他干脆把她打横抱起来直接回了寝屋,又连声吩咐人准备热水。 她瞧他因为忍着情欲,玉白侧脸泛出明显的红晕,想到他下午箭在弦上却不得不收回去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再折腾他,身子干脆倚靠在他怀里,环住他的腰无声地往前带了带。 这番鼓励果然起了效果,屋外守着的许嬷嬷只听见哗啦啦水声,夹杂着暧昧娇柔的呻吟,时急时缓地传了出来,她老脸一红,随即神情自若地带着丫鬟们离远了些。 等到浴桶里的水洒了小半,剩下的也是半温半凉的,她以为终于完了,正靠在浴桶边沿上不住地喘着,又被他打横抱起来,擦干了放到床上。 他的手还在四处撩拨,她有气无力地推他:「你饶了我吧,我不成了。」 他移过来在她唇上轻咬了一口:「这是补上下午的,晚上的呢?」 他拿捏到了紧要的地方,细长的手指轻拢慢拈,她身子一僵,随即脱了力般的躺在枕头上。 他不期然地想到了春宫里的姿势,沿着她光洁顺滑的脊背下移,将她轻轻巧巧翻了个身,挺身重复动作起来,手还不规矩地上下游移着。 一晚上侧着仰着,蜷着腿伸直腿,他甚至作势要把她脚腕子抬起来放在肩头,见她实在累的受不住方才作罢,她嘤嘤泣泣地求饶,他次次都应着‘马上就好’,结果一转眼就当了耳旁风,到后来全把她的抵赖求饶当作助兴了。 她翻来覆去不知道被折腾了多少回,直到天色将明才得了消停,蒙着被子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府里,慌慌张张地就要起身,被一只手探进帐子来按住。 晏和半个身子探进芙蓉帐,直接把她按在了枕头上,又给她细心盖好锦被:「起这么早做什么,怎么不再睡会儿?」 重岚昨天被采阴补阳了一晚上,这时候头脑还昏昏沉沉的,撑着额头躺在枕头上:「还以为是在府里,想着要给祖母请安呢。」 她说完又张开眼不善地盯着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都怪你昨晚上…」 他嗯了声:「娘子客气了,这是我为人夫的本分,不必谢我。」 原来怎么没瞧出来晏和脸皮怎么这般厚呢?她被噎了个倒回气儿,躺在枕头上缓了会儿才回过神来,掀开被子起身,见自己换了身新的寝衣,全身上下也清洁干净,料想是这脸皮厚的给自己清理过了。 她起身穿上绣鞋,见他神清气爽地立在床边,正含笑看着他,对比自己一脸萎靡,心里登时又不高兴起来,在他掌心掐了把才跟他去吃饭。 这时候早饭已经摆上了桌,她慢慢吃着香菇鸡肉粥,忽然对着炸糕叹了口气:「本来在家里忙的连轴转,现在冷不丁闲下来了又觉着心里空落落的。」 晏和微微眯起眼,长长地睫毛上下扇动一时:「有多闲?」 重岚瞧见他神情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义正言辞地道:「你休想!」 他托着广袖给她夹了个精巧的南瓜包子,微微笑道:「岚岚果然跟我心有灵犀,不用说都知道我在想什么。」 重岚对他恶狠狠地一笑,用筷子对准南瓜包子用力插了下去,金灿灿的汤汁儿溢了出来,威胁之情溢于言表。 好容易等到一顿饭吃完,重岚一边命人准备了蜂蜜鸡蛋和珍珠粉,打到一起慢慢地往脸上涂着,长出了口气道:「在府里待了几个月,感觉我能老上好几年,得好好儿养养了。」 她对着铜镜,用特制的刷子往脸上刷,左一边右一边,细细刷匀称了。晏和在一边挑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重岚摆摆手:「做海上生意的时候,有个外番人给我的方子,你觉着怎么样?」 晏和怀疑这东西的效用,不过蜂蜜鸡蛋和珍珠粉都是无害的,也没有相克之物,便由着她往脸上折腾,却还是扬着眉梢道:「这东西有用?」 跟男人永远没法交流容貌的重要性,重岚对他晃了晃手里的刷子:「别在一边说风凉话了,要不要来帮我?」 他虽觉得是浪费时间,不过浪费也是浪费在她身上,浪费的心甘情愿,便走过去接了刷子,按着描绘丹青的手法,在她脸上细细涂抹匀称了。 她满意地对着镜子照了照:「瞧不出来你在这上面挺有天分的,以后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举着刷子兴致勃勃地道:「来,我给你也涂点,白生了这么一张漂亮脸蛋,不好好保养可惜了。」 这话倒有些像青楼老鸨的腔调,他无言地摇了摇头,还是在她身边坐下,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折腾。 重岚抬手在他白生生的脸上胡乱摸了几把,手指所到的地方,只要稍稍用点力就泛起一簇一簇的红,真可谓是吹弹可破了。 她嫉妒地瞧了他几眼,嘀咕道:「一个男人生这般好的皮子做什么?」 他按住她在自己脸上作怪的手,似笑非笑地道:「没有这好皮相,你会甘心跟了我?」 重岚用刷子在檀木碗里蘸了蘸,哼了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甘心跟了你,没准先是假意屈从你,背地里想着谋夺你家财呢。」 她涂涂抹抹的功夫比晏和差多了,在他脸上刷的薄一块厚一块,转眼风神俊秀的一张脸就被盖住,模样引人发噱。 v第四十八章[12.18] 他认真地想了想:「咱们成亲那天晚上,你在床上亲口说的,说你喜欢我喜欢的魂牵梦萦,一刻也…」 重岚想到自己为了讨饶说的那些丢人话,红着脸打断他:「那还不是你逼我说的!」 晏和唔了声:「今晚上再试试?」 重岚对他的话只能假装没听见,两人都把脸涂的惨白一片,对坐以看对方的脸取乐,等过了一刻钟才去沃面。 在别院的日子过的甚是悠闲,就连晏和也是一开始忙了几日,等皇上检阅完也闲了下来,整天陪着她上山采花儿果儿,在屋里就跟她下棋,对着她作画,给她授课。 名师出高徒这话倒也不是白说的,而且晏和对她自然不会藏私,又根据她的程度细心放慢了课程,两人是夫妻,也比寻常师徒要亲近许多,她有不懂的立时就能请教,也不怕他嫌弃,学习的速度虽不说一日千里,但也算小有所成了。 用晏和的话来说「你已经可以给晏宁当师傅了。」 重岚白他一眼,又看了眼滴漏,见已经到了下学的时间,便伸了个懒腰道:「咱们晚上吃什么?」 自打到了别院,她唯一要操心的就只有‘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然后晏和负责想个让她满意的菜单。 他对这事儿向来没挑拣的,只要精细就行,于是把球又踢了回来:「你想吃什么?」 重岚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道:「昨天大哥送来了好几尾鲜鱼,咱们晚上吃鱼羹还有…」 她正要继续往下说,外面清云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少爷,夫人,隔壁何府的人给咱们府上投了帖子,说是要办个赏菊宴,邀少爷和您一道儿去赴宴呢。」 重岚一怔,不过何老是晏和的恩师,请他去赴宴倒也没什么不对,她想了想,还是问道:「你知道是谁下的帖子吗?」 清云不解其意:「既然是何府上发的帖子,那自然是何阁老下的啊。」 重岚换了个问题:「除了咱们,还请谁了?」 清云想了想,犹豫道:「好像也给大少爷那边投了帖子,奴婢没瞧清。」 重岚嗯了声:「你下去吧。」然后转头兴致勃勃地问晏和:「你说何家姑娘会不会真的瞧中我大哥了?」 晏和斜了她一眼:「你是希望她瞧中呢,还是希望她没瞧中呢?」 重岚仔细想了想,叹气道:「人走茶凉,我们家自打败落之后,官场上就无人照应着,我自然想他有个得力的岳家靠着,不过还得看他自己喜欢…哎,罢了,我这也是闲操心,没准两边都没那意思呢。」 她掩嘴浅浅打了个哈欠:「咱们早些用饭早些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去赴宴呢。」 因着今日参加宴席,所以重岚起的格外早些,坐在梳妆台前开始准备,头上绾着个半偏的堕马髻,配上累丝佛手拈花篮金簪,簪子垂下的红宝若隐若现,再用玫瑰晶并蒂海棠修翅玉鸾绾住长发,发间点缀着淡色的银箔珠花。 清歌皱眉看着给她拿来的云纹绉纱罩衣和滚雪细沙裙:「夫人今日就穿这个?」 重岚平伸双手让她帮自己换上,一边道:「咱们是去做客的,打扮那般艳丽难免抢了主人家的风头,打扮的太素净又显得太轻慢了,这身刚刚好。」 她说完理了理伸手已经换好的兰草纹中衣,那边的声音淡淡传了过来:「不过是做客而已,也就只有你才这般讲究了。」 重岚见他一身天青色缂丝曳撒,用金银线绣着云纹,一头青丝也用锦冠束住,三两下就收拾停当,利落又不失讲究,不由得嫉妒地看了他一眼,艳羡道:「还是你们男人打扮起来快,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 她又扶了扶鬓边的金簪:「我今个还算是快的了,原来参加宴席,有时候一两个时辰也打扮不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双双打扮停当,他拉着她往外走,瞥了她一眼:「打扮妆容有这般重要吗?」 重岚用力点头:「那是自然。」她不无得意地道:「我原来才做生意的时候,有位官夫人想赶制一批首饰,当时好几家都在争这笔生意,其中有一家财力声望都胜过我数分,可最后那位官夫人还是把单子给了我,你知道这是为何啊?」 晏和挑眉,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来。 她眉梢眼角挑起几分得意:「跟我争的那家老板虽然财力声望胜过我,可惜他形貌丑陋,所以那位官夫人一见我人就立即拍板把生意给我做。」 她说着在晏和的手上拍了拍:「人相貌生得好,在什么地方都会占便宜些的,尤其是刚见面不熟的时候。」 晏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见我第一眼想的是什么?」 重岚想了想道:「你这人生的太好了,又年少才高的,肯定很难相处。」 他挑了挑眉,正要说话,两人却已经走到了何府,何老和成安公主带着何长乐迎了上来,笑道:「瑾年来的好早。」 晏和淡笑道:「何师有约,自然不敢轻慢了。」 成安公主笑着寒暄几句,又把目光落到重岚身上,眼底浮现几分惊艳:「早就听说瑾年新娶的娘子是个美人,上回没看仔细,今天瞧见了,果真不假,竟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她赞叹归赞叹,心里却有些泛酸,本觉着自家闺女和晏和大有可为的,没想到便宜了这么个商户女,想想真是造化弄人。 v第四十九章[12.18] 重岚福身行礼,轻声道:「公主谬赞了,我哪里担当得起。」她虽然不喜成安公主势利眼,但也没必要得罪了。 她又瞄了眼何长乐,把方才的夸奖添了好几倍夸赞何长乐,直把成安公主夸的眉开眼笑,心里的芥蒂散去不少。 倒是何长乐有些心不在焉,等到外面的人来报:「重家大公子来了。」她才精神一振,挺直了脊背向外张望,重岚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顿时敞亮起来。 重延进来之后先和何老晏和说了几句,接着他和晏和就被何老引去了男客座,正堂里剩了成安公主何长乐还有好些女眷,重岚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喝茶。 何长乐目光在重岚离去的地方流连了片刻,然后拎着裙子不经意般的坐在重岚身边,嘻嘻笑道:「晏少夫人好。」 重岚颔首:「何姑娘好。」 何长乐眨了眨眼睛:「晏少夫人叫我长乐便成了,姑娘来姑娘去的倒显得生分。」 重岚笑道:「长乐姑娘,我单字一个岚。」 何长乐立刻顺杆儿爬:「岚姐姐。」然后又问道:「岚姐姐不是和晏总督来别院休憩几日吗,怎么你娘家大哥也过来了?」 她倒是直接问出来了,一点不参假。重岚被震得一愣,随即道:「巧合而已,城里的宅子出了点事儿,所以大哥他也来别院住几日,没想到跟我们做了邻居。」 何长乐用手指轻轻挠了挠下巴,一般女子做这个动作总嫌粗鲁,她做出来却有种别样的味道。她偏头问道:「重家大哥平素为人如何?他性子向来就是这么寡淡少言吗?」 没想到大家闺秀里也有这么豪放的,重岚还以为她至少要掩饰一二,没想到她这么不见外,这就一口一个重家大哥了。 她又被震得愣了楞,顿了半晌才开口道:「他是长兄,我和二哥又都是爱热闹爱说笑的,长兄如父,他若是也端不住,跟我们笑闹到一处,那我和二哥就更无法无天了。」 何长乐不知想起什么,端着脸摆出肃穆的架势,正要开口,就听见门槛外一阵少女的嬉笑声传了进来,有位衣着素简的少女被众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这少女耳边水滴状的耳坠不住晃着,一身象牙白色暗纹长褙子,底下露出的几寸裙摆,竟也是滚雪细纱的,长裙下隐约露出镶了南珠的尖头鞋,随着她轻烟若柳般的步伐微微颤着。 这少女容貌秀丽,腮上还有微微几粒雀斑,论颜色不过是中上,但满身儒雅高华的书卷气引人侧目,眉宇间自有一股难言的清高孤高之意。 只不过在旁人家宴会上穿一身白就跑出来总觉着有些…怪异。重岚虽然也穿了滚雪纱裙,但上身的衣裳首饰都是精心挑出来的,掩饰了下身纱裙的素简,绝不会冒犯主人家。 重岚下意识地去看成安县主,就见她面上也有些不愉,不过碍着客人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和那少女的长辈寒暄。 这少女倒像是在一众贵女里颇受欢迎,偏她又淡淡的不怎么说话,站在那边倒有些众星拱月之态。 重岚不动声色地把裙子掩了掩,撞衫本来就够尴尬的了,要是再被人发现那就更尴尬了。没想到事与愿违,那少女竟然调转过目光,直直地向她看过来。 重岚微怔,下意识地回以一个友善的笑容,没想到那少女只是冷淡的皱了皱眉,没看见般的转过头和身边围着的少女说话。 重岚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姑娘,可瞧着这模样她倒像是认识自己,她左思右想都想不起来,心里不由得扼腕,要是现在何氏在就好了,凭她八卦的本事,肯定知道这少女的身份。 幸好旁边的何长乐也是个话唠鬼,不屑地撇了撇嘴之后就开始八卦:「岚姐姐知道她是谁吗?」 重岚洗耳恭听:「我还真没见过这位姑娘。」 何长乐捉了颗瓜子磕了:「她是荣昌伯柳家的嫡长女,单字一个媛,身份虽然不高,但她善笔墨丹青,善吟诗作赋,每次不管摆什么宴身边都有一堆人围着。」 重岚心里一动:「是我婆祖母娘家的那位柳姑娘?」 何长乐用绢子擦了擦嘴边的瓜子皮:「正是啊,岚姐姐不知道吗?」又皱眉把绢子在眼前挥了挥,像是要赶走什么似的,小声牢骚:「本来以为这回在别院摆宴她肯定不会过来,怎么还是来了。」 重岚想到前些天晏老夫人和柳老夫人说的话,心里约莫有了些底儿,笑着转了话头:「快要开宴了吧,长乐姑娘不去帮公主的忙?」 何长乐一拍脑门,这才追着成安公主急急去了,重岚起身往摆宴的水榭走,没想到那柳媛竟然挨了上来,差不多跟她并肩往外走。 这下众人都发现两人穿的是同样的裙子,面面相觑一阵,有的掩着嘴低声议论起来。 柳媛面上还是淡淡的,只是眼里露出几分难堪来,衣裳撞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别人穿着同样的衣裳比自己好看打眼,这就让人很不高兴了。 重岚本就容色艳丽,清雅秀逸的一身也被她穿出冶艳的容光来,将一遍站着的柳媛衬得越发无光,她抿了抿唇,心里忍不住骂了句狐媚。 重岚提了提裙摆,带着清歌清云往后退了几步,对着柳媛微微笑道:「道儿窄,走一道难免磕了碰了,还是姑娘先请吧。」 柳媛恩了声,心里虽然极不情愿,但嘴上还是客套:「客气了。」 重岚落后她几步,原本跟在柳媛身后的几位姑娘都好奇地瞧了过来,有的壮着胆子问道:「我瞧着夫人气度极好,偏又面生得紧,敢问夫人贵姓啊?」 这个姓自然问的是夫家姓,重岚笑了笑:「我夫家姓晏。」 晏和为了娶重岚费的心血金陵城的人有目共睹,两人婚后重岚又被封了二品夫人,她年龄虽不大,身份倒是这些夫人里最贵重的。 v第五十章[12.18] 旁边的几位姑娘都啧啧艳羡,又瞧她容色过人,气度温文,举止有礼,比之豪门闺秀也不逊色,半分不像是商贾人家出来的女子,都在心里暗道,难怪晏总督被迷的神魂颠倒。 柳媛走在前头,看原本紧着奉承她的人都跟在重岚身边凑趣,尤其是那一口一个‘晏少夫人’尤其刺耳,她咬紧了下唇,忽然扬声道:「夫人才新婚就被封为了二品诰命,想来夫人定是德才兼备,学问和品德俱是上佳,不知道我能否向夫人讨教一二呢?」 重岚当然不会傻到问她要讨教什么,转了话头假装不认识她:「敢问姑娘贵姓啊?」 柳媛略略一福身,姿态自有股魏晋名士的风雅:「荣昌伯,柳家。」她把话头硬转了回来:「早就听闻夫人美名,还望夫人不吝赐教啊。」 重岚眨了眨眼睛,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理了理袖口,含笑道:「柳姑娘这话我可听不懂了,在座的夫人姑娘哪个不是德才兼备,美名在外之人,我也得向她们好生学着呢,你向我讨教,岂不是舍近求远?」 这话听的座位上的夫人姑娘都面带笑意,见她身份贵重又不骄矜,心里不由得对她起了几分好感。 柳媛面色不变,只是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放低了姿态道:「我这些日子听了好些关于夫人的传闻,心里不由得生了敬仰之情,是以今日明知不妥,还是开口向夫人讨教。夫人方才教训的是,是我不慎失言了。」 重岚不动声色地一笑:「柳姑娘说的哪里话,你我年纪差不多大,哪里谈得上教训呢?不过是瞧你面善,这才多说了几句。」 柳媛的薄唇几乎抿成一线,她和重岚确实差不多大,在齐朝都算是大龄未嫁女了,如今重岚已经出嫁了,而且嫁的还是晏和,她却仍待字闺中…她只觉得重岚这话是借故讽刺,面上不由得更冷了几分。 柳媛这真是误会重岚了,她还真没别的意思。重岚说完话就对着她浅浅一笑,也不理会她冷然的神色,转身进了花谢。 她本想随意找个不打眼的位置坐下,没想到何长乐热情太过,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拉着她叽叽喳喳,旁敲侧击地打量着重延的事儿。 这时候柳媛也走了进来,见好些小姐都有意无意地围着重岚说话,心里暗暗冷哼一声,站在一丛盛开的菊花旁,一手爱怜地抚着花瓣,轻轻吟了首咏菊的诗,坐在席位上的少女们都住了嘴,转头听她吟哦完。 重岚对诗词歌赋虽算不上一窍不通,但也没通了几窍,不过她家里有个中了二甲进士的大哥,身边还有个探花的夫君,对律诗的品鉴能力还是有的,柳媛这首诗算是中等,也只能糊弄糊弄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少女了。 她一首诗吟哦完,立即把在座小姐的目光都引了过去,出声赞叹不已,倒是好些夫人觉得她风头太过,都暗自皱了皱眉。 她见众人都瞧着她,没人再关注重岚,立即转头瞧着重岚,见她浑不在意般的冲自己微微一笑,心里又气闷了起来。 何长乐也瞧见这一幕,她父亲是阁老帝师,见过的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无数,当然不会被这么一首闲诗折服,她鄙薄地皱了皱眉:「这人毛病可真不少,她有什么可得意的,不过是会几句诗词罢了,要不是她这般张扬,也不会沦落到到现在都无人问津…」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掩着嘴,讪笑看着重岚。 重岚正好想知道这位柳家姑娘的事儿,忙问道:「我方才正觉得奇怪呢,这位柳姑娘瞧着年纪也不小了,又这般知书达理的,梳的竟还是姑娘家的发式…」 她说的虽然委婉,何长乐还是一下子就听懂了,她不说是怕重岚觉得自己饶舌,见她也问才放心开始八卦:「她打十岁就传出才女的名声,到了及笄的时候已经才名在外了,所以上门来提亲的人家也不少,偏荣昌伯府上眼界高,觉得这位柳姑娘不仅多才而且又是嫡长女,她自己也挑挑拣拣的不肯下嫁,一会儿觉得这家不通文墨,一会儿又嫌弃那家身份不够,这才一直拖到现在的。」 所以荣昌伯府上就一门心思地惦记着晏和,晏和人才品貌俱全,身份又贵重,跟他们也算是表亲,实在是难得的好人选,可惜她们一门心思中意的好人选却娶了自己,难怪柳老夫人和这位柳姑娘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这真可谓是无妄之灾了,重岚颇有几分感慨,却也懒得再理柳媛,低头和何长乐说话。 柳媛被众人艳羡的目光包围着,似乎极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偏还要做出浑不在意的模样,轻轻一振衣袖,不经意般的坐在了中间的位置,这下连成安公主这个主家都无人关注了。 有位长相跟她相似的妇人笑着嗔了她几句,跟成安公主告罪道:「这孩子打小就爱诗文,诗兴发了谁也拦不住,还望公主不要见怪。」她笑容满面,显然没把这事儿往心里去。 成安公主不是大度之人,见柳媛这般喧宾夺主,心里极不痛快,但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什么,只是不咸不淡地道:「腹有诗书气自华,柳姑娘爱吟诗作对是好事。」 她说完就起身,也不理会柳夫人的凑趣说话,自顾自地起身招呼年长的客人,再吩咐管事娘子传菜上来。 柳媛的位置和重岚紧挨着,重岚不动声色地挪开些,眼看着席面渐渐摆满,她正好也觉着饿了,提筷正要夹一块水晶虾,就听坐在不远处的柳媛朗声道:「咱们酒这么干吃也无趣,不如行酒令助兴,谁若是输了就自罚一杯,大家伙儿意下如何?」 这个提议也不算过了,但就算席面上要戏耍,也应该由主家提出来邀请大家一道儿做耍。 柳媛一个来做客的,而且和何家既不是亲戚也不算太熟,这时候提出来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倒显得主家考虑不周似的。 众人都相互瞧了瞧,其中一个容貌娇俏的少女用绢子掩着嘴笑道:「我们肚子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诗词,没几轮下来就行不出来,到时候只能干喝酒了。」 她这话一出,好些人都跟着应和,笑着劝了几句,柳媛虽爱出风头,但也没不开眼到这种地步,要是平时她也就就着这个台阶下了,今日想到身后的重岚… 她掩嘴淡然一笑:「那既然不行酒令,咱们就以‘菊’为题,作一首诗如何?」 一众少女纷纷摇头,笑着道:「我们哪有这等本事,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还是安安生生地听你作诗得了。」 柳媛也浑不在意,忽然转向身后的重岚,微微一笑道:「晏总督是当年圣上钦点的探花,素有才名在外,晏少夫人能和总督大人琴瑟和鸣,想必也是才思敏捷,还请夫人不要吝惜,作诗一首权当是佐酒助兴了。」 此言一出,满座都静了静,都知道晏少夫人是商户女出身,让她管家理账还行,吟诗作对不是为难人嘛? 重岚淡然地一眼掠过她:「柳姑娘还未出阁呢,说话的时候应当注意着些,我和夫婿的闺房之乐,是否琴瑟和鸣,你一个未嫁女子这般说出来也太不自重了。」 她的语气虽然不咸不淡的,但意思却重了。柳媛急着瞧她出丑,没想到被她拿了话柄,一时秀丽的脸涨得通红,忙低声歉然道:「是我敬仰夫人才名,一时失言了。」 她也算能屈能伸,重岚‘恩’了声就不再说话了。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90章节】。 豆豆网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豆网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v第五十一章[12.24] 柳媛还是不死心,扬起脸道:「但我今日和夫人相见也算是缘分一场,我于诗词之道上也算有些心得,要是能从夫人这里讨教一二,也算不枉费来此一趟了。」 她这话说话,脸色最难看的不是重岚,反倒是成安公主,什么叫‘不枉费来此一趟’了?难道重岚不和她切磋,她就算白来这宴会一趟,当着成安公主的面这么说,简直是不把主家放在眼里。 重岚不以为意地道:「姑娘这话又说错了,你看这宴上大都是倾慕诗词之道的,你又和大家相谈甚欢,你若是想吟诗作对,自有人愿意跟你切磋,何必非得我来应和。什么叫’不枉费来此一趟’?难道不和我讨教,你就算白来一趟了,这样把席上的诸位置于何地?」 柳媛脸色微变,但还是强圆了回来:「是我说话不周全,急着想和夫人应和一首,爱诗心切,还望诸位不要见怪。席上高朋满座,我自然只有欣喜的,哪里会觉着白来一趟呢?」 本来面上有些难看的夫人小姐面色和缓了几分,她趁机道:「诗词之道,本就是为了陶冶情操,增添雅兴的游戏,我是趁着大家酒兴正好,这才提了这个提议,夫人何必总拿着我的错处推脱呢?」 重岚捋了捋腰间的绦子,并不言语,柳媛以为她没话说了,继续道:「今日何公办赏菊宴,宾客如云,满堂欢欣,何公才名动天下,又是夫人长辈,夫人为什么就是不肯吟诗一首,博主家一乐呢?」 她说完见重岚闭口不言,又掩了掩嘴,满面自责地道:「莫非夫人不会作诗,若是果真如此,那倒是我强人所难了。」 她面上虽满是自责之意,但眼里掩不住地幸灾乐祸,仿佛笃定了重岚作不出来,又抬出何老来压她,重岚倒有些不知怎么接话。 幸好成安公主这时候开了口,不冷不热地道:「柳姑娘多虑了,我们老爷不会因为旁人作诗一首就大乐的。」 重岚笑了笑:「柳姑娘说的也有些道理,既然如此,那我就献丑了。」 她沉吟片刻,缓缓道:「采采黄金蘂,盈盈白玉觞。露兰何足饮,自觉肺肝香。」 这诗虽不算上品,但也比柳媛方才作的强上数筹了,众人听的如此如醉,都赞叹起意境巧妙,立意独特来了。 等她不急不慢地吟哦完,柳媛的面色已经完全僵住了,颤着声儿道:「你…你怎么会…?」 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把后半句咽了下去,心里却满是惊怒,重岚的出身她清楚得很,一个满身铜臭气的商贾人家,整天和账本算盘打交道,哪有功夫学吟诗作对这等风雅事? 何长乐看柳媛不满已久,大声道:「怎么会什么?难道这天下只准你一人会作诗,别人都不能会不成?」 重岚笑吟吟地道:「我作的这首诗如何?还请柳姑娘品评几句啊。」 柳媛面上忽青忽白,抿着唇道:「夫人高才。」就再无旁的话了。 她见重岚之前,总想象着她是个满身精明市侩的商户女,靠着狐媚手段才迷惑了晏和,没想到见到真人之后,发现她不光容貌气度胜过自己,连她一向引以为傲的诗词也强过她。 被厌憎的人这么生生比下去的感觉倒比什么都难受,她面上涨得通红,想象着重岚正在用嘲弄的眼神看着自己,握着筷子的手指根根发白。 重岚才没功夫瞧她,她方才说了半天话,早就觉着口干舌燥,浅浅饮了口蜂蜜冲的茶才好些。 其实她这时候心里也有几分没底气,她这些天虽然进步神速,但至多也就是个打油诗的水平,这诗是她做的不假,但是后来晏和实在瞧不过眼,手把手地帮她全改了。 她一边喝茶一边在心里庆幸,有个探花的夫君真好。 何长乐倒似是真心高兴:「岚姐姐原来也会作诗,怎么一开始不拿出来让大家瞧瞧?你要是一开始就拿出这首来,也轮不到她张狂了。」 重岚真怕被她捧成了诗词大家,她这点底子没过两天就要露馅,忙自谦道:「我不过是胡诌了一首,抛砖引玉罢了。」 何长乐见她为人谦和,不全是因为重延的缘由,心里对她这个人添了几分喜爱,喜滋滋地挽着她的手道:「我那里有好些京里送来的宫花首饰,和几匹上好的布料,岚姐姐等会儿陪我瞧瞧去。」 重岚想起她奇怪的癖好,还有当初还是何兰兰的时候在她手里被打扮成一颗茄子的惨状,敬谢不敏道:「别院还有些事儿,我得早些赶回去打点了。」 她说完忍不住去瞧何长乐的穿衣打扮,瞧着挺正常的啊,怎么帮别人一打扮就这么不忍直视呢? 她倒是没猜错,何长乐还真是手痒了想帮她装扮一番,见她婉拒了,不由得失望地撅了撅嘴。 重岚假装没看见,等到宴席散了,她和众人并道儿走了出去,老远就瞧见晏和等在游廊的那边接她。 何长乐本来对晏和就没多少深情,自打遇见重延之后早就散了那份心思,见状揶挪地看着重岚:「这么点路,晏总督还怕你跑了不成?」 重岚正欲答话,后面的柳媛忽然心思一动,想到方才那首诗作,笑着扬声道:「采采黄金蘂,盈盈白玉觞。露兰何足饮,自觉肺肝香。我细品之后才觉着意境极好,又有些琢磨不透似的,能否请夫人详解一二啊?」 重岚面上不由得紧了紧,她虽然知道这首诗的意思,但若是柳媛紧着追问,她只怕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更何况晏和还在,万一他不慎说出实话来,那今天乐子可就大了。 至此,她对这柳媛半分好感也没有,只剩下反感了。她微微蹙起眉,隐约有不耐之意:「我并非柳姑娘的师傅,没有教导你的义务。姑娘怕是有些想一出是一出了,难道你读李杜诗词遇到不懂的时候,还能把两人从墓里头刨出来不成?」 她这话说的极不客气,但柳媛先唐突在先,倒也没人觉得她说话难听,只是打圆场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若是柳姑娘有意,不妨私下再和晏少夫人切磋。」 柳媛现在的心态像是个急红眼的赌徒,明明已经输了一盘,却还忍不住孤注一掷地把场子找回来。 她面上尽量端着清高飘逸的架子,眼看着晏和越走越近,也不理会那打圆场之人,对着重岚朗声道:「既然这诗是少夫人所作,为何少夫人这般推脱,不肯解意呢?」 v第五十二章[12.24] 她又瞧了眼晏和,用湘妃竹团扇半掩着脸,轻轻挑了挑描的细长的眉毛:「莫非这诗压根不是少夫人所作,而是晏总督代笔呢?」 晏和这时候已经走到近前了,旁边还跟着几个何府请来的男客,也是来接家中女眷的,一众女眷避让的避让,行礼的行礼,人倒是显得更多了。 晏和垂眸道:「我代笔什么?」 柳媛迤逦转身,状似漫不经心般的行了个礼,但举手投足都带着股说不出来的风流优雅。她抢在重岚先开了口:「采采黄金蘂,盈盈白玉觞。露兰何足饮,自觉肺肝香。是我今日才听到的一首诗,不知道晏总督是否觉着耳熟呢?」 她半点不信重岚能做出这等好诗来,思来想去,只能是晏和作诗之后,被她无意中瞧来的,只要晏和开口承认这诗是他做的,那重岚就名誉扫地了。 她也几乎猜中实情了,重岚心里一跳,她现在没法说什么,晏和又不知道事情始末,要是真把实话说出来,那真是让人白瞧了一场笑话。 晏和立在游廊的廊柱边,袍角被风吹的扬起。他伸手漫不经心地转着拇指上的戒筒,转向重岚道:「你把这诗念给她们听了?」 他本来就生的风流秀逸之极,这般闲散的姿态更显出慵懒多情的美人模样,在场有好些已经是孩儿娘的夫人都止不住心肝乱跳。 重岚不好给他使眼色,只好屏气凝神地点了点头,心里祈祷两口子心有灵犀。 柳媛倒是越发得意,却抿着唇角,有些怅然哀愁地看着晏和。 晏和没多看她一眼,伸手把重岚拉过来,轻轻在她额上点了点,神情淡漠,声音却极爱溺:「不是说了吗?你作的诗,除了我,不准给外人看的。」 重岚微怔,看到他眼里的戏谑,反应极快地低头做害羞状,轻声道:「柳家妹妹让我作诗一首以助酒兴,我实在推脱不过,这才拿出来献丑的。」 柳媛看着两人亲密交握在一处的手,心里的酸涩抑制不住的冒了出来,听完她说得话,如同被人当面扇了个漏风巴掌般,脸上火辣辣的。 几位身份贵重的夫人走在众人之前,都鄙夷地瞧了眼柳媛。这诗是不是重岚作的又有什么要紧的?只要晏和一心向着她,那在座的各位谁也不敢对她小觑了。而柳媛这样的,诗作的再好,在众人眼里也不过是个逗乐解闷的罢了。 成安公主懒洋洋地落井下石:「也是柳姑娘不懂事,自己常爱在人前吟诗作对,便以为旁人跟她一样,喜欢这才女的名头。」 她一派贤德长者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对柳媛道:「柳姑娘方才还怀疑这诗作不是晏少夫人所做,现在听着实话了吧?你年轻,自信些是好事儿,只是不要太过目中无人了,须得知道山外有山的道理。」 她一派知心长者的语气,又是公主之尊,被她说几句也不敢反驳,只能涨红了脸,屈膝行礼道:「公主说的是,都是我的不是。」说完话,她眼角已经泛红,却硬忍着不掉下泪来。 几位老成些的夫人见气氛尴尬,善意地打趣了晏和和重岚几句:「都说总督和夫人是难得的亲热夫妻,今日瞧见了才知道蜜里调油是什么意思。也是我们的不对,你们闺房之乐作的诗词,我们确实不该听的。」 好些人都上前凑趣儿,倒把柳媛远远撇在后头,让她面上又开始泛红。 重岚佯作害羞,红着脸任由她们打趣,时不时低声说一句「哪里哪里。」然后就再不肯开口了。 重岚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柳媛,见她形单影只地站在原处,倒让她想起了柳媛才进来时众星拱月一般的架势了,两相对比之下着实有点讽刺。 柳媛似有所感,也抬眼看着她,嘴唇颤了颤,眼里满是冰冷厌憎。 重岚收回目光,这时候几位夫人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她干脆和晏和转身告辞,出了何家别院的大门才吐舌拍胸口:「好险好险,幸好你方才机灵,不然今日我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晏和哼道:「你好歹也是二品命妇,就是大字不识,谁还敢当面笑话你。」 重岚啐他:「理是这个理,但大字不识的名声传出去好听呢?」 他掖了掖唇峰,垂下眼脸瞥她一眼:「今日的事儿你做的也有不当的地方。」 重岚尴尬道:「是啊,我不该为了争一时意气,拿你的诗作充数的。」 他挑了下眉毛:「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一怔,试探着道:「那是我不该和柳姑娘一般见识,当着众人的面儿闹腾?」 他乜了她一眼:「自然也不是。」他伸手用力点着重岚的额头:「是你平时学诗词不用心,如今吃着苦头了吧?回去把《对类》《韵诗训》《笠翁对韵》各抄二十遍。」 重岚满脸愁云惨雾,哀嚎着被他带回了别院。 没想到刚一进门何兰兰就由乳娘护着,迈着两条小短腿,‘吧嗒吧嗒’地跑了过来,手里还举着才从山上才下来的花儿,朗声道:「重婶婶,婶婶。」 重岚怕她摔着,忙上前几步搂住她,掏出绢子帮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嗔道:「走那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跑了。」 晏和本想把何兰兰留在府里,派专人照管,但重岚想到齐国府那糟心的一大家子,实在不放心把何兰兰单独留着,所以干脆把她一并带了过来。 何兰兰手里举着花,别在她鬓边:「送给婶婶的。」 重岚在她水豆腐似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兰兰真乖。」她见她手里还有一朵,故意问道:「另一朵呢?」 v第五十三章[12.24] 何兰兰怔了下,慢慢地伸出手:「这朵是给晏叔叔的。」小孩子其实最为敏感,晏和寻常老冷着一张脸对她,她虽然感激,但对晏和实在是亲近不起来。 重岚不动声色地踩了晏和一脚,他瞧了眼何兰兰,想到当初她还是重岚的时候,面上和缓了几分,伸手接过花朵:「多谢。」 何兰兰这才开心笑了起来,重岚见她身上有灰,伸手帮她拍了拍,皱眉问何兰兰的奶娘道:「怎么弄的?」 何兰兰的奶娘一脸尴尬地道:「方才小小姐硬是要出府爬山,我不敢让她去,便哄着她带她出去转了转,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只中等大小的野狗,我吓得要带小小姐往回跑,没想到小小姐反而冲了上去…」 重岚还以为这是底下人不尽心找的托词,狐疑地瞧了她一眼,低头问何兰兰:「乳娘说的对吗?」 何兰兰一脸得意地挺起小胸脯:「是啊,我可厉害了。」 奶娘满脸尴尬地接口:「奴婢当时还没反应的过来,小小姐就一把把那野狗揍翻到地上了。」 重岚:「……」她想了想何兰兰在府里撒欢儿欺负晏小胖的样子,也就不觉着多吃惊了。 何兰兰仰着脸一副求表扬的样子,重岚只好昧着良心夸了她几句,等回了正堂,一转脸却跟晏和愁道:「这孩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 晏和把小花搁到花瓶里,随口道:「这有什么不好,以后肯定没人敢得罪她。」 重岚哼了声:「也更没人敢娶她。」 晏和斜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瞧了她一眼:「她今年多大。」 重岚一怔:「整六岁了,怎么了?」 晏和道:「离出嫁至少还有七八年,你急什么?」 重岚嫌他没眼光,踌躇满志地一挥手:「得在这几年里把她的性子给扳回来,争取学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以后自有大把的好男人排队等着娶。」 晏和嗤了声:「敢问你琴棋书画精通几样,不也还是被我娶回来了吗?」 重岚眉毛一扬:「你这是后悔了,要不要我买个琴棋书画都会的才女给你收房啊?」 女人有时候没有道理可言,晏和在心里把这话默念了几遍,淡然道:「说起这个,你今日的功课还没学呢。」他朝她伸手:「走吧,离明年春闱也不远了。」 晏和在别院的藏书比院里的还多,教习重岚的各种书都能在他书房找到,她跟着他进了书房,直接从书架上拿了书本下来,坐在他下首等着听讲。 他讲课的时候声音不温不缓,三言两语就能疏通其中的关窍,重岚听的正入神,就听他突然提问道:「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城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齐家,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你来说说这句的释义。」 重岚一怔,犹豫道:「这句好像还没学到吧?」 晏和淡然瞥了她一眼:「就算没学到,你难道就不能提前温习吗?难道字字句句都要我来讲不成?」 重岚听他口气一本正经的,没察觉出他故意刁难,还以为真是自己做错了,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是,看来我以后每日都要提前温习了。」 晏和唇角扬了扬,虽然又淡淡地瞧着她:「那你就先把这句抄上五百遍吧。」 重岚大吃一惊,想到自己还要把那三本作对子的抄十遍,双手合十求饶道:「这也太多了,我这一个月什么都不用做,只能光抄这个了。」 晏和从玫瑰交椅上慢慢直起身,又倾下来看着她:「你这是在讨价还价了?」 重岚陪笑道:「我明日还要查账呢。」 他凑的越发近了:「讨价还价…倒也不是不可以。看你拿什么换了。」 重岚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神情古怪地瞧着他:「你想要甚?」 他细长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脖颈,顺着襟口往下滑:「两百下减一百遍。」 重岚觉得他不怀好意,却皱眉不解道:「什么两百下。」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饱含暧昧,手不规矩地滑到她外衣里,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重岚这才了然了,没想到他说这种荤话,红着脸指着他:「你你你你…」 他握住她的手指,搁在嘴边轻轻吻了下:「五百遍,一千下,怎么样?」 重岚用力啐他:「有你这样为人师表的吗!」 他哦了声:「你就当我假公济私吧。」 v第五十四章[12.24] 他无耻的明目张胆,重岚气的说不出话来,一手去推他,半晌才红着脸告饶:「不成,我受不住,你是想要了我的命才甘心啊。」她现在深深怀疑晏和答应教她课业,就是为了那档子事儿。 他蹙眉偏头想了想,不知想到什么似的,脸上竟难得的红了红,眼里却有几分神往,手指仍旧在她莹软的雪丘上流连:「不一定非得那样…这处也可以的。」 看来他这些日子没少看乱七八糟的春宫肉戏,重岚一把把他在自己胸前作怪的手拍开:「你正经些,少看点乱七八糟的。」 「你就是故意刁难。」她红着脸咬着牙道:「反正我是抄不完的,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哦了声,神色瞬间淡了下来,负手起身道:「我这里自有我的我的规矩,你既然完不成罚抄,明日起就不用来上课了,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过来。」 这变脸的速度让人咋舌,重岚现在确定他一开始答应教她,就是为了这时候讨甜头,她现在就像是被恶棍先生欺压的倒霉学生,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血气翻涌到了脸上,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的:「你你你…知不知羞?!」 他眯起眼:「恩?」两只细白的手交叠支愣着下巴,神色淡然地道:「身为学生,居然不懂尊师重道,再加一百遍。」 重岚眼前一黑,瞧不下去他这幅欺男霸女的嘴脸,扶额不想跟他说话,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微微笑道:「我不逼你,你考虑清楚了再来回话。」 重岚心里后悔的捶胸顿足,晚上用完晚膳,就见他斜靠在床幔上,眼睛霎也不霎地盯着她。 她想到没剩几个月的春闱,认命地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狐疑问道:「你说话算话?」 他淡色的唇角微勾:「对你我从不食言。」 她愤懑地瞧了他一眼,主动亲了过去,晏和微微一怔,随即搂住她的腰,拉下床幔遮住了满榻的风月。 床幔里隐约有人语声传了出来:「你来计数?」 然后是娇媚的女声透帐而出:「我不…唔…」 在外头守着的许嬷嬷就听见模糊的暧昧声响,然后奇异地传出了数数的声音「三百九十一,三百九十二,三百九十三…」 许嬷嬷人老成精,虽然不知道具体两人在做什么,但也能猜到是两人的新想出来的的闺房之乐,忙带着清歌和流萤往远处站了。 步床的吱呀声许久未停,还是重岚实在受不住伐挞,昏昏沉沉地想到许嬷嬷教的法子,紧缩内里绞了一阵,又勾着他脖子尽力应和。 他果然身子一僵,在她唇上用力咬了口,不由得快了几分。重岚本以为这就完事儿了,没想到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还差三百一十九下。」然后就又… 重岚早上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痛,要说许嬷嬷这法子也不是不顶用,只是晏和恢复的太快…想想真是苦不堪言啊。 昨晚上起来劳累过度,她头晕目眩的,缓了会儿才下床,然后瞪着身边人,咬牙切齿地道:「你昨晚上肯定超了…这笔账该怎么算?」 他偏头想了想,几缕细碎的青丝垂落,微微笑道:「欢迎夫人随时讨回来。」 重岚在心里用江宁话狠狠骂了几句,发挥生意人本色:「这些个多出来的…」她脸上红了红:「算在以后的罚抄上。」 反正要罚抄几回还不是他说了算,晏和含笑应了,倒让她面上狐疑起来。 他拉着她出去用早膳,就见清云急急忙忙提着裙子走了进来,见两人都在,才满面尴尬地躬身行礼道:「少夫人,府里方才派来了人,指明了要来见您呢。」 重岚揉腰的手不由得一顿,皱眉道:「府里来人了?来的是谁?」 清云福身应答道:「回少夫人的话,是晏老夫人身边的冯嬷嬷和魏嬷嬷,冯嬷嬷现在正探望小小姐呢。」 重岚皱了皱眉,要是旁人推病不见也就罢了,但在她还是何兰兰的时候冯嬷嬷照顾的颇为尽心,倒是不好不见了。她想了想,点头道:「嗯……让冯嬷嬷过来吧。」 她转头看向晏和:「估计没什么好事儿,八成又是要这要那的,你在的话反倒方便他们开口,要不你先去用早膳吧,我等会儿就过去陪你。」 晏和知道她独自打理家事惯了,寻常也不爱让他插手,便只是道:「若是有你不好开口的,命人叫我过来。」 重岚颔首,转头吩咐清云去请人,她特指了冯嬷嬷,但来的时候魏嬷嬷也跟着过来了,她看晏和不在,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却仍旧板着一张冷脸,礼数倒还算周全,不过行完礼就没话说了。 冯嬷嬷见场面尴尬,对着重岚行了个礼,称了万福,又道:「好些日子没见小小姐了,怪想的。」她转头瞧了眼在外面由下人陪着玩闹的何兰兰,对着重岚由衷赞叹道:「老奴瞧着小小姐倒比原来还胖了些,人也开朗不少,还是少夫人会照料人。」 重岚想到当初冯嬷嬷的悉心呵护,缓和了神色笑道:「兰兰这孩子正到了最跳脱的时候,我正愁不知道怎么管教,听说当初兰兰就是冯嬷嬷一手带的,我还想找您讨教呢。」 冯嬷嬷忙自谦了几句,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一阵,一边的魏嬷嬷不冷不热地咳了声:「少夫人寒暄完了,容老奴插句嘴吧。」 重岚浅浅啜了口茶:「嬷嬷请说。」 魏嬷嬷肃容道:「听说昨天少夫人和柳家姑娘闹了一场,这事儿可是真的?」 v第五十五章[12.24] 看来是柳媛回去告状了,重岚故作讶异地道:「嬷嬷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是和柳姑娘谈论诗词,怎么就成了闹一场了呢?」 魏嬷嬷皱眉道:「可老夫人表姑娘说…少夫人对她明褒暗讽,还挑唆着别家夫人挤兑她。」 重岚面上一沉,晏老夫人传出来这话,明显是偏帮柳媛了。不过也正常,谁让人家是表亲,自己是个外人呢? 她轻描淡写地把昨日的情形复述一遍,淡然道:「昨天柳家姑娘喧宾夺主,惹了成安公主不快,才得了训斥,怎么一转眼就记到我的头上,我可真真是冤枉极了。」 她哼了声:「昨日我可半分责备话都没说,若是祖母不信,大可去问一道儿参加宴席的几位夫人和成安公主,再叫上柳姑娘,咱们来好好地对质一番。」 魏嬷嬷心里一惊,怕她气急之下真叫人来对质,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晏老夫人准备的那些责骂的话她这时候也不敢说出来了,生怕重岚犯浑,便挤出个笑脸来:「表姑娘性子是有些张扬了,姑娘是她表嫂,就是说几句也没什么。」 重岚淡淡道:「我哪里敢?她是金尊玉贵的表姑娘,我不过是没顺着她的心意来,就被她说成了挑拨口舌的长舌妇,要是再敢说她几句,十恶不赦的罪名岂不是就要扣到头上了?」 重岚说话向来温声细语的,这般夹枪带棒还是头一遭,魏嬷嬷不知该怎么接口,也不敢在言语上放肆了。 她晾了魏嬷嬷好一会儿才又开了口:「嬷嬷这回来有什么事儿,不会就是为了训我吧?」 「哪里哪里。」魏嬷嬷被她抢白一番,难得老实起来。 她只是叹了口气:「少夫人也知道,二爷要迎娶清河县主,老夫人为着这事儿忙的整日的连轴转,连歇口气儿的功夫也没有,偏这事儿又重大,也不敢交给那不可信的,哎。」 重岚不动声色地道:「嬷嬷这么说我可就不懂了,大伯母和几个弟妹都是能干人,祖母为何不把事儿平摊给她们来做呢?」 魏嬷嬷脸上一僵,含糊道:「上回大夫人没有看好库房钥匙,不慎把好些个名贵器皿给摔碎了,老夫人心里不痛快,便不准她插手此事了。」 是借题发挥,怕大房坏了晏三思和清河县主的好事儿吧?重岚笑了笑,信口说着场面话:「一家人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再说大伯母到底为家里忙活了这么多年,有疏漏的地方也难免。」 她说完又担忧地蹙起眉:「祖母的不痛快可别囤在心里头,病由心生呢,可要我取几味安神纾解的丸药带回去给她老人家?」 魏嬷嬷见她越扯越远,就是不往正题上走,忙道:「丸药府里自然是不缺的,老夫人现在最缺的就是能帮忙的人。」 她清了清嗓子,终于带入了正题:「少爷和少夫人在别院住的也够久的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 她又微皱着眉,摆出长辈的架势来:「老夫人说了,少爷有公务在身回不来也就罢了,少夫人又没有什么大事儿,老留在别院像什么话?」 重岚弹了弹指甲:「嬷嬷真当我来这儿享清闲来这吗?瑾年衣食住行样样不得我操心,他身边没个贴心人看顾着,别人照管我不放心。」 魏嬷嬷一顿,很快回道:「那就收一房贴心人好生伺候着。」 这是想把她打发走给柳媛找机会,还是想趁机塞妾进来? 重岚心里冷笑,面上却叹了口气,扶着额满面疲惫:「嬷嬷当我不想吗?早就说给几个得用的丫鬟开脸,也省的我每天起早贪黑的伺候他,可瑾年他死活不同意,非说旁人靠不住。」 她摇头道:「不过也是,瑾年打交道的都是军机要文,要是找个好的倒还罢了,万一碰上个心术不正的再传出去什么,这责任谁担待得起?」 这世上还有男人不好美妾?魏嬷嬷半点不信,不过重岚既然抬出外面的正事来,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道:「既然少爷和少夫人焦不离孟,老奴听说少爷在外面的事儿也快办完了,敢问您和少爷打算什么时候回府?」 当然是拖到非回去不可的时候再回去,重岚心里念道,面上却笑吟吟地看着魏嬷嬷:「嬷嬷放心,肯定能赶上爹的婚事的。」 魏嬷嬷心里一急,光赶上婚事有什么用,她挺直了脊背道:「到底什么日子回府,少夫人总得给个日子啊。」她说完又觉着自己语气太重,补了句道:「老夫人也好准备着给你们洗尘。」 重岚笑了笑:「那可真是劳烦祖母了。」她又摇头道:「不过嬷嬷这话我可没法回答,瑾年没跟我说什么时候回去,我怕他嫌烦,也没敢多问,总之能赶在爹婚宴之前回去就是了。」 魏嬷嬷还想急着开口,她已经起了身,看着外面的天色道:「时候不早了,等会儿到中午了日头毒,嬷嬷要是发了暑热可就不好了,我这里也不敢多留您了。」 这都是仲秋了,哪里来的暑热?魏嬷嬷暗暗着恼,但听了这般明显的逐客令,却拉不下脸来留在这儿,满脸愤懑地往出走。 她刚走到门口,重岚就亲亲热热地挽了冯嬷嬷的胳膊:「嬷嬷还没用早膳吧,不如就在这儿用了,也省得顶着日头赶路。」 魏嬷嬷气得一个趔趄,每一步都像是要把青砖踩裂似的,大步走了出去。 冯嬷嬷见她已经走远,哭笑不得地道:「少夫人这可是折煞老奴了。」 重岚也不说话,引着她去了正堂,晏和当然早已经吃完走人了,她命人重新做了一桌,拉着冯嬷嬷坐下,笑道:「嬷嬷当初还带过瑾年,真是辛苦你了,可别跟我客气。」 冯嬷嬷见她是真心相邀,便也不再推脱,在下首坐着笑道:「那是老奴应尽的本分,再说少爷小时候好带着呢,只要吃饱了,不拘在哪里一躺都能睡着,压根不用旁人操心。」 重岚脑海里浮现出晏和吃了睡睡了吃的模样,忍不住笑道:「那他小时候岂不是很胖?」 冯嬷嬷想到晏和小时候的事儿,也跟着笑道:「少爷这身子骨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怎么吃也吃不胖,但凡胖了点,只要稍微少吃几顿就瘦下来了。」 v第五十六章[01.03] 重岚满心嫉妒,就听冯嬷嬷又笑道:「不过少爷小时候长的精致,十岁之下的孩子男女又难辨的,所以二夫人常‘娇娇娇娇’地叫他,三四岁的时候还给他穿女娃娃穿的裙子。」 重岚想到晏和板着小脸被人套女装的模样,顿时乐不可支起来,手一抖,一块豆腐就掉进碗里。 她揉着肚子笑了一时,两人又聊了会儿晏和小时候的趣事,她给冯嬷嬷频频夹菜,突然叹了声道:「在这府里头,除了嬷嬷,也没人跟我说这些话。」 冯嬷嬷正欲劝慰,就见她面上忽然带了些怅然,皱眉道:「我年轻不知事,又不得祖母喜欢,嫁进来这几个月日日都跟在冰上踮脚走路似的,生怕一个不慎更惹得祖母生厌。」 冯嬷嬷安慰道:「老夫人人最是慈蔼不过,少夫人贤惠,老夫人怎么会厌了您?」 重岚用绢子掖了掖唇角,满面愁容地道:「嬷嬷快别安慰我了,今天我怕是又讨了祖母的嫌,她老人家明摆着想让我回去,我没得瑾年的允,也不敢贸然应了,回去之后祖母指不定怎么恼我呢。」 她蹙着眉,满脸烦闷:「只是不知道祖母近来忙乱什么,我就是想帮忙也不知道从何处入手。」 冯嬷嬷犹豫道:「这…老夫人最近确实有些事儿…」 重岚喜道:「到底嬷嬷是主母身边人,知道的比我们这些小辈清楚多了,还请嬷嬷指点指点我。」 冯嬷嬷听她说指点,忙道不敢,她有些忧郁,但转念一想这事儿重岚一回府只怕就知道了,也没什么好瞒的。 她想了想,长叹一声道:「这回迎娶清河县主,平乐郡王府那边提了好些要求,府上的银钱本就不宽裕,这么一来更是捉襟见肘,老夫人便命人查账,却发现这些年的积蓄亏了小半,这么多年都是大夫人管着家,老夫人当即派人责问,大夫人只推说不知道,平乐郡王府那边又催得紧,老夫人也没功夫再责罚大夫人,只是为着银钱日夜发愁。「宁氏这些年看来没少搂银子,重岚也陪着愁了几句,却绝口不提帮忙的事儿了。 难怪晏老夫人这般急死忙活地要让她回去,让她帮忙筹备婚是假,让她贴补府里才是真的。 重岚倒不是小气之人,但也不是那冤大头,她在齐国府上没少遭人白眼挤兑,凭什么出钱养活这帮人? 她转了话头,陪冯嬷嬷说笑几句,等两人饭毕,她这才命人抬了轿子送冯嬷嬷下山。 回府的时候自己却有些乏了,伸了个懒腰带人去温泉池子里泡着,衣裳脱的堪堪只剩中衣,却瞧见晏和隔着渺渺的水雾走了进来。 她想到早上冯嬷嬷说他小时候的趣事,嘿嘿笑道:「娇娇,你怎么也过来了?」 晏和似乎是怔了下,还没反应的过来,耳朵泛起一片红,脸色冷了下来,沉着脸道:「哪个狗东西告诉你的?!」 他这句话的神情堪称是咬牙切齿了,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难得发这么大火儿,重岚倒有些想笑,忍着笑意,故作诧异地道:「我不过是随口叫了句,你这般生气做什么?」 她上前几步,纤纤食指点在他胸口:「我是瞧你人比花娇,才想了这么个昵称给你,你不喜欢吗,娇娇?」 他脸上也泛起红来,显然是这件事儿为奇耻大辱,重岚终于报了昨晚上不得好睡的大仇,心里大为畅快,得寸进尺地凑在他耳边:「娇娇?娇娇娇娇?娇娇娇娇娇娇?」 他抿着唇冷着脸看她:「是冯嬷嬷告诉你的?」 重岚嘻嘻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到底是小时候带过你的,知道你小时候的事儿真不少,我随意问几句她就跟我说了好些。」 她掩嘴笑着轻声道:「还有…穿女孩子衣服的滋味怎么样?是不是比男装要漂亮啊?」 晏和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比有人五岁尿床,六岁还穿开裆裤强。」 晏和面上的僵硬表情一下子挪到重岚脸上,她面上空白了半晌,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大声道:「谁跟你说的?!」 她心念一桩就想到是谁,咬牙切齿地往外走:「肯定是大哥说的,我找他算账去!」 她才迈出两步,就被他拦腰拖了回来:「是你二哥说的。」他搂着她挑了挑眉:「你找大哥算账之前,咱们的账是不是该先算算?」 重岚挣了两下没挣开,恶人先告状道:「枉费咱们还是夫妻呢,我除了知道你叫什么是做什么的,你小时候的事儿我一概不知道,今日不就是多问了别人两句,你就猫子似的鬼叫什么呢?难道你小时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不成?」 晏和哦了声,却没着她的道儿,倾下身双手搂着她带近了些:「娘子想要了解为夫,何必巴巴儿地去找别人?我就在这儿任你施为,你想怎么了解就怎么了解。」 一般他用娘子为夫来称呼的时候就就代表大事不妙了,果然,就听他施施然地继续道:「正好,为夫也想更深入的了解娘子。」 他在‘深入’两个字儿上加了重音,重岚现在一听就明白,本来想扳回一局,没想到引火烧身,心里不由得大悔,急急忙忙地想要抽身:「你先放开我,我还没沐身呢。」 这温泉池子是建在密林里的,他恩了声,拉着她往池子的另一端走:「正好,我等会儿也要洗。」 本来念着她昨晚上辛苦,今天他倒没想那档子事儿,不过既然她主动挑衅,那他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温泉池子不大,转眼就到了另一端,重岚才发现新建了架秋千,她本来以为晏和拉她过来又要行夫妻礼,现在倒有些不解其意了,难道他特特拉她过来荡秋千不成? 晏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前些日子才建好的,本来怕你受不住,暂时没打算用的。既然娘子嫌对我的了解不够深入,咱们就好好地深入深入。」 就算重岚再迟钝也听出不对来了,在秋千上也能…?她被吓住,急急忙忙地想要退开:「你可别胡乱折腾,我还有事儿呢。」 v第五十七章[01.03] 她转身想跑,被他一把拉住,按坐到宽大的秋千架上,他倾下身,暧昧地凑在她耳边,语调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保管‘深入’的你哭着求我。」 他按着不让她动:「有事儿也不急在这一时,什么事儿比让你快活更重要?」 重岚垂死挣扎,一边搡他一边道:「这大白天的…还是在外面,就不能等晚上回房再…再折腾吗?」 他旋身坐到秋千上,把她按在自己腿上,在那圆润的臀瓣上半轻不重地拍了下,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 重岚从小到大还没被打过这地方,一时间脸涨得通红,挣扎着就要爬起来,被他轻轻制住,在丰润的臀瓣上又打了几下,她红着脸咬着牙威胁:「你…你再敢…这辈子别想碰我了!」 他恩了声,微微笑道:「娘子不喜欢,我不碰就是了。」 她诧异他突然这么好说话,没想到他的手就探进她亵裤里,暧昧地来回揉捏着他方才打的地方,又沿着幼嫩的肌肤往里探,直到她有些惊慌地唔了声,他才不紧不慢地撤回手。 重岚勉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被他分开双腿跨坐到他身上,他在她脸颊上亲了亲,见她有些惊慌,便探手安抚地抚着她的背,然后扬唇笑道:「娘子想怎么个深入法?」 她感到他直盯着自己的…心慌意乱得厉害,压根没注意他说什么,冷不丁被他把亵裤勾了下来,面对面地姿势直入了进去。 她仰着头轻轻呀了一声,他脸贴过来,在她颈项上来回吻着,接着她惊恐地发现,原本静止不动的秋千竟然晃晃悠悠动了起来… 这秋千一荡将近一个时辰,重岚不知道头脑空白了几回,竟觉得比在房里…还要累上数分,偏偏晏和又故意把秋千晃的极高,她惊恐之下四肢死死地缠着他。 他倒是很享受她惊恐之下的香艳,刻意把秋千当的更高,饶有兴致地瞧她似惊慌又似欢愉的表情,含着她耳垂低声问道:「你觉得这样够深入吗?」 事毕的时候重岚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被他抱着去温泉池子清理,他又心情极好地命人准备了干净衣裳来帮她换上,带着她回房歇着。 重岚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了,腰几乎酸的起不来,手脚跟木了似的,全靠着毅力起身,一眼就看见那可恨的在床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她想扑上去挠花他的脸,就见他笑吟吟地问道:「你醒了,去正堂吃饭还是我命人把饭送过来?」 重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呲牙咧嘴地起身穿鞋:「兰兰还在呢,在房里吃像什么样子?」 他探手扶她,若有所思地道:「我瞧着你还挺喜欢这些花样的,没一会儿就泄了…」 重岚大声打断他:「我一点都不喜欢,还不是你硬按着我…!」 他凑在她耳边轻咬了下:「不喜欢,那是谁夹我夹这么紧?」 重岚从头到脚都红了,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两腿颤颤地去了正堂,他在一边扶着她慢慢地走,满脸的神清气爽,见谁都含着笑,到把好些个丫鬟看红了脸。 正堂里兰兰已经等了许久,坐在圆桌上眼巴巴地看着这没羞没臊的两口子,满脸写的‘饿’字。 重岚被看得脸上一红,转头嗔几个下人:「瞧把孩子饿的,你们怎么也不早些上饭。」 清歌笑着接口道:「您答应了小小姐今天晚上陪她用晚膳,小小姐自己不让我们摆饭,一直等着您呢。」 重岚脸上更红,转头狠狠地瞪了眼晏和,递了盘子点心给何兰兰,何兰兰却不接,咬着筷头打量晏和和重岚,歪头问道:「叔叔婶婶,我今天中午找你们玩的时候你们怎么都不在啊?你们做什么去了?」 中午的时候,她和晏和不是正在…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话,说出来肯定教坏小孩子,就听晏和施施然地答道:「我和你婶婶在荡秋千。」 重岚想到中午那情形,脸臊得通红,暗道回去就翻晏和的书房,把他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全给烧了。 何兰兰一脸艳羡地撅嘴道:「我也想荡。」 重岚没那么厚的脸皮,扶额几乎不敢看她,晏和倒是神色如常,帮她添了一筷子菜,转头对何兰兰道:「回头给你院里修一个,你想荡多久就荡多久。」 何兰兰开开心心地啃了个鸡腿,又转向重岚,疑惑道:「叔叔婶婶是一起荡的吗?两个人怎么起得来?」 重岚含含糊糊地道:「秋千宽大。」 晏和淡然道:「我荡的好。」 何兰兰钦佩道:「叔叔好厉害,我每回只能荡丁点高。」 晏和坦然受之。重岚实在瞧不下去了,正想把话题转开,就见清云迈进饭堂,福身回禀道:「少爷少夫人,外面有位自称是小小姐亲戚的妇人求见。」 重岚微微一怔:「兰兰的亲戚不都在山西吗?怎么跑到咱们这边来了?」 晏和漫不经心地道:「你既然这般好奇,那就把人叫进来问问。」 重岚颔首示意清歌去请人,想了想还是把何兰兰留在身边,回头来了人也好辨认。 v第五十八章[01.03] 不一会儿清云就带着位身材高大的妇人走了进来,这妇人身上的衣料不错,头上簪的也是玉簪,料想家境不错,一见到兰兰就把人搂到怀里,红着眼眶摸着她的小脸:「兰兰啊…」 重岚是见识过何家那起子人的,本还以为是何家哪个亲戚来打秋风,没想到这来人她竟然认识,就听那边何兰兰怯生生地叫道:「姨母…」 赵姨母搂着兰兰哭了会儿,这才瞧见重岚,忙用绢子擦了擦眼泪,福身行礼道:「民妇拜见大人,拜见夫人。」 当初重岚变成何兰兰在山西的时候,最亲近的人除了晏和,大概就只剩下赵姨母了。因此看见她来,惊讶归惊讶,还是笑着让座:「原来是兰兰的姨母过来了,快请坐下吧。」 晏和对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儿向来不敢兴趣,随意点了点头就转身出去了,重岚命人给赵姨母看座,瞧见何兰兰仍搂着赵姨母不撒手,便干脆在她身边放了个小杌子。 赵姨母诚惶诚恐地道谢,又推脱几句,见重岚执意让座,这才毕恭毕敬地坐下了,不等她发问就开始说话:「多谢夫人了。」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又坐着欠了欠身:‘我和兰兰她姨夫本来是在山西经商,后来她姨夫有笔大生意要来金陵做,我想到兰兰,硬是跟了过来,一路打听着到了晏总督的别院,还望夫人别见怪我唐突。」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她姨夫还在外面看着马车呢。」 重岚笑道:「你是兰兰的姨母,自然也是我们的座上宾,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嫌你唐突了?」她笑着道:「那快请进来吧,秋日晚上风大,可别着凉了。」她说完就去命人请赵姨夫进来赵姨母低头打量着何兰兰,见她小脸白白嫩嫩,衣裳料子和穿戴首饰都是自己见都没见过的,料想她在这儿住的应当不差,想到自己的来意,不免犹豫起来:「兰兰这孩子性子皮,只怕给总督和夫人添了不少麻烦吧?」 重岚笑着啜了口茶:「哪有的事儿,我正愁成天闷在宅子里无聊,幸好有兰兰陪着,不然这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赵姨母正想自谦几句,就见这时候赵姨夫走了上来,低声责怪道:「我就说总督和夫人为人最是和蔼了,怎么会不放咱们进去,白害我吹了这么久的冷风。」 他又对着重岚谄笑道:「内子夤夜造访,实在是唐突了,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他说话不伦不类,带着浓重的乡音,偏还要做出一副斯文有礼的模样,赵姨母直觉得丢人,忍不住一眼瞪了过去。 重岚笑了笑:「你们都是兰兰的长辈,我又拿兰兰当亲闺女养,来探望她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见怪?」 赵姨夫呵着腰应了好几声是,眼挫不住地瞄着屋里的陈设摆件,心里啧啧称是。赵姨母身子微动,面上欲言又止。 重岚主动问道:「她姨母是有什么事儿吗?」 赵姨母面上似有为难之色,半晌才狠了狠心道:「夫人是个通透人,咱们也不瞒夫人了,我这回来是想接兰兰回去的。」 重岚一怔,微微皱起眉道:「她姨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嫌我和外子照看的不好吗?「赵姨母慌忙起身赔笑道:「我知道夫人心善,但兰兰到底是我亲姊妹的闺女,我也不忍心看她流落在外面,而且多年不见,我心里也怪想的。这些…我索性把话摊开了说。」 她叹气道「总督和夫人虽是极好的,但兰兰在这儿一来给夫人添麻烦,二来她长大了…诸事儿也不便宜,三来总督府上还有长辈在上头,万一兰兰不慎惹了哪个长辈不快,反倒给您和总督添乱。」 这话说的句句在理,看来赵姨母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当初晏老夫人要赶何兰兰走的事儿闹的不小,也幸好当初在何兰兰身体里的是她,不然孩子还指不定吓成什么样儿呢。就是现在,齐国府也是个事儿堆,以后保不齐还有人拿兰兰做文章。 再者说来,现在重岚和晏和没孩子,当然有心力好好照管何兰兰,万一等以后两人有了自己孩子,纵然对兰兰疼爱依旧,但也分不出更多的心力照看她了。 赵姨母虽然有自己的孩子,但年纪都已经大了,不用再时时刻刻看顾着。 这赵姨母倒是个明白人,重岚不由得去看何兰兰,见她仍旧搂着赵姨母拧来蹭去,心口难免有些泛酸,沉吟了片刻才道:「她姨母说的也在理,只是我和兰兰呆的久了,要分开也…」 赵姨母忙接口道:「咱们还要在金陵呆上许久,若是这笔买卖做得好,以后只怕就长住金陵了,夫人若是想了,随时都能过来看看。」 重岚叹了口气,毕竟赵姨母才是何兰兰的亲姨母,她要带兰兰走自己也不好强拦着,便转头柔声道:「兰兰,你自己想要跟谁住呢?」 何兰兰面上有些茫然,咬着手指甲不言语,看了看赵姨母又看了看重岚,半晌才道:「我想和婶婶住,也想和姨母住,不能大家住在一起吗?」 赵姨母怕怕这话让重岚听了,还以为他们贪慕齐国府富贵,忙轻拍了她一下:「咱们有咱们住的地方,你要是想婶婶了,姨母带你过来探望她好不好?」 何兰兰咬着手指,眼泪汪汪地道:「真的不能住在一起吗?」 重岚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何兰兰又左右看了看,白嫩嫩的小脸上满是纠结,把袖子拧的皱皱巴巴。 重岚怕她把袖子扯破了,干脆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兰兰年纪小,让她一时决定这么大的事儿为难她了,不如姨母就把她带回去住几日,到时候再让她做决定,如何?」 赵姨母仔细想了想,也觉着这法子不错,面上浮现几分笑意,又起身行礼道:「还是夫人想的周到,我就想不到这等好主意。」 重岚笑着又和她寒暄了几句,她起身要领何兰兰往外走,赵姨夫却似急了似的,转身赔笑道:「兰兰也是咱们的外甥女,咱们自然想让她住的好些,只可惜家里实在不宽裕,就怕慢待了兰兰…」 他话还没说完,赵姨母就一眼瞪了过来,吓得他缩了缩脖子,忙忙地住了话头。 重岚虽不喜赵姨夫这么市侩,但他说的也属人之常情,她不打算直接给钱,免得被人当做烂好人惦记上,想了想道:「我娘家也做着些买卖,若是二位不嫌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去找重氏商行,倒也能行些方便。」 赵姨夫喜上眉梢,但凡做生意的,哪有不知道重氏商行的名头?赵姨母瞪了他一眼,两口子带着兰兰转身告辞了。 何兰兰这么一走,重岚陡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地回了两人住的院子。 晏和一身玄色绣二指宽金边的广袖中衣,施施然坐在院里喝茶,满头青丝垂落在腰间,端的是风雅倜傥。 v第五十九章[01.03] 她见重岚眉宇间似有愁绪,扬了扬眉梢道:「你既然舍不得,干嘛又放人走?」 重岚嗔他:「什么放不放的,兰兰又不是卖身给咱们家了,人家嫡亲的姨母来要,我能硬关着不给?」 她在晏和身边坐了,捧起茶盏子一气喝完了,忽然想到一事儿,转头问道:「我记得当初何副将死的时候留了家产给兰兰,现在都还在吗?」 晏和颔首:「我都留在山西着人打理,到时候她不管是想折现还是想回去都由她自己决定。」 重岚见他处置得当,心里又莫名的不是滋味起来,低着头继续喝茶,一边叹气道:「我总觉着和兰兰有缘分,因此对她也格外喜欢些,她就这么走了,我心里头难免不称意,说句心思不当的,我现在巴不得她瞧不上赵姨母家,转了心意再住回来。」 她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忽然笑道:「不过心里最着急的应该是你弟,咱们回去之后他要是知道兰兰没了,指不定怎闹腾呢。」 晏和斜了她一眼:「你倒是对他关心得紧。」 她不搭理他,一手托着下巴:「你不在的时候成日闷在屋里,原来还能照管兰兰打发时间,现在这日子可怎么打发?」 晏和伸手拦住她,让她舒坦地靠在自己怀里,一手摩挲着她平坦的小腹:「这么喜欢孩子?那咱们就多生几个,最好让你就忙的连无聊的时候都没有。」 重岚拍开他的手,啐他道:「中午才…这又不正经起来了,你也消停些吧。」 晏和让她服帖靠在自己怀里:「这世上还有比子嗣更正经的事儿吗?」 他一说重岚也发愁起来,两人成亲也有几个月了,那事儿…做的也不少,她到还没动静,别是有什么毛病吧? 晏和听了她的担忧,转了话头劝慰道:「你现在才多大,急这个做什么?」他又谑笑道:「况且我不是向你保证过了吗,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日子还早着呢。」 重岚在他胳膊上轻掐了一把,咬牙切齿地道:「你是不是就盼着你四十岁的时候我还没生,然后等着纳几房年轻貌美的妾室啊?」 晏和伸出纤长的手指按了按眉心,将眉心磨的通红才开口:「你听话都不听要处的吗?」 重岚瞪他一眼:「你是说我蠢吗?」 他无言了半晌:「我是让你在孩子的事儿上放宽心。」 重岚怒道:「你是说我生不出来了?」 女人不讲道理的时候真是让人说不出话来,他顿了顿才道:「我是说不论你能不能生出孩子来,我都不会纳妾的,你只管放宽心,好生将养着。」 重岚冷着脸道:「你是说我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了?」 晏和:「……」 接下来的几天重岚抽空理了理账目,又去周边几个田庄里转了转,顺带发落了几个中饱私囊的管事。 之后又接受了何长乐的邀请,参加完成安公主摆的宴席之后又被她拉到房里打扮了一个多时辰,何长乐终于没辜负她的期望,把她打扮成了一根插满了绢花和钗环的大葱。 打扮完毕,何长乐还一脸由衷的赞叹:「岚姐姐这样真好看。」 「……」重岚赶紧换上自己的衣裳:「谬赞了。」 她又东拉西扯地想要打听重延的事儿,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道:「重家大哥这回怎么没来,难道是上回下人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重岚差不多猜到重延无意于何长乐,但这事儿自然不能明说,只好道:「他再过些时候就要回京了,现下正准备着呢。」 何长乐面露失望之色,慢慢地哦了声。 重岚东拉西扯了几句,心力交瘁地和晏和回了别院,就看见晏老夫人又派了人过来,这回咬定了要请他们两口子回去。 她仔细算了算,晏三思和清河县主的婚期也差不多到了,这时候再在外面住可就说不过去了,今天赴宴的时候好些夫人都好奇怎么亲爹马上就要娶亲,晏和两口子却还在府外呆着,几个老成持重的夫人都好言相劝,让他们这时候回去帮帮忙,也省得让外人传了闲话。 现在算算时候也拖的差不多了,重岚便没向上回一样把话说死,转身去跟晏和商量:「算算日子,咱们也差不多该回府了,再晚只怕就有人要说闲话了。」 晏和沉吟道:「你想回去?」 重岚摇摇头:「肯定是不想的,不过公爹再过几日就要成亲,咱们拖的也够久了,回去做做样子也好。」 晏和一哂:「那就依你,咱们这就回去。」 道理虽然都明白,但真回去的时候还是难免舍不得,在别院里清闲惯了,又要回到齐国府那个事儿堆,想想都让人头疼。 她命人慢慢收拾着,第二天一早才出发,中午才和晏和赶了回去,她本以为到了之后肯定又要被晏老夫人责骂一通,没想到晏老夫人满面和蔼,见到她和晏和晚归也没半句苛责的,只是拉着她和晏和不住地寒暄。 v第六十章[01.03] 重岚仔细打量周遭,见齐国府上下几位得脸的叔伯婶子都在,都面带愁容,有几个似乎想要开口,但又看了眼晏老夫人,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倒是宁氏,这些日子虽然在晏老夫人那里虽然丢了人,被身为长嫂却赶到末座坐了,但却拿了实在的好处,因此唇边泛出些微的笑意,见重岚看过来,忙低了头做出满脸憔悴。 晏老夫人拉着晏和的嘘寒问暖一阵,见他淡淡地不怎么答话,便又满面慈蔼地转向重岚:「和哥儿媳妇这一路辛苦了,听说你在别院亲自照料和哥儿起居,真是难为你这般操持,怎么不先下去歇着?」 还不是你一路催命似的催人过来。重岚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对她难得和善的表情半分受宠若惊的意思也没有,起身笑道:「还没给长辈们行过礼,我哪里敢擅自歇下?」 晏老夫人含笑点头,似乎对她的应答很是满意,还特地指了位置让两人坐下。 重岚依言坐了,没想到座位旁边就是当初她和晏和成婚第一天挤兑过她的六婶子。 她现在半分也瞧不出当初的刻薄神色,亲亲热热地给重岚让了座儿,又把果盘和点心碟子往她那边推了推:「我瞧侄儿媳妇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你们急着赶来怕是还没用膳吧?先吃些这个点补点补。」 重岚挪开手,靠在椅背上和气笑道:「劳烦六婶子挂念,我已经吃过了。」 六婶子嘴巴一张,还要说话,就见上首坐着的晏老夫人已经开始说话,她只能悻悻地闭了嘴。 晏老夫人转向晏和,面上堆满了愁绪:「咱们家里这情况魏嬷嬷也跟你说了,你大伯母管家不力…」 她瞪了宁氏一眼,宁氏忙愧疚地低头:「让咱们家底儿亏空了好些,偏跟王府结亲排场又大,咱们家现在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晏和不咸不淡地说着场面话:「大伯母辛劳多年,难免有个疏忽的,府里上下都是能人,齐心协力之下,这点亏空想来没多久就能填补上,祖母不必忧心太过。」 晏老夫人急道:「可是你爹和清河县主的亲事就在眼前,咱们从哪里填补这亏空?」 晏和偏头想了想,漫声道:「不如先找相熟的人家借些?等渡过这段日子再连本带利的归还就是了。」他含笑道:「柳家不是和祖母关系甚密吗,祖母为何不找他们家借些?」 重岚暗里笑了笑,这个促狭的。 这话说的一副事不关己的声口,晏老夫人皱了皱眉,强压下心中不悦:「荣昌伯府上经营不善,这些年亏了不少,其他几个跟咱们相熟的府宅也都是差不多的境况,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哪里能腾出手来帮咱们?」 晏和无可无不可地哦了声:「我前些日子见柳夫人带着儿女去何府赴宴,打扮的极是尊贵奢华,倒真是瞧不出来家中有亏空。」 重岚忍着没笑出来,晏老太太脸上更难看几分,松垮的面皮紧紧皱着,像是要从脸上溢出来似的。 她知道再由晏和这么东拉西扯下去,只怕天黑也说不到正题,便抢着开口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荣昌伯府就是再有钱也不干咱们的事,亏空之事还得靠自己。」 晏和淡然道:「既然祖母这么说,想必您是有赚钱的法子了?」 晏老夫人这回学了一手,不再接他的话茬,沉声道:「这回结亲的是你亲爹,你爹娶了清河县主对你以后的仕途也有帮助,你难道不该帮着操办操办?」 重岚在心里冷笑,这就是晏老夫人的‘靠自己’?而且再说了,这世上哪有父亲娶亲让儿子出钱的道理? 晏和缓缓地呼了口气,转了转手上的戒筒,淡然道:「祖母说的是,父亲结亲,咱们做儿女的是该贴补些的。」 他在父亲二字上加了重音,见晏老夫人面露尴尬,他才不急不慢地道:「只可惜我每年的薪俸不过区区几十担陈米,就是再加上冰敬炭敬也差得远,自身尚且顾不来,就是有心也无力啊。」 晏老夫人捏着佛珠的手紧了紧:「都说穷文富武,你多年征战在外,总有些积蓄留下来吧。」 重岚这时候连不屑的表情都懒得做了,晏和在战场风里来雨里去,陷入重重陷阱的时候,这些人哪有一个过问过心疼过?现在倒好意思张口要钱。 晏和面上倒没见怒色,仍旧平和道:「当初是有些积蓄留存,只可惜当初和娘子成亲的时候花的一干二净,现在只靠着俸禄和皇上的赏赐带着娘子勉强糊口罢了。」 他说完眼带笑意地瞧了眼重岚,看得她脸上红了红,嗔了他一眼垂下头去。 晏老夫人才不信他手头没有积蓄,但想到晏和成亲的时候府里一个子儿都没出,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喃喃道:「那怎么办…」 重岚低头喝茶,冷不丁身边的六婶子笑了几声,亲热笑道:「大侄儿哪里话,你是没银子,可你媳妇有啊,娶她进门你也不算是亏了,哪里说得上‘勉强糊口’?」 晏老夫人装作才想起来的模样,忙转向重岚,慈蔼笑道:「和哥儿媳妇,你现在也是我们家人了,和齐国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上下齐心,先把眼前这难关先渡了过去,你觉着如何啊?」 重岚心里冷笑,原来晏老夫人打着算计她陪嫁的主意。六婶子跟她一唱一和地笑道:「侄儿媳妇最是贤惠,哪里有不允的道理。反正你是长孙嫡媳,名正言顺的宗妇,得带着一家子撑得起大梁来,到时候整个管家权都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如今齐国府官家的是晏老夫人,她听了这话,面上闪过一丝不愉,但很快又忍住了。 这是典型的威逼利诱,重岚想了想,叹息道:「祖母应当知道,我们家做的是皇商的买卖,瞧着风光煊赫,其实也不过是给皇上管家的罢了,我的陪嫁瞧着多,但好些都是家里的产业,没有上面同意,账面上的银钱我连一厘都不能动。」 这话自然是夸张了,不过在座又没人看过她的账本子,还不是由着她编排。她又肃了神色转向六婶子,正色道:「婶子慎言,所谓长幼有序,如今祖母和大伯母还健在,家事哪里轮得到我置喙?」 重岚是典型的生意人,大部分时候只计较得失,六婶子想用管家权换钱,这事儿听着是她占了大便宜,但仔细想想却得不偿失。 v第六十一章[01.11] 一来齐国府的长辈都在,她就是得了管家权也得被处处掣肘,再说府上有几分斤两她也知道个大概,这管家权肯定换不来她要掏的这些银子。 六婶子目光闪了闪,似有不甘,但却没法反驳回去。 晏老夫人听她抬出皇上,面上隐有怒色,正欲开口,就听晏和在一边漠然道:「只有那软骨头或者过不下去的人家才处处算计娘子陪嫁,我在娶她进门之前就跟自己说过,以后哪怕是吃糠咽菜呢,也绝不动她一文钱。」 重岚见他当众就帮自己挡回来了,心头一热,又轻轻斜了他一眼,暗啐他明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穷困潦倒的机会才发下这种誓。 晏和淡淡瞥了眼面色铁青的晏老夫人:「况且旁的暂且不论,咱们齐朝律法规定了,陪嫁是家妇私产,若非她自己同意,就是夫家人也动用不得,咱们齐国府好歹是世家,为着这么点小事儿就动用儿媳陪嫁,让外人怎么想?」 晏老夫人早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松口,但被人这么当面拒了还是气得浑身直颤:「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话真真是不假,当初我过门的时候,就是婆母不说,我也自觉的贴补家用,哪个做人儿媳的不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到了你媳妇这儿就不成了!」 重岚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所以您老人家就落到这般没银子可用的田地了。 晏和细白的手指轻轻敲着碗盖,唇边泛起一个凉薄的笑:「祖母出身荣昌伯府,她娘家不过是普通人家,怎么敢跟您比?自然是没得比的。」 晏老夫人面上一滞,她自己常拿重岚的娘家说事儿,底下一干侄媳也有样学样,现在被晏和拿这话堵了回去,心里头好不憋闷。 六婶子见状忙接过话头:「侄儿话不能这么说,你是长子嫡孙,这齐国府早晚都是你和你媳妇的,要是败落了对你们以后也不好,何必计较这一时的得失呢?」 她不顾宁氏愤懑的目光,又转向重岚:「侄媳妇,你是个最明理贤惠的,你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说的倒也在理,不过她其实是把问题往大了说,难道晏和和重岚不出这笔银子,齐国府就能倒了不成?或者退一步说,就算齐国府倒了又能怎样?以晏和之能,封侯拜爵也不算难事,也只有齐国府里的人才把这爵位看得稀罕。 重岚暗里撇了撇嘴,并不接这个话茬。 六婶子面上尴尬,干脆用手把眼一抹,哀哀哭道:「哪里这样狠心的晚辈,自己守着金山银山,看见家中无米下炊了都不说拉拔一把,我可怜的二嫂,你是出了名儿的菩萨心肠,你怎么养出这么个铁石心肠的…」 她说的二嫂就是晏和的亲娘,晏和虽没说话,但微微垂下长睫,眼里透出几分冷厉来。 不就是比哭吗,谁怕谁啊?重岚见她一副要撒泼的德行,干脆也掏出绢子掖着眼角:「婶婶这话是怎么说的,什么叫金山银山?瑾年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候谁关心过一回?我每回帮他更衣的时候瞧见那满身的伤疤心肝都在颤,有一道儿就砍在心口那处,我看的心惊胆战,拿命也没换来几文钱,难道要他死在战场才甘心吗?」 晏和身子她几乎天天见,要说身上的伤疤还真不多,但当年受的伤却不少,只是调养的好没落下罢了。 他听她把自己身上的事儿拿出来说,耳根微红,挑眉瞪了她一眼她只当没看见,赌气般的绞着帕子:「如今瑾年正好升任了总督,要是婶子非逼着他拿钱,那干脆把府库的银子都搬空了,反正头掉了也不过碗大的疤,左右忠孝难两全,到时候我也把要给宫里送的银子和珍宝拿出来给您,然后跟他一起去死,也省得落下个不孝的名声!」 对付无赖就要用无赖的法子,六婶子面上发白,别说晏和和重岚肯定不会这么干了,就算他们真把这些钱拿回来府上也不敢用啊! 五婶子本来是守寡过清净日子的,寻常轻易不开口,这时候也看不下去了,皱眉对着六婶子道:「你满嘴胡沁什么,和哥儿是守着金山银山,但那也不是他的银子!再说了,死者为尊,你少拿二嫂说事儿。」 六婶子跟她素来不对盘,张口便讥讽道:「嫂子左右没有家里人要养,反正你带着平侄子吃斋念佛也能过,可不像咱们拖家带口的,牵挂也多。」 这话是暗骂五婶子的寡妇身份,说的着实有些过了,五婶子却没见动怒,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就算你拖家带口又如何?各家顾各家,更何况你还是长辈,也没有让和哥儿两口子出钱帮你养着的道理。况且我记得你六弟不是搭上了贩盐的买卖,难道还养不起家里?」 六婶子面上僵了僵,捏着帕子的手也是一顿,齐国府各家都有各家的营生,还真没哪家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只是她想趁着这机会为自家讨些便宜罢了。 而且…她想到晏和和重岚新婚那日的十里红妆,嫁妆流水似的送进来,不光那些日常用的物件都精致考究,镶珠订宝的,什么玉器古玩,名家字画,还有各色海上来的珍玩简直数不胜数,她不由得一阵眼热。 五婶子不理她,转向重岚,面上似有责备之意:「你这孩子,瞧着顶机灵的,中饱私囊这话也能随便乱说吗?小心给和哥儿惹麻烦。」 这语气虽然是责备,但话都是实打实的好话,重岚由衷感激道:「多谢五婶提点,我以后再不会了。」 晏老夫人本来还指望六婶子给重岚施压,见她被五婶子三言两语就责了回去,心里不由得万分气恼,但这时候也无计可施,两人直说了没钱,她也没本事逼着人硬把银钱交出来。 她左思右想,还是无计可施,只能为难道:「这清河县主马上就要进门了,咱们家还有这么大的亏空…这可怎么办?」 晏和一哂,温言道:「县主的陪嫁定然不少,又是宗室女,想必是识大体的…」 晏老夫人听出他未尽的意思,心头不由得一颤:「怎能如此…」 晏和轻笑一声:「祖母刚进门的时候不也自献了嫁妆来贴补家用吗?怎么祖母可以,县主就不可以?」 这话等于把晏老夫人的话原样还了回去,她捏着拐杖的手一紧,指尖有些发白,似乎还想说话,就听晏和继续道:「吏部有几位大人前些日子跟我说,父亲虽为齐国公,但于江山社稷毫无建树,实在是难堪此位…」 晏老夫人双手一颤,没想到他竟然拿自己亲爹来威胁,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晏和却已经撩起曳撒起身,对着重岚招了招手:「既然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商议不下来,我就先告退了。」 他不等晏老夫人发话就先走了出去,重岚跟他相携而去,路上却忍不住皱起眉:「你跟公爹…」 他的天青色缂丝曳撒像是扇面一样徐徐展开,上面的锦绣山水飘动,他偏头道:「你觉着我很残忍?」 v第六十二章[01.11] 重岚想到晏三思那副德行,不由得叹了声:「他毕竟是你亲爹。」 晏和恩了声:「我会保证他平安终老的,至于旁的…那就听天由命了。」顿了顿,他才道「你问这个作甚?」 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她左思右想还是觉着奇怪:「我只是觉着不解罢了,譬如我和我二哥,他这些年做下这么不少混账事,但总归是我亲兄长,我也是盼着他好的。就是大哥,嘴上说的硬,但心里也惦记着要帮他寻一户好人家的女儿娶了,让他好好收敛性子。「他笑了笑:「你两个哥哥待你都极好。」 重岚犹豫着问道「你跟公爹这般僵…是因为婆母?」 晏和他母亲在齐国府是个禁忌,光凭这一点她就能察觉到不对,但晏和自己不说,她自然不会多问,也约束着底下人不准他们打听。 晏和沉吟道:「我母亲当年是通奸之事败露…被逼自尽的。」 重岚没想到他这般直接就说了出来,张了张嘴才道:「这…会不会是有人蓄意陷害?」 晏和摇摇头:「是真的。」他顿了顿,云淡风轻地道:「当初父亲爱慕母亲容色,所以娶了她进门,后来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又年龄渐长,容色大不如前,父亲就在外面另结新欢,母亲那时候已经被骄纵惯了,自己没有半分筹谋,所以就和…做下错事,我眼睁睁地看着祖母和父亲把她逼着跳了井。」 重岚叹了声,晏二夫人固然不对,但晏三思更是大错特错,偏偏两人行事的时候都没有半分顾虑过尚还年幼的晏和。 他垂下长睫:「这事儿祖母虽下了严令不许传出去,但久而久之也传了好些风言风语,好些人说我不是父亲亲生的,日子久了祖母和父亲也半信半疑,那时候开始就对我多有苛待,我小时候就和府上差不多形同陌路了,等稍长大了些认了还在任上的何老为师,后来几乎常住到何府上,要不就在外住客栈。」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调平静,倒像是再说别人的事儿,重岚听的心酸,勉强对他笑了笑:「难怪这么些歪竹里产了你这颗好笋,原来是没在这地儿上长。」 晏和失笑,又拉住她的手道:「我小时候便想过,要是能找着相濡以沫之人,以后肯定一心一意对她。要是没有这人,我宁可一辈子不娶。」 重岚面上一红,眼波微横:「我看你是怕她也做出这等事儿。」 晏和从容道:「有了我,谁还舍得出墙?」 重岚见他自卖自夸起来,鄙夷地瞧了他一眼,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院子,她一拍脑门道:「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想个法子给祖母也添添堵。」 她转头吩咐清歌:「你去把晏姑母找来,把今日的事儿告诉她,她到时候自然知道怎么办。」 晏姑母没过多一会儿就来了,还是风风火火地来了,她直冲进了晏老夫人的东边院子,一进来就大声问道:「娘,你是不是请了老四老五老六还有几个族叔来压大侄儿,逼他拿钱来贴补府上?!」 晏老夫人见她大大咧咧就冲进来,问的又这般直白,心中难免不悦,但又不好责怪亲闺女,只是道:「你不在夫家好好呆着,跑来这儿做什么?」 她说着面上忽然一变:「是和哥儿媳妇找你告状了,我就说她心眼子多,你还不信,你瞧瞧…哼!」 晏姑母上下打量晏老夫人几眼,皱眉正色道:「您别怪这个怪那个,顾左右而言它的,就说说是不是真有这事儿?」 晏老夫人皱眉不耐:「是又如何?我身为家里长辈,难道还说不得她了?」 晏姑母登时一个头两个大,出口就道:「您真是…怎么这般糊涂啊!」 要是别人敢这么说话,晏老夫人早就命人打将出去了,偏晏姑母天生就是这么个爽利脾气,她只好恨恨地瞪着她道:「你也一大把年纪,家里也是有儿有女的了,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晏姑母摆摆手:「您先别急着寻我,等我先把话跟您说完,您这事儿做的真是大错特错了!」 她见晏老夫人又要责骂,抢先一步开口道:「咱们先从礼数上说,哪有公爹娶亲让儿媳出陪嫁的道理,简直是奇闻,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指不定传的怎么难听呢!而且陪嫁本就是家妇私产,夫家若是想用也得经过同意才成,您这简直是明夺了!以后谁还敢跟咱们家结亲?」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端起茶盏子一饮而尽,才用绢子掖了掖嘴角继续道:「就算先撇开给平乐郡王府的不论,咱们家剩下的银钱总不能平白没了,谁弄丢的您找谁去,大嫂再怎么只手遮天也总要家法管着,该打打该骂骂,凭什么让和哥儿媳妇掏钱?」 她缓了口气,又继续道:「您还有一个错处儿,凭什么平乐郡王府要多少您就给多少,他们漫天要价,您难道不会就地还钱?说的难听些,清河县主一个害死夫婿的寡妇,值这么多价吗?她身上的丑事儿郡王府上比咱们更急着遮掩,再等些时候她那肚子肯定藏不住,到时候还不得求着咱们把人送进府门,您这般着急做什么?!」 晏老夫人耳根子软,最怕这等强硬之人,闻言也觉着有理,讪讪道:「是你柳家大舅母说让我早些应了平乐郡王府的要求,省得夜长梦多…」 晏姑母气道:「平乐郡王府倒是会请说客,让您逼着问和哥儿媳妇要钱的馊主意也是大舅母出的?」 晏老夫人老脸一红,慢慢地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又不悦地对着晏姑母抱怨:「你那侄儿媳妇待人接物没有半分规矩,心思又不正,对长辈也不恭敬,上回在何家别院挑唆着媛儿出丑,今天对我对你六婶子也是连讥带嘲的,子女不可言父母之过,纵然我有错在先,她也应该好生劝慰着,说话这般夹枪带棒的,简直是…」 晏姑母气得面皮子一抽一抽的,头上珠翠乱摇,简直说不出话来。 她咬了咬牙,硬是忍下心里的火儿,苦口婆心地劝慰道:「娘,您怎么还瞧不明白,明明是柳媛自己没在和哥儿媳妇那边讨到便宜,让大舅母来蹿腾您找和哥儿媳妇的麻烦,这是拿您当枪使呢,您怎么能听她的呢?」 晏老夫人颇有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意思,怒哼了声:「你瞧她倒是好,媛儿我从小看着长大,断不会做出那种事儿来!再说了,就算她暗害媛儿是假,但顶撞长辈总是真的吧?」 她说完满脸神伤,扶额叹道:「当初要是和哥儿娶了媛儿就好了,肯定不会有这么多事儿,偏偏娶了这个…」 晏姑母想到柳媛那自命清高的样子,颇为无语,转了话头冷笑道:「娘说的什么话,要是嫁进来的是柳媛,你看大舅母会舍得让你动她的陪嫁吗?!」 晏老夫人一怔,晏姑母再接再厉地道:「我瞧着和哥儿媳妇很识大体,待人接物也自有一番气度,并不是那等吝啬钱财之人,堪为宗妇。只是您今天要钱的由头太过离谱,换我我也是绝对不给的。」 v第六十三章[01.11] 晏老夫人不悦道:「难道我换个由头要,她就肯给了吗?」 合着她老人家听了半天就听了要钱这么一句,晏姑母简直哭笑不得,正色道:「您快把那心思收起来,咱们有田庄有铺子,干嘛要算计人家的银钱。」 晏老夫人仍是不开怀,晏姑母只好留下来好生哄着,到了入夜才命人传了话给重岚,自己回府去了。 …… 不过重岚这时候也有烦心事儿,她皱眉盯着院里多出来的两个丫鬟,其实一个是老熟人纸鸢,另一个貌美却眼生,转头问流萤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流萤满脸尴尬,正要说话,纸鸢就极伶俐地跪下来道:「回少夫人的话,老夫人体恤少夫人伺候少爷辛苦,前些日子把我们送到院里来候着,只等着少爷少夫人回来让我们伺候。」 流萤留下来看家,这事儿确实是她失职了,她垂头惭愧地报了个日子:「老夫人那天气势汹汹地把人送过来,我怎么也拦不住,又不敢硬拦,老夫人还拦着不准我传信过去…」 她一下子跪下道:「请少夫人责罚。」 她说的日子正是重岚赶魏嬷嬷回来的那天,重岚叹了口气,抬手让她起身:「罢了,你到底是下人…这事儿也怨不得你。」 她今天确实累了,也懒得再和两人废话,随口道:「既然是伺候我的,那就现在西边房子住下吧。清歌,你去好好教教她们院里的规矩。」 她直接把那个伺候少爷给忽略了,纸鸢面上似有不甘,但却不敢说话,低头慢慢地跟清歌走了。 重岚一脸晦气地转身回屋,拿起团扇扇了扇还觉得心头冒火,侧眼看见晏和正低头作画,便把火儿全撒到他身上了,用扇柄敲了敲桌面:「你可得意了吧,一回家就多了两个貌美的丫头伺候着,别人求也求不来的艳福。」 晏和已经被她这些日子胡搅蛮缠习惯了,淡然道:「我眼里只有娘子一人,其他人多了少了与我何干?」 重岚被堵了回去,又上下打量他两眼,想找错处又找不出来,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没事儿穿什么天青色,瞧着真晦气,就不能穿鲜亮些吗!」 要是他穿的鲜亮了,她肯定又会说:「你穿这么鲜亮做什么,没瞧见我正晦气着呢吗!」 晏和在心里默默地把这话转了一圈,细白的手指搭上了颈间的金扣上:「岚岚想看我全脱了?」 重岚又被堵回去一回,又用力敲了敲桌面,没想到这扇柄不经瞧,一下子从当中裂开,她又找到由头发作,把扇子递到他眼皮子底下:「你瞧见了没有,扇子都被你磕坏了,我回头用什么?!」 「……」晏和觉得自己还是太低估她了,默了半晌才道:「我赔给你。」 重岚这才满意点头,其实她也不是瞧他不顺眼,就是想找个人出出气,齐国府上下能任由她发火的只有他一个了。 他说着要赔扇子,却还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另换了幅素绢开始作画,重岚等了一会儿,见他垂眸认真作画,忍不住戳了他一下:「有你这样的吗,不是要赔给我扇子,扇子呢?」 晏和瞥她一眼:「稍安勿躁。」然后又低头专心画起来。 重岚等的百无聊赖,正想上前骚扰他,他却停笔起身,把画展给她瞧:「这个做扇面如何?」 她一怔,画上的女子双眸半开半合,似有水光流转,含羞带怯,云鬓蓬松,斜靠在贵妃榻上,一手微微抬起,透着无言的邀请。 虽然衣饰整齐,但浑身上下都透着说不出的风情,寥寥几笔就勾勒出天生媚骨的身姿,而且最重要的是——画上的女子五官和她一模一样。 晏和在她耳垂上轻咬:「像不像?」 像倒是真的像,只是画上的她红唇微抿,贝齿半露,怎么看怎么像是求欢,她自己看着都脸红,坚决摇头道:「不像!」 晏和抚着下巴琢磨道:「不像吗?可你每回情动的时候不就是这样。」 重岚没对他发成火,反倒被他调戏了一回,红着脸转头啐他一下,嘴硬道:「哪里像了,我看一点都不像,别是你在外面的相好的吧!」 他若有所思地颔首:「你说的是,确实不大像,衣裳穿的太多了。」 重岚气的指着他:「你你你…你害臊不害臊啊!」她红着脸把那幅画推给他,转了话头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可是要当扇面的,你画成这样让我怎么带出去啊?!」 晏和偏头瞧她一眼:「就算你要出去用这个,我也是要拦着的。」他亲了亲她嫣红的唇角:「娘子的风情,我一个人欣赏就够了。」 重岚红着脸在他玉白脸上咬了一口:「少废话,今儿个话不出来你别想吃饭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吃你就行了,何必吃饭?」 重岚脸上已经不能更红,反倒麻木了,面无表情地道:「要是今个画不出来,你就回书房睡。」 晏和挑了下眉梢,似乎还想说什么,见她恶狠狠的神色又住了口,低头认真作画,重岚怕他还要画什么乱七八糟的,干脆凑在他身边虎视眈眈地盯着。 他这回画出来的倒十分正常,重岚衣带飘扬的坐在秋千上,又寥寥几笔把他的轮廓勾勒出来,站在秋千架后面慢慢推着,这画倒是没什么不好的,只是这秋千… v第六十四章[01.11] 重岚想到前些日子让人脸红心跳的情形,转头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换个场景?」 晏和笔下一顿,诧异道:「这场景有何不妥吗?」 重岚当然不会傻乎乎地跳进去,斜了他一眼:「没有,你赶紧画,等会儿画不完你的晚饭可没了。」 晏和轻笑一声,干脆又画了四幅,这六幅画里三幅是正常的美人图,另外三幅确实让人脸红不安的闺房之乐,他画完之后大方地全给了她:「都送你了,挨个换着用吧。」 重岚红着脸翻了翻底下那几幅,斜着眼瞪他:「还探花呢,净画些不正经的,我看你以后要是穷了,画画为生也饿不死。」 这时候也差不多到了晚膳的时辰,他拉着她往外走,漫声道:「可惜我只会画娘子,要是作画为生只怕收入有限,就看娘子肯不肯舍得赏赐了。」 重岚斜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这时候清歌却拎带着几个小丫鬟过来,每个丫鬟手里都捧着样东西,笑道:「少夫人,大姑奶奶刚命人送了北边的土产过来,说是要给您呢,她还说难得来一趟却没空过来瞧你,还望你见谅。」 晏姑母想请她见谅的当然不是这个,重岚不置可否地一笑:「姑母有心了,哪用得着这么客气?」 她随意瞧了那些东西一眼,虽然她不缺这些个,但也瞧出晏姑母是用了心的,她想了想又问道:「姑母还说了些什么?」 清歌为难地看了晏和一眼,重岚知道她是怕晏和听了心里不痛快,便笑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你只管说,说错了也不会扣你月钱的。」 清歌这才放心,沉稳道:「姑母说老夫人也是受了柳家舅太太的挑唆,还望少夫人不要见怪。」 要不是晏老夫人存了不正的心思,又怎么会被人三言两语就挑拨了?重岚心里不以为然,但也知道晏姑母的为难,颔首道:「我倒是无妨的,只怕祖母还是瞧不上我。」 清歌无奈一笑,站在重岚身后帮她布菜,两人还没动几筷子,就见门口有个丫鬟呵着腰要进来,被守在门口的流萤和清云双双拦住。 重岚偏头去瞧,就见是那个和纸鸢一道儿送来的貌美丫鬟,她皱了皱眉:「这个叫什么名字?是从哪送过来的?」 清歌见她这般没规矩,心里也十分不痛快,低头回话道:「回少夫人的话,她叫引秋,是柳家舅太太送来的。」 清云脾气不好,已经不留情面地骂上了:「你这是哪里学来的规矩?没看见少夫人和少爷正在用膳呢,这么横冲直撞地往里闯,惊了少夫人你担待得起!」 引秋垂首,楚楚可怜地道:「清云姐姐勿恼,就是少爷和少夫人在里屋用膳,咱们做下人的才要去伺候,哪有主子用膳,下人却闲着的道理?」 清云鄙夷地瞧着她:「主子吃饭咱们要伺候着是不假,但也轮不着你啊,没瞧见清歌已经在里面了吗?来之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近身伺候你也配?!」 清云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一张嘴不饶人,引秋面上忽红忽青说完,垂头辩解道:「这些日子少爷和少夫人都不在,我也躲了好些日子的清闲,好容易主子回来了,我自然该尽丫鬟的本分,不然老夫人责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她搬出晏老夫人来,清云倒不好再骂,重岚转头看着晏和,见他八风不动地用饭,是不是给她夹一筷子菜,心里称意不少,嘴上却道:「听听,祖母特地给你送来的人呢,你怎么不帮衬着些?」 晏和对她三五不时的无理取闹已经习以为常,权当是撒娇弄痴,挟起几筷子嫩滑酥软的酱牛肉夹到烤的薄脆喷香的芝麻饼里递给她:「好生吃你的饭,下人的事儿交给下人管,你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重岚也不接,就着他的手咬了几口,他慢慢地喂过来,两人配合着吃完了巴掌大的薄饼,她才叹气道:「说得容易,到底是长辈送来的人,轻易罚不得,一个处置不好就是我的错了。」 她用绢子帮晏和擦掉了手上落下的饼渣,转头看见引秋还在和清云纠缠,不悦地蹙起眉:「她就没长点眼色,祖母怎么挑了这么个人过来?」 清歌也往外瞧了一眼:「准是又被纸鸢挑唆几句才过来的,她内里跟纸鸢较着劲呢,空手回去怕丢了面子。」 重岚又横了晏和一眼,哼笑一声:「纸鸢倒是个聪明的,拿她来探路,八成以为我会借此罚了她吧?我还偏不如她的意了。」 她抬手招了招,对着清云道:「让引秋进来吧。」 清歌一转眼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倒是清云有些不解,不过她素来听话,怔了片刻就放行了。 重岚抽空斜了晏和一眼,他慢条斯理地用完膳,十分自觉地回了书房。 引秋本来面带喜色,见晏和走了却不由得面露失望,但想到能讨重岚喜欢也不错,便又转了笑模样出来,款款上前,福身行礼道:「少夫人,奴婢来伺候您用膳。」 重岚笑着携了她的手,又给她让座:「这事儿自有清歌管着,哪里劳的着你,你就坐在这里陪我说说话。」 引秋想到她下午的态度,本来没指望她给自己好脸色,如今见她待自己和颜悦色,半句重话也无,心里忍不住又惊又喜,忙道:「就怕我言谈粗鄙,入不了夫人的眼。」 重岚拍了拍她的手:「我瞧着你伶俐得很,哪里粗鄙了。」她啜了口茶,漫不经心般的问道:「跟你一道儿过来的纸鸢呢?怎么不见她也过来陪我说话?」 引秋逮住机会上眼药:「纸鸢是从秀姨娘房里出来的人,据说还伺候过老爷的,自然跟我们这些寻常丫鬟不一样了。」 重岚一笑,也不再过问此事,又拉着引秋随意寒暄了几句,笑道:「你模样好,言谈又爽利,做事儿也知分寸懂规矩,不亏是祖母调教出来的人,我真是喜欢得紧。」 说完就把腕子上的虾须镯给她戴上,又在桌上挑了盘点心给她,还命清歌送她回去。 引秋喜上眉梢,她是真没想到重岚待自己这般好,要知道,想要当通房妾室,不光要哄得住男人,主母首肯也是必须的,重岚待她这般亲热和气,是不是… v第六十五章[01.11] 她越想越是心花怒放,踏在地上的步子都轻了几分,回去的时候特地亮出腕子上耀目的虾须镯,端着点心在纸鸢面前晃了好几圈。 她抬手抚了抚镯子道:「我瞧着夫人亲切又和气的,还赏了我这般贵重的东西,今儿早上纸鸢姐姐不是单独跟夫人说话了吗?可讨了夫人的赏?」 今天早上纸鸢和重岚说话的时候她就在旁边,有没有得赏赐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纸鸢本以为她会去重岚那儿触个霉头,没想到却得了赏赐,面色微沉,不过随即就换了从容神色,淡然道:「那真是恭喜妹妹了,我是没有妹妹讨人喜欢的本事的。」 引秋没见着纸鸢羡慕嫉妒的神色,难免有些失望,还欲张口挑衅,清歌直接告辞离去了。 重岚正在正堂等着她,见她回来便问道:「怎么样?」 清歌笑道:「两人本来就有些龃龉的,只差没吵起来。」 重岚颔首道:「明天随意把话传到纸鸢耳朵里,说我中意引秋,有意把她的位分升一升。」 清歌转眼就明白了她的法子,忍不住笑道:「老夫人要是送一个过来还有些棘手,送两个来简直是为了让咱们瞧热闹。」 重岚揉了揉额头:「摆明了想给我添堵。」她摆摆手道:「你最近不要管她们的事儿了,让她们自己闹着去,等拿住两人的大错再一并发落了。」 清歌笑着应了声是,重岚想着自己在这边闹心,晏和却在书房里舒舒服服地看书,心里又不平衡起来,端了几盘子点心过去骚扰他,探头看了看:「你在看什么书呢?」 晏和倒也没瞒着她,悠悠然倒过来给她看,重岚噌一下红了脸:「你怎么又把这本给翻出来了,我不是命人拾起来了吗?!」 他随手把书放到一边,挑眉看她道:「拾起来做什么,咱们还有好些姿势没试过呢。」 他说着蹙起浓冶的长眉,神色似有几分懊恼,翻出一页来给她瞧:「这里有张是在山里的,咱们在别院的时候有山有水,好些却没试过,可惜了。」 重岚认真地看着他,发现他懊恼神情不似作伪,说得话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没忍住骂道:「你别想了,我死都不陪你做这个,这不是野,野…」她最后一个字说不出来。 晏和那种本事能一日千里,书本和实践的结合功不可没,闻言阴郁地叹了声:「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就是做这些人伦大事儿也没人敢置喙,有什么可羞的?」 重岚毫不客气地道:「是你脸皮太厚。」 晏和乜了她一眼,又调戏几句才办起正事来,重岚自觉在他身边磨墨,没一会儿就有些犯困,磨着磨着竟掩嘴打起哈欠来。 晏和让她靠坐在自己怀里,诧异道:「真有这么困吗?」 重岚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她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秋乏,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一天睡五六个时辰还不够。 他把手里的账目迅速看完,抱着她洗漱歇下,本来还想再征伐一番,见她一脸倦怠才作罢,抱着她匆匆睡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晏和特地吩咐人不准打扰她,因此她睁开眼日头已经很大了,幸好给晏老夫人不用每日问安,晏三思那边更不用她去请安,便慢悠悠起身下床。 清歌服侍她起床洗漱,忽然来了句:「少夫人,今天早上好像柳家舅奶奶要来。」 重岚擦脸的手一顿,清歌忙补了句:「不过重姑母邀您去郑府吃茶,您刚好可以借着这个由头躲出去,左右也碰不着舅奶奶。」 重岚这才放心,不过还是三两下用完早膳,迅速坐上马车,把昨天晏姑母送来的土产带上了些,动身往郑府去了。 她如今是正经的总督夫人,待遇比未嫁的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刚到郑府门口句被人殷勤迎了进去,没想到才到正堂的时候郑老夫人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重姑母的声音不卑不亢地传了出来:「娘,公爹和昭儿她爹都同意昭儿对这门婚事是极愿意的,娘这般反对,让儿媳怎么跟两人说啊?」 郑老夫人冷哼一声:「你少抬出他们来压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昭儿是你亲生的你就不心疼,把她嫁给你娘家,你倒是落了好处,只可怜昭儿了,她好歹也是要叫你一声娘的,你竟把她往火坑里推,怎么心肠这般狠毒!」 重岚听了这几句,才想起来郑家庶女和重正的婚事,就听重姑母不紧不慢地道:「婆母这话我可就弄不明白了,好歹我娘家大侄子任了庶吉士,侄女又嫁给了一省总督,怎么这就成了火坑了?」 郑老夫人怒哼一声:「谁不知道重家老二是欢场勾栏的常客,家里再富贵又如何?!」 重岚心里紧了紧,重姑母淡然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再说了,这门亲事昭儿自己相看过,也是满意的,娘别气坏了身子。」 郑老夫人被噎了个倒回气儿,用力一拍桌案,震得上面的茶盏齐跳了跳:「既然你们重家千好万好,你还留在郑府做什么?!赶紧回你们重家吧!」 重岚面上一冷,又笑意盈盈地打起帘子走了进去:「姑母和老夫人说什么,好热闹啊。」她把脸转向郑老夫人:「我怎么听见老夫人说要请我姑母回娘家住几日?」 郑老夫人虽然是长辈,但至今连个诰命也没捞着,重岚可是实实在在的二品夫人,她嘴唇一动,只能把难听话又咽了回去,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姑奶奶来了。」 重岚笑着行了礼,偏头问道:「方才老夫人说什么来着,我怎么没听清?」 她神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是要请我姑母回娘家住几日吗?」 她在请字上加了重音,郑老夫人面上忽青忽白,又不好说是打算把重姑母赶回娘家的意思,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v第六十六章[01.18] 重岚笑了声,正要说话:「原来老夫人是这个意思,只是让旁人听见了,还以为您无缘无故地要赶我姑母回娘家呢。」 郑老夫人脸立刻拉长了,重岚见好就收,重姑母扯了扯她的袖子,福身道:「娘早些歇着吧,我和侄女就不打扰了。」 郑老夫人正气得慌,摆手恨不能让两人赶紧滚蛋。 重姑母回程一直扬着嘴角,路上重岚忍不住问道:「姑母,你真的打算把闺女嫁过来?「重姑母一听就知道她想问什么,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我不是那等刻薄歹毒之人,昭儿是知道情况自愿嫁过去的。」 她说完也无奈地叹了声:「这孩子虽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但她姨娘死得早,打小就是我一手带大的,这孩子从小就孝顺懂事,偏偏碍着庶出的身份,她模样生的也…所以婚事才耽搁到现在。」 重岚犹豫道:「这位昭姑娘是个好的,可我二哥那脾性…」 她转头对着重岚道「你二哥坏毛病虽多,但总算没什么坏心眼,再不成上头还有大哥压着,昭儿也是个硬脾气,总能约束的住。」 重岚听她方才说这位昭姑娘模样的时候顿了顿,忍不住好奇道:「我这位昭堂姐生的是不是…?」 重姑母想了想,面色也有些古怪:「她生的倒不难看,只是…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重岚想象无能,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重姑母住的院子,她惊奇地发现重正竟然也在,听见两人进来,一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两人。 重姑母干咳了声,故意提高了声音道:「二侄子,侄女,咱们来商量个时候,让昭儿和你相看一番,然后再下纳彩礼,你看怎么样啊?」 此言一出,重正立刻从可怜巴巴变成了眼泪汪汪,转头哀怨地看着重岚。 重岚隐约猜出他是对这门亲事不满,但又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不管为什么,只要重姑母和重延愿意了,就没有重正说话的份儿。 她当下也笑道:「好啊,正好我也想见见这位未来二嫂长什么样呢。」 重正伤心欲绝地看着她,重姑母斜了他一眼,坐在他对面斜眼道:「我特地叫你来就是商量这事儿的,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重正十分明白,他大哥喜欢的,他就是再不喜欢也得认了,不然三条腿只怕都保不住。 因此他认命般的低头道:「但凭姑母做主。」 他这短短六个字说的迂回婉转,哀怨缠绵,听的重岚头皮发麻,重姑母倒是乐呵呵地道:「你和昭儿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再没有更合适的了。」 重正叹气般的应了声,重岚接过话头道:「姑母这般…不怕违了郑老夫人的意思,小心她又给你没脸。」 重正闻言也满怀希冀地抬起头,重姑母摆摆手不以为意:「她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老大回来,你又嫁到齐国府,她就三天两头的发作。况且公爹和昭儿她爹都愿意,她就是再不满也只能忍着。」 郑老夫人是怕重家起复,重姑母这个本来就不怎么听话的儿媳更不好拿捏吧? 重岚心念一转就明白了她的心思,转头看重姑母面带倦容,便关心了几句,把带来的东西留下,转身和重正离开了。 齐国府和重府有一段路程是顺着的,她让重正做自己的马车,见他一改往日的二世祖模样,一脸幽怨地看着她,忍不住好奇问道:「二哥你都二十多了,也该娶亲了,我觉着那昭姑娘是个好的,你这般不情不愿的做什么?」 重正嘴巴一张,似乎想要说话,随即又叹了口气,牢牢地闭上了嘴,不耐地摆摆手道:「你别问了。」 他越是吞吞吐吐重岚越是好奇,猜测道:「是不是这位昭姑娘的长相有些差强人意?」 重延张了张嘴:「也不是…」就又不说话了。 重岚心里好奇的要命,追问了好几句他都不吭声,逼急了直接跳车跑了,她揣着一肚子疑问回府,想着想着就泛起困来,又靠在贵妃榻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枕在人的腿上,头上的钗环已经被人去了,满头的青丝拖曳下来,白洁有力的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间,一下一下地帮她篦着头发。 她抬起眼皮瞧着晏和,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外面清歌低声报道:「少爷,老夫人派了人来要剪裁咱们院里新的秋裳呢。」 重岚怔了怔,单手撑着起身问道:「我记得今年的秋裳不是已经分发过了吗,怎么这又发一回?」 齐国府份例,像他们这辈的主子每季四身新衣裳并袜鞋帽,首饰头面每季一样,秋日分发的衣服她已经命人领过了,只是剪裁料子实在不怎么样,拿回来之后就压了箱底儿,连一回都没穿过。 重岚还算过过苦日子的都没看上,晏和那种揪细讲究的人更不必说,瞧都没瞧就扔到一边了。 清歌听到她醒了,便在外面笑道:「老夫人传下话来,说后日就是大爷的婚事,都让咱们打扮鲜亮些,所以派了几个绣娘,发了好多钗环料子下来。」 她顿了顿,又笑道:「少夫人快些出来,张大娘在这儿等着给少爷和您量身量呢。」 重岚匆匆忙忙换好衣服起身,就见外面果然有个绣娘拿着皮尺等着,她打开门正要请人进来,忽又犯起小性儿来,皱眉道:「难道府里的管事娘子就没有你的身量大小吗?给你量的时候岂不是还要在你身上摸来摸去的…」 她故意拖长了腔,晏和一点就透,十分熟稔地淡然道:「我的身子只有娘子才能碰。」 v第六十七章[01.18] 重岚满意点头,嘴上还是不饶人:「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咱们夫妻一场,我虽不耐烦这个揪细活儿,也只能勉为其难帮你量了。」 她说着就斜眼看他,一副你事儿真多的表情。 晏和:「……」 她走出去对着张大娘笑道:「少爷他不爱让人近身,劳烦大娘把皮尺给我,我量好了报给你。」 张大娘是过来人,一见两人蜜里调油的模样就知道该怎么做,忙把手里的皮尺递过去:「劳烦少夫人了。」 量尺寸就是要量肩宽,腰围,长短。重岚头回做这个活儿,正琢磨皮尺该怎么用,一抬眼瞧见晏和稳稳当当地坐在原处,便张口问道:「你知道你尺寸多少吗?」要是知道她就不用费工夫量了。 晏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乌木小几,忽的神情古怪起来:「我的尺寸多少,娘子不应该最清楚吗?」 重岚没回过味来,一怔道:「我怎么能知道你尺寸多少?我又没量过…」虽然晚上在一处的时候没少搂着他,但她又不是绣娘,手一比就知道大概尺寸。 晏和起身叹了声:「这么多回了娘子居然还不清楚,是为夫失职了。」 他抓着她的手往下带:「你今日就好好地量一量为夫的尺寸。」 重岚触到地方,被火烧了似的甩开他的手,红着脸瞪他:「你想什么呢,谁问你那个地方的尺寸了?!我说的是你身上的尺寸!」 晏和乜了她一眼:「那儿就不是身上了吗?」 重岚确定他是在打击报复,干脆不在理他,恶狠狠地用皮尺把他的腰一缠,又依样量了肩宽,末了还不忘被他凑在耳边一语双关地调侃一句:「娘子对我的尺寸还满意吗?」 重岚竭力绷着脸,冷笑道:「不满意,就这样你还好意思拿出来问!」 一般男人听见这话,十个有九个都要动怒,晏和眯起眼,扬唇笑了笑:「看来前些日子喊‘太大了’的不是娘子了。」 他瞧见重岚面上泛红,悠悠然继续道:「既然娘子还不满意我的尺寸,那咱们就多试几次,直到你满意为止。」 重岚已经没法直视‘尺寸’这两个字了,掩面把皮尺带了出去,把数儿给了捂嘴偷笑的张大娘。 清歌也略带调侃地瞧了眼重岚,福身回禀道:「少爷,少夫人,老夫人那边还送了料子和月银过来,您现在要过去瞧瞧吗?」 重岚点了点头,转头瞪了晏和一眼,才跟他起身去了正堂。 正堂里来发放料子的竟然是魏嬷嬷,她瞧见这人,心里先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她走过去瞧了瞧,就见圆凳上摆着几个木箱,木箱里挨个搁着十几匹布料,从晏和要穿的杭绸锦缎到下人的细绢,却独独没有适合重岚这个少夫人要穿的料子。 她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魏嬷嬷,魏嬷嬷果然没辜负她的期望,被她看的实在受不住,福身行礼道:「少夫人息怒,老夫人发过话,上好的料子要先紧着长辈给,头上的大夫人三夫人五夫人六夫人一拿,到您这儿刚好就没了,咱们总不好拿下人的给您充数,只能先委屈您了。」 要是没准备全东西,压根就不应该把这些拿过来,男主人和下人的衣料都备齐了,独独缺她的,这不是明摆着打人脸吗?晏老夫人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家了,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儿? 重岚心里又是嫌恶又是感叹,可惜了晏姑母一番想劝人和解的好心,晏老夫人还是这德行。她想到今天上门的柳老夫人,这馊主意八成也有她的份儿。 晏和目光漠然地从她面上掠过:「东西你都拿回去,这个院子你以后不必再来了,不然你在府上里多年的体面…」 魏嬷嬷心头突突直跳,知道他这是动了真怒了。 她正欲分辨,就见重岚在晏和手背上轻轻一压,笑道:「你发这么大火儿做什么,魏嬷嬷是咱们家的老人了,比寻常年轻主子都体面些,要训也不该是你训。况且嬷嬷说的也没错,可不是得先紧着长辈来吗?咱们做小辈的让着些也没什么。」 魏嬷嬷不敢把人得罪狠了,忙道:「不过是一时没了,等添上了新的立即就给夫人送过来。「她含笑道:「既然祖母这般惦记着咱们晚辈,咱们做晚辈的自然该好好孝敬她老人家。」 她说完看了眼清歌,清歌收到她眼神后立刻会意,转身命人从屋里捧出几匹上好的蜀锦来,品质刚好压了魏嬷嬷送来的一头。 重岚淡淡道:「正好我这里还有几匹蜀锦,既然府里这般缺衣料,那就全给祖母,也算是咱们做晚辈的尽心了。」 她取出两匹紫红蝙蝠石榴纹的锦缎:「听说柳家舅奶奶来了,那真是赶巧了,这两匹蝙蝠石榴纹的蜀锦寓意多子多福,最是吉利不过,其中一匹还劳烦魏嬷嬷帮我交给柳家舅奶奶。」 齐国府这几年来命途多舛,有福气也早就散光了,柳家更是不堪,柳老太太就一个嫡出儿子,还是个路都走不了几步的病秧子,跟多子多福压根沾不上边儿,她平时也最忌讳有人拿子嗣说事儿,重岚送这纹样明摆着是讽刺她要给子孙多积点德。 魏嬷嬷像是被人打了个巴掌似的,面上忽青忽白的,极是难堪,偏重岚说的是孝敬长辈,她还不能不收下。 重岚见她脸色不佳,笑吟吟地补了句:「对了,还要劳烦嬷嬷告诉祖母,孙媳这边不缺几匹料子,祖母留着打赏小辈吧。」 魏嬷嬷脸都要被这无形的巴掌扇肿了,再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地躬身,取出月例银子来双手奉给她:「这是您这个月的月例,你要不要使称来验验?」 少夫人的月例银子是二十两,重岚让清歌接过银子,连瞧没瞧一眼,淡然道:「不用了。」 v第六十八章[01.18] 她转头吩咐清歌:「几位娘子和管事来这儿一趟辛苦了,你再添上十两,绞开了给诸位分了吧。」 意思是府上给的月例银子还不够她打赏下人的?魏嬷嬷没想到她这般不留脸,一张肃穆的老脸险些变了颜色,垂首道:「夫人这般怕是不太好吧。」 重岚一手撑着下巴,笑容可掬地问道:「难道我怎么花银子还要向魏嬷嬷禀报吗?」 魏嬷嬷再不敢吭声,外面几个收到银子的娘子都喜上眉梢,不是她们没见过钱,但出手这么阔绰的主子还真不多见,各个千恩万谢,服侍起来比平时殷勤了十分。 魏嬷嬷满脸晦气地回去复命,晏老夫人人迟钝,还没反应的过来,柳老夫人见她捧着两匹蜀锦过来,还以为是重岚服了软,正要笑着转头跟晏老夫人说话,冷不丁瞧见上头的纹路,气的差点摔了手里的茶盏子。 重岚随手翻了翻那几匹布料,嗤笑道:「就这样的料子,我娘家粗使丫鬟都不穿,还好意思拿过来分发。」 晏和听她一副暴发户的语气,慢慢地啜了口茶才道:「白花了三十两银子,不心疼吗?」 「千金难买我高兴。」重岚冷哼了声:「敢拿我三十两,就要有还给我三百两的觉悟!」 这语气更像暴发户了,晏和用茶碗挡住慢慢扬起的嘴角。 重岚想了想,新衣裳还是要做的,重岚直接吩咐流萤传话去她名下的成衣铺子,赶制几套时兴款式的衣裳送过来。 重岚本以为这事儿过了晏老夫人又要找她的茬,没想到她不但没来寻事,反而另补了两匹好料子过来,还特地派了跟她交好的冯嬷嬷来解释,说是下人弄混了云云。 她百思不得其解,还是问了何氏才被一语道破天机:「祖母素来就是这性子,说句不恭敬的,但凡她不喜欢的人,对她再好声好气的她更不待见,你要是强硬些她反而胆怯了。」 她还拿晏和举例子「你看大哥,对祖母向来都是不咸不淡的一张冷脸,祖母跟他说话不比谁都和蔼。」 重岚想到晏和,颇有几分哭笑不得,这不是欺软怕硬吗? 这几日齐国府上下明显忙乱了起来,齐朝虽不禁止男子妻亡再娶,但也甚少有二娶还这般铺张的,听府里的老人说,当初晏三思娶二夫人的时候都没有这般隆重过。 重岚怕晏和心里不痛快,特意晚上去书房陪他,没想到被他拉住这样那样了一番,出来的时候脸色惩红。 晏老夫人看来是真重视晏三思娶亲这事儿,虽绝心不理会平乐郡王府提的无理要求,但还是亲自上阵,每日带人巡逻,倒让家风井然了不少。 如此忙乱了三五日,终于到了迎亲那日,老子娶亲虽跟儿子没什么关系,但重岚答应了晏姑母要早点去,因此早上一大早就起来准备着。 晏和刚练剑回来就见她起了身,扬了下眉梢道:「你今日起的倒早?」 重岚正在用牙刷沾了牙膏子仔细揩牙,嘴里含含糊糊地道:「今天姑母说了要带我见见人,特地叮嘱我早些过去。」 她一转眼瞧见晏和穿了身轻薄贴身的衣裳,如玉的脸和脖颈上落了些汗珠,顺着微敞的前襟滑了进去…半掩半露倒比全脱了更撩人,寻常见他穿的宽大飘逸惯了,冷不丁穿这么贴身的还真有点…惹人垂涎。 重岚瞧着瞧着却红了脸,冷不丁他揶挪的目光看过来,她恼羞成怒地转过身背对着他:「穿的这么勾人给谁看呢!」 他擦擦干净身上,换了身儿宝蓝色暗银纹云纹团花锦衣,满头青丝用羊脂玉簪子绾住,越发显得风神秀逸。他慢慢地凑近了,一手搭在她肩上,轻轻巧巧把她转过来:「别人瞧见都没事,就你瞧见了觉着勾人,人常说心里想什么就能看见什么,难道昨晚上你还没…」 重岚正在上妆,闻言转身一把捏住他的嘴,咬牙切齿地道:「昨晚上什么都没发生。」 他轻笑了声:「果然是昨晚上没瞧够,娘子什么时候想瞧只管说就是,反正我整个人你搂也搂过抱也抱过了,只是瞧瞧算什么。」 他说完又偏头想了想,含笑道:「当然为夫知道,娘子最喜欢看我没穿衣裳的样子。」 重岚横了他一眼,想到前些日子他硬拉着她的手…她脸上不涂脂粉也红了。 美人薄怒的风采极好,她才堪堪用胭脂点完绛唇,嫣红的唇瓣显得越发浓烈,他凑过去轻咬了下,又觉得不满足似的,舌尖深入浅出的描绘着,最后细细尝着娇软的兰舌。 重岚喘了几声推开他,对镜看着自己已经花了的唇,恼道:「真是的,明知道不能耽误时间你还来招惹我,现在又得重新上妆,晏和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有什么难的,我帮你画。」他取过桌上的一个白玉小钵,里面盛着媚花奴,他低头看了看,微蹙眉道:「颜色太艳了。」又取另一盒紫茉莉,勉强点了头:「这盒倒还可以。」 重岚看着那盒被他拿了又放下的胭脂,狐疑道:「你会上妆?」 他微微一笑:「何不试试?」 她侧头看了看更漏,见时候还早,便半阖着眼由着他折腾,他打开她的首饰盒,细白的手指从一溜簪子上掠过,最终选定了根大小适中的,又用簪子沾了手里的紫茉莉,在她姣好的唇上细细描绘着。 她唇形极好,比一般女子丰润,形状却十分小巧,当中一点唇珠,唇瓣微抿着,闭上眼睛的时候像是等人亲上来。 他忍着吻上去的冲动,慢慢帮她描绘好了,等她睁开眼对着镜子瞧了瞧,惊喜道:「你居然真会这个。」 他瞥了她一眼:「就是寻常看你上妆也看会了。」 v第六十九章[01.18] 他突然凑过去,伸手揽着她的腰:「你知道我原来见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重岚偏头看他,好奇道:「什么?」 他手指沿着她唇边慢慢摩挲:「亲你一下到底是什么感觉?后来我知道了…」他手慢慢抚着自己的唇,微微笑道:「甜的让人飘飘欲仙。」 重岚哼了声:「早就看出来你没安好心了。」 他漫不经心地道:「对你我一向只有好心。」 重岚把紫茉莉从他手里夺过来,啐他道:「你能有什么好心!」 他眨了眨眼,长睫微颤了颤:「我把自己给你了,还不算好心?」 他原来说情话的时候好歹还会脸红,现在却信手拈来,脸不红气不喘的,所以她大部分时候都处在下风。 重岚定定地看着他的厚脸皮,想想自己从上风飘到下风的心酸历程,把胭脂盒子往他手里一塞,颓然叹气道:「罢了,左右说不过你,继续吧。」 晏和一哂,用净水把胭脂化开,在她脸上打了薄薄一层,她颜色极好,扑粉反倒显得刻意了,浅浅一层胭脂倒显出好气色来。 重岚满意地瞧着靶镜,嘴上还是嫌弃道:「你一个大男人,老鼓捣这些做什么?」 晏和见她长眉微皱,忍不住在她细长的黛眉上吻了吻,取了螺子黛来给她画眉,一边似笑非笑地道:「闺房之中,不让我鼓捣这些,你想我鼓捣什么?」 他认真地想了想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的本子还有好些没试呢,既然你不想让我帮你描眉上妆,回头咱们…」 重岚立刻打断他道:「一心不能二用,你还是专心琢磨画眉之乐吧。」 晏和一哂,无声地取笑她。 重岚假装没看见,见妆容差不多好了,起身就要穿外衣,却被晏和一把按住:「你等等。」 他取来软笔,轻轻沾了点胭脂,在她眉心左一笔右一笔的勾画起来,转眼一朵朱红的莲花就缓缓在她眉心处浮了出来,他取来银制的圆点花钿,在花心处轻轻贴上。 重岚左右瞧了瞧,笑道:「我记得当初在何府上你也帮我画过这个,不过今日这个倒比那日的精致多了。」 晏和唔了声:「那不过是哄孩子的,怎么能跟这个比?」 重岚犹豫道:「这也太张扬了,还是擦了吧。」 晏和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压:「有什么好张扬的,不过是个花钿而已,你也是小心太过。」 清歌这时候捧了玫瑰红暗花缂金丝锦缎褙子,又帮她在外面罩上件素白绣金暗纹的对襟纱衣,笑道:「姑娘画的这个花钿,配上这身儿再合适也没有了。」 重岚摆摆手:「你们说什么是什么吧。」她又帮晏和整了整前襟,两人相携出去了。 刚到第二进院子的正堂晏姑母就迎了上来,瞧见重岚难得穿了一身艳色,眉心的斜红更衬出十分的好气色来,她是过来人,一眼就瞧出来了。便故意笑问:「这是谁给你画的,这般好的笔功?」 重岚尴尬道:「方才在屋里,瑾年他非拉着我…」 晏姑母打趣道:「你们闺房之乐也不挑个时候,倒害我白等了许久。」 重岚红着脸转了话头:「本来想打扮的素净些的,没想到大红大粉穿了一身。」 晏姑母拉着她往里走:「你还年轻,正是打扮鲜亮的时候,穿那么素净做什么,没得辜负了你的好容貌。再说了,咱们这是喜宴,打扮鲜亮些正合适。」 她一边说一边把重岚介绍给交好的夫人,一般这种事儿都是由婆婆来指点的,不过重岚亲婆母早死了,继婆母还没嫁过来,婆祖母又指望不上,幸好有晏姑母帮衬着。 所谓世交就是这么一代一代地互相往来,慢慢地传下来,等到子孙后代的时候,已经成了个庞大的人情网,难怪世家子弟的发展总比寻常平民人家好得多。 重岚一边得体应答,一边琢磨着要让重延也多参加这种宴席聚会,旁边晏姑母在她耳边悄声道:「那边那个,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张东岚,他本是庶出,后来当初被张皇后请封成嫡子,因为办事得力,才升任了把总,刚好来金陵办事,听说了咱们府的喜讯便过来道贺了。」 虽然同是公府,但镇国公府和齐国府简直是云泥之别,重岚下意识地看过去,就见一位身姿挺拔的年轻人立在那里。让她诧异的是,这年轻人竟和皇上有六七分相像,一样的清俊秀美。 晏姑母又努了努嘴:「他旁边站着的是何府旁支的姑娘,才过门不久。」她说完又遗憾地叹了声:「可惜世子和昌平公主没来。」 张东岚瞧见晏和,眼睛微微一亮,似乎想过来说话,这时候本来坐在堂上的晏老夫人突然斜插了一杠子,拉着他夫人满面笑容地说话,颇有巴结讨好之意。 她说着说着竟把腕子上的镯子褪下来递过去,晏姑母头疼道:「这怎么就没有一天省心的?」 张少夫人如莲萼的脸上已经满是尴尬之色,晏姑母走过去搀着晏老夫人:「娘,您不是方才还喊累吗?咱们这就歇着去。」 v第七十章[01.18] 重岚跟在后面哭笑不得,也帮着去搀晏老夫人,张少夫人松了口气,福身谢道:「有劳晏少夫人了。」 重岚见她温柔腼腆,不似一般大家夫人骄矜倨傲,倒有些小家碧玉的轻灵,笑着道:「张少夫人客气了,是我们应该向你道歉才是,老人家上了年纪,难免多话,还望你不要介意。」 张少夫人笑着答道:「哪里的话,老夫人慈蔼,我难免有些受宠若惊。」 她说完才腾出空儿来仔细打量着重岚,见她容色艳丽,一颦一笑均是风情万种,更难得的是眸光清正,行止得体,一派大家风度,和晏和那般风华绝代的人物站在一处也丝毫没有失色的地方。 她由衷赞了句:「早就听说晏总督的夫人生的极美,又风采过人,是金陵少有的美人,我看就是京里的夫人小姐也没几个比得上的。」 重岚面上微红:「我小家子气拿不出手,二少夫人再夸我我可就没脸见人了。」 张二夫人掩嘴笑了笑:「你总夫人夫人的叫我,没得把我叫老了,我名大似锦,你若是不嫌弃就叫我的名字吧。」 重岚忙道:「我单字一个岚,你叫我阿岚便得。」 两人未嫁前都是门户低微的人家,一个嫁给一省总督,一个嫁入了齐朝第一世家,境遇颇为相似,聊了两句便熟络起来,携手坐下说些家中趣事儿。 重岚听她说她和长嫂昌平公主的趣事,京中的世家豪门比金陵只多不少,何似锦一个孤女,才嫁进镇国府开始应酬世家女眷的时候没少受人挤兑,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有人说她攀高枝入了镇国府,也有人笑话她礼数不周,连官话都说不好。 幸好有夫婿疼惜,又有嫂子昌平公主全力护着她,敢嚼舌根的都被她当面斥了一番,打点家事的时候还带她在身边悉心教导,她这才得以应付自如。 而且镇国府人口简单,家风井然,婆祖母慈蔼宽怀,公爹公正严明,也没人因着她出身低微就瞧轻了她,反倒是见她年小,多有体恤。 重岚听着听着,忍不住艳羡她好福气:「镇国公府不亏是齐朝第一世家,这般宽宥明达,难怪能昌盛百年。」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叹气,这就是传说中别人的婆家,想想齐国府,想想晏老夫人和那几个叔伯婶子,想想就心里堵得慌。」 何似锦对齐国府的事儿也听说过些,忍不住掩嘴笑道:「我听说晏总督对你娇宠得很,成亲之前就答应了你年过四十无子才能纳妾,还特特请了两位礼部的礼官来下聘,宁可顶撞长辈也要娶了你,这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儿?」 重岚看了眼晏和,红着脸道:「都是以讹传讹,哪有那般夸张了。」 何似锦还要说话,就听外面迎客的人高声报唱道:「魏太傅夫人到。」 紧接着一个团团脸的夫人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一身天青色的少女。 本来依着齐国府的门第是请不来这么多贵客的,但贵人们瞧在晏和的面上,就算自己没来也都派了家里人过来,晏和年纪轻轻已经做到总督的位子,日后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反正来一趟喜宴又不损失什么,结交这样的人物自有好处。 魏太傅是出了名的肃穆严谨,连圣上都要畏惧三分,魏夫人却面相和气,见人先带了三分笑意,对谁都和善慈蔼。 不过魏夫人身后的少女更加引人注目,她身材高挑,比在场的好些男子还要高些,打扮的随意素简,只穿了天青色的褙子,半分多余的装饰也无。 她既不漂亮,也不十分美丽,却有种奇异的风情,神态淡然而孤傲,进来之后就随意找了个角落站着,双手拢在袖子里,不笑不言。 何似锦轻声跟重岚道:「魏夫人娘家在金陵,近来回娘家探望的。」她悄悄指了指那打扮的淡然素简的少女,轻声道:「那是魏太傅的小女儿,魏四娘。」 魏四娘静静跟在魏夫人身后,对着旁人瞧来的目光毫不在意,既不抗拒也不享受,行如风坐如钟,腰背挺得笔直,看起来不像是个娇柔的闺阁少女。 重岚忍不住在心里啧啧称奇,真想拉柳媛过来瞧瞧什么才叫真的清高绝俗。 柳媛面上再怎么淡然,但也能瞧得出极享受被人众星捧月一般的捧着,说白了就是沽名钓誉。 这位魏姑娘就冷清多了,任你再奉承的天花乱坠,她只自顾自地冷脸不言。 大概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重岚刚想完柳媛,外面报唱的礼官就高声报唱——柳家舅太太来了。 柳家舅太太一身紫红色长褙子,头上勒着昭君抹额,拄着拐杖进来,笑得满脸亲热,一进来就往晏老夫人那边直奔了过去。 柳媛还是老样子,步履婀娜,走的如轻烟若柳般,不过她身上的衣裳… 重岚见她身上也穿了身儿玫瑰红的长褙子,粗看过去和她自己身上这件竟有六七分相似——她不由得被茶水呛得咳了下,这柳媛跟自己也是孽缘啊。 她正好笑间,就见前面有人来唤,说是晏老夫人请她过去。她想了想,反正晏姑母在哪儿,今天又是她宝贝儿子的喜宴,重岚也不怕她这时候找事。 她略想了想往前走了过去,刚要福身行礼,就听见柳老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这孙媳妇真是个大忙人,半天不见人影儿,长辈还在这儿呢,怎么不见她在身边伺候,帮着张罗客人,倒是跑到一边躲清闲去了。」 重岚诧异道:「舅奶奶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不是半天见不着影儿的大忙人吗?怎么又躲起清闲来了,我到底是太忙还是太闲啊?」 晏姑母没忍住一笑,柳老夫人握着扶手的手猛地一紧:「你敢这么跟长辈说话?!」 重岚面上越加不解:「外甥媳妇愚钝,听不懂您说话才多问了几句,您怎么就这般恼了?」 v第71章[01.27] 她说完也不理会柳老夫人脸色如何难看,转头对着晏老夫人笑道:「方才张家二少夫人拉着孙媳说了会儿话,孙媳这才没顾得上这边,还望祖母不要见怪。」 晏老夫人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和镇国府攀上了交情,心里权衡片刻,对着她颔首道:「你做的很好,是该以客人为先。」 柳老夫人见她不帮着自己,也没了找茬的由头,只能悻悻地闭了嘴。 晏姑母见她还站在原处,便上前拉着她坐下,笑着道:「你和张家二少夫人差不多大的年纪,自然有许多话能说得上,二少夫人人也随和,你日后跟她多多来往才好。」 重岚笑着应了,柳老夫人身后的柳媛见她又是跟自己相似的一身,忍不住把手里的帕子用力扯了扯,不经意般的淡然道:「少夫人当真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一会儿地功夫就结识了好些贵人。」 她自觉上回不如重岚是因为穿的太素淡的缘故,这回干脆反其道而行之,换了身鲜亮的服侍,又画了精致妆容,悉心选了首饰,本以为能艳压群芳,没想到连重岚都没压过。 重岚懒洋洋地道:「哪里,比不上柳姑娘吟诗作赋的本事,不过靠着待人热诚方才能和人往来。」反正都快撕破脸了,她也懒得给柳媛留面子。 柳媛粉嫩的唇抿成一线,眉心促成一个‘川’字,忽然又眉头一松,落落大方地道:「当初我从何家别院受了委屈回来,一时气盛,是说了些不当的话,家里长辈疼惜,也把话传左了,我现在只盼着能和少夫人就此和解,以后咱们还能和和气气的当亲戚。」 看来这也是个说惯了漂亮话的,一番话说的坦荡磊落,但是什么叫受了委屈?谁给她委屈受了,还不是她自己作的妖? 重岚只是一哂,抬手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子不言语。 柳老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带着金刚石戒指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漫不经心地道:「媛儿大度,想来外甥媳妇也不是小气的,你就向媛儿敬茶赔礼,这事儿咱们就算没过去了。」 她转向晏老夫人:「你觉着如何啊?」 晏姑母怒声道:「舅母未免太荒唐了,侄儿媳妇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给媛儿敬茶赔礼?!」 重岚不等晏老夫人答话,直接嗤了声:「让我敬茶赔礼也行,但是总得让我知道我那天犯了什么错儿吧,既然舅奶奶觉着我有错,正好成安公主和那天的几位夫人都在外面,咱们就把她们请进来好好地说道说道,看看到底是谁的错。」 她直接起身,吩咐清歌道:「去,把几位夫人都请过来,看看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冷冷地瞥了眼面上着慌的柳老夫人:「舅奶奶总该知道知道,二品夫人的敬茶,不是那么好喝的。」 其实她一直喜欢把二品夫人的身份抬出来压人,但有的人实在是欺人太甚,总仗着年纪大辈分高就可以为所欲为。 柳老夫人没想到她性子这般强硬,一时也有些着慌,忙起身道:「你怎么敢这般对待长辈?」 这时候还想着摆长辈架子呢,重岚心里的怒气半分没露出来,笑意盈盈地起身:「就是心疼长辈,才不忍心您受这种蒙蔽啊。」 晏老夫人也吓了一跳,赶忙命人拦住清歌,转头对重岚道:「你舅奶奶就这脾气,嘴上不饶人,其实是个最心软不过的,你这孩子也是太较真。」 她欺软怕硬的性子又发作起来,见重岚强硬便不大敢说她,心里对柳老夫人不由添了几分埋怨,不悦道:「你方才说只是让把和哥儿媳妇叫进来见见,说话这般夹枪带棒的做什么?不过是孙辈儿斗了几句嘴,你参合进来小心让人瞧了笑话。」 重岚给清歌使了个眼色,让她回来,又慢悠悠地补了句:「况且外面这么多宾客在,万一闹出个什么来,公爹和县主的婚事岂不是难看?」 她轻巧一句话就把错儿全推到柳老夫人身上,果然晏老夫人听完更加不悦,想想还觉得后怕,恼道:「你明知道今天三思和县主成亲,还挑这个时候发作,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柳老夫人见素来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小姑子说这般重的话,一时竟被骂的怔住,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晏老夫人是忧心儿子一时情急,说完也觉着自己过了,不自在地咳了声,晏姑母见柳老夫人吃瘪,心里颇觉痛快,这位舅奶奶平时可没少给她娘出馊主意。 重岚也懒得理会这些个,起身道:「既然祖母无事,那孙媳就先告退了。」 她说完转身走了,不一会儿晏姑母也跟了过来:「还是你有能耐,我平时怎么劝你祖母她都不听,铁了心地要听舅母的。」 晏老夫人自己就满身是问题,心眼小孩识人不明,不过这些话重岚都不好当着晏姑母面说,只是笑了笑:「老人家固执起来也没办法,只能多劝着些。」 晏姑母叹了口气,两人又一道儿等了会儿,迎亲的终于回来,重岚站在人堆儿里打量,清河县主头上盖着喜帕,面上倒瞧不出什么来,只是小腹微隆,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清河县主这胎应该有三四个月了吧,都说十月怀胎,她到时候怎么生还是个麻烦,稍不留神就被人知道这是奸生子了。 新人送进洞房,外面终于可以开宴,重岚坐在女席上,心里却惦着外面的晏和,干脆命清云去打听情况。 清云没一会儿就转了回去,低声道:「少爷倒是没什么,只和何家大少爷说话,倒是咱们大少爷被人劝了几杯酒,现下好像喝醉了,刚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也没个人跟着。」 大哥喝醉了?重岚记得重延酒品实在不怎么好,忙吩咐道:「你赶紧命人跟着他,府里池子多,仔细别让他跌进去。」 她等了一会儿还是觉着不放心,敢人告了个罪出门去找重岚,她也不好大声叫,只好带着清歌一路边走边看,两人走走停停到了后面的桃园,隐约听到有人语声传了出来。 「…乙,乙哥哥,我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你近来很忙吗?」 竟然是晏茹的声音,重岚一惊,就听一道儿男声紧跟着传了过来:「晏小姐还是叫我名字吧,你这么叫我听不习惯。」 v第72章[01.27] 晏茹的声音有些失望:「是,姜,姜将军。」 姜乙嗯了声,转身道:「晏小姐若是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晏茹顾不得矜持,抬手想要拉他袖子:「我命人给你传的话…你都没回我。」 姜乙的声音幽凉:「小姐还记得我请你传的什么话吗?那些你侬我侬的废话就不必说了吧。」 重岚听见姜乙的声音,本来打算直接转身走人的,但听见这话脚步却不由得一顿,姜乙让晏茹传的什么话? 晏茹声音有些闷闷的,带着些恳求:「近来府上没什么动静,大家都忙着二叔结亲的事儿…」 姜乙本就没指望她能传出什么来,闻言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既然如此,我和小姐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转身就走,毫不留情,晏茹在原地愤懑委屈地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转了转,还是忍着没落下来,在原地跺了跺脚,拧身跑走了。 姜乙走的地方正是重岚这边,她急急忙忙转身转身离开,不小心踩到地上一根枯枝,发出清脆的‘咔擦’声,她心里一凉,正要跑出去,就被一阵清雅的香气包裹住了。 「小坏蛋,看见我跑什么?」 重岚被他撑臂困到树上,清歌满面错愕,又惦记着重岚的名声,忙捂住了嘴把惊呼咽了回去,惊慌地看着二人。 重岚压住心里的嫌恶,皱眉道:「将军自重,别逼我喊人了。」 清歌上前几步想要挡到她身前:「我们少夫人还有事,请将军赶紧让开。」 姜乙眼神幽暗地看了过来,伸手扼住清歌的脖颈,微微用力:「聒噪。」 清歌脸色憋得通红,重岚用力推他的手臂,咬牙恨道:「将军在我府上要杀我的婢女,眼里还有王法吗?!」 「我不杀她,你让她滚远些。」他低头笑了笑。 清歌当然不走,仍旧直直地挡在她身前,重岚却知道,姜乙说要杀了清歌,那肯定会言出必行的,她一把把清歌推开:「你走远些,不要让人过来。」 她本想说把晏和叫过来,但又怕姜乙这畜生对清歌下手,只好把后半句硬咽了回去。 她转向姜乙,漠然道:「将军有什么想说的吗?」 姜乙仔细地打量她的面容,妩媚绝丽更胜往昔,眉心一叶红莲显得她容光照人,他目光突然凝了凝,伸手点在她眉心:「这是他帮你画的?」 她侧头躲开他的手:「这事儿跟将军无关,恕我不便回答。」 他垂眸而笑,清秀俊美不可方物:「可惜了。」 重岚冷冷地抬起眼皮盯着他,他继续笑道:「宗室子弟不能娶寡妇为正室,只能委屈你了。」 他抬手想抚她的脸,笑容竟有几分温柔天真:「不过我会建最好的金屋把你藏起来,给你穿最好的衣裳,吃最好的佳肴,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你永远也出不去,只能留在身边陪着我。」 重岚被他的怪异的腔调说的毛骨悚然,冷冷地瞧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轻声下来想问她,被她一脸嫌恶地躲开了,左边嘴角挑了挑:「想干你啊。」 语调那么的理所当然,像是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说得话有多么卑鄙龌龊。 重岚因为愤怒,白皙的脸迅速红了起来,瞪大了眼恨声道:「滚,不然我拼着不要名节了也要叫人射杀了你!」 姜乙笑着道:「那样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死在一块了?」 重岚冷笑着看他:「能跟我死同穴的人只有我夫君,我就是尸骨无存身首分离也不会跟你死在一起。」字字锥心,像是再发毒誓。 姜乙笑得幽深:「凡事无绝对。」说完就松开手臂任由她逃开,今天能见到她算是意外之喜了。 重岚提着裙子慌里慌张地往外跑,一出园子就撞上了迎面跑过来的清歌,她张嘴想问,被她摆手止了,两人放缓了步伐回了正堂。 她扶着清歌的手,慢慢地坐在原处,才发现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 魏四娘很烦,她觉得真的很烦。 要不是魏夫人威胁她今儿个不过来就一年不准她动刀,她今天肯定不会过来参加这在她看来莫名其妙的喜宴。 v第73章[01.27] 齐国公是谁?清河县主又是谁?为什么一个鳏夫一个寡妇凑对儿还要摆宴庆祝?为什么她明明不认识这两个人,还要被逼着过来赴宴道喜? 在她看来,宴席应该就是来了就闷头吃,吃完了就走,而不是被一群女人拉着问东问西,从她头上的绢花称赞到鞋里塞着的袜子,就连她一不小心带错的耳环都被人夸赞有个性。 所以她没动几筷子就走了出来,随手拽了个下人过来,想去个清净地方呆到喜宴散了。她也没旁的要求,就两个字——清净。 下人听了她的要求,干脆带她到了一处隐蔽的池子边,她来回走了几圈,看没什么人在,心里大为满意。 她正准备找个合适的地方打盹,没想到刚闭起眼,就听见一阵断断续续地干呕声传了过来,要吐不吐的,听的她也想跟着吐。 她起身找了找,没多一会儿就瞧见个男人斜靠在太湖石上,抚胸弯腰,身上还带着薄薄的酒气。 这人靠在太湖石上抬起头来,竟生的十分俊美,而且是偏向于妖媚的俊美。 重延抬起头,朦胧中见魏四娘一身青衣青裙,打扮简单,还以为她是府上的丫鬟,伸手吩咐道:「扶我起来,给我煮完醒酒汤端过来。」 魏四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要走,重延醉的十分厉害,下意识的跟着往前走了几步,踉踉跄跄地差点跌到她怀里,不过被她一闪身避开了。 他张了张嘴,这时候还不忘摆大道理,沉声道:「齐国府上的下人这般不知规矩?」 魏四娘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动。重延头疼的要裂开一般,意识模糊间隐约听到她说了四个字:「滚一边去。」 重延扶额的手一顿,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又弯腰干呕起来,白玉般的脸庞被呛得通红,咳了片刻才道:「劳烦帮我拿碗醒酒汤来。」 魏四娘面上还是古井无波,心里头却狂风呼啸,本来以为这地方够清净了,没想到还能遇到一个醉汉,她转身想走,却看重岚身形踉跄,好悬没一头扎进湖里。 她看重延咳得撕心裂肺的,站在原处沉吟了片刻,伸手提着他的腰带把他整个人弯折着拎起来。 重延怔了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还没反应过来,小腹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他身子一颤,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上,接着一手撑着太湖石吐得昏天黑地。 魏四娘收回拳头,抱胸退了几步。重延吐完之后人清醒了不少,勉强抬头看着她,深吸几口气问道:「你…」 魏四娘道:「不用谢我。」 她说完直接转身走了,重延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天青色影子渐渐走远了… …… 重岚坐在喜宴上食不知味,晏姑母看她压根没动几筷子,压低了声儿问道:「怎么,菜不合口味吗?」 她搁下筷子摇了摇头:「劳姑母挂心了,我只是没什么胃口。」 晏姑母还以为她因着方才柳老夫人寻事所以心里不痛快,也搁下筷子,叹了声道:「舅母就那刻薄性子,你也别往心里去。」 她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事儿了,半晌才冷笑道:「本来咱们家和柳家就算不上热络,去年府上不慎参合进临川王的案子里,柳家当即就跟咱们撇清了干系,府上送的年礼都被退了回来,生怕跟咱们家沾上一点干系,现在瞧见和哥儿出息了,立刻就觍脸凑上来,想想都觉着不堪。」 她对柳老夫人没有半点好感,因此说话也不积口德。 重岚勉强定了定神,劝慰道:「世情如此,少来往就是了。」 晏姑母拍了拍她的手,抬手帮她夹了筷子香酥鸭子:「我也不瞒你说,本来府里出事,我在婆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自打和哥儿回来方才好些。这日子本就是帮扶着过的,我全然盼着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我的日子也能好过。」 晏姑母倒是个明白人,不像晏老夫人和柳老夫人整天搅风搅雨的。重岚笑道:「姑母说的是,侄儿媳妇受教了。」 她两边嘴角微扬,笑容还没完全展开,就见姜乙从正门里慢慢地走了进来,身姿挺拔容色秀美,袍袖被过堂风吹的飞扬,眼睛深邃幽暗如同夜幕,引得众人齐齐看了过去。 他微微偏头,对着重岚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笑容,她手腕微颤,面上更加难看,晏姑母见状还以为她是身上不爽利,关切道:「你也忙了好些时候,要是撑不住就回去歇歇吧。」 重岚想到姜乙跟她共处一室,就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闻言忙不迭地点头道:「多谢姑母,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向席上的人告了罪,扶着清歌的手转身回了院子,路上清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少夫人…」 重岚按了按额角:「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清歌抿了抿唇,躬身道:「少夫人,今日这事儿绝不能传出去,就是少爷也最好别让他知道。」 她言辞恳切:「原来姜将军再怎么纠缠,那毕竟是婚前,如今您已经成婚,所谓‘至亲至疏夫妻’,您自然是一清二白,但少爷对您是关心则乱,难保知道了不会多想。」 重岚按了按额角,想到姜乙说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话,心里一阵烦乱:「你说的也有道理,容我再想想吧。」 她以为离宴散还有好一会儿,正半闭着眼在暖阁小歇,没想到门‘呀吱’一声响,她还没来得及睁眼,就被拥入熟悉的怀抱里。 v第74章[01.27] 晏和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放柔了声音道:「你怎么了?」 重岚反手抱着他,懒懒地靠在他怀里:「喜宴不是还没散吗吗,你怎么这就回来了?」 晏和在她身边坐下:」看你脸色不大好,就紧跟着出来了。」 重岚抱住他的手紧了紧,看见他关切的神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半晌才道:「我方才在园子里…遇见姜乙了。」 她说完就小心觑着晏和的神色,就见他抬手抚了抚她的有些散乱的长发,偏头问道:「他可有伤着你?」 重岚摇了摇头,探问道:「你不问他跟我说了些什么?」 晏和挑眉道:「你想说?」 重岚犹豫片刻,把方才姜乙说的话告诉他,末了又画蛇添足般的解释了句:「我瞧大哥喝醉了,本想出去找他的,没想到在园子里遇见了…」 他食指在她唇上一压,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不用说了,我知道的。」 她原本提着的心不禁松了松,担忧道:「近来朝上有什么动向吗?」她素来不大关心朝中事儿,今儿个也是被吓着了。 晏和干脆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海边的倭寇侵扰变本加厉,姜乙向皇上举荐我去平乱,不过皇上现在还没应下。」 重岚把他搂的更紧了些,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保家卫国是他的职责所在,明知道被人用这个辖制却不能拒了。 她头埋在他肩窝里蹭了蹭,叹气道:「你当初明明考了功名,好好地当个文官,高居庙堂指点江山,也省得像现在这般搏命。」 晏和神情柔和,失笑道:「你看朝内外的文官有多少,能坐到正二品的又有几个。」 他隔着衣料抚她的肩背,觉着比原来丰润柔滑了些:「从武虽然不比文官安稳,但升迁却要快得多,当初我若没有投笔从戎,现在只怕还不知道哪个地方当知州知县,也遇不到你了。」 重岚现在完全放松下来,冷不丁想到几年前的旧事,挺直了腰斜眼看他:「那对我也未必就是坏事了,至少当年不用灰溜溜的从西北逃回来,没准现在早就成了北地赫赫有名的豪商呢。」 晏和唔了声,指尖有意无意地抚着她的腰窝:「你走之后的第三个月鞑靼人就开始在北地抢掠,你要是还在北边,没准现在哪个帐部当可敦。」 重岚在他腰上轻掐了把,被他压住手腕按在榻上亲了许久,起来的时候云鬓蓬松衣襟微敞,他微微眯起眼,美人榻的摇晃声如鼓点般急急地传到檐外,过了许久才停歇。 重岚记着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向新婆母请安,坚决拒绝了他的各种调弄,抱着被子睡了一夜。 她第二日早起绾了个规整庄重的随云髻,用碧玺挂珠长簪堪堪绾住,又找出了甚少穿的霞影色半臂配蜜色襦裙,显得分外温婉端庄。 她和晏和来到正堂给清河县主奉茶,才发现晏老夫人竟然也在。晏三思陪坐在清河县主旁边,他才抱得美人归,娶了相好许久的清河县主,约莫人逢喜事精神爽,见了谁都是满脸笑意。 清河县主从重岚面上掠过,从身边的下人手里接过个荷包给她,全了礼数,忽然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好些日子不见,没想到咱们竟成了一家。」 重岚双手接过,起身回道:「这是公爹和婆母的缘分,也是儿媳的福气。」 她闹不清楚清河县主说这话的意思,但她和清河县主实在没什么利害关系,当初虽有些龃龉,但究竟是小事儿,她总不至于记恨这么久吧? 这话倒是让晏三思十分高兴,连声赞道:「和哥儿媳妇果然会说话。」 清河县主微微一笑:「说的也是。」 晏老夫人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终于把清河县主娶过门,面上的喜色掩也掩饰不住,闻言转头问道:「槿儿,你和和哥儿媳妇认识?」 她叫清河县主闺名,却只叫重岚和哥儿媳妇,亲疏之别立见,重岚甚至怀疑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清河县主丝毫看不出当初的暴戾之气,微笑着回晏老夫人的话:「过世的重夫人和我母妃是故交。」 她慢慢地瞥了眼重岚:「不过重府人和母妃来往的时候我已经出阁,只是前些日子在郊外猎场见过一回,不过听说当年重夫人常带和哥儿媳妇去郡王府走动,她和我三弟应该是极熟的。」 这话既像是暗指重夫人攀交情,又提出她和姜乙的事儿来。 重岚微皱了皱眉,笑道:「郡王妃为人热枕,当初常常相邀我娘过府走动,我娘和郡王妃本是极好的姐妹,也时时过去陪王妃说说话儿。」清河县主的最后一句话,她直接掠过不提。 清河县主嘴唇微动,却硬是忍住了,啜了口茶道:「原来如此。」 晏老夫人半晌才理清楚两家的亲戚关系,压根没注意到两人的暗指,只是随意点头道:「看见你们婆媳和睦,我也就放心了。」 重岚:「……」晏老夫人当真是心大啊。 几人又随意说了几句,清河县主话里倒没再藏玄机,面上倒是一团和气,转眼各房的妯娌婶子都到了。 v第75章[01.27] 晏老夫人正要介绍清河县主认人,忽然就听正堂外一阵笑声传了进来:「大姑你也不等等我,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 柳老夫人被丫鬟扶着走了进来,面上笑得亲切慈蔼,全然不见昨天的尖酸神色,转头对着清河县主仔细打量,连连夸赞道:「还是你有眼光,老二媳妇不亏是名门出身,这通身的气派排场,可把我们家的那几个都比下去咯。」 重岚退一步坐到人堆儿里,暗自皱了皱眉,今天是新妇见人,见的是齐国府上下家眷,这柳老太太过来凑什么热闹?她还嫌昨天没丢够人? 晏老夫人却显得极受用,却作势拍了她一下:「你个老没正形的,可别带坏了小辈儿。」 众人都齐声笑了起来,晏老夫人命乳母把晏三思底下的几个庶子庶女带了上来拜见继母。 清河县主眼里划过一丝嫌恶,搭在椅背上的手紧了紧,随即神色如常地叫几个孩子起身,依着大小递了荷包过去,平和道:「你们以后就如我亲生的一般,可千万别拘谨了。」 几个孩子都躬身应是,重岚看见晏小胖子明显左顾右盼心不在焉,忍不住横了他一眼,他这才慌忙低头。 柳老夫人又赞道:「老二媳妇大度,待孩子这般好,日后必然能教出国之栋梁来。」 她有意无意地瞧了眼重岚:「当正室就得有正室的气度,主母宽大贤惠乃是世家之福,正头太太贤惠了才能让家里开枝散叶,免去许多争端。」她转头瞧着重岚:「和哥儿媳妇,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重岚神情自若地起身道:「舅奶奶说的是,多亏了您贤惠大度,荣昌伯府才能煊赫荣华,子嗣繁茂。」她福了福身,微微笑道:「不知道侄媳妇送给您的蜀锦您收到了吗?纹样可还喜欢?」 荣昌伯本来就是一脉单传,老伯爷想着开枝散叶,当初纳了不少妾室,也有几个庶子女,可惜到现在只剩了一个嫡出的病秧子,若说柳老夫人没有从中作梗谁信啊? 柳老夫人眼角一抽,但重岚装出不知情的样子,话又说的极漂亮,她也不好反驳,缓了口气道:「我是让你跟你婆母好好学着些。」 她掩嘴咳了声:「你出身低微,言行举止多有差池,老二媳妇出身名门,气度礼数不凡,你该以她为榜样,多学多看,收了骄纵轻慢的心思。」 晏老夫人连连点头,对着重岚道:「你舅奶奶说的对,你还年轻,难免有个差池的,是该向你婆母多学着些。」 重岚想到清河县主那性子,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反正晏老夫人早晚能发现,她也懒得多说,恭谦笑道:「祖母说的是,儿媳也打算跟婆母好好学学呢。」 清河县主如今未过三十,被左一个婆母右一个婆母叫的极别扭,但这时候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一概笑着听了。 众人又闲话几句,各自散了,重岚用完午膳又犯困,一觉睡到傍晚,就听重姑母命人传话过来,让她明天来陪重正相媳妇。 重岚欣然应了,晚上跟晏和说了声,让他提前跟府里打过招呼,第二日收拾收拾便出府,重延和重正驾了两辆马车在外面等着,三人一道儿去了金陵最有名的锦楼。 男女大防,重岚独坐一辆马车,心里好奇的要死,下了车忙不迭就见重正一脸生无可恋,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只是闷头走路,满脸认命般的感慨。 重延还是老样子,一身玄色直缀,面上不见喜怒,见重岚走过来,沉吟片刻问道:「你们齐国府上…有没有一个脾性古怪的丫鬟?」 重岚不解其意:「大哥你问这个做什么?府上丫鬟上上下下少说也有几百人,我哪有功夫去挨个了解。」她想了想道:「不如你说说她的长相,我回头帮你留心找找。」 重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才问出这话来,明明跟那人说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但又想不出具体的容貌,依稀是个清淡的影子。 他摇了摇头,看见重岚重正好奇的目光,摒除了心里的杂念:「进去吧。」 这话就是就此打住的意思,重正重岚失望的哦了声,正好这时候重姑母派了人来迎,三人一道儿进了二楼的雅间。 重姑母一见他们就笑道:「我还想着你们路远,还得一会儿才能到呢。」她起身拉了重岚坐下,关切问道:「你婆母为人如何,没难为你吧?」 重岚急着看未来二嫂,闻言随口答道:「这才第二天,不碍着什么的。」她左右看了看:「姑母,昭堂姐呢?」 她话音刚落,就见从重姑母到重延重正都面色古怪,她茫然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重姑母哭笑不得,努了努嘴道:「那不是,你昭堂姐早都到了。」 重岚顺着她努嘴的方向看了过去,人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眼里却露出震惊之色,她勉强用茶盏子挡住脸,压住眼里的惊色:「这…昭堂姐?」 平心而论,这位是昭堂姐长得一点都不丑,目如点漆,眉分八彩,鼻梁挺直,唇峰凌厉,肤色呈健康的蜜色,满头乌发挽了个中性的发髻,端的是英俊潇洒。 她身材也是极好的,宽肩窄腰长腿,说句实在的,这位昭堂姐比她家那位瞧着还像纵横沙场的将军。这相貌颇好,但是左瞧右瞧不像是个女的啊! 重岚一脸愕然地看着重姑母,她老人家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带错人了?这哪里是昭堂姐,分明是昭堂哥啊! 重延显然是见过人了,一脸淡定地喝茶,重姑母闲闲地拨弄着盘子里的点心,重正满脸沉痛地左顾右盼。 郑昭挠了挠头,笑着先打了个招呼:「堂妹好。」 声音倒是还有几分女子的娇柔婉转,但是配上长相有种说不出的别扭,重岚艰难地咽了口茶:「昭…堂姐好。」 郑昭显然是不善言谈之人,寒暄了一句就再没话说了,只在一边憨笑听话。 v第76章[02.03] 重姑母接过话头,叹了口气道:「都是一家人,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昭儿打小就生的像她大伯,性子也随了她大伯,又是天生的神力,最爱舞枪弄棒的,本来有几户中意她的人家,但打听了她的性子就望而却步了,因此拖到快二十了还没嫁人,我和她爹为这事儿日夜发愁。」 她瞧了眼重正,见他一脸哀痛欲绝,哼了声道:「这孩子性子没得挑,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还真舍不得把她嫁给老二。」 重岚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啜了口茶道:「堂姐是姑母一手带出来的,咱们自然是信得过的。」 而且这门亲事重延也中意,她对自家大哥的眼光是信任的,这郑昭的人品定然不差,就是这长相实在是…一言难尽。 不过娶妻娶贤,也不能凭长相过日子,郑昭是官家…女,以后重正也算是有靠,再说厉害点的刚好收拾重正的野性子。 重岚权衡一番之后,也觉着这门亲事不错,但也不想害了人家姑娘,小心探问道:「我觉着昭堂姐极好,只是我二哥打小被家里惯坏了,就怕性子跟堂姐合不来…」 一般人家都把这话来作为谦辞,但重岚说的绝对真心实意。要是她婚后才知道重正动辄就喝花酒逛勾栏,管又管不住,那真是要成一对儿怨偶了。 郑昭对她一笑,从旁边取来一张小杌子,用力一拍,‘啪’地一声,杌子瞬间四分五裂。 重岚肃然起敬:「堂姐和我二哥定然能琴瑟和鸣。」绝对能管得住重正这厮。 重姑母笑着嗔道:「你当心着些,别把你堂妹吓着了。」 郑昭挠头一笑,也不反驳。 重岚感叹道:「我要是有昭堂姐这般本事傍身就好了,倒像是话本子里的传奇人物。「重姑母摆摆手:「她性子野,你别跟她学。女孩子稍稍学些武艺能强健身子骨,学的太厉害就怕没人敢娶了。」 几人相谈甚欢,倒把正主儿重正丢在一边,他默默地瞧着那被一掌拍碎的椅子,面如死灰。 重岚见了郑昭这般好功夫,心里不由得浮想联翩,要是她以后有了闺女,也要让她爹教她武艺,省得在婆家受气。 她一下子想到十几年以后,冷不丁被重姑母问道:「你嫁给晏总督也有小半年了,怎么肚子里还没有动静?」 她又凑在重岚耳边,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他平日太忙,你们在一处…太少?」 重岚想到方才的心思,又听她问的这般直白,面上止不住地红了起来,窘道:「我这才成亲多久,方方面面的事儿还没捋清,您急个什么?」 再说她和晏和那事儿一点也不少,多的她都快吃不住了。 重姑母急道:「你这孩子也太不上心了。」她想了想,又道:「我那儿有个偏方,保管你一吃准怀上,现在就命人取了给你吧。」 重岚没想到她说风就是雨,哭笑不得地摆手道:「您也太心急了,这才什么时候?」 她心里其实颇不以为意,面上不由得显了些:「再说瑾年他也不急,婆祖母最近忙着公爹亲事,哪有功夫过问这个?」 重姑母先把重延重正和郑昭打发到隔壁雅间,这才正色道:「你娘去得早,不能手把手地教你,只有我勉强能代行母职了,今儿咱们好好说说体己话。」 她缓了口气,慢慢地道「当人儿媳妇是门学问,你别不拿这当回事儿,现在你和晏总督当然是千好万好的,但要是日后万一有个什么呢?有了孩子你才能有底气,日后不管是面对婆婆刁难还是长辈苛责都能挺直了腰杆,把主母的位置坐稳当了。」 重岚知道她说话都是真心实意,但还是听不惯这种把孩子当筹码的说法,蹙眉道:「姑母…」 重姑母摆了摆手,神情有些伤怀:「你别嫌我说话过了,只是我当年吃过的苦实在不想让你再吃一遍。」 她慢慢地捋了捋袖口,想到旧事,神情有些恍惚:「当初我才和昭儿她爹成亲咱们家就败了,公爹和昭儿她爹倒还好,我婆婆那人你也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变着法儿地折腾我,往房里塞妾,以无出的名义想让相公出妇,我那时候伏低做小,生怕有半点差池,我记得有一回早上忙着招待客人,去的晚了些,她就罚我跪着抄佛经,我的头一个孩子就是这么流掉的…」 她保养得宜的面庞上漫声出许多纹路,每一条都像是藏着许多苦难,眼里沁出些泪来,用绢子揩了揩眼睛:「我那可怜的孩子啊,大夫说还没成型就…」 重岚忙伸手过来在她背上轻轻拍着,正要出声安慰,就见她摆了摆手,自己先止了泪:「哎,都是当年的事儿,我还存在心里念念不忘的。」 她白皙的手指慢慢地揉按着额角「后来我生了大哥儿,又不计陪嫁给昭儿她爹铺前程,想法子拢住了他的心,这样才算有了些底气,但也是小心翼翼的,就怕给人拿了错处。」 重岚小时候常听母亲说姑母未出阁的时候性子娇纵,一个不如意就发火撒气,如今二十年一晃而过,昔年的闺阁娇娇女成了圆滑世故的夫人,磨平了娇气棱角。 她听得心头酸楚,一个女人的大半辈子就这么委曲求全地过去了,又多少时候是为自己活的? 她拉着重岚絮絮道:「我当时算是平嫁都是这般境况,看着你嫁入那般高的门第,我心里担忧大过高兴,总怕你在高门里受气,好在总督是心疼你的,免了你好些委屈。」 她摇了摇头道「这样很好,但好日子还得自己挣出来,不能全指着男人,齐国府上下都不是省心的,你总得有个孩子傍身,上上下下都不要失了礼数,以后说话做事儿都能少一分畏惧。」 重岚动容道:「姑母…」她点头道:「我省的了。」 重姑母这才放心,拍着她的手道:「别嫌我小题大做,我也是过来人,晓得其中难处的。」 她扬声让重延三人进来,又命跑堂的上菜来,笑着道:「当初怀大哥儿的时候成日的犯困,脑子里老爱胡思乱想,什么都吃不下,昭儿她爹每回下了差都顺路从锦楼里给我些下饭的菜带回来,这才能勉强用饭。」 v第77章[02.03] 重岚心里一动,想到什么似的,又硬是压下了念头,笑着打趣道:「锦楼离郑府隔着半个金陵城,姑父真是太顺路了。」 重姑母用力拍了她一下:「长本事了,敢拿你姑母寻开心。」 重岚忙告饶,正说笑间一道东坡肘子就端了上来,冒着热气躺在青花盘子里,油光水滑的皮肉上浇了一圈汤汁,肘子微微颤着,食材的鲜香慢慢地逸散出来,旁边撒了一圈翠绿可人的雪菜,更显得当中的肉皮光可鉴人。 重姑母笑着给她夹了一筷子,又给郑昭夹了筷子:「东坡肘子是选了最鲜嫩的地方,把肘子炖到酥软光光滑,用筷子轻轻一夹就能分开。」 重岚用碟子接过,低头尝了尝,发现果然鲜美软嫩,入口即化,酱汁的味道没有半分盖过肘子的鲜香,她低头慢慢吃了,还惦记着家里的晏和,便吩咐跑堂往厨下传话,再准备一份炖上,等会儿直接打包带走。 她刚吩咐完就见重姑母揶挪地看着他,重正瞠大了眼故意道:「囡囡你打包这肘子是要给我的吗?二哥在这儿先谢谢你了,正愁回去没菜下酒呢。」 重岚才不吃他这一套,笑着道:「既然二哥喜欢吃,那就让昭堂姐帮你夹啊。」 重正立刻偃旗息鼓,重姑母难得高兴,还命人上了雕花酒上来,正言笑晏晏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金陵的秋雨如烟如雾一般,缠缠绵绵地荡在天地间。 重岚多喝了两杯有些上头,微晕着脸晃晃悠悠地起身:「不成了,我得先回去了,一会儿下大了不方便走。」 重姑母见她已经有几分醉意,怕她走雨路出事儿,忙拉住她道:「你今日就别回去了,刚好离重府近,你就在重府先歇下,等酒醒了再回去。」 重岚摆摆手道:「也没多远,我坐马车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重延转头看她:「再近也没府上近,别不贪这一时,我命人去传话到齐国府。」 重正酸溜溜地道:「你那亲亲心肝还在当差,回那么早也见不着他。」 重岚转头瞪了他一眼,不过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她也不好说再走,只能折腰坐下,跟他们继续说话。 几人又谈笑了一时,见时候不早了才算散了晏,重岚一手挎着食盒正要往出走,就看见云雾一般的雨里立着个颀长的影子,单手撑伞,神情淡然,杏花雨绵延的落在他四周,显出一种别样的风流轻灵。 重岚挎着食盒的手紧了紧,上前几步迎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晏和把伞举到她头顶,伞面上寥寥几笔勾勒了锦鲤莲叶,在雨中像是游动起来似的。 他伸手扶住她,见她站稳了才道:「今天下雨,我怕你不方便回来,抽出空过来接你。」 重姑母在一边打趣道:「这下可好,人自己送过来,你也不用时时惦记着回府了。」 重岚面上一红,晏和冲她颔首打招呼:「姑母。」又转向重延和重正:「大哥二哥。」 重延和重正这时候出气相似,齐齐冷哼一声,负手转过去头去。 晏和不以为意,把伞又往她那边递了递,打了个招呼便扶她上了马车。 她心里高兴,嘴上还是嗔怪道:「我记得总督府在城中吧?你过来要走好久,急忙赶过来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认路,惹人笑话呢。」 晏和对她的话已经学会反着听了,心平气和地道:「我也是顺路而已,不用感动太过。」 重岚想到同样‘顺路’过的重姑父,不由得一笑,趴在他耳边轻轻吹着气:「顺路?有多顺?」 晏和抿了抿唇,见她姿态妩媚,只恨现在两人的马车是在大街上,他只能偏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要多顺有多顺。」 重岚往后退开些,斜斜横了他一眼,其媚竟如丝。 晏和见她这般秀色可餐,可惜地方不对吃不了,不由得深吸了口气:「你今日跟姑母和两位舅哥出来做什么?」 他沉吟片刻,眉间带了几分不愉:「站在你姑母旁边的男子是谁,怎么能让你见着外男?」 重岚一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郑昭,头埋在她肩膀里笑得花枝乱颤,半晌才抬起头来,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我还当你眼神多好呢,原来也跟我一样看走眼了。」 她一边笑得打跌一边道:「今天陪我二哥来相媳妇,你问的那个,就是他要相的对象,也是我姑母家的闺女,我的堂姐。」 晏和微怔了怔,随即扬唇笑道:「二哥舅艳福不浅。」一个老对着他横眉冷对的总算是打发了,他想了想,又问道:「大舅呢?」 重岚摆摆手:「大哥的心思谁知道呢?我长这么大就没见他对哪家姑娘动心过,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被他瞧入眼。」 晏和唔了声:「像大舅那般的人物,定然只有巾帼奇女子才能配得上。」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幸灾乐祸?她瞧了他一眼,靠在车围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车帘上的流苏,犹豫道:「其实不光是这个,还有一件事儿…」 她难得吞吞吐吐,两人虽然成婚的日子不算短了,但她提起这事儿还是红了脸,想到生孩子之前要做的事儿… v第78章[02.03] 她看他表情古怪地看了过来,干咳了声道:「姑母说…咱们也该要个孩子了。」 她对他也不想瞒着,摊开了说道:「府里的情形你也知道,好些乌眼鸡似的瞧着我,子嗣又是大事儿,被人拿住了话柄肯定要生事的。「她靠在他怀里,皱眉道:「万一婆祖母再借着这个由头给你塞妾怎么办?」 她和晏和那事儿虽频繁,但除了偶尔的情热时候,大都是按着日子行事的。 晏和表情越加古怪,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直看得她恼羞成怒,才慢慢地开了口:「我本想着你年纪还小,想让你多松快几年,左右有我在前面挡着,旁人也说不着你。」 他缓缓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夫人这般心急啊。」 重岚瞪他一眼:「我看你是怕要孩子,耽误你…」她面上一红,猛地住了嘴。 他循循善诱:「耽误我什么?」 重岚紧闭了嘴不言语,他把她抱坐到腿上,手暧昧的在她腰臀上来回摩挲,又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你看没看过画本里有一宗,在车里头…」 重岚见他眼神就知道他想什么,用力推开他道:「你想都别想,让人不留神瞧见一眼,我只能吊脖子自尽谢罪了!」 他也没指望她能答应,但还是失望地瞧了她一眼:「不是你急着要孩子吗,怎么事儿到临头反倒胆怯起来了?」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重岚咬着牙道,又想了想:「你愿意给我生孩子了?」 「……」晏和慢慢地道:「指望我生孩子,只怕你要等到天荒地老了。」 重岚捂着嘴道:「口误口误。」 她本来没悉心想过孩子的事儿,但今天冷不丁被重姑母郑重提出来,又得了晏和的准话,心里莫名兴奋起来:「你说咱们头一胎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晏和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头胎?你还打算生几个?」 重岚摆摆手:「生一个多意思,你看看我们家兄妹三个,在一起才热闹呢。」 她扳着手指为难道:「男孩子太皮,生下来就怕管不住,女娃娃倒是乖巧,但当长姐要担的责任也多,一辈子都是操劳命。」 晏和淡淡道:「…这也是你能决定的?」他搭在她背上慢慢地安抚着:「也不急在这一时,先好好准备着,把身子调养好再说。」 重岚兴奋之情稍退,过了半晌又激动起来:「咱们第一步要准备什么呢?」 晏和见她满脸抑制不住的欣喜,伸手按着额角道:「你觉着呢?」 重岚异想天开:「拜送子观音?」 晏和:「……」他顿了下才道:「还是我仔细去问过大夫吧。」 两人一路闲话着回府,重岚这才记起车里还放着东坡肘子,提出来还有些温热,她递给他道:「在锦楼里没吃完,剩下来给你尝尝。」 说完就抬眼促狭地看着他,他随手揭开檀木盖子看了看,见完完整整的一块肘子躺在青花缠枝的盘子里。他心头微漾,扬唇笑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重岚跟他进府:「你晌午饭用了吗?」 晏和悠悠然瞥了她一眼:「你不在,我怎么吃的下去。」 重岚面上微红,跟着的几个丫鬟都识趣的落后几步,她进院之后直接拐进才建的小厨房,用银攀脖挽起袖子,准备自己做几个小菜。 她也没功夫自己做洗菜刷碗这种活儿,把笋子丢给厨娘剥皮洗涮,自己开始切整块的金华火腿,把火腿切成薄片码在盘子里,又开始前切洗好的芦蒿。 她一心忙着做菜,没留神厨房周遭都静了下来,耳垂冷不丁被含住,吓得她差点叫起来,转头看清人才埋怨道:「你搞什么呢,也不出个声,吓死人了。」 他看着她手里的一把青翠欲滴的芦蒿,扬眉道:「房里的厨娘都呢,怎么让你亲自动手?」 明明几个厨娘是看他进来,自己识趣退了出去,重岚用拐肘顶开他:「你别耽误我做饭,快出去。」 晏和下巴置在她肩上:「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重岚狐疑道:「你能做什么?怕是连菜刀都拿捏不好吧。」 都说君子远庖厨,除了掌勺的厨子,重岚还真没见过哪个大男人主动帮着做饭的,更何况还是他这种身份。 不过他既然主动要干活,重岚也不会把人往外推,拿了根山药递给他:「你去,把这个剥皮洗干净。」 外面站着的厨娘都捏了把汗,敢这般吩咐总督,不怕他到时候恼了? v第79章[02.03] 晏和皱眉看着手里的几根山药,难得的露出几分无措来。他当初在齐国府虽然不受待见,但好歹也是长子嫡孙,像是洗菜做饭这种事儿还真没做过不过一转眼看到佳人如玉,在灶台案板旁边团团忙活,心里瞬间释然了。 重岚刚切完芦蒿,就见晏和手里的山药被他削的只剩下手指粗细的一小根,呀了声夺过来道:「早说了不让你动,你偏要过来糟蹋东西,今天的樱桃肉山药吃不成了。」 晏和的手白洁有力,握过剑,执过笔,杀过人,唯独碰见了菜刀却像是遇上了克星,拿着左右都觉得不对。 重岚取笑他:「就知道你不会用刀,非要在这儿跟我闲耗,你还是去正堂老老实实等着吃饭吧。」 晏和干脆放下山药,对着她牵唇一笑,似乎有几分不怀好意的意味:「怎么不会?我身上有把刀,除了夫人就没让旁人见过,夫人应该最清楚我会不会用刀。」 他倾身下来,偏头在她腮边亲了亲:「就是不知道夫人现在准不准我刀枪入库?」 重岚虽然脸红,但已经能十分淡定地推开他:「正做饭呢,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他偏头吻着她的颈子,让她怕痒似的乱躲,才声音微沉地道:「我只想吃夫人。」 他轻怜蜜爱,轻柔的吻如雨点般的落了下来,细细吻着她眉眼,辗转着往下,亲过挺直的鼻梁,又落在丰润嫣红的唇上,他留恋这蜜糖般的滋味,辗转研磨了许久才往更底下去了。 重岚现在已经开始后悔跟他说孩子的事儿了,本来他就逮着时候欺负她,现在折腾起来简直不分场合时候,她勉强推了推他,咬着牙根道:「你还有完没完了,让人瞧见好看呢?」 他一手探进她衣裳下摆,轻拢慢拈:「人都给赶出去了,你怕什么?」 重岚在他肩上咬了一口:「我不干!」 他偏头笑道:「我干就行了。」他轻轻一拉她前襟,露出胸前一片春光来,葱绿色的封腰托着莹白,让人目眩神迷。 重岚拼死挣扎:「你可饶了我吧,咱们吃完饭回房在弄…唔,你干什么?」 他轻咬了口:「这里沾上调料了。」他慢慢地下移,隔着布料含住当心那一点,悉心撩拨着,这时候灶台里的火已经燃了起来,小厨房里除了愈发娇柔婉转的低吟,隐约还能听见炭火的噼啪声… 外面的几个厨娘只知道厨房里突然没了声息,又过了片刻,就听少夫人一声尖叫:「呀,锅热了!」没过片刻,就见少爷满面阴霾地走了出来… 不管过人如何辛酸,两人终于在快吃晚饭的时候吃上了午饭,重岚几乎是被晏和打横抱着进了卧室,筋疲力尽之后才被他搂着,面带餍足地睡下了。 重岚帮重正相完亲就又无所事事起来,每日干脆只躲在屋里温书,没事儿就出门溜和和,等晏和有空了把看不懂的地方拿过去问他,没少被他借机讨便宜。 相比起两人的悠闲惬意,晏老夫人就头疼地多了,她想象中的清河县主应当是出身名门,宽宥慈蔼,上能照管婆婆和睦妯娌,下能教养子女,让家门兴旺,既能辅助夫婿上进,又能料理家事庶务。 一开始清河县主着实忍了些日子,但没过几天就露了本性出来,晏三思对她新鲜劲儿还没过,明知她怀着孕不能做什么,新婚的时候还夜夜陪在她身边。 但晏三思也不是个能守得住的性子,过了些时候就忍不住了,同一个新来他房里伺候的丫鬟眉来眼去,本来有意收用,也不知怎么的,清河县主就知道了这事儿,随意扣了个偷窃的罪名,把那丫鬟打死了扔出府。 她左思右想还觉着心里不痛快,干脆把晏三思身边的大丫鬟都换成了三四十岁的媳妇子,仅剩下的几个粗笨丑陋的,让晏三思叫苦不迭,见天儿地和晏老夫人诉苦。 若只是这些还罢了,清河县主性子暴戾跋扈,随意插手庶子女的事儿,压的齐国府其他几房都抬不起头来,连晏老夫人派去劝和的嬷嬷都不放在眼里。 晏老夫人又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当初平乐郡王府上狮子大开口差点把齐国府的家底掏空,压根就是清河县主的主意,后来见齐国府态度强硬才作罢,如此种种加起来,直把晏老夫人气倒在病床上。 重岚靠在贵妃榻上听清云打听来的消息,一边闲闲地翻书。清河县主那性子,不闹出点事儿来才奇怪,这些都算轻的了,以后晏老夫人且有的头疼呢。 她这边正思量着,就听檐外有人传话:「少夫人,老夫人请您去正堂一趟。」 晏家儿孙多,要是每日都去晏老夫人处请安那谁都不得安生了,因此晏老夫人定下规矩,每月岔开去五次即可,今天还没到请安的时候,她让自己过去做什么? 重岚想了想道:「稍等会儿,我这就过去。」反正晏老夫人最近为了清河县主的事儿焦头烂额,应当腾不出手来折腾自己。 她思忖片刻,心里定了定,起身往正堂走了过去。 正堂那边除了寡居的五婶子没到,其他的几房夫人和少夫人都到了,外间是府上的几位叔伯和孙辈儿,正围坐在芙蓉填石的红木如意圆桌跟前说话,有的小心避开清河县主的视线,有的则刻意巴结,曲意奉承。 清河县主面上倒是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来,眼里掩不住的得意之色,她这几日腰身又渐渐粗了一圈,掩也掩饰不住,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精力闹腾。 重岚目光在众人中逡巡了一圈,缓缓地收回视线,慢慢福身行了个礼,而后便在在何氏旁边落座,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何氏在她耳边轻声道:「祖母见近来闹的实在不成样子,所以特意把大家伙儿叫过来说话。反正不干咱们的事儿,咱们就当是来吃饭的,不说话就是了。」 重岚一笑,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今天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只管看戏便得。 晏老夫人在上首道:「你们来我这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么拘谨做什么,先把早饭用了吧。」 桌上摆了才蒸好的螃蟹小饺,还热腾腾的捂在精巧的蒸笼里,旁边配了十几样醋雪里红,麻油拌熏肉丝之类的小菜,还有热腾腾的糖蒸酥酪,金灿灿的蒸鸡子,林林总总摆满了整个圆桌。 v第80章[02.03] 重岚面前的是碗高汤馄饨,薄透的面皮里隐约透出肉粉色,十几个小馄饨浮在碗里,清亮的高汤里撒了香菜和小葱,一股香气透了出来,闻着便让人馋涎欲滴。 晏老夫人在那边问道:「老大媳妇呢,她怎么还没过来?」 桌上的人面面相觑,重岚老老实实地盯着面前的馄饨发呆,晏老夫人见无人回答,正要说话,就见宁氏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今日好像刻意摆了排场似的,不光带着人摆开了阵势,身上的穿戴打扮也是贵气十足,头戴赤金景福长绵凤钗,上身穿着大红金枝线叶纹长褙子,下配妃色水仙散花绿叶裙,再加上当家多年的,自有一番威严气度,让人不敢小瞧了去。 她款款走了进来,未语先笑:「儿媳院里还有些事儿,不小心来迟了,还望娘和二弟妹不要见怪。」 清河县主用白瓷勺拨弄着碗里的馄饨:「我见怪不见怪倒是没什么,老夫人不见怪就得。」 晏老夫人听她连一声娘都不叫,心中大为不悦,不过清河县主是她讨的儿媳,再不满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转头对着宁氏颔首道:「你先坐下吧。」 宁氏依言落座,清河县主忽然发问道:「不知道大夫人忙什么事儿忙了这么久?险些连老夫人相邀都错过了。」 宁氏面上不经意地沉了沉,皮笑肉不笑地转头道:「二弟妹昨个儿把在我身边服侍的雪娘打了个半死,今天早上人差点没救回来,她忠心伺候了我多年,我总得帮她请医问药啊。」 重岚隐约记得雪娘是宁氏身边颇得意的一位管事娘子,现下宁氏虽失了势,但到底多年的体面还在,竟被清河县主欺压至此? 清河县主用筷子拨了拨酥炸春卷,漫不经心地道:「大夫人真是心慈软善,那种敢于欺主的刁奴,就是拖出去打死都不为过,你还为她求医问药,真真是菩萨心肠啊。」 宁氏握在手里的帕子紧了紧,冷冷地看着她,又转头收回视线,问道:「那我倒是要问一句了,她怎么得罪弟妹,才让弟妹下如此重手啊?」 清河县主正要说话,晏老夫人已经抬手摆了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一人都少说一句,赶紧坐下用饭吧。」 她见宁氏落座,便肃了神色道:「咱们晏家也算传了百年,这些年虽有不少磕磕绊绊,但总算没辜负祖宗期望,传承了下来,一家子想要兴旺,唯有互相扶持才是正理,但切忌因着一点小事儿就心生龃龉。」 宁氏坐在原处垂首道:「娘说的是…」她又转向清河县主:「但雪娘是咱们家的老人了,总不能被弟妹这么无缘无故的打了个半死,总得给个说法吧。」 晏老夫人皱眉转过头,清河县主嗤了声:「我这儿没什么说法好给的,当初大夫人快把咱们家家底儿都掏空了,不也不了了之了吗?」 她懒洋洋地一拢鬓角:「况且再体面的奴才那也奴才,我打了她就是打了,难道还要我向她赔礼道歉不成?」 这话说的极蛮横无礼,但偏偏戳在宁氏的软肋上,宁氏面上一怒,但想到那些去向不明的银子,到底气势弱了下来,勉强定了定神,沉声道:「一码归一码,我当家不力娘已经罚过我了,弟妹打伤我的下人,又该怎么算?」 重岚暗自咋舌,没想到这两人竟然当众就唇枪舌剑起来了,倒是其他人老神在在。 何氏见她神色愕然,还悄悄趴在她耳边道:「别怕,这些日子县主在府里耀武扬威,对家事儿指手画脚,婆母和县主已经闹过好几回了。 」 清河县主压根不接宁氏的话茬,目光兜转了一圈,不急不慢地落在重岚身上:「当初的事儿听着我就心惊肉跳,好端端的大笔银子,说没也就没了,倒差点累的和哥儿两口子出钱贴补,要是我做下这等事儿,愧也愧死了,那还好意思坐在堂上呢?」 重岚本来慢悠悠地吃着馄饨,没想到突然引火烧身,忙放下筷子,用绢子揩了揩嘴角。 见宁氏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才不急不慢地放下绢子:「夫人还是不大了解情形,瑾年和我当初本是有意帮衬家里的,但手头实在没银子,这才辜负了长辈的信任,至于旁的…我和瑾年也不知道。」 清河县主才在婚事儿上算计了晏家一大笔银子,现在才进门没多久,竟然又惦记上宁氏手里的那笔了,她到底是嫁人还是来搂银子了? 宁氏这才收回目光,啪地一声把筷子搁在桌上:「长幼有序,弟妹好家教,竟然这么跟长嫂说话!」 清河县主嘴角一沉:「长嫂也得有个长嫂样子,要是自己带头犯事儿,怎么让底下的弟妹信服?」 一顿饭还没动几筷子,两人已经唇枪舌剑斗了好几个来回,晏老夫人见她们把自个儿的话权当耳旁放,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颇觉心累。 她想着想着又转头去看重岚,其实这孙媳自打进门她就颇瞧不上,只觉得她身份低微见识浅薄,配不上晏和那般的人才。 而清河县主出身平乐郡王府,身份贵重父兄得力,她开始还为娶了这么个儿媳得意,当这几日下来,见识她凶蛮暴戾的本性之后,她除了头疼就是头疼,对比之下重岚就显得格外温婉,她瞧重岚也顺眼不少。 重岚见她目光殷切地看过来,忙低头看着碟子里的螃蟹小饺儿,只当自己是来蹭饭的。 那边宁氏也不是个能善罢甘休的,反唇相讥道:「当初家里银子亏空也不是我所愿,但弟妹好歹是平乐郡王府上的人,难道还在郡王府上说不上话?明知道咱们府捉襟见肘了,还紧赶着提要求,我们也是被逼的没法子,才觍颜问小辈儿伸手要银子,咱们寻根究底,弟妹也不能一味怪我啊!」 清河县主正要说话,晏老夫人已经怒了,她用力一拄手里拐杖:「你们还有完没完了!要不要老婆子腾地方,让你们好好地争出个长短来!」 话音一落,宁氏虽然当家多年,清河县主虽然跋扈,但对婆母的话却不敢全然无视的,忙双双起了身,垂头道了声:「娘(老夫人)息怒。」 晏老夫人正要开口训斥,就见那边帘子一阵响动,晏三乐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站在宁氏面前大声责道:「你这无知蠢妇又闹什么呢!娘身子骨不好,弟妹又是双身子的,你若是闹的她们俩出了什么事儿,我头一个不饶你!」 重岚微微一怔,忍不住多看了晏三乐几眼,这倒是个聪明人,知道再这么闹下去,若是闹大了真追究起来,宁氏拿的那笔银子就是想不吐出来也不行了。 晏老夫人纵然再不喜这个庶子,这时候也不得不附和道:「老大说的是,老二媳妇现在怀着身孕,你这个做嫂子的应当让着她些,况且当初银子那事儿她问的也有道理,你是该给府里一个交代。」 v第81章[02.08] 她又转向清河县主,沉声道:「你也是,老大媳妇到底是长嫂,纵然有不当的地方,你也不能这般说话。」 清河县主美目在晏三乐身上一睇,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忽然转了笑道:「老夫人和大哥说的是,我年轻不懂事儿,还望大嫂不要跟我计较。」 她容貌本就极好,明艳娇媚又有一股成熟妇人的风韵,这一笑风情万种。宁氏相貌虽也不错,但少了几分明艳,年纪又比她大了十多岁,在她面前生生失了颜色。 晏三乐瞧得一晃神,很快恢复如常,对着被斥的呆住的宁氏沉声喝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我回去!」 宁氏儿女双全,又在府里管家多年,向来得晏三乐器重,便是她有个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也是在人后说,在人前这般没脸还是头一遭。 她呆愣了半晌,才怒声道:「你骂我什么,我这般不顾体面的闹腾还不是为了…」 她后半句还没说出来,就被晏三乐厉声打断了:「住口!」 清河县主啧啧了两声:「在家从父,大夫人却对大伯摆起当家主母的威风来了,这就是大夫人的家教?」 宁氏又气又恨,不管不顾不依不饶地闹了起来:「我在这个家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多年,当初为了管家陪嫁不知道赔进去多少,如今你瞧我人老又没用了,帮着她来糟践我,晏三乐你还是人吗!「晏三乐真怕她恼怒之下说出点什么来,想着左右都来了,干脆做戏做全套,扬手欲打,宁氏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想要侧身避开。 还是晏老夫人实在瞧不下去了,怒声道:「你们闹够了没!非得把我老婆子气死才甘休吗!」 她虽然不喜宁氏,但见她这般狼狈,清河县主也对自己不恭敬,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感慨来,抬手摆了摆:「你先把你媳妇带下去,这事儿回头再说。」 晏三乐硬扯着闹腾不止的宁氏走了,她目光落到清河县主身上,又下意识地转开,本来举办这家宴是想敲打清河县主,诘问宁氏,让家里安生些,没想到反而被大闹了一场。 她一时意兴阑珊,心里顿生出许多无力来,长叹了声:「都散了吧。」说完也不理会众人,转身自己走了。 底下人面面相觑一阵,也都各自散了。 清河县主扶着丫鬟的手慢慢往前走,走到一处清净园子的时候,转头对丫鬟道:「有些冷了,你去帮我去件披风来。」 等打发走了丫鬟,她才慢慢走进院子里,晏三乐站在树下等着,她冷笑一声道:「怎么?安顿好你们家那个黄脸妇了?」 晏三乐微微笑了笑,他容貌只算得上周正斯文,一笑之下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气度,答非所问地道:「幸好她没伤了县主和县主肚里的孩子,不然我定不饶她。」 言下之意是现在可以先饶过她,清河县主面上一沉:「没瞧出来啊,你对我和孩子倒是关心。」 晏三乐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笑道:「县主是我二弟妹,现下有怀着我侄子,我身为大哥,自然要关心些。」 清河县主抚着肚子,慢悠悠地道:「是吗?我肚子里的真的只是你侄子?」 晏三乐嘴角一沉,长出了口气:「县主,府里人多眼杂,小心隔墙有耳啊。」 他说完躬身行了个礼:「贱内多有得罪之处,我在这给你赔不是了。」 清河县主本来还想说话,但听了这话却慢慢福身还了个礼:「有劳大伯挂念了。」 正好这时候取披风的丫鬟转了回来,她眼波在晏三乐身上一扫,转身走了出去。 晏三乐一个人站在原地,慢慢地皱起了眉头,凝望着清河县主的背影不言语。 …… 重岚的小馄饨还没吃完戏就散场了,回去的时候脑子里还想着那碗馄饨,就连何氏跟她说话都没听进去。 何氏伸手在她胳膊上轻轻捏了一下:「大嫂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重岚没好意思说自己在想吃的,转而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何氏兴致勃勃地道:「夫君前些日子给我寻了个巴儿狗回来,让我养着解闷,我瞧了正好是个母的,回头找人配了小狗,我给你送一只过来。」 重岚想到院里的和和,忙摆手道:「算了吧,我养院里的那个吃货都快养不起了,那还腾的出功夫来养狗,你给府上的哪个姑娘吧。」 何氏撅了撅嘴,正要跟她说养狗的好处,就见不远处清河县主慢慢走了过来,她忙拉着重岚行礼道:「二夫人。」 清河县主倒随意点了点头算是回礼,目光落在重岚身上,微微笑道:「我跟儿媳有话要说,劳烦侄儿媳妇先回去吧。」 何氏虽不愿,却也无可奈何,担忧地看了重岚一眼,转身走了。 重岚跟清河县主走了一段,就听她冷哼一声道:「你倒是会说话,四两拨千斤就把事儿避了过去,我本是好心帮你们两口子讨公道,没想到是我自作多情了,白惹了人笑话,难道你们就愿意矮人一头过活?」 清河县主针对宁氏的目地她不知道,但绝对不可能是要帮晏和和重岚讨公道,重岚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v第82章[02.08] 清河县主用绢子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冷笑道:「儿媳好气量啊,当初陪嫁银子都差点被人要了去,由得人踩在头上也不生气!」 重岚微笑道:「夫人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平时帮衬自家长辈一把也是应该,只是我和瑾年手头实在没钱,不然早就拿出来给家里用了。」 清河县主见她只说漂亮话,面上一沉,皮笑肉不笑地道:「儿媳贤惠,我是万万不及的。你这般才干,只管着你们院里的一亩三分地,难道不觉着可惜?」 重岚假装没听懂她后半句,自谦道:「夫人说的哪里话,我才要向您多学着呢。再说儿媳粗笨,能管好自己院子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里有什么可惜的?」 她也懒得再跟清河县主多言,假装抬头看了看天色:「呀,日头不早了,儿媳那里还有事儿,就先回去了。」 她说着转身要走,清河县主忽然在她后面,声音竟有几分怨毒:「自打你和齐国府订婚,我三弟就被父王派去了岭南,岭南气候潮湿,民风又粗蛮,你知道他回来的时候身上添了多少道伤吗?」 重岚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往回走,清云性子急,在路上就忍不住问她:「少夫人,清河县主说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重岚在她脑袋上拍了拍:「你自己个琢磨去,什么都拿来问你家夫人。」 清云不满地摸了摸头上被拍乱的丫髻,两人边说话边往院里走,就见刚踏进院门,就见和和撒欢地跑了过来,张开毛茸茸的臂膀就要亲亲要抱抱。 它这些日子长了不少肉,冷不丁冲过来把重岚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她抱起它掂了掂,发现压根抱不起来,忍不住轻轻揪着它耳朵:「你个吃货,整天没事儿就是吃了,吃完了就睡,也不说动几下,你瞧瞧你现在胖的。」 和和委屈地哼唧了几声,毛爪子把她手拨开,想了想还是继续张开来继续求亲亲求抱抱求举高高。 重岚哭笑不得,倾身在它的毛脑袋上亲了一下,它这才满意,转身要走,就见廊下跑来个人,边跑边气喘吁吁地道:「和和跑起来我怎么都追不上,方才没惊着少夫人吧?」 她定睛瞧了瞧,才发现说话这人是引秋。当初晏老夫人送过来引秋和纸鸢为了给重岚添堵,最好能让晏和收房,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两人还是一事无成的,心里难免着急。 引秋是柳老夫人送过来的,在府里一没根基二没底气,这些日子瞧着少爷对少夫人千依百顺的,想着只要少夫人开了口让他纳了自己,少爷肯定不会驳了她的面子,所以干脆想尽办法讨好少夫人,只求她能瞧得上自己。 纸鸢就不同了,见晏和待重岚好,心里不免心动,总想着自己当初伺候过晏和的情分,他待自己应当是不同些的,所以变着法儿地往晏和跟前凑。 重岚见引秋殷勤,也不会故意不给她脸,微微笑道:「你有心了。」 她低头逗弄着和和,漫不经心般的道:「和和虽然不是人,但比好些人还记恩情,我养它了这么久,你只见它对我亲热,何曾见它对我张牙舞爪过?」 引秋到底也不笨,忙道:「少夫人说的是,您对下慈和,要是有那不知恩义的,那真是该遭天谴了。」 这话倒也不全是吹捧,重岚对底下人十分宽厚,打赏和月银都比府里别处高上好些,却也赏罚分明,该罚的时候陈明利害,让人十分信服。她就是瞧清了这点,才敢来重岚这边百般讨好的。 重岚点了点头,引秋往主屋那边瞧了眼:「偏有人恩将仇报,趁着您不在就打扮的妖妖调调地往少爷跟前凑,这种人我最瞧不惯了。」 重岚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就见清歌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方才您在东边院,不好派人去传话,好在您回来了。」 她性子素来温和,说到这事儿也满脸不悦:「方才少爷提早回院里,径直进了书房,纸鸢不知道的就收到了风声,端了盘茶点凑过去,咱们拦都没拦住。」 引秋耳朵尖,听见这话,趁机给重岚上眼药道:「是啊,她还特地把声音提高了,故意嗲声嗲气地在外面叫唤,生怕少爷听不着似的。」 她一转头看见重岚脸色不好,忙补了句:「幸好少爷慧眼,没让她进去。」 晏和的书房是院里的禁地,每日都有护卫把守的,除了重岚能随意进出,其他的就是几个贴身丫鬟也不准进去的,难怪纸鸢触了这个眉头。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她思量不周,晏和平时一回来就跟重岚呆在一处,就连去书房看公文都把她带上,今儿个好容易重岚不在,她当然得想尽办法在晏和面前露个脸。 重岚摇了摇头,吩咐道:「帮我备好茶点,我去瞧瞧少爷。」 她说完径直往书房走,刚走了没几步,就见纸鸢垂头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低头不住地抽泣着。 她瞧见重岚进来,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哀哀哭着道:「求夫人明鉴,奴婢方才看大少爷身边也没个人伺候,这才想端了茶水进去服侍,并不是有意要过来的,不知怎么惹了大少爷的眼,罚奴婢在这儿跪着,求少夫人救奴婢。」 她当然不是向重岚求情,只是借着这个由头解释自己清白而已。 重岚低头看她,见她头戴着枚白玉小簪,簪上银铃轻响,身上配着同色的银白色菊花缠枝胚子,一身行头是下足了本钱的,但若说不是故意来这儿的,只怕也没人信。 重岚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只是转头瞧了眼引秋。 引秋果然不负所望,跳出来啐她道:「我呸,什么不是有意的,你在房里涂脂抹粉又穿衣打扮的,难道这也不是故意的?你若是真只是为了伺候少爷,素面朝天直接来就是了,打扮的妖妖娆娆给谁看?!」 纸鸢面上青白交错,似乎想要回话,但又硬是忍下了,只是红着眼眶低头,满脸委屈,轻轻抽噎着:「引秋姐姐说的是,我不该看姐姐素日打扮庄重,自己也开始打扮的。」 引秋气得脸色发红,重岚按了按额角,皱眉道:「都吵够了没,要闹回去闹,别在这儿说话扰了少爷清净。」 v第83章[02.08] 她待人向来和颜悦色,难得沉下脸,引秋和纸鸢都吓了一跳。她转头瞥了纸鸢一眼:「你这几日不用出来了,月例减半,好好地抄几本佛经养养性子。」 纸鸢咬了咬下唇,低声应了声是,重岚端着托盘要往书房里走,就听她忽然道:「少夫人当心,少爷方才吩咐过了,谁都不准进书房扰他。」 她当然不是好心提醒。 重岚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刚迈进去几步,立刻就有护卫迎了上来,躬身殷勤地给她开了书房的门。 她端着茶点走进去,就见晏和低头安安静静地看着账目,她哼了声道:「你倒是会躲清闲,外面都快为你闹翻天了,你还在这儿优哉游哉的。」 晏和低头倒茶,琥珀色的茶汤缓缓入了茶碗里,他倒好之后递给她:「不过一个下人而已。」 重岚在他身边坐了,托着茶盏子斜了他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祖母把她送过来,是让她当普通下人的吗?」 晏和朱笔随意勾画了几下:「不管她是不是普通下人,你把她当下人不就行了?」 重岚想了想,也找不出反驳的道理来,只好使出杀手锏:「你是不是男人啊,还跟我计较这个,就不能顺着我的话说?!」 晏和:「…好吧,她确实不是普通下人。」 重岚眼睛一瞪:「怎么?不是普通下人难道你把她当妾室待?」 晏和:「……」 重岚小小地欺负他了一把,心情大好,挨着他身边坐了,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晏和乜了她一眼,眼里很有几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感叹,顿了下才道:「你要听什么样的答案?」 重岚怔了下:「怎么?你还有好几个答案,都说来听听。」 晏和浅浅啜了口茶:「假话是早上我去水师那边才回来,正好府衙上也没什么事儿,我干脆直接回府了,不过下午还是要过去的。」 这假话听着听正常的,重岚问道:「那真话呢?」 他扬唇一笑,被茶水浸润的丰泽的唇瓣弯出一个饱满的弧度:「我突然想你了,想得要命,所以骑着快马赶回来想见见你。」 重岚面上红了红,心里的欢喜要满溢出来,纵然两人成婚已经有小半年了,他这份热情劲儿也不见消减,说起情话来让人招架不住。 她只能嗔道:「你不是天天见吗,何必非要丢下公事赶回来。」她说着又不信:「我看你是自己想偷懒提早下衙,拿了我当挡箭牌。」 晏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口是心非,直看到她脸红,才不急不慢地从地从手边取出一只精巧的锦盒,打开锦盒拿出来还沾着露水的寒兰,伸手别在她衣襟上。 「这个是早上采下来准备送给你的,不知道能否证明为夫的心意?」 重岚抬手摸了摸柔嫩的花瓣,飞了一眼过去:「怎么不整枝连根挖下来?我还能好好养些时候,单个儿摘下来没几日花儿都死了。」 晏和对着她微微笑了笑:「那样的话,我怎么每天摘花给你?」 重岚心头一热,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泉里,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难得没挤兑他,起身道:「好好好,看在你这般有心的份上,中午请你吃好的,公文批完了没?咱们这就去用饭。」 晏和慢慢送了个眼波过来,湛湛然若秋水:「在我看来,唯一称得上好吃的只有夫人,不知道夫人愿不愿意让我一尝呢?」 重岚:「……」 她装作没听见,和晏和一道儿出了门,就见纸鸢竟然还跪在地上,只是这回涨了点眼色,跪的稍稍远了些。 重岚本来心情颇好,冷不丁瞧见她,眉头一皱:「不是让你回屋思过吗,还呆在这儿做什么?」 纸鸢抬起来,神情惶然道:「夫人慈善,但是少爷罚奴婢跪在这儿的,没有他的吩咐,奴婢不敢起来。」 看来她是非得抓住这个机会搏一搏了,重岚皱眉道:「你先起来说话。」 纸鸢扶着膝盖,慢慢地站起身,忽然身子晃了晃,直直地向晏和这边倒了过来,嘴里惊叫了声。 晏和眉心往里攒了攒,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纸鸢整个人就直直地倒在地上,一时之间又是尴尬又是苦闷,眼眶微微发红,却还得跪下来叩头:「奴婢该死,险些撞了少爷。」 晏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在院子里夫人说的话就是我说的,不过既然你这般喜欢跪着,那就在院外跪上一天一夜,以儆效尤。」 纸鸢面色煞白,她要是真跪在院外跪了一天一夜,不光膝盖要废掉,人也丢光了。 她抬头正要求情,就见晏和已经带着重岚走远了,她委顿在地上,一时又是灰心又是绝望,不知该如何是好。 晏和下午果然还有事儿,见了她之后匆匆吃完午饭就回了总督衙门,重岚很体贴地把他送到院外,回来之后正准备小憩片刻,就听清云来报:「少夫人,张家二少夫人来了。」 v第84章[02.08] 何似锦陪着张东岚到金陵任上来,她在金陵没几个熟识的夫人,何府那边她又不想去,自打那日喜宴过后,她没事儿的时候就常来寻重岚说话。 重岚笑道:「正惦记着下午没事儿呢,快请她进来。」 何似锦一进来就嗔道:「你没事儿也不去我那儿坐坐,还得我派轿子请你不成?」 重岚笑着迎她:「你这就是冤枉我了,我们府上最近事儿忙,想看你也抽不出空儿来。」 她说着低头去看何似锦,见她手里抱着只巴掌大小的白猫儿,尖尖的耳朵,长而柔顺的毛,最稀罕的是两只眼睛颜色不一,但都瑰丽剔透,漂亮异常。 她赞叹道:「你这猫儿在哪儿买的,真是漂亮。」她说着想要伸手去摸,没想到白猫高傲地把脸一拧,埋在何似锦怀里打瞌睡。 何似锦有些脸红又有些得意:「东岚他怕我在家里闷,不知道从哪里卖给我的。」 重岚啧啧道:「怕是花了不少功夫吧,张把总真是有心了。」 何似锦红着脸把怀里的猫摸了又摸,转眼看到和和扑腾着怕了过来,逮住机会打趣道:「他算什么用心,猫儿哪里都能见着。要我说晏总督才是真用心呢,当初为了博得美人心,特意逮了只貔貅兽送佳人,让全金陵的女子都羡慕死了。」 她说完就才手里的猫儿小心递给身边的丫鬟,自有丫鬟过来取出软刷,轻轻地刷着衣裳上沾着的猫毛。 重岚正想答话,就见门口又远远进了人来,何氏手里牵着巴儿狗迈着大步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笑着道:「大嫂,你来瞧瞧我的狗儿。」 她目光落到何似锦身上,呀了声,不好意思地道:「原来张家二夫人来了,我不知道大嫂今儿个有客,实在是唐突了。」 重岚笑着道:「你不也是客吗,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快过来坐吧。」 何氏走进来做了,目光落到何似锦的猫儿身上:「这是谁家的猫儿,品貌真好,就是猫金贵,怕是不好养吧?」 何似锦眨了眨眼,偏头道:「我觉着挺好的,乖巧又温顺,还爱干净,不像狗儿喜欢满院子撒欢,老弄的一身泥。」 重岚看她俩要为这个争起来,忙打圆场道:「各花入各眼,自己喜欢就成了。」 同时在心里得意地道,还是她家和和最可爱最干净。 何氏也把手里的巴儿狗放在地上:「大嫂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是喜欢狗儿多些。」 她取了枚果子,左右晃着逗弄地上的狗儿:「又会作揖又会逗趣,长的还讨人喜欢,养起来也省心,多好啊。」 何似锦对着地上的白猫拍了拍膝盖,那猫儿一下子就跳了上来:「话不是这么说的,狗虽然伶俐,但猫也差不到哪儿去,又爱干净,叫声也好听,咱们闺阁女子最适合养了。」 何氏摇摇头:「猫儿好是好,可惜邪性得很,阴气太重了,你看那些鬼怪故事里,好些都是猫妖作祟。」 何似锦笑道:「哪有这么邪乎,你都说了是故事里的了,看看打发时间还成,这么当真做什么?」 她想了想又道:「再说了,俗话说‘女不养狗男不养猫’,狗儿太野性了,还是养猫儿这种乖巧温顺的好。」 何氏不服道:「狗儿虽然活泼,但对主子却忠心耿耿,猫儿就不是了,不认主子,谁对它好些它就跟谁跑了。」 重岚被两人吵得头疼,按着脑仁道:「你们两个本家在这吵吵嚷嚷的做什么?没准两百年前还是一家呢,置这个气做什么,喜欢猫的养猫,喜欢狗的养狗,非得争出个所以然来干嘛?」 何氏皱了皱鼻子,忽然转头笑着道:「我这狗儿回头要配一窝,到时候拿一只过来送给你。」 何似锦也不甘示弱地道:「我的春芽回头也要配一窝小猫,到时候也带一只过来给你。」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看着她道:「你要哪个啊?」 重岚:「……」她敬谢不敏:「我哪个都不要,养一只貔貅就够我麻烦了,哪里还腾的出空来再养别的?」她摸了摸和和的圆脑袋:「再说我家和和会吃醋的。」 两人斜眼鄙视她,动作出奇一致,重岚匆忙找出个理由来搪塞:「再说了,我和瑾年商量过,这个月就准备着要孩子,也没功夫再养猫儿狗儿了。」 这倒是个好理由,何氏和何似锦都不再说话,打趣地瞧着她:「你也嫁进来不少时候,是该好好准备着,不然晏总督这些日子就是白耕耘没收成了。」 两人都是已婚妇人,开起玩笑来百无禁忌,重岚哭笑不得,随意扯了个话题岔过去:「你们说怀孕前都该准备些什么?」 何氏有个儿子,何似锦虽然没儿子,但大嫂昌平公主怀孕她是见过的,想了想道:「每个人备下的不一样,请几个好大夫来问问,自己只管放宽心就是了。」 重岚盘算着过几日就请大夫来,何氏却忽然叹了声:「其实太早要孩子也没什么好的,没孩子的时候长辈紧催着让纳妾,有了身孕不能服侍夫婿了,上面有紧赶着塞通房过来,幸好长北待我还算好的,趁婆婆不注意就把那几个通房妾室全送走了,不然我得挺着肚子辗转反侧十个月。」 重岚知道她这般开朗人都被弄的形容憔悴,便出言劝慰道:「老四待你好就好了,其他的能忍则忍吧,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呢。」 何似锦也跟着道:「你把心放宽,这种事只要男人没那个意思,婆婆就是再怎么闹腾也没辙,总不可能拼着伤了母子情分,真强令儿子和妾室圆房吧?」 v第85章[02.08] 何氏愁也就愁一瞬的功夫,转眼就笑开了:「说的也是,反正我再过几个月就要陪长北去外面住了,天高皇帝远的,家里什么事儿还不是我说了算。」 她说完又艳羡地看着重岚和何似锦:「我这是能躲则躲,还是你们好,一个夫婿答应了不纳妾,一个家里规矩严谨,轻易纳不成妾。」 重岚正想说话,何似锦就轻轻哼了一声,长出了口气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家里的麻烦你瞧不着,我和东岚刚来金陵的时候就有好些人家送妾送奴婢,他退了好几回,本以为消停了,没想到前些日子平王又送了个扬州瘦马过来,偏偏平王还是王爷,拒都不好拒。」 平王是宗室里出了名的好色,听说在京城还有座庄子,专门供他淫乐,他以己度人,也好送美人给别人,金陵好些权爵人家都被他骚扰过。 不过平王也很有意思,大都送给那些实权人物,像晏三思这样的,求骚扰人家都看不上。 她皱眉恼道:「要是那女子是个省心省事儿的也就罢了,我们家也不缺一碗饭给她,偏是个妖妖调调的,在我们家里成日不得安生,逮着机会就在后面园子里吹拉弹唱,半夜端着盘子送茶送汤的,生怕别人瞧不见她似的,我和东岚看见她都恨不能躲着走。」 重岚忍不住笑道:「看脸天下妾室使的都是一样的路数,来来回回也就那几招。」 何似锦推她一把:「人家正烦着呢,你个不仗义的还笑话我。」 妾室是个能引起大多数女人同仇敌忾的话题,何氏忍不住问道:「这样的人确实不能留在家里,就是当妾室也不成家宅不宁呢。后来呢?那妾室打发出去了没?」 何似锦道:「后来东岚实在给她烦的受不了,把她打发到内院当粗使丫鬟,敢不守规矩就是按着家规一顿板子,她总算老实不少。」 何氏用力点头:「就该这样,不然有些人老心眼糊涂,想着自己年轻貌美想往上爬。」她又摊手笑道:「可惜我们长北不是什么大官,讨不了你这个福气了。」 何似锦咬了咬牙,在她身上捏了一把,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问重岚道:「我记得他还给晏总督送过,你又是怎么拒的?」 重岚一怔:「是么?我也没听他提起过这事儿。」 何氏拍手笑道:「肯定是大哥在你知道之前就拒了,省了你好多事儿。」 重岚暗暗盘算着回头审问晏和,三人又说笑一阵,重岚命人端了饭上来,两人用过饭之后便告辞了。 重岚起身送她们,两人把各自的宠物牵的牵抱的抱,转身往门口走,路上还不忘斗几句嘴,争论到底是猫更好还是狗更好。 重岚摸着和和的圆脑袋,全程笑而不语。 三人正走着,忽然闻到一阵香风扑面而来,何氏的狗儿不安地叫了起来,一下挣脱绳子往前冲了过去,就听那边传来一声惊叫,然后是匆忙躲避的声音。 何氏急急忙忙提着裙子去看,就见晏宁摔得眼泪汪汪的,捂着屁股倒在地上。 何氏吓了一跳,忙掏出绢子来给他擦眼泪:「是宁弟啊,都是四嫂不好,险些摔着了你,乖,别哭了,我请大夫给你瞧瞧。」 晏宁闭起眼睛,为了维持男子汉的气概,硬把摔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躲着何氏的手不让她给自己擦脸,认真地反驳道:「我没哭,女娃娃才会哭呢,我是男子汉。」 重岚和何似锦被逗得乐不可支,重岚倾身把晏宁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土,又趁机捏了他的小胖脸一把:「好好好,你是男子汉,你没哭,这么紧赶着干什么啊?」 晏小胖子闻见一阵香风迎面而来,红了脸不敢看重岚,半晌才嗫喏道:「嫂子…男女授受不亲。」 重岚笑着道:「这时候知道男女收受不亲了,你跟兰兰漫山遍野的撒欢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啊?」 晏小胖子脸更红了:「兰兰不一样…」 兰兰搬走之后晏宁跑到重岚这找了好几回,每天都用哀怨的小眼神看着她,最后还是晏和不胜其扰,直接把何兰兰现在住的地址给了他,他抽空偷溜出去看人,这才消停下来。 她瞧了瞧日头:「现在周夫子那里还没下学吧,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她看着晏宁眼神左晃右晃,知道他又是想法子逃课出来的,摇头道:「罢了,我先带你去上完药再把你送回去。」 这话倒像是提醒了晏宁,慌忙跳起来抓着书包往前赶:「不用了我还有事儿呢,等会儿还得给母亲请安,可不能迟了。」 他惯常舞枪弄棒的,跳起来重岚都没抓住,一溜烟往晏三思的院子跑了过去。 何似锦笑道:「这孩子倒是孝顺,课也不上就跑去给母亲请安了。」 他现在的母亲肯定是清河县主,这个点儿请安也是常理,但到底课业为重,他这么急赶着去请安做什么? 重岚皱了皱眉,心里隐约觉得不太对,想着回去让人打听打听,起身先把何似锦送出了府门。 她回了院子之后心里到底放心不下晏宁,遣人去打听一二,清歌见她忙完了,才上来禀报道:「少夫人,您让我问的事儿我问到了。」 重岚抬首:「怎么样?」 清歌皱眉道:「纸鸢果然和几个内院外院的婆子认识,听说其中一个管事娘子还是她婶子,难怪今天少爷一回来,她就能急忙收拾停当赶过来。」 v第86章[02.12] 重岚慢慢地啜了口茶:「难怪了,我说她今天怎么能赶得上收拾打扮,果然还是有人通风报信。」 清歌不悦道:「这种敢妄议主子事儿的刁奴,真该拖出去敲几板子。」 重岚摊手道:「也没法子,谁让这府里不是咱们管事儿呢?」 她想了想道:「你想法子让人传两个信儿给她,头一个传我容不得她了,要想法子把她送走。然后把少爷回来的时间让她知道,若是她没什么动作,大可安安生生的,若是有…你只管把她带到我面前来。」 清歌眼睛一亮,转身领命去了。 重岚撑着额头无奈叹气,其实她也讨厌这么算计来算计去的,谁不想整天约几个相熟的姐妹听听戏聊聊天?那样的日子才叫清闲。 但她马上就准备要孩子,本来齐国府人口就杂,像纸鸢这种不是自己人又心术不正的,她是万万不敢留在院里的。 晚上晏和回来,重岚边布菜边等他,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撑着伞走进来,盈盈眼波在她身上流转一时:「这么晚还没吃饭,在等我?」 重岚坐在饭桌边摊了摊手,叹气道:「我是怕某个男人被平王送的扬州瘦马勾去了魂儿,这才眼巴巴地等着的。」 晏和把伞合拢,微蹙了蹙眉道:「谁告诉你这事儿的?」 他本来是怕重岚又多心,给身边人下了死令不准乱传的,没想到还是被她知道了。 重岚撇撇嘴:「今儿个张二少夫人来,无意中提了句,她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晏和顿了下:「本来就没什么的事。」 重岚眨眨眼:「平王到底是王爷,人也在金陵,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送的妾室你总不好拒了吧?」 晏和唔了声,慢慢地拖长了腔:「是不大好拒…」他见重岚瞪了眼睛,才不急不慢地道:「所以我直接转手送人了。」 重岚其实也知道他没留下人,不过是闲着无聊例行刁难罢了,她转头嗔了他一眼:「说话大喘气做什么,你当你唱戏呢?」 两人用完饭雨还没停下,重岚失望地看着外面:「这雨下的,我还打算吃完饭出去散步,运动运动呢,这可怎么出去啊?」 晏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拉住她的手,暧昧地轻咬了口纤细的指尖:「我带你动一动?」 重岚见他眼神就知道他想什么,没好气地道:「怎么人家说个什么你都能想到那事儿上去。」 她哼了声道:「我说的是在园子里的运动。」 他偏头认真地想了想:「园子里也不错。」 重岚没了话说,直接洗漱回屋准备睡觉,在床上坚定地拒绝了晏和的挑弄,给的理由十分有说服力:「今儿个我还不到日子,不能白白浪费了…精力,等我可以的时候再说。」 她说完就缩在被子里装睡,晏和竟也一反常态的没有贴过来,她装着装着就真睡了。 半夜里好梦正酣,突然觉着脖颈一点温热传了过来,她不自在地动了动,想要躲开去,那温热的触感却时隐时现,像羽毛一般在她身上难捱的地方轻轻掻着,时不时嗅着她身上难言的香气。 重岚想要躲避,身子却又不由自主地贴了上去,迷糊间又是抗拒又是应和,脸颊微晕,眉头紧紧皱着,又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在她身上作怪的人僵了一瞬,在她敏感可爱的肚脐处抚慰一阵,又不急不慢地往下滑去,堪堪到了紧要处。 她一片混沌中只觉得像是被扔进了一片狂潮里,不由自主地张开眼,迷茫了一会儿,眼看着他俯下身在自己身上,被撩拨的浑身发软,眼前像是有一片烟火乍然开了。 她两手不由自主地勾着他的脖子,看着他微敞的寝衣里,线条漂亮的胸膛冒出几粒汗珠子。 她脸上微红,难得抿了抿唇,心头砰砰乱跳,下意识地去亲他。正想着要不要从了他,他竟然两手撑着撤开身,扬唇笑道:「我忽然觉着夫人说的很对,是不能在这时候白白浪费了精力。」 然后竟然真的翻身睡了!撂下她一个人呼吸急促,抱着被子不上不下的。 重岚「……」他绝对是故意的。 她现在脑海里已经能勾勒出他满脸得意的神态,用力咬了咬牙,决定被火儿憋死都不求他,不然以后被他抓住话柄还指不定怎么笑话她呢。她用力把被子一扬,直接翻身睡了。 这一晚她左右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脸上眼底下浮起淡淡的两圈青黛,说话也哑着嗓子,见谁都沉着一张脸。 许嬷嬷见了之后却想歪了,不由得发愁,姑爷这般勇猛固然是好的,可辛苦了姑娘啊。 正午的时候,重岚面无表情地吃着清淡的粥点心,一边盘算着怎么把昨晚上的场子找回来,就见清云急匆匆地来报道:「少夫人,方才纸鸢急匆匆出门了。」 重岚看了看更漏,点头道:「快到了少爷下衙的时间了,把她带进来吧。」她想了想,又补了句:「把她和引秋都带过来。」 v第87章[02.12] 引秋前些日子见了晏和发落纸鸢,越发觉得讨好重岚是对的,绕过少夫人去找少爷肯定得吃挂落,所以这几天在重岚面前越加殷勤,被带过来的时候还过来凑嘴说恭维话。 重岚笑着跟她闲谈了几句,纸鸢被带上来的时候引秋还吃了一惊,见她眼眶发红,怔了片刻才得意起来:「纸鸢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做错了差事引得少夫人不快?」 引秋这人就是没眼色让人讨厌,重岚淡淡地看她一眼,吓得她忙住了嘴,才转向纸鸢道:「说说吧。」 纸鸢眼眶泛红,跪下来用力磕了几个响头,哭着道:「奴婢也不知是怎么了,外院的管事是奴婢叔叔,奴婢做了身新衣裳想给叔叔婶婶送过去,没想到半道就被许嬷嬷带人拿了回来。」 她今天是改了路子,一改往日的打扮精致,换了身素衣布裙,头上簪着木钗,别有一番楚楚之姿。 重岚没想到她这时候还敢搬弄口舌,顿了下才道:「这么说来,你方才摔出来摔在少爷面前,又不住地陈情哭诉,也是巧合咯?」 纸鸢白着脸道:「奴婢一个下人,怎么知道少爷什么时候进出府,没想到赶巧就碰上了,想着老夫人的吩咐,所以和少爷说了几句话…」目光不住地往外张望,希冀谁来救她一般。 重岚微扬了扬下巴,清云立刻把一个包袱扔在纸鸢的面前,她微微笑着道:「你倒是生的一双巧手,这衣裳剪裁的也精致。只是我有些好奇,你叔叔的身量怎么和少爷一般了?」 她看着纸鸢如死灰般的脸色,淡然道:「我以为你至少得等上次那事儿过上一个月再来惹人眼,没想到没过几天就又来显眼了。」 纸鸢本来也想缓一阵再去寻晏和的,但她听说重岚要把她打发出去的消息,一时没沉得住气,就这么匆匆布置了。 她委顿在地上一时,忽然心里灵光闪过,抬眼尖声道:「是你!」她浑身发颤:「那消息是你故意放出去的,为了激我…」 清云上前用力啐她一口,大声打断了她的话:「你胡沁什么呢!若是你自己心思正派,别说是一句了,就是旁人传千句百句又能把你怎么样!分明是你存了龌龊心思,听了几句风言风语就动了歪脑筋,还有脸怪我们少夫人,快别在这儿恶心人了,我都替你臊死了!」 话是重岚故意放出去的不假,可她也给过纸鸢选择的机会,若是踏实本分,重岚也不会刻意为难她,谁让她自己先存了歪心思呢? 纸鸢委顿在地上,又频频向外张望,见始终没有人来救她,青白着一张脸,却梗着脖子:「院里少夫人一人独大,您说什么是什么,哪有奴婢说话的份儿,但奴婢究竟是老夫人送过来的,您这般随随便便就罚了,难道不怕伤了和老夫人的情分?」 重岚笑了笑:「谁说我要罚你了?」 她抬手一招,示意引秋也上前来,不急不慢地道:「我这院里人已经堪堪满了,你们年纪最长,我打算把你们放出去配人,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不光引秋怔住了,就连闭眼等板子的纸鸢也怔住了。 她继续道:「你们也知道我娘家是做生意的,手底下有不少分号掌柜,虽然是生意人,但也不乏人才出众的。虽不敢说腰缠万贯,但也衣食无忧,你们若是同意,我立时就命人安排婚事,如何?」 引秋和纸鸢都怔住了,重岚不急不慢地继续道:「嫁人是女人的终身大事儿,我也不会立即就逼着你们给答复,你们回去想一晚,明早上再来跟我说吧。」 她说着就命人送一头雾水的纸鸢和引秋回去,清云气的用脚不住地搓着地面,但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跟她说话,等人走了才跟她咬耳朵:「少夫人,你给引秋配人也就罢了,她这些日子还算规矩。可那个纸鸢…妖妖调调满肚子龌蹉,凭什么给她配个好人家!」 重岚用力点了点她的脑门:「别老想着争一时意气,到底是祖母送来的人,就这么发落了,回头东院那边又要找我不依不饶的。她要是愿意嫁人,那就是自行求去,祖母也怪不到我头上,咱们兵不血刃就能把人打发了。」 清云想到晏老夫人那个拎不清的劲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重岚淡淡道:「事不过三,我自问不算恶人,也给了她三次机会,要是她还执迷不悟,就怨不得我了。」 第二日一早,引秋便赶早到重岚屋里服侍,等她起身了才跪下叩头道:「少夫人昨天说的有理,嫁人确实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儿,我回去左思右想了一晚上,特地厚着脸皮来到少夫人这儿求个恩典。」 她回去确实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当初柳老夫人送她来是想让她分宠,打压少夫人的威风,这些日子瞧着两人中间连个母蚊子都插不进去的黏糊劲儿,她也熄了兜搭的心思,只想着有个妾室的名分能够平安终老。 但昨天重岚又突然说可以把她配人,配的还是手底下的掌柜,引秋的心思不免活络起来,重岚的家底儿她隐约知道些,对人又大方,能在她手底下当掌柜,人才肯定差不到哪儿去,而且家里定然是富裕的。 重岚既然许了要把她风光嫁出去,那肯定就是良人的身份嫁人,一出去立刻就是殷实人家的正头奶奶,不比当个不受人待见的妾室强多了? 她会来求恩典是在重岚意料之中,但就见她孤身一个过来,问道:「纸鸢呢?」 引秋现在虽然放下当妾室的心思了,但到底和纸鸢积怨已深,逮住机会就落井下石:「我是个笨的,只求一辈子平平安安过到老,她铁了心地要攀高枝,谁也劝不了。」 重岚哦了声,眼底说不出失望还是放松,她冲清歌抬了抬手:「你好歹在我身边尽心伺候一场,总得得些什么,我命人给你备几样体面的陪嫁,你也能风光嫁出去。」 引秋一怔,重岚从头上拔下只簪子簪到她头上,慢慢地道:「你出去之后要踏踏实实过日子,一样有好日子等着你,千万别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就起不当心思,不然我头一个不饶你。」 引秋这才真感动起来,含着泪叩头道:「我刚来的时候满脑子不当的心思,多亏少夫人大度,这才饶了我一命,如今又得您赏了好亲事,我真是无以为报了…」 重岚摇摇头,命人把她扶出去,清云撇撇嘴,有点吃味地道:「倒也算个知道恩义的,就是不知道能记多久。」 重岚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再好也好不过你,你是不是瞧见引秋要嫁人了,心里也恨嫁了?」 清云倒也没脸红,只是撅嘴道:「少夫人又拿人打趣,我才不嫁人呢,我要一辈子陪着少夫人。」 重岚本来是随口一说,但说完之后却真动了心思:「是该给你们好好张罗了,好歹我手底下那么多掌柜,总不能肥水全留了外人田吧?」 v第88章[02.12] 清云乐了:「原来那些掌柜的在您眼里全是肥水。」 她想了想道:「不过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好些日子没见着席掌柜了。」 重岚也蹙起眉道:「是啊,他最近一直主动请缨东奔西跑的,我也好久没见着了。也不知道怎么了,原来也没见他这么爱往外跑啊。」 两人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个结果,只得把这话先放到一边,清云问道:「您打算怎么处置纸鸢?」 重岚弹了弹指甲:「能怎么处置?长辈送的人,打不得碰不得,不然就是不敬长辈。只能让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 她命人看住纸鸢,又缓了几天,趁着清河县主不在的时候去给晏三思请安,把纸鸢和清云叫上,一同往晏三思院子赶。 这几日纸鸢形容憔悴不少,苍白着一张脸,粉黛不施,站在重岚身边一语未发,神情似乎有些茫然。 重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扶着清云的手道:「走吧。」 她特地带了好些药材补品过去,晏三思见她来请安忍不住咦了一声:「儿媳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我不是免了你们的请安吗?」 重岚笑着行礼,把东西递了上去:「儿媳和瑾年听说公爹不慎染了风寒,特地带了些东西来探望,只是瑾年有公务在身来不了,还望爹不要见怪。」 晏三思其实是前几天想要偷香,被清河县主抓了个现行,闹的病了一场,他想到缘由,面上不由得有几分尴尬。 她说完又道:「服侍公婆本是咱们做儿女的本分,公爹体恤是一回事,咱们孝敬又是一回事儿。总不能因为您体恤,咱们就忘了本分。」 晏三思本来对这个儿媳无可无不可,听了这话心里却说不出的熨帖舒坦,心道儿子眼光不错,娶了个温柔贤惠的,不像他娶回来的那个…他想到清河县主,心里不由得长叹一声,面上显出十分的忧郁来。 他既然收了厚礼,也不好就直接送客,问了重岚几句晏和的起居,重岚一一认真答了,忽然抬起头问道:「儿媳有件事儿想要请教爹。」 晏三思一怔:「你说。」 重岚抬手指了指身后的纸鸢,蹙着眉,面上满是忧虑之色:「这丫鬟是祖母送来的,儿媳也没多过问,可前两天听人说,我这丫鬟原来是伺候爹的…」 她满面歉然道:「知道祖母慈蔼,但拿爹的人贴补儿媳和瑾年,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纸鸢隐约猜到她想说什么,但重岚说的也没错,她原是秀姨娘房里的,又伺候过晏三思几回,也算是晏三思的人。 她不敢出言反驳,一时面色苍白,慌忙低下头去。 她头低的越低,就越引人注目,像是清云大大方方站在一边,反倒无人注意。 晏三思仔细打量着她,本来想直接否认的,但见她眉目娇媚姣好,又带着一股病态的柔弱风韵,而且面貌轮廓有几分眼熟,心头不由得一动。 他仔细想了想,咳了声道:「她原来确实是在我这边伺候的,不知道怎么就到你们院里了。」 重岚惶恐地起身:「这可如何是好?纸鸢既然是伺候您的人,我们怎么敢随意使唤。」 晏三思听到纸鸢的名字,终于想起来这是谁,已经有了七八分意动:「这丫鬟原来是秀姨娘房里伺候的,也算伺候过我几回…」 纸鸢身子发颤,抬头祈求地看着重岚。 他故意拖长了腔,重岚面上越见不安:「既然是长辈身边的得意人,我和瑾年肯定不敢指派,我还是把她送还给爹算了。」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这样难免不便,我还是把她送回秀姨娘那里,到时候怎么调动,全看爹的了。」 晏三思心道这儿媳真真是上道儿,反正纸鸢又不算儿媳的贴身丫鬟,只是寻常伺候的,他要过去也不为过。 他这边越想越乐,面上还端着正派长辈的架子,随意点头道:「由你安排吧。」 重岚想了想,又为难道:「可我怕纸鸢忽然没了,祖母那边来责问…」 晏三思毫不在意地一摆手:「娘那里我去说。」 这正合重岚的意思,她出门之后直接把满面泪痕的纸鸢留在秀姨娘院子,只说是晏三思的吩咐,至于后来如何就不关她的事儿了。 清云走到路上却难掩兴奋:「少夫人这招真是高明,依着老夫人的性子,要是二老爷把人收了,她也说不出什么来,肯定怪不到您头上。」 重岚伸了个懒腰:「院里总算收拾干净了,你回头吩咐人去把咱们善德医馆刘郎中请来,终于可以好好调理了。」 清云点头,认真记下,又冷不丁抬头问道:「可今天要是二老爷没瞧中纸鸢,您这番功夫不都白费了吗?」 重岚默默地看她一眼,清云自己先悟了:「算了,就二老爷那脾性,长得模样稍周正些的都不会放过,更何况是纸鸢了。」 v第89章[02.12] 她又转头问道:「可您不怕她在二老爷那儿说您和少爷的坏话?」 重岚懒洋洋地道:「这有什么的,她再怎么往上爬也至多是个通房,二老爷又是个喜新厌旧的,没两日估计就要撂开手,她若是敢说,我就敢把她当初兜搭少爷的事儿传过去,二老爷能信她才怪了。」 清云佩服点头,转身去外面找郎中了,郎中在自家药店坐堂,为人断是可信的,她问道:「先生说我什么时候合适准备怀孕的事儿,应该准备些什么?」 刘郎中想了想道:「这我也不好断言,少夫人能否先让我请个脉?」 重岚点了点头,把手搭在软垫上,一边由他诊脉,一边转头跟清歌清云小声闲话:「马上就要过中秋了,我往年都是和大哥二哥一起过的,今年可怎么过啊?」 清歌知道她的意思,皱起眉为难道:「两位少爷肯定指望您跟他们一起过,但就怕府里这边不放人,要不您回头问问少爷?他要是肯陪您去的话,咱们就能省好多麻烦。」 清云附和道:「昨儿个大少爷还命人送了好些个大圆脐的螃蟹过来给您吃,顺便问您中秋回不回府上过节,他们把螃蟹宴都快准备妥当了,这是盼着你过去呢。」 重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要不我赶两场算了,中午跟大哥二哥他们过,晚上在回府过。」 她说着说着想起自己好久没吃螃蟹了,不由得有些垂涎:「咱们好久没吃过螃蟹了,可惜现在过了母螃蟹产蟹黄的时候,不然还能更美味些,不过清蒸了蘸着醋吃,滋味也差不到哪儿去。」 清云正要取笑她几句,就听旁边的刘郎中道:「夫人要吃螃蟹得再等上八九个月,我先开服安胎的方子给您。」 第二日一早,引秋便赶早到重岚屋里服侍,等她起身了才跪下叩头道:「少夫人昨天说的有理,嫁人确实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儿,我回去左思右想了一晚上,特地厚着脸皮来到少夫人这儿求个恩典。」 她回去确实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当初柳老夫人送她来是想让她分宠,打压少夫人的威风,这些日子瞧着两人中间连个母蚊子都插不进去的黏糊劲儿,她也熄了兜搭的心思,只想着有个妾室的名分能够平安终老。 但昨天重岚又突然说可以把她配人,配的还是手底下的掌柜,引秋的心思不免活络起来,重岚的家底儿她隐约知道些,对人又大方,能在她手底下当掌柜,人才肯定差不到哪儿去,而且家里定然是富裕的。 重岚既然许了要把她风光嫁出去,那肯定就是良人的身份嫁人,一出去立刻就是殷实人家的正头奶奶,不比当个不受人待见的妾室强多了? 她会来求恩典是在重岚意料之中,但就见她孤身一个过来,问道:「纸鸢呢?」 引秋现在虽然放下当妾室的心思了,但到底和纸鸢积怨已深,逮住机会就落井下石:「我是个笨的,只求一辈子平平安安过到老,她铁了心地要攀高枝,谁也劝不了。」 重岚哦了声,眼底说不出失望还是放松,她冲清歌抬了抬手:「你好歹在我身边尽心伺候一场,总得得些什么,我命人给你备几样体面的陪嫁,你也能风光嫁出去。」 引秋一怔,重岚从头上拔下只簪子簪到她头上,慢慢地道:「你出去之后要踏踏实实过日子,一样有好日子等着你,千万别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就起不当心思,不然我头一个不饶你。」 引秋这才真感动起来,含着泪叩头道:「我刚来的时候满脑子不当的心思,多亏少夫人大度,这才饶了我一命,如今又得您赏了好亲事,我真是无以为报了…」 重岚摇摇头,命人把她扶出去,清云撇撇嘴,有点吃味地道:「倒也算个知道恩义的,就是不知道能记多久。」 重岚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再好也好不过你,你是不是瞧见引秋要嫁人了,心里也恨嫁了?」 清云倒也没脸红,只是撅嘴道:「少夫人又拿人打趣,我才不嫁人呢,我要一辈子陪着少夫人。」 重岚本来是随口一说,但说完之后却真动了心思:「是该给你们好好张罗了,好歹我手底下那么多掌柜,总不能肥水全留了外人田吧?」 清云乐了:「原来那些掌柜的在您眼里全是肥水。」 她想了想道:「不过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好些日子没见着席掌柜了。」 重岚也蹙起眉道:「是啊,他最近一直主动请缨东奔西跑的,我也好久没见着了。也不知道怎么了,原来也没见他这么爱往外跑啊。」 两人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个结果,只得把这话先放到一边,清云问道:「您打算怎么处置纸鸢?」 重岚弹了弹指甲:「能怎么处置?长辈送的人,打不得碰不得,不然就是不敬长辈。只能让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 她命人看住纸鸢,又缓了几天,趁着清河县主不在的时候去给晏三思请安,把纸鸢和清云叫上,一同往晏三思院子赶。 这几日纸鸢形容憔悴不少,苍白着一张脸,粉黛不施,站在重岚身边一语未发,神情似乎有些茫然。 重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扶着清云的手道:「走吧。」 她特地带了好些药材补品过去,晏三思见她来请安忍不住咦了一声:「儿媳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我不是免了你们的请安吗?」 重岚笑着行礼,把东西递了上去:「儿媳和瑾年听说公爹不慎染了风寒,特地带了些东西来探望,只是瑾年有公务在身来不了,还望爹不要见怪。」 晏三思其实是前几天想要偷香,被清河县主抓了个现行,闹的病了一场,他想到缘由,面上不由得有几分尴尬。 她说完又道:「服侍公婆本是咱们做儿女的本分,公爹体恤是一回事,咱们孝敬又是一回事儿。总不能因为您体恤,咱们就忘了本分。」 晏三思本来对这个儿媳无可无不可,听了这话心里却说不出的熨帖舒坦,心道儿子眼光不错,娶了个温柔贤惠的,不像他娶回来的那个…他想到清河县主,心里不由得长叹一声,面上显出十分的忧郁来。 v第90章[02.12] 他既然收了厚礼,也不好就直接送客,问了重岚几句晏和的起居,重岚一一认真答了,忽然抬起头问道:「儿媳有件事儿想要请教爹。」 晏三思一怔:「你说。」 重岚抬手指了指身后的纸鸢,蹙着眉,面上满是忧虑之色:「这丫鬟是祖母送来的,儿媳也没多过问,可前两天听人说,我这丫鬟原来是伺候爹的…」 她满面歉然道:「知道祖母慈蔼,但拿爹的人贴补儿媳和瑾年,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纸鸢隐约猜到她想说什么,但重岚说的也没错,她原是秀姨娘房里的,又伺候过晏三思几回,也算是晏三思的人。 她不敢出言反驳,一时面色苍白,慌忙低下头去。 她头低的越低,就越引人注目,像是清云大大方方站在一边,反倒无人注意。 晏三思仔细打量着她,本来想直接否认的,但见她眉目娇媚姣好,又带着一股病态的柔弱风韵,而且面貌轮廓有几分眼熟,心头不由得一动。 他仔细想了想,咳了声道:「她原来确实是在我这边伺候的,不知道怎么就到你们院里了。」 重岚惶恐地起身:「这可如何是好?纸鸢既然是伺候您的人,我们怎么敢随意使唤。」 晏三思听到纸鸢的名字,终于想起来这是谁,已经有了七八分意动:「这丫鬟原来是秀姨娘房里伺候的,也算伺候过我几回…」 纸鸢身子发颤,抬头祈求地看着重岚。 他故意拖长了腔,重岚面上越见不安:「既然是长辈身边的得意人,我和瑾年肯定不敢指派,我还是把她送还给爹算了。」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这样难免不便,我还是把她送回秀姨娘那里,到时候怎么调动,全看爹的了。」 晏三思心道这儿媳真真是上道儿,反正纸鸢又不算儿媳的贴身丫鬟,只是寻常伺候的,他要过去也不为过。 他这边越想越乐,面上还端着正派长辈的架子,随意点头道:「由你安排吧。」 重岚想了想,又为难道:「可我怕纸鸢忽然没了,祖母那边来责问…」 晏三思毫不在意地一摆手:「娘那里我去说。」 这正合重岚的意思,她出门之后直接把满面泪痕的纸鸢留在秀姨娘院子,只说是晏三思的吩咐,至于后来如何就不关她的事儿了。 清云走到路上却难掩兴奋:「少夫人这招真是高明,依着老夫人的性子,要是二老爷把人收了,她也说不出什么来,肯定怪不到您头上。」 重岚伸了个懒腰:「院里总算收拾干净了,你回头吩咐人去把咱们善德医馆刘郎中请来,终于可以好好调理了。」 清云点头,认真记下,又冷不丁抬头问道:「可今天要是二老爷没瞧中纸鸢,您这番功夫不都白费了吗?」 重岚默默地看她一眼,清云自己先悟了:「算了,就二老爷那脾性,长得模样稍周正些的都不会放过,更何况是纸鸢了。」 她又转头问道:「可您不怕她在二老爷那儿说您和少爷的坏话?」 重岚懒洋洋地道:「这有什么的,她再怎么往上爬也至多是个通房,二老爷又是个喜新厌旧的,没两日估计就要撂开手,她若是敢说,我就敢把她当初兜搭少爷的事儿传过去,二老爷能信她才怪了。」 清云佩服点头,转身去外面找郎中了,郎中在自家药店坐堂,为人断是可信的,她问道:「先生说我什么时候合适准备怀孕的事儿,应该准备些什么?」 刘郎中想了想道:「这我也不好断言,少夫人能否先让我请个脉?」 重岚点了点头,把手搭在软垫上,一边由他诊脉,一边转头跟清歌清云小声闲话:「马上就要过中秋了,我往年都是和大哥二哥一起过的,今年可怎么过啊?」 清歌知道她的意思,皱起眉为难道:「两位少爷肯定指望您跟他们一起过,但就怕府里这边不放人。」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和妻生财》卷一 作者:长安春风 02、《和妻生财》卷二 作者:长安春风 03、《和妻生财》卷三 作者:长安春风 04、《和妻生财》卷四 作者:长安春风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