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 序言 【曾经爱过 夏琦拉】 嗨,又和大家见面喽。 唉!本来想强颜欢笑跟大家耍宝的,可是最近,琦小拉的心情真的不怎么好,肩周炎犯了,颈椎、腰椎也很不舒服,最最最最最最郁闷的是,琦小拉我——失、恋、啦! 真失败! 没面子! 亏我还是写罗曼史的。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感情就是这样,深陷其中时,眼中只有这个人,只有他对我的甜,我对他的喜爱,两眼呈现心形,看到的东西都是粉红色的,哪还能看清什么呢? 女孩子都是敏感的,两个人相识后,能不能有结果,其实心中早有了预感。别问我为什么明知不可能还要想爱,也不要问我,为什么人不能说不爱了就不爱。 爱如大浪,激起千丈高,你看见它铺天盖地、汹涌而来,你觉得你能躲的过吗?是不是只能无助的、颤抖着等待它将你完全吞噬? 但就算无法抗拒爱的浪潮,也要学会聪明独立。 心永远属于自己,好好爱自己,才知道怎么去爱别人。 每个人都只有一颗心,可以毫不保留地去爱一个人,但千万不能迷失自己。 即使受了伤,在爱情当中跌跌撞撞,也一定是有所收获,这样的付出不是白费。 所以虽然琦小拉现在还是很痛,但时间会帮忙,会慢慢好起来。 写这些是为了纪念一段感情路程,我们走过多路,遇到过许多人,看到过许多风景,但总有一些人,是岁月风沙带不去的遗憾,沉寂在心底,让自己独自怀念,独自品味。 也正因为有这样的遗憾,我们才会成长,才会更加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也许你永远都不会看见,也许你永远都不会懂得我的心思,也许你到死都不会知道,其实我真的很爱,爱到心底,到到疲累。 第一章 【序幕】 清清的河水映衬着碧蓝的天空,水波悠悠。 淡淡的晨曦中,两岸依水而建的民居轻笼着水雾迷蒙,岸边丝柳柔软的枝条在微风中轻拂着水面,点起波波涟漪。 “嘎吱、嘎吱……”早起的船夫摇着乌蓬小船悠闲地穿过小河,江南水乡湖镇新的一天就在这嘎吱声中悄然来临。 明末,天下大乱。 中原群雄逐鹿,内乱不断。 最最可怕的是,北方早有虎视眈眈的满族人,盘踞在肥沃的黑土地上,窥伺着富饶的中原,企图冲破坚如巨龙的长城,入主中原。 然而那些争战、杀戮,仿佛离这里还很远很远…… 湖镇是江南有名的丝市,每年三月初,湖镇都要举办蚕花节,祭拜蚕花娘娘,以祈求蚕宝宝不要生病,今年的蚕茧能有个好收成。 在这一天,湖镇几乎所有的人都会聚集到蚕花娘娘庙前,烧香祷告,祈求蚕茧丰收。 由于湖镇养蚕的多为年轻女子,她们被人称为“蚕花娘子”,在这一天,人们在举行祭祀活动的同时,还会选出镇上最美丽、最擅养蚕的蚕花娘子。 “罗敷姊姊……”小艺双手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正在梳妆的罗敷,有些失神地喃道。 罗敷姊姊太美了,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也舍不得浪费时间来想这些有的没的,多省点时间看罗敷姊姊的美丽还比较划算。 罗敷莞尔一笑,对着镜子将最后一枚玉簪插入如云的秀发。 “小艺……”罗敷唤道。 没听见? “小艺?”罗敷微微提高音量,睇了眼仍瞪着她傻看的小艺。 “……” 罗敷轻叹口气,放下手中的镜子,凑向小艺,正要唤回她的魂魄—— “我说闺女呀,你倒是准备好了没?你老娘快被门外头那些小鬼吵死了!” 罗大娘一路吆喝着走向女儿的闺房,一脚踹开房门,气喘吁吁地站定在绣房中唯一的木椅前,自动扫除“障碍”,然后很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去。 “啊……痛!”很惨的叫声。 罗大娘左张右望,最后决定刚才那细小的惨叫声是她听错了,自动忽略。 看看娘亲,再看看地上的某人,罗敷摇头轻笑。 “啊!你这穿的什么破布啊?快,快脱下来!” 罗大娘才坐定便惊呼起来,女儿可是镇上最美最会养蚕的蚕花娘子,怎么可以穿得这么寒伧? “今天可是你第一次参加比赛,穿这么寒酸怎么行?” 屁股还没坐热,罗大娘又急跳起来,踩着某人的“尸首”,气势汹汹地来到罗敷面前。 “啊……好痛!”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嚎蓦地响起。 大娘充耳不闻,一手抓过女儿纤细的手腕,拖着不情不愿的她来到衣柜前。 罗敷细声乞求道:“娘……” “免谈!” 罗大娘很有气魄地对女儿挥了下手,迳自掀开衣柜,开始翻找衣物。 “我的女儿那么美,当然应该穿上华服锦衣,你可是镇上呼声最高的‘蚕花娘子’,可别丢了娘的老脸。来,乖,把这件换上。” 罗大娘挑出一件大红罗裳拿给女儿。 “娘,我这样穿已经很好了,可不可以不要换?”罗敷不觉得自己这样穿有什么不妥,素纱缝制的简单样式,又大方又典雅,已经很漂亮了。 “嗯?”罗大娘的脸开始转为阴晴不定。 “娘!”罗敷头皮发麻。 “老……老巫……婆……”断断续续、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正在僵持的母女同时看向声源。 小艺攀着门框爬起来,她愤愤地瞪着罗大娘,“你这个老太婆,你眼睛瞎了吗?” “你、你、你……”说我老?罗大娘的手指抖得活似中风。 “说的就是你!”小艺气死了,“别人的拒绝都听不懂呀,罗敷姊姊不是说了不要换吗?我就觉得她这样穿美极了。” “你、你、你、你……”不想活了? “老太婆,你是想说我不想活了吧?嗟,老套!不是我说你,你干嘛非要把罗敷姊姊打扮得像只孔雀?老太婆,你知不知道你的眼光很差耶,别说罗敷姊,就连我都看不上!” 小艺对着罗大娘扮了个大鬼脸。 “小艺!”罗敷不赞同地对她摇摇头。 小艺眨眨眼,表示明白,顺便向门努努嘴,示意罗敷趁机偷溜。 罗敷看着气得脸色铁青的娘亲——她嘴角抽搐,狠瞪着小艺,好像已经忘记她的存在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罗敷轻挽起裙裾,小心翼翼地向门边移动。 “呼!”直到穿过小院,快要逃到大门前,罗敷才敢放开手脚,大力吐出一口气。 抬眼看天空软软的白云,晴空万里,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让人的心情都不自觉变得更好。 还没走出门外,她便看见大门前越聚越多的小脑袋瓜子,罗敷头痛地开始考虑是否应该先回房中避避这群可怕的小鬼头。 “是罗敷姊姊……” “罗敷姊姊出来了……” “美美的罗敷姊姊出来了耶……” 一张张可爱的小脸全崇拜地看向罗敷,好漂亮好漂亮的罗敷姊姊,比上一届那个得了第一名的“蚕花娘子”不知道漂亮多少倍。 “咦?罗敷姊姊为什么不出来?” 一下子就被小鬼头戳破了企图的罗敷,立刻僵住想要遁逃的身子。 “罗敷姊姊,你要去哪里啊?” “我娘说,罗敷姊姊今年是第一次参加‘蚕花娘子’的比赛,她大概不知道路吧!” 几十个小脑袋同时点了点,一个看似带头的小男孩煞有介事地思考片刻,“爹说,助人为快乐之本,我们带罗敷姊姊去吧!” 不要吧,罗敷苦笑。 几十颗小脑袋全转过来看向罗敷,“走!”小首领神气地一挥手,接着众多小萝卜头全向罗敷涌来。 “轮到我了,轮到我了。” “不行,我的时间还没到呢!” “喂,你很赖皮耶,说好了,每个人只可以牵着罗敷姊姊的手走一百步的!” 美丽的眸子染上些许无奈,看来不等这些小家伙争出个胜负来,她哪也别想去了,罗敷索性看起四周景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蚕花节这天也成了附近规模较大的庙会,每到这时,湖镇的河面上必定船帆云集,街市上人声鼎沸,整个湖镇热闹非凡。 吓,好奇特的一艘船。 在一溜黑黑的乌篷船间,夹杂着一艘颜色灰蓝、船舱完全封闭的木船,只有两边开着窗,此时一阵风正巧吹过,窗后的帘纱被风吹得扬起,隐隐现出一个身影。 那不是湖镇的人! 罗敷蹙起柳眉,莫名的被那个身影紧紧抓住目光。 正待再看仔细时,手突然被两双小手握住,两个孩子拖着她拚命地跑了起来。 “等……等……”后面的话没待罗敷说出口,便被吹散在和煦的春风中。 她想回头再看清些,那艘船却越驶越远,背离了热闹的湖镇,很快就消失在河流的转弯处。 她敛下眸,心底竟有丝淡淡的惆怅…… “为什么一定要约在这里见面?”发话的是一个坐在长桌首位的异族男人,他身后摆设着厚重的华丽锦屏。 “阿太大人请先听我说。”身着大明武官官服的汉人立即解释道:“此处远离京城,一来不会有太多人注意,二来江南富庶,我们的军饷还要靠这些南方的财主……” “王爷不想去管你家主子的那些烂事,只让我来问你一句,你主子吴三桂究竟准备好了没有?”阿太不想浪费时间,直切主题。 “这……”汉人为难起来。 阿太冷冷一笑,这老奸巨猾的吴三桂果然如王爷所料。 “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吧,你家主子如果为我们打开进入中原的大门,保我们皇上坐定江山,便是开国的功臣,王爷嘱咐过我,只要你主子提得出,我们都会答应。” 如今顺利入关才是最要紧的事,许了他吴三桂又如何?谁做皇帝谁就最大,到时再让他吐出来也不迟。 阿太掩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狡猾,此时早已心花怒放的汉人却没有发现他眼中暗藏的玄机。 在冗长的交涉过程中,阿太不时看向锦屏,神情中的恭敬让汉人略微感到奇怪。 第二章 他想可能是没见过价比黄金贵的织锦吧,这东西在江南处处可见,他们蛮族自然很稀罕。 汉人眼中的轻视全被隐在暗处的一双眼睛看去,薄薄的唇角挑起讥诮的笑意,冰冷的眼底却未见一丝温暖。 把汉人送出船后,阿太返回船舱。 “王爷!”阿太单膝及地,恭敬地跪在锦屏前。 “起来吧。”界堪从锦屏后走出来,高大壮硕的身躯立即使原本就不甚宽敞的船舱显得更加拥挤。 “把窗子打开透透气。” 阿太立即起身去开窗,和煦的春风涌了进来。 界堪品着香茗,双眼看向窗外的风景。 人潮如织,水色江南,与大漠狼烟、辽阔草原的景色是如此相异,他眯起眼眸看向人声鼎沸的城镇。 想要大军入关,势在必行,不走山海关,就要绕好大一个圈子,这样财力兵力吃紧不说,时间上也赶不及。 想要用最少的损失换来最大的成功,关键就在吴三桂,他藉口自己的爱妾被夺,主动向他们示好,朝中有人说他是痴情种,有人说他是个只知道绕着女人裙脚转的窝囊废,但在他看来全不对。 这个人老奸巨猾,恐怕野心之大,全天下再难找出第二个。 陈圆圆算什么?只不过是他拿来做藉口的替死鬼罢了! 界堪闭着双眼思索着,听着窗外吵嚷热闹的人声。第一次呼吸到江南水乡略带潮湿的气息,他竟舒服得想睡了。 忽然一阵大风吹起窗纱。 “王爷?”阿太小声地探问。 界堪没有反应。 “王爷,是否可以返程了?”阿太凑近界堪耳边小声道。 “嗯。”淡淡应了声,界堪微微睁开眼。 微风不停吹拂着窗纱,江南水乡的美丽走进了他的眼中。 岸边传来一群孩童的嬉闹声,他的目光扫过,一个娇俏柔美的身影蓦地攫住他的视线,未及细看,小船已渐渐驶离。 刹那间,他觉得,他似乎错过了什么。 【第一章】 江南烟雨迷蒙,湖镇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今日终于在微薄的晨曦中有渐渐止住的趋势。 罗敷一早便起身,偷偷抱走堆在染坊里已经染好的花布,准备去河边浆洗。 “我就知道。”罗大娘早料到女儿会偷偷早起抢活干,一大早就起来逮人。 “吓!”罗敷轻拍胸口,“娘,你吓死我了!” “吓死总比累死好!” 说到这,罗大娘就一肚子心酸,罗敷的爹去得早,丢下她们孤儿寡母,靠着一间小小染坊过活。 她这个娘亲没有什么本事,能把染坊维持到现在已经该偷笑了,因此母女俩的日子算不上太好过,直到罗敷长到十三、四岁,跟着人家去学养蚕,不过一两年,她便成了养蚕的能手,之后家里的日子才渐渐好转一些,可是罗敷却因此瘦了不少。 女儿的窝心孝顺,在罗大娘看来是既开心又心酸,开心的是女儿懂事,心酸的还是女儿的懂事。 “娘,你怎么起这么早?”罗敷把待浆洗的布悄悄藏在背后。 “藏什么藏?你以为你娘是瞎子吗?你一天不抢活干就睡不着觉是不是?”罗大娘心疼女儿,嘴巴却很凶。 “没有,我习惯早起了嘛,又没什么事情做,所以……” 看着娘亲为了染坊日日忙至深夜,觉都睡不好,她看了好心痛,可是娘又不许她插手染坊的事,她只能偷偷的做。 “没事就躺在床上休息,马上又到养蚕的季节了,到时候你又要忙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不趁现在好好休养?”罗大娘就要推女儿进屋。 “娘,我都起来了,躺回去也睡不着嘛,就这一次,行不行?最后一次?”罗敷摇着娘亲的手臂撒娇,她知道娘最受不住她撒娇。 “不行!”这一次罗大娘倒是很坚持。 罗敷低着小脸半天不说话,豆大的泪珠一滴、两滴坠落到地上,片刻工夫,地上便形成一小滩水濡。 别又来了!罗大娘头痛地拍额。 女儿委屈的泪滴得她心好痛啊,活像剜了她心头的一块肉。 “好好好,我怕了你了,让你洗,让你洗还不行吗?”投降,她投降了。 “谢谢娘,但是女儿还有话说。”罗敷吸吸鼻子,湿润的水眸略带乞求。 “知道,娘知道你要说些什么,不就是再多顾个壮丁嘛,别说了,别说了,娘都知道,再过一段时间,好不好?” “娘,陈叔不是不好,只是他年纪大了,又常常因为醉酒误事,他以前是很照顾我们,辞掉他当然不好,可是一个人得做两个人的活,那么辛苦,女儿看着心痛。” 她知道娘亲省吃俭用都是为了她,为了能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娘自个儿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染坊里连个长工都舍不得雇。 “娘!”罗敷摇着娘亲的手臂,湿漉漉的双眼又有滚泪的迹象。 “哎呀,你这个丫头,烦死你娘了,你去干你的事情,我今天就去找人代写征人的条子。” 罗大娘再也受不了对着女儿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她推推罗敷,催促她赶快走。 罗敷这才满意地收住泪,抱着花布走向后院。 好冷! 身体像是没根的浮萍,在水中沉沉浮浮。 脑后灼人的剧痛让他无法集中思绪,意识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空白。 但他知道,他不能死! 他开始努力地活动自己僵硬的手臂,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摸索着四周,手抓到一块厚实的木板,他便紧紧抱住,好几次他几乎要失去意识,甜暖的黑暗在向他招手。 他努力甩头,想保持清醒,却拉扯到身后的伤口,剧痛袭来,痛到无法呼吸,手更加用力握紧木板,碎裂的木屑几乎刺穿了他的手掌。 即使这样,黑暗最终战胜意志,在甜暖的血腥味中,他慢慢失去意识。 在黑暗来临之前,过去的回忆一幕幕在脑海中上演,一大段空白后,在春风和煦的江南水乡,小木窗里惊鸿一瞥的美丽身影,掩映在丝丝垂柳后面。 他的记忆,终止于此。 江南水乡,多是水阁人家。 家家户户依着河流在两岸建造房子,因此有的人家会在后院搭建几阶石阶,引向河水,便于用水洗濯。 罗敷家也是如此。 轻声地哼着小曲,罗敷愉快地蹲在河边濯洗着花布。 雾蒙蒙的河景煞是美丽,太阳淡淡的金色光辉染红了薄雾,天色还很早,小镇静悄悄的,天地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心旷神怡的愉快让她笑眯了眼睛。 “咚!” 奇怪的声响顿时让罗敷警戒起来,她快速站起身,四处察看。 什么都没有,可能是听错了,别自己吓自己。 罗敷拍拍胸口,重新蹲下身拿起浆洗到一半的花布,随即一怔。 天! 她惊瞪着手中的花布,凡是有大片白花的地方,此时竟都被染上了一层血红,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罗敷这才发现,原本清可见底的河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一大片血水,并且那血晕还在不停的扩大。 她瞪着被血染红的裙脚,一时竟呆了。 “啊!” 罗敷惊喊,她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可怕的惊吓! 蓦地,一个男人破水而出,带起的大量水花溅湿了她雪白的长裙,坚实的巨掌准确无误地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他半眯着眸,散发遮住了半边脸孔,他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 像是来自地狱的浴血狂魔! 他瞪了她半晌,罗敷也傻傻地回瞪他。 “你……” 界堪觉得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他用力的把她拉近。 “你……的名字……”他的嗓音沙哑碎裂。 罗敷在惊吓过后,反射性的拿起身后捶洗花布用的木槌,“咚”的一声敲在他的脑袋上。 “你……” 界堪的脸上有片刻的惊愕,握住她纤细手腕的大手一紧。 罗敷吓坏了,以为一下不够,她惊慌失措的扬起手中的木槌,再补上一记。 “咚!” 界堪微眯的双眼蓦地瞠大,使得她可以看清他双眼的颜色,竟是如此美丽的琥珀色。 那双美丽的眼睛像是兜头洒下的天罗地网,罗敷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你……好……好大……的……胆……” 第三章 界堪急促呼吸着,这个小女人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接连让他吃了两棒,还有没有更可恶的? 算她狠,在失去意识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纤小的她扑倒在岸边,巨掌紧紧环住她纤细的腰。 “救我……” 在吐出最后两个字后,他的脸颓倒在她柔软的胸口。 呜呜,她、她的腰要、要断了! 罗敷蹙紧柳眉,摸摸狠狠撞到石阶上的腰,还好,他环住她柳腰的手臂替她承受了最大的冲击力,否则她现在肯定变成两截了。 再摸摸他的手臂,果然,他的手被石头擦划出深深的伤口,此刻正流着血。 罗敷轻瞪着胸前昏迷的脸庞,雪颊慢慢染上红晕。 他的呼吸浓重地喷在她的胸口,坚 挺的鼻梁抵在她柔软的左胸,她害羞地连忙推开他的脸。 可奇怪的是,无论她怎么推,他都好像是有意识似的,最后总能在她胸口找到一个更舒适的地方。 弄到最后,罗敷放弃了。这么大个人,又这么重,压在她身上,她动都不能动一下。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也不肯移动丝毫,眼看着天渐渐大亮,四周开始有了人声。 万一被人看见她这样子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辨不清自己的清白啊! 无奈地,罗敷只得扯起细细柔柔的嗓音,可怜兮兮地叫着,“娘,娘,你在哪里?娘,快来救救女儿……” 全身都是炙人的疼痛,他就像是被摊在火上烤烧的肉块,无一处不热辣疼痛。 隐隐的,有丝暗香由远而近飘来,钻进他的鼻腔。 “真可怜呐,很痛对不对?” 温柔的轻叹声忽近忽远,一双冰凉的小手探上他火烫的额头。 “怎么还是这么烫,再这样烧下去,你会不会变成跟隔壁的阿二一样?”声音里充满担忧。 阿二?阿二是谁? “先喝药吧。” 温柔冰凉的小手吃力地替他翻转过身体,小心翼翼地怕弄痛他的伤口。 她还是弄痛了他,在呻吟即将脱口而出前,他硬生生咬牙吞了回去。 “对不起,对不起,一定是弄痛你了。”她的声音里流露出疼惜和愧疚,温润的手指抚平他紧紧纠结的浓眉。 “是你背上的伤太严重了,所以只能让你趴着睡。” 她舀了一勺药水送至他唇边,他想张开嘴巴承接,却使不上力气。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药水全顺着唇角流出来,流出来的比送进去的多。 “药都流光了。” 罗敷无奈,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来喂他喝药。 她从芦苇做的管子中吸进药水,再把管子的另一头塞进他的嘴巴里,通过管子,把嘴中的药水喂给他。 这个方法挺管用,只消片刻工夫,一碗药水便被喂得精光。 “忍一下哦!”罗敷凑在他耳边轻轻说。 在他还没意识到疼痛前,她已使力快速帮他翻过身子。 仔细检视一下他背上伤口的复原情况,罗敷替他盖好被子,轻轻收拾好东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只有淡淡的清香留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模糊的惋惜间,疼痛再次席卷了他的意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大部分时间,他的意识总是处在混沌中。在最痛最难熬的时候,他总是会听见她温柔有如天籁的声音。 她身上的幽香总能轻易把他从黑暗中唤醒,直到后来,当他的意识稍微清晰时,他会静静地躺在床上,聆听她的脚步声,等待着她的到来。 他竟然一点都不想醒过来! 他想再多听听她的声音,想她冰凉小手的抚慰。 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她! 他的胸口莫名划过一阵兴奋的抽痛,他屏息等待。 木门被轻轻推开,罗敷端着药走进来。 她把药碗放在矮几上,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烧好像退了……” “碰!”木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罗敷早已见怪不怪。 “娘,你再多踹几下,这门可就要坏了,到时找人修门可是要花银子的。” “老娘管你!你说,你还要把这野男人藏在家里养到几时?”罗大娘双手叉腰,逼问女儿。 简直不像话! 一个还未出阁的大姑娘,在家里偷藏一个受伤的男人不说,还亲自送水送药地伺候,简直比伺候她这老娘还用心! 而且,最关键的是,为了这男人,家里已经用了好多白花花的银子了,五天过去了,这男人还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不会就这么死在她家里吧? 罗大娘越想越不对,她拉过女儿的手臂,强横道:“这事你别管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又受了这么重的伤,照顾他这么多天也算仁至义尽了……” “娘,你要做什么?” 罗敷听出娘亲话中有话,连忙挣脱开她的手,退后一步靠在床前,下意识地摆出保护的姿态。 “听娘的话,这男人一身外族打扮,万一招来什么祸端怎么办?我已经让老陈去找人了,这就把他抬去衙门。” 罗大娘上前欲拽过女儿,罗敷自知力气不敌娘亲,无奈之下,银牙一咬,反身抱住昏睡的男人。 “娘,你不能这么做!你平时不是信佛吗?佛法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伤势那么重,你把他送去衙门,不是要他的命吗?” “你!”罗大娘气得跳脚,“你这个死丫头,他跟你什么关系,你这么维护他?起来,快给我起来,不准抱着他,死丫头,听见没?放手!”罗大娘拚命去扯女儿的手臂,“你这样抱着一个男人像什么样子?快放手!” 罗敷被娘亲说得羞红了脸,可是她又怕娘亲真找人把他送走,只能咬牙死抱着他不放。 “娘,只要你答应不送他走,我就放手。” “不行!”罗大娘立即拒绝。 “娘,这可是一条人命……”罗敷苦苦哀求。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来了个野男人就忘了娘,想都别想。 “娘……” “不行!” “吵死了。” “娘……” “别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你们能不能不要吵了?” 蓦地,母女俩惊诧地对望。 “刚刚是你在说话吗?”母女俩同时问对方。 两个人动作一致地同时摇头。 罗敷似有所悟地缓缓低下头,不期然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惊讶地轻叫一声,连忙松开紧抱住他的双臂。 就在她急着要退开时,他的大手迅速握住她的手腕,罗敷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你、你醒啦!” 她讷讷道,莫名的红晕袭上粉嫩的脸颊,她低着头,避开他带着血丝的眼眸。 “嗯。”他低低应声,一迳盯着她看。 被晾在一边的罗大娘,左看看右看看,精明地嗅闻出空气中有丝暧昧的气息在蔓延,二话不说一把拉过女儿的手。 “啊!娘,你要干什么?” 娘亲扯着她的手,他也较劲地不放手,罗敷站在中间,被扯得有些痛了。 “喂,死小子,我警告你,你给我放手,小心老娘去衙门告你轻薄良家妇女!”罗大娘眼见女儿被个臭小子劫持,母鸡护小鸡的心态油然而生,一个手刀便大力砍向界堪的手臂。 界堪没有躲开,硬生生吃了一记。 他一定很痛! 罗敷怜悯地看向他,娘亲的力气比陈叔还大上好多呢。 他不但没松开她的手,反而用另一只手快速箝制住罗大娘的双手,任凭罗大娘在一旁叫骂撕咬,他硬是不为所动。 罗敷忍不住地轻笑出声,娘亲向来凶悍,男人见她发火向来只有抱头鼠窜的份,不想今天竟然也会有落败的时候。 “阿二是谁?”他紧盯着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啊?什么阿二?”罗敷蹙眉,脑中一个灵光闪过,“那时你是清醒的?” “阿二是谁?”他很坚持,得不到答案不肯甘休。 这个问题很无聊耶,她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 “既然你已经醒了,就把你家人的情况告诉我,我会想办法通知你家人,让他们来接你。”罗敷转移话题。 家人?什么家人? 界堪疑惑而迷茫地瞪向她,模糊间,似乎有几个熟悉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待他想再仔细地看清些时,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看着他空茫的眼神,罗敷有丝不祥的预感。 第四章 “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希望自己的猜测不是真的,否则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名……字?”界堪松开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 名字、名字、名字、名字…… 他慌乱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不停地想。 一片空白! 他的记忆竟然是一片空白! 【第二章】 “喂,你别装了!难道你想赖在我家一辈子啊?”甩着被扯痛的双腕,罗大娘气煞地大叫,这小子的力气还真不是普通的大。 “娘,你别再刺激他了。” 罗敷对娘亲摇摇头,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愧疚,不会是她那几棒把他的记忆打跑了吧? “你说,我是谁?你告诉我,我是谁?” 他执起她的柔荑,希冀她能够给他一个答案,他脸上的表情让罗敷心软。 可是再如何心软,她还是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罗敷无语地撇过头,回避那双让她心软的双眸。 “不会吧,你是……真的失去记忆了?”罗大娘观察半天,看他那副旨丧考妣的样子,应该不像是假的。 他努力回想,但他连自己是怎样受伤的都记不起来,所有的记忆竟然只有她! 他记得第一眼见到她时,她惊吓的表情,记得她给了他两棒,记得她在病榻前的温言软语,记得她的脚步,记得她身上的淡香。 他只记得她,却记不起自己?! “我可不管啊,你现在也清醒了,花在你身上的银子我就当是自个儿不小心掉到水里了,明儿个一早你就给我走。”她可不想养个无家可归的野男人。 “娘,你别这样,他失去记忆很有可能是我造成的,他身上的伤还没全好,我们不能赶他走!” 看着他慌张迷失的样子,她的心竟有丝刺痛,下意识的,她想保护他。 “胡扯!你这死丫头怎么回事?心软也要有个限度,你以为我们家钱多没地方用是不是?”罗大娘摆出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 别说是没钱,就算真有钱,她也会攒起来给女儿做嫁妆,怎么可能会用在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身上? 罗敷皱眉思索良久。 啊!有了! “这样好了,娘,等他身体一好,我们让他做染坊的伙计好了,他这段时间的用度也可以从月钱里扣除,你说好不好?”依她对娘亲的了解,她肯定会答应。 “这……”罗大娘仍有些迟疑。 罗敷看向界堪,他似乎已经从刚开始的慌乱脱离出来,此时正低头沉默地思考着什么。 她鼓起勇气反握住他的大手,在拉回他的注意力后温柔道:“你失去记忆或许是我造成的,所以我对你有责任。在你伤还没养好前,我会说服我娘,让你留下来,等你伤好后,我还会提供一份工作给你,你愿意留下来吗?” 他静静看了她半晌,一句话也不说。 罗敷起初还可以镇静地与他对视,但他琥珀色的眸子幽幽深深,仿佛在对她施念么咒,芳心不禁加速跳动,擂得胸口怦怦作响,罗敷心虚地想要逃开他撒下的迷咒。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罗大娘躲在墙角拨算盘,没空理会这厢的暧昧气氛。 他是不是就打算这样盯着她到天荒地老? 罗敷有些羞恼,再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好像她求着他留下似的,她又气又恼地撇过脸蛋,细声说道:“你愿意留就留下,不愿意就算了……” “我留下!”他低哑地打断她,严肃地像是许下了一个郑重的承诺。 “这可是你求我的喔。”罗敷即刻补上一句。 “呵呵。” 他浑厚的笑声在胸膛中滚动,罗敷敏感地认为他是在笑她,狠狠瞪他一眼,一张雪玉似的小脸涨得通红。 “你笑什么?还笑?你还笑!笑死你好了,你尽管笑吧。毕竟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她可不是在威胁他,依娘亲的精明,肯定会好好利用他的每一分体力。 “好,乖女儿,我同意他留下,不过先说好,我给的月钱可不多。” 罗大娘唰啦唰啦的摇着算盘,扯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插到两人中间,指着他的鼻子凶巴巴地说:“留下你是一回事,但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打我女儿的主意,看我不用算盘劈死你!” “要不要写个卖身契?”他气定神闲地问。 两个女人都尴尬地低下头。 界堪了然,挑眉问道:“有纸笔吗?这种小事我来就好了。” “有是有,但你会写字吗?”罗大娘疑或地问,这小子看起来不大像是读过书的人。 “应该可以吧。”至少他感觉可以。 罗大娘快速冲出去又快速冲回来,手上多了纸笔。 “他真的会写字!而且写得比老陈还好,以后记帐什么的就不用找老陈那个半吊子了。”罗大娘心喜。 罗敷欣羡地看着他,下笔有神,运笔苍劲,每一笔一划都饱满有力,即使是她这样没读过书的人,也看得出他不单单只是会写字而已。 他看出了她眼中的羡慕和欣赏,默默一笑,继续写着。 “对啦,怎么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你还没名字呢!”罗大娘提醒道。 “是啊,你应该有个新名字。”罗敷点头。 “二狗子?大柱子?傻大个?王二麻子……”罗大娘很热心地奉上一长串很有个性的名字任君挑选。 罗敷掩唇轻笑,娘亲真是太坏了! 他下颚绷紧,太阳穴的肯筋隐隐跳动,脸色铁青。 “算了算了,我看就叫阿木好了,顺口又好记。”罗敷马上打圆场,她怎么觉得自己面对的好像是两个才十岁大的小孩子? 他没有说话,她就当他答应了。 “写好了。”阿木率先按上自己的手印,然后把纸递给罗大娘。 罗大娘煞有介事地对着契约看了好半晌,一会儿皱即,一会儿摇头。 反正只是个卖身契,料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样,签就签,老娘不怕! 罗大娘鲜红的手印落下,正待收拾起契约走人—— “等一下!”阿木一手指向罗敷,“她还没有按手印。” “我?我也要按?”他是娘的雇工又不是她的。 “这可是保障你的利益……”阿木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 “等等!”罗大娘忙不迭的冲回来,“要,怎么不要。” 罗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娘亲强抓起手,蘸上红泥,在契约上按了鲜红的手印。 阿木半掩的双眸闪过一丝光亮。 怔愣地瞪着那鲜红的印子,她总觉得,那卖身契好像不是他的,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个被卖的人…… 后来,她就没再去照顾过他了。 听说他又休养了三天,便起床去染坊帮忙了。 他背上的伤口真的好了吗?应该不大可能,那狰狞的伤口她是见过的,虽然已经结痂,但离伤愈的距离还很远很远。 染坊旁有一间原本堆放杂物的小屋,娘让陈叔收拾好后,就让他从客房搬了进去。 饭桌上永远只有娘和她两个人,她们吃完后,娘才会把剩下的饭菜送去染坊,让阿木在染坊中解决。 而他一吃完饭,娘就会逼着他马上干活。 这样下去,他的伤永远不会有好的一天! 罗敷眼中看着,觉得娘亲对待阿木的态度太过分,可是又没有什么立场替他求情。 她不知道,那种名叫“心痛”的感觉正在慢慢发酵变质,蔓延……再蔓延…… 这一天,罗敷起得很早,打开窗户,湿漉漉的朝雾迎面扑来。 她贪婪地深吸一口气。 她的小木窗前掩映着几丝垂柳,罗敷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每天早上打开窗户,一面欣赏着迷雾轻笼的小河美景,一面对镜梳妆。 嘴里哼起小曲,罗敷愉快地用木梳梳着长发。 木桶碰撞的声音在无人的清晨更显清晰,是有人要汲水吧! 罗敷好奇有谁会这么早就起来汲水,听声音,似乎就在她窗下不远的地方。 她探出头,他正巧转过身。 是阿木!而且还是光裸着胸膛的阿木。 罗敷吓了一跳,立刻缩回身子,拉上窗帘。 她呆呆地捂着殷红似火的双颊,靠着窗子,心脏怦怦直跳,他走裸坚实的胸膛还在她脑海中不停回荡。 “唰啦——”淋漓的冲水声传来。 第五章 现在只是早春而已,天气是暖和了许多,但清晨的温度还是会冻得人直发抖,他身上的伤还没全好,就在大清早冲澡,真是不想活了。 来回权衡了好久,感情最终战胜理智。 罗敷咬咬唇,手揪着窗帘,细声叫道:“阿木——” 回应她的是又一阵冲水声。 好冷……罗敷的心抖了抖。 “阿木——”她提高了些声量,他却依然没回应。 不得已,她稍稍探出头,轻声说道:“阿……阿木,天气有些冷,你别在这冲澡,会生病……” 阿木瞥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拎起两只大木桶,沉进河中,手臂用劲,肌内纠结暴起,一个使力他便轻巧地拎起盛满水的木桶。 虽然他下身穿了裤子,她还是不敢正眼看他。 “阿木,你这样……不太好。”万一被别人看到了…… 湖镇很小,谁家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第二天就会被传得满镇风雨。 他依然保持沉默,只是转过身去背对她。 果然,他的伤口还没好,方甚至已经裂开,泌出血丝。 那丑陋狰狞的伤疤就像是一条长蛇,从左有到右胯骨,盘踞住他整个背部。 晨曦洒在他赤裸的肩膀,他拎起水桶,一冲而下,闪亮的水珠在他肌理分明的身躯上蜿蜒滑落。 再一桶水冲下后,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身体,接着随意套上粗布衣衫,又汲了两桶水打算走人。 他的伤口……都不用上药吗? 或许他的伤在背上,自己处理起来不太方便吧。他个性傲慢,肯定是不会向别人寻求帮助的。 眼看着他越走越远,咬咬唇,罗敷唰地拉开窗帘,轻喊一声,“阿木!” 他几乎是立刻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身,只低低应了一声,“嗯?” “那……那个你身上的伤,我、我……帮你上药好不好?”她也觉得自己这样有违礼教,可是她就是没有办法不去在意他的伤。 看他仍不说话,她有些慌了,一半是害羞,一半是怕他真的拒绝。 “我知道我娘对你不好,你的伤还没好,她不应该这么急着逼你干活,可是你的伤不太好处理吧?我……我帮你好不好?” “嗯。”他点了点头,又迈开脚步。 “我……我中午去找你。” 直到他的身影消息,她才收回目光。 她拿起木梳一下一下梳着发,却再也没有了原本闲适的心情。 罗大娘中午有个酒席要参加,关照女儿凡事小心后就出门了。 罗敷早早做好中饭,到染坊去叫阿木。 阿木正在后院劈柴,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裳,他用袖子抹抹额上的汗水,高举起斧头,厉喝一声,一块粗圆木便被劈成两半。 罗敷站在旁边看了他好久。 晚明的风气开放,南来北往的异族人在中原定居的不少。 他完全不同于她以前看过的男人,江南男子细腻阴柔,他却高大粗犷、骄傲沉默,但也不太像北方的男人,北方男人多鲁莽粗率,他谷很稳重内敛。 他的穿着与汉人无异,但发式却不太一样,他喜欢把长发辫成辫子垂在身后。 “你等了很久?”他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 “啊?”罗敷回过神来,匆匆看了他一眼,垂下小脸,点点头,“我是来叫你吃饭的。陈叔回家了吗?如果在的话叫他一起吧。”她在撒谎,陈叔明明刚才已经跟她打过招呼回家去了。 “他回家了。”他沉声说。 他离她那么近,她几乎闻到他身上汗水的气息,他灼热的温度随着呼吸喷在她耳侧,她的耳朵立刻燃烧起来。 火热开始蔓延,染红她白玉般的双颊,染红她修长的颈项。 “噢,既然这样,就我们吃吧!”罗敷急于躲开他火热的气息,低头先走。 他却突然拉住她手臂,她回头不解地看他。 “你娘如果知道我和你一起吃饭……”他没说下去。 “没关系的,她今天不在家,我会在她回家之前把东西收拾好,不让她知道。快吃饭吧,吃完饭还要帮你上药。” 她推开他的手,走在前头。 阿木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一顿丰盛的午饭后,她跟着他来到他的小屋。 小屋很简陋,只摆着一张木床,一个木柜,一张木桌和两张凳子。 可能是长年积放旧物的缘故,屋子里散发出一股潮湿阴秽的气息。 罗敷有些不习惯地用丝帕掩住口鼻。 “你的药用完了吗?” “我没用过。”他从木柜中拿出药包。 “为什么不用?”她接过药包。 “我不想让别人替我上药。”他琥珀色的眼青深邃如宝石、幽深地看着她。 罗敷咬着唇低下头,他是说……他只想让她为他上药吗? “来吧,别发呆了。” 阿木打破沉默,大手握住她双肩,替她转过身去。 唏唏嗦嗦,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 “你可以转过来了。” 远远看见是一回事,如此逼近真实地面对又是另一回事。罗敷捂住唇,不想让惊吓的叫声逸出。 他的伤口有多处撕裂,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化浓溃烂。 “很可怕?”他轻问。 “没、没有。”心痛泛滥,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小心地轻吹他的伤口,希望他能好过一些。 “你忍一下。”她皱眉从药包中挑出伤药。 纤细温润的手在他宽阔的背上轻凉辣的药膏在伤口上被小心抹开。 “痛不痛?”她不忍心地问。 他摇了摇头。 骗人,他背上的皮肤在痉挛跳动,他双拳紧握,指节泛白,额上豆大的汗水滑落。 罗敷只能更加小心。“有的地方已经化脓了……” “挑破它。”他没有丝毫迟疑。 “会很痛。” 他笑了,笑声低沉,和第一次相遇时一样,就像是丝绸碎裂的声音,很好听。 “你是在担心我吗?” 罗敷红了脸,羞恼道:“你乱讲,痛死你算了! 山她执起在火上烧灼过的银针,轻巧地挑破脓包。 “其实都是你自己的错,伤还没好就下床干活,又不包扎擦药,又用冷水冲伤口,伤会好才怪。” 看他不说话,脸色又那么苍白,罗敷知道他很痛,只能不停地找话题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终于包扎完毕,罗敷满意地来回检查一遍,“好了,记得不要再剧烈活动,过几天我会抽空来给你换药。” 说完她转身收拾药包,嘴里交代着,“那个贴了红色纸片的袋子里装的是消炎止痛的药草,你记得每天晚上自己煎来喝,这样伤口才会好得快。” 她起身,晃晃手中拎的药包,“喏,就是这袋,等下我出去帮你到药铺去买清凉止痛的药……啊,你、你干嘛?” 罗敷手中的药包因他突如其来的激烈拥抱而掉落在地上。 他紧紧抱住她,不留一点空隙。 她的耳朵就贴在他厚实的胸口,怦怦、怦怦,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双掌贴抵在他的胸口,脸上慢慢染上红晕,她纳纳道:“你、你放开……” 他没有说话,只是环住她的手臂更加用力,让她更贴紧他,他在用行动告诉她,他不放。 “你、你……我娘、我娘……”罗敷紧张地语无伦次。 他的胸膛厚实又暖,几乎让她贪恋沉溺,可是如果被娘亲看见了…… 想到这里,罗敷才想起,这时候娘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她吓白了小脸,如果被娘亲撞见了,他们一定会死得很惨! “快放开我,我要回去了。”她在他的怀中挣扎。 “你什么时候来帮我换药?”他捧起她的脸蛋,深深地凝视她。 “不知道。”她不要看他的眼睛,否则她会像个呆子一样乖乖答应他所有的要求,罗敷不是滋味地想。她捶了他胸口一下,“放开我啦,等下我娘来了,要是撞见你一直缠着我,肯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没你的好日子过。快放开!” “原来,你真的很在意我。”他低哑的笑声听来刺耳极了。 罗敷很生气,绣鞋狠狠踩在他的大脚上,推开他宽厚的胸膛,像只惊慌的小鸟儿,推开木门逃了出去。 罗敷边跑边回头,生怕阿木追上来。 第六章 “哎呦!你这孩子,跑什么?”这丫头,把她撞得痛死了! “娘,你没事吧?”罗敷稳住身子,“撞痛了没?” “没事没事。”罗大娘摇摇手,看着女儿气喘吁吁的心虚模样,有些疑心。“你匆匆忙忙地要干什么?”她双眼如炬,射向女儿。 “我……我……”快呀,快想个藉口出来。 “你给我老实交代……”罗大娘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臂,一脸“我早猜到”的表情。 娘亲不是刚回来吗?她已经知道了吗?罗敷紧张得手心出汗。 “娘……我……”罗敷心虚地怯笑。 “老太婆,我小艺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女侠,你以为一扇破门就能挡住我了吗?” 两人同时看向墙头,只见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女侠的小艺,双手叉腰,威风凛凛地站在墙头上。 罗大娘扭头瞪着女儿,“我就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原来是急着跑去找她,不是告诉你不要再理这疯丫头了吗?” 罗敷只能嘿嘿傻笑,心虚地看向染坊的方向,碰巧阿木的身影一闪而过,她脸红地收回目光。 罗大娘左右张望,“我的扫帚哪里去了?” 小艺轻蔑地抬高下巴,“正义的女侠才不会怕邪恶的老太婆!罗敷姊姊,小艺来救你了!” “不——”罗敷惊喊。 “哎……哎……我……我……痛……痛……”声称自己是女侠的小艺,自不量力地从高墙跳下来,狠狠跌了个狗吃屎。“这、这墙怎么变高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罗大娘简直乐坏了,她会记得下次要把墙再修高些。 小艺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罗敷只能无奈地叹息,上前去扶小艺起身。 幸好…… 娘亲什么都没发现,罗敷暗地里松了口气。 【第三章】 阿木把一匹刚从染缸中捞起的花布挂到晾架上。 “你干了一天也不嫌累?反正老板娘不在,过来,陪我喝两口酒。”醉眼蒙眬的老陈靠在墙角,向阿木晃晃手中的酒瓶。 阿木看了他一眼,继续面无表情地干活。 “阿木、老陈……阿木……”罗大娘一路哭喊着跑向染坊。 阿木皱起眉头,疾速走向门口。 “的的心肝宝贝,我可怜的女儿……” 阿木眼神一凛,抓住罗大娘的手臂,沉声问:“她怎么了?” 罗大娘脸色苍白,慌乱地正不知如何是好,一见到阿木,仿佛像见了救命稻草似的抓着他一阵哭求,“阿木,我求求你,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想死了没脸见她亲爹……” 阿木上目暴睁,厉声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她从石崖上跌下去了……” 阿木甩开罗大娘的手,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他应该早就想到的。 现在正是采桑养蚕的季节,想必她是去桑林摘采桑叶时不小心失足跌落石崖。 这种种桑摘叶的粗活本来该是男人做得,只因为她没有父亲兄弟…… 一阵无法遏止的心慌笼上心头,阿木攥紧拳头,加快脚步。 等在石崖边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脸上满是尘土,他来到的时候,她正坐在石头上放声大哭。 “哇……罗敷姊姊,都是小艺的错……呜呜……罗敷姊姊,你不要死……” “闭上你的嘴,有我在,她不会死!”阿木又粗又黑的眉狠狠纠结在一起,他粗声打断女孩。 小艺一见有人来了,惊喜地起身,再看看他身后,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我不是叫小辛和阿二多叫些人吗?” 阿木没心思理会她,一心欢察地形,“她是从这里跌下去的?” “喂,你一个人行不行啊?” “是不是?”阿木厉喝。 “是。”吓死人了,这个大哥的脾气看起来不太好,她还是少招惹他为妙。 阿木蹙眉看着眼前的地势,其实这座小山并不高,石崖也不算陡峭,关键是罗敷掉下去的地方生长着一片茂盛的枝叶,阻挡了视线,让人无法测出石崖实际的高度。 从这里跳下去,也许会摔得粉身碎骨。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只要一想到她会受伤、害怕,他的心就紧缩成一团。 “你……不是要从这里跳下去吧?” 小艺瞠目结舌,现在她确定了,这大哥不仅脾气坏,脑袋也有点问题。 阿木观察好落脚点后,从身一跃,跳下石崖。 “喂……你!”小艺连忙趴在石崖边。搜寻着阿木的身影。 只见他双手不停攀扯着身旁的枝叶,以缓和自己下落的速度。 他的臂力一定很惊人。 也许他真的把罗敷姊姊救回来,小艺乐观地想。 情况比他想像得要好,这里看起来像个被山包围起来的狭小山谷,因为要争取更多日照的缘故,山谷中的树木都很高大。 阿木单手挂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仔细探看四周地形。 由于头顶的枝叶茂盛,山谷中的光线皮暗,但找人应该不难,毕竟这个地方不算大。 阿木松手跳下,开始叫罗敷的名字。 山谷无风,隐隐约约有细微的啜泣声飘来。 “罗敷,是你吗?”阿木高喊。 “呜呜……呜呜……” “你别怕,我是阿木,我来救你了。” 阿木侧耳细听,努力辨别声音的方向。 “罗敷,你还好吗?” “呜呜……呜呜……” 阿木顺着声音走进一个狭小的山穴。 “罗敷,你在里面吗?” 山洞很浅,但光线非常暗,等阿木适应黑暗的光线后,才在一个角落里隐隐约约看见罗敷蜷缩的身影。 她在哭! 他慢慢走近她,放低了声音:“别怕,我来救你了。” 他轻轻碰触她颤抖的肩膀。” “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 罗敷吓坏了,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在他怀中拚命挣扎。 她好害怕,脚跌伤了,很痛,她拚命呼救却没有人回应,这里又那么黑,她甚至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她挣不开他强而有力的怀抱,害怕地张口咬住他的肩膀,在他怀中不停颤抖。 “嘘……嘘……乖女孩,放松一些……”他紧紧拥住她,“我是阿木,我来救你了。” “阿……木……”泪珠从她眼中滚出来,她反手抱紧他,反覆念着他的名字,“阿木、阿木、阿木、阿木……” “是我,我在这里。” “呜呜……我好害怕……好黑……脚很痛……呜呜……”她紧紧抱着他,像个孩子似的哭泣。 “没事了。”他亲吻着她温润的额头。 “阿木,带我走,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紧紧攀着他,像攀着一块救命的浮木。 “好,我马上就带你回家。”他捧起她的脸蛋,“但是在那之前,你得先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她偷偷缩回右脚,双手也背到身后。 “我没有受伤,我要回家……”她咬唇小声地嘟囔。 阿木没有理她,迳自拉开她的裙子,摸索着她的右脚。 “你、你干嘛?” 她羞涩地想要缩回右脚,无奈他的大手太有力,她挣不开,只能任由他在黑暗中摸索。 黑暗掩盖了她脸上如火的红潮。 “你的骨节错位了。”他如实以告。 “没关系,我可以走的。”深怕他会丢下她,她连忙抓住他的衣角。 他很奇怪欸,不是已经检查好了吗?干嘛还一直握着她的脚不放? “不行,这个山谷几无人烟,可能没有路,我们也许得爬上去,你的脚吃不消。” 他的意思是要把她丢在这里吗? 罗敷很生气,手指戳着他宽厚的胸膛,愤愤道:“你忘恩负义,当初你的命可是我……啊!好痛!” 他趁她不注意时,大手暗暗使力一扭,弄得她好痛! “你对我的脚做了什么?”纤指又是狠狠一戳。 “让你的骨节归位。”他懒懒回应。 “噢,我还没说完,当初可是我好心救你,否则你早就没命了了……” “我不会丢下你。”他拉过她的手,细细摸索,“流血了?伤口深吗?有没有伤到骨头?”他皱起眉头。 “你真的不会丢下我?” 阿木没有回答,只是用双手细细地摸索她周身,生怕她还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第七章 “好了,看看能不能站起来?”也扶住她的腰,帮她站起身。 “你、你真的不会丢下我吗?”她还是很怀疑。 他脱下外衫,把它撕成长条接在一起,然后背对她蹲下身子。 “上来,我背你。” 罗敷乖乖地趴到他宽厚的背上,看着他一圈又一圈,把她和他用布条紧紧捆绑在一起。 他打了个死结,站起身来。 “我们走了。”他把她的手臂牢牢抓在胸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松手,知道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罗敷还是乖乖地点头,纤细的双臂牢牢圈住他的颈项。 “你根本没打算丢下我,对不对?”她把小脸贴在他的后颈,轻轻吐出这句话。 “嗯。”他低低应声。 刚刚他只是怕她痛,故意若她生气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罗敷叹了口气,“我们会不会死?” “你怕吗?”他反问她。 她把脸埋在他背上,模糊地咕哝着。 阿木听见了,嘴角忍不住挑高。 她说,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就不怕死。 他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阿木,不要了。求求你,停下来,我不要回家了。”罗敷捶打着阿木的肩膀,呜咽地哭求。 看他这样,她的心很痛。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她不要松手了。 刚刚他们在山谷绕了一圈,果然如阿木所料,这个山谷没有路,不得已,他们只能爬出去。 但谷底空气潮湿,谷壁底部长满了苔藓,阿木爬了很多次,因为很滑都没有成功,爬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跌下来。 每一次都是他垫在她下面落地,几次下来,他已经撞得头破血流。 最后他只好脱掉鞋子,用脚去摸索没有长苔藓的地方往上爬。 虽然他不会再滑下来,但粗砺的尖石把他的脚和手磨得血肉模糊。 她不要他这样,她宁愿就死在这谷底。 “阿木……”她的泪流进他衣内。 “不许哭!”他凶她。 不想再看到他流血受伤,罗敷埋进他肩头,呜咽哭泣。 她不知道他爬了多久,只能闻到他汗湿的气息,感觉他偾起紧绷的肌肉,耳边充斥着他沉重的喘息声。 她却什么都不能帮他,只能做一个无用的累赘! “罗……敷……”他咬紧牙关坚持。 “嗯?”罗敷抽泣着应声。 “如果我现在松手,我们都会死。”他抬头向上看,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碎叶的缝隙轻柔地刺着他的眼睛。 “和你在一起我不怕。”她圈紧他颈项。 “真的吗?”他问。 “嗯。”她轻哼。 为了她这句话,他死也要把她安全带回家。 汗水不停地从额前流下,几乎遮住他的视线。她从怀中掏出罗帕,轻轻替他擦拭。 手和脚上的伤口已痛到麻痹,阿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他向上、向上、向上…… 快了,只要冲破那片蓊郁的枝叶,他们就会得救。 “是罗敷姊姊,他们上来了,快,快点把绳索垂下去。”小艺一看见阿木和罗敷的身影便着急地大叫,催促身边等待救援的人垂下救命用的绳索。 阿木抬头,刺眼的阳光让他恍惚了一下,身形猛然一晃。 众人都紧张地跟着大叫一声。 幸好他反应及时地单手抓住一块凸起的尖石,这时人们才发现,他的手掌早已血肉模糊。 “快点,你们动作快点。”两眼哭得红肿的罗大娘,紧张地催促。 南无阿弥陀佛,只要她宝贝女儿平安,她从今以后一定吃斋茹素。 阿木抓住绳索,递给罗敷,“把绳索系在你身上。” “不要。”罗敷拒绝,手绕过他腋下,用绳索把两人紧紧捆在一起,最后打了个死结。 “拉吧。”阿木大吼。 众人齐心协力,终于把两人拉了上来。 所有人都虚脱地倒在地上,阿木更是一头扑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哇啊,罗敷姊姊,你终于平安回来了!” 小艺欲扑到罗敷身上,却被罗大娘硬生生拦住,“你这个惹祸精,要不是因为你捣蛋,罗会跌下去?你皮绷紧了,老娘这次绝对跟你没完!” 罗大娘一手扭住小艺的耳朵,惹得小艺连连哀叫,“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都是阿二啦,他从树上丢石头,我躲避不及捏到罗敷姊姊才……” “哈哈,都是阿二,都是阿二……倒楣喽,小艺完蛋喽……” 阿二流着口水,拍着双手,在人群中跳来跳去,一看就知道精神不正常。 “算啦,罗大娘,救人要紧,还是快把这两个孩子抬回去,找大夫仔细瞧瞧才是。”人群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说道。 “对,我怎么给忘了呢?”罗大娘连忙在人群中搜寻女儿的身影。 罗敷正跪坐在阿木身前,用罗帕替他包扎手上的伤口,脏污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珠,阿木也一迳盯着她看,两个人说不出的含情脉脉。 罗大娘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她转身面对大家。 “大家辛苦了,等一下大家帮我把人抬回去就别走了,今天晚上我罗大娘请客,好好谢谢大家的救命之恩!” “好耶!”大家开心地欢呼。 直到晚上睡在床上,阿木才知道,原来罗敷说的隔壁阿二是个小傻子…… 因为阿木救人有功,自己又受了重伤,罗大娘特许他多休息些时日,等伤口痊愈后,就让他跟着罗敷去采桑,做些轻活。 “桑叶是家蚕的主要食物,桑叶品质的好坏,直接关系到蚕的健康和蚕丝的品质。” 罗敷顺手从桑树上摘下一片桑叶,“你看,这片桑叶的叶质过老,蚕吃了,生长缓慢,体重很轻,产茧量就会变低,茧质也差。” 阿木边看边点头,他也随手摘下一片桑叶,递到罗敷面前。“这片桑叶又肥又嫩,应该可以吧?” 罗敷轻笑着摇头,“桑叶过嫩,含水量就会大,叶质不充实,蚕同样会体重过轻,发育缓慢。” 阿木费解地皱紧浓眉,“养蚕真不容易。” “是呀,很不容易呢!”罗敷一边熟练地采摘桑叶,一边讲解。 “蚕的生命很短,一般只有一个月左右,而且很难养,最怕的就是蚊虫,蚕一旦被蚊虫叮过就会生病,而且病还会传染。一个不小心,蚕农一年的心血便白费了。” “你是最好的蚕娘。”他替她拨开眼前挡住去路的枝条。 听见他的夸奖,罗敷不好意思地垂下脸蛋。 “呦,你们瞧瞧这是谁,是我们湖镇第一名的蚕花娘子呢!” 一群肩背箩筐,头包蓝印花布的蚕娘推推挤挤地挨过来,说话的是一个极漂亮的女孩,眼中流出明显的不甘。 “喂,阿香,罗敷抢了你的第一名,你是不是不甘心呀?”人群中有人开玩笑。 “阿嫂你别乱说。”罗敷走到阿香身边,友好地向她伸出手,“阿香,你别听阿嫂乱说,她是开玩笑的。”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阿香恼羞成怒,狠狠甩开罗敷的手。 “谁要你假好心?你抢了我的第一名就了不起啊?还不是用美色换来的?我娘说了,你和你娘一样,都是不安于室的女人!” “我不打女人,但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趁早滚开!” 阿木冷下脸,双眼冰寒,下颚紧绷,他把罗敷护到身后,安抚地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你算什么东西?你又不是我们湖镇的人,你是罗敷的野男人……啊!” 阿木暴喝一声,单手劈向一旁的桑树,那棵杯口粗的桑树被硬生生劈成两截。 蚕娘们都惊白了脸,匆匆找了藉口跑走了。 只有阿香一个人愣在原地,不敢乱动。 “你以为你的脖子有这棵桑树硬吗?”阿木低冷的嗓音布满风雨欲来的危险。 罗敷拉拉他的手,对他摇摇头,“算了,我没关系的。” 罗敷又看向阿香,缓缓说道:“我娘不是不安于室的女人,请你不要乱说。希望你今天说的只是气话,我原谅你,你走吧!” 阿香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惊恐地向后看,深怕阿木追上来给她一拳。 “下雨了。”罗敷喃喃说着,泪水滑下脸颊。 他用拇指擦拭她的泪水,然后把她紧紧拥在怀中。 第八章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要这样说我们?”罗敷委屈地哽咽。“娘只是为了生存才不得不抛头露面,她们为什么要这样说娘?”她抬起泪迹斑斑的小脸,“我们只是为了要活下去呀,难道这也错了吗?” 他只能把她泪湿的小脸按进心窝,用自己宽厚的胸膛给她安慰。 细雨如织,丝丝点点飘落在两人身上,她酸涩委屈的芳心希冀能在他强壮的胸怀中找到避风的港口。 他又何尝不想把自己的全部都给她呢? 【第四章】 接下来是罗敷最忙碌的日子,蚕儿渐渐长大,吃的桑叶也越来越多。 阿木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不声不响地先去山上采回桑叶,洗好了悄悄放到蚕室前才去染坊干活。 这一天,阿木照例把装满桑叶的箩筐放下,正转身要走,蚕室的门打开了。 罗敷的眼睛红红的,见是阿木,有些惊讶。 “你瘦了。”他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开口。 “是吗?”罗敷拢拢蓬松的头发,她现在的样子一定糟透了,连着两夜没怎么睡,肯定很丑。 “不要太劳累。” 罗敷笑笑,“没办法,蚕儿快做茧了,正是关键时刻。” “叶子是新鲜的,我已经全洗好了。” “嗯,谢谢你。” 罗敷想要把装满桑叶的箩筐抬进蚕室,突然一阵晕眩,身体晃了晃。 阿木跨前一步,扶住她柳腰,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没事吧?” 他把她拥在怀里才发觉她真的瘦了好多,小脸苍白,穿得也很单薄。 她软软靠在他怀里,等待晕眩过去。 阿木把她横抱起来,低头看她,“你得休息一下。” “不行!”她揪紧他衣袖,“我没事的,你放我下来。” 他轻抚她苍白的脸蛋,“你会累坏的。” 她虚弱地绽开一朵笑花,握住他的手,“放心,蚕儿就快做茧了,我不会忙很久的,等蚕茧收上来,我一定好好休息!” 他迟疑了一会,还是没有放下她,把她抱进蚕室,轻轻放到床上。 “阿木……” 她想要下床,他却握住她双脚替她脱下绣鞋。 “阿木!”罗敷嗔怪,她害羞地想要缩回脚,他却不让。 暖暖的大手握着她的小脚,停留了好一会,他才帮她把双脚放入软被中。 他扶她躺下,转身去门外把箩筐提进来。 “接下来要怎么做?”阿木看着她。 原来……他是要帮她。 可是他粗手粗脚,能做得好吗? 虽然有些怀疑,但罗敷还是开始口授步骤,指导阿木。 “先把蚕粪扫掉。” 阿木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不对,不对,动作要轻,不要吓到蚕儿。” 阿木僵硬地放轻力量。 “还要再轻些,蚕儿是很脆弱的,你用的力气太大会伤到它们的!” 阿木咬紧下颚,再放轻力道。 “再轻些,要温柔。” 阿木额上的青筋开始乱跳。 罗敷掩住唇,偷偷窃笑,阿木警告地瞪她一眼。 “好啦,墙角有一个木桶,那里面装的是甘草水,是用来防止蚕病的,你把甘草水喷洒在桑叶上就可以喂蚕了。” 阿木再把满箩筐的桑叶提到角落。 “洒得太多了,不对,不对……又少了……” 阿木抬头瞪向床上的罗敷,她则无辜地回视他,待他一转回头,她就忍不住偷笑起来。 好不容易喂饱了蚕,阿木也早热出一身汗。 他不得不承认,这种细活,男人真做不来。 蚕匾中的蚕儿,一只只白白胖胖,通体透明,长得煞是可爱。 谁会知道就是这样不起眼的小东西,吐出的蚕丝织成的绸缎会被他们旗人惊为天人…… 旗人?阿木神情一凛。 “阿木,你怎么了?”不会是生气了吧? 阿木回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蚕真是一种很神奇的动物。” “是呀,养蚕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但有的时候又不得不很残忍。一旦哪只蚕儿被怀疑得病或是生长的速度没有别的蚕儿快,它就会被残忍地舍弃掉。” “你实在是不适合养蚕。”她的心太软。 “我只是不想让娘太辛劳罢了。”罗敷笑笑,继续如数家珍地给阿木讲解养蚕的知识。 阿木在仔细听的同时神情却有些恍惚。 这季的蚕茧收成很好,罗敷整个人却瘦了一圈,她一从蚕室出来,便被罗大娘强押到床上休息,休养了好些天才允许她下床。 她脚一落地,便开始忙着卖蚕茧的事情。 以往收好的蚕茧都是由罗敷带着老陈去城里的茧行卖,这次罗大娘因为担心女儿,便让阿木代替老陈跟着罗敷去卖蚕茧。 “你还好吗?”阿木停下马车,掀开布帘向里探首。 “不好……”她娇弱地回答,话语里有着淡淡的撒娇意味。 刚才他把马车赶得飞快,都快把她的骨架颠散了。 “能下来吗?”他摸摸她略显苍白的脸蛋,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温柔和关心。 “嗯。”她点点头,顺手拿过一顶草帽戴在他头上,“别晒伤了。”其实是不希望别人注意到他的大辫子。 他也帮她把覆有面纱的帽子戴好,然后扶她下马车。 “前面有个茶馆,你就在那等我。等我把蚕茧卖完了就来找你。” 他又绕到马车后面,把绑在马车背后的大两筐蚕茧卸下来。 “不行,蚕行老板如果知道你是生手,肯定会暗地里做手脚的。” 罗敷揪住他衣襟不放,摆明了要跟他一起去。 阿木抬头看看,只见蚕行前面挤满了人,而且多是粗手粗脚的男人。 罗敷看出他眼中的迟疑,连忙说道:“我会紧紧跟在你身后,一刻也不放手。” “你头不晕了?屁股不痛了?” 虽然他的表情看起来正经八百,但她发誓,她绝对有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 罗敷脸红了,羞恼地跺跺绣鞋,转身先走。 没走几步,她便回头瞪他,“你到底要不要走啦?” 羞愤地转回头,罗敷只觉得自己的脸在面纱下火辣辣地燃烧,忍不住在心中嗔怪,他怎么可以把话讲得那么粗鲁。 阿木看着她纤细美好的身影,笑意染进眼底。 他弯下虎腰,双臂用力一提,两个装满蚕茧的萝筐便被轻而易举地提起来,他加快脚步赶上走在前面的人儿。 卖完蚕茧已经临近中午,阿木便把马夫停在一个小酒馆附近,进酒馆里买了些吃食,两人打算在马车里解决午饭。 阿木把一包干牛肉递到罗敷面前,罗敷却摇摇头。 “你吃得太少了。身子还不舒服吗?” 他用一小块馒头夹起一块牛肉诱哄她开口吃一点。 罗敷把小脸撇向一边,“我不要吃,一点都不好吃。” “你已经瘦了好多,不能不吃。”他坚持把馒头递到她唇边。 罗敷紧抿着唇。 “等下回家,又要颠簸一段路,你不吃饭怎么吃得消。”他继续诱哄。 “你管我,不吃就是不吃!” 罗敷横了心,打落他送到嘴边的馒头,委屈的泪水无声无边地流下脸颊。 她在马车上颠簸了一个早上,骨头都快散架了,又跟着他在人堆中挤了一个时辰,刚出茧行,明晃晃的太阳便照得她头晕眼花。 她又渴又饿,很不舒服,他买的东西又那么难吃,他还要逼着她吃。 要是别人,她才不会如此别扭,也不知为什么,在阿木面前她就是忍不住脾气,想要他娇宠她,哄哄她。 可他偏偏像根木头,什么也不说,她越想越委屈,泪水一串串的滑落。 阿木气她不爱惜自己身子,又怕他发火失去理智会伤着她,索性一掀布帘,从马车上下来,却又不敢离开她太远。 在马车外听着她细细的抽噎声,他的心就像是被细针扎似的痛。 铁拳松了又握,握了又松,低咒一声,他决定投降。 长腿跨上马车,他重新回到她身边。 她不愿意看他,小脸转向马车一侧。 咕噜噜的一阵怪声从罗敷的肚子里传来,她尴尬地红了脸。 “想吃什么?”他转过她的小脸面对他。 “你要带我去买?”罗敷的小脸一亮。 “……罗大娘让我们早些回去。”他无奈地看着她。 “可是,好难得出来一趟……”她想到集市上去瞧瞧。 第九章 算了,他向来拿她没辙,阿木只能在心底暗暗叹气。 “你尝尝看,这卤汁豆干很好吃呢。”罗敷把一块豆干举到阿木唇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刚才已经吃饱了。”阿木不为所动。 “真的很好吃喔。”罗敷继续说服,“这可是‘郑鼎丰’的招牌,你试试看嘛!” 看着她红润的小脸,阿木屈服了。 “是不是很好吃?”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嗯。”确实很好吃,齿颊间留有一股特殊的香味。 “你看,前面有卖锅巴的。” 罗敷顺手把手里的豆干塞到阿木怀中,轻提罗裙跑到小贩面前。 “锅巴?”阿木挑眉。 “锅巴就是煮米饭时,在锅底结成微焦的那层米干,锅巴有米饭的焦香,又脆又香。”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没吃过。 “还有杨梅蜜饯!”她最喜欢吃杨梅蜜饯了。 “姑娘喜欢吃杨梅?”小贩笑问。 “是呀!不知你的好不好吃?”罗敷轻轻拈起一枚放进嘴中,“好甜。” 她也拈一个放进阿木的嘴中,轻笑着说:“最好的杨梅蜜饯,是把各样药材,用蜜炼制过,滚在杨梅上,外用薄荷、橘叶包裹,能生津止渴、去恶味。怎么样,不错吧?” 太甜了!阿木皱眉,忍着没有把杨梅吐出来。 罗敷看出他不太喜欢吃甜,便向小贩买了些锅巴,递到阿木手上,“这是湖镇特有的糯米锅巴,试试看。” 阿木吃了一块,细细品味一番后缓缓说道:“和烧焦米饭的味道差不多。”不过加了些佐料,有了些别的味道罢了,这话阿木聪明地没有说出来。 “只吃零嘴对身体不好,车上还剩了些食物,我们回去吃一些吧。”一路下来,她买的尽是些零嘴,他手上已经拎了好多东西了。 “再一下下好不好?我还要买个东西,我娘也很爱吃的。”不买些东西回去孝敬娘亲,一定会被骂的。 “怕被骂就应该赶快回去。”阿木怎会不了解她? “人家难得出来一趟,当然要好好逛逛才划算嘛!” “要买什么?” “‘绿荷坊’的粉蒸肉,我娘最爱吃了。不远的,前面拐个弯便到了。”娘亲若是见了,一定会开心地抱着她猛亲。 “你在这等,我去买,前面的人太多了。”阿木把手中的东西堆放在罗敷脚下。 人确实挺多的,再说她的脚也有些酸了。 罗敷点点头,叮咛道:“千万别买已经冷掉的,一定要买锅中刚煮好的,要记得喔!” “你站在这千万别乱跑。”他也反过来叮嘱她。 “知道啦。”他以为她是五岁的小孩呀?“快去吧,我等你!”她推他。 阿木边走边回头,好像很不放心的样子 “让开!让开!快点让开!” 突然两匹快马飞奔过街市,马上的官差用长棍驱赶路边拥挤的行人。 罗敷连忙拎起脚边的东西,移到一个较隐蔽的地方。 “哎呀,阿木忘记拿钱了!她捏着钱包向阿木追去。 “苏州知府大人车驾,闲人走避!” 两队骑马的官兵在前开道,一顶官轿紧随其后,湖镇的镇长骑着一匹大白马紧跟在轿侧。 大街上的老百姓被赶得四处逃窜,商家也赶紧关上大门,生怕惹祸上身。 阿木见情势混乱也顾不上买东西,转身便向来路奔回。 他心跳得飞快,总有不祥的预感。 “阿木……”罗敷大叫,连连向阿木挥手。 人群在她身边不停冲撞,她好几次差点踉跄倒地。 阿木看得心惊肉跳,加快速度向她奔去,眼看着就要近了—— 不知是谁在背后推了她一把,罗敷向前踉跄好几步,扑倒在地上,东西也散了一地。 “罗敷!”阿木大吼。 不要!那匹来回奔跑驱赶路人的骏马,眼看着就要踏上罗敷的身体…… 他血红着眼睛,极力向她奔去。 罗敷跪坐在大街中央,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危险,惊骇地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吓!” 千钧一发之际,阿木跳起身扑向罗敷,他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纤腰往怀里带,一手快速地从怀中抽出短刀,砍向马蹄。 马儿长声嘶鸣,扑倒在地,马上的官兵滚落下来,跌了个狗吃屎。 他把她紧紧拥在怀中,气息不稳,浑身轻颤。 “停!”官兵中领队模样的人扬起马鞭,示意队伍停下。 “大人问前面出了什么事?”知府大人的近侍扯着嗓子问。 “有乱民惊扰大人坐驾。”领队恭敬答道。 “大人说,还不乱棍打死等着做什么?” 领队向两边的官兵叱道:“大人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阿木!”罗敷仰头看他,眼中充满忧虑。 阿木双眸冷凝,拥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他下颚抵着她的发,手暗暗握紧短刀,全身紧绷。 忽地,“呯”的一声,充满力道的棍子落在他背上,阿木的身体狠狠一震。 “不要、不要,你们不要打他。” 罗敷哭喊着,想要从他怀中挣开双手为他遮挡无情的棍棒,无奈他的力气是那么大,紧紧、紧紧地把她整个人包在怀中,不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把那两个人拉开!”领队大喝。 “不要!我不要,阿木……” 几个官兵领命上前欲拉开两人,罗敷哭叫着紧紧圈住阿木的腰,死也不肯松手。 阿木凶狠地瞪向来者,野狼似的眼睛闪烁着玉石俱焚的厉光,紧握在手中的短刀等待着噬血的一刻。 几个官兵被阿木可怕的目光瞪得全身发毛,不自觉退后几步。 “你们还在磨菇什么?耽误了大人的事,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知府的近侍骑马行到队伍的前面,看一眼眼前的僵局,脸上有些不耐烦。 几个官兵咽咽口水,又缓缓走上前。 “阿木!”罗敷紧张地揪住他的衣襟。 阿木握了握她的小手,她的胳膊碰触到冰凉的刀柄,打了个冷颤。 双方紧张地对峙,就在官差肮脏的猪手将要碰触到罗敷,阿木的短刀即将刺出的刹那—— “住手,住手,大家都住手!”湖镇的镇长驾马来到罗敷和阿木面前,他从马上下来。“官差大哥手下留情,这两个人我都认识,他们是我镇上的人。” 镇长对着官差鞠躬哈腰,又满脸堆笑地对那位高傲的知府近侍说:“知府大人已经说了要放了这两个人。” “真的?”近侍有些不相信。 “小的不敢欺骗大人。” 近侍驾马回到知府的官轿前,请示一番后,才对前面的领队说:“放了他们吧!” “你们快回去吧。”镇长扶起罗敷。 “谢谢镇长。”罗敷感激地行礼。 “算了,算了,快回家吧!”镇长摆摆手。 “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了我们?”阿木皱起浓眉。 他总觉得不对劲! “叫你回去就回去,问那么多做什么?”迥异于对待罗敷的和蔼,镇长在面对阿木时则很不耐烦。 阿木揪住镇长的衣襟,“你对那个人说了什么?” “喂,你这个小子想干什么?放手,我叫你放手,你听见了吗?”镇长死命挣扎。 罗敷吓了一跳,“阿木,你做什么?快放了镇长。” “他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会放了他。”阿木手上又架了些力道。 “死小子,你是不是想被乱棍打死?我是湖镇的镇长,罗敷是我湖镇的人,我帮她难道错了吗?臭小子,你放手!”镇长叫嚷着。 “阿木,你想气死我吗?”眼见周围的官差虎视耽耽,罗敷着急地拍打阿木的手臂,“你再不放开镇长,我要生气了!你这个人怎么那么疑神疑鬼的?” “我疑神疑鬼?” “对,你就是疑神疑鬼,别人好心你也要多想,你不是疑神疑鬼是什么?”罗敷生气地推了推他,“你是想被乱棍打死是不是?那好,我不管你了!” 罗敷忽忙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木提高镇长的衣襟,冷冷警告道:“你最好记住,为了她,我会不惜一切!” 手一松,镇长狼狈地跌在地上。 阿木追上罗敷,想要把她手中的东西接过来,罗敷却不肯松手。 “给我,你拿不动。”他想使强又怕伤到她。 “哼!” 第十章 罗敷索性把东西一股脑儿都摔到他怀里,提着裙子先跑了。 阿木大步跟上,眉间却萦绕着担忧,久久不散…… “大人,那位女子就是我向您提起的罗敷。”把她献给知府大人,他飞黄腾达的日子就不远了。 “是很美。”知府眯起双眼,极力想从帘缝中再多看两眼美人的背影,“她身边的男人是谁?”他可不要人家穿过的破鞋! “大人放心,那个男人只是罗敷家的长工。”镇长赶紧回答。 “最好只是个长工,接下来,你该知道怎么做了?”知府细长的眸子里闪烁着贪婪和阴险的光芒。 “大人放心,罗敷的娘是镇上出了名的财迷,只要多花些银子……”镇长聪明地打住。 “银子大人我有的是,只要人到手,自然也少不了你的那一份。” “谢谢大人!”镇长大喜过望,跪在地上猛磕头,“大人放心,不出七天,小人定会把人送到府上任大人享用!” “嗯。”知府满意点头,放下布帘,闭上双眼靠向身后的软垫,缓缓说道:“启程吧!” 轿子摇摇晃晃地继续前行,知府满心想的都是罗敷美丽娇嫩的容颜。 【第五章】 “放他的屁,老娘什么时候要靠卖女儿为生了?气死我了,要不是看在几十年老邻居的份上,老娘早就去把他家给拆了!”罗大娘气呼呼地坐在藤椅上破口大骂,“他安的什么心?要我把如花似玉的女儿送给一个快踏进棺材的知府做小老婆?我呸!他怎么不把他女儿送去?” “娘……”罗敷有些担忧地看向娘亲,再看看一旁面无表情的阿木。 原来阿木的担忧不是多余的,她那时候还怪他多疑,难怪阿木这几天对她爱理不理的。 “乖女儿,你放心,只要你老娘还有一口气在,他想都别想!”罗大娘安抚地拍拍罗敷的手。 “老板娘,那我们该怎么办?”老陈愁眉苦脸地问,看来罗家是惹上大祸了,现在世道不好,外面兵荒马乱,那些当官的个个都跟豺狼似的,见什么抢什么,抢不过就杀人放火,他该不该…… “不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相信这青天白日的,他敢抢人不成?” “他确实敢。”阿木冷声说,抬头看向罗大娘,敛眉问道:“镇长是怎么对你说的?” “他开始说尽了好话,见我不答应,他便给了我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阿木追问。 “让我们染坊在七天内染出五百匹上等花布,当做是给知府的赔罪。” 一想起镇长那张猪脸,她就恨不得给他两个大耳光,竟然威胁到她罗大娘头上了,说什么如果七天之内见不到东西,就等着送人过门。 想让她罗大娘屈服,门都没有! “七天?五百匹?”罗敷蹙起柳眉,“就是日日夜夜不停地赶七也很难做完呀,镇长是故意的!” “对,他是故意的,但我们也只有这个选择了。”阿木双手紧握成拳,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好她,“就从现在开始!” “等一下!”老陈拦住阿木,“你太心急了,先不说这五百匹布能不能按时染完,你有没有想过染料的问题?” 阿木沉默了。 “是呀,蓝草生长的季节快过了,而蓝草浸泡出的染液很容易变质,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形成沉淀,一但沉淀,这染液也就毁了。”罗敷叹息,这莫非就是她的命? 可她该认命吗? 不,她不会,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会去努力。 “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别人把你带走!” 阿木看着她,琥珀色的眼里赤裸裸的都是对她的狂热,他是如此坚定而充满力量,让她的心都跟着颤抖。 “我上山去采蓝草。”阿木说走就走,背起竹筐就出门了。 罗敷追着他高大的背影,目送他走出大门。 大雨来得突然,阿木怕打灦筐中的蓝草,便把外衣脱下盖在竹筐上。 雨水冲刷过的山间小路,又湿滑又泥泞,阿木管不了那么多,一心想着要尽快赶回去。 远远的,只见家门口有一个纤细的身影在徘徊张望。 是罗敷! 她打着一把纸伞,手里拿着另一把伞,一见到阿木的身影便小跑步奔过来。 “你都淋湿了!”她努力想把伞撑在他头上,雨水很快便淋湿了她大半片肩。 “你等了很久?” 阿木拿过罗敷手中的伞却没有撑起,他把她搂近身前,用自己宽厚的胸膛为她遮风挡雨。 “没有。你呢?你冷不冷?回去要快点擦擦身子,喝一碗姜汤,否则会受风寒的。” 阿木扫了一眼她早已湿透的裙脚和绣鞋,“你在发抖,是不是很冷?” 她抬起被雨水打湿的小脸,绽开一朵美丽的笑花,“我不冷,我们快点回去吧。” “嗯。” 阿木搂紧罗敷,两个人相拥着快速跑回家。 回到房中,罗敷替阿木擦拭着湿发,仔仔细细,连耳朵都不放过。 “我已经擦过一遍了。”他沙哑地低叹,双手不自觉圈上她纤细的柳腰。 “不行,一定要擦干才行,来,把这碗姜汤喝了。”罗敷小心翼翼地把冒着热气的瓷碗捧给阿木。 “你先喝。”阿木把碗凑到她唇边。 “你喝完我再……”拗不过他执拗的眼神,罗敷只得先喝几口。 又辣又热的姜汤一下肚,罗敷便急忙半张开红红的小嘴,用手扇风降火。 “好辣,好辣。”那如花儿般美丽殷红的小嘴引诱着阿木,他双掌捧起她娇嫩的脸蛋。 “阿……木?”她不解地看着他,星眸深处却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你好美。”他贴着她柔软的唇瓣粗嘎低喃。 摩娑着她美丽温润的唇瓣,鼻息间全是她幽香的气息,他满足地低叹。 火辣的红晕染上她白嫩的双颊,如此温暖的贴进,她沉醉地闭上星亮的双眸。 他轻吻她的唇,细细地、温柔地舔吮,舌尖进入她香稷温暖的口中与她羞涩的小舌纠缠。 在快令人室息的火热中,他放开她,她羞涩地把小脸埋进他怀中,微微喘息。 “对不起。”她细嚅道。 “为什么道歉?”他轻轻抚摸她柔软睥发。 “我当时不该那样说你。”她不该说他疑神疑鬼,事实证明,他当时的直觉是正确的。 阿木没回答,只是更抱紧了她。 一时阊,两人沉溺在静谧温馨的气氛中。 蓦地,罗大娘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从染坊传来。“你这个醉鬼,你……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你不用再来染坊了,我这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菩萨!” 两人对看一眼。 “染坊出事了。”罗敷的声音里充满担忧。 阿木凝重地点点头,转身冲了出去。 他到达染坊时,里面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酒臭,老陈醉倒在染池边上不省人事。 阿木冲到染池边,只见池子里的染液早已沉淀成蓝色的泥浆,不但如此,水层上面还浮着一层呕吐出的秽物,散发出一股恶臭。 旁边架子上的日布却一匹也没有染。 “老陈呀老陈,你要害死我女儿了!”罗大娘失望透顶,“真不该放他一个人在这。只剩下两天了,我们还有一半的布要染,蓝草本来就没剩多少了,这下可怎么办呢?” 阿木没有接话,只专注地盯着染池。 “还有什么好看的?一大池的染液都毁了。” “不一定。” 阿木用木棒觉去染池上面浮着的许多泡沫,奇迹竟发生了,沉淀的蓝泥渐渐散开,经过一段时间的觉拌,蓝泥竟然不见了! “拿一块布过来。”阿木伸出手。 “喔!”罗敷从架上抽出一匹布。 “等等,你要做什么?这布可是很贵的。”罗大娘连忙阻止。 “娘,你让他试试吧。”罗敷眼带乞求。 罗大娘只得无奈同意,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阿木接过白布,撕下一大截扔进染池中浸泡。 过了一段时间,他用木棒挑出布,谁知染上的颜色不是正宗的蓝色,而是黄褐色。 大家都失望了。 只有阿木不肯放弃,他把布扔到地上,用木棒重新搅拌染液。 “阿木……”罗敷好心疼阿木的执着。 “哈,真是好酒,好酒……我没醉……没醉……” 第十一章 老陈摇摇晃晃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手碰上一块湿湿的东西,他拿到眼前,努力睁大浑浊的双眼,嘟囔道:“谁把染好的布扔地上啦?呃,老……老板娘……” 罗大娘嫌恶地闪到一边,可是一看见老陈手上扬着的布料,她傻了。 “女……女、女、女儿啊……”罗大娘激动地指着老陈说不出话来,“阿……阿、阿、阿木……” “娘?” “布、布、布、布……”罗大娘五短的手指抖个不停。 “阿木,你快看!”罗敷拉拉阿木的衣服。 阿木一向沉稳严肃的脸上也闪现过短暂的激动。 那块原本是黄褐色的布竟然变成了蓝色! 为什么一开始染沝黄褐色的布会变成蓝色? 阿木皱紧眉头思索,会不会跟老陈呕吐在染池中的秽物有关? 阿木大步来到老陈面前,铁掌握紧他的肩膀前后摇晃,想让他清醒过来。 “告诉我,你昨天吃了什么?”阿木厉声逼问。 老陈被摇得头晕眼花,气息不稳地哀求,“别晃了,我的脑袋要炸了。” “那就告诉我,你昨天究竟吃了什么?”阿木用力捏住老陈的肩膀。 “吃了……吃了……” 老陈再也承受不住阿木的蛮力,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该死的。”阿木大吼,火大地松开手,老陈重重摔在地上。 “阿木,你先别急。”罗敷安抚地握住阿木的手,“你认为是陈叔吃的东西的关系?” 阿木点头。 “那会不会……会不会是酒的问题?”罗敷大胆猜测。 他怎么没有想到? “对,很有可能,现在就试试,加一些酒糟应该就可以了。” 阿木立即行动,他卷起袖子,开始清理染池。 “我去拿蓝草,娘,你先到邻居家借一些酒糟过来。” “好,我这就去!”事情似有转机,罗大娘激动的立刻加以配合。 没有人理会醉瘫在地上的老陈,谁也没发现他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 阿木的尝试成功了,在罗敷、罗大娘、小艺以及一些热心邻居的帮助下,他们按期染完了花布。 第七天,艳阳高照,罗家院子里高高支起的竹架上挂满了染好的印花布,在灿烂的阳光中随风翻飞,天蓝色的美丽花布像一只只迎风展翅的蓝色花蝶,在风中翩翩起舞。 罗敷和小艺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在层层叠叠的花布中玩捉迷藏,欢乐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传到了阿木的小屋里。 阿木睁开酸涩的眼睛,如同以往的每一个早晨,剧烈的头痛随即向他袭来,他抱紧头,全身蜷缩起来,咬紧牙关坚持忍耐。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疼痛才渐渐减弱,此时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起身换了干净的衣裳,快速漱洗完毕就循着声音去找罗敷。 “嘘,不要出声,会被罗敷姊姊捉到的。”小艺低声警告一个小孩。 “喔,不出声。”可爱的小男孩立刻用小手捂住嘴,严肃地点点头。 小艺被小男孩逗得笑出声来,被眼睛蒙着布条的罗敷听见了。 罗敷转身,眼看就要抓住小艺的手臂,机灵的小艺一个闪身,躲到刚来不久的阿木身后。 “你……不是小艺?”罗敷顺着阿木的手臂摸索,一直摸索到阿木的脸。 那刚毅的脸廓,棱角分明的下巴,薄而紧抿的唇,高挺的鼻梁,以及周身散发的淡淡暖热气息,是阿木! 罗敷快速把覆在眼睛上的布条解下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正温柔地看着她,果然是阿木! “羞羞羞,羞羞羞!”小艺趁阿木不注意时推了他一下。 阿木一个踉跄,与罗敷撞成一团。 “羞羞羞,阿木哥哥爱罗敷姊姊……”小孩子们唯恐天下不乱,也跟着小艺一起鼓噪。 “你没事吧?有没有撞伤你?”阿木紧张地上下查看,大手自动环上她纤腰。“你……”罗敷羞红了脸,用力挣开他的手臂,去追打可恶的小艺。 小艺撒腿便跑,还一边叫嚷着,“我说中了罗敷姊姊的心事,罗敷姊姊要杀人灭口了!” “你再乱说!”罗敷气得小脸涨红。 “小家伙们,还不快跑?等下被罗敷姊姊捉到了,会被阿木哥哥打屁股喔!”小艺继续怪叫。 那些小萝卜头们转头看看巨人般高大强壮的阿木,立刻识时务地一窝蜂向门口跑去。 “臭小艺,等下告诉我娘,以后不许你再来我家!”罗敷眼见小艺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只能不甘心地叉腰跺脚。 阿木笑着上前从后面把罗敷抱起来,惹得她尖叫连连。 “臭阿木,连你都欺负我,收我下来啦!”罗敷生气地直戳他厚实的胸膛。 “你怎么不多睡一下?这几天你都熬得很晚。”她的黑眼圈又浓又重,他看着很不舒服,只想押她上床补眠。 “还说我,你才是最累的那个,娘还没有回来,你快点再去睡一下。”他三天三夜没阖眼了,眼睛都熬红了。 “你娘去哪里了?”今天是最后一天,老板娘应该在家待着才是。 “秘密!”罗敷小小声地说,神情调皮又美丽,惹得阿木看痴了。 “你……你干嘛……那样看着我?”罗敷羞涩地把小脸埋进他胸口,有些不好意思。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很喜欢你?”他抱紧她,贴着她柔软的耳垂转转叹息。 “没……没有。”心尖泛起甜蜜,罗敷埋在他胸口愉愉地笑,她以为她永远也不会听到他说这句话。 “那我现在告诉你。”他轻啮咬她香软的耳垂,把美丽动听的话语吹进她耳中,“我喜欢你……喜欢你……” “阿木……”罗敷叹息,任他轻吻雪白的颈项。 “再乖乖睡一下,嗯?”阿木把她轻放在绣床上,吻一下她红润的嘴唇。 他动作真快,她都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把她抱进房的。 “你要去哪里?”罗敷依依不舍地拉住他袖子。 “一点小事,去去就回来。” 替她盖上薄被,轻柔的把她两只依恋的小手塞进被子,阿木看着她闭上双眼,又陪了她一会便出去了。 罗敷是被烟呛醒的,她急忙起身拉开房门,发现后院的染坊起火了,闪亮的火光甚至窜上了屋顶。 罗敷吓坏了,连忙把院子里竹架上垂挂的印花布扯下来扔得远远的,又把染坊外面的大水缸打破,水哗啦啦地流进屋中,但火势太大,这点水根本无法浇熄火势。 罗敷着急的是染坊里还有八十匹印花布没有拿出来。 她隔着窗户往染房里探望,只见里面四处都是火苗,放在木架上的布匹眼看就要被烧到了。 不能再等了!罗敷咬咬牙,冲进染坊。 “咳咳咳……” 一股浓烟扑面而来,呛得罗敷差点窒息,灼热的气体烧灼着她娇嫩的肌肤,四窜的小火花好几次差点烧到了她的头发。 她屏住气,冲到正在燃烧的木架前,把布一匹匹抽出来扔进清水池中。 等她抽出了最后一匹布,抱着它跳进清水池时,木架恰好倒榻。 “救……命,救……救我……”一个虚弱的求救声响起。 罗敷从水池中探出头,四处寻找,“陈叔?!” 她连忙从水池中爬出来,爬到老陈身边,“陈叔,你还好吧?” “救……救我。”老陈气息奄奄地说。 他的腿被屋顶掉下的木梁压住了,看起来很严重。 虽然有些疑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染坊里,罗敷还是打算救他。 “陈叔,第一下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用力把木梁推开。” 罗敷用袖子抹抹脸上的水珠,双手顶住木梁:“我开始数了喔,一……二……三……用力!” “再来!一……二……三……用力!” “我的腿……好痛啊……”老陈痛苦地嚎叫。 “你再忍忍,就差一点你的腿就可以出来了,再忍一下啊!” 罗敷拚尽力气去推沉重的木梁,木梁移动了两三寸,但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老陈瞪着大面积倒塌的墙,惊恐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灰尘,浓烟呛得罗敷喘不过气来,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在倒地的一刻,罗敷喃喃呼唤着阿木的名字。 “阿木……阿木……你在哪里?救我……” 第十二章 【第六章】 阿木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了浓烟,判断出方位就在罗家附近,他心急如焚地往回赶。 当确定火是从罗家染坊烧起来时,他的心都快凉了。 邻居自发组织救火,但风势太大,眼见罗家的后院就要被烧光了,阿木赶到时,火势已经向前院烧过来了。 他一路上一直乞求上天保佑罗敷乖乖待在自己房里,并且已发现火灾逃了出来。 “阿木大哥!罗敷姊姊还在里面……”一见阿木来了,小艺急忙跑过来,“大哥,你快救救罗敷姊姊!” 阿木闻言心头一紧,从小艺手里接过水桶,兜头淋下,把一块淋湿的毡布披在身上便头也不回地冲进火场。 踹开罗敷闺房的门,没有人! 不祥的预感几乎让阿木发狂,他拔腿向后院狂奔。 一看见原先挂在院中的染布全被扔到火烧不到的地方,阿木知道罗敷肯定在染坊里。 他把毡布拉到头顶,一头冲进火势最为严重的染坊。 “罗敷、罗敷你在哪里?罗敷,求求你回答我……”阿木疯狂大吼。 染坊中到处都是火舌肆虐,墙壁倒塌,木梁也掉了下来,阿木看着眼前的情景,几乎害怕地颤抖。 “罗敷……”他绝望地大吼。 “在……这……”一丝微弱的声响从堆叠的瓦砾下传来。 阿木急忙奔过去,双手并用的掀开一块块被火烤得烫热的瓦砾。 “是你!罗敷在哪?”阿木一见是老陈,当场就变了脸。 “你先救我……” “告诉我罗敷在哪里?”阿木厉声大吼,单手掐住老陈的颈项,几乎让他窒息。 老陈虚弱地用手指了指西南方位,阿木便立即扔下他去找罗敷。 在推开一块粗木后,他看见了她。 那一刻,他几乎不敢去确认踶否还活着。 他只知道,如果她死了,他便再也不会走出这片火海,他会陪着她,一直陪着她。 他伸手探探她的鼻息,感谢老天,她没死! 阿木用毡布包住罗敷,把她横抱在怀里,正准备一鼓作气冲出去的时候,脚被一只手拉住了。 “求求你,救救我……”老陈可怜兮兮地乞求。 阿木没有迟疑,把罗敷换个姿势扛在肩上,一手揪住老陈的衣襟冲出火海。 “出来了,出来了!”热心的邻居们立刻把水泼到三人身上。 接下来,就是救火大队的事情了。 阿木松开老陈的衣襟,把罗敷从肩上抱下来平放在地上,用力拍打她苍白的小脸,“罗敷,你醒醒。” 罗敷咕哝着醒过来,喉中的残烟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阿木拍抚着她的背,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闭上的双眼有微微的湿润。 他在害怕! 罗敷感觉得到他在微微颤抖,她睁开双眼,轻抚着他的头,“阿木,我没事了,我在这里,你已经把我救出来了。” “对,我把你救出来了……感谢老天……”他低喃着抱紧她,脸贴着她的脸,感受着她温暖真实的拥抱。 “老陈,你这个老不死的!你想吓死我们母子俩吗?叫你不要干这种亏心事,做了是要遭报应的,你偏不听,现在好了……你这个没心肝的,你也不想想,你死了,我们母子俩要怎么办?”老陈的妻子跪坐在老陈身边号啕大哭。 “我也正要问你,这仇竟是怎么一回事?”阿木确定罗敷没事后,站定在老陈身边,等着他坦白交代。” 周围的邻居也聚集过来,小声地议论着。 老陈低下头,惭愧地说:“是我鬼迷心窍,如今遭了报应也是活该!是镇长……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搞破坏,我那次酒醉是故意的,没想到却无心帮了你们,这次染坊也是我放的火,镇长知道你们已经染好了布,就逼我来烧染坊,没想到,我却连自己也烧进去了……是老天在惩罚我呀,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把他送官,让他去蹲大牢……” “唉,他也有家要养,上面还有一个九十几岁的老母亲,还是算了吧……” “那怎么行,再说还有那个丧尽天良的镇长,难不成要让他逍遥法外不成?”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镇长带着几个壮丁来了。 “罗大娘在吗?我按时来拿布了。”镇长趾高气扬地叫嚷。 “老板娘不在,有什么话就和我说吧。”阿木拨开人群,抱着罗敷走出来。 “听说你们家的染坊刚被烧了?”镇长打量一下火已经被扑灭的罗宅,“希望你们的布没有被烧掉。” “喂,镇长,你别太过分!罗敷姊姊只是不想给那个什么苏州知府的做小老婆而已,凭什么要染上五百匹好布做赔礼?那个知府家里就没布做衣裳吗?还是你耍了什么诡计,想自己占便宜?”小艺第一个跳出来打抱不平。 “哪来的野丫头,给我滚一边去,再乱说话,小心我叫人收拾你!”被踩中痛处,镇长恼羞成怒,他指着阿木,“如果有布,就把布拿出来,如果没有,我们立即带人走!” “简直是强抢民女嘛!” “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等着遭雷劈哦……” “就是说呀……” 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镇长。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既然没有布,还不把人带走?”镇长狗急跳墙,准备直接抢人。 “我是不会让你们把我妻子带走的!” 阿木此言一出,原本闹哄哄的现场立刻静下来,大家全都讶异看向阿木。 就连罗敷也愣住了。 “你妻子?”镇长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哈哈干笑两声,“你说罗敷是你妻子?街坊邻居可都在这儿,你什么时候聚罗敷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阿木冷笑一声,从容不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匣,从里面拿出一张纸,徐徐展开,递到镇长眼前。 “如果识字的话,就应该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吧。” “本人自愿把独生女罗敷嫁与阿木为妻,空口无凭,特立此据为凭,双方永世不得反悔!”最后是三个鲜红的指印。 “就算是苏州知府也不能强占人妻吧?”阿木冷哼。 镇长从头到尾把内容仔细看了好几遍,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却暗暗叫苦,这事他事先怎么一点都不知情呢?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罗敷看情势也大约猜出事情的原委,她就觉得那卖身契有问题,果然!阿木真坏,欺负娘亲和她都不识字,竟然把内容改成那样! “罗敷是我的妻子,虽然我们还没有成亲,但她早就是我的人了,想把人带走,除非从我得尸体上踩过去!” 阿木再度语出惊人,惊得众人大张着嘴巴,目光齐刷刷射向女主角。 什、什么? 她、她、她已经是他的人了? 罗敷瞠着圆滚滚的眸子瞪向阿木,食指点着自己的鼻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什么?她已经被破身了?”镇长惊叫,完了、完了,那个苏州知府只喜欢处子,罗敷却已经…… 哎哟!他当时怎么会被鬼迷了心窍,这会儿骑虎难下,里外不是人…… “死老头,我只不过回娘家两个月,你就给我弄出这么大的事儿来,你良心是被狗吃了?竟然敢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 一个肥胖的妇人在罗大娘的搀扶下匆匆赶来,镇长一见到胖妇人,脸色刷地变白,“娘……子……” 镇长大人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娘家很有势力,只见她边骂边使劲地扭住镇长的耳朵,肥厚的巨掌很干脆地给了镇长两个响亮的耳光。 “死老头,我不在的时候你就给我到处使坏,看我回去怎么整治你!跟我走,少在这丢人现眼!” 镇长夫人就这样扭着镇长的耳朵一路把他拖回家。 “我的宝贝女儿,你有没有怎样?”罗大娘紧紧地抱住女儿,上上下下瞧了个仔细,女儿可比烧了的染坊更重要。 “娘,我没事,倒是你,赶了这么久的路,辛苦你了!”多亏娘想到省亲回娘家的镇长夫人,镇长夫人人是凶了点,但心肠可是出了名的好。 说到这里,罗敷想起来了。 “阿木,快把我放下来。”他好样的,竟然当着邻居们的面坏她清誉不说,还敢欺她不识字的骗她?! 第十三章 “你身上还有伤。”阿木摇摇头,不放人。 “你……”罗敷气得说不出话来,知道挣扎也是白费力气,索性扭过小脸,生起闷气来。 “罗大娘,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罗敷姊姊成亲怎么不请大家吃酒?噢喔……果然是铁公鸡,啊,不对不对,是铁母鸡才对,自己女儿成亲也那么吝啬!”小艺凑到罗大娘身前挤眉弄眼。 “成亲?成什么亲?你这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太久没挨我揍,皮又痒了?”一记锅贴先伺候去。 小艺灵巧躲过,逃到阿木身后,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卖身契”,大声地读起来。 罗大娘越听脸色越难看,她从小艺手中抢过纸,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个仔细。 “这——张秀才,小艺刚刚念的是这张纸上的字?”罗大娘扯住瘦弱秀才的衣襟,几乎把纸贴到他脸上。 张秀才慢条斯理地拂开罗大娘的五短手,把纸从鼻尖上拈下来看了看,然后点点头,“是的。” 罗大娘一听还得了,立刻冲到阿木身边,边捶阿木的肩膀边说:“你这个混小子,你连老娘都敢骗,把我女儿放下来,不准你再碰她,从今以后你爱去哪就去哪,我家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我爱她,我要娶她,她是我的!” 阿木紧紧抱着罗敷,任凭罗大娘又踢又踹,说不放人就是不放人。 “阿木……” 罗敷动容了,她转过小脸看向阿木,他琥珀色的眼睛是那么执着、热情,她的心融化了。 “我不许,我不许,阿木我命令你,快点把罗敷放下来!”老天,她绝不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连记忆都没有的男人。 “罗敷,你不听娘的话了吗?还不敢快下来,大庭广众之下成什么样子?!”罗大娘转从女儿这边下手。 “娘,我……”罗敷一脸为难,一边是心爱的人,一边是娘亲,她…… “老板娘,你别为难她,一切都是我的错,她是我的,我娶她娶定了!”阿木的声音低沉沙哑,这句话,他是看着罗敷的眼睛说的,多少情意、多少承诺在彼此的凝视中悄悄传递。 “罗大娘,我看你就别坚持了,女儿的心已经是别人的了,我们做娘的最应该做的事就是祝福呀!”不知是哪位大婶好心说了一句。 “是呀,是呀,你以为镇长还有那个什么知府的是那么好摆平的人啊?还不趁着现在赶紧把罗敷嫁了,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一语惊醒梦中人,罗大娘一拍脑袋,对呀,她怎么就没想到? 如果那个苏州知府亲自来抢人,女儿或许就没有这次这么幸运了!罢了,罢了,只要女儿喜欢,只要女儿幸福,她有什么好阻拦的? 再说,阿木这小子确实挺不错的…… “那好,罗敷,娘就问你最后一句,你真的想要嫁给阿木?”罗大娘握住女儿的小手,等待着她的答案。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屏息等待着罗敷的答案。 罗敷在阿木的怀中微微有些不安,她看看阿木,再看看娘亲。 好静啊,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尤其是阿木,那炽热的程度几乎要烫伤她。 要嫁了吗?她已经准备好了吗?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她不问青红皂白便狠狠给了他两棒。 在她失足落崖的时候,是他不顾性命危险跳下去救了她。 是他陪着她去采桑摘叶,是陪着她去卖蚕茧逛市集,是他安慰她受伤委屈的心。 在遇到危难的时候,他永远是她强大而又坚固的支柱…… 原来在不经意的时候,她生命中的良人已经来到了身边,是的,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最好的男人,有什么理由不嫁给他? 是的,她要嫁给他! “我……”罗敷舔舔有些干涩的唇瓣,感觉到阿木圈住她柳腰的铁臂紧了紧,他在紧张! “他可是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甚至是个失去记忆的人,女儿啊,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她希望女儿能考虑清楚。 阿木没有反驳,他紧张地盯着罗敷。 “我要嫁给他!”罗敷温柔而坚定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那一刻,阿木以为自己来到了仙境,胸口翻涌的激动像惊涛骇浪般席卷了他,他需要一个宣泄狂喜的出口,于是他吻住了罗敷的小嘴,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热情而狂野地吻她。 四周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叫好声,未出嫁的姑娘家都羞红了脸蛋,小孩子们都被大人捂住了眼睛。 有人却是在想其他的事情—— 上门女婿,干活不用给工钱,生了孩子还是他们罗家的,这个生意怎么看都划算! 只是这成亲的费用,还有这被烧的房子……罗大娘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我说啊,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亲事给简单办了吧。”有人提议道。 “可是房子都被烧了。”有人反驳道。 “没关系,只不过是染坊被烧了嘛,前院不是还好好的?只是我罗大娘在这里先向大家陪个不是,喜酒这次就算了,等房子修好了,我们一定补请大家!” 她决定了,与其把辛苦积攒下来的嫁妆用来筹备婚礼,还不如偷偷给女儿做私房钱。 “听到了吗?你要嫁给我了!你要嫁给我了……” 阿木贴着罗敷的耳朵,喃喃重复着,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尘埃落定的感觉真好!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发,嘴角绽开美丽的微笑。 红,耀眼喜悦的红,象征着新婚吉祥喜庆,这是罗大娘为女儿准备多时的嫁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虽然房子后院被烧得面目全非,虽然整个婚礼显得有些匆促,罗敷还是觉得很幸福、很满足! 喜房里静悄悄的,罗敷盖着红盖头坐在喜床上。 一双手玉小手捏着裙边,绕过来绕过去,可见她有多紧张。 罗敷心好慌,娘说,成亲后就是大人了,要和夫君相亲相爱,生很多宝宝给她玩。 生宝宝? 红盖头下的小脸火一样烧着,裙边被小手捏得更紧了。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罗敷赶紧正襟危坐,心却慌得快要跳出来。 他一步步向她走近,直到一双大脚来到她盖头下的视线里,他停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罗敷羞涩地不敢抬脸看他,兀自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膝盖。 “你打算一辈子都不看我吗?” 依然是那样独特的嗓音,像是丝绸碎裂的声音,美好地滑过她的耳膜,让她的心跟着颤抖。 “没……没有!”嘴巴这样说,罗敷还是没有抬起头。 “为什么不看我?”他的声音更低沉沙哑了些,罗敷抗拒不了他温柔的诱惑,缓缓抬起殷红美丽的小脸。 只听见他轻喘了一口气,低声粗嘎道:“你真美。” 她梳着美丽的桃心髻,以金银丝挽结,小而精致的红色宝石点缀在她乌黑的秀发间,细细的柳眉供簇着雪白额间的一点殷红,她红润的小嘴上擦了胭脂,眼波顾盼间,妩媚风情无限。 “是、是吗?谢……谢谢夫君。”她好害羞又好开心,她的夫君在夸她呢! “叫我阿木,我喜欢听你叫我阿木。” 双手娇宠地捧住她精致美丽的小脸,他美丽的小妻子呵,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感觉了,因为他现在的心情正是如此,恨不得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捧到她眼前,只为了博取她嫣然一笑。 “阿木,你傻啦?”娇娇细细的嗓音含着嗔怪。 “是,我是傻了。”傻得想一口吞掉你! “阿……阿木,你……你要做什么啦?”罗敷拍开他黏在自个儿身上的大手,他眼中深沉的欲/望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爱你,好好地爱你!” 他舔了下她娇润的红唇,挑高的浓眉、放肆的鹰眼让他看起来有不同于平时的狂野,活像是贪采花蜜的大色狼。 “不行啦,我们还没喝交杯酒呢!”把他拉掉的衣服再拉回来,罗敷羞窘到了极点。 “等我们做完再喝。” 他又把她的衣服再拉开,轻巧地解开她大红色绘着交颈鸳鸯的肚兜,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一把扯下扔下床。 第十四章 “啊!你……你色狼……你好坏!” 罗敷惊得想要用双臂遮掩住自己的赤裸,无奈阿木的手早已抓住她小手,十指紧紧扣住她的。 他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她上下起伏的娇艳雪峰,“不许,永远不许在我面前把自己藏起来!” 说着他低下头,吸吮她雪嫩的颈侧,一路燃烧至娇颤的红梅。 “呃……”罗敷微张的红唇逸出娇吟。 他……好坏……好坏好坏! 在让她逐渐迷乱狂野的激/情中,罗敷一直在心底暗暗嗔怪着自己的夫婿…… 历经了前所未有的体验后,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尚未平息,他的大手又开始在她周身点燃火苗。 “别,人……人家还痛……” 她细细小小的声音听起来羞涩中带着几分欢愉,按住他大手的小手尚未从刚刚狂野的激/情中恢复,仍带着微微的颤抖。 他趴睡在她身侧,高挺的鼻梁顶贴着她的耳侧,他仍粗喘着,为着刚才惊心动魄的欢爱着迷。 他火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后,激荡的热流冲刷着她最敏感的背部,整个背脊有微微的酥麻。 “你离我远些啦!”柔软的小手平贴着她壮硕的胸膛,想要推开又舍不得他温暖舒适的怀抱。 妻子的小别扭,阿木全看在眼底,他并不计较,果真如她所愿的起身,披衣下床。 他这次就这么听话啦?罗敷不是滋味地想,转身朝墙生闷气。 他有本事以后都不要找她做刚刚羞死人的事! 罗敷愤愤地想,嘴巴嘟得半天高,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是因为他的离去,她才会如此生气。 “娘子。”阿木端着两只酒杯上床。 “哼!”罗敷孩子气地捂住耳朵,不理他。 “娘子,你不喝交杯酒吗?”阿木挑挑眉,好笑地看着罗敷生闷气的可爱模样,“听说,新婚之夜不喝交杯酒会不吉利,既然你不喝,我就拿回去了。” 阿木作势要下床。 “别走,我要喝。”罗敷抓住相公的手臂。 两个人胳膊挽着胳膊亲密地喝下交杯酒,阿木把杯子收好拿下去,又重新爬上床。 这次,罗敷主动偎进他怀中。 静谧和温馨的气氛悄悄发酵,罗敷微微闭上眼睛,好满足、好感动,这就是她一辈子的幸福吗? 若是,她一定要牢牢抓紧这幸福,绝不让它轻易从她身边溜走。 【第七章】 “我差点忘了。” 罗敷从阿木的胸前离开,阿木不满意地轻哼一声。 她从枕下拿出两只荷包,挑出一只颜色较素,式样大方的拿到阿木面前,“这是我在及笄时,娘亲带我去庙里向观音娘娘求的,保佑我和我未来夫君百年好合、共偕白首。这一只给你,里面有灵符,你要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不许丢掉喔!啊,对了,还有一件事情,瞧我这记性!” 罗敷披上外衣,翘着屁股、弯着腰从阿木腿上爬下宋,引来阿木一声粗喘。 她脸红地对阿木扮了个鬼脸,“对不起啦,我是不小心碰到的。” 转回头,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小脸火辣辣地红,她真的是无心碰到他那里的啦,谁知道他反应那么大,一脸要把她抓回去,好好惩罚一顿的表情。 手上抓着小小的剪刀,罗敷又重新爬上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阿木在她“无心”的碰触下,又重重粗喘了一声。 她还是一脸无辜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直直对上阿木燃烧着火焰的深邃双眸。 阿木握紧她柳腰,把她拎到自己双腿上,太阳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他咬着牙贴着她的小脸威胁,“你今晚是不想睡了吗?” 说着,那双带有魔力的大手钻进她的肚兜,在她温润的皮肤上游移,来到她绵软雪丘揉捏。 她按住他大手,红红的脸儿,波光潋滟的水眸在在诉说着她的羞涩和陶醉。 “呃……先别啦……”轻启朱唇,却让羞人的娇喘先逸出口中。 “嗯?”他高挺的鼻尖探进她欺霜赛雪的胸口,在那片雪润珠光上诱惑地摩娑。 “呵……” 罗敷晕眩地高高抬起小脸,吐出一团暧昧的暖热气息,不自觉暗暗吞下一口唾液,无助的小手抓紧了他散开的长发。 他的发…… “木……停……停一下……”罗敷用尽了力气才推开他的痴缠。 两个人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阿木眼睛的颜色更深了些,看起来像是埋藏在地下已千年的琥珀,闪烁着耀眼的神秘光芒。 他的眼睛,真美! 她的小手轻擦过他薄薄的唇角,滑过他高挺的鼻梁,来到她最爱的眼睛,一点一点,在心中镂刻着他俊美的样貌。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爱你的眼睛,好想一辈子对着这双眼睛到老。”她轻轻叹息。 会的。他闭着眼,任她温暖的小手轻滑过他的脸,描绘出他的轮廓。 她轻抚他的长发,这几个月来,他已经把头发都蓄起来了,看起来和汉人没什么两样,可是不知为什么,她仍比较喜欢他以前的样子。 他睁开眼睛看着她,看她用剪刀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又剪下他一缕头发。 “你要做什么?”阿木挑眉问道。 “这是我们这边的习俗,在新婚之夜,分别剪下新郎新娘的一缕头发,交换装进彼此的荷包中,直到两人白发时,再剪下一缕装进荷包,待老去时,这个荷包就是彼此最珍贵的陪葬。”也是彼此一生中最珍贵的宝藏。 “是吗?”他看着她郑重地把自己的发装进属于他的荷包中,待她正要把他的发装进自己的荷包时,他握住她的小手。 “我来。”他从她手中接过荷包和头发,学着她的样子,郑重地把自己的头发装进她的荷包。 这就是一种无言的承诺,真觉的,阿木知道他已经找到了生平最珍贵的宝物。 他把脸埋进她馨香的黑发间,多希望他会伴着她到老,他依然能埋在她苍苍的白发间入眠。 “等我们六十岁的时候,再一起来把彼此的白发装进荷包里,好不好?” “嗯。” 会的,他知道那一天一定会来到。 知府抢亲的事件不了了之,听说是因为满人入关占领了京城,顺治爷即将登基称帝,他头顶的乌纱肯定不保,忙着逃命去了。 镇长在妻子的雌威之下,自然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但心心念念的还是那差一步就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在镇上的威望也一天不如一天。 幸好罗敷懂得打点,把历经火灾后仍然完好的布挑出来,让阿木把这些上好的染布做为谢礼送给镇长夫人,这下镇长的心里才稍稍平衡些。 罗家在火灾中被烧毁的房屋已经修茸大半,这都要归功于罗家能干的女婿阿木。 罗大娘开心得阖不拢嘴,有个入赘的女婿真是太好了,修茸房屋的费用省了大半不说,家里的粗活女婿也全包了,害她一空闲下来每天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因此罗大娘每天吃完饭就拿着针线活儿去邻居家串门,和那些大妈大婶们闲磕牙,顺便炫耀炫耀自己能干的女婿。 “娘又出门了。”罗敷接过夫君的空碗,添了满满一碗饭。 阿木接过碗,大手故意在她手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放手啦。”罗敷娇羞地跺脚。 阿木突然勾过妻子的纤腰,顺势把脸埋进她温暖的小腹间,鼻尖萦绕着她的幽香,他满足地叹了口气。 “你还要不要吃饭?”嘴上虽然在嗔怪,小手却早已抚上他的黑发,温柔抚摸。 “你是我的娘子,你是我的了……”他喃喃低语。 铁臂紧紧圈住她的细腰,他用脸颊摩娑着她,恨不得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这样他不安稳的心才能够稍稍平定一些。 “是不是头又痛了?”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罗敷立刻紧张兮兮地要抬起阿木的脸。 成亲后,她才知道他有头痛的毛病,想必是那次重伤留下的后遗症,她又愧疚、又后悔、又心疼,看着他痛,她更痛呀! “没有,我只是想要抱你一下,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握住她慌张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她知道吗?他的幸福其实就掌握在她这双小手中。 “傻瓜!”罗敷哽咽。 第十五章 真是个傻瓜、傻瓜,干嘛要害她这么感动? 她好喜欢他、好喜欢他、好喜欢他…… 阿木紧紧拥住怀中的人儿,心底有着一丝丝不安,这不安在心底不停地扩大、扩大,让他开始害怕。 罗敷细心地照料着眼前的绿色植物,这种植物叫薄菏,待长成后割下晒干,是很好的提神醒脑的药物。 希望能对阿木的头痛症有帮助。 罗敷看向院中挥汗如雨的丈夫,他和两个工人正卖力的搭建新染坊。 “我数一、二、三,就一起把它扛起来。” 身上的单衣早已湿透,黏乎乎的非常不舒服,阿木索性把衣服脱下脱在一旁。 “好了吗?”阿木回头对两个工人大吼。 “好了,阿木开始吧。”两个工人各就各位。 这根圆木还真不是普通的重,一个不小心可是会砸死人的。 “好,一、二、三!” 阿木吼声如雷,强劲的臂肌鼓起,虎腰用力,熊背一挺,在三人的合力下,圆木被扛了起来。 顶着热辣的太阳,汗水顺着阿木的颈项滑下,滑过宽阔结实的胸膛,滴落在地上。 三个人合力把木头扛到目的地后,其他两个工人便腿软地瘫在地上,“呵,累死了!” 阿木拍拍他们的肩膀,“辛苦了!” “大家休息一下吧,这里有绿豆汤,大家都来喝一碗吧。” 罗敷端着一小锅绿豆汤,笑盈盈地站在不远处。 “真是谢谢小嫂子啦。”两个工人端着绿豆汤躲到阴凉处。 “你怎么来了?”阿木换个位置,站到罗敷的右边,替她挡掉阳光。 “怎么,我不能来啊?”她噘起小嘴,小脸撇到一边。 阿木拉拉她的小手,“生气啦?太阳那么大,我只是不想你晒伤。” 她那么娇嫩的皮肤,他舍不得她晒。 “哼,花言巧语!”罗敷高仰起小脸,拿起手绢细心地替他擦拭汗水,“好可怜,看你,都晒伤了。” “我皮厚,不怕晒。” 为了配合她,他弯下腰,矮下身子让她替他擦汗。 “衣服丢哪了?羞羞脸,光天化日的,连衣服都不穿。”罗敷红着脸戳他赤裸的胸膛。 阿木很享受地哼了哼,“怕什么,工人都是男的,再说你又不是没看过。” “你……”火辣辣的红晕在罗敷如花朵般美丽的小脸上燃烧,在给他两下粉拳后,罗敷被笑呵呵的夫君抱到阴凉处休息。 “呵呵,小嫂子和阿木可真恩爱啊!”两个工人取笑。 罗敷羞死了,粉拳敲打着阿木结实的胸膛,恼怒地娇喊,“放我下来,你这个坏蛋!” 喔,丢脸死了,他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呢?呜呜,她不敢见人了啦! “抱歉,内子有点怕羞。”阿木不痛不痒地任妻子的小粉拳“伺候”。 “哪里哪里。”两个工人立刻识趣地赶紧走人干活去。 “讨厌!阿木你好坏!”罗敷软软的抗议无效,恶向胆边生,张嘴咬住阿木颈子解恨。 “你晚上还没咬够吗?”阿木暧昧地贴着她的耳朵低吟。 那些火热的夜晚,她激/情难耐地啃咬,她深陷在他虎背上的指尖,他和她的汗水纠缠不休…… 火焰再次席卷那张精致的小脸,罗敷用小手捂住双颊,尖叫道:“不许你再说了,你好坏!” 她挣扎着逃开他的怀抱,迈开小脚逃得飞快。 呜呜,她为什么会嫁给一个这样表里不一的相公? 把线头打了个结,罗敷把缝补好的衣服放到一边的衣蓝中。 这男人不知道是怎么穿衣服的,三天一个小洞,五天一个大洞,再怎么结实的衣服到他身上都穿不过一个月。 野蛮人! 他就该穿树叶、兽皮! 罗敷想像着阿木身上围着树叶,穿着兽皮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想是这样想,不过一会儿,她就开始盘算着阿木下一件新衣的衣料、式样,想着要选那种衣料才能让他穿得久一些。 后院传来热闹的人声,是罗大娘为女儿、女婿补办的结婚喜筵,湖镇凡是和罗大娘有些交情的都到了,甚至镇长和老陈也来了。 湖镇人向来不记仇,民风淳朴,罗大娘性格更是豪爽,事情过去就算了,怎么说都是几十年的乡亲。 房子修好了,一切都好。 更何况,她还赚了一个好女婿不是? 阿木给在座的每个人轮番敬了酒,心里牵挂着妻子,藉口醉酒便先退下了。 “你回来了?”罗敷连忙把手中缝制的小衣服藏到身后。 阿木瞧见了,挑挑眉,没说什么。 他来到她身前,蹲下高大的身体,把脸埋进她柔软的身子,双手圈住她略微丰腴的腰。 罗敷嗅了嗅,“你喝了很多酒?头痛不痛?” 她慌忙起身,把他拉到床上。 阿木趁她没注意时,扫了眼她慌乱中掉在地上刚缝好的小裤子,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那惊喜仿佛还包含着一些料想成真的震撼。 罗敷让他平躺在床上,拿出用薄荷粉精心调制好的精油,倒出一些在手指上,开始在他的太阳穴上按摩。 阿木顺服地上眼睛。 罗敷的眼中却藏着一丝忧虑,他头痛的病症越来越严重,这让她有些不安。他怕她担心,痛得脸都白了也不告诉她,若不是她发现,怕他痛得连手指头都要咬下来了。 “可怜的孩子!”罗敷低叹,温柔的指尖力道适中地来回按摩他的太阳穴,解除他一天的疲累。 阿木忽然张开眼,琥珀色的眼眸闪着晶莹的光芒,缠绵深邃地纠缠着罗敷的目光。 风停了,后院的人声远了,时间静止,所有的一切全部消失,这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罗敷的指尖停住了按摩的动作,她情难自禁地看着他,漆黑晶亮的水眸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他抬起手,抚摸她柔嫩的小脸、长长柔顺的发丝,猛然一使力,勾下她的小脸,火热地啃咬她嫣红的小嘴。 “阿木……”她的娇吟全被他吞进嘴中。 一个翻身,他把她压在身下。 罗敷害怕了,纤细的手臂挡住他欲压下的胸膛,“阿木,我……” “嘘!我会小心,不会伤到你和孩子的。” 他轻咬她滑腻的指尖,缠绵到她纤细的手臂,手指挑开她的外衣,露出薄薄的红色肚兜,一个轻佻,肚兜飘落在床脚。 “你……你知道了?啊……” 像是火,又像是难以言喻的空虚,交错着说不出口的欲/望在她小腹不停燃烧、燃烧…… 两只小手慌乱地抓住床柱,激/情难耐地留下指印。 “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他爱她爱疯了,却不好意思说出口,她知不知道,他爱她已成痴? “呃……木……” 她高高仰起小脸,火热迷情绯红了她雪嫩肌肤,她在他宽厚狂野的怀中呐喊、哭泣、融化…… 在这疯狂激/情中,他的一切都为她所包容,他是她的,这归属的感觉真好! 风平浪静,汗湿的身体紧紧交缠在一起。 罗敷仍喘息着,拨开他颊侧的发,看见他宛如星辰的双眼。 她喜欢看着他的眼睛入睡,她疲倦地张开小嘴打了个呵欠。 “困了?”他摸摸她娇嫩的小嘴。 “嗯!”她找到他大手,紧紧握住,“头痛要叫我,不许一个人独自承受。” “好。”他看着她渐渐阖上眼,她好像忘记什么事情了吧? “孩才有两个月大了吧!”他故意喃喃自语。 “吓!”打了个机伶,罗敷睁开眼。“你……你怎么知道的?”她羞涩地舔舔唇瓣。 “你的月事好像有两个月没来了。”他挑眉睨她。 连这个他都知道啊,罗敷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你……你不喜欢吗?” 她不停绕弄着他的手指,有些忐忑,他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开心? “我在气,你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我。”他捧起她小脸,不让她胡思乱想。 “噢,那个,人家是跟娘去看过大夫后才确定的嘛!” “下次什么事情都要第一个跟我说。” “这个……”他真是霸道。 “嗯?” “好了啦,知道啦。” 霸道、霸道、霸道、霸道,可是……她就是喜欢。 阿木看着妻子沉睡的小脸,唇角的微笑显示着她有多幸福。 第十六章 她幸福,他也很幸福。 如果忘记这幸福的感觉,他的人生将不再有任何意义。 自明朝降将吴三桂引清军铁骑入山海关,不久后清运剿灭李自成,扫除各路反抗势力,入主紫禁城,问鼎中原。 自此成了满人的天下,清军开始在各地驻扎旗军。 风云巨变,整个中原都受到了不小的波动,反清呼声高涨,满汉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 “陈叔,前面就是城门了,记住能少说话就少说话,眼睛不要四处乱看。”阿木转头叮嘱跟在身后的阿东。 “是,姑爷。” 多亏姑爷不计前嫌地替他在老板娘面前说话,他才能继续在罗家讨口饭吃,一家老小不至于饿死,姑爷曾救过他的命,这份恩情他会用一辈子的忠心来回报。 城门前守着十几个旗人士兵,城楼上的暗处也隐藏着为数不少的弓箭手。 阿木紧紧皱起浓眉,有些后悔这次的贸然进城。 四个月前罗家的染坊重新开张,由于罗家善于保存染液,一缸染液可反覆长时间地使用,降低了成本,再加上阿木在染布的花色、花样上动了很多脑筋,使得罗家的染布在附近的城镇闯出一些名气。 这次他和老陈就是来城里为大宗买主送货的。 出城的人被分成两列逐一检查,每个人的包袱都被挑开搜查,值钱的东西被扣留下来,那些旗兵甚至明目张瞻地调戏妇女,肆意妄为的态度让人敢怒不敢言。 轮到阿木时,负责检查他的旗兵多看了他两眼,表情突然有些疑惑,他示意阿木等一下,自己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小娘子,真够水嫩的,呦呦,瞧这皮肤,嫩得都可以掐出水朳了,连怀孕了都这样美……” 另一个和阿木同时接受检查的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此时她头上的头巾已被一脸淫色的旗兵抓下,她吓得脸色发白,软跪在地上苦苦求饶。 阿木握紧双手,强忍着不爆发。 不行,不行,罗敷还在家等着他呢,他一定要忍住。 可是……她和罗敷一样怀着身孕…… “哈哈哈,美人儿连求饶都那么美呢,来,让大爷好好疼你。” 说着,那旗兵便粗鲁地拉起妇人的手,色性大发地要把她拖到暗处凌辱。 阿木铁拳握得喀喀作响,他太高做自己了,对于这样的事情,他根本无法坐视不管。 阿木转头把手中的包袱强塞进老陈的怀中,叮嘱道:“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管抓紧时机向城外跑,别回头。”他的眼中涌现沉重,“记得把包袱交给罗敷,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来,“要记得……等我回来。” 老陈还没反应过来,阿木便把他推到身后。 此时旗兵正拖着凄惨呼号的妇人,得意扬扬地走过阿木的身边。 他突然伸出手,巨掌快速掐住旗兵的脖子,在旗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前,他手臂一个用力,“喀嚓”一声,旗兵的脖子被活生生地扭断。 现场一片鸭雀无声。 老陈大张着嘴巴愣在原处。 “败类!”阿木用满语缓缓吐出。 记忆虽然失去了,但母语却从未忘记,在很久很久以前,阿木就已经怀疑自己是满人了,直到这次真的看到这些拖着大辫子的旗兵,他才证实自己的猜测。 “你好大的胆子!” 一个旗兵率先反应过来,他挥着剑向阿木冲过来。 阿木一个闪身躲过他,单手掐住他的咽候,大步向前,逼着他不停后退,直至把他钉在城墙,他转头用满语大吼,“还有谁?”!” 所有的旗兵震慑于他的气势,一个个只敢围着他不停移动,却没有一个敢上前。 一些胆大的老百姓,趁着混乱一窝蜂地向城外跑。 老陈不愿意离开,他甚至试图接近阿木。 “陈叔,你快走!”阿木挟持着士兵,移到离老陈较近的距离,“为什么还不走?” “不,姑爷,我不能走……” “快走!”阿木大吼。 “姑爷危险!”老陈焦急大叫。 由于阿木紧贴着城墙移动,弓箭很难瞄准,城楼上的旗兵便向下扔石块。 阿木左闪右躲,老陈向他移近,他就是死也要和姑爷死在一起啊,否则回去怎么和罗大娘她们交代? “陈叔,快躲开!” 该死!阿木用力把老陈推开,自己却被石块重重砸到后脑,他吐出一大口鲜血,喷了老陈满脸满身。 “还……还……不走?”阿木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悲哀,罗敷……他的罗敷…… 老陈震惊于他脸上的悲哀,沉重地点点头,爬起身,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城外狂奔而去,泪水也在脸上奔流不止。 天地在他眼中都被血刷成了红色,阿木闭上眼,黑暗中唯一清晰的是那张巧笑嫣然的小脸,缠绵静谧的水响,丝丝垂柳后,罗敷美丽温柔的笑容。 等我,一定要等我…… 【第八章】 “大人,王爷还有气!” 刚才那个认出阿木的是界堪麾下的旗兵,他找来了守城的将领,可惜却晚了一步。 “你们这群瞎了狗眼的混帐东西,都不要脑袋了吗?伤了王爷,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还不快将王爷抬到屋内!” “愣在那儿做什么?快去请大夫……” 咚咚咚咚,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界堪的意识开始慢慢回笼,感觉到头上传来阵阵剧痛,他试着移动自己的手指,然后是身体。 “王爷在动!”不知是谁多嘴说了一声,原本吵吵闹闹的现场立刻变得安静,每个人都诚惶诚恐地跪下身子。 界堪睁开琥珀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美丽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双手撑地,缓缓站起身,脑后快要迸裂的剧痛抵挡不住他顽强的意志。 他的脸上身上全是血,紧抿的唇角犹带血丝。 就像是刚作完一场华丽的美梦,他有些恍惚。 “我这是在哪?”他出声了,像是疑问又像是叹息。 “我最喜欢听你说话了,就像是丝绸碎裂的声音。”模糊的美丽笑脸忽地一闪而过,是谁?是谁曾经这样对他说过? 他的记忆似乎还留在昨日,他还记得阿太为他挡住了那致命一剑。 当时李自成风闻他与吴三桂的亲信密谋议事,调了五百精兵埋伏在暗处围攻他们,若不是阿太忠勇护主,他早已不在人世。 阿太的仇,他要亲自来报! 这是,一匹骏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飞身而下,跪在界堪脚前。 “阿太给主子请安!”幸好他有要事在此地办理,一听见王爷的消息,他就快马加鞭赶来。 “阿太,你没死?”界堪惊讶地挑眉,隐约觉得有什么事不对。 “是的,托主子洪福,阿太捡回了一条命。” 界堪知道什么事不对了,阿太的伤若没有个一年半载的休养,是不可能康复的。 那么,他是失去记忆了? 胸口突然一阵闷痛,界堪皱起眉头,烦躁、哀伤、失落等情绪一古脑儿向他涌来,让他直觉想找个宣泄的出口。 “阿太,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主子……您……您已经失踪快一年了。”阿太低首。 “一年?那我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让任何人看见他颤抖的双手,这一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心头的沉重让他有一种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的感觉。 界堪的身形晃了晃。 “王爷!”众人惊呼。 “主子,您的身子为重,还是让属下先扶您去疗伤吧。”阿太紧张地随侍左右。 “伤?”说到伤,界堪这才发觉头越发剧烈疼痛起来,他手摸过脑后,看见满掌怵目惊心的鲜血。 界堪眯起双眼,暴戾闪过冰冷的琥珀色眼眸。 “是谁?”界堪轻问,危险的气息像是冰霜,让每个跪在地上的人瑟瑟发抖。 “王爷,这些小事还是让属下来……”阿太早已执起剑,有眼无珠的狗奴才,竟然敢伤尊贵的胤亲王,离死期不远了。 “不!”界堪伸手制止阿太,他心中那股失落与哀伤交织的沉重正需要发泄,他要亲自来。 “王爷,王爷饶命啊!”跪在地上的一干旗兵知道性命即将不保,拚了命地磕头求饶。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第十七章 界堪敛下鹰眸,他的动作快如闪电,脚步移动间,铁臂一扣一扭,其中一个旗兵的一只胳膊便被活生生地卸掉,眨眼工夫,地上躺满了抱着胳膊哀嚎的人。 阿太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界堪傲然站在惊惧的众人之间,表情平静,他仰脸闭上双眼,心底有个空洞,越来越大,大得几乎要将他吞没。 “啊!”罗敷惊呼一声,愣愣看着被针扎破的伤口,鲜红的血珠让她的心跟着惊跳一下。 她放下手中正在缝补的衣服,起身去门外张望。 他们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天色已经很黑了。 她的眼皮跳个不停,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不、不,少自己吓自己了,阿木福大命大,绝不会有事的。 但随着间时的流逝,罗敷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天已经黑透了,一个人影才跌跌撞撞地向罗家大门奔来。 “陈叔!” 天!他满身满脸的血迹,阿木呢?为什么阿木没在他身边? 罗敷的心顿时沉进谷底,全身冰冷。 老陈气喘吁吁地跑到罗敷身前,脸上涕泪纵横,他脚一软,跪倒在她身前。 “阿……阿木……他……怎么了?”罗敷手抓住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姑爷……姑爷他回不来了……他被旗兵用石头砸……流了好多血……不知是死是活……呜呜,都是我的错……呜呜……”老陈伤心痛哭,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地说了一遍。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罗敷抓住门柱,勉强撑住身子,泪流满面。 “他……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罗敷激动地摇晃老陈的身子,“他怎么敢,怎么敢丢下我和孩子?” 老陈愧疚地低头痛哭,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阿木临别时塞在他怀中的包袱递到罗敷眼前,“这是姑爷让我交给你的,他让我告诉你……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记得等他回来!” 罗敷颤抖的双手接过血迹斑斑的包袱,泪珠一颗一颗滚落到上头,她哑着声音低问:“这……是他的血?” 老陈点了点头。 罗敷解开包袱,泪水落得更凶。 里面装的全是她喜欢的零嘴,有“郑鼎丰”的豆干,有糯米锅巴,有她最爱吃的杨梅蜜饯,甚至有娘爱吃的粉蒸肉,还有一大包珍贵的安胎药和补药。 罗敷把包袱紧紧贴在脸颊上,痛哭出声。 阿木、阿木、阿木…… 他怎么可以随便替她选择?她不要等他回来,她要一直一直赖在他身边,看不到他,她会伤心而死的,她一定会死的…… 罗大娘闻讯赶来,知道了前因后果,也抱住女儿痛哭起来,被惊动的左邻右舍劝慰不住,也只能陪着伤心落泪。 罗敷紧紧抱住娘亲,哭得肝肠寸断,腹中的胎儿仿佛也感应到母亲的悲伤,她开始感觉到肚子一阵急过一阵的抽痛。 “娘……”罗敷急促喘息,双手捧住圆滚滚的肚子,“娘,我感觉有些不对……” “你怎么了?女儿啊,你可千万别吓娘啊!”罗大娘吓得急忙扶住女儿虚弱软倒的身体,急得快没了主意。 “啊!娘……我好痛!娘,宝宝……宝宝怕是等不及要出世了……”罗敷紧紧抓住娘亲的衣襟,小脸一片雪白,汗水从她的额头不停向下流淌。“娘……娘,你要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她好害怕,她已经失去阿木,不能再失去宝宝了,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罗家陷入一片混乱。 老天似乎也要和他们作对,电闪雷鸣不断,天就像被捅了个窟窿,哗啦啦的大雨倾泄了一夜。 罗敷双手缠着厚厚的白布,白布的两端被系在宋柱上,她口中咬着较木,当阵痛来袭时,她只能用尽力气拉紧手中的白布,布条甚至已经将她细嫩的双手磨出了血。 汗水湿透了她的枕头、床褥,在阵痛和喘息中,她昏了又醒,醒了又昏。 不能放弃……她不要放弃…… 她要等阿木回来,她绝不能放弃! 一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疼痛无情地席卷了她,罗敷尖叫出声,口中的软木滚落到地上…… 爱无端,思华年,十里相思,半生肠断。 这一弦一柱的华年,不知不觉已过了五载,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只除却相思早已成了灾。 马车的车轮骨碌碌地转动,车上坐着一对母女。 “娘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看姥姥呢?”四岁的小木头梳着可爱的双髻,她有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琥珀色的眼眸时常闪着俏皮淘气的光芒,此时这双美丽的眼睛里却漾着不搭。 “小木头想姥姥了吗?”罗敷抚着女儿柔细的发,思绪却飘得很远。 她何尝愿意离开自己的故乡? 可是……她再也等不下去了,所以她来了,不顾娘亲的劝告,她只身带着女儿从湖镇赶到京城,她要再见他一面,她要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她? 这都要多谢老陈的帮忙,经过他千辛万苦地打探询问,他们才知道当天发生的一切。 包括他恢复记忆,以及他是满人王爷的事实。 胤亲王? 好个胤亲王,是嫌弃她这汉人妻子配不上他了吗?他怎么能? 怎么能弃过往的恩爱如敝屣? “娘娘、娘娘,小木头好饿喔!”小木头努力摇着娘亲的手臂,小手拍拍肚皮,可怜兮兮地噘起小嘴巴。 罗敷立刻回过神来,有些心虚地抱起女儿小小的身体,“对不起,对不起,娘这就给小木头拿吃的,忍一下!” 罗敷转身打开包袱,想拿些干粮给小木头果腹,当眼神触及到包裹中一块血迹斑斑的布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 “娘娘!快点嘛!”小木头撒娇。 “好好!娘这就来了。”罗敷把那块血布塞到最底下,匆忙把包袱系上。 看着女儿大口大口吃着食物,罗敷满足地微笑。 她只要有女儿就够了……真的够了。 “小娘子,你就在这里下车吧,前面转个弯就是胤亲王府了,王府门前有士兵把守,我们小老百姓是不敢太靠近的。”车夫替罗敷掀开车帘。 这么快就到了? 呼吸一窒,心脏漏跳了两拍。 罗敷一手拎着两个沉重的包袱,一手牵着女儿的小手走下马车。 车夫从罗敷手中接过银子,扬着马鞭驾车走了。 她们愣愣看着马车扬起的尘沙,直到马车消失不见,母女俩才互相对望一眼。 “娘娘,你要带木木头去哪?”小木头拉拉娘亲柔软的手,放心地任娘亲牵着小手走。 “糟糕,娘记忆不太好,一时竟然忘了!”罗敷装出苦恼的表情逗着女儿。 “骗人,姥姥跟我说了,娘娘是要带木小头来找爹爹的。” 罗敷沉吟片刻,“小木头很想爹爹吗?” “想,小木头很想很想爹爹。” 看着女儿天真的模样,罗敷不免一阵心酸。 走了不算短的一段路,宏伟的胤亲王府赫然出现在眼前。 厚重高大的檀木门,盘踞于门楣上的蟒蛇,张牙舞爪的威武石狮,这座雄伟的府邸彻底震撼了她。 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他和她……根本是云泥之别,罗敷不无苦涩地想。 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两列旗兵,罗敷胆怯了。 难道就这样直接上门挑明自己的身份吗?别说笑了,只怕这些旗兵会用手中的鞭子把她抽个粉碎。 怎么办? 正徘徊间,王府一侧的小门被拉开了,她听见两个人的声音从未全开的门缝中传出。 “总管,这次这个厨娘只撑了两个月,这该怎么办呀?”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 总管无奈道:“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了,这几年光是厨子就换了十几个,再这样下去就找不到人……” 罗敷眼睛一亮,顿时有了主意,她紧张的拉着小木头,候在门外两步远的地方。 山门被全部拉开,罗敷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一个仆役打扮的男子走出。 两人看见门外的罗敷顿时一怔,还不待他们开口,罗敷便道:“大爷,民妇是来应征厨娘的。” 中年男子打量了她一眼,“你是来应征厨娘的?” 第十八章 “是的。”罗敷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总管上下打量着罗敷母女,“会做江南菜吗?如果不会,还是趁早走吧。” “会、会。”罗敷连忙点头,“我就是江南人。” “我们王爷可是很挑剔的,做不好可是会……”王爷口味挑剔,使得王府频频更换厨娘,再这样下去,上门应征的厨子是越来越少了,昨天王爷才赶跑了厨子,他正烦恼一时间要上哪找人,现在刚好可以先顶一顶。 “如果做得不好,罗敷但凭王爷处置。” “你还带个孩子啊……”总管迟疑了一下。 “大爷请放心,我女儿很听话的,平时我会叫她乖乖待在房中,她不会影响我做事。”罗敷急忙接口,几乎有些失态地紧抓住总管的衣袖。 总管沉吟了一下,再来回看看罗敷母女,看她们母女清清秀秀的,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于是他点点头,“好吧,二林你带她们进去。” 跟在总管身旁的二林应了一声,招呼她们跟上。 罗敷心脏一阵紧缩,她握紧女儿的小手,跟着二林进王府。 她的盈盈大眼漾满复杂的情绪,她轻轻在心底低叹:“阿木,我来了……” 心绪莫名地一阵烦躁,界堪双手撑着桌案,皱紧眉头瞪着自己刚刚写好的一幅字,半干的墨渍,紊乱的笔锋,潦草的字体,在在显示出他的躁乱和烦闷。 界堪甩开手中的毛笔,瘫倒在太师椅上。 他究竟怎么了?他到底是怎么了? 从怀中掏出一只荷包,眯着双眼看着,手指缓缓抚过上面的花纹。 这只荷包与他失去的记忆有关联吗? 他不认为自己是那种会把荷包随身携带的男人,除非,它对他很重要。 界堪把荷包凑到鼻前,仿佛还有股淡淡的幽香萦绕鼻尖,他曾经拆开过它,里面藏着一缕发,长长的一缕,是女人的头发,还有一只灵符。 原本,他以为自己能从里面找到更多线索的,谁知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把那缕发放回去,让府中擅女红的嬷嬷重新把荷包缝好,像原来一样。 从那以后,这只荷包就成了他的一个秘密,一个寄托,不论走到哪里都要带在身边,那一缕秀发,就埋在他灵魂的最深处,一旦心情烦躁时,他就会把它拿出来看看。 似乎这样做,他烦躁的心情就能得到纾解,他心底莫名的空洞和悲伤才能稍稍抚平。 看着荷包,界堪几乎失神了。 “王爷,该用午膳了。”阿太端着饭菜在门外恭候。 界堪收敛起思绪,把荷包收入怀中,“端进来。” 阿太布置好饭菜便退到一边伺候。 他慢慢踱至桌边,看着一桌的好菜色,他挑刷问问阿太:“新厨子?” “是的,是新来的一个厨娘,听说是江南人,不知道合不合王爷的口味。”王爷对食物的挑剔是出了名的,自五年前他回来后,毫无理由地迷上了江南小吃,为此,他们五年来不知换了多少个厨子,总管都快急白了头发。 界堪坐下来品尝食物,阿太紧盯着主子的反应。 没有多少工夫,界堪便把一碗白饭吃光,桌上的菜也被扫了大半。 “阿太!” “啊?噢,噢,主子还想再来一碗?”阿太傻眼,从没见主子胃口这么好过。 “嗯。”界堪的筷子没闲着,在阿太添饭的空档,他接连夹了好几口菜。 “主子,这菜好吃吗?”阿太忍不住问道。 “嗯,厨娘的手艺不错。”但并不单单如此,“这饭菜很香,让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感觉?阿太搔搔脑袋,有点不太明白。 但主子就是主子,主子的话永远都是对的,做下人的,要知道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 “啊,救命啊,大白鹅,你不要追我啊,呜呜,娘娘,你在哪里,快来救救小木头啊……”小木头吓坏了,一边回头,一边努力迈开小脚跑路。 她刚刚看见这只大白鹅在岸边摇摇摆摆的走路,觉得它好可爱,于是忘记了娘亲的告诫,离开屋子追着它玩。 开始时这大白鹅被她吓得跑在前面给她追,谁知鹅急了也会飞,它扑扇着大翅膀开始反击,尖尖的鹅嘴直朝着小木头的屁屁猛啄着。 呜呜,她哪里想到肥肥的鹅也会反击啊?看它那么可爱,她还以为它脾气很好咧,这下好了,换她跑给它追了。 呜呜,娘娘救命啊。 界堪走出房间看到的就是这副好笑的情景。 小女娃在前面上窜下跳连带哇哇大叫,大白鹅紧紧跟在后面,扑着翅膀,追着小女娃的屁股猛啄。 “啊,救命啊,呜呜……娘娘,小木头下次再也不敢不乖了,娘娘,你快来救我…… “放肆,哪来的野孩子……” 阿太正准备好好训斥那小娃儿一顿时,却被界堪伸出的手制止了。 王爷竟然笑了? 阿太再一次傻了眼…… “哎呦,你们母女真的会害死我啦。”二林急急在前面领路,还不忘回头数落罗敷。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小丫头真是不乖,明明告诫过她不要随便乱跑,竟然还是给她惹出事来。 “竟然敢随便乱闯主子的院落,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等下见到了王爷,你可别说是我把你们母女俩带进来的喔,我跟你说,我们王爷他……”二林兀自在啰哩巴唆的念个不停。 见王爷?罗敷倏然停住脚步。 这么说,她会见到他喽? 她……现在看起来会不会很糟? 罗敷不自觉摸摸自己的头发,拍掉衣服上的尘土,但突然间,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傻气,神色不禁黯然。 女人打扮还不是为了心爱的人,可她最心爱的人早就在五年前抛弃她了,她做什么还要那么在意? 到如今,红颜凋零,粗布麻衣,她活似是要来找负心汉的下堂妇,罗敷为自己感到悲哀。 “你还愣着做什么?王爷可等不得人,还不快跟来。”二林急得跳脚,忍不住转头吼人。 “喔,对不起。”罗敷快跑跟上,心头却一阵惶然。 等一下见了他,她要怎么做? 怦怦、怦怦、怦怦……心脏跳得好快,罗敷小手按着胸口,感觉自己快窒息了。一路急跑,只有跳动得快得离谱的心跳声伴她左右。 【第九章】 “喏,转过回廊,就是王爷的院落了,见到王爷拚命嗑头求饶就对啦,王爷能不能饶了你们母女,端看你们的造化啦,我就送到这里。还有,有什么事可别牵扯到我头上来。”二林说完,便像是逃避什么灾星似的,溜得飞快。 罗敷叹口气,艰难地迈开步伐。 她心乱得不得了,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他,她就想昏倒。 越走越近,她心跳得好大声,她的手在颤抖,脚有些软,她好想逃…… “呜呜……娘娘……娘娘救命……呜呜……坏人,放开我啦……呜呜……” 阿太手里拎着个正在拚命挣扎的小猴子,脚下那只犹不知死心为何物的大白鹅正扇着翅膀伸长脖子,发红的鹅眼,只看得见小木头那肥嘟嘟的小屁股。 她的宝贝在哭! 耳朵一接收到木小头的哭叫声,罗敷立刻清醒过来,胆怯和颤抖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她气呼呼地向阿太冲过去,就像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小鸡而战的老母鸡。 一脚踹飞大笨鹅,一手抢过小木头。 “你是谁?凭什么捉着我的孩子不放?你还算是个大人吗?竟然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她就是再有什么不对,你也不能这样对待她啊,我是她娘亲,她有什么不对,自有我来处置,你……你算是哪根葱啊?!” 罗敷很生气,小脸涨得通红,劈哩啪啦一顿指责,把阿太骂得一愣一愣的。 界堪看着眼前这出闹剧,若在以往,依他的性子,这样泼辣的下人他是绝不能容忍的,可今天却不知为什么,对这个勇敢的小女人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情愫。 “阿太,你先下去。”界堪对阿太挥挥手。 阿太纵有千般的怒火也只能硬生生压下来,向界堪行礼退下。 罗敷不舍的轻轻拍抚怀里的小木头,瞧,女儿怕得小身子抖个不停。 “还有你!”纤纤玉指马上转移方向,直指界堪的鼻尖,“你是什么意思?女儿被人欺负,你这个做爹的却在一旁看好戏,你很开心是不是?” 第十九章 话刚说完罗敷就僵住了。 漆黑水瞳对上琥珀色深眸,立刻激起火花。 两人对望着,浑然忘了一切。 泪水不知不觉就从她的眼中流下。 这么多年的相思,这么多年的怨恨…… 她应该昂高下巴很骄傲地告诉他——“没有你,我活得很好,没有你,我把女儿也照顾得很好。” 可是为什么,她心中明明有那么多的委屈和怨恨,看着他眼中的陌生和疑惑,她的心却一阵一阵地抽痛。 界堪皱起浓眉,沉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装? “你抛弃我就算了,为什么,为什么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要?” 她质问,受不了他眼中的陌生和深沉。 好不甘心! 抱着女儿,她泼辣地冲入他怀中,一拳一拳,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敲打他的胸膛,“你好没良心,做了王爷就不要我了吗?为什么抛弃我们母女?为什么?你忘记以前对我说过的话了吗?你说要我等你,我等了那么久,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小木头被娘亲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罗敷也哭了,哭得比小木头还惨。 界堪愣住了,任怀中的小女人拚命捶打他的胸膛。 那张哭得通红的小脸,一颗颗坠落的晶莹泪珠,竟让他的心一阵阵抽痛。 而她口中吐露的讯息更让他心惊。 他单手握住她双腕,抬起她泪湿的小脸,仔仔细细把她看了一遍。 没有记忆!他的记忆中并没有她! 罗敷回瞪着他,他瘦了,却更好看了,蟒袍加身,尊贵而英挺,他再也不是她那个朴实听话的阿木了。 “还我的阿木来,我只要我的阿木……”罗敷哽咽,黑亮的双瞳被泪水湿润,像是浸泡在水中的黑玉,温润而动人。 让他莫名一阵心动! “我……”他开了口,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心底有个声音叫他不要伤害她,看了看她怀中抱着的小女孩,他指指小木头,问她:“她……是我的女儿?” 罗敷点点头,“你出事那天出生的。” 界堪从她怀中拎起小木头,湿润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像是害怕又像是好奇地眨啊眨,琥珀色的双眸出奇地美丽纯净。 不用怀疑,他确定这绝对是他的种,他抱紧了小娃儿。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他的脸色为什么那么严肃? “我……失去了记忆。” 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过了很久,罗敷才反应过来。 “你……你的意思……是……是……”她嘴唇颤抖,几乎吐不出完整的话。 不要,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我的记忆中没有你,没有女儿。”他的胸口为什么会如此闷痛? “你……说……什么?”他又失忆了?而这次他忘记的是她? 她的世界似乎在一瞬间崩溃,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 她颤抖着,慌乱地握住他的大手,明明是在哭,却努力想让自己笑出来,“你在骗我,对不对?你怎么可能会忘了我呢?对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吗?我用捶衣服的木棒狠狠敲了你两棒,害你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结果你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呵呵,好好笑喔!” 罗敷想笑,泪水却没有停止滑落。 界堪只能心痛地看着她,眼中却仍是一片陌生。 “啊,还……还有,有一次,我掉到石崖下,是你不顾性命跳下去把我背上来的,还有还有,我们曾经一起采桑叶,你帮我喂蚕、卖蚕茧,还陪我去逛市集,这些你都忘了吗?” 界堪摇头,看着她一边落泪一边强笑的样子,他的心紧缩疼痛。 “你说你爱我,你说我是你的,你要娶我,我们喝了交杯酒,那么深、那么浓的缠绵,我们把彼此的发放进荷包中,说好了等到六十岁的时候,再把彼此的白发放进去的……为什么……为什么你全都忘了呢?” 那个时候,一切美好得不像是真的,如果早知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绝不会让他离开她身边半步。 念了五年,怨了五年,痛了五年,到今天才知道他不是负了她,他只是……忘了她!他们的记忆,只剩她在保存,只有她在珍惜,这感觉比他不再爱她还让人害怕。 全心全意的爱一个人,却在转身后突然发现,他早已忘记了你,那曾经盈满热烈爱恋的双眼只剩下陌生,他不再为你笑,不再为你痛,不再关心你,不再对你温柔。 就在一瞬间,她成了这天地中最孤独的一抹幽魂,这让她情何以堪?! 界堪的手抚在右胸上,衣服下面藏着她所说的荷包,原来那缕发是她的。 他究竟丢掉了多么珍贵的记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现在,他唯一能给她的,只有拥抱。 界堪紧紧拥住她瘦弱的身子,连带拥着她怀中的女儿,抱得很紧。 他温暖的拥抱让她心中升起了一线希望,她挣开他的怀抱,抬头惊喜地问他,“你记起来了,是不是?是不是?” 她发亮的小脸,希冀的眼神,让他不忍心摇头了。 “你说呀,你说你记起来了好不好?我知道,你是怕我缠着你才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好,好,没关系。”罗敷吃力地想要从界堪怀中抱过女儿,“我会带小木头回湖镇,再也不来打扰你,再也不来……” 他没有让她抱走女儿,反而用力把她带进怀里,紧紧拥住这个让他莫名心痛的女人,在她耳边低声叹息,“对不起。” 罗敷绝望地闭上双眼,泪水滑下。 为什么他就不能骗她一下? 他知不知道,她宁愿他不再爱她,也不愿他的记忆中从来都没有过她啊…… 她在他怀中晕过去了。 他紧张地把她抱进自己的房中,让她躺在他的床上。 至于小木头,他把她交给府中的嬷嬷带走,嘱咐嬷嬷好好照顾她。 他坐在床前铺着的毛毡上,肩膀靠着床头,就这样痴看着她熟睡的小脸。 他对她的感觉说起来很奇怪,虽然陌生,但隐隐地又觉得有些熟悉,她刚刚的那番话,那又哭又强作欢笑的模样,让他舍不得伤她。 她睡得并不安稳,来回摇晃着脑袋,手在半空中胡乱挥舞。 界堪握住她纤细的手,温柔地安抚她的焦躁。 罗敷紧紧抓住他的手贴在胸口上,渐渐平静下来。 他拨开她颊边的长发,眼睛被她挂在胸口的荷包吸引住。 他执起荷包仔细看,样式、绣花可以看得出来和他怀中的荷包是一对的,只有颜色不同而已。 那么,这里装的应该是他的发…… 曾经是何等的深情,他怎会在转眼间就忘记,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影子都没有留下? 心中那个填也填不满的空洞又再次出现,他无力阻止,那种感觉让他烦躁得只想杀人。 脑袋又开始隐隐抽痛,熟悉的剧痛来袭。该死! 他握紧她的手,下意识地想要借助她的力量抵挡痛苦。 五年来,不时发作的疼痛就像是纠缠着他不放的魔魅,隐在暗处,窥到了机会就向他放冷枪,偏偏连皇宫里最优秀的御医也对他的病症束手无策。 罗敷被惊醒了。 一看他龇牙咧嘴,抱着头难过的样子,就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头痛?”痛得好,这是忘记她的惩罚。 但是看他脸色煞白、冷汗直流的样子,她又心软了。 “真是前辈子欠你的。”她抓过他的大手,掰开他紧握成拳的大手。 “你要做什么?” “害你。”罗敷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在他的虎口摸索到穴位,尖尖的指甲毫不留情地深按下去。 过了一会,她问他,“稍微好一点了吗?” “嗯。”他点点头,其实还是很痛。 “上床来。”罗敷挪挪身子,拍拍身旁的空位,“我再帮你按摩一下。” “好。”仿佛是做了千百遍的动作,界堪熟练地脱鞋、上床,自动自发地把头枕在她的膝上,摊开四肢,他闭上双眼。 习惯成自然,有些事情,早已经镂刻进灵魂的深处,失忆甚至是死亡,都不能轻易抹除。 他是这样,她也是。 第二十章 罗敷从随身携带的锦囊里拿出薄荷精油,自她知道他有头痛的毛病后,这薄荷精油就片刻也没离过她的身,他走后,就成了她思念的寄托,五年了,带着它早已是一种习惯。 她仔细地在他太阳穴上涂抹精油,指尖带着轻柔的力道为他按摩。 薄凉的精油随着她的指尖一点点化开,空气里全是清凉的味道,他舒服得想睡觉。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心底思绪翻腾,指尖的温柔却没有断。 她的手指拨开他颊边的散发,抚上他飞入发鬓的浓眉,滑过他挺直的鼻梁,来到他柔软的唇。 她好爱他,好爱他,好爱他。 可是……他却不记得她了。 这样的他,要她再待在他身边,她会死的,因饥渴而死。 就让她放纵一回吧,只一下下就好,就让她再吻他最后一次。 罗敷俯下身子,唇碰上他的,她的上唇贴着他的下唇,下唇贴着他的上唇,她吻着吻着泪水就流了下来,滴落到他的胸口。 感觉到他似乎已转醒,她惊慌地想要离开,他却不准,他的舌尖顶开她柔软的唇瓣,冲进她口中,纠缠着她无力闪躲的丁香小舌,他凶猛地吸吮,像是在吸吮美味无比的琼浆玉液。 直到他嗓中低徊动情的粗吼,直至她快室息,他才放过她。 四目相接,他的眼中漾着狂野风暴,他迷惑地看着她,还未从刚才的热烈情潮中恢复。 罗敷捂着酡红的双颊滚到一边发呆,界堪坐起身。 “为什么吻我?”其实是她先吻他的,可是他比她更激烈,她的唇甚至还隐隐痛着,心底有丝希望也许他还记得她的吻。 他没有回答。 “既然不记得我、不再爱我,为什么要那么热烈地回吻我?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你好残忍。” 绝不能再留下了,她要离他远远的。瞧,只不过是一个吻就把她弄得心绪大乱,再留下她只会伤心、伤心、更伤心,她会伤心到死掉! 看他不说话,罗敷失望透了,她穿鞋下床,“我不会再打扰你了,告诉我女儿在哪里,我这就带她回家。” 她要走了?不,他不允许。 调皮的小猫把线团玩得一团乱后就想走?她出现告诉他,他们两人相爱,但现在却要带着女儿离开,把他独自一个丢在这里? 他绝不允许! “你不许走!”他拉住她的手腕,心里慌乱。 “我留在这里做什么?被你一次次无心伤害?放了我好不好,那样活着我会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难道你不想我恢复记忆吗?难道你能忍受我真的永远都记不起你?”他在赌,赌她对他的爱。 见她表情稍微有些软化,他把她搂进怀中。 “我不记得你,可是你给我的感觉是那么强烈,似乎你的一切我都很熟悉,忘记你的感觉得糟糕,心底像空了一个洞。也许放你离开,对我们两个都好,可是……我做不到,我舍不得。” 他的眼神为什么要那么温柔?轻易动摇她本来已下定的决心。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爱你的眼睛,好想一辈子对着这双眼睛到老。”她有些伤感。 这句话好熟悉,轻易敲进他沉睡在心底的记忆,冰封的往事碎裂出缝隙。 似乎是好久好久以前,她也曾经这样对他说过。 “那就留下来。”他双手捧起她的脸,就像他以前常做的那样。 “留下来做什么?”她忍不住还是动了心。 “帮我找回失去的记忆。” “如果永远也找不到呢?” “不会,我相信你。” “可惜我却不相信自己。”罗敷垂眸。 不可以再看他的眼,他眼中的真诚和温柔会蛊惑她的心,让她答应不理智的事。 界堪从怀中掏出荷包,放到她手上,“它从来都没离开过我半步,我的记忆中虽不再有你,却舍不得丢掉它,也许我根本就没忘记过你,我只是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带我回家。” 是了,这终于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五年来,他一次次拒绝皇叔多尔衮为他安排的亲事,他宁愿带着军队去镇压反抗朝廷的余党,也不愿接受那些美人。幸好他这些年来立下的功劳让皇叔很是重用他,也不愿勉强他做不喜欢的事。 泪花在罗敷的眼中滚动,她捂住自己的唇,不让哭声泄露。 他说出那样的话,是存心让她心软,让她留下来。 留下来,也许会万劫不复。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未来怎么样她不去管了,她只要现在。她爱他,想留在他身边,即使留在他身边最后的结果可能仍是一场空,她也认了。 “答应我。”他挑起她下巴,双眼紧盯着她。 她要走,他也不会放她走。他不想后悔,一想到她有可能会离开他,他心底的慌乱就像是潮水快要淹没他。 “好,我不走,但——” 他紧张地盯着她。 “如果有一天,我坚持不下去了,你一定要放我走。”她知道自己有多舍不得他,可是就是因为爱他,再舍不得也要懂得放弃,她不希望最后因为期待落空而对他由爱转恨,她希望即使他们没有好的结果,两人的记忆里都是美好的回忆。 他沉吟半晌才缓缓点点头。 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两个月来,只要他一有空,就会来看她和女儿。 他会躺在她膝上,一边享受她温柔的按摩,一边听她讲过去的事。 有时候,在梦里,他会梦到一些以前的事,但很可惜都是些破碎的片段,很难连贯在一起,但至少他有进步了。 他们的感情也在这样的互动中默默升温。 “小木头呢?”刚回王府,他便直奔她的厢房,屋里屋外看了个遍,女儿不在,罗敷正在院子里晒被子和一些过了时节准备收起的衣服。 “她闲不住,吵着阿太带她去园子里玩了。” “这些事为什么不让下人做?”从她手中抱过厚重的棉被,仗着身高优势,他轻松地把棉被搭上细绳。 “这点小事不必麻烦别人了,再说在家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我在做啊。”罗敷弯下身子,从摊在地上的包袱里拿出一件长袍。 这件长袍是他的。 并不是多好的布料,和他现在穿在身上的锦缎蟒袍根本不能比,可这上面的一针一线,密密缝的都是她对他的情意。 “这是我的。”是肯定而非疑问,他从她手中接过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着,“我好像比以前瘦了点。你怎么会带着我的衣服?” 罗敷白了他一眼,他肯定是以为她太爱他,所以才把他的旧衣也带在身边,睹物思人,少臭美了。“那个包袱是娘帮我收拾的,我跟她说,在过年之前,不管有没有找到你,我都会回家,冬衣就不必收拾了,娘偏不听,说什么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偏要我带上,你的衣服可能是不小心夹进去的吧。” 是吗?界堪蹲下身子在包袱中乱翻,他肯定还能再找出一件来。 “喂,你干嘛呀?别把东西都翻乱了。” 噢,天呐,谁来管管这个男人,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嘛! 界堪眯起双眼,从包袱的最下面拉出一块血迹斑斑的布,暗黑色的血渍显示着这块布已经有些年头了。 好眼熟,界堪的脑中快速闪过一些画面。 “是我的血。”从片段隐约的记忆中,他想起自己被石块砸伤,看着自己口吐鲜血,他的血就是喷溅在这块布上,而这块布当时包着的是……是他买给她的零嘴和补药。 那个时候,她正怀着他的孩子! 界堪激动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深深凝视着她,不发一语。 “阿木……你怎么了?”他抓得她好痛喔。 不行,现在还不能告诉她,因为他还未全部记起,他不想害她伤心失望,他承受不起她的离去。 敷疑惑地看着他,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的眸深邃地像是要望进她的灵魂,罗敷不安地动动身子,抱怨道:“到底是怎么了嘛……啊……阿木!” 他猛然把她拉进怀里,脸埋进她发中。 “是不是在生自己的气?”罗敷有些了解地拍拍他的虎背,“看见那块布,应该是想起了些什么吧?” 第二十一章 “嗯。”他在她发中闷哼。 “没关系,没关系,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把一切都记起来的。”她拍抚着他的发,像是在安慰一个小孩。 可是他会怕,怕他终于想起一切的时候,她早已远离。 【第十章】 难得有机会一家三口出来逛庙会集市,他穿着她为他做的布衣,真是越看越让人欢喜。 只是—— 罗敷瞄了瞄不远处几个鬼鬼崇崇的身影。 “别再看了,看多少次他们都不会消失的。“界堪扳过罗敷的小脸,“阿太只是在担心我们的安危而已。” “连逛个街都像是在坐牢。”罗敷抱怨。 三个人逛街多悠闲啊,但一想到后面跟着一串人,罗敷就没多少心情了。 “爹爹,爹爹。”小木头坐在界堪的肩膀上,似乎看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爹爹,那边有木偶戏,小木头要看木偶戏。” “好,我们去看木偶戏。”现在他是把女儿宠上天的好爹爹。“来吧,别生气了,陪女儿去看木偶戏。”界堪拉起罗敷的手,向淘涌的人群挤去。 看了一会儿木偶戏,小木头不耐烦了,揪着界堪的头发闹着要下来。 不得已,他把女儿放下来,牵着罗敷的手看戏。 但没一会,罗敷就发女儿不见了。 “小木头呢?” “不就在我旁边吗?”界堪转头,这才发现始终抓着他衣角的小木头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小木头、小木头……”两人急忙在周围寻找。 阿太领着几个平民打扮的士兵冲过来,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被界堪制止,“还行什么礼,你们看到小木头了吗?” 几个人同时摇头,人太多了,他们离主子又那么远。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小格格?”还是阿太最懂得看主子的脸色,急忙领着众人分头去寻找小木头。 “我们也去找!”罗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家伙太好奇了,又没出过远门,若是被拐走了可怎么办? “不,你留在原地,我去找。万一她回来找我们怎么办?”界堪摸摸她焦急的小脸,安抚道:“别急,我一定会把女儿完好无缺地交给你的。” 他的安抚稳定了她的情绪,她对他点点头,“嗯!” 界堪离开了,罗敷站在原地焦急地等待女儿。 小木头,你究竟在哪里呀? 其实小木头并没有走太远。 她看了一会儿木偶戏,开始觉得无聊,就趁着爹娘不注意的时候,从大人们的胯下爬过来爬过去地玩,也不知怎么的就被她爬出层层的人群。 她见对街有个捏泥人的老头,决定爬过去看他捏泥人。 爬啊爬啊爬,小木头眼里只看得见漂亮的小泥人在向她招手,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正面临的危险。 一辆飞奔的马车正向她冲过来! 四处张望的罗敷终于发现了女儿,也看见她危急的情况,也不知是哪来的力量,她推开一波波的人群冲向女儿。 危急关口,她抱住了女儿,只可惜她全身再也没有半点力气,眼看着铁蹄即将踏上她们的身体—— “混蛋!” 界堪像是神只一样,突然出现挡在罗敷母女面前,他怒吼出声,凶恶的眼神像是要把那匹马连骨带肉生吞下去。 马儿畏惧他全身散发出的野兽气息,惊吓地竖起前蹄嘶鸣,界堪如闪电般的出手,一记凶猛的铁拳击中马的胸骨,车子也跟着翻了。 车夫眼明手快的跳出来,眼看界堪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吓得逃走了。 坐在马车里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个老头狼狈地从马车里滚出来,金银细软散了一地。 界堪蹲下身子,把母女俩紧紧抱在怀里大骂,“该死的,你们要吓死我吗?”他用力握住罗敷的肩膀怒吼,“你忘记上次的事了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吓我?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定会把女儿平安救出来呢?” 刚刚看见她们母女俩即将被铁蹄践踏的那刹,他几乎肝胆俱裂。 脑中交错闪现的全是以前那一次罗敷差点被马踏上的可怕画面,为什么这种可怕的事总是会发生在他最爱的人身上,他再也不让她来逛集市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嘛!”看他那么激动,她只能猛陪不是。 罗敷发现他的身体还在颤抖,看来他比她们还害怕,她心中一软,紧紧的抱着他。 “贱民,你好大的胆子,见到胤亲王还不快磕头!”随后赶来的阿太把从马车裸滚出来的老头拎到界堪面前。“属下该死,让王爷受惊了。”阿太单膝跪地。 周围的百姓一听是王爷来了,立即惶恐地跪成一片。 “王爷饶命啊,这不关我的事啊,都是那个车夫……”老头拚命磕头。 界堪一身怒气正不知如何发泄,怎么可能较易饶了那个罪魁祸首? 见老头抖得有如风中残烛,罗敷有些不忍心,知道他怒火正旺,还是硬着头皮替老头说情,“算了,也不全是他的错,是小木头太调皮了,你是王爷,不能在百姓面前惩罚无辜的人。” “他哪里无辜了?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驾马奔驰,他没有想到这样做会踩死人吗?” “又不是他在驾车的。”罗敷小声咕哝。 “他是马车的主人,怎么可以纵容下人?那匹马差一点就要踩到你和小木头的身上了,你是笨蛋啊?上一次的教训还不够,这一次还硬要把自己往马蹄下送?”看她还敢回嘴,他都快气炸了。 其实骂她,是因为太害怕,他简直不敢想自己若是晚了一步,后果将会怎样?若她真的有个什么损伤,他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一定会把这老头挫骨扬灰,连诛九族。 “对不起嘛,下次我再也不敢了。女儿也知道错了,你大人大量,就原谅我们这一次吧!”罗敷赖在他怀里撒娇,小木头也知道自己错了,缩在娘亲的怀里,拚命点着小袋。 看到母女俩求饶的表情,界堪是拿她们一点办法也没有,看着女儿含泪惊恐的小脸,他也舍不得再骂人,对阿太挥挥手,“让他滚吧。” 阿太拎着老头离开,“你真是好命,要不是福晋替你求情,你绝对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老头畏畏缩缩地点头谢恩,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男人……真的是你们王爷?” “老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阿太作势欲揍他,老头连忙抱头,“不是,官爷千万别误会,我只是觉得……王爷他长得很像一个故人。” “我们王爷可是人中龙凤,你少乱说话,趁王爷没改变心意前,赶快滚吧!” “是、是、是。”老头抱头鼠窜。 他绝对不会看错的,因为“她”就在那个王爷的身边。 当年他也曾如此嚣张地在大街上摆驾出巡,他的骑兵差点踩上美丽的她,而那个王爷,当时只不过是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平民百姓…… 真是造化弄人啊!如今,他成了过街老鼠,而他却变成口个高高在上的尊贵王爷,唯一相同的是,他依然用命来护着她。 那个美丽的水乡女子…… 当天回王府后,罗敷想起界堪在怒极之下说的话时,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怕是在刺激下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吧?! 好消息!罗敷怀着希望,一夜美梦到天亮。 而可怜的界堪,却一晚都处在可怕的梦魇中。 一会儿罗敷要被马蹄踩上了,一会儿罗敷要被别人抢去做小妾,一会儿罗敷快被火烧死了…… 总之,那一晚上界堪恶梦连连,不得好睡。 界堪一直在缠着她,这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自从上次三人逛完集市,他不知是怎么了,动不动就会在她的视线中出现。 开始时她以为他是受了刺激,后来看看又不太像,想来想去,才想起她曾跟他说过,过年一定会回家一趟的事,他可能是怕她和女儿不声不响地走掉吧。 为此,罗敷还甜蜜了好一阵子,大方地决定整个冬天都不走了,留在这里陪他过年。 可是,一月、二月过去了,他还是一样紧紧地黏在她身后。 开始的黏人叫甜蜜,现在她简直是快要受不了了。 就像现在,她在寝室里沐浴,他一定要搬张椅子在门口看着。 第二十二章 这是什么样子嘛?被来来去去的下人看到,岂不是要被人笑死? “啊!讨厌!讨厌!”罗敷使劲拍着水花,生气地大吼。 再不吼出来,她会憋死的! “怎么了,怎么了?”界堪冲了进来,紧张地看着四周。 “啊!谁准你进来的?出去!出去啦!”罗敷尖叫。 “我……”看到眼前的美景,界堪走不动了,他不说话,反手关上门,一步步向罗敷走去。 “你、你要干嘛?”他那是什么表情啊?“喂……你站在那儿别动……别动……你不许动!”到后来,她干脆用吼的。 可惜,他不听她的,反而越走越近。 看他一脸饥渴的样子,她的身子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你要去哪?”他粗嘎道。 一个箭步,他已经圈住她想要逃掉的美丽身子。 “我……”她颤抖着,纤细的双臂徒劳地欲遮掩春光外泄的身子。 “你真美。”他轻咬她的耳朵,突然加重力道狠狠啮咬了一口,然后松开。 罗敷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 他一把抱起她柔若无骨的娇躯,让她白的大腿圈住他的腰。 他抱着她走向床铺,粗哑低叹,“我有多久没有爱你了?我好想你!” “阿木……”就为他这一句轻叹,罗敷就轻易弃械投降了,还很耳背地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他每吻一下就说一句。 修长的指搓揉挑逗着她,大掌游移抚过她的全身。 “呃……”她扬高雪白的颈项,无助地在他怀中颤抖。 界堪被她娇媚的模样给迷惑了,再也忍受不了,一举挺 进她体内。 “阿木……”她轻泣,不舒服地挪了挪身子。 “嘘……我的宝贝……为我忍一下,一下下就好……”他在她耳边轻轻安慰。 “嗯……”她忍不住动了动。 她该死地诱惑了他,让他忍不住狂野地律动起来,逼着她奉献出全部的自己。 当璀璨的火焰在彼此周围燃烧的时候,界堪闭上了眼,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爱她爱得都要疯了,他怎么会忘了她?他绝对不能原谅这样的自己! 激烈的欢爱过后,罗敷累坏了,他不规矩的大掌在她身上游移着,以为他又要和她纠缠,她累得不愿意睁开双眼。 他抚着她的长发,抚着她挂在赤裸胸口的荷包,把自己的荷包也挂在她胸口。 她睡熟了。 他爱怜地看着她美丽的睡脸,她还是像从前一样,一定要抱着他的手臂才能睡得安稳。 他抓着她的小手细细亲吻,满心的愧疚。 他怎么会忘了她? 又怎么能忘了她? 他最爱的妻子,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幸好,她来找他了,让他重新记起一切。 她来带他回家了! 界堪满心感激,泪水湿了她满掌。 他亲吻她美丽的睡脸,在她耳边忏悔,“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会忘了你,我最心爱的……” 他在她耳边细诉相思,细诉他们分别后的种种,直至他沉沉睡去。 待界堪睡熟了,罗敷才张开双眼。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身边的人,心里累绪万千。 怪不得他这一阵子表现失常,原来是恢复记忆了。 看了他好一会,罗敷这才俏俏起身,把挂在胸口的两只荷包取下,放到他枕边。 没有迟疑,她穿衣下床。 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带,连女儿也没有带,独自一人回湖镇。 她知道,不久的将来,她还是会回来的。 又是三月春花开,湖镇一年一度的“蚕花节”即将拉开序幕。 这一年的蚕花节正逢湖镇百年庆典,因此是历年来最隆重热闹的一次,南来北往的客人早早来到湖镇,准备一睹这一届“蚕花娘子”的芳容。 在湖镇,罗敷可是个传奇。 她蝉联了六次“蚕花娘子”冠军的宝座,是湖镇公认最美丽、养蚕技术最好的蚕花娘子,她北上千由寻夫的事在某些有心人士的宣传下简真是家喻户晓。 可不久前,她独自一个人回来了,竟然连女儿都没有带回来! 问她什么,她也不回答,只一心准备着参加“蚕花娘子”比赛的事。 好奇的人一开始是关起门来自家人在一起讨论,不久后是左邻右舍交换一下意见,再到后来,满镇子的人都沸沸扬扬地对着罗家指手画脚嚼舌根。 “罗大娘,你都不知道那些人说得有多难听!”八婆甲对罗大娘猛咬耳朵。 “对啊,对啊,我们也听说了。”八婆乙、丙、丁……齐齐点头,竖尖了耳朵,想听听看八卦女主角的娘亲到底会怎么说,以便她们之后去跟别人传递第一手消息。 “哦?那些人都说些什么?”罗大娘不动如山。 八婆们七嘴八舌地吵开了。 “说罗敷被那个负心汉赶出来了,孩子也被夺走了。” “不对,不对,是那个负心汉嫌贫爱富,攀上一个富家小姐不要罗敷了,但那个小姐生不出孩子,就把小木头夺走了。” “你们都说错了,我听说了,阿木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个王爷。” “吓!是吗?”看来这个消息的震撼力比较大,其他八婆立即被吸引住注意。 “当然了,人家是个王爷耶,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能把小木头接回去过好日子已经不错了,你们也不想想,王爷耶,要多少女人没有?还怕没人给他生孩子!” 罗大娘的嘴角不停抽搐,这群死三八,当她是死人啊?就在她面前这样议论她女儿和小木头…… “娘,女婿回来了。” 什、什么? 罗大娘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众八婆也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除了阿木还会有谁?不对,那个男人并不是以前的阿木了,瞧他一身尊贵不凡的装扮,身后还跟着无数奴仆,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一贫如洗的穷小子了! 他回家了!这就是他记忆中的家,一点都没变! 那天早上他醒来后便发现罗敷不见了,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直到发现罗敷没有带走小木头,又把两个荷包都留给了他,他立刻省悟出她的意思。 他领着一些随从,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从京城赶到湖镇。 “你……你还知道回来啊?”罗大娘微哂,泪水跟着落下来。 “娘,都是我不好,害你和罗敷受苦了。”界堪二话不说地跪下,给罗大娘磕头。 见主子行此大礼,界堪的随从们吓得立即跟着趴跪在地上。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罗大娘急忙扶起女婿。 “娘,罗敷呢?”界堪急切地问。 “‘逢源桥’采‘左右逢源’之意,顾名思义,这桥是一座双桥,中间隔着一面墙,墙面上镂刻着精美的花纹,透过花纹的缝隙,这边桥上的人可以看到那边桥上的人……” “少废话,你只要告诉我逢源桥在、哪、里、就、行、了!”界堪咬牙切齿的怒吼,算他倒楣,向一个算命的酸儒问路。 算命先生被界堪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他抖颤着手一指,“就、就在前面。” 就十步路,他也要跟他废话这么长时间! 界堪仍下他,向石桥冲去。 一眼望过去,不见熟悉的身影。 她不在这?不会,娘明明说罗敷一定会在这里的…… “这桥是一座双桥,中间隔着一面墙,上面镂刻着精美的花纹,透过花纹的缝隙,这边桥上的人可以看到那边桥上的人……” 啊!他怎么会没想到? 界堪连忙来到墙边,透过花纹的缝隙,果真一眼便看到罗敷的身影。 “罗敷,罗敷!”他急切地叫她。 她听见了,转过头,看了他半晌,微笑着向他走过来。 他的手穿过花纹的缝隙,与她十指紧紧扣在一起。 “我回家了!” “我知道,我等你好久了!”她微笑着流泪,知道自己从此之后将不再孤单。 直到许多年后,他记忆中那躲藏在丝丝垂柳后的美丽江南女子依然清晰,她的笑靥依然胜过桃花,他知道,她会永远温柔地等在家门前,等待着迷路的他回家。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dbbb;手机站:m.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