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之儒道圣院》 第一章 该找上帝

夏弦最近挺开心,因为生意很不错,拿到手里的钱也多了起来,这年头,有什么比生意好做更让人愉快? 他哼着小调,在眼前这座楼下排开桌子,摆上笔墨。 楼叫做晚楼,俗称窑子,时当中午,这时候很热,也是夏弦一天生意最好的时间,现在,楼里的姑娘们兴许刚刚起床吃过饭,无聊的看着楼下,等着夜晚的再次到来。 虽然这世界是读书人的世界,分为秀才、夫子、大夫、大学士、大儒、亚圣、圣人几大等级。但并非每个人都识字,大约是读书成本太高的原因,只有一成不到的人能够读书识字。 九成的百姓只能勉强算账,写出自己名字而已。 所以,也催生出他这样的职业,代写家书,有时大户人家需要抄写某些真本书籍,也会雇佣他去。 你说印刷?这里没有活字印刷,只有雕版印刷,成本太高,算起来还是雇佣人抄书来的划算。 夏弦是本世界的土著,四海大陆的居民,有着二十一世纪来的灵魂,在他来的前一天,这个身子的主人死在屋子里。屋子很旧,只能看到曾经挂着的匾额写着“某某书院”——他看不清前面两个字。 屋里除了杂草无多物,铁锅也没一口。为了吃饱饭,他不得不出来工作,求得生存。 幸运的是,这里和地球上的历史惊人相似,就连文字也一般无二。唯一不同只到了相当于地球的汉代,随后出现历史转折,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没有后面的唐宋等朝代。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是研究汉设计的,不是历史。 借着识字,他勉强能够温饱,不至于饿死。 “夏弦夏弦。”一个小姑娘在晚楼门口向他招手。 那是楼里的姑娘,她急匆匆跑来:“我的家书写好没有?” 夏弦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她道:“按照你的要求写了。” 大庭广众之下显然不适合读出信里内容,女孩嘻嘻笑着递给她两文钱:“我最相信你了。” “你既然来了,一并把这些也拿回去。”他拿出七八封家书,一个个交待送到谁手里。 女孩付了钱,十几文钱入账,半周吃喝不愁。实在的钱到手,是最安心的一件事。 各国之乱,战事纷纷,兵荒马乱的年头,哪里又是安全的地方,逃得兵战,也逃不掉被饿死,只余晚楼里的姑娘们还欢笑不断,生存无忧,这生意也不长久了。 姑娘笑嘻嘻的收了家书道:“你记得晚雪吧?晚雪姑娘。” 晚雪姑娘,夏弦来的时候她早已自我赎身离开,倒是没见过这位传奇般的姑娘。据说她长的极美,曾是晚楼的头牌,无数文人商贾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后来不知怎么的,某一天她和妈妈打了起来,大吵大闹的,惹了半个城市侧目。 也就是那时候,她自己给自己赎了身,空手出门,再后来就没有听说过她的信息。 “晚雪姐姐人很好很好,她现在离开楼里,前几天我们约起看她,都瘦了很多。” 夏弦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等着她解释。 “后来姐姐问我有没有识字的学子,她要找一个识字的帮忙,我就推荐你,夏弦你去不去?一天是二十文钱呢。” 二十文钱,不小的一笔收入,他每日代人写家书也赚不到这么多。有这样好事,他连忙答应。 女孩开心的走了几步,略犹豫,吞吞吐吐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以前了吗?” 为什么又是这个问题?当然不记得,夏弦肯定的点头。 对方是一个大客户,他没心思在这里等待,拿了地址,背着折叠的桌子走往城西。 这里是乾龙城,城有三江环绕。是南国边疆之一,半年前刚刚经过战乱人口锐减,现在繁华已不足曾经十分之一。一周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他对城里交通不熟悉,不得不忍痛交出一枚铜钱,坐上城内四通八达的小船。 一刻钟后,西城某四合院里。 原本以为,名艳一城的晚雪姑娘会住在豪华府邸里,没想到她住的的地方这么平凡。说是平凡,对于夏弦来说,也是一栋豪宅。 所知有限的资料显示,晚雪似乎是一个女强人,她以一己之力将晚楼带到号江第一,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可叫大部分书生羞愧。还曾与妈妈争吵,几乎大打出手,也是她走后,晚楼才一落千丈,想保住第一的名头也困难。 在这种人手下办事,还是老实听话的好,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世道艰难啊!想赚一点钱真不容易。固然他心有不甘,想会当凌绝,却是不现实的梦想。 夏弦敲了门,门后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谁?”却没开门。 “我是夏弦,眉姑娘介绍我来的。” “小眉介绍你来的?又是哪家的家丁?” “姑娘,你是不是晚雪?眉姑娘告诉我,你要找一个识字的人,所以我才来,要不是,我这就走。” 夏弦有点不耐烦,这人眼睛不好使么?我一身破烂衣服,瘦骨伶仃,哪里像是大户人家的狗腿子了?要真是大户人家家丁,谁还天天卖字为生? 心底想着,表面保持良好笑容,上辈子求职养成的习惯或许让门里的姑娘放下警惕,他看到有一个乌黑的眼仁从门缝一闪而逝,接着门“吱”的打开。 少女年纪不大,穿着朴素,和一般人家没什么区别,麻布衣虽干净,有几处小小破口,看起来她的生活不算优越。 夏弦保持自认温和的笑,柔声问道:“你是晚雪姑娘吗?” 这女孩抬起头来,乌黑的大眼睛很迷人,蒙着脸,要是有精致的脸庞,绝对是迷一城的级别。虽然美丽,赵伟死死记住一点,盯着女孩看是不礼貌的行为,有好感也会被看的没好感,他侧开目光。 姑娘有些惊讶,盯着他看了很久。 “你是小眉介绍来的?” “我是夏弦,眉姑娘叫我来的,说是每天可以赚二十文。” “进来吧!”女孩皱皱眉,将门关上。 四合院很小,入口处有一面白墙,夏弦知道,那是为了反射阳光故意制作的,某些地方就有三坊一照壁的说法,照壁说的就是进门这堵白墙。白墙将后院照的亮堂,屋檐下落了很多树叶,主人已经很久没有打扫。 晚雪带着他在院子里坐下:“你的工作是帮我抄写几本书。” “我不要求你写的字多么好,只有一点,一定要写的清楚明白,每个字都看得出来。” “姑娘放心,拿钱办事,我会好好抄写。”夏弦对于对方怀疑自己职业道德很不满。 “我这人脾气有些不好,每写错一个字,你要赔我一两银子。” 为了工作忍气吞声,夏弦挺着脖子道:“我从不写错字。” “我漂亮吗?” “漂亮。” “有没有想要娶我的想法?或者,相拥而眠。” 夏弦脑门流汗,顿了顿,诚实道:“有过。” “你很诚实。”晚雪道:“在你之前,有三人来过,他们不诚实,所以我没有雇用。” 简直和二十一世纪面试一模一样,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有超前思维,夏弦对她刮目相看。只是,用这种话题试探一个男人,在所处的时代背景下,是不是出格了一些? “我一个弱女子,打是打不过你的,要是你用强,我该怎么办?” “……我自认还算正人君子。” “你还要负责院子的打扫。” “我是卖字的,不是佣人。” “有时候我会骂人。” “我一样会骂人。”夏弦针锋相对,这娘们明显在刁难人,他已经不报任何希望。 “你懂道家吗?” 夏弦:“略懂” “你懂儒家吗?” 夏弦:“略懂。” “你还记得五年前吗?” “不记得……” …… 这根本不是雇佣工人,而是在挑选你未来的相公吧? 故事里不都这么说,青楼里的姑娘为自己赎身,都希望有一个好男人,有一个好家庭,相夫教子,过这一生。 夏弦胡思乱想,屁股半面离开凳子,他已经随时做好离开准备,不报任何留下的希望,都没有注意到对方又问那个有关失忆的问题。 晚雪喝了一口茶,那似乎不是茶,带着难闻的药味:“最后一个问题,你上过学堂吗?” 上辈子上过,他是研究生,即将毕业的时候突然生了病,短短一个月就卧床不起,随后失明,肌肉麻木,最终和活死人没什么区别。夏弦的家庭不算富裕,父母都是农民,他没有妹妹或者弟弟,父母将所有钱都投到为他治病上。然而,高昂的治疗费用他们承受不起,卧床两年,在一个夜晚,有人哭泣着伸出手,将他掐死。 随后他就到了这个世界。 夏弦道:“上辈子读的书,上的学算不算?” 晚雪被茶水呛到,咳嗽几声,脸色都红艳艳的:“我不信佛,不信轮回。” “那我没上过学堂。” “你从哪里识的字?你父母是谁?家住哪里?……” 这是在查户口?夏弦无法忍受这样的污辱,就是二十一世纪面试也没祖上三代的追问:“我天生聪慧,从小识字。” “那么你懂医术吗?” “懂,我无所不通,无所不能,琴棋书画,道儒佛魔,天文地理,日月运转,治国行商,农事医术什么都懂。晚雪姑娘,你找错人了,你该找的是上帝,不是凡人。” 晚雪不知道什么是上帝,她也没有追问,问道:“你真的懂医术?” “我什么都懂。”夏弦嘴角带着嘲讽,站起身准备走。 “看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第二章 曾经主顾

“我们认识?”夏弦很疑惑。 他来到这里,没能继承身体主人记忆,不知来历过往,而今看到的,是第一个表示认识自己的人。 “文渊学堂,夏大公子,五年前谁不认识你,彼时小女子十五,夏公子一掷千金的行为历历在目。不曾想学堂败尽,奴家亦得了重病,毁了夏公子期待已久的春宵红烛。这些年,书院差不多被你卖干净了吧?” 女孩咳嗽几声,洁白手帕间嫣红点点,看他一脸迷惑,完全忘记了那些过往,不由叹道:“所谓‘最是多情风尘女,往为无情公子抛。’夏公子,你好狠心。也罢,你连父母都忘了,怎么会记得我一个女人。” “我们,真的认识?”夏弦第一次听到这个身份的来历,似乎曾经有很大来头,连这位当初第一红的头牌也受过自己惠顾。 “看来你不记得了。”女孩有些失望,又有几分高兴。擦干净手里几滴鲜血,倒满茶水喝了一口道:“我听说你最近有很大改变,所以才让小眉叫你来。那时候你是学堂大少,我是风尘女人,你帮我很多。现在我想,要是你真有麻烦,我就,就帮帮你。” 言下之意是想起曾经,有几分旧情复燃的意思。夏弦很快平复情绪问道:“你是可怜我?” 曾经是曾经,现在是现在,夏弦不想,也不愿知道过去,就像他没有纠结是谁把自己掐死一样,他骨子里向往的是道家闲云野鹤,自由自在,不是纠结点点滴滴。 “你也许忘记了,我得了肺痨,除了那些大人物,谁能救我?”晚雪喝干净茶水:“我只是快死了,想到你帮我很多,我现在帮帮你也是,也是应该。我知道你读书,不愿接受……我只是不想一个人死,孤孤单单。” “而且,他们都怕我传染,只有你不怕,不嫌弃。” 夏弦没有追问,听她柔声说下去:“我被赶出晚楼,那些公子都避之不及,除了你还有谁记得我?那时候好多次都给我送来钱财,就连这院子,也多亏了你。” 这是个懂得感恩的女人,夏弦默然无语。又想起自己重病时候孤单,心软几分,正要说话,门口传来声音:“咚咚……,晚雪姑娘在家吗?我家少爷请你赴宴。” 伴着咚咚敲门声,家丁的声音穿透大门。 晚雪脸上苍白几分,轻声道:“我要去赴宴,你自己找一间屋子住下。” 夏弦露宿街头已经一周,看来她是知道的。 只是,一个病人怎么能去赴宴,那位公子也是胆大包天,不怕被传染么? 莫名烦躁的夏弦对门口叫道:“你家少爷不怕传染吗?小心怎么死都不知道。” 晚雪来不及阻止,苦笑道:“他们在下面看,我在上面跳舞,不怕传染。” “请稍等,小女子梳洗便来。”她如是回答外面。 “你不在乎自己病死舞台?” 她没有理会。 “咚咚……” 再次敲门,这一回不像是敲门,而是在砸门。那家丁大声叫道:“你是哪来的小子,我家少爷好心赏雪姑娘一口饭吃,倒是少爷的不是了?他现在可不是那个红遍全城的娇媚儿,而是一个痨病鬼,开门开门。” 虽然她带着处理过的面巾,依旧不可靠近,会被传染,而即便如此,某些人把她作为禁脔,不许闲人碰触。就像一只寿命没几天的金丝雀,没死之前,依旧美丽,惹人占有。这只金丝雀为了活着,哪怕屈辱,重病缠身也需献舞取悦,不得不为了一口食物努力卖弄自己美丽,博取欢心。 夏弦脑子里飞快闪过“她自我赎身,那时身价何等高昂?用尽全部积蓄赎身离开,现在为了维持日常开销去赴宴,我这般阻她,只怕是阻了她的生路。”他不知该不该阻拦。 关于报恩,虽然本人也有“要是能做个伟大的小白脸也是不错的一件事。”之想法,但要一个生病而穷困潦倒的女人帮助自己,我做不到。 想着想着,连晚雪离开身边也不知道,直到大门“呯”的一声被人撞开他才回神。 凶神恶煞的家丁穿一身仆服,灰色,身后还跟着两条壮汉,大约是打手一类的人物,什么时候家丁也能带打手了?那家丁夏弦不认识,恍惚有几分熟人模样。 “哟……原来是夏少爷,你可不是曾经的大少。今儿不关你的事,让开让开。要是毁了我家少爷的文会,有你好受。” 晚雪是少爷指定的舞者,不能请到,自个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家丁扫过夏弦,发出警告,叫道:“雪姑娘,你可准备好了?这一次出场费足足有二两银子呢。” 二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足够一家四口一月开支,对于目前的夏弦来说更是巨大数目。但对于曾经的晚雪来说,二两银子,一杯酒水价值而已。 她已没落至此。 “雪姑娘,想必你是准备好了的,我要进来了啊。” 家丁胆大包天,直冲院后屋子,那边是晚雪的住所。她去赴宴跳舞,自然少不了换洗准备,打扮的漂漂亮亮,兴许,会有更多公子怜惜,多给一些钱财。 家丁就猜到这一点,嚣张笑着就要去推门。 屋子里传出晚雪惊恐叫声,她刚刚脱下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可是家丁已经冲到门口推门,小小的一扇门,即便反锁,怎么阻挡得了如狼似虎的家丁。 夏弦突然冲上前,一把扯开家丁,他身子骨不算健壮,清秀的面目上带着一分怒火。力量不大的他扯开家丁,自己也踉跄两下。 “夏少爷。”对方嬉笑怒骂:“你可不是那个少爷了,虽然还是童生,只是,无权无势,谁又会在意你的身份?” 童生虽不是功名,也和功名沾边,再进一步就能有钱财可领,等同于公务员,可以执掌一村。此身份十分高贵,有不小的几率晋级,成为一个书生。书生虽没有强大的力量,却寿一百五十,养浩然正气,对付七八个经过训练的士兵是没问题的。 夏弦从不知晓自己居然有这样一个强大的身份,此时经对方之口才知晓自己是个童生。他暗暗懊恼,身体的前任真是一个废柴,有童生身份在身,居然没晋升书生,还混的这么惨,简直将读书人的脸都丢尽了。 童生在手,他底气足了三分,强硬的拦住大门。 那家丁皱着眉,几次想出手收拾他,又犹豫不决。家丁摇摇牙,示意打手上前。他又低声劝道:“晚楼头牌,我赵大七这辈子都没看过什么样,是不是脱了衣服就和绵羊一样雪白。你要让开,大家有福同享,一起看看,要是再不看,她可没几天好活了。若是不让……老子可不在乎你的身份。” “辱一书者,于辱之我。”非道大儒曾此说。即便只是一个童生,律令也有规定,受国家保护,不得随意污辱。赵大伟嘴上说着不惧,其实心底也缩几分,他毕竟是个家丁。因此好言相劝,拉夏弦下水,威逼利诱。 屋子里女孩咬着嘴唇,快速的往身上穿衣服,眼中泪水盈眶,几乎就要落泪。她也曾阔过,看到的只是世上华丽的一面,现在没落,看到的只有丑恶一方。她在想夏弦会不会,会不会同流合污?一时伤心,眼泪都几乎落下,手忙脚乱的希望能早一分穿好衣服。 还没等穿好,屋子外夏弦怒道:“事关名节,不要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哈哈,这个词用的好,是夏少自创么?就她还有什么名节,在那种地方,只有表子,没有名节,给我让开。” 一通乱响,似乎有人拳脚相加,屋外赵大七畏惧他童生身份,不敢打,阻止身后打手,只是让他们将夏弦提起丢走,摔了个狗吃屎。 “雪姑娘,我进来了。”赵大七笑着,即将用力一撞。 没等他动手,屋子“吱”的一声打开。 晚雪穿一声白衣,稍显凌乱,没有血色的皮肤在衣服衬托下更白些许。她没来得及梳头打扮,一袭乌黑披在肩膀,左手提着一个小箱子,右手是木梳。 惊魂未定的她咬着嘴唇道:“走吧。” 赵大七脸上满是遗憾,看了几遍道:“你还没梳头。” “我在路上梳。” 真是可惜,有传言说,她最多能活半个月,那时候世上可没有晚雪,晚楼曾经的头牌,我赵大七是没那眼福了。又恨恨的瞪夏弦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马车在门外。” 晚雪没有和夏弦说话,带着感激看他表示歉意。 赵大七让两个打手带着晚雪上前,自己走到夏弦身前,居高临下道:“夏大少,你可要小心了,路上最近不太平,最好不要出门。” 威胁?没错。 夏弦上辈子脾气不俗昂太好,这辈子也没能改变,拍拍屁股上灰尘道:“我倒是要去看看,那所谓的文会是什么狗屎。” 赵大七大怒,骂少爷办的文会是狗屎,自己算什么?而后又想:“这厮十年前考中童生,八年多也没考上秀才,或者成为书生,说不好是江郎才尽,要是去文会,也好衬托出少爷的不凡。” “何况,应天书院破灭的时候自己也见到,这个夏少爷惶惶如丧家之犬,连路边的乞丐也敢欺负他。他真敢去?要去了才最好,我还怕不去呢。自取其辱而已。” 哈哈一笑,赵大七做出不屑表情,呸的唾了一口痰,就在赵伟鞋上。 “文会在晚楼办,夏大少要是有兴致,随时欢迎。我家少爷广交天下文友,识文道字者都能来参加。” 他嚣张离开,像是一只横行霸道的螃蟹,夏弦可不是什么胸怀宽广之人,脚上的唾液也不擦,跟在马车后面就走,一面走,一面骂道:“狗仗人势。”。 第三章 文会

赵大七不是好人,这是认识他的人所共识,只是现在没时间下来收拾夏弦,少爷还等着呢。他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背上,温顺的黑马发足狂奔起来,车厢里传来晚雪惊恐的叫声,他大笑着驾车远去。 夏弦也不是什么好人,那是他自认为,他认为自己是真小人。隔夜仇不算仇,因为他会在没隔夜前报仇。说他心胸狭窄也好,说他小肚鸡肠也好,他就是这么个人。 此时天色昏暗,太阳开始落山,他憋着一口气狂奔几步,不得不大口喘息停下,这身体太弱,还需要锻炼。耳边传来很多人悄悄骂声,那赵大七太嚣张,纵马奔驰,这可是城里,要是被撞上,倒霉者说不好会被撞死。 听着议论,夏弦逐渐明白王家是个什么家族。 王家是乾龙城第一家族,祖上曾有人做官,至太守一职,也是那时候王家突然窜起,势力急剧扩张,成为乾龙城第一家族。俗话说富不过三代,王爷也会没落,乾隆城被大乾攻占时候,王家虽第一个投靠,大乾讨厌其反复,打压不止,王家沦落为三流家族,直到这一代,南国和大乾开战,王家举族出动,再次反叛,夺了西城门引南国进入,立了大功,一跃成为乾龙城家族之首。 这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家族,投乾反乾,夏弦想到。 一个路人对同伴小声说话:“咱们乾龙城本就属于南国疆域,王家献城倒是不怎么,人人拍手叫好。只是,王家近十年越来越大,所作所为也越来越不像话,将城里闹的乌烟瘴气。这光景,还不如在大乾统治时候呢。” “小声,就是王家不找你麻烦,你公开说大乾好,岂不是抽了当今圣上的脸?小心牢狱之灾。” 同伴连声阻止,那人却不在意:“有哪一个国家不是言论自由?读书人多了,各种想法都多,要是说句话也算犯罪,那谁没有犯罪……我给你讲个笑话。” “昔年篝火晚会突发事故,四千儒生不幸身亡,大量古籍被焚毁,始皇帝还亲临现场救灾呢……。” 他兀自喋喋不休,同伴拉着他远去,周围人目不斜视,似乎完全没听到。 心情不大好的夏弦也忍不住好笑,这厮说的是焚书坑儒,被儒生们编成笑话,讽刺始皇对知识管制和言论束缚。 连听带走一路,到了晚楼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一双脚都麻了,看到楼彼岸船家他差点抽自己几个嘴巴。乾龙城水道多,整个城市可被称为水上之城,一个铜板就能到此,自己傻乎乎走了一路,真是傻。 愤怒无用,他整理衣裳,走向门口。 因为穿的破烂,远远就有人来阻挡他进入,来人是晚楼的打手,看到他不由一乐:“是夏少啊!你不在路边代写家书,要进去干什么?” 夏弦原本是城内风流人物,他们晚楼自然熟识。只是最近几年他没落,也就不再有曾经那样尊敬,慢慢也就将他和自己放在一个地位。看到他来,护卫不认为他还有能力上楼消费。 “我要上去。” 打手为难道:“夏少,别为难我了,今日整座楼都被王公子包下,在开文会呢。” 夏弦没有理会他的为难,抬脚就走:“我是童生,有资格参与文会。况且王公子说了,识文道字者皆可参加,你要阻我?” 打手自从一周前传出他失忆的消息后,再没见到他曾经风采,想到曾经的夏大少,倒有几分现在气势,况且大家当年没少受他好处。于是缩了缩头,干脆装作看不见。文会而已,能闹出多大问题,夏弦或许只是来感受感受。 进楼第一眼是一幅水墨画,画的是雨打芭蕉,以夏弦的眼光来看,这幅画勉强算是入眼而已,不由对这所谓的文会多了几分信心,他打定主意,今天是来砸场子的。要是学识不如人就丢脸了,不仅不能出口气,还会憋口气,甚至憋死。 沸腾的晚楼觥筹交错,一个个穿着得体,或行酒令,或与身边友人和红颜谈笑。他一身发白的衣物,鞋子上还有一口痰,加上一路奔跑,大汗淋漓,哪里能算得体,刚出现就吸引住所有人目光。 乾龙城可没有这号人物,所有人惊奇的看着夏弦,想不出他是哪家的公子。待了片刻,看到夏弦一直向楼上走,突然有人想起:“他是夏弦。” 那个应天学堂的公子。 他不是离开乾龙城了吗?听说他受了大刺激,完全失忆,连以前的人都不认得,来这里干什么? 夏弦十岁就高中童生,只是后来发生一些事,学堂败落,他慢慢的泯灭众人,最近三年,一点消息也没有。有人嗅到不安,精神振作起来,曾经,他可是乾龙第一天才,那时候他意气风发,王公子和他就不对付。他今天来,一定有好戏上演。 二楼,一位公子哥众人环绕,他微微皱眉。第一眼看去,完全就是传说中的高富帅,再看几眼,眉目中有少许阴霾,让人觉得此人心机深重。他就是王公子,王家大少,王斌。 在他对面是一个舞台,这是晚楼独特的设计,二楼拆了一面,留出空地,曾经是为晚雪设计的舞台,现在依旧承担重要使命,是歌舞表演的中心。 此时,舞台上晚雪香汗淋漓,就连夏弦这略懂舞蹈的人也能看出,她已经很累,努力的在舞台上表演。 “原来是夏少,你来干什么?”王少不慌不忙的问。 夏弦眯眼,这里灯光有点刺目:“我来打狗。” “哗” 果然上演好戏,第一句话就针锋相对。 王斌拍拍桌子道:“穷来猫,富来狗,古来如此。想必是夏兄也觉得我这地方太富,所以闻风而来。” 民间多此,穷家鼠多故来猫,富户舍得故来狗,他是拐着弯骂夏弦是狗,闻肉味而来。 夏弦并不理会,叫道:“赵大七滚出来。” 王斌身后的赵大七红着脸走出,他没想到夏弦真的敢来,一时措手不及。当年应天学堂没落,人人出手痛打落水狗,夏弦窝囊之极,不敢一言,三年不见,怎会有这么大改变?他想不通,又带着几许畏惧。 “赵大七身为王家一狗崽,污辱当朝童生,王斌你包庇否?” 若是包庇,王少岂不是承认自己是老狗护崽?什么时候夏弦言语变如此犀利? 王斌皱眉问道:“赵七,可有此事?” “污蔑,完全是污蔑。”赵大七打摆子摇个不停,脑袋都快甩出去。 “我倒是听说,你身为童生,不思进取,居然和一得了肺痨的女子搅在一起,可谓自降身段。夏弦,我若是你父,就是死了也要从坟墓里爬出问你一句‘对得起我否’。”王少不断摇头,似乎为他堕落叹息。 “蛇鼠本就是一窝,什么人进什么门,呸,我算是看清楚了王家。”夏弦两世为人,什么时候受过赵大七那样的污辱,他完全不计后果,捎带整个王家也给他骂上了。“我是童生,我曾读书,可在圣贤前问心无愧。今日来就是讨个公道,看一看这童生,是否还能做,这书,能不能读。” 夏弦一甩下摆,拿起一杯酒喝下,猛然甩出,砸在跪着的赵大七头顶。 这太火爆了,两人不止言语交锋,夏弦更亲自动手打人,甚至将小事情上升到圣贤高度。 两相比较,自然是熟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所说更可信。部分人稍有不满,认为王少过了,纵容下人污辱一个读书人,不是一个大家族应该做的事情。 杯子砸在赵大七头上,王斌脸色一黑,叮叮咚咚的,那杯子碎片飞了满地,连楼下的人也顾不得观赏歌舞,抬头看这场大戏。 三年不见,许是磨剑,剑不出鞘,出则惊人。夏弦的模样,一如七八年前,强势,无畏。 看到大部分人抬头看此,王斌黑脸道:“可有证人?我王家并非任何人皆可污辱。”语气强硬,针锋相对。 满楼议论纷纷,晚雪气喘吁吁的停下舞动,嘴角挂了嫣红,这个少年似乎和记忆中那位神采飞扬的人重合,她有些恍惚,看到那年年少,红衣飞舞,有英才一掷千金,满楼哗然,少女十五俊俏,少年文采斐然。他回来了吗?可是我要死了。一咬牙道:“我作证,夏弦说的是真的。” 王斌眼神顿时凌厉,几乎可杀死晚雪。一向柔弱的她,不知怎么的,胸中满满勇气:“我亲眼看到,我一个要死的人,不会骗人。” 夏弦指着鞋子道:“这就是赵大七干的,莫非不是证据?” 有怜惜者没有露面,在人群中道:“我信。” 一时满楼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我也信……” “我也信……” 王斌脸色不屑道:“就算如此,我让赵七向你赔罪,并奉上白银一两。” 一两白银够干什么?简直是折辱。 夏弦不屑道:“原来王家就是这样管教下人,果然得礼之三味,果然教养好。一两银子,留着你拉拢下人,我夏弦,还不缺这点银子。” 上升到礼仪教养的高度,事关家族脸面,为一个仆人陷自家名声并不值得。王斌一字字道:“很好,夏弦,三年不见,你变了很多。” 一转头道:“给我把赵七拉下去,打断一条腿。” 他越是这般不露丝毫情绪,夏弦越是觉得危机深重。 果然,对方话音一转道:“你我好久不见,我倒要看看,这些年,夏兄你可曾读书,是不是忘记了不请自来怎么写。” 第四章 砸场子

“很好,我也要为晚雪讨个公道。今天我就砸了你的文会。” 夏弦前一句不是重点,后一句才是,满楼哗然,有人甚至发出嘘声。砸了文会,这可不止是挑衅王斌,而是在挑战满楼书生,即便你再狂妄,也是一个三年没有沾书的人,谁给你的勇气挑战一楼? 部分人知晓,应天学堂倒闭后,学堂所有的藏书都被王家卷走,连白纸都没给剩下一张。自此后夏弦醉生梦死,仅有的一点家当也被他全部卖了喝酒,哪有什么书可读?荒废时间不可倒流,只怕他连当初仅有的一点才情也被磨灭了。 “狂妄。”王斌怒斥,激发楼内众人同仇敌忾之心。 “自古言,‘书不以诗词论道,乐不忍杀伐断情,儒本文章,文以思想栽道。’。文论天下事,我倒是看看,你如何砸了我文会。”王斌冷笑,即便他再有城府,依旧年不过二十,无法忍受这样的挑衅,况且文章题目现场出,就算夏弦有准备也不可能对得上:“就以‘家国’一词,作文章一篇,由在场文友评价。” 其实,他们五年前就认识,彼此互斗,一直未曾在夏弦手中占得便宜,那是王斌最大的遗憾。如今对方自己送上门,怎会不想弥补此憾。大部分人都知晓那段往事,明白王少心思,却也不想自己在文会中丢了面子,各自拿出纸笔皱眉苦思。 本是一场作乐的宴席,只不过挂上文会这个词语显的高大上,所以也没有什么名家在此,如今真的成为文会,有人喜,有人恼,也有人派遣仆人去请老师。总之热闹起来,一刻钟时间就传遍全城。 那个夏弦回来了,曾经那文采飞扬的少年,应天之子。 夏弦接过纸笔,暗暗叹息。 这个世界历史不一样,依旧有着各种名家,刚才是晚雪告诉他,那句“书不以诗词论道……。”就是一位名家所言。诗词虽是一道,终究非康庄大道,否则李白不会伶仃一生,杜甫不会老来草房,唯有论语等书,自古膜拜。他虽惊,依旧信心满满,我所得不过另一个世界百万之一,却是精华,要是斗不过区区王斌,不如自杀算了。 正提笔写下第一句“投乾又反乾,反尔反尔……。” 这句话是讽刺吴三桂,原句是投清又反清,如今稍做改变,用在这地方再合适不过。 王斌离的不远看的清楚,眼皮一跳,完全就是在讽刺王家所为。他贴上夏弦,低声道:“不知还记得否?你那死鬼老爹,死的可真惨。” 夏弦手一抖,最后一个字写歪了半分。虽然思想上完全没有继承前任,身体却是,普一听到父亲消息,他还是免不了心情波动。 “他是在激怒你。”晚雪磨墨,嘴角的血早已擦干,依旧蒙着面,她温婉贤淑,如一个跟着相公的小女人。 红袖添香,无外乎此。可惜为了减低传染别人的可能性,她蒙着面,否则满堂书生,皆一人之艳,谁会有心情作文章。遗憾的是,夏弦也不能看到,他有些惋惜。 见到夏弦没有受干扰,王斌又道:“令人惋叹者你娘,生的花容月貌,却惨遭横祸,我亲眼见到,她被斩下头颅,死前还在念着你的名字。” “王斌,你要是愿意说,就将事情完整说一遍,我听着。” 他对那个家庭一点记忆也没有,很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一周前,自己刚刚醒来,发现脖子上有勒痕,倒霉鬼夏弦不是自杀,有可能是被别人勒死。要是掌握的线索多了,或许可以推断出是谁做的,毕竟,有一个杀手般的人物盯着自己,总是对生命安全考验。 “你已经不是那个夏少,现在是酒鬼,以后,”王斌叹道:“唉!你没有以后了。” “你不要听他说,我……” “住口。”王斌呵斥晚雪,阻止她说下去。 晚雪磨墨的手一顿,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你父母是好人,是被他们害死的。” 她没有说是被谁害死,王斌眼神冰冷:“晚雪姑娘,你现在已经快死了,你看,我多么喜欢你,就算你得了肺痨,我一样照顾你。不然,你哪来的钱活到现在,如何多活几天才是你应该考虑的。”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他很嚣张,怪不得连一个下人赵七也那样。 三人无声,只能听到晚楼外传来赵七惨叫,几声急促的痛呼后,再无声响。 未几,两人架着赵七回来复命,夏弦看到赵七的左腿被打断,他心底有些不忍。只是一看到对方躲闪的目光带着仇恨,那份不忍逐渐消散,变为冷酷。 这个仇结下了,现在没有结束,以后还会继续。 晚雪贴着他的耳朵悄悄说话:“你爹爹办了应天学堂,说是为了响应天子号召,为国家培养人才,他一辈子的心血都倾注在学堂上,学堂越办越大,后来就触动很多人的利益……咳咳。” 肺痨总是咳嗽,她说不下去,痛苦的皱眉。 后面她不用继续说下去夏弦也能猜到,无非是家族利益和王权的冲撞,学堂是战场,家族势力胜利,敌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也许,是应该多了解这个世界,了解王权的组成,了解世界构架,才能理智做出判断。比如这一次就做了错误判断,纵然能出一口气,如何在乾龙城落脚?王家的势力太大了,可以和官方平起平坐,得罪王斌,此地再无容身之处。 三人怪异的行为引起了别人注意,王斌义愤填膺指着赵大七叫道:“你可满意了?赵七断了腿,再不能为王家效力,他上有父母,下有孩儿,一家子,唉!” 面对满楼目光,夏弦不屑辩解,王斌要抢占道德制高点就让他去,大不了离开乾龙城去别的的地方。反正得罪他后,这里也没有容身地点,别的地方可不会有这么强大的家族势力,官方主导,至少还有公平。 夏弦低头书写,将满腔愤怒化为力量,脑子里闪过一句又一句名言。 他仍旧低估了这世界读书人的力量,这些名言很快会传遍天下,同样的,王家也会随之名传天下。 王斌见无法激怒夏弦,只能离开去作文章。留下晚雪在侧,她皱眉忍受痛苦,看那一段段话出现,脸上神采焕发。 第五章 名家

夏弦博读群书,因为知识广博,人送外号“夏半馆”,说的是他读的书等于半个图书馆。虽然略显夸张,也充分说明他知识深广度。 一番书写,短短一刻钟就结束,他吐出一口闷气,看着文章,忽然觉得和这些人计较乃是降低自己品格的一种方式,不由没了兴致,他在文章写上名字,拉着晚雪道:“我们走。” 满楼人都沉浸在思考中,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号称要砸了文会的人居然光明正大拉着晚雪离开。他拉着她:“我们现在就走,明早出城。” “其实你现在不必离开城市的,你是童生,他们拿你无可奈何。”晚雪道。 说到这里夏弦觉得应该谢谢赵大七,否则自己哪里知道还有个童生身份那么好用。 走到门口,不远处一辆马车停下,上面走下满脸皱纹的老者,晚楼的护卫受宠若惊,根本没时间注意他们两人,全忙着去接那老人下车,生怕招待不周或者老人摔倒。 “那是鲁夫子,虽然没有再进一步,却培养出好多弟子,深得敬重。” 晚雪为他解释,两人闲聊,夏弦微笑着听,整合有关这个世界的常识。 这片世界叫四海大陆,东南西北四块大陆,自己所处的就是南海大陆。南海大陆上四国对峙,分别是南国、大乾、大武、丹国,他们现在脚踏之地就是南国。 四国不少摩擦,战斗频繁,在战斗中需要一种特殊的职业,儒。儒分级别,最低级就是秀才,上一级是夫子,再向上,百分之九十的夫子都不能再进一步,鲁夫子便是这般。这些文位者有绝大力量,可以翻山倒海。 书生可养气,以文章辅助,激发士兵战斗力。夫子可言惊春雷,寻常数千士兵根本不是对手。 在这里完全知识就是力量,而力量的来源,必须得到国家承认,所谓承认,就是考试。受命于天不止是一句自认高贵的鸿沟,而是一种现实,皇家代表人民意愿,人民意愿代表着一种“正”,也就说朝廷是正的代表。 这种正是修儒的基础,要得到承认必须为官,而到了一定境界,也许可以超脱世俗,离开皇家,不受皇家文位晋升限制。就像大史学家司马迁一样,即便明知不会有好下场,他依旧要做官,以期晋升文位,到后来作出史记一书,再不受皇家限制,飘渺不知所踪。 由此分出功名和文位两种相辅相成的体系,功名是文位的基础。有秀才举人榜眼状元……。文位有秀才、夫子、学究、大学士……。文位越高,那么那人官职必然越大,毕竟,能超脱皇家限制的只有少数人,否则每一次考试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挤破头。 鲁夫子很苍老,今年一百二十岁,成为夫子已经是他潜力尽头,但学生满天下,潜在力量不可估量。 夏弦来了兴致,他在晚楼想过,也许可以重开应天学堂,那时只是想想而已。如今想来,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上辈子什么都来不及做就死了,只有考试略有心得。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考研,考证书……,总之人生十几年就在考试中度过,对于考试他有信心。重开学堂,不止可以助人圆梦,还能解决温饱,甚至,还有权利。 若有一天,朝堂之上皆我弟子,这天下,连帝王也要对自己畏惧三分。 扯远了,他收回思绪问道:“都考些什么?” “儒家有六艺,每一艺都有开科……” 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有人专精一道,也有人博学多才,可涉足其中几个领域。 礼者代表官位为礼部尚书,主管祭祀,礼祀上苍自古就是儒家文化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所以考的是以祭祀为主的内容。他们可制作儒家所用礼器,甚至文墨。 乐是工部尚书,也多有一曲惊天出世,如十面埋伏,一曲奏完可杀无数大军。比如楚霸王被困,四面楚歌,一曲丧天下。 射是兵部,主战。御是刑部。书是吏部。数是户部。 礼部工部对应很有道理,其他四部对应又是什么意思?他猜不透。将六部与六艺对应,夏弦觉得很奇妙,他现在还不了解其中的道理,但总觉得六部不是那么简单,可惜现在接触不到。 至于考试的结构和地球上华夏古代差不多,夏弦认真的思考起来重办应天学堂。 上辈子品学兼优,对六艺他并不陌生,好歹也是艺术类专业,学校不缺各种歌唱比赛,他也曾参与。至于数?他猜测大约是算数一类的东西,这个不在话下,书嘛更不用说。最陌生的就是射御礼三科,可是世上没有全才,精通其一便可,他打算主要教导这自己熟识的三门。 两人手挽手走在街道,似乎认识很久很久,月色梢头,几人行色匆匆,几人欢笑夜中。夏弦忽然感觉到一种安心,那是两世为人不曾有过的淡淡幸福,牵着她手,走一条路,这条路可以没有尽头,可以叫做,人生。 回过神来被自己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忽然对这个女人有了几分说不清的感受?他挠挠头,可惜她得了肺痨,也就是肺结核,至少在华夏历史上,那就是绝症。 夏弦想起几道药膳,虽然在他走之前还没有发现什么中药可以治疗肺结核,但这道药膳可以抑制病情,用一用也是好的。 “猪肺,雪梨……雪梨猪肺汤。”这道菜可以抑制你的病情,或许能治好。” 两人走在街上,夏弦忽然说出这一句。 晚雪一愣,她从没想过夏弦真的精通医术,随后,她咯咯笑了:“你在关心我吗?” “我不想你死。” 她笑的更开心了。 “我想重开学堂,想请你帮我。”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真不是一个好主意,重开学堂,他是想继承父亲遗志?还是要和那些家族作对?又或许是要报仇?总之哪一个选择都不是好想法。 两人默默走着,看一辆辆马车冲过身边,向着晚楼去,大人物们来了,有各种名家,说不好还有几只叫兽呢! “好吧!我帮你。” 反正我是快死的人了,能活一天算一天,连夏弦都不怕,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大不了一起下地狱,听说地狱有条河叫忘川,喝了水就忘记,多好,下辈子可以重新开始。至于药膳,试试吧! 她完全忽略了最喜欢的那句诗。 “三生石上忘川水,常饮相思依不改。” 第六章 不能看

“投乾又反乾,因何?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 看到这段话,鲁夫子点点头,表示赞同,他进入晚楼,只看见满楼人低眉苦思,而在王斌身边不远却空着桌子,上面摆了一篇文章,并没有见到夏弦,那个曾经的天才。鲁夫子看了开篇,兴趣高涨读下去:“……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 及至于读到这一句,他眉头紧锁。此言太过,几乎和骂街没什么区别。又看了看落名,正是“夏弦”两个字。 “这小家伙很有意思。” 身边传来的声音吓了鲁夫子一跳,他回头看去,原来是熟人,几个老夫子摇头晃脑的默读文章。 “没想到夏家的小子还能振作起来,这些年不见,还以为他放弃读书,沦为酒鬼,如今看此文章,大约是他暗地里依旧没有忘记读书,孺子可教。” 不知不觉,鲁夫子身边围了很多人,他颇为不满的道:“一群人和市井小贩围在一起,成何体统,你们的礼课都学到哪去了?让开让开。” 老神自在的鲁夫子抱着文章就要撵人,有人不满道:“的确如此,于礼不合。鲁夫子一人抱书,乐在其中,哪里管别人春秋?” “正是正是……” 一片赞同,虽然鲁夫子对于“礼”之一字看的极重,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他所言合礼,却不合情。讪讪笑了几声,他铺开文章:“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安,吾甚愚,不解如王之世家,世家若此,非根腐泉涸?” 晚楼,一场挂羊头卖狗肉的文会现在名副其实。 鲁夫子读到此处,已经手掌颤抖,这完全不是在讽刺王家,而是将王家和国家兴盛的关系联系在一起。这不止是讽刺一个家族,而是所有大世家,论证家国之间的关系。 家族依附国家生存,扎根一国,却又掣肘国家发展,当今乾龙城不正是如此。城内开的书院几乎都被王家打压,破败异常,哪里还能培养人才?只有王家的家族书院兴隆,却不对外开放,导致十年来乾龙城出去的秀才都姓王,世人只知乾龙有王家,谁知朝廷?长此以往,这个城是国君的,还是,王家的? 鲁夫子猛然合上纸张,四面望去,周围老友都一脸震撼。 他怎能如此?如此胆大?简直和天下所有家族对立,他不怕死吗? “他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全家被各大家族所害,父母皆亡,又无兄弟姐妹,还怕什么死?写出这样的文章,大约,大约……也是心怀不忿吧……” 连续两个大约也没说出什么有意义的内容,那人干脆岔开话题:“鲁夫子,怎能收起来?” “是啊!怎能独享?” 文章已经上升到治国的高度,鲁夫子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捏着文章的手都在颤抖,隐约他看到下面写有对策:“许私人兴办学堂,断其根。杀鸡儆猴取一时之间,虽非长策……。” 这是要断了所有世家的根,首当其冲就是王家,因为王家在乾龙城的势力太大,或许,若是上面有意,会将乾龙城作为试点。因为乾龙地理位置太尴尬,三江环绕运输方便,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又经常受到大乾骚扰难以发展。 一块好地方,却总在两国中来回被夺取,加上乾龙识字者少,多是没文化的农民,推行也不会遭到太大抵触,在这里实验,即便失败也不会引发太大震荡。 鲁夫子摇头,抱着文章就跑,一人抓住他衣角,他被他一扯,两人从楼梯上糖葫芦般滚下阶梯,直到第一楼。 鲁夫子鼻子都摔出血,兀自捏着文章怒骂:“姓陈的,你拉我作甚?老夫有急事。” “你这老夫子,什么意思?抱着文章就跑,将我等置于何地?” “不识大体,你给老夫让开。” “不放。” “噔噔噔……” 七八人连忙下楼,他们虽对后面的内容很好奇,也不想两位夫子大打出手。只见两个老头争抢,鲁夫子怒道:“安可因私废公?” 一声爆如雷霆,满楼哗啦哗啦,柱子吱吱作响,晚楼摇晃两下,似是不堪重负即将倒塌。在皱眉思考的书生们惨叫一声,如同脑袋被重锤砸了一锤,下饺子倒了一地。 这是夫子在讲道理吗? 传教授业方夫子,夫子讲课,一言一语如雷,难以违抗。这就是传道授业?王斌头晕脑胀的想着。 又听一声怒吼,滚雷阵阵:“鲁夫子你疯了?” 两声大喝,将他震的眼前黑幽幽,一歪身子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写了一半的文章被墨水打湿,黑漆漆一片。 晚楼中,只有九人站立,他们全是夫子级别,至于运气不好的书生们,全部昏迷,就连姑娘和**也倒下一地,春光乍泄,却无人欣赏,全死死盯着鲁夫子手上那篇文章。 “鲁夫子你什么意思?” 鲁夫子将文章收入怀里道:“这篇文章你们不能看。” 呵斥他的陈夫子问道:“为何不能?” “事关治国,你们这里有多少不是家族出生?要是让你们看了还了得?” “若是我硬是要看呢?”一人强硬道。 “那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老头白发须张,深深呼吸,一副准备战斗的样子,那表情十分坚定,可以肯定,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说到做到。 “大家都是熟人,一篇文章而已,看看又何妨?” 老头软硬不吃,倒退出门:“要么我死,要么让我带着文章离开。” 他太强硬,却没人敢动手。名义上,乾龙城还是属于南国治下,要是杀了当朝夫子南国震怒,区区几个家族是挡不住的。有人暗暗痛恨,要没那多人看见,就是杀了他又何妨?可惜现在进退不得,那文章后面必定有对策,危及家族。 夏弦不知晓这些,次日清晨,他仿若无事的收拾行礼:“我们要搬家了,去城外,应天学堂。” 应天学堂。 他有些恍惚,像是昨日才从哪里走出来,那破旧的地方,又洒下多少血液?其中,也有这个身体的父母所流下的血吧? “你有什么没收拾的吗?” 屋里晚雪咳嗽几声:“没有。” 她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这个院子,在这里她度过几个春秋,留下多少孤独?此去危险密布,会死在外面吗?夏弦对这些不了解,她却早有准备。 “我们走吧!” 第七章 堵河

一艘小船,几个包裹,他们的行礼很简单。 城外,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夏弦记忆里没有,只能摇头,对应天学堂有莫名向往。那是身体记忆,是一种本能,就像一个人无论离家多远,只要回家,每一个细胞都会复活,贪婪吮吸家的味道。 至于危险,夏弦早有准备。人在世上总要干一番事业,以前是初来乍到,他没有露出獠牙,而今有了目标,他会一直前进。他是个固执的人,没有一世活的超过二十岁,正是意气风发时候,最有闯劲的阶段。 小船患悠,船夫撑杆,晚雪坐在船前,她又换上了粗衣麻布,除了凹凸有致的身材,没有多余吸引人目光的地方。偏偏两岸行人就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小船,他们暗自纳闷,这船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我怎么不自觉的去看? 小船正走,对面来了两艘大一号的船,夏弦遥遥看见,那是王家的船,船头站着昨夜见到的王大少,他嘴角带笑,完全看不出昨夜被夫子震昏,受到不小伤害。 无论夏弦多么聪明,他还是没有办法避开王家的报复。对此,他早早的做好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 两船交错,后面大船船尾摆动,整艘船横在水中,拦住河道。船夫不得不连忙停下,船夫是一个老人,很不安,王家的霸道是出了名,被盯上准没好果子吃。 他可见过有些同行被王家连人带货掳走,生死不知,想到家中小孙女,他手脚颤抖,缩在一角,手里紧紧捏着杀鱼用的小刀。 因为一艘船,河道运输完全停止。 夏弦起身,紧了紧藏在袖子里的匕首——那是晚雪曾打算用来结束痛苦的武器。算上这个身体前主人,老子是死过两次的人了,还怕甚? “夏兄,好久不见啊!” 大船上王斌探出头,含笑温和,如老友相见,除了纯粹的笑,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河道岸围了很多人,纷纷议论是哪个倒霉蛋倒霉了,人越聚越多,夏弦也舒一口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王斌再嚣张也不会杀人,而且是杀一个童生。 “还请上船一叙。” 一个小梯子递过,搭在小船上,晚雪想要阻止,夏弦将她拦在身后摇摇头。 他右手握武器,大步上船,倒是让船上人好一阵惊讶,此人这么胆大?不是说连乞丐也敢欺负他吗?现在竟然敢上王家的船,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大船果然豪华,桌子上摆着酒食,王斌对他做个请的姿势:“算起来,你我兄弟也好些年没有聚聚,不知夏兄乘船是要到哪里去?若有小弟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说。” “明人不说暗话,王斌,有什么事就说,我可没时间和你耗着。至于我要去什么地方?说出来好让你追杀我?所以,我要去什么地方,关你屁事。” 一点面子都不给,王少却没有丝毫脸色变化,揭开身边一个箱子,白色光芒刺目,夏弦几乎将匕首刺出去。接下来,他脸色不变,心底在嘀咕。 箱子里全是白花花的银子,这么一个箱子,起码有三百两:“夏兄,你我虽有恩怨,但年少不晓事,谁人少年不轻狂?过去的便过去。我代表王家邀请你进入王氏学堂学习,当然,王氏学堂那小地方不是夏兄最终归宿。” 王家脑子被门挤了吗?夏弦果断拒绝:“多谢,我这人闲散惯了。” 他听到岸上议论。 “那人是夏弦吧?” “应该是的,三年前我见过他……。” “就是他,惹的鲁夫子反目七友吗?” 夏弦脑子飞快转,那个鲁夫子他见过,他和别人反目关我什么事?疑惑中听到岸上有人叫道:“夏兄,不知道你写的什么文章,把太守大人都惊动了。” “不止如此,听说李太守已经准备快马,打算传达天听……。” 有正义士子叫道:“王家好无耻,看到夏兄大才赶忙来巴结,这是想要王家出一个大儒吗?好扬王氏学堂之名。” “你叫什么名字?”王斌对岸上士子问道。 “我叫……” “罢了,叫什么都无所谓。”王斌摇头。 几条大汉跳到岸上将那士子擒拿,有几人正义爆棚相护,被护卫打的鼻口流血。 转瞬,议论纷纷的岸边就安静下来,没有言语,就连人都走了大半,只有少数人留下看事情发展。他们都是童生,光天化日下王家不敢将他们怎样。 “夏兄,王家有学堂,有财力,甚至有关系,帮助你晋升文位,高中秀才甚至进士。莫要听那些人乱言,我代表王家,再次郑重邀请你加入王家。” 夏弦注意到他话里区别,开始是加入王氏学堂,现在是加入王家,要是不答应,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偏偏夏弦软硬不吃,愣是没有答应:“我不会加入王家。” “哪怕会死?”王斌威胁道。 这是王家惯用的伎俩,大部分人都不敢反抗。 “未必是我死,匹夫一怒还血溅五步。”两人盯着对方眼睛,不曾后退一步。 一句反驳,夏弦察觉胸膛内有滚滚气流,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的浩然正气,乃是要晋升书生的前奏。微微思索,已然明白,这一句拒绝发自内心,代表的是一种威武不能屈的气节,符合书中大义,只需有半个月,他有把握成为一名书生。 可惜,时不待我,谁知道今日会是什么结果,王家无法无天,弄死几个童生再普通不过,逼急了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正气氛僵持,王斌若有所觉,他展颜一笑:“三百两银子,买一件东西,这东西只有夏兄你有,如何?” 三百两银子,他指的是那个箱子里所有。 “我想买昨晚你作的那篇文章。” 原来如此。 结合岸边人所说,夏弦想到,只怕是这篇文章被鲁夫子收起要交给官方,而世家大族不愿,所以才有了鲁夫子反目七友人出现。 这事情越闹越大更好,夏弦巴之不得能闹到中央去,将这些世家大族一个个拔出。他打定主意不卖,想着什么办法才能离开这里,要是给自己来个意外落水身亡什么的,可是死无对证的一件事。 眼看王斌笑容越来越少,忽然传来一声大叫:“夏先生可是在此?” 声音洪亮,传遍十里。王家拦住河面的大船突然被一股大力扯动,如同提在手里的纸船一般飞起,哗哗水落河面,下饺子般落下一群惊恐的下人和护卫。 是谁? 夏弦惊呆了,他从没见过这种力量,简直不可匹敌,要是在战场上,什么坦克装甲都给靠边站,有人居然能以一己之力将一艘重达数吨的船提起,而且,那人只是站在船上遥遥一抓。 “轰隆。” 巨响一声,王家的船被甩到岸边砸的粉碎。 “我说是谁那么霸道,敢堵住河道,原来是王家。你们还让不让别人做生意了?没看到后面堵了那么多船吗?不做生意哪来钱?没有钱?商人就不要吃饭了吗?” 第八章 太守府

来人是条壮汉,盔甲着身,虽然话音粗糙,人却长的很儒雅。 此人是乾龙城大将白不丁。在他脚下是一条大船,比王家的更大,船上有数十士兵尾随。 他的出现,代表太守的态度。 河面“哎哟哎哟”一堆乱叫,王家的家丁和打手努力浮在水面,堵满河道,白不丁毫不犹豫催船前进,眼前大船压来,一时惊恐不断,个个拼命往外游。白不丁等的不耐烦,跳船而下,一双脚下波纹圈圈,却是浮在水面,如蚂蚁过河不落。 几个大步,他跳到王家大船上。 “白将军。”王斌微欠身,算是行礼:“王家身为乾龙第一世家,自然不会做你口中的霸道之事,他们的损失,我会补偿。” “那你堵住河道干什么?抢人?特么的,告诉你,你严重影响了河道秩序。” 白不丁一脸冷肃说话,隔在夏弦和王斌之间,又扭头对夏弦温和笑笑:“实话实说,姓王的,这个人你王家最好不要动,你也动不起。” 太守是要保夏弦了吗?王斌脸色未变,心底翻江倒海,那篇文章到底写了什么?值得李太守和王家对抗。这些年虽小有摩擦,总体上王家占了上风,太守一般会选择退让,毕竟王家势力在城里几乎可以通天。 比如城中商铺,王家独占三分之一,这种可怕的财力,比税收所得更多。遑论那些商铺中,甚至有涉及武器行业,有不可预知的潜能,逼急了,王家两天内就能拉扯出一支千人大军,加上几个夫子的支持,有颠覆乾龙的能力。 他眯眼思考,扫过夏弦缩在袖子里的右手。 危机散去,夏弦默默松开袖子里的匕首,桃投李报对着白不丁拱手作别:“多谢白将军,现在我要离开乾龙。” “不行”白不丁果断道:“留在城里你才安全,要是离开,嘿嘿。” 他虽没有说下去,后面的大家都了解。 “白将军说笑了,有李太守和你在,这乾龙地界,莫非还有人敢随意杀人不成?” “别人是不敢的,至于你王家么,特么的。” 王斌道:“白将军可不要乱说,我王家遵纪守法,百代积善。”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剑拔弩张,夏弦想,要不是现在是白日,只怕他们两早就动手打的你死我活。 大船靠近,晚雪被接到官船上,见到她对自己招手,夏弦心底略安。白将军很强势,想必太守下了决心要保自己,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指着城外道:“白将军,我父亲曾办应天学堂,古说‘子承父业’我是他儿子,我要去城外,重开应天学堂。” “胡闹胡闹。”白不丁凑着夏弦耳朵道:“太守已经将你那篇文章上呈天子,你要是乱跑出了什么问题,不止自己不好,太守也要受你牵连。” 面圣。夏弦脑子里飞快闪过这个词语。 当今圣上早有拔除世家力量的想法,只是牵扯太广,动手就会招致国家震荡,十年前就有朱家被诛全族,激起各大家反抗,几乎将南国都葬送。自己那篇文章采用的是温水煮青蛙,等到世家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倒是符合国情。 缓行策,国安平稳,圣上若看到文章,兴许会让自己面圣问话,在没有确定消息前,太守必定会下死心保护自己。 有了这层保障,夏弦有恃无恐,低声道:“你告诉太守,若要实施,必定在乾龙城实验,晚动不如早出,夏弦愿做第一人。” 白不丁同样看过那篇文章,他有些犹豫。这事情他做不了主,除非太守大人答应。最麻烦的是夏弦,这小子下了决心要办学,谁知道会不会偷跑?三年不见,他改变了太多。 “待我向太守汇报。” 白不丁嘴角动了动,但没有听见他说话。 这大约就是晚雪说的心领神会,是一种短距离传信的儒术。其优点是快速私密,不易被人察觉,缺点是超过一定距离就不行。 夏弦感觉有些累,他坐在桌子边,短短一日一夜,他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改变,甚至有可能面圣,要是告诉另一个世界的好友,谁会相信?野心就在这机缘巧合下一点点激发。 此地重文,他要以一个学院征服所有,更要成为大儒,甚至更上,翻江倒海,弄潮翻云。秀才,就是我踏出的第一步,他信心满满。 白不丁手砸碎大船,脚踏浮波行走河水,那就是力量。这是他从没想过的世界,甚至可能有长生,到了那境界,也许可以,回家。 从茫然中清醒,他有了目标,不在浑噩,而是对船上人拱手告辞,无论如何,应天学堂是要办的。他必须出城,因为城内不许私人办学,而且若叫王家察觉自己成为秀才,打压会更甚。根据晚雪所言,王家,兴许就是覆灭应天书院的元凶之一,此仇不可调和。 走了几步,后方的白不丁尾随跟上,像一个保镖,至于王斌,完全无视之。 王少何曾受过这样的无视,就是太守大人也从未对他如此。他对着身后打个手势,家丁再次抬出一箱银子啪的打开:“夏兄,我所说依旧有效,至于价码,也不是不可以谈。” “好啊!拿十万两金子来,我会考虑。” 欺人太甚,十万两金子,那是百万白银,整个乾龙城一年收入也只是这个数。看来是没得谈了,王少笑笑,转身过去,冷漠道:“回府。” 不动声色中,手上青筋**,怒到极致。他自言自语:“不识好歹……。” 再回眸望去,河面上白不丁哈哈大笑:“太守大人答应了,全力支持你办学,只是,我这个将军成了你的保镖。” 保镖,难道夏弦真要离城?这是完美的机会,就算有再多士兵把守,两国边界上还不缺马贼呢!你白不丁还能双拳敌四手不成?只要将夏弦掳走,抓回来,王斌眼色冷漠。 “那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夏弦也没想到太守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不由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太守有了几分敬佩。当断则断,是个人物。 他也不想想,自己几岁,太守吃过的盐也比他吃的米多,要是没有准备,怎么会这样轻易答应。 这是路程上的小插曲,带来的是好消息。 夏弦不用乘坐小船离开,而是坐着官船,带着一位将军外出,颇有大少出行的派头。 大船平稳出城,未几就到了护城河,护城河连通江水,他们顺江而下。 不远处一座大山青翠欲滴,几间破屋在山下摇摆,像是随时可能被风吹走,那里就是曾经的应天学堂。 第九章 重开学堂

应天学堂的周围有十几户人家,曾经以学堂为中心做一些小生意,学堂毁后,他们没有搬走,而是在此落脚成为农户。 这时候是傍晚,到了吃饭时间,村子里很悠闲,闲来无事的老人坐在门口,看到有人走来,那人他们还认识,不由交头接耳。 有老人道:“那是夏弦,夏老夫子的儿子。” “听说他失忆了,什么也记不得,到城里抄书为生,他还回来干什么?” “难道是要重开学堂?” “得了吧!他只是个童生,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要靠大家接济,有什么钱来开学堂?” “可惜了夏老夫子……” “是啊!儿子整天喝酒,那失忆或许就是喝酒喝出来的……” 小村不大,夏弦回来算是一个新闻。听着众人议论,夏弦脸色不变,心底却明白几分,身体前任整日醉生梦死,很多人都看不起。怪不得在城内,绝大部分人看到自己都会发出惋惜的感叹。 有几个饭后无聊的人跟着走到学堂废墟前,夏弦对他们道:“应天学堂将会重开,若是有意,大家可以将孩子送来学堂学习。” 还真的是要重开学堂? 老村长摇摇头,他不看好这个学堂的未来,叹息一声:“看在当年的夏夫子份上,大家出几把力气,帮你将学堂盖起来。” 老村长是个好人,觉得能帮一把算一把。 可惜反应平平,村民随意应了一声,没几人有实际行动。他们有些麻木,说不好家里的食物又要分出少许接济夏弦,真是心疼。 何况一个书生都不是的人开学堂,简直是笑话,世上有低于书生者办学吗?从前没有,兴许今天过后就有了。不少人发出哄笑,并不相信夏弦能将学堂办出个什么样子。 白将军咳嗽几声吸引大家注意力,清清嗓子道:“学堂要重建,帮助建设者,每日五文钱。” 斗米两文,五文钱已经是不少的工钱,村民顿时热闹起来。一个村民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夏少爷这些年把学堂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可付得起工钱?” 他们还是不大放心。 白将军道:“我是白不丁。”众人茫然,白不丁立刻改变说法:“我是白将军,在李太守手下做事,要是不信,大家可以去打听打听。就算夏少爷付不起工钱,难道李太守还会少了你们的工钱?” 有几个年轻人经常进城,虽然没有见过白不丁,却知道城里有这么一位将军。再看看跟在他们身后的十几个士兵,对着自己家人说起悄悄话来。 夏弦笑笑,对白不丁道:“明日再开始,今日有些乏了。” 他带着晚雪走入破败的学堂,老旧的大门挂在两边,院子里杂草丛生。这里就是他曾经的家,如今破败不堪,遮风挡雨也不能。 晚雪看他心情不好,默默的生火做饭,她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晚楼头牌变身乡下家庭主妇,白不丁小声对身边亲卫说:“像雪姑娘这样的才是贤妻良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最妙的是,还上得大床。” 亲卫也不是好鸟:“白大人可没有成婚,要不然咱们把她抢走,给你做压寨夫人。” 白不丁笑骂:“老子又不是土匪。” “楼里出来的姑娘可是热门货,在床上那叫一个……” 几个护卫你一言我一句,声音不大,偏偏晚雪全都听到,她还是个处子,耳朵都红了,又不敢和这群兵痞理论。 夏弦瞪了白不丁一眼,白不丁识趣的没有再说。 干粮煮了满锅,晚雪对自己手艺有些不满,夏弦却不在乎,他端着一个破碗,吃着像面糊一样的晚饭,一群兵痞稀里哗啦吃完,低声研究姑娘们的不同。 夏弦却在晚雪身边和她低声说话:“你就叫晚雪吗?” 晚雪脸微微一白道:“不是,我姓左,不知道父亲是谁。名字是妈妈给我起的。” 青楼里,谁知道她父亲是谁,她似乎以自己的出生为耻,不愿提及。而夏弦却揭开她的伤疤,血淋淋的,她脸色惨白。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连连摆手。 听到解释,晚雪脸上表情微微好转:“你给我取个名字吧!我不想叫这个名字。” 她琴棋书画无所不懂,怎么会没有给自己起个名字的能力,只想岔开话题而已。夏弦明白她的想法,一面想自己嘴贱,一面快速思考给她取个什么名字。 天色黯淡,明月初升,白色的江面像一条玉带,江面上寒烟蒙蒙,却寿命那么短暂,岂不是和她正一样,猛然脱口而出:“就叫左寒烟吧!” “有什么出处吗?” “没有”夏弦想了想,看着江面道:“忘川河畔舞寒烟,忧愁尽抛绿水间。” “写的真好,是你写的吗?。” “不是我写的”夏弦摇头否认,他都记不得是在哪看到的诗句:“以后我是院长,你是副院长,咱们开书院,打下一个大大的世界。” “好啊!”她强颜欢笑。 “我会找到高人为你治病,这世界连儒修那种不可思议的生物都有,还怕治不好你的病么?” 她笑的很开心,虽然藏在面纱下,但只看眼角就看得出来。 月色雪白,白不丁叮嘱士兵几句离开学堂。 那是他要回去复命,顺便还要和太守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至于士兵则留下,以防万一。 …… 第二日清晨,阳光刚刚出头,夏弦昨夜很晚才睡,他是被一阵喧嚣惊醒的。睡眼迷蒙中,晚雪,应该叫玉寒烟拉住他使劲摇摆,她力气太小,费好大力气才把夏弦摇醒。 发生了什么? 院子外非常热闹,密密麻麻的人头。 大部分是身穿盔甲的士兵,夏弦忽然惊醒,那些人来干什么? “这学堂还办不办了?” “要不是给……面子,我才懒得来。” “让开让开,你挡住老子了。” “有钱了不起啊?信不信我揍你。” “来啊!揍我,小心我特么揍得你尼玛都不认识。” “哟……这不是刘家少爷吗?你还欠我五十两银子呢?” “误会误会,陈兄,你认错人了,上次给你借钱的是朱岷,不是我。” “老子眼睛又不瞎……” 乱哄哄一片,夏弦脑子打了几个结,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门外愈演愈烈,陈兄和刘少大打出手,他们分属两帮,呼朋唤友的,几十人打作一团。 与此同时,白不丁大叫道:“都给老子住手。” 没人听他的,群架更加火热。 第十章 贺礼

“你快去看看,外面好多人,全是各家少爷。”左寒烟拉着他起身。 夏弦抹了一把脸,有点搞不清状况。 “你敢打我鼻子,我流血了……好痛……” “你还踹我肚子呢……老子不痛?” 白不丁看到夏弦出来,满头汗水的迎来,像是看见救星一般。 “他们是什么人?”夏弦问道。 白不丁不好意思的咳嗽几声:“他们是城内各家族的少爷。” “来这里干什么?”大少爷不都应该是上着家族学堂,上上课,逛逛青楼一类的么? 白不丁贴着他耳朵道:“我和太守商量过了,让这些家族的少爷来应天学堂上课,毕竟王家势大,太守压力很大,扯上这些家族,压力也少一些。” 这是扯虎皮做大旗,汇聚各方力量对抗王家。夏弦清醒几分,指着打架的两帮人马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干什么?打架呀!难道你看不出来?白不丁心里诽谤,嘴上解释:“他们都是各家族的人,平日里生意上少不了纠纷,有几家还有仇,那个,见面之后打了起来,都从城里打到这了。” “老师来了……” “是谁?” “就是那个小年轻吗?”一个少年鼻子都被打歪了,捂着鼻子道。 “怕什么?他还能揍我不成……” 真是一群纨绔,这样的人收为弟子,那是想早死,夏弦可不愿意收下,指着江边大船道:“你们从哪来回哪去,应天学堂不收。” 人群一愣,瞬间安静。最先反应过来的就是那个刘少,他衣服被扯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忽然扑上来跪倒:“老师,弟子错了,你就收下我吧。” 一面说话一面背着手打手势,伴读心领神会,低眉垂腰的唱道:“刘家束修,白银百两,藏书百册,三宝百件……。” 百两银子,这笔巨款吓了夏弦一跳。他知道,这世界的人称呼学费为束修,也就是说,这些全是自己的。家族果然就是家族,真有钱。 还没等他想清楚,和刘少作对的陈兄也跳出来,紧贴刘少跪倒道:“陈家白银一百五十两,藏书一百五十册,三宝一百五十件。” 说罢还向身边的刘少表示挑衅,一双手老实的背在身后。表面上两人肩贴肩亲密跪在一起,是一个战壕的兄弟,实则两人四只手在后面打的不可开交,你掐我一把,我抓你一下,战况之惨烈十分吓人,两人的手都抓破了,看的后面跟着的伴读嘴角抽动。 夏弦看不到的地方硝烟弥漫,他还奇怪,这两人怎么嘴角一抽一抽的,是在心疼吗?可是刘少偏偏又说道:“刘家,白银二百两,藏……藏书二……百……。” 陈兄不甘示弱:“陈家二百五……” 刘少突然大笑:“陈家果然是二百五。” 陈兄的大怒:“刘家才是二百五。” “你说什么?是不是要干一架?”刘少大怒。 陈兄卷起袖子道:“来来来,谁怕谁,谁缩了谁是孙子。” 一时得意忘形,两人伸手指着对方大骂,露出抓痕密密麻麻的手。白不丁不忍直视,转过身子,指挥士兵收拾学堂。 夏弦也看到那双手,抓痕累累,稍稍一想,这两位大约是背着自己开战,一边斗气一边打。他头痛无比,想到“要是把这些人招进来,往后日子怎么过?”。 只是他现在很穷,看到白花花的银子,由不得他不心动。看着两人掐架,他怒道:“够了,给我滚回去。” 陈兄和刘少突然停止掐架,老实的垂头,膝盖一软跪倒:“老师我错了。” “你们都没错,错的是我。”夏弦看着白不丁感叹,自己早该想到的。 “太守大人势单力薄,你也知道,王家已经天怒人怨,只是大家没有一个由头聚起来。现在你开学堂,太守大人一面要保你,一面要和各个家族联合,所以才……。” 白不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那个姓刘的是太守大人的儿子,叫刘英。姓陈的是刘家的孩子,叫陈舟。还有那个……” 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夏弦想,自己一个平头,怎么管得了这这些人,问道:“不收行不行?” 白不丁老实的道:“不行,而且你这个学堂必须开下去。” 他对着身后摆手,几个士兵扛着一个箱子上前道:“太守贺礼,白银五百两。” “后面还有五百册藏书,数量太大,慢慢的运来。” 大家都有自家的学堂,平日里哪有什么理由聚在一起,要是开个文会什么的,怎么少得了王家,在那种时候商量怎么对付王家,不怕泄密么?或者相互拜访,谁敢说自己家族没有卧底? 借着上学的理由,这几个纨绔子弟反而成了交流的桥梁。 夏弦悔不当初,自己还是嫩了些,所有行为都在太守的算计下。怪不得那么容易就答应自己外出办学,还有士兵护送,全力支持。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论身家清白,自己出身没什么污点,论仇恨,王家灭了自己一家,不共戴天。还有谁能比自己更让人放心? “老师……”刘英弱弱的道,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他本就是孩子,最多不超十六岁,那表情和自己当年被老师呵斥简直一模一样,夏弦心一软,差点开口叫他起来。却看见陈舟“哎哟”一声,怒道:“刘英你敢踢我屁股。” 夏弦脸色发黑,指着这两人道:“你们要是想进应天学堂,就给我在这跪三天三夜。” “老师我错了,我没有踢他,是他,是他踢我……。” 没有踢人你认什么错?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夏弦黑着脸往院子里走去,顺手把门猛力一带,“呯”一声,不堪重负的门吱吱响,“啪”掉在地上。他回头看了几眼,连门也和自己作对,怒气冲冲的要走,身后传来声音:“老师,我多加点束修,你收我做弟子好么?” “二百五,呸,二百六十两……” “二百八……” “三百不成么?”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做生意么?学习是能用金钱来计算的吗? 身边的左寒烟捂着嘴,低笑不止。 第十一章 一群麻烦

“夏少,你看,这事情是你自己提出来的,现在挑骡子不干了,这个,我也不好向太守大人交待,要不,收下他们得了。” 夏弦有几分心动。 白将军一看有戏,连忙道:“反正木已成舟,就是你不干也不行,这里有一百士兵把守,要离开也不容易。不如往好的地方想,还能完成你父亲的遗愿不是?” 即便太守大人主修六艺中的“数”,最擅长算计,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将所有事情算的那么严密,十有八九,这计划他想过很多遍,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夏弦恰好撞上了而已。 由此看来,拒绝是不行的,只能接受。夏弦心底已经认命,表面上仍旧做出愤愤不平的样子,五百两银子就想让我为你太守大人卖命,哥卖的是知识,不是苦力。 他想起一个典故,拍拍白将军肩膀道:“我今贫苦,故求,为七日而不得其焉?” 白不丁一愣接道:“书者亦常,何不眠不食?” 此典故说的是一位南国大儒,谢行舟,为当朝丞相,主管六部,乃是不可多得的全才,礼乐射御书数无所不通。他幼年贫困,为了凑足参加秀才考的路费,出门去为人做苦力赚钱,七日工作,到了发放工钱时候,那商人耍了赖皮,不愿付钱,所以才有了上面句话。 意思是,“我现在很穷,所以才来卖工求财,七天的工作你却不愿意发钱,难道当读书人就不用吃饭了吗?”此典故被后人当做取财有道的典范,南国之内,就连寻常孩童也知晓。 白不丁像是吃了一只苍蝇,立刻明白他言下之意,“你要我为你卖命,就要给些好处,否则免谈。”这是在要钱要好处啊! “夏少,太守大人为官清廉,哪有多余的家产,五百两银子也是他东拼西凑起来的。您看,这件事情对咱们双方都有好处……。” “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这世界,付出和得到应该是相同的。” 夏弦说完话,带着左寒烟往院子走去,那边已经有十几个村民在工作,修葺房屋。 应天学堂的格局不大,占地半亩不到。一个简单的四合院,中央是讲课的学堂,左侧是居所,右侧是会客的大厅。夏弦已经打算将那群麻烦收入学堂,只学费就可凑出几百两银子。 有了钱,他不满足于学堂现有的格局,打算扩建一倍。 “你看,太守俸不过百两,很穷不是……” “付出等于回报。” “为国出力,不是每一个读书人该做的事吗?……” “我还不是秀才,不能算读书人。” 任他千百说辞,夏弦能反驳就反驳,不能就装哑巴。 白将军和他多次交流无果,不得不返回乾龙向太守请示,即便上了船他依旧喋喋不休,很不满意夏弦的所作所为。至于那群少爷们完全被遗忘,他们哭天喊地,没有谁愿意多看一眼。 夏弦指挥着大家改建,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上午。 到了午饭时间,这才想起来,屋外还有一群少爷跪着呢!好歹是大门大户的,跪一上午也差不多了,否则体弱的大少们出个好歹,问题会有些严重。他看看满身泥土,返回屋子换了一身虽破旧,却干净的儒生长袍。 灰白的儒生长袍套在身上,理顺头发,自己对着茶杯里的水照照,夏弦满意点头。总算有几分为人师表的味道,希望能镇得住那帮小子,否则以后可真是鸡飞狗跳了。 为了做足派头,他还叫上了左寒烟。 两人出了门,左寒烟顺从的跟在他身后,就像是一个大户人家少爷的侍女,真给他渲染出一分威风。 夏弦暗想“再过一个多月就是秀才考,自己即将晋级成为秀才,倒是不必担忧考试。成为秀才就有资格在国内登册,被记录在案,那时候有身份地位,有国家补贴,最重要的是,有资格入朝为官,自己,要不要入朝?”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不入朝为官,就不能晋升文位,也就是说,往上的夫子、大夫等等文位永远不能达到。他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就走到门口。 哀求声让他回神,不少大少揉着膝盖,看到老师来了,马上低头跪好,紧闭嘴唇。夏弦抬头看了一眼,齐刷刷跪了一地,却是连哀求和哭闹都忽然没有了。 他疑惑的和左寒烟对视一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这样安静,和大少的表现不符。左寒烟眼中透着俏皮,夏弦顺她目光一看。 “好哇,果真是小庙供不起大神。”夏弦恨不得咬死这群该死的纨绔。 眼前哪里是那些个少爷,而是一群仆人替代少爷们跪着,他们哭的哭嚎的嚎,有组织的轮换哭闹嚎叫,换班的闲人在地上画了棋盘下起棋来。欢乐和哭泣并存,仆人们制造出一种专业的悲伤氛围,看他们这样专业,应该不是第一次做同样的事情。至于少爷?他们不知所踪,完全消失。 压抑怒气,夏弦指着最前一个仆人道:“你起来,刘英和陈舟呢?” 此人他认得,正是刘英的仆人。 刘英陈舟,这两人是带头者,将十几个少爷分为两派。只需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到,离奇失踪的少爷一定和这两人脱不了干系。 “小人不知。”仆人低头垂眉。 “那就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刘英被开除了。”这句话说的有语病,收都没收下,哪来开除,他改口道:“就说我不收刘英,他哪里来哪里回去。” 仆人哪里付得起这个责,哭丧脸道:“小人真的是不知道,只是听少爷说,他们要去前面林子里,算一算总账。” 算什么总账,这两小子十有八九是打架去了。君不见早上当着自己的面,这两小子还开战不止吗?何况距离不足两米跪着,若是你一言我一句,新仇旧恨一并冒出,互相约好背着自己干架是很有可能的事。 “很好”夏弦怒极而笑。 他拉着左寒烟往树林走去,边走边道:“我还不信,就治不了你们。” 学堂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最适合打群架,板砖棍棒里面随手可得,夏弦不禁想起了曾经,这样的事,自己也干过。 第十二章 训斥

树林不大,占地三百多米见方,此时的林子,两帮人马正在对峙。可不就是刘英和陈舟两人带头,领着自己小弟,提着棍棒板砖,随时准备大战一场。 夏弦好整以暇的靠在一颗大树上,等着这两人开打,他倒是要看看,这两位能闹出什么大动静。 陈舟提着个石块,血痕累累的手指着刘英骂道:“姓刘的,别以为是个太守公子就了不起,老子有钱,有的是钱,小心用钱砸死你。几十两银子少爷还不放在眼里,但是少爷就要个面子,今天你要是不还钱,少爷弄死你。” “爷就是不还钱你能怎么的?想弄死我?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别以为长的丑就凶神恶煞能吓人,来来来,想打架,谁怕谁?”刘英不屑的举起没什么威慑力的拳头示威。 身后有人鼓噪:“刘少还说那么多干啥?上,弄他。” 其实这两人大哥笑二哥,都差不多,陈舟固然长的丑,刘英也只是大众脸,还略偏丑陋。实在没谁长的好看,偏偏这一点点区别就将陈舟激的大怒。 大怒的陈舟一个唿哨,七八个少爷举着棍棒就冲,两帮人扭打在一处,你一拳头,老子还你一棍棒,登时惨叫连连,鲜血和泥土齐飞,鼻青脸肿共一色。 “敢骂我丑?我跟你拼了。” 别看他们只有十几岁,下手那叫一个狠,观战的夏弦看的嘴角抽搐:“我擦,那一棍子明明就是奔着刘英脑袋去的啊!” “可惜……怎么不打死那个渣渣……” “陈舟这一脚怎么不再低三分呢!断子绝孙脚啊!可惜没踢中……。” 一旁的左寒烟皱皱眉,轻声咳嗽。 兴致勃勃的夏弦这才讪讪停下,刚才太投入了,忘记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即便嘴上不说,他心底还是看的兴致勃勃——这群纨绔,谁爱管谁管,我是管不了了,打死也不干我的事。 虽然这样想有违师德,但夏弦真的不想把这几人招进学堂。 正热火朝天的时候,一位仆人闯入树林,看到夏弦畏惧的缩缩头,他还是鼓足勇气叫道:“老师来了,快停手……。” 一连叫了七八遍,两帮人还是打的不可开交,夏弦无奈的走到战场前,只听陈舟怒道:“少爷管他是谁来了,我老子来了也不行,今儿个不弄死姓刘的没完,老师又怎么样?少爷一并打了。” 刘英比较狡猾,他斜眼看到夏弦,“哎哟哎哟”惨叫,只顾防御,却不出手攻击,被打的极惨,可博取不少同情分。他一边挨打一边叫:“老师救命救命,陈舟要打死我,您快救我啊!陈舟要连您一起打……。” “你叫啊,使劲叫,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这话说的是真熟练啊!想必陈大少没少说这一句。夏弦满头黑线,恨不得叫这两个小子长跪七天七夜,他清清嗓子:“今天……” 一块砖头飞来,擦着夏弦的脸飞过,差点将他砸的满脸桃花红,他怒道:“都给我住手。” 没人理他,陈舟瞟了一眼道:“老师你别管,这事情我和他不死不休,今天非倒下一个才算完。” 说罢继续撵着刘英猛捶。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夏弦怒气高涨,调动胸膛内唯一一丝浩然正气叫道:“谁敢动手?” 简直和大晴天打了个霹雷差不多,震的这些大少耳中轰鸣,不由纷纷停下动作,看向老师。 “好啊!怎么不打了?打呀!陈舟,你不是要弄死刘英吗?弄死他。我看着。” 夏弦这么一说,偏偏没人敢动手,个个垂下头颅,像是一群斗败的公鸡。 怒不可谒的夏弦拍着手掌道:“没算白来,看了一场精彩的大戏。” “老师,什么是大戏?” 夏弦一瞪眼,问话者缩下头,脸色涨红。 “你们想过没有,要是打死打伤别人,你的父母需要赔偿多少钱?” “老师,我家里有钱……” 说话者陈舟,三大家族之一,虽然家族势力不强,高手不多,但很有钱,穷的只剩下钱了。 夏弦这才头痛,一般的道理根本没法和这群大少说,也说不通,于是呵斥:“那你家比城主还有权了?弄死刘英,太守大人出手,你是不是想拉你父母陪葬。” 陈舟被他说的低下头,脸色通红。 上升到父母,也就是‘孝’的高度,他自幼读书,是做不出不孝的事情来的。 而得意洋洋的刘英也没讨好,夏弦调转枪口:“刘英你也别得意,家里有权是吧?弄死陈舟,激起世家怒火,小心官逼民反,你父亲不止乌纱保不住,你只怕也会人头落地。” “老师我没有还手,是陈舟打我。” “打你妹,”一不小心,前世的话都蹦出来,夏弦指着他道:“你妹,耍小聪明很有意思吧?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你今天只是耍小聪明骗骗我,明天是不是要骗你父母,骗皇上,甚至盗天下?” “我没有……”刘英连连摆手。 那可是造反的大罪,他承担不起,吓的脸都发青。 “九尺之台起于垒土,今日的无意,也许可以变为明日的习惯,骗人,是会成习惯的。到那时,便你读再多的书,也不可晋升文位。” 夏弦说的意味深长。 这个世界‘礼’便是单独的一个科目,其中包括有真善美一类的内容,一个人读书再多,心地不正是不可晋升文位的。刘英大汗淋漓,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骗人习惯,导致自己永世不能晋级,那是何等严重的一件事,不由对这位年纪不大的老师多出几分感激。 “至于你”,目光转向陈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更改。纵然丑陋,岂能阻你学富五车?治天下者,未曾听以貌取人。若不能保持一颗平常心视之,便是你成为秀才,也不可走的更远,心胸狭窄,如何养气?” “还有你们,盲目从之,往小了说,他们两怎么打干你们什么事?往大了说,是不是有人造反,只需振臂一呼,无论好坏,你们便盲目跟随?无有主见,怎么能为官?怎么能上文位?怎么能治天下?” 一席话说的他们惊恐不已,低眉垂首。 第十三章 折服

这世界文风太甚,所有人无论穷富,无不抱着孩子成为高文位者,入朝为官。既符合‘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所言,又符合人类对力量渴望的心理。 当然,乾龙城读书人不多,那是因为此地战乱不止,多为一些流民。既然是流民,哪来的钱负担读书所需? 这些人中自然不包括城内富户,眼前这群人就是城内有钱人家。他们自幼受到儒家文化熏陶,父母不断念叨文位,官职等东西,也就养出了他们对求学的向往。 虽然在家族学堂学习过,但他们一个个身份高贵,即便不听,夫子也不敢多言,哪有人像今天一样,毫不留情面的训斥。而今才知晓,自己身上居然有那么多隐患,着实吓的不轻。 一身汗水,那不是累的,而是吓的。 夏弦所言句句在理,无法反驳,这群少爷低着头不言不语,林子里一片死寂。 过了半刻,夏弦返身叹气道:“算了,你们家里有钱,有权,岂是我一个小小百姓能管?就当做我什么都没说,你们也不需拜入应天学堂。” 走了几步,他背影有些萧索:“你们家里我会一一回信,告诉他们,你们不是被赶出来的,而是我一个小小童生,自认学识浅薄,无法教导。” 他显的那样无奈,那样凄凉,冲动的陈舟忽然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是那样的傻,有这样一个老师,指引自己人生的道路,若是他不能教导自己,还有什么人能教导,于是大声道:“老师我错了,您说的对,容貌不可更改,但是学识可以改,请您收下弟子。” 他执弟子礼,跪在地上叩首三次,一叩天,二叩地,三叩师。却是无论夏弦收不收,他都已经将自己当做夏弦的弟子。 “老师我错了……” 呼啦啦跪倒一片,小小树林十五人跪倒,一片哀求。 在他们看来,这位年轻的老师应该是有几分水平的,至少在观察力上很强,轻易的找出陈刘两人的性格缺陷,为他们将来的道路剔除阻碍。况且其学识也不一般,刚才所说的话虽不多,却引经据典,驳斥在理。 更重要的,他不惧强权,敢于呵斥大家。他是什么身份?升斗小民,咱们呢? 弟子众多,良师难求。 南海大陆上有数以百亿计的学子求学,而只有不到一半能得到正确指导,更只有百万分之一得到能寻得良师,拜入门下。至于顶尖的老师,那已经不是用百分比计算,几乎都是一位老师带不到五十位学生。 只见夏弦毫不停留,顺着学堂走去,急切的刘英叫道:“老师,弟子真的错了……。” “你们既然知道错了,那便堂前长跪,明日清晨,每人需写一篇悔过书,彼此传阅。” “这是原谅我们了吗?” “应该是吧!” “可怜我的膝盖……” “不然叫仆人代跪吧!” 陈舟一脸你白痴的看着身后某人:“昔年谢儒求学,曾长跪非道大儒堂前三月,跪一跪算得了什么?只希望老师将我等收入门下,余者别无所求。” 他整理衣裳,走到学堂前跪下,默默的接过纸笔书写。 夏弦满意的点点头,保持那萧索的背影返回屋子,到了屋子,不由出了一身汗水。他是累的,半步秀才,一点点的浩气被调用,简直和抽干一半血液那样虚弱。 而且,他可是在训斥这群人,而自己和他们之间却没有师生关系。尊师重道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至于没有师生关系嘛!那就没什么约束了。 想着想着,他嘿嘿笑道:“小样,我还弄不死你。” 身边的左寒烟好奇问道:“你刚才……” “嘿嘿,不可说,不可说。” 他雄赳赳气昂昂,活脱脱一只和大公鸡打架打胜利的黄鼠狼。 这时一位工人跑进来汇报:“夏少,陈家的藏书和三宝到了。” “到了?” 夏弦急步走向门外。 三宝是笔纸墨,虽然贵,他却不怎么看重,他看重的是藏书。虽然他有着五千年的知识,但是并不全,而且此界和彼界之间名家不同,历史不同,两个世界间的知识也有不同。 这些藏书可以丰富他的知识,对了解南海大陆有很重要作用,所以他很看重。 出了门,停靠的是一辆马车,五个大箱子,内用油纸敷壁,外有密封金锁,里面满满的全是书籍。三百册藏书,天文地理无所不包,夏弦迫不及待的抽出一本观看。 他的行为叫那群弟子敬佩不已,同时来的可是还有一箱银子,白花花的在阳光下晃眼。老师不去看银子,而是先看书,如此努力,无怪乎学识丰富,小小年纪就可开办学堂。 “夏少,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你看放在何处?” 夏弦随意摆手,示意他们自己安排,手捧着一本《谢儒集注》,痴痴的看起来,完全忘记了所有。 管家安排下人将箱子抬进去,看到陈舟,快步上前行礼:“少爷……” 他向陈舟行礼,换来陈舟一个白眼,陈舟想了想,语气温和的道:“把束修加一加,钱财是不用了,书籍多搬一些过来,麻烦你了。” 管家摸不着头脑,陈大少何曾这样和自己说过话了?不是呵斥就是调笑,再不然就是欺男霸女需要自己去摆平,这种语气,难道是自己犯了什么错?他惶恐道:“少爷恕罪……。” “你有什么罪?不需如此,以前是我不对,太过骄纵,还望陈管家原谅。” “少爷恕罪恕罪,小人不敢……” 陈少是吃错药了吗?管家连连告罪,小心翼翼的退走,招来一位下人询问才知晓树林里发生的事情,不由叹服:“总算有人可以管管陈少了。” 他兴致冲冲,打算立刻回府向老爷汇报好消息。他相信,老爷得到消息,必然大悦,区区一部分束修,几百册藏书,必然不会吝啬。 兴奋的管家留下随从,让其帮忙改建书院,对夏弦行了一个大礼离去。 人手陡增,干活的速度更快,天色将晚时候,终于将部分建筑修缮完毕,至少藏书有地方放,人可以在其中休息。 第十四章 细雨蒙蒙老蓑翁

修好的屋子里,夏弦捧着书本一看就是两天,他几乎是饭来张口吃,睡眠不知时,就算有人送来的食物是石头,想必他也会张口就咬。 他这般废寝忘食固然令人敬佩,却苦了屋子外的一群少爷。身娇体弱的少爷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头,只觉得一双膝盖都似乎和泥土长在一起了。 到了这一日,天色骤变,夏末的时间下起雨来,虽然不大的雨,却哗哗将他们淋了个通透,加上膝盖下的红土积水,他们跪在了泥水中。刘英抹一把脸道:“这样的大雨,不如咱们暂避,待雨停后再跪。” 他的提议得到多数人赞同,只有陈舟若无所觉的闭眼忍耐。 就在刘英忍耐不住即将站起的时候,被修葺过的大门“吱”一声打开,女孩撑伞,少爷闲步。恰是夏弦看完一书醒来,想起那群跪着的弟子。 三天时间,这群小子一个都没有偷懒,着实难得,有这样的毅力,无论是在谁的门下,想必都能混出一番不俗的成就。 “你们起来吧!收拾收拾,以后就住在书院里,不许随意乱跑。” 夏弦的脸色略微苍白,没有血色,像是忽然耗尽心力一般。 有人明白,《谢儒集注》乃是当朝丞相所作,为其人登儒之书,普通人根本没有能力将其读完,会耗费太大心力,导致心力交瘁而亡。昔年有不信邪的学子试读,及至三分之一处,心力交瘁,亡于书房。 看老师的脸色,难道他将此书读完了? 大部分都不信,又不好问出口。夏弦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抬头看江面,江水涛涛,今不见古人,只有老渔翁上岸,不知晓又有什么好看的。 起身踉跄的弟子们“噗通噗通……”摔倒,摔起漫天的泥水,打湿了夏弦刚换的衣,染脏了洁白。你搀我扶的,他们互相帮助,十五人终于站起来,小腿都在打摆子,实在是没有一点的力气了。 “既然你们诚心进入应天学堂,就要遵守规矩,第一尊师重道,老师的话无论对错,你们只能执行。第二,戒骄戒躁,戒青楼嗜酒。第三,……。”一连说了七八条,他意犹未尽道:“详细的规定,我会写在纸上,到时候你们自去看。” 这时候的少爷们已经没有力气反驳,连他说什么也没大听清,否则非造反不可。戒什么都行,怎能皆青楼戒酒?那还是读书人吗?岂不是要被同伴嘲笑? 蒙蒙细雨,小风轻吹,三两搏命的小船飘在江中,七八支红花将要凋谢。 江水的岸边,上岸的老渔翁何时在招手? 夏弦自然看到招手的老翁,老翁招呼的人也正是自己。 他在屋子里读书,刚刚读完,还没来得及思考消化,就有人相约细雨垂钓号江。他本是不想去的,那人却道:“我有法子治好左寒烟的肺痨。”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三日以来,左寒烟食用雪梨猪肺汤,症状缓解不少,但依旧无法根治。眼看她一天比一天好,偶尔也会摘下面纱,但夏弦沉浸在书中,忘记了欣赏。 “女为悦己者容”。不幸遇上书呆子,她也是遗憾的。 女孩家的心思夏弦不懂,他只是不想这个女孩死去。红颜枯骨美凋零,不见人间春华裳。美丽的东西总能点缀世界,让世界更美,谁也不想活在丑恶中。 夏弦不愿错过一个救活左寒烟的机会,所以从她手里接过伞:“你回屋,我去一趟就回来。” 临行叮嘱,似乎出门的丈夫心疼妻子,让其少送。面对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左寒烟有些吃不消,她低声问道:“你说的友人就是他吗?我看这人很不凡,会不会是王家?” “非常人必然有非常之友,你多心了。” 夏弦打开伞踏泥水而去。 她担忧的走出一步,细雨吹在脸上,又收回脚,安排起这群悲惨的少爷。 顺着小路走,湿润的泥土味充斥鼻孔,稍稍有些滑,夏弦走了一刻钟才走完短短六七百米路程。 江前所见的老翁穿蓑衣,一双老眼不见浑浊,黑白相间的胡须有半指长,手掌背面露出的皮肤风吹日晒有些古铜色,看得出他是在江面上讨生活的人,起码有半辈子生活在水上。 老翁很无礼的指着一艘小船道:“请。” 没有问候,没有行礼,完全将礼法视若无物。 “请”夏弦不看重这些,洒脱的踏上小船。 江水有些风浪,涨的有些高,说明号江上游一定下了很大雨。这种天气一般渔民都不会出来打渔,否则就是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是平凡人家打渔用的小船,没有船舱,整个暴露在风雨中。老翁催船,小船晃悠悠向着江心赶去。 风浪之中,水里偶尔探出一个鱼头,小的有如皮球,大的有磨盘大,全是水妖,百姓也将它们叫做水怪。它们都有了一丝妖性,因鱼类天生的胆小,虽不伤人,却会顶撞行船,若是船翻了,便可大快朵颐。 但此种鱼类肉质最鲜美,颇为难得。 老翁挥着船桨,拍死一只水怪,足有七八十斤重量,毫不费力的提上船来,第一句话就叫夏弦吃惊不已:“在下是江盗,有人雇佣我杀你。” 他说的平淡无奇,看起来没有分毫杀气。 江盗便是盗贼,和马贼不同,他们只做江上生意,最受商人痛恨。陆地运输还好,不会有多少货物,水上运输多为大宗货物,损失一次往往可叫商人倾家荡产。 这位老翁是江盗,夏弦心底吃惊不已,看他毫不费力提起一条七八十公斤的大鱼,必然身怀绝技。 “老翁说笑了,既然你请我上船,还打鱼招待,想来不会现在就动手。至少,我还能活个一时三刻。” “那可未必,我有一个习惯,杀人前要吃饱肚子,否则饿了,哪有力气动手?” 夏弦正在叫苦,后悔自己轻率前来,老翁继续说道:“你看江面,那有酒坛飘来,不如你我打上来看看。” 第十五章 水贼

老渔翁的动作不慌不忙,划着小船往江心酒坛出去,虽然速度不快,可只用了三五分钟就与那酒坛交汇,他眼疾手快,伸出船桨在酒坛底部一挑,酒坛飞起,另一只手抄起托住。 微微有些沉,夏弦接过来将封皮揭开。一股冷厉的酒香从坛子里冒出来,就像是身处雪山寒地,他打了个抖。可惜的是,即便倒过来,也不见分毫酒液流出,应该是前人下了封印。 老翁惊奇道:“居然是杯酒藏意,倒是一坛好酒。你将封皮反过来看看,是否有前人留下的笔迹。” 老翁这么一说,夏弦才想起来,这世界有一件雅事,为酒会文会所做。 一场文会过后,有诸多文章现世,诗词也不少,大家都是同一城人,自然好话多,互相吹捧,由此也导致不知自己写的到底如何,有人将诗词文章写在油纸上,封住一坛酒置入水中,任由其漂流而下,留待下一人捡起,点评文章,这就是杯酒藏意的来由。 后人引申,由此发展出来的雅事就更多了,这里不一一赘述。 夏弦翻过封皮,背面的确写了一首小诗。 “傲雪寒霜” “不屈不弯,便寒旧青。 不妖不俗,便雪旧开。 不艳不媚,便霜旧放。” 笔迹不同,可知是不同三人所写,唯独缺了最后一句,夏弦想想,原来这是一个接龙游戏。以傲雪寒霜四字为题,写出具有代表性的一种花卉或是植物。 老翁学识不浅,同样看出意思:“第一句说的是竹子,第二句说的是雪莲,第三句说的是梅花。却每一句中都带有题目一字,有些意思。” 他冥思苦想半晌,找不到丝毫头绪,不由抓狂的揪自己胡子,不小心用力太过,抓下一撮,痛的他“哎哟”一声。 夏弦看的好笑,这老头一定是个嗜书如命的家伙,看起来应该到了秀才文位。在江盗这种职业群体内,他依旧可以成为秀才,必然心中还怀有一些正义,只需用言语套住他,便能活命。 “其实,青松寒雪,四季长春……。” 只提了这一句,老翁立刻想起,眼睛一翻道:“老了老了,不成了,我主修‘射’科,论作文章是比不了你们的,不如你接上最后一句,若是得了酒喝,一杯酒我饶你十日,一坛酒饶你三月。” 夏弦也不推辞,从老翁手里接过笔墨写道:“不险不花,便傲旧立。” 说的是青松生长在险峻大山,傲然挺立。四意是竹莲梅松,应景一色。 老翁还来不及叫好,那张油皮纸忽然燃烧,眨眼就成为一堆灰烬。这是最后一句补全,得到酒坛主人的认可,自动燃烧飞回主人处。 至于那层封印也完全消失,酒香简直和盛开的桂花园中香味一比。唯一不同是,这香味是酒,味道略带酒呛。 老翁迫不及待的抢过来喝了一口,叹道:“果然傲雪寒霜,天下之极。这样的好酒,今天喝了,明天却喝不到了。” 他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舍不得大口,闭目陶醉,身在何处也不知。 大浪袭来,打湿了他们两人,小船若无根浮萍,飘摇着几次似乎要倒。夏弦只是粗通水性,这样大风大浪中,他可逃不掉,游不回岸上。 这两人全湿透,老翁也不担心船翻,掏出一柄小刀在妖鱼身上割下一块肉,那是腹部肉,最嫩,血淋淋的往嘴里塞,一口肉,一口酒,吃的满嘴血:“吃啊!别和我客气。” 茹毛饮血不过如此,若叫城内有名望的老夫子看见,非训斥不可,有道是:“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割不正,不食……。” 这种随手割肉的行为,于礼不合。 夏弦不是老夫子,反而有些怀念,这是生鱼片啊!纯天然,无污染。心里想着,还有几分老翁会不会食言的忐忑不安,割了鱼片吃起来。 妖鱼果然鲜美,差点把他舌头都吃下去。 老翁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见过的读书人都是端正坐立,一言一行,一食一眠皆有依据。而他本人则是最为讨厌所谓的礼仪,由于受世人指责行为不合礼法,一怒之下干脆做了水盗,至今,已有二十个年头了吧! “王家想杀你,你不怕吗?”老翁问。 夏弦答:“怕!谁人不死?怕有什么用?” “嘿嘿,我原本以为你会说不怕。” 夏弦吞下一块肉道:“有太守保护,我只需不乱跑,还真没有什么好怕的。” “那你今天为何跑出来?” “我想。”略微犹豫“我想得到药方,为左寒烟治病。” “左寒烟,就是那个小姑娘吧?当年的晚楼第一美女。”老翁意味深长的看他:“年少轻狂,总不少情情爱爱,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那不是生活的全部。” 不过他话音一转道:“药方我是有的,只是我治不了,还要你自己动手。” “什么药方?”夏弦显的急切问道。 老翁瞟了他一眼:“就是你成为大夫。那时候便可以用浩然正气驱散病魔,区区肺痨,自是手到擒来。”说罢此句,他有些失望“你为了一个女子置自身安危不顾,若是你父母知晓,会有多么失望!罢了罢了!你还年轻……” 细雨纷飞,水声涛涛,还没等夏弦想明白老翁是什么意思,号江上忽然有种死寂感觉袭来,杀机密布。老翁意气风发道:“你若为我诗词助兴,我帮你钓起几条大鱼,让你高高兴兴回家。” “老丈,只需你送我到江边,我自然会回去。” 老翁“哼”道:“要是别人知晓,我请你号江垂钓,却没礼物送出,不免让人笑话我小气,如何压服手下上百弟兄?无需多言,我所送,无不是珍品,你会喜欢的。” 夏弦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得开口念道:“滚滚长江东逝水……” 老翁此时意气风发,有几分英雄感觉,他而今年老体衰,活不了多久了。 “浪花淘尽英雄……” 伴随夏弦吟诵,江面轰然炸开,数条有三五百斤的大鱼被炸的飞起来。老翁披着蓑衣,提着船桨,跳下小船踏波而行。他跟随夏弦唱道:“滚滚长江东逝水……。” 声音豪迈,不减当年风采。 第十六章 临江仙

轰鸣如雷,如同水下爆炸的鱼类,激起漫天水滴,简直是下了一场暴雨。 黄豆大小的雨点打在脸上,有些刺痛,伴着这声巨响,水底突然冲出八条人影,他们身穿淡蓝色紧身衣,手里拿着各种武器,有一人被炸的血肉横飞,鲜血散了满江红。剩余的七人不言不语,拼死向着夏弦冲来。 “诸位在乾隆地界做活,可曾问过我寒修射?” 老翁蓑衣细毛如刺激射,肉眼根本捕捉不到那种速度,一位刺客被刺中,一声不吭的掉进水里,片刻,他浮上水面,已命丧黄泉。夏弦找不到他的伤口在何处,却听一个刺客叫道:“小心,被刺透心脏就完了。” 那人是被刺穿了心脏,怪不得死的那么干脆。 老翁须发怒张,爆裂的蓑衣射出千万小刺,他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披肩,伸脚猛跺。 “轰隆……” “故人送礼,岂可拒绝,夏弦你看好了。” 江面瞬间震荡,不少水怪都被震晕,浮在水面。寒修射笑道:“果然好诗词,再吟。” 夏弦本忘记了吟诵,被他一提醒才想起来继续。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他自称寒修射,那就是号江之上最大的水贼之一,寒秀才。此人三十年前出道,已经是秀才文位,受身份所限,不可入朝为官,否则他还能再进一步成为夫子的。 在所有水贼中,就属他这一支最为“和善”,只劫财,不杀人,不劫色。算得上盗亦有道。 “寒某年老体衰,不复血气盛况,但这乾隆地界,终究是我的猎场,怎容外人沾惹。” 须发怒张,一头发湿,他猛然一甩,披肩的长发如同宝刀,将摸到他身后的一人腰斩。那人兀自未死,惨叫着在江上扭动上半身,慢慢沉默。 眨眼之间三死无伤,不留一个活口。 “撤” 一个刺客说完这个字,还来不及潜入水中,寒修射拍出船桨牵扯对手,五指如鹰爪,狠狠插入他脑中直接揭下他头盖骨,那人惨叫着,大脑暴露在外,畏惧之极将双手覆盖在头顶,想要将手作为头盖骨,保护大脑。 这个场景太血腥,夏弦不忍直视别过头去。 寒修射哈哈大笑:“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吗?号江十三盗,谁又知晓,枯北盗乃是乾龙王家的私兵?夏弦,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王家要你的命,我就先要这些人的命。” 即便是仇人,他们也死的太惨,夏弦已经念不下去这一首临江仙,他看见寒修射再次杀死一人,那人被开膛破肚,内脏“噗通”掉进水中。 剩下的三人慌不择路,完全放弃了刺杀,抑或是掳走夏弦的想法,死命往水下钻。 但是,身为号江十三盗之一的寒修射又怎会不通水性,他跟随两人潜入水中,江面潮水汹涌,呼号依旧,仿若从没发生过什么。 小船飘摇着顺江水下流,夏弦捡起一支船桨,使劲往江岸划。 上辈子曾在旅游区划过船,粗通行船的他无法抵抗天地之威,即便用了全力,还是不能阻止船向下。他很疑惑,寒修射不过随手划船,为何却能保持小船的姿态,不受江水影响。 夏弦很努力,累的气喘吁吁。老翁自称故人,修的是“射”之一科,身手矫健,武力高强。但记忆中完全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也罢!谁知道你是谁?我连父母长什么样都忘记了,怎会记得你?” 飘摇的小船,他坐在上面,就像是乘坐一艘暴风雨中的纸船,命运一点不受掌控。 江岸, 一柄白伞,上绣花红牡丹,伞盖下是颜若彩虹的姑娘。风吹来,雨点被伞盖遮挡,却遮不住她身子,紧贴身子的淡绿衣裙被风吹,似乎有大力拉着她,将要把她扯上天,做那不食烟火的仙子。 花伞下,那是左寒烟,她看江面烟雾蒙蒙,雨滴轻抚,小船儿诗情画意。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小船中那个人,他顺江而下,似乎要离自己远去。 “不要?”她蕴然长叹:“难道不许完美,留不住的,终究留不住。” 将伞一丢,她就要跳下水里,去救夏弦。 “师母,不行啊!不能跳。” 刘英狠狠的抓住她,她冷声道:“我有肺痨。” 此言吓的刘英一屁股坐倒水里。肺痨,那是会传染的病,无救。 陈舟却拉住她,指着远处道:“师母,我家里刚传来消息,王斌要拜入应天学堂,今天就来,你看到那艘大船了吗?那就是。老师我去救,您留下主持大局。” 他带着两人,一推小船往江中划去,船打着旋,根本不能自由行动。 “十有八九,是上游的三丹山决堤了。”陈舟狠狠的锤了一巴掌水面,一脸江水让他冷静下来。他不受家里看重,只是二公子而已,知晓自己进入应天学堂的使命。 做一个联络员,和其他家族的工子通气,联合对付王家。自然也知道,王家这一次所谓的“拜师”没安什么好心,无外乎破坏他们同盟,打算逐个击破一类的想法。 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王家精心谋划的阴谋,刺杀的一幕他看到了,更看到寒修射无敌威势,连杀五人,那五人都是接近于秀才级别的杀手。真是一位了不起的高手,对了,老师是怎么结识那样高手的? 正在他疑惑时候,那位高手提着两个人头,以及一个昏迷的刺客从水中跳上船,他舒一口气,高手在,老师应该不会有危险了。 陡然霹雳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还没等回神,最后两句轰然炸响:“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巨雷响动,江面白雾骤升,比他这辈子所见过的任何雾气都要大。 “这是谁写的词?难道是老师?” 江面,小船上。 寒修射同时问道:“这词,可有名目。” 夏弦低头,胸膛中有热流滚滚:“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一壶浊酒喜相逢,哈哈……哈哈哈,可不是喜相逢。” “好一个临江仙,你脚踏号江,借江水之力登仙,秀才将至,可喜可贺。” 寒修射目光罕见带着欣赏和满意。 “你长大了,我老了。多年不见,已然物是人非。” 第十七章 地契

“故人寒修射,今送上好礼。”人头被甩到江里喂鱼,唯一的活口则被他以儒术限制,瘫在船上不能动弹。 老翁坐在船沿,半站江水上,似乎为他护法,又像是在追忆,任由大江大浪打湿衣服,任由小船在风浪里回旋。 “故人寒修射?”夏弦念叨几遍,不知这位故人的来头,也从未听谁提起过,有那么一个故人,他是水贼,是强盗。 有如此故人或者说是朋友,乃是包庇大罪,可锒铛入狱,连累家族。 白雾浓密,夏弦顾不得思索,他胸膛中的浩然正气越积越多,现在像是要炸开一样,将他胸口撑的鼓起来。他百分百肯定是要晋级秀才文位,不由激动的微微颤抖,他早想过这一刻,但到来时还是忍不住欢呼。那是,秀才,大部分读书人努力一辈子的梦想,就这样毫无预料的来了? 应该是因为这首临江仙吸引了太多浩气。 诗词文章可以用来对敌,但威力的大小还是由释放者能力决定,念诗者胸中浩然正气越盛,发挥出的威力越大。同样一首《诗经秦风》,夫子和大儒念出来,威力绝不可同日而语。 而说到诗词文章,不得不提起各个级别。有城府州国等级别,寻常儒生作的文章一般是安城级别,也就是说,以他们的能力,一般只能治理一城,便是所言的“一城之才”。 依次类推,上有一府之才,一州之才,以及国士之才。 而这首临江仙,按照等级划分,至少也是治州级别的才华。 等级越高的文章,常诵读有极大好处,可以吸引天地中正当力量洗练身体,尤其是初次出现的文章或者诗词,级别越高,作者引动的力量越大。昔年谢儒作文章,那时他只是夫子级别,却作出定国文,引动的浩气迷蒙全国,如同下了场笼罩南国的大雾,而谢儒也由此一步晋升为大儒,成为传奇。 夏弦感觉胸膛中的心脏在收缩,恍惚中看到,那颗心脏在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 有道是:“学子心怀一寸丹。” 晋级秀才,这个过程,就是要将秀才体内的鲜血和心脏转化为赤血丹心。 江面上的白雾,不止引起了左寒烟注意,同样也引起大部分学生猜测。 “大雨天,何来大雾?莫非是有人晋级秀才文位了吗?” “说笑呢!半年前才开的秀才考试,该晋级的都进阶了。谁会留到现在?难道他自己办的秀才考么?” 陈舟狼狈的从水里爬上岸,听到这句话嗤之以鼻:“你们孤陋寡闻,世上还有一些人,只需童生就可自己领悟成为秀才,只是那样的人不多,万里挑一而已。对于他们来说,参加秀才考不过是博取一个为官的渠道而已。老师,应该就是那样的人。” “这不是大雾,而是浩气。”刘英却一脸狂热,满眼向往。 万中无一,自己领悟。这种人将来最低的成就也是大夫。 在几人说话时间内,树林一边有车队赶来。 领头的正是王斌那小子。他身后马车上摆满瓶瓶罐罐,雄赳赳气昂昂,四五十仆人跟在身后,远远对应天学堂指指点点说些什么。 “咦!那里分明是我们王家的地盘,怎么有人敢乱盖乱建?” 应天学堂倒闭后,这地方成了无主之地,据说后来有一场拍卖会,这块地卖得的钱将被用来为夏家还债,但这地方荒无人烟,临江而居,偶尔还有强大的水妖上岸吃人,最终却是流拍了。 为何,王家人敢说此地是他们家的?来者不善,不像是来拜师的。兴许是陈家的消息不准,这些人是来砸场子还差不多。 细雨蒙蒙中,左寒烟收摄心神,她站在路口,阻挡着这群人的去路,颇有吾一人往之的样子,她又恢复了那番波澜不惊的状态,丝毫看不出前一刻还想跳江寻死:“此地是应天学堂,请停步。” “原来是应天学堂,那不是几年前就毁了吗?”王斌故作不知,对着仆人问道:“地契可带了?” 仆人恭敬的拿出一纸地契,上书“南国中平十七年制”。而今天恰是中平十七年。 左寒烟只看一眼,立刻从淡然变为紧张。王家出手了,谁也没想到他们会从这一点下手,直接要断学堂的根。 王斌揉揉鼻子,嘿嘿轻笑,笑着笑着,轻笑成为大笑,猛然停止,他虚挥马鞭,发出“啪”的一声,将左寒烟吓退两三米:“本少前来自己的地盘,竟然发现有人敢不经同意办学。拆了,给少爷我砸干净。” 左寒烟鼓足勇气上前一步,双手排开道:“不许。” “雪姑娘,看来你身子是好的多了,这大雨天的,你都敢出来淋雨。”王斌翻身下马,抓住她一只手臂扯动,将她扯的摔倒在泥水里:“但你要知道,哪怕你真的病好,我也能让你再次重病,你,信不信?” “笼子里的金丝雀,美则美?但是,只能用来欣赏。若是遇上一个脾气不好的主人,算起来也是一盘昂贵的佳肴。”他“啪啪”走在泥水中,边走边叫道:“给本少拆了,少爷要在这里建个轮回之所。” 轮回之所,那不就是茅厕?陈舟带着他的小弟站在道路中间,他捏紧手里的棍棒道:“王斌,不要欺人太甚,信不信少爷弄死你?” “我王家向来信奉扼杀危险于摇篮之中,你说要弄死我,那我会先弄死你。”王斌接过一柄刀道:“上,谁敢拦路,杀了。” 血腥味随着他一句话而来,不是玩笑话,而是他真的想杀人。大少爷们何曾亲眼见过杀人?如今见到这群摸过血的护卫,还没开打已经吓的小腿松软。不由发一声哄,连滚带爬散开,留下陈舟孤零零的一个。 “陈大少,你不让开吗?”王斌玩味的看他。 “此地是我老师所在,岂能让开?除非陈舟身上踏过。”他一脸从容,肚子里大骂:“这群魂淡,真是靠不住,枉我洒出大把大把的银子。” 第十八章 强拆

四面环顾,那群少爷一个跑的比一个还快,哪里有人愿意多停留一秒?往日里这些家伙一个个和自己称兄道弟,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有先秦豪杰之风。如今危险,豪杰立刻成为缩头乌龟,莫说不顾自己,他们连老师也不顾了。 “杀了他。”王斌咧嘴露牙笑。 “少爷,还不到翻脸的时候。”护卫贴着他耳朵低言。 略微犹豫,杀了他改为“打断一条腿。” 如狼似虎的护卫狞笑出手。 “你们谁敢来,小心陈家的报复。” 陈舟乱挥棍子,一点威慑力也没有,被护卫狠狠扑上,噼里啪啦一顿揍。末了,王少亲自接过棍棒,两个护卫拉住陈舟一只脚。 “不要……” 但是晚了,棍棒带有数百斤力道,“咔擦”一声,接着就是陈舟痛号,鼻涕眼泪一把的出来,满脸花红。 “你断我腿……你断我……”他喃喃自语,不能接受现实,整个人都呆了。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守卫书院的士兵,书院内一片混乱后,领头是一位队长。他身后跟着二十个伍长,整装带甲,长刀出鞘,煞气肃然中,带头的队长不知该怎么办,硬着头皮道:“出去,拦住王家人。” 一边准备出发,他一边在心里怒骂,这事情真不是人干的。白将军啊白将军,你为何就走了呢?您老腰粗膀大,敢和王家硬干,我一个小小队长,抗不住呐! 但是身为此地最高官职,这责任,不负也不行,否则就是脑袋落地的下场,军法,真特么是一种魂淡的规定。 整装齐发的士兵气势十足。往路中间一站,王家的护卫不得不停止步伐。 “这里谁官职最高?”王斌冷声喝问。 不少士兵肚子都快气炸了,呵斥军队,你特么是想找死?只是没有命令,轻易不许出手,否则区区一个王斌,早被他们五马分尸了。 “在下朱队长……。” “你叫什么我没兴趣,”王斌展开地契道:“我是来收回自家的土地,怎么?”他嗤笑一声“官家还能强占土地不成?” 朱队长头皮都像是被揭下,刺痛刺痛,他咬牙道:“执行公务暂用,此地封锁,请明日再来。” 王斌指着那群从门后伸出头的少爷道:“他们去得,我就去不得?什么狗屁倒灶的道理。所有人给我向前,拆了所谓的‘应天学堂’。” 王家人真的胆大包天,他们也不出手攻击,否则就是袭击军队的罪名,而是一个个和士兵胸口顶胸口,扛着对方前进。 士兵们本想给这些人好看,不料刚接触,只觉得大力袭来,将自己推的向后,便是他们用尽了全部力气也不行,照样被推的差点倒下。 有几人被推倒在地,一个王家的仆人不屑道:“我还以为乾龙的士兵有多么精锐,不过浪得虚名而已。” “叮叮……” 刀剑碰撞声连绵不绝,士兵们红着眼,怒火到了极致,拔出武器随时准备出手杀人。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何曾被人如此嘲讽?论力气,他们不是这群人对手,真要开战,区区四五十人,不够他们杀的。 “住手。想造反吗?”朱队长压制住士兵们的冲动,两个眼睛都要气的瞪出来。 随着一点点的推进,士兵被挤倒了又马上爬起,大部分都摔的脸上淤青。 左寒烟从发晕中醒来,踉跄起身,十指在地上扒拉,拉出深深指印,她不断摇头,她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忽然叫道:“王斌,夏弦要成为秀才了,你不怕吗?” 秀才? 王少脚步略顿,四面看看,江面大雾不断,有几分常人升儒的感觉。他仔细的观察后笑了:“有人晋级秀才能引动如此多的浩气吗?” “回少爷,当年鲁夫子晋升夫子的时候倒是有这么多的浩气出现。至于秀才,这个,大约是没有谁能引动这么多浩气的。” 王斌毫不在意的指挥下人道:“火油。” 一个个陶罐被他们砸进书院,刺鼻的火油味吓的书院内少爷连忙逃命。这是要放火烧了书院啊!王家真是狠。 “准备火把。” 朱队长再也忍耐不住,最后警告道:“执行任务,若是再咄咄逼人,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后果,杀人?你想逼大家造反吗?” “姓猪?猪队长,这事情你们还是不要掺和的好,地契可是在我们手上……。” 你一言我一句,王家人嚣张的谁也不放在眼中。 忍无可忍的朱队长怒道:“上刀。” 士兵们精神大振,长刀出鞘,连绵的杀气喷涌,彼此十人成组,森寒的刀锋指着王家人,脚尖点在半步外。这不是警告,而是战斗姿态,只要有人胆敢上前一步,他们就敢挥刀杀人。 “朱将军,你要逼反王家吗?”王斌发出警告。 朱队长顶在最前:“你能代表王家吗?这是执行任务,南律令,阻挡军事行动者,杀无赦。” 态度强硬,兵将一心,这口气憋了许久,随着朱队长一句话,出的真是酣畅淋漓。 态度软和的李太守忽然强硬,王斌也没料到,他鼓着勇气道:“我是此地之主,自家地还不能去了。火把,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要动手。” “突” “喝……” 一声令下,一百士兵弯腰后腿蹬地,准备出手。 骑虎难下的王少面目狰狞:“丢。” 数十火把飞起,眼看就要落在书院上。朱队长也红眼了,书院被毁,他的任务失败大半,不由怒道:“杀。”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已经无可回旋,算得上太守代表的官方和王家已经决裂,将争斗摆到明面上来。 火把即将落地,书院将要大火,左寒烟身子微微颤抖,泪眼迷迷。 就在此时,乳白的大雾陡然收缩,一条人影冲上书院屋顶,他挥手扫动,雨点被强大的浩气卷起,如同时间静止停住,大股水龙呼啸,像是抽水机从地面抽起大水,将火把一并打下扑灭。 那人站在屋顶喝道:“谁敢动手?” 第十九章 秀才夏弦

两方人马不由自主的停手,将目光投向屋顶。 静止的雨水“哗”,砸在地上,溅起泥土。 那里,夏弦站在瓦上,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身上有儒雅气息出现,一只手保持着打下火把的姿势,眼中带有八分怒火,两分凌厉道:“谁敢毁我书院?” 王斌瞳孔剧烈收缩,那小子真的成为秀才了?他不可置信道:“夏弦你……你成秀才了?” “便是王兄你要毁我书院吗?”夏弦瞪着他,轻轻从屋顶跃下,像是一片鹅羽落地,水花也没溅起一滴。 在夏弦的身后,寒修射老怀大慰,他提着酒坛,孤独的坐在屋顶,抬头看那雨点。 雨是越发的大了,看天势。再过一时半会,应该会转为暴雨。江水轰隆隆,可以清晰看到,那些水妖在水面欢快的跳动。 “上游的三丹峡水库决堤,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老翁感叹,苦笑着低声自语:“死的再多,干我什么事?夏弦说的好‘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突然开窍了,懂得那么多,说出如此富有哲理的句子。” 回想几年来夏弦醉生梦死,以酒为友,要不是自己让人悄悄的在他身边放下一些吃的,只怕这小子早已饿死。往事如梦,再看现在,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在小船上,夏弦顺利的晋级秀才,本可以再往上冲一冲,有不小的几率接近夫子。因为他未曾拖过秀才考,所以即便积累够了,还是不能立刻成为夫子,只能是无限的接近。 就在他继续往上冲的时候,忽然看见江岸发生的一幕。夏弦哪里还有心情冲击夫子,急匆匆的催动浩气推动小船,如现代的快艇般冲向岸边。 气的寒修射怒斥:“此机会难得,便是才高八斗者也未可保证经常写出州才之文,放弃这次机会,想要晋级夫子就难了,需要不断的读书积累,吟诵大家文章洗练数年才行。 你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区区一个书院放弃机会,岂不是买椟还珠,舍大取小?真是不成器,你父亲要是地下有知,非出来教训你不可。” 夏弦默然片刻,指着书院道:“那是我父亲留下的东西,是我立身根本。若是没有书院,我吃什么喝什么?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莫怪我自私,辜负了你和父亲的期望。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书院即将被焚烧的时候赶到。 “王斌,你我也好些年没有好好谈心了吧?”夏弦似是无意的走向王斌,周围人不论护卫还是士兵恭敬的让开。 那是表现出对秀才的尊敬,对知识的敬畏。秀才,最低也是执掌一村的官员,被南国正式收录。论地位,平民见需躬行,童生见需呼某某秀士。 即便夏弦现在没有通过秀才考,现在也可以被称为夏秀士,地位高出他们两个等级。纵然是王斌有百分百把握,这一次可考上秀才,现在见到夏弦也不得不低头敬称。 “夏弦……夏秀才,你我的确很久没有好好谈过,只是,”他举起地契道:“但是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你们辱我欺我骂我笑我,那些我都不愿意记起,也不想追究。我想说,这里,是他们留下给我的,谁敢,烧它?” “地是我的,便你是秀才也管不到我如何处置,怎么?你想对抗南国律令不成?” 士兵们在朱队长命令下收了兵器,他摸摸头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反正湿了全身。还好还好,没打起来,不然我小小队长,真的扛不住这责任。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夏弦怎么处置——夏弦可是乾龙城百年来唯一一个自己领悟秀才者。 夏弦上前一步,王斌就退后一步。他被对方身上带着的浩然正气压迫,无法承受,只能不断退后躲避。 “多少钱,你出个价,我买回来。” “你想买?”王斌嘴角露出阴狠笑容道:“那行,拿十万两黄金来。” “你是抢劫?”左寒烟一身泥水染脏裙子,指着地契道:“上面写,只用了十两银子就买到的地方,怎么值十万两黄金。” “雪姑娘……” “我叫左寒烟。” “好吧!”王斌耸耸肩道:“对于我来说,这地方就值十两,对于你们来说,十万两可是很便宜的。” “十万就十万。拿纸笔来。” 机灵的弟子跑回屋子拿来纸笔,顺便搬来桌子。 “你想干什么?”王斌紧张的问道。他生怕夏弦发疯,以文章削弱己方,加强那群少爷,打起来己方是会吃大亏的。 夏弦冷冷笑着:“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王斌挺挺胸膛道:“本少何曾怕过你?” “把地契拿来,我写下契约,十万两就十万两。” 夏弦挥洒笔墨,以楷书正规写道:“今王斌本人自愿,以十万两黄金,将应天学堂一带地界卖于夏弦。圣人为理,纸笔为据,有乾龙城朱队长在此公证。” 王斌一时想不通他什么意思,隐约觉得不对,反悔道:“我不想卖了。” 他实在是没料到夏弦居然成为秀才,导致现在步步被动。王斌想要离开,但现在却由不得他做主。 夏弦喝道:“你这是在欺骗我吗?” 骗一个秀才,事情可大可小,算起来也是挨板子的罪名。王斌紧紧攒着拳头,神色平静道:“给你,钱拿来。” 地契落在地上,左寒烟捡起来,面带忧愁。书院哪有那么多黄金,即便太守大人调动府库,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拿出来的。 “急什么?先画押。” 两人按了手印,朱队长也落了款。夏弦拿出一张纸递给王斌道:“拿着。” 王斌接过来一看,几乎喷出老血。 哪里是金票银票?而是一张欠条。 “今夏弦资金周转困难,非一时可足十万两黄金,故此借据,以千年为限,必还欠款。落款,夏弦。” “夏弦你欺人太甚。”王斌爆发了,怒火掩盖理智。 一千年,本少还活没活着?这口气,不能忍。 第二十章 以直报怨

王斌仔细回忆,当时早该想到夏弦不可能拿出十万两黄金,自己还傻乎乎的上蛋。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夏弦动了手脚,以浩气压迫,导致自己思绪停滞。 “上,拆了这破学堂。” 却是怒不可谒,根本不在乎后果啦。 护卫们略犹豫,王斌一鞭子将其中一人抽的惨叫:“你们吃我家的,用我家的,不听命令者,杀。” “放肆,王斌你只是童生,有何资格随意别人生死?” 夏弦的呵斥来的稍稍晚,那群护卫硬着头皮拿出火把,眼见不能和平解决,夏弦目疵欲裂:“所有学生出来,揍他丫的。” 书院门口聚集了七八个学生,其中一人就是陈舟,他被打断腿,却一声不吭,如此忍耐力着实让人惊讶。见到身后的小弟们畏惧,他大怒道:“给我上,揍他丫的,打死算我的,弄残废一个,赏百两白银,老子有钱,有的是钱。” 小弟们很害怕,一人道:“陈兄,那是王家……我们也打不过……。” “王家又如何?今天你出现在这里,就代表着你们已经和王家翻脸,与其畏畏缩缩,不如先收点利息,你们没有被王家欺压够吗?颜子杰你那堂妹是不是被王家害死的?吴兄你的弟弟腿还没治好吧……。 老师现在是秀才,他在这,你们怕什么?” 被他一番鼓动,颜子杰,也就是城中颜家的二少爷红着脖子,提着板砖:“打死丫的。” 王家的护卫一看,这还了得?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敢造反了?他们卷起袖子就冲,要叫这群少爷看看厉害。 夏少是秀才,咱们不敢和他动手,难道还打不过区区几个书生? “王斌,今日你是不罢休了?好好。” 他挥笔作诗,写的是“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诗是岳飞的满江红。 此诗方出,浩气滚滚,参战的学生无不觉得体内有无敌力量,便是前方幽冥血海,他们也敢闯上一闯。 雪白的儒气附身,将一个个学生变为身着盔甲的战士,刀剑气凝,许多常日做不到的动作,如今信手拈来。比如颜子杰,他现在可一跃六七米,这在往常是不敢想象的事。 身手矫健的学生信心大增。只听闻秀才可引动浩气加持士兵,却无颜得见,今日切身体会了一把。只觉得无所畏惧,天下什么人我都敢对敌。 腿脚不便的陈舟虽被加持,但是不能自如行动,他随着老师的诗词吟诵,吟一句,便要停一会消化,实在是这首词耗费的心力太大,除了原作者能随意写出,只怕非得夫子级别才能勉强诵读。 这是一首磨心诗,每日诵读,可以磨砺出人坚忍不拔的性子,以及忠义无双的气势。要是放到军队里,必为无价之宝。陈舟已然在想,南国会付出什么代价换取这首词的使用权。 如狼似虎的学生或打闷棍,或一往无前,刹那就将所有护卫打倒一地。 筋断骨折者有,皮开肉绽者也不少,完全不是同等级的战斗,简直是碾压。 夏弦写到“空悲切”三字,犹豫再三,终究没有把下面的写完。 虽然只是半首,已经很可怕。寒修射看着书写的纸张逐渐被分解为浩气,一点点如同无形的嘴吞噬纸张:“这是一府之才,可惜了,差一点点就能州文。” 他微笑道:“夏弦,现在我放心了。” 正在说话的时候,纸张已然吞噬完毕,白雾迷蒙,三米外看不到人。 如此强盛的浩气,在场人生平仅见,王斌后悔不跌,心底打鼓“莫非是首书?”否则怎么会这样强? 只是首书这玩意,听说会有原本留下,不像后人书写,每一次都会分解为浩气。他没有看到原本留下,心里安定三分。 要真是夏弦写的,那就麻烦了,一府之才,将来成就不可限量。更为重要的是,会引起南国的大人物注意,到时候想对付会很困难。 刚放下些许心,一个沙包大的拳头狠狠砸在他脸上,哼都来不及,王斌整个人飞出三米,嘴里鲜血粘粘,杂夹几个像是石子一样的东西。 “我的牙……” 嘴里漏风,后半句谁也听不出他哼唧什么。 没等他准备好再次抵抗,他身子被一只手提着,狠狠的惯在地上,摔的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紧接着,沾满泥水的脚踩在自己脸上,他想叫,灌了一嘴泥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有余光看到,踩着自己脸的,正是夏弦那小子。 “陈舟,断的腿是哪一只?” “回老师,学生断的是左腿。” “那你就打断他左腿。” 王斌的脖颈被人提着拉起,提着他的是那老翁,他眼神怨毒的看着老翁,老翁呵呵笑道:“呵呵!你这样看我,我会害怕的?” 猛地将他摔倒在地,陈舟瘸着走来抓住他左腿,用力一压。 “咔擦……” “啊……呜呜……咕咕……” 第一声是惨叫,第二声是脸埋在泥水里,第三声则是灌下一肚子泥水。 陈舟行动不便,但是在加持下同样身有数百斤力道,生生将他左腿折断。那等酷刑,王斌大少爷什么时候受过?屈辱加疼痛,忍耐不住的他晕了过去。 王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鄙人寒修射,想要报复就到江上来,我等着。” 寒修射,水盗?夏弦?还没等多想,大脑死机,昏迷过去。 陈舟兀自不满意,抓起他左手再次折断。 “咔擦咔擦……” 这一次只有几下抽动,仿若被杀后神经不死的小鸡一般蹬蹬脚。 “我等做事,不可太过,左腿左手都断了不应该。” 陈舟低头虚心接受夏弦指导,夏弦却道:“孔夫子说,以直报怨。你应该把他四肢都打断。” …… 战斗结束,说来迟,其实只有两分钟不到的时间。浩气呼啸着卷起,化为纸张落在夏弦书写的桌子上。 寒修射惊呼:“首书。” 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夏弦,说什么都不知道,只有嘴唇上下打架,激动的无法自己。 第二十一章 首书

“夏弦,这篇文章,你开个价,我买。”寒修射激动的手脚颤抖,眼中无比渴望。 这话说的夏弦一愣,寒修射是故人,他叫自己出去,引蛇出洞,解决了王家派来的刺客。大恩无以为报,区区一篇文章有什么好计较的:“老丈,你言重了,若是想要,你拿去便是。” “不可……” 两个声音同时出口,夏弦疑惑的看着左寒烟和陈舟。 “这是首书,有重大意义,甚至将来可以入书山。这样送出去太草率了。”这一句是左寒烟说的。 陈舟则道:“若是首书被毁,文章所引动的力量会减半。因此,每一份重要的首书都应交给官方保管,以待将来入书山。” 寒修射失望的叹息。 大雨哗哗响,江水几乎和江岸齐平,至于他们的小船,早就被冲走。 在两人解释下,夏弦重要明白这首词的意义。 实际上很久以前是没有浩气的,或者说有,但是少的忽略不计。 直到有了人,有了人就有了文字,文字带来的变革一点点的体现出来。当第一个字,或许是简单的“一”字,它出现的时候,代表一种规则,被上苍所承认,于是就诞生出一丝浩气。 然后有了“二”“三”……千百万文字。 文字的出现将天地的大道一一阐述。比如“重”字,什么是重?代表搬不动?代表费力气?都不是,只有一点,落地。万物终将落地,人会倒下,苹果会落下,对抗这种力量就有“重”。 每一个字出现都带来一丝浩气,天长日久,浩气逐渐多了起来。到了这时候,是应该再向前一步的时候了,就像人类学会使用火一样,文字的组合成了变革。 两个字组合,两种规则组合,诞生出强大的力量。就像是“杀人”两个字,杀代表行为,人代表对象,组合起来就有人死。于是生出更多浩气。 到了现在,人们可以用各种文字组合成文章,引动无量浩气对敌。而一些从没出现过的组合就叫做首书,首书代表着一种新的组合规则,需要被天地承认,因此有了化为浩气的一幕。 化为浩气后被承认,拓印天地,随后还原出来的文章就是首书,首书是根本,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要使用这一首满江红,那么夏弦方才写的首书必须存在。 一个人吟诵满江红的时候,就会从首书上借取力量,从而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若是首书消失或者被毁,满江红的力量就会减半。 因此各国都对首书无比看重,首书所藏处往往有重兵环绕,还有高文位者看守。留待作者写出更多好文章后一并封书,从而送进书山。 市面上,只要有一篇首书文章现世,经常会炒出天价,而那些天价的文章,最高不过是一城之才级别。若这篇府书出现在市场,一个大城市十年的所有收入都买不下来。 而且,夏弦这篇文章是磨心诗,军队若吟诵,可磨砺精神,强健体格,比一般的诗词要珍贵的多。 听完这些,夏弦也免不了犹豫。然而不过两次眨眼的时间,他挥手道:“老丈想要,拿走便是,不需谈钱。谈钱伤感情。” 寒修射无师自通:“但是谈感情伤钱。交易不过是两相货空,不要钱我就要欠你一个人情,人情比钱价值高多了。” “罢了罢了,我就欠你人情吧!反正我欠你们家的,这辈子也还不清,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不如这样,您留下来教导我一段时间,我对于射科很向往,但不得其门而入。”夏弦道。 寒修射叹息:“想当年,你父亲此道造诣精深,没想到今天,自己儿子却不得其门而入。正是‘岁月久来人易老,人间百故事易忘’。好吧!我留下教你一段时间,反正三丹决堤,江面上也没什么生意可以做。” 哗哗暴雨,**痛苦一地。 打扫战场的活计就交给学生们办,他们现在气力充足,需要发泄,浩然正气的加持还没散呢。 几个学生提着哀嚎的护卫走到江边,将他们往大船上一丢,哪管死活。运气不好,上游的雨太大,再暴涨洪水的话,这条大船也撑不住多久。 陈舟尊师重道,遵从师命将昏迷的王斌双脚双手折断,丢回船上,随后才张开嘴大声叫痛。 寒修射呵呵笑着:“我帮你接骨。” 他一把年纪,这样大年纪的人,又是水贼,接骨必然是一门熟练的手艺,夏弦对着陈舟点点头,陈舟这才放心的伸出自己脚。 “当年我也做过郎中,十里八乡都很出名,接骨更是家传秘方,每天都要跑十几家。” “看来大爷的祖辈一定是很出名的郎中。嗷……” 被打断的之后他没叫痛,现在还没开始接骨,他已经紧张的叫起来。 “那可不是,十里八乡,谁家牛羊断了骨,都是我给接的。” 陈舟愕然:“你你你……” “咔擦……” “嗷……你是兽医?” 寒修射呵呵笑道:“骗你的,老夫什么时候做过医生?不转移你注意力,你肌肉紧张,老朽可拉不动。” 陈舟才发现,自己这就被接好骨了?他不放心:“大爷,不会长歪吧?” “不知道”老翁很诚实。 陈舟顿时泪崩。 说说笑笑,小树林里鬼头鬼脑的走出几个人,泪崩的陈舟看见,指着叫道:“好哇,我说刘英你去哪了,原来是躲在树林里。” “谁说的,我们是看对方人多势众,咱们又没有武器在身,所以去树林里寻一些棍棒,好和他们对抗。”刘英四面张望:“对了,王家人呢?少爷要弄死他们。” 夏弦眯眯眼,大雨已经打湿全身。刘英是个偷奸耍滑的家伙,小聪明蛮多,着实是问题学生。 他指着树林道:“王家已经走了,你既然没赶上,那么多打些柴火,供大家烘烤衣物。” “弟子还没恭祝老师登临秀才呢!恭喜恭喜……。” “天气骤变,学堂新建,需要的柴火有些多,你只需将柴房装满即可。” 第二十二章 课堂

乾龙地界的大雨不停,到第二天更大,简直和天上有人一盆盆往下倒一般,眼见今年的第一场秀才和童生考即将到来,不少人担忧不已,这样的大雨,还能不能如期开考? 学堂里的学生三五人坐在一起谈论,泾渭分明的两个小集体,各自以陈舟刘英为首。 “噤声,老师来了。”放哨的学生急匆匆跑回来,学堂一片混乱,赶忙寻了位置坐下。 他们对夏弦有些敬畏,老师可是秀才呢!虽然部分人家里也有秀才级别的老师,但是怎么看都没有夏弦厉害,他们亲自感受了夏弦书写文章的加持,那酸爽,记忆犹新。 “嗒嗒……” 水打伞面,随着伞被收起,夏弦身后跟着左寒烟进门。 普一进门,夏弦几乎以为自己是走错地方了。学生整整轻轻地坐着,认认真真看书,还有三两人互相讨论学问,端的是一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模样。 “你们……” 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夏弦,他挠挠头:“你们看什么书?” “回老师的话,看的是论语、春秋、谢儒集注……。”颜子杰正经端坐,一板一眼回答。 这句话暴露了他的无知,谢儒集注,论语,那是他们能看的吗?不怕心力交瘁,立时死在课堂。 陈舟连忙补救:“我们看的是抄选。” 陈舟脸上还有几分疲惫,鼻涕挂在嘴上“跐溜”一吸,那是他感冒了。虽然病中,两只眼睛转的叽溜溜,满脑子小聪明。 猜都能猜到,这群少爷不可能那么认真看书,夏弦走至他们中央道:“不需这样端正坐着,你们可随意一些,靠近我。我有话要问。” 弟子们不敢放松,稍稍靠近夏弦一些。只听夏弦问道:“你们都想考哪一科?” 陈舟最先回答:“我想考书科。” 刘英道:“我想考书中画艺。” “乐科甚好……” 七嘴八舌,几乎六艺全占了。 “你们将各自想考的科目写在纸上传上来,”想了想,夏弦又道:“必须包括前三年的考题。” “老师那可不成,零零碎碎的,只是经典集注就很多,我们记不全。” “是我没说清楚,书科的就将策论题目写上,数科的将大推写上,依次类推,只要大题。” 大题就是占分最大的试题,身为读书人,这些倒是记得的。 安静写了几分钟,十五张纸送到他手里。 “秀才,书科去年考的是一村富民,前年考的是大旱应对……” 全部紧贴实事,前年齐北山地界大旱,因此考的是大旱应对,去年没什么大事件,考的比较实际,如何治理一村。 至于童生,考的是大旱中如何安定民众,防止恐慌扩散。 倒是和前世的公考有些类似。 至于数科,考的叫做大推,其实就是大推理,给你几分情报,如何推理出结果,不止需要结果,还要推理的过程,和夏弦想的算术不一样。 而其余科目,夏弦就看的头痛了,乐科还好,奏一曲十面埋伏即可,礼科就麻烦了,涉及如何制作礼器,以及礼仪问题,御最为神秘,题目是七息内驯服一头猛虎,只要想想,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驯服猛虎就让人头痛,还有射科的擂台,夏弦可不懂武艺。 他整理一遍,射科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擂台行军作战,御也好说,大约就是驯兽一类。其余几个科目就要靠猜,很麻烦。 “这堂课大家畅所欲言,但是,只可议论今年发生的大事。” 学生们从没见过这样上课的老师,一片死寂。 过了片刻,还是陈舟最先开口:“若说今年发生的大事,大约就是王太守被贬职,流放到南海一带。王太守可是从咱们城内王家走出去的,要我说,撤的好,可惜没杀了他头。” “王家太过跋扈,也算是咎由自取,可惜,咱们城里的王家却没受牵连,不然,嘿嘿……”颜子杰阴笑着,忘记了夏弦还在。 受他笑声刺激,刘英打个抖:“那算什么大事?要我说,今年最大的事莫过于现在,三丹山水库决堤。下游不知有多少人受灾,幸好夏天将过,否则必然瘟疫。” 夏弦观察这群人讨论,只听不说,一是收集资料,搞一个押题培训扳。二是听听学生的见解,也好分辨出哪些人是可造之材。 比如一个叫陈虎的学生,他嘴里的大事多是城中某家大户破产,某花魁年老色衰……。这位弟子很难在儒道上走远,因为他没有远见,在乎的只是鸡毛蒜皮小事。 讨论了近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夏弦已经整理出绝大部分所需的资料。也看出这批人中,大约只有陈舟和刘英有机会成为秀才,却也并非一定。 成长的道路上变数太多,也许今天你不看好的人,明日成就远远超乎你想象。 他边听边记,短短时间就写了厚厚一叠。 “说到王太守被贬,这事情牵扯到当今丞相,也就是谢儒。据说谢儒画中观南,看到了乾龙,王家嚣张跋扈,因此就留了意。你想啊!王家不是好东西,王太守会那么干净么?所以他顺手查了查,这一查了不得,居然牵扯出一桩大案。” 刘英说的口干舌燥,很自然拿起桌上的墨砚,当做茶碗喝了一大口。 登时满堂人吃惊的看着他,就连夏弦也不例外。 “我怎么了?都看我干啥?” 刘英奇怪的默默脸:“没有虫子啊!” “你脸上是没有虫子,只是满嘴墨水。” “墨水?”刘英“哇”的将墨砚丢飞,欲哭无泪。张嘴接过屋檐滴下的水不断干呕。 幸而是礼科高手制作的墨水,没有毒性,否则这一下足以要他小命。 一群人哈哈笑起来,倒是冲散不少小集体间的矛盾。 夏弦调笑道:“刘英你满腹墨水,若是将来做了丞相,也许会传为美谈呢。” 哄笑更甚,这个老师不像别的,那些人都板着脸,稍稍说错就要挨打,哪像夏师,居然不正经的调笑起自己学生来。 “好了,笑过之后,咱们分析分析今年的考题。” 第二十三章 神同步

听到老师的话,所有学生都严肃起来。他要干什么?要猜考题吗?从未有人像他这样大胆。 “今年的大事无非那么几件,王太守被贬,三丹山决堤,以及愈演愈烈的世家与百姓,朝廷的阶级冲突。呃!这个大约是不会考的……。” 南都。 南国经济政治文化中心,也是当今天子龙室。 此地的文风比起乾龙城来,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文人雅士密密麻麻,就连街边的小贩,叫卖产品也表现出几分学识。 “百艳仙子落凡,味香肥美……”说的是百花糕。 “麦香吹十里,农家明月宴……”说的是麦饼,糖饼馅饼烧饼,可不就是明月宴。 凡此种种比比皆是,叫卖的小贩将繁华的南都渲染出独有的颜色。而在小贩之后,上街的妇女们居然也能谈论国家大事,比如眼前那两位挑担的大婶,她们议论的居然是乾龙大水,三丹山水库决堤大事。 “乾龙城这次麻烦了,大雨不止,都两天两夜,即便官家想把救灾物资运送去也很困难,听说,吏部已经派了人,手持画宗纳物,装了很多粮食赶往乾龙。” 另一位大婶道:“那些都不要紧,无非多死少死几个人而已。重要的是,经此天灾,乾隆地界布防受到极大影响,只怕大乾已经坐不住,又盯上乾龙了……。” 旁边叫卖的小贩笑道:“那地方不争不行,号江西南流向,是咱们南国都江面入口。要掌握在大乾手里,可直接威胁到跃水州,拿下跃水一带,他们便可兵锋直指南都,咱们也就会成战乱民……。” 便只是一个小贩也有这等见识,若叫夏弦见到不免吃惊之极。一个卖菜的,论见识,竟然比自己所有弟子要强。 议论的大婶和小贩干脆坐下聊起来。 有两位逛街者听到他们议论,兴致勃勃的蹲在路边听起来。听了半刻钟,其中一人道:“小兄弟,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应对?” 小贩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位华服大人,身后跟着一草帽少年。 “这事情您就别问我了?我也只是听一些读书人说的,照搬下来。真要我出谋划策,那可不行,歪主意我倒是不少。” 几人说的笑起来。 华服中年人带少年笑着远去,所去的方向居然赫然是,内城。 当今天子居所。 到了内城门口,少年摸出一块令牌,士兵即刻放行。他们乘上内城马车,很快就到了一座府邸。 这里是官府机构,上书的名字是“吏部”。南国最高机构之一,书者为官最高的追求。 他们像是司空见惯,并没停下脚步,很快就走进楼中。 “王太守被贬,那是朝政内事,以此为题不当。不如就用年前定下的,如何取寒门士子为题。” 另一位官员反驳道:“不行不行,当今咱们官方势力和世家势力已经水火不容,在这节骨眼上考那样的题目,会挑动世家大族神经。要是惹出祸事,谁来负责?” “咱们礼部是不在乎的,考什么都行。” “不如推一推大乾何时进军,如何进军,咱们又该怎么应对。那些学子中虽然少有帅才,但是总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想法。” “推测进军路线?这事情说的好,不如考乾龙大灾如何?” “不妥不妥……” 六部官员齐聚,争的面红耳赤,他们都是各部中主管命题的机构,现在齐聚,争论的正是本次秀才和童生考试试题。 “大灾的范围太大,区区秀才和童生,不可能把握得住。” “那不如,咱们从其中截取部分……。” 站在门口的华服中年人点点头道:“说的不错……” 所有官员看到门口中年人,都低下头颅,以示尊敬:“您来了?” 与此同时,应天学堂内,夏弦冥冥中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一次考试,一定会考乾龙大灾。那种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压抑不住一吐为快的意图:“咱们南国的命题时间没一个准,但秀才之下,提前一月命题,大夫之下,提前半年命题,至于其上,需要一年时间命题。” “这些大家都知道,和试题有什么关系?” 夏弦对陈舟笑道:“当然有关系,提前一月命题,今天我要是没记错,距离考试还有一月零六天吧?那么,这场大水就有可能被列入考题。” 刘英犹豫道:“不可能吧,时间太短,六天时间命题,是不是太儿戏了些?” “正因为大家都觉得儿戏,认为不可能只用六天的时间命题,所以才能打大家一个措手不及。”夏弦自信的道:“其实考试,自从你读书那天就已经开始。这种突然命题的方法,也是一种考试,考的就是机变。” “秀才考。”吏部的楼内,华服中年人指尖轻点桌子:“近几年读书人多将活书读死,忘记了应变之道,咱们突然改变试题也是一种变化,虽然时间短,试题可能出的不大严密,但是应变之事,也能提醒大家,莫要读死书。” “您说的有理,谁也不会想到,咱们会用短短六天的时间,做一份秀才考试的试题。想来当学子们看到试题的时候,一定会大吃一惊。” 中年人笑笑:“便定了,考乾隆大灾。” “那考多深?秀才可掌控不住这么大的一场灾难。” “机变之道,不止说的是那些学子,为官者也应一样,这些小事情,自己能处理的就处理,是在无法做主才该上书。你们应该好好反思了。”中年人意味深长的看说话者一眼,那人吓的浑身筛糠似的抖不停,他又道:“截取部分即可作为试题。” 中年人收回指尖,带着少年走往门口道:“至于童生,再从秀才考的试题中取部分即可。” “大灾之年,事巨无比,大家只是考秀才,不是考状元,考生也不可能有管理全局的能力。”夏弦喝一口水道:“因此,十有八九会从其中截取一部分出来,作为考试的题目。” “老师。”颜子杰问道:“童生不会考这个吧?” 他很心虚,要童生作答如此试题,着实为难人。 夏弦斩金截铁道:“应该是从其中摘取更小的一部分,作为童生乡试题目。” “那考的内容是什么?” 夏弦老实道:“不知道。” 看到学生们失望,他话音一转:“但是,我还是有几分把握,和试题沾亲带故的。” 第二十四章 大灾年

学生们坐了一趟过山车,心脏随着夏弦话音跳动。 “你们先自己复习,容我好好想想。” 交待一句,他撑着下巴站在窗边,大雨哗哗的落,部分扫到他身上。 “今年,是大灾年啊!不知会不会有水妖上岸。” 寒修射抱着满江红的首书站在夏弦身边,皱眉看天。他略懂观天象,看出这场雨会演变为大暴雨。 摇摇头,他又念道:“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寻常人能活到百岁就是高寿,秀才寿一百五十,夫子寿三百,每升一次文位寿命翻倍。 无形的正气涌入他身体,随着吟诵,一遍遍洗练身体。长此以往,即便不能成为夫子,他也能做到寿二百,虽然距离夫子三百年寿命有些远,却也十分难得。 当然,要是没有首书在手,那能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就两说了。 寒修射吟诵此文,不止能延长寿命,还可强化身体,增强战力。射科的修行就需要文章辅助锻炼身体,但从未有人奢侈的使用首书,寒修射算是乾龙第一个人。 他诵几遍,依窗问道:“你什么时候才开始学射?” 射之一科,其实就是武艺。昔年大汉之后三国鼎立,就有徐庶等人仗剑杀人,后被通缉,无奈隐姓埋名,徐庶精通算与射两科,很是难得。 只是他在算上的造诣比射科要强的多,因此后人多不知晓其一身武艺也是不弱。 就在他问出话,还没有等到回答,江岸便远远有几个白点在动,吃惊之下他叫道:“水妖上岸。” “噔噔噔……” 桌椅板凳倒下一地,满堂学子冲到窗边,陈舟吃惊下连自己断了腿也忘记,连滚带爬到窗边,两个小弟架着他,他嗷嗷叫了两声:“轻点轻点,长歪了长歪了……。” 学生们对着江岸指指点点,那里有几条白色的大鱼在岸上扭着身子走,笨重无比。 “水妖……”颜子杰大叫。 他惊恐之极,手在发抖,惶恐道:“我要回家。” 一巴掌推开身边的人,他顺着屋子外就要跑。 寒修射抓住他道:“你回去干什么?不知道洪水汹涌吗?哪来的船可以让你渡江?” “我父母在城外避暑,他们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呜呜……。”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抱着脑袋就在学堂里大哭。 水妖上岸,说的可不是在江面活动的那种水妖,可被寒修射一巴掌拍死数十。指的是深潜水下的家伙,它们一个个非常强大,平常绝不出水,到了大暴雨时候,天气转变,此时会一群群的上岸寻找食物,所谓的食物,就是人类。 这种情况,只有在邻水的地界才会出现。乾龙城,无疑是重灾区之一。 历史上发生过三次,最近一次是在三百年前。那么说明,今年绝对是重灾年,暴雨会超出人们想象,可营造出适宜水妖生存的环境。 痛哭的颜子杰抱着脑袋,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夏弦伸出手拍拍他肩膀,嘴唇上下动动,最终没有说什么。 “大灾年,有人发财,有人流泪。唉!只希望南都早点收到消息,派遣大夫前来,否则,又是一个流血年。”寒修射悲天悯人。 夏弦翻着白眼道:“你一个江盗,居然心怀天下,着实难得。” “你懂个屁。”寒修射抱着文章道:“大江洪水泛滥,哪还有行船?没了行船,我们水贼吃什么?还不是一样要饿死,所以,为天下人出力,就是为我自己出力。我决定了,留在此地,保护你们这群小子。” 说的大义凛然,很多人想“这老家伙不是怕死吧?所以要留下。”。眼中不由带了几分鄙视。 “看什么看?不知道咱们现在是软柿子吗?有号江横隔,咱们防御力量弱,第一个被攻击的就是咱们,我就是想走也走不掉啊!”寒修射揉揉额头:“一人死孤单,路上没人作伴,一起死,大家路上热闹些。” “那你手下弟兄呢?义字当头,没人愿意来陪你么?”夏弦问道。 “他们一个个比猴还精,说不定比我们还早发现,现在应该到了城里。你说他们怎么办?不外乎喝酒吃肉,逛逛青楼,日子比我这个老大潇洒多了。” “咱们住在江边,应该是第一批发现水妖上岸苗头的人,”夏弦没有再说寒修射,指着乾龙城道:“若是将消息传回城内,城内可有与南都联系的方法?” “城内有画界,可以和南都联系。”颜子杰匆匆站起,看到夏弦一脸迷茫,他解释道:“画界就是画。” “当年打下乾龙城,谢儒兴致高涨,为乾龙绘了一幅《南平图》。此画被一分为二,至今有一半保留在城内,可通过南平图和谢儒联系。” 刘英点头,证实颜子杰所言非虚。 “要不然,老丈,我和你一起出去,杀到乾龙城汇报消息,搬援军来救学生们。现在水妖比较少,杀过江的希望应该不小。” 寒修射看了夏弦一眼:“我没意见,即便打不过还是能逃命。只是你,”略微沉吟,他不放心:“你刚刚成为秀才,又不懂射科,若被围上性命堪忧。” “若再加上我们呢?咔咔……” 身后一片铠甲碰撞声,众人回头,乃是朱队长带着一伍士兵走进来。 “夏秀士诗词一绝,加上我等,可发挥最大战力。” 书者在大夫之前单体战斗力不强,需要配合训练有素的士兵才能力量最大化,朱队长一行无疑是精锐中的精锐。要知道,他们是丁半箱的亲卫,曾经负责过保护李太守的安危。 有这群人相助,寒修射略微安心。 “现在要解决的是船的问题,一般的小船经不住这么洪水。” 夏弦指着江边对朱队长道:“那不就是现成的大船?” 所指处,王家的大船在摇晃,那船是按照战船的规定制造,虽然比不上军舰巨大,也是造价斐然。 “甚好,原来王家还没走。我早想抢一抢王家了。”寒修射搓着手,职业习惯发作:“事不宜迟,小的们给我……咳咳!大家准备准备,即刻出发。”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不过是换上紧身衣服,夏弦取一些笔墨纸张。 朱队长点兵,带走一半五十人,这些人大口的吃肉补充体力,准备迎接一场激烈的厮杀。 惶恐的学生低声求老天保佑,水妖不要那么快攻击书院,否则就惨了,只靠剩下的五十个士兵,大家都免不了喂鱼。他们很想求老师别走,但在家国大义,众人性命面前,又开不了那口。 第二十五章 军战

侧屋,左寒烟为夏弦整理纸笔,她温婉贤淑,并没有劝阻,而是将长剑擦亮,食物压实。随后他将所有东西放在一个小盒子里,这东西叫做书盒,其实就是官员上朝提的小箱子,可称为古代版的公文包。 小小的准备结束,十伍士兵已经做完准备。五十人,却按照出征的规矩持枪站在军旗下。 “请夏秀才祭天出征。”朱队长大喝,吓了夏弦一跳。 他手忙脚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左寒烟贴着他耳边低声道:“出征要写出师表的,由书者完成,礼者祭旗。” 夏弦哪里知道还有这规矩,联想到诸葛孔明的出师表,但那文章早已出现在世上,一时半会找不出合适的祭文,只得硬着头皮道:“军情紧急,一切以时间为重,故以此二句共勉。‘此战暴雨穿金甲,不破水妖誓不还。’。” 虽然并不正规,朱队长却认可了他的“祭文”,他挥开大旗,士兵叫道:“破破……。”。 军心可用,士兵们呼和着,有丝丝看不见的东西开始汇聚,慢慢的,他们身上有一层薄薄的金甲,正应了夏弦那句“穿金甲”。 五十士兵将他围在中央,保持阵型行走,但是丝毫不慢。 征途漫漫,书院前的学生团体人逐渐模糊,最终将近看清人影。 耳听书院中传出琴声,奏的是《三生》一诗。 “白骨生在乱尸山,军归不见夫君还。 四月梳洗待妆定,五月苏红绣长裳。 六月登高喜嫁服,望得长剑英雄章。 七月拜别双亲日,八月城北作木棺。 此年冬至雪白时,愿与双双归地葬。 三生石上忘川水,常饮相思依不改。” 谢儒当年夫子作此诗,讲的是一个叫苏红的女子,在战斗后苦等从军的丈夫归来,最终等到的只是国家颁发的英雄奖章。于是她穿上喜服,梳洗化妆,待冬天时候自杀而亡,希望在三生石上,夫君还在等他。 琴声叮咚,寒修射意味深长,夏弦脸色复杂,五十士兵铁血前进。 “破……” 呼号火热,盖过那最后琴音。夏弦只能将目光收回,看王家大船。 上了船的士兵很快散开,十人一个小队,前后左右四队,留一队居中保护夏弦,将整艘船控制起来。 大船上,几个完好无损的水手伸出脑袋,看见军队来,吓的半死,呼啦啦跪倒,嘴里叫着:“我投降,不要杀我……。” “你们起来。”夏弦在护卫下将几个水手叫起:“控制船,往乾龙城出发。” “大人,水太大了,不……” “行”字没说出来,被夏弦一瞪吞回肚子里。“要么死,要么搏命,二选一。” 见过寒修射杀人,夏弦已经有几分铁血雏形。水手被吓坏了,脸色不断变化,最终站起来,老实的掌船。 “走” 刚离开岸边,就能感受到脚底船在发抖,顺着下游飘去。风急浪大,夏弦不得不将身边最后一队护卫派遣去帮忙,在水手和士兵合力下,好歹是稳住了,却以龟速前进。 夏弦计算一番,指着对岸道:“我们不走直线,走斜线那样更快。” 可不是这个道理,经验丰富的水手调整方向,大船斜着往对岸开去。 此时,船舱内跑出三四个人,他们一身伤疤,乃是被夏弦打出来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他们不敢得罪秀才,只好把刚接完骨的少爷抬出来。 王斌有气无力道:“夏弦你,你还敢来。” “少爷,咱们现在在江中。” 江中?迷茫的王斌抬头四顾,气的说话也不利索:“你你……” “滚回船舱,否则死了别怪我。”夏弦提着纸笔,准备作文章,被打扰思绪很不耐烦。 朱队长也解释道:“军情紧急,水妖即将上岸,因此无条件征用王家大船。” 王斌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就一伙的,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破罐子破摔,想着要死大家一起死。干脆闭上眼不说话,任由他们施为。 “咚咚……” 两声响,船忽然飞离水面三米,吓的所有人死死抱住船上固定物件,以防被甩飞。 “那是蛟飞鱼。” 这是味道非常鲜美的鱼类,百金难求。与此同时,它们也是水妖中强大的一种,成年蛟飞鱼长着蛟龙头,鱼身,长十几米,可搅动水流,形成巨大的漩涡将行船拖下去。 要是哪天你看到江面上有大漩涡,一定是蛟飞鱼弄出来的。 撞飞船的两条飞鱼并没有成年,只有六米多长,寒修射迎着大浪跳下水中,将蓑衣当做武器直扑其中一条。 “破……” 十个士兵合击,长枪猛刺在蛟飞鱼身上,鲜血射出七八米高,染红插在船顶的军旗。 第一缕血,仿佛唤醒了沉睡的恶魔。江面哗哗响,一条条未知生物从水底钻上来。它们贪婪的吮吸鲜血,一点点鱼血怎么够食用?想要更多,只能杀了这块“木板”上的人类。 “那是百年不见的暗礁鱼。” “还有鬼头鱼……” “特么的,叫什么叫?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杀不出去,咱们全玩完。”朱队长鼓动士气,亲自上阵,提着长枪叮嘱夏弦:“我不能保护你了,自己小心。” 夏弦笑笑,铺开纸张,他早已准备好出战的文章,却是一篇杂曲:“虏阵横北荒,胡星曜精芒。羽书速惊电,烽火昼连光。” 上品书,未曾得全,已见奇效。若是书写前人诗词,譬如秦风,抑或荆轲,威力终究不如自己书写来的大。而且现在情况险恶,不是强力文章,根本没可能冲出去。 因此夏弦写的前两句很强,足以将行船速度提高两成,士兵速度同样提高两成。 “虎竹救边急,戎车森已行。明主不安席,按剑心飞扬。” 一时剑气纵横,士兵插在腰间的长剑“呜呜”抖动。外溢的剑气冲出,弱小的水妖被斩杀殆尽,鲜血红了满江。 满江红,江红明年更肥美。充溢的浩气几乎成为实体,夏弦也没想到,区区一首杂曲竟然如此之强,比他所写的临江仙更强,比出塞更强。 这是完完全全的杀伐书文,将惊大世。 诸位抱歉,最近更新时间没固定,给大家带来不便。 ps:书已经签约,合同已经发,可放心收藏。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二十六章 醉了

要不要继续写下去?夏弦察觉到,自己很有可能无法掌控这篇杂曲,若是失误,后果不堪设想。他四面环顾,看到与水妖搏杀的士兵,看到满船边上纵跃的大鱼,它们想要上船,大开杀戒。 “啊!” 一位士兵被硕大的螃蟹爪子及腰夹断,他恐惧的挥刀,但是,不可阻挡的流血,生命随之逝去。他是第一个死去的士兵,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落水的尸体被群妖分尸,扯的七零八落,红血混合,不知晓到底是谁红了谁的血。 另一位士兵则比较幸运,只是被咬断手臂,脸色苍白的退后休息。 见此惨景,夏弦咬咬牙书写道:“推毂出猛将,连旗登战场。兵威冲绝漠,杀气凌穹苍。” 江面飘摇的船,仿若活过来的洪荒猛兽,只有杀意,爆出的儒气都带有血红。刺鼻的味道几乎需屠杀千万人才能营造。 大雾迷江,其中隐约的有生命在活动,马蹄声“哒哒”响,有什么东西将要从里面冲出来。 写到这里,夏弦不敢再写,他已经看到异象。 浩荡正气中有军马嘶鸣,即将形成真实人物,出面杀敌。 首书虽然不限,即便一个童生也能写出国士文章,并不会被反噬至死。但若形成真实人物却没把控住,最终的结果就是,祸乱天下。 群妖颤栗,士兵一个个被血雾包裹,磕了药般,生猛的一塌糊涂,三五个小兵即可围杀一头接近秀才等级的深水大妖。若叫大能看见,非惊掉牙齿不可。 “好文章,竟然这般杀伐。夏弦,你写了什么?千万不可做超出能力的事。”寒修射蓑衣拍下,就像拍蚊子,将那条蛟飞鱼拍的晕头转向。 “哈哈!有此加持,杀你等如探囊取物……。” 挥着蓑衣划过鱼腹,直如长刀,将鱼腹剖开,露出其中跳动的内脏。他正打算一鼓作气,将这头畜生挖心剖骨,做上等美味。 突然。 水中跳出一条大鱼,两米多长,血红血红的,它眼中人性化的有一分狡黠,鱼尾“呼”的拍向打水面,冲出七八米。大鱼出水的动作太快,没有人反应过来,而它所去的目的,正是大船。 “咚!” 清脆响声中,此鱼落在甲板,再伸尾巴拍向夏弦。还没靠近,剧烈的风声响彻全船,起码有数千斤力道,若是打中人,非得成为一滩肉泥。 眼看即将被拍中,夏弦不得不一个懒驴打滚,墨水沾了满身。 狼狈的躲开大鱼,没成想,那东西也不追击,尾巴上力量陡缩,轻轻打在木板上,“咚”。随即它张大鱼嘴,满嘴利齿匕首般锋利。 “妖鱼吃人啦……” 王斌一轱辘从床上滚下,他想看夏弦写了什么,悄悄的靠近一些,却遇上了妖鱼大嘴。两个护卫惊慌的丢下床,屁滚尿流逃命,只余王斌绝望的等死。 谁都救援不及,眼看又是惨案。 浪花袭来,五米多高的大浪恰巧打在船侧,大船歪斜,王斌顺着甲板滚了个狗吃屎,撞在船舷,大牙都几乎撞掉。大鱼咬下,他恐惧的“呜呜呜”叫声还没停止,牙齿都吞到肚子里。 “咔擦……” 甲板被咬出一个大洞,王斌死死睁着眼,发现自己没有被吃掉,利齿就在自己双脚前一步远,劫后余生的冷汗流了满身。 “不好,我的首书。” 夏弦翻身跳起,还没等他说第二句话,那条鱼“哗啦”跳进水里,再不见踪迹。江水悠悠,群妖喋血,那条鱼就像长着飞毛腿的小偷,偷了东西立刻逃跑,眨眼就消失在视线内。 与蛟飞鱼战斗的寒修射则惊呼道:“你那是首书?” 他舍弃蛟飞鱼,急匆匆的潜入水底,留下呵斥“畜生,岂敢偷取。”。 江面大浪滔天,飞起十几米高,浪花打在人上,如同用大块木板猛砸,痛的全身都在发抖。 寒修射尽了全力,每一巴掌都拍死一只水妖,但水下妖鱼太多,肉眼所见全是不同品种的大个子怪物。 追了三五米远,他看见十米开外血红色大雾猛地收缩,最后成为一张纸,被妖鱼衔在嘴里。 “别追了……”探头换气的寒修射听见夏弦说话,他没有理会,再次潜水,想抢回首书。 然而,这次下水感觉不大一样,水底有极强吸力。精通水性的寒修射再杀七头妖鱼,知道是有大家伙正快速向上游,只得无奈的返回水面。 “别追了,过江要紧。” 这时候才听清夏弦说的话。寒修射遗憾的看着江水,返回船上。 那头蛟飞鱼早已跑的不见踪影,煞是可惜。而首书也没有追回,更是悲催。 “他么的。”恨声骂了一句,寒修射一把将某个水手推开,霸气的叫道:“你们划一边,我划一边,全给我加把劲,水下有大家伙来了,不快些咱们都要死,连我也不能幸免。” 能被一个秀才称为大家伙,不敢对抗,只想逃命。那一定恐怖之极,是水底五百米以下的生灵。 上一次水妖上岸就有那样一个大家伙,是一个长着利齿的大贝壳,残杀了数千人,连秀才也被杀死两个。想到那东西,水手们将吃奶的力气都涌出来,拼命划船,船速快了很多。 而甲板上的士兵逐渐虚弱,首书被夺,他们受到加持在消散,最多还能支撑半刻钟就会变回那个寻常士兵。 趴在船舷上的夏弦手心汗水,看一头头水妖被开膛破肚,忽然,它们集体掉头,循着抢夺首书的大鱼而去。夏弦疑惑问道。“水妖怎么退了?” “不清楚。”却是颜子杰,他担忧父母,因此夏弦特批他上船一起。 船舱里传来寒修射的声音:“他么的,那些东西全去抢首书了,哪有时间理会我们这样的小虫子。” 妖怪也识字?我也是醉了,夏弦想象着一条大鱼抱着论语观看,末了还来一句“之乎者也……”,怎一个醉字了得? “那些东西天天想着化为人身,遇上首书,还不死命的抢?”寒修射愤愤不平,用力过猛,差点把船掉头。 世上多有狐狸精伴随书生左右的故事,它们借助的是书生浩气,锤炼身子,日夜之下,最终达到化为人形的目的。野兽刚化人形,多为单纯,往往抱着报恩想法,与书生结为夫妇。 首书所具的效果,比起一个小秀才可强得多,无怪乎群妖争抢。 行了片刻。 颜子杰指着前方叫道:“快看,咱们要靠岸了。” 指尖处模模糊糊,隐约看出是一片树林。 第二十七章 秘密通道

安静的乾龙,夏天大雨太可怕,秋收在即,这样来一出,今年百分之九十的农民都要饿肚子,李太守有的头疼了。部分农民鼓着勇气,冒着被山洪冲走的危险在野外逗留,收割地里面的稻子,他们战战兢兢,多以一家五口为团体工作。 他们可不知道,太守改变命令,原先的许进不许出改为,无他本人命令,不可开城门。这些人,大部分都将会死,回不去。 一户农家正小心的收割,暴雨中的树林突然惊起满天飞鸟,五人哆嗦着,父亲开口道:“今日我眼皮总跳,要不然先回去,明日再来?” 母亲舍不得仅剩的口粮,犹豫道:“要是明天稻子被冲走怎么办?” 儿子们只顾干活,最小的只有十一岁,却已经是个小大人,他干了一会,觉得累了,长伸懒腰。 “哗哗……” “爹爹,我看见大鱼了。” 大鱼?父亲疑惑的顺他手指看去,一条几百斤重的大鱼在七八百米外,一跳一跳的前进:“不好,是水怪,快回城。” “哗哗……啪啪……” 连绵不绝的水怪跳动,一句话的时间就有数十出现。他们一家绝望的看着四面,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有如此多水怪,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他们五人包围。 “祖宗保佑……” “保佑,求求你……” 兴许是他们的祈求起了作用,接下来的一幕看呆了念叨的父亲。 大水与号江齐平,已经漫过江岸,夏弦根本分不出哪里是江,哪里是岸,他心中的正气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却是再没有力气书写一篇文章助战。如今的他还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不知道怎么恢复正气,只能提着剑冷不丁刺一下,也缓解不少士兵的压力。 “五十儿郎……” 朱队长悲凄咬牙,身边的袍泽已筋疲力尽,被跳起的水妖一口拖下船,群妖涌上,眨眼就骨头都没剩下,成为鱼腹之物。 “三齐子……” 朱队长抓了个空,眼睁睁看三齐子被分尸。 “尼玛。”他愤怒的刺枪,半只枪没入一只鱼妖的头颅,痛苦的大鱼扭动身子“咔擦”一声将长枪折断。朱队长只觉得力气一空,身后有手抓住他盔甲,这才免了掉下去的命运。 他回头苦涩的对夏弦笑笑:“弟兄们都没力气了,还没到岸边吗?” 夏弦摇头表示不知。 忽然,大船“咚”的闷响,似乎是触礁。这段江水哪有暗礁?十有八九是被大水掩盖的地面。船舱里的寒修射跳出来,雨水落在裸露的皮肤上,整个人就像烧红的铁入水激起白雾。 “到了。我怎么就和你一起出来送死呢?”寒修射悔不当初,看着夏弦道:“我一把老骨头,这样剧烈的运动,我有十多年没经历过了,可累死我。” “啪!” 虚脱的士兵倒下一地,这里的水妖较少,只有一两只,见到他们人多势众不敢上前。朱队长则抹一把脸,不知道是抹雨水还是眼泪。他狠狠叫道:“起来,走。再过一段时间咱们就走不了了。” “三生石上忘川水,长饮相思依不改。唉!”夏弦只能无奈的悲叹一声,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不该冒险过江。 “你没错,书院格局太小,守不住,所以咱们要到城里求援。城内有高手在,只有他们才能把所有学生一次运过河。”寒修射鼓励一句,瞪着眼在前面开路。 这里只有他一人还貌似龙精虎猛,起码一般的小水妖在他手下是被一巴掌拍死的命运。 “五十男儿,只剩下十一。”朱队长点名结束,抹着眼睛出发。 岸上的水妖相较很弱,起码没有夏弦的加持,这些人还能互相配合杀死几只。他们是伤兵,搀扶着走了一路,没膝的水渐渐减少,士兵们啃着干粮,恢复了几分体力。 更为重要的是,前面是官道,青石路面。 官道每一块石板后面都有一个字,两块或者三块石板组成一个词语,有的是坚韧,有的是急速。 按照字义划分,带坚韧二字的官道万年不坏,带急速的,就是古代版的高速公路了。这条路带坚韧,已经有两千年的历史,几次战火都没有损毁。 上了官道,夏弦感觉浩气慢慢恢复,他好奇的观察石板,这路还有恢复力量的作用,好奇怪。 默默走了半个时辰,前方的寒修射突然道:“有一家人被水妖困住了。” “救他”夏弦很果断。 寒修射冲入鱼妖群大开杀戒,无一合之敌,残肢断臂,鲜血红身,看的那一家五口呆住。这老头是什么人,好厉害。 大儿子则欢呼:“有救了……。” 这便是老翁一家目瞪口呆的原因,他们从没见过如此生猛的人类。 数十头小妖而已,夏弦等人集体出手,只用了短短半刻杀的落花流水。夏弦问道:“大爷,到城里还有多远?” 老父战战兢兢回答:“大人,你要是到城门,顺着官道,只有一里路程。但是……”他咬咬牙,下了决心:“但是城门关了,太守下令,没有他的令牌,谁也不许开城门。” 颜子杰问道:“城外的人都怎么样了?难道被关在外面?” 老夫一愣:“这倒没有,昨天太守大人就下了令,让所有在城外的人回城,不许逗留。毕竟大雨天的,总会有几只水妖上岸,他也是为百姓着想。” 得到确切的消息,颜子杰心底放下大石,父母应该也随着迁回城里,还好。 寒修射杀死手边小妖,盯着老农夫看了半晌,嘿嘿笑道:“你手里一定有秘密通道,一般人只怕认不得。” “大人神眼,小农的确知道一条秘密通道,可以带你们潜入城内,也算是报答诸位救命之恩。” 这种通道岂是小农民能掌握?夏弦与寒修射对视一眼。 “那条通道在哪?” “在王家废弃的老宅,要不是这一次大雨,小农是一辈子也不敢去王家老宅的,被王家知道,小农一家五口只怕都不能活命。还希望几位大人保密。” 幸好朱队长在和士兵们绞杀小妖,没听到他的话,否则非把他当做奸细抓起来不可。一个认识迷倒的老农,不是奸细?你特么在逗我? “你带路,就从那条通道走。”思虑再三,夏弦觉得那条通道,或许会是王家卖国的证据,他要去看看。 第二十八章 出卖

“朱队长。” 朱队长跑到夏弦前面:“夏秀士,怎么了?” “一会你跟着我们走,路上见到任何东西,或者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许出声,更不准为难这位大爷一家。” 朱队长暗暗吐槽,“我特么是兵,不是贼,没事为难这老家伙干什么?”。神神秘秘的夏弦这样说,让他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有几分兴趣。 小妖片刻就被杀干净,老农一家五口每个人都抱着一大块鱼肉,妖鱼肉是上等补品,寻常人家谁吃得起?升斗小民的心思,无外乎吃饱穿暖,见到这等珍品,捡了许多,想要卖与富贵人家,换一些今年的粮食。 “大人跟我来。”看到夏弦没有表示反感,老农抱紧鱼肉舒口气,带着他们走往城西。 老人家很健谈:“往年中,下大雨都有水怪上岸,只是今年雨特别大,老农也是运气不好,怎么就遇上这么多水怪,幸好几位大人相救。” 他还不知道,那是鱼妖上岸的苗头,几人也不点破,七嘴八舌的和老农闲扯:“可不是,听说水妖的肉好值钱。大爷,今年卖多少一斤?” “今年呐?今年一两银子一斤。老农一家托各位大人福,应该捡了不下五斤。” 老农为他们算一笔细账。 五斤五两银子,一两就是百文钱,斗米两文,可买二百五十斗白米。一斗十斤,换算下来就是两千五百斤米。 而此界人饭量较大,一家五口差不多每天要吃下五六斤,怎么算这些妖鱼肉换为钱财,也够他们度过今年大灾。怪不得这一家子笑的像是开了花灿烂。 老农很清楚这些弯弯道道,末了感叹一句:“虽说国家规定,一斗十斤,但乾龙太乱,水盗猖狂,粮食很难运进来,一斗折半,能有五斤净米就算不错了。” “你说什么?那是水贼的责任了?……” 夏弦猛扯寒修射的衣服,寒修射讪讪闭嘴,差点说漏身份。 他们肯定,老农不是奸细什么的,一个奸细哪里会算这些弯弯道道?于是放心的跟着老农走。 走了二十多分钟,不但没有靠近城墙,反而隔的更远。朱队长张嘴欲言,想到夏弦的交待,只得将疑惑闷在肚子里。他和身后同伴讨论王家少爷的命运,下船的时候,大家可没闲心带上他,只能将其留在船上,许生死天定。 老翁走在最前,偶尔说几句话,多是柴米油盐一类。逐渐的,他脚步慢下来,指着一个半人高的山洞。“我们到了。” 他弯着腰先钻进去,接下来是他妻子儿子。夏弦也跟着进入,压着身子跟在后面。 满脑子问号的朱队长终于忍不住问道:“夏秀士,咱们这是去哪?水妖可……。” “不要急,要是你我现在做的事情得到证明,那可比水妖上岸危险的多。” 朱队长问不出什么,低着头跟在后面。 慢慢的,山洞越来越宽敞,足以容纳三人并肩。到了这里,脚底有薄薄积水,老农解释道:“前面是一个大水潭,穿过水潭是一条通道,那道修的可好了。” “大爷,你是怎么知道这条通道的?” “我阿爷的阿爷修过这里,后来他死了,王家送了六两银子。他们莫知道,阿爷的阿爷修的时候,我阿爷去看他,阿爷的阿爷就告诉阿爷了。” 一堆阿爷,夏弦听的眼花。他整理整理,说话的是老农的二儿子,他的阿爷就是爷爷,阿爷的阿爷就是太爷爷。太爷爷修路,爷爷去看他,听太爷爷说了这条通道。 朱队长有预感:“什么通道?王家修的?” 老农已经潜入水中,夏弦跟着潜入,话音留在洞内回荡:“王家修了一条秘密通道,直通乾龙城。” 怪不得,当年谢儒攻打乾龙,王家一夜之间天降神兵打开城门,原来是有秘密通道。这般推算,岂不是说,若王家再次反水,他们一样能轻易派遣精锐入城,偷袭城门,将乾龙再一次卖了。 这是个天大的秘密,朱队长吓的愣住,三秒后,他学着白不丁骂一声:“特么的。” 水中通道不长,游的快只需一分多钟就出头。 再次接触空气的时候黑乎乎的,大家点了火折子才能看清楚。 只见周边是整齐的大石垒砌,每一块都是十四五厘米长宽,正方形。宽敞的通道可容纳上千人躲避。要藏的是千人军队,配合高文位书者,刹那即可攻破城门,甚至可执行斩首战术,扑杀城内最高指挥。 “反了反了。”朱队长爬出来,四面看着气愤,嘴里不干不净的乱骂:“表子……废物……垃圾……”。 什么骂人的话他都骂遍了。 “大爷等一下……停住……抓住他……” 老农“蹭蹭蹭”爬着阶梯,夏弦开口稍稍放松注意力,老农一家已经跑出数百米,寒修射立刻跟上,当追到出口的时候,老农一家完全消失不见踪迹。 “不好,那老小子是奸细?”寒修射摆出战斗姿态,许久却不见敌人。 “很不对劲,那老农跑那么快干什么?” 夏弦四面观察,的确是到了城里,至于是不是王家老宅,还需要朱队长辨认。 朱队长仔细观察后点点头:“是王家老宅。已经废弃一百几十年,除了王家的仆人偶尔来打扫打扫,什么人也不会来这里。” “那么,那位大爷他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老农哪还有憨厚,小心的将鱼肉交给家人带回,自己则整理衣服,“咚咚咚”敲响王家的大门。 “谁?” “小人知道王少的消息,还知道夏弦的动向。” “吱”守门的家丁开门,看了他一眼:“进来。” 王府,大堂,王家此代家住王柏贤坐在主位,看跪在下方的老农问道:“你说你知道我儿的消息?你可知,若是骗了我有什么后果?” “小人不敢,小人真的知道。”老农低着头,却不说下落。 王柏贤道:“取五十两银子来。” 五十两银子把在老农面前,他呼吸粗重。 “只要消息真实,就是你的。” 一个农民,何曾见过这么多钱,他扒拉着往怀里装,嘴上说道:“王少爷在号江边,被水妖困住,夏弦则是到了城里,现在在王家老宅。” 第二十九章 王家

“我儿被困住了?”王柏贤不复镇静:“此言属实?” “小人不敢骗您,不信您可以去老宅看看,夏弦就在那里。” “不是说姓夏的小子在城外吗?怎么又到了城里?”王柏贤疑惑问道。 只见老农低着头,过了两三秒,他答道:“小人不知。” 他胸膛鼓起,满满装的是白银,小心的看一眼王家主,告罪道:“大人尽可查实,小人先告退。” 王柏贤点头,对着管家使了个颜色,管家了然,带着老农下去。唯留王柏贤一人皱眉苦思,随后他叫道:“来人。” 门外走来护卫,他吩咐道:“让四弟带上人,去乾龙江岸看看。” 顿了顿,他又道:“再叫三十个人来,我要去老宅。” 护卫没有多问,只是执行。 乾龙城的排水设施很到位,这般大雨也没有被淹,王家主带着三十人,撑着伞,远远看去就像某社大佬出行。老宅距离王府不远,只有百多米,穿过眼前那条胡同,即可见到老宅的大门。 他正想着,夏弦怎么会到城里来,城门一直都没有打开过?难道从天上飞来的么?忽然想起,“莫非是密道泄露了?”那可大大不妙,叫太守得知,起码也是个抄家的罪名。 此罪太大,他焦急的走了几步,又想到“不可能会泄露,两百年来一直安稳,若是被人发现,我们家早该察觉了。”患得患失中,他不由自主快了几分。 刚走到胡同前,忽然看到一行人从王家老宅走出,他登时大怒,“好哇,不是夏弦那小子是谁?” “来了,要是叫我再看到那个老农,非拧下他头不可。”寒修射也不想轻易对上王家这种庞然大物,虽然早有王家来人的准备,他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夏弦镇定问道:“朱将军,你信号发了没有?” “发了,但是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他所说的信号是一只纸蝶,丢出后会飞到李太守处。乃是太守为书院准备的压箱底手段,就连夏弦也不知晓。白不丁回城,顺手就将纸蝶交给他,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 “夏弦,你来我家老宅干什么?”王家主气势汹汹,手已经抚上剑柄。一言不合即可开打。 “路过。” “你个爹妈横死的小子,我家祖宅供奉历代先祖,岂是你能涉足?快快跪下,备足香火赔罪。”王柏贤狞笑:“我要求也不高,只要你跪三天三夜,事情就算了结。” 欺人太甚,这句话骂的太难听,污辱父母。夏弦不知哪里来的怒火涌出,指着王家主怒骂道:“汝母本婢,窃正室居之,于窃王家。现有何德以主为之?行无德,事无义,寡窃小人,贼出匹夫,不屑与之言。” 这段话骂的酣畅淋漓,夏弦所说的话完全不经大脑,直到骂完后才察觉念头通达,心中舒坦。却是在这短短时间,心中正气已经恢复小半。 太守府里,李堂言“噗嗤”笑出声,实在太贴切了,王柏贤之母乃是婢女出身,身份低下,历来王家主就对自己出身不许谈言,见到有人提及,必然大怒。这段骂直击他伤口,实在是划了一刀再撒一把盐。 “寡窃小人,贼出匹夫。” 李太守念了几遍,心情大好。他本想出手,现在来了兴致,想看看那小子怎么应对。 小巷内,王家主指着夏弦:“你你……。” “你什么你?光天化日,莫非你想杀我?置王法不顾?” 寒修射哈哈大笑,忽见狗急跳墙。 王柏贤拔出长剑:“给我打。” 自己则清清嗓子唱道:“莫雨峰峰长剑折,枪出莫血绝不还……。” 唱的是《莫雨长军词》,乃是非常出名的一首战歌。 “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夏弦看对方唱歌,知道对方是乐者,哪里容许别人唱出来,嘴一张就搬出精忠报国,打乱王家主的节奏。这个身体对唱歌还算有些天赋,至少不像上辈子五音不全。 伴其歌唱,虚空中有马声嘶鸣,夏弦自己也吓了一跳,赶忙闭嘴。 王柏贤已经惊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夏弦唱歌的时候,自己分明感觉到战场厮杀,而那个敌人就是自己,将被长剑刺穿,马踏尸身。冷汗满身,他被吓坏了,王家家主身份何其尊贵?从没真上过战场,更没体验过死亡将至。 “爹爹。” 呆站的李太守使了个小儒术,可以听到夏弦等人的对话。 忽然听到女儿叫自己,他一个恍惚回过神。 女儿今年十七,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她在乐道有非常的天赋,是以李堂言舍不得将其嫁出。 “谁在唱歌?他唱的好好。” 在侍女牵引下,一个女孩慢慢走进屋子。她的眼睛——她是瞎子。没有瞳孔,可惜了一副不输左寒烟的面孔,却带着遗憾。 天不许十全十满,或许因遗憾,她才显得那么惹人怜爱。 “谁唱的歌?我不记得有这首歌。” 女儿再次询问,李太守道:“是一个很不错的秀才在唱歌。” “他是学乐的吗?” 李太守一顿,回答:“是,待爹爹我出去,把他请回家教你。” “谢谢爹爹。” 谢谢?何须言谢?李堂言甩开衣摆,往门外走去。 女儿看不到,夏弦已经唱出歌意,譬如高山流水便是曲意,可营造真正的大山流水。而夏弦,他所唱分明已经有歌意,但无法真的显现,因为他本人不通音乐,宫商角徵羽都不懂,怎么能发挥出这首好曲的力量。 “榫卯之间不相对,应是天生错赋人。”太守很遗憾。 莫非是上天将天赋安排错了?能写出歌意之曲,唱不出应有意境。 他不平出门,为何不平,只因夏弦所唱,他已看出传世之象。传世战曲,真的很少。算起来,八百年没有新曲问世了吧?莫非是八百年的气运都在今天爆发,所以才能出那样的曲子? 只是为何不生在我女儿身上,却叫一个混小子……。 “混小子啊混小子。” 他恨铁不成钢,羡慕嫉妒恨,有意叫夏弦吃点苦头,脚步不由放慢,悠哉悠哉走往王家老宅。 收藏很给力,二更送上,三更在晚上。 第三十章 求官

小巷,王家人已经和夏弦等交手,两帮人打作一团,朱队长很憋屈,若不是筋疲力尽,怎会被压着打,狼狈至极。 十几人围作一圈,长枪林立,像一只刺猬。真是不好对付的敌人,满身长刺,咬一口自己也得崩牙。 王家主回神后脸色变幻不定,过了数分钟,他“呸”的唾一口:“给我打,全部打残废。” “姓王的,我们是军队,你敢伤我等,那就是袭军。” 王家主不屑道:“谁知你们是不是假的?证据呢?拿出证据我就信。你可知,冒充军人是大罪,要坐牢的。” 他们太疲惫了,经过渡江大战,纵然铁人也会化铁水,几个士兵被打的皮开肉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目疵欲裂的朱队长只顾叫着:“你是在袭军……。”。 “袭军又如何?王家胆大包天,连造反都敢,还在乎区区袭军?” 夏弦的话让王柏贤心脏猛跳,他神色不定,几次想问是不是密道,又不敢问出口。“若真是密道,只怕王家就完了,不如,不如……杀光他们,宁错杀,不放过。”。他脸上带着杀意,尤其是夏弦,那小子刚才所唱的曲子很不凡,不知道是何人所作?若是夏弦,若是他……。 几次犹豫,他咬牙叫道:“杀了他们,这些人是奸细。胆敢冒充军队,还污蔑我王家,死不足惜。” 动真格的,王家的护卫哪管真假,各自拔出武器就要杀人。 “住手。” “怎么?你想求饶?”王家主嘲讽的看夏弦。 夏弦深呼吸,抬头,“李太守,再不出来,我们就死了。” 李堂言?王柏贤四面查看,没有发现李太守的踪迹。他放下心道:“即便李堂言真来了,我一样杀你。” “真的吗?” 一柄刀即将斩下朱队长的脑袋,寒修射几乎忍耐不住准备出手相救。听到“真的吗?”三个字,他畏惧的将脸埋在蓑衣中。 “李堂言。”王家主一字一顿,脸上畏惧多过嚣张。 “结牡丹阵。” “着。” 十几位士兵蹲下一部分,弯腰一部分,还有站着的,左手持枪,右手持剑,形成阵法。远处看去,正是一朵将开的牡丹。 “左刺右斩。” “唰”左边的士兵出枪,右边的挥剑,“叮叮当当”一阵响,王家的护卫惊呼着躲避。他们的武器全被斩断,身上也挂了彩,虽不是致命伤,痛觉却止不住,个个哀叫。 “袭击军队,王家想要造反吗?”李堂言一步步从巷子尽头走来。 他一身青色儒袍,脸上是络腮胡,基本看不到真面目,看起来很雄壮,偏偏给人儒雅感觉。其实他很不想出来,但是夏弦已经叫破,若不出面,这事情传出,老脸往哪放?疑惑的是,一个小小秀才,怎么能叫破老夫行踪? 没时间仔细问,他咄咄逼人,所过处没人敢接近:“王家主浩大威风。老夫在此,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敢杀光这群士兵。” “哼”,王家主一转身:“我们走。” 他折头暗恨,要不是自己这家主做的有名无实,权利没掌控在手里,怎么会这样憋屈?一边走,他一边竖着耳朵听李堂言问话。 “你们不好好的在学堂呆着,来这里干什么?” “大人,水妖……。” 后面的话王家主没听到,被夏弦打断了。 “太守大人,学生前来求官做。” “你有何资格为官?” “古言,‘不功则过,无赏不平。’学生立下大功,怎么不能求官做了?” 李堂言饶有兴致的问道:“你立下什么大功?” 夏弦四面看看:“此处非说话之地,小心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说的是谁不用多想。王家主很郁闷,今个儿来就打个酱油回家,什么事情也没做成,只证实了那为老农的话是真的。 “无妨,咱们边走边叙。” 李太守抬着伞,将夏弦叫到身边,还没开口,夏弦已经说道:“水妖要上岸了。” 李堂言大吃一惊,肌肉紧绷。 大事件,灾难要来了吗?他心中刮起飓风,脑子里闪过一段段往事。他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朝堂斗争,此消息带来的震撼眨眼就被他压下。 “可记一功。但是,”他伸手在夏弦脑袋上一敲:“还不够资格求官做。罢了,看在你父亲份上,你就在我府里做一个执笔者。” 虽然说执笔者不是官员,只是抄写文件的门客,但那可是太守身边相当亲密的人,可常常相伴。这等厚爱,无数人想求而不可得。 “学生想外放做官,区区执笔,太守你也太小看我。学生还有一个消息,这功劳,想必是足以为官的。” “一个执笔还不能满足你的胃口?小小年纪,胃口真不小。”李太守问道:“你想在何处为官?要知,你还有一个学堂。” 言下之意是,“你给我好好的管理你的书院就行了?想出去做官,也要等书院的事情了结。”。 夏弦面色肃然:“学堂是家父所留,不敢忘。学生想在学堂一带建个村子,倒也不是太大的官。这等小小任命,太守大人是有权利分配的。” 王斌的事情为他敲响了警钟,最好还是将学堂一带掌控在自己手里,否则来一个捣乱的人,学堂会被牵制,甚至毁灭。有了官位在身,就算王斌再次拿着地契来,他也有办法应对。 王太守仔细的想象,封夏弦一个小村长不是多大的事,好处多多,但他还不是官方在册的秀才:“你先说说,是什么消息。” 夏弦贴着他耳朵说了几句,李堂言满脸震惊:“你是说,王家……。” “大人可以向朱队长求证。” 朱队长迎着太守的目光点头,证实夏弦所言非虚。 “这事情太大,待我即刻书写奏折呈天子决断。”他急匆匆推开太守府大门。 “大人,我的官呢?” “你先考上秀才再说。” 虽然文位已经是秀才,但是没得到官方登记,必须经过考试才行。 夏弦信心满满,在王家老宅内他就叮嘱过大家配合自己,还要谢谢才行。不由拱手道:“谢谢诸位。” ps:三更到,已经签约,求推求收。 第三十一章 论乐

时间一天天过去,夏弦来到太守府已经两日,应天学堂中的学生已经被城中大能带回。剩下的六十士兵相见,相顾嗟叹。 兵于战死,尸骨多被焚烧成灰,不留遗体。即便早有再不相见的准备,少了那个人,总是少了那份情。 “听说,太守大人已经整军,即将出战。” “幸而得到的消息早,有了更多时间准备,否则,那些水妖集结完毕突然出手,咱们会损失惨重。” “两日前,南都已经有帝使赶来,只需再过三五日就能赶到。据说,来的是一位大夫。” “我之兄弟着甲,回家言‘此战穿锦袍,必奋勇杀敌,捞取军功’。军队里,又要大调整了。” “打仗,总是抽咱们百姓的血,也是不得已为之。便是你弟弟捞到不少军功,晋升官职,又与咱们百姓何干?不一样是是抽了咱们的血吗?” “水妖可不是抽你的血,而是喝干的你的血,这仗不打能行吗?” 南国曾有一位传奇士兵,他就是如今的大将军吴昊,他十五参军,第一场战斗就是与大乾战于乾龙。吴尚机灵聪慧,又射术高强,在龙江遭遇埋伏,他率领三百健儿冲进地方指挥所,强杀大乾丞相。 后被谢儒赞叹:“吴昊之勇,当许锦袍赞之。” 便是锦袍军的来历,是所有士兵的终极榜样。 那人说的穿锦袍,其目的就是像吴昊将军一样,想一战成名。 不提这些人的议论。夏弦身边多了个小尾巴。 李堂言之女,念华裳,她随第一任母亲姓,天生目盲。虽然身体上有残疾,但她是城内有名的才女,上门提亲者络绎不绝,全被李太守拒绝了。 不知道李堂言怎么想,居然任由女儿跟着夏弦。夏弦在心里吐槽:“你一个大美人跟在我后面,是叫我犯错误吗?我连自己都不放心自己好不好?”。 同时跟在屁股后面的,还有左寒烟。这女人蒙着脸,隐约对念华裳有敌意。 三人闲步走在街道上,左寒烟打着伞遮住夏弦头顶,夏弦不由感叹“原来身为一个学霸是这样舒坦的事情,古人说‘红袖添香’,大约就是如此。”。 念华裳敬佩他才华,跟在后面问道:“夏秀士,你那天唱的歌真不是自己写的吗?” “念小姐。”夏弦板着死人脸:“真不是我写的。” “你能教我吗?” “我五音不全,不懂五线谱,连哆瑞咪发梭拉西都唱不准,你叫我怎么教你?” “什么是五线谱?” “五线谱就是……”夏弦脑袋大了。“我要是懂五线谱早就教你了。” “那什么是哆瑞咪发?” “你是好奇宝宝吗?”好多好多问题。 “什么叫好奇宝宝?” “就是……” 夏弦解释的口干舌燥,脑袋耷拉着:“哆瑞咪发是七个音符,我就知道这么多。” “与五音有何不同?难道是夏秀士你自创的吗?”女孩拉着他一只袖子:“你教我好不好?我给你钱。” “大……小姐,我是真的不会。你放过我吧!”夏弦已经在告饶。 念华裳没有放弃,百折不挠,锲而不舍……,她想了想道:“那我先教你,你学会奏乐,然后你再写出五线谱教我。” “不劳妹妹,我会教他的。”左寒烟忍不住,即便她性子再淡然,也不会容许别的女孩牵扯夏弦。 那一天,她可是连《三生》都奏了,心迹已然表明,她也就放下女孩家的矜持。 “你会弹琴吗?” 你是在挑衅吗?曾经晚楼第一才女,怎么可能不会弹琴? “不如你我姐妹切磋切磋琴道。” “好啊!” 难道真的是天生呆萌?左寒烟要跟你开战了都不知道?夏弦摸着脑门上汗水,指着前方道:“我们到了。乾龙书院。” 乾龙书院,官方书院,和南都书院,某某书院一样,是官方开的学校。历代的大人物,很多都是从这样的书院里走出去,名扬天下。 现在的书院很安静,除了雨打青瓦,风吹树音沙沙,再没多余杂音。 “书院里的藏书很多呢!”念华裳接过侍女手里的伞道:“可惜我看不见,都要别人念给我听。” 有什么可以比这样更悲哀?身有惊世音乐天赋,却看不到书,不认识字,难以再进一步。 “里面的学生呢?”夏弦问。 “回大人。”侍女打开书院大门道:“太守大人整军,书院里的学生都到军营去了。” 官家书院的学生有助战义务,夏弦没想起这一条。他也不在意,到乾隆书院来看书,那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 就连李太守也做不了主,而是和书院的鲁夫子争执多次,夫子又考校了夏弦的才学,这才允许他到书院看书三日。 “走吧!” 夏弦跟在侍女后面走入学堂,百年的书院他没有细看,忙着往藏书阁赶去。 走了半刻钟,这书院真特么大,快赶上上辈子的大学了。 终于,“藏书阁”三个大字映入眼帘,侍女将钥匙交到他手里:“夏秀士自去,小婢不能进去。” 夏弦拿了钥匙,打开门,入眼是一具干尸,披着长袍盘坐,脸上带着面具。那是一个大夫,死后自愿被制为礼器,镇守书院。 要是没有拿着钥匙进入,必然会遭遇复活的大夫攻击。干尸盯着夏弦看了几眼,随后闭目不动,夏弦这才安下心。 满满的书架,第一层是大部分是夫子著作,第二层是大夫著作,第三层?夏弦没资格进去。 看这里藏书,起码有上万本。而且,这里的藏书还不是最多,藏书最多的是王家,据说书阁比这里要大一倍。 “哪天王家被抄家,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们家的藏书搬走。” 夏弦念叨着,抽出一本《论乐》看起来。 书名霸气,论乐?就是大夫级别也不敢论。看作者,署名是陈非道。 这人没听说过,想来是一个不怎么出名的秀才,他随手翻开观看。 “叮咚……”。 楼外有亭子一个,亭内有香茶一壶,壶前有古琴一张,那一声响,是左寒烟弹的。 感谢乔涛和安于现状童鞋的打赏,以及几位童鞋的推荐票,今日三更。 第三十二章 整军

“彼岸花开此无花,彼花开尽此花开。山水无穷交错流,山水不见两相依。……”。 奏一曲春花秋月,弹一首夏阳冬雪。 有些人不懂得音乐,但是懂得欣赏音乐,夏弦无疑是其中之一。他看着《论乐》,恰看到这一首《长河》的歌词。 院子里左寒烟唱了起来。 “恰逢春光咋暖时,长河涛涛无寒流。君见长河流水东,君见英雄化黄土。君可见无春之世,岁月流觞装杯酒。饮一杯长河流水,道一声我已年老。……” “叮……” 琴弦抖动,左寒烟停下素手,她没有唱下去,痛苦的咳嗽起来。肺痨复发了,她胸膛有轻微“呼呼”声,很痛苦。 雨水中,念华裳问道:“姐姐。你怎么不唱了?你唱的好好听。” 左寒烟摇头:“你来唱吧。” “我唱的没有你好呢。” 虽然如此说,念华裳还是坐在凳子上,“叮叮……”她拨了琴弦几下,清脆的歌喉唱道:“岁月长河叫时间,时间过去叫曾经。长河涛涛江在流,往前尽是迷蒙雾。想留步此时观水,河更是一往无前。此年前去是过去,到得江中为现在?饮一杯寒流知会,问此长河,又唱给谁听。” 最后一句唱罢,念华裳清脆的歌喉绕院数圈,吸引了很多人在墙外听。 “是何人在唱歌?”年老的童生问。 有人回答:“不知,但唱的我心都碎了。” “听声音是女子。” “小兄弟莫要看不起女子,历来乐者大家,多是情殇女子。” “狼烟起……” 只唱了三个字,雄壮气势喷薄而出。但只有三个字,叫人群听的心痒难耐。 老童生再问:“又是何人在唱歌?听来是个男的。” 你看我,我看你,乾龙城可没有哪个男人修乐。 “工商角微羽,原来是这样?其音程组织是每个八度之内有三处全音,分成两个一串……。” 《论乐》解说的很细致,夏弦这种不通音乐的人也能看懂,不愧是陈非道,此人真是鬼才。他试探着将精忠报国谱写,费了好大劲也只是唱出前三个字。 仅仅三字,藏书阁上方已经冒出浓烟,很有狼烟冲天,军战无双的气势。 “不对不对……,仅以五音虽可谱,却缺了什么。” 他抱着书跑出门外,小亭子里,两女正讨论那首长河。 “可惜他死的早,没有写出下半首,只留一半传世。” “是啊……咦!我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是夏秀士吗?” 左寒烟很奇怪,他怎么不看书的跑出来了? “你们看。”夏弦写下“角羽”两字。再唱道:“狼烟起……。” 这一次比上回要宏大的多,声传全城,那是有传世名曲在谱写的异象。 “什么人?” 李堂言猛回头,看向书院。他沉默良久道:“派十伍士兵去书院,不许除持我令牌外任何人进入。一切食物所需,我会让人持我手令前来。不丁你亲自去安排。” “得令。”许久不见的白不丁身穿银甲,点了十伍士兵,又叫一位很不乐意的将军带队前去。 李堂言回首:“礼祭继续。” 出征前有祭祀,历来是儒家传统。看样子,李太守不打算坐以待毙,而是想出军,以攻代守。 祭品是猪羊牛,香火不少。主器是礼者大家制作的“九鱼神文鼎”。 那鼎纹有九条大鱼,分别是鲲鱼、鲤鱼、龙鱼、等等神兽。 礼者主持的祭祀已经接近尾声,最后的礼仪结束,李堂言喝问:“军探何在?” “报大帅。水妖已集结数万,到了城门八百米。” “再探。” 斥候领命而去。 接下来,就是誓师。告诉士兵们,这场战该为什么而战,一则鼓励士气,二则祭祀上天,言证我军乃正义之师,获得上苍保佑。 看起来虚无缥缈,其实自古就存在的礼仪非无稽之谈。 这一过程,会让士兵胸中充满正义,鼓动勇气,冥冥中获得上苍的加持。 拿历史来说。 古人为何每次出征都要作缴文?比骆宾王的《讨武氏缴文》,争的是一个“正义”名号。有此名号在身,敌人还未曾开打,已经失去了一半的战斗力,因为他们在怀疑自己。 可惜敌人是水妖,不会为此士气低落。但是这规矩同样是必须,可以获得上苍加持,让士兵战斗力更强。 李堂言打开纸张,那是他作的誓师文。 “大战于乾龙,乃整三军。圣人曰‘惟愿世间将军不再,英雄无泪。’非不得已而动刀兵,然水妖无智,只知野兽,犯我南国,侵尔家园。予誓告汝:国则家,一人之力不保,一百之力则抗,一千之力则战,国亡则家失。今逆天而行,当绝其命,予恭行天命,行天罚,战怠不前者非命,杀不决断者非命,敢不用力者非命。当晓,保城则保家,因己而战,不效死尔?” 九鱼神文鼎咔咔摇晃,那是传达上天的表现。 李堂言再次念道:“此胜,表天子,赏与官钱。败者,城破人亡,妻离子散,军法无情。” “战战……” 大旗飞舞,全军求战。 “祭路。” “扬旗。” 大嗓门的传令兵大声传话。 帅旗“哗”的立起。代表中军,旗不倒,军不灭。 作为主帅,李堂言登上中军战马。 一旁的士兵早有准备,牵出一头猛虎。 驻守乾龙的军队号“翼虎军”。大旗绣虎头,祭旗的用物,自然是一头猛虎。 七八个士兵绑住老虎,将它的头对准大旗。 野兽终究是野兽,不知道自己生命将终结,威胁的发出低啸,看到李堂言拔刀,它恐慌起来,猛力挣扎。 但它察觉的太晚,李堂言催动战马,那马也不惧猛虎,四蹄一蹬冲出,李堂言猛力挥刀。 “嗷……” 半声虎啸戛然而止。 鲜血喷出,足有四五米,溅射在军旗上。 “礼祭结束,大军拔行。” 按照完整的礼仪,接下来还有乐者奏乐前导,恭祝战胜。只是城内没有真正的乐者,也就省略这一步骤。 铁血之师出发,民众又敬又畏的躲在家中观察。 此时的城内,忽然想起“叮叮咚咚”的琴声。 狼烟冲天,不胜不还。能听出奏乐者不熟悉,弹奏断断续续,却是一首传世的名曲。 二更送上。 第三十三章 传世

李堂言猜到,那是书院里的夏弦在谱写传世名曲,仅仅听到前三字,他将其作为曲名:“狼烟起……有名曲相送,此战必胜。” 大军行进的速度不快,每一个士兵都懂得节省体力,走动中一言不发,长枪斜挎。没过多久,他们看到零星水妖在跳动,有两栖的蛙类,有长脚的鱼,还有笨重的,挺着肚子跳动的鱼。 “大帅,我军已和敌,敌妖接近。” 斥候汇报,李太守看着前方,百米,八十米,六十米…… “前锋结突击阵型,各秀才就位,书文加持,数者居中,观察敌情,我要在第一时间得到你们的分析。” “得令。” 命令的传达很快,前锋做出应变,阵型改变。 此次出征的军队有秀才三位,都白发苍苍,已经很老。他们摸出纸笔,以盾为桌,开始写文。 瞬息中,浩气汹涌,将加持的一千士兵变为强大的大力士。 然而,出征的士兵有六千,他们只能加持六分之一,已经疲惫的大汗淋漓,不得不退出军队休息。白不丁寻了三匹马,让他们先回城。 每一个书者都无比珍贵,盖因书者数量太少了。他们需要研究的东西太多,祭文,诗词,治国……,遑论其中还有画科等分支,人的精力有限,读书就意味着你的精力会分散,很难成为高文位者。 “杀……” 前锋已经与敌人开战,零散的小妖不是对手,被杀的七零八落,碎肉满地。往常视若珍品的妖鱼肉,军队没人看一眼,在它们眼里,只有敌人。 “报,前方有水妖过万。” 李堂言手指前方:“此战旨在杀伤敌人有生力量,为接下来的防御减轻压力。你将我命令传达各部算者,让他们见机行事。” 一条条命令随着他口令传下。 “北部回收,以藏锋阵后撤,让其部自己注意,可据情况改变……” “让后备军插上,将敌人分割,白不丁亲自带队……。” “报,前锋受阻,算者牛大人请求后撤,否则前锋溃败,我军士气受阻……。” “让他小心后撤,左翼前插,充当先锋……。” “报,右翼算者请示,水妖溃败,应当追击,以两侧分割群妖,分而食之。” “准,可自由行事,但不可与中军相隔太远。” “咚……” 地面震动,遥遥号江,其中有大物出现,从它头顶落下的潮水一时未能流干,看不清面孔。那是一个大家伙,李堂言眉头紧皱,很可能,是一个和三百年前一样强大的生灵出现。 那生灵挥动不知爪子还是手臂,一道黑光从数千米外射出。 江水中出现的大家伙,民众们早已看见,恐慌情绪在蔓延,一人道:“是大妖怪,我们守不住了……。” “求求大人,您开一下城门,一小条缝隙即可,我只要离开,钱全部给您……。” 马蹄声声响,骑士提着大旗传令:“太守有令,援军将至,除了见到援军,否则不许开城门。敢霍乱民心者斩,散布谣言者斩,攻击城门与士兵者斩。” 乱世用重典,纷乱的情绪暂时被压制,那位哀求者也不敢多言,畏惧的缩在城门下。 整个城市很恐慌,如同埋伏在水面下的暗流,只是一般人看不出来,只有经验丰富的人才能稍稍察觉。 而那些,和夏弦没有关系。 他被任命为从军教典,职责是陪着大军行动,为士兵加持。但现在不是最终决战,因此,李太守也没有征召他。 他在从事一项伟大的事业,比起参加战斗,减少百十伤亡更加重要。 不吃不喝的过了一上午,结合记忆,夏弦终于把五线谱那玩意捣鼓出来。这得感谢他的母校,那是一所艺术类学校,也算全国知名。 他在校内学习的是设计,但是,耳濡目染,对音乐也稍稍有点了解。 “室友我感谢你……”。夏弦双手合十,感谢那位为了音乐系学姐努力学习的室友。 要不是他捣鼓着自己创作一首求爱歌,自己可能懒都懒得看一眼五线谱。 有了五线谱,有了哆瑞咪发,对于左寒烟和念华裳两位音乐天才如虎添翼,夏弦只需唱一遍精忠报国,即可谱写出来。 桌子周围满地白纸,全是写五线谱写费的纸张。 根据推测出的结果,夏弦在纸上画了五条线,作为五线谱的范本,接下来就是在其中填写音符,再写上歌词,精忠报国即可完成。 “你说什么?什么室友?”念华裳耳朵很灵,他听到夏弦嘀咕室友?那是什么东东? “没什么,”心情大好的夏弦说漏嘴:“一想到可以摆脱你,我就很高……咳咳……。” 念华裳委屈的噘嘴,看似要哭出来,夏弦头痛之极,怎么就说漏嘴了?真是“啪”,他打自己一个嘴巴,真是该打。 他勉强道:“想到你不会再跟着我,我就很难过。再没有别人像你这样缠着我啦!尤其还是一个绝色美女。” “真的吗?”她脸红了,说话像是蚊子:“即便知道你是骗我,我还是很高兴呢。” “真的。”夏弦连连点头,落笔最后一条线。 这时候,天鸣地动,小小亭子“咔咔”响,未知力量从天际压下,如同大山落地,将地面的泥土卷起,呈旋风滚动。 未几,一块崭新的石碑出现在亭子外面。 石碑上有夏弦名字,还有五条线。 “哇。”左寒烟隔在念华裳身前道:“难道是乐者大功,天降始碑。” 故老传言,于人族有功者,天地眷顾,降下石碑,为其记功,待晋升大儒,可一飞冲天。那只是故事,数万年从未出现过,此时,他们亲眼看到了。 遥遥数千米外,伸出水面的大妖忽然一顿,恐惧的看向头顶。 你永远需要遵守规则,因为你的头顶是上天。大妖察觉有可怕的力量从天上来,那种力量太强,就是一千个自己加一起,也不够一次秒杀。 身为食物链顶端者,无数年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压力,它吓的“轰隆”跳进水里,两个大眼睛看着天,越潜越深。嘴里吐出泡泡,似乎传达命令。 更多的小妖冲上江岸,杀向城内。 第三十四章 鱼口衔珠

“大水妖消失了?”城门下要求开门的那位富户不可置信。 身边有人道:“莫非是被太守大人打退?” “太守威武……。” 一时间城墙下此起彼伏,全是赞扬李堂言的声音。 夏弦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们三人盯着石碑看了又看,夏弦摸摸,和正常的石头没什么区别,他撇撇嘴:“没什么好看的,一块大石头。” 左寒烟差点绝倒。你叫那些当朝清流大儒情何以堪?他们一辈子所求不过是名留青史而已。至于天降神碑,那只存在梦想中。 别人奢望也不敢的事情,你做到了不要紧,为何来一句“一块大石头。”。是看不起吗?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哗啦……” 藏书阁前有一个小湖,湖水连通乾龙江,常有游鱼到湖水里,也算是书院一景,这时候,湖水中跳出一条金灿灿的小鱼,绝对是异种。 那条鱼吸引了夏弦等人的目光,传说异种神鱼食用后可以大补,尤其是儒者,能恢复浩气,锤炼身体,补充能量……好处不一一道来,只需知道,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神物。 夏弦流着口水,他现在觉得好饿,可以吃下一头牛,多日来补足的浩气不知何时消耗一空,什么也没剩下,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叫着:“我要吃饭。” “异种神鱼,不然,想办法把它打起来吃了。” 念华裳警惕道:“那条鱼是院长的心头肉,不许打杀。” “急什么,我只是说说而已。” 刚才没有注意,这时候看见身边有温热的饭菜。管他是谁送来的,能吃就行,夏弦大快朵颐,赞不绝口:“这猪蹄是哪位厨子做的,好吃……。还有熊掌,真幸福……。” 他虽然大口吃肉,眼睛不由自主的瞟着异种,那东西好好吃的样子。忽然,他半个熊掌啃在嘴里,忘记了咽下。 难道是上天听到我的祈求,故意满足我? 那条小鱼,一跳一跳的,居然顺着小亭子来。到了湖岸,它鼓足力气,一下子就跳出十多米。飞到石桌上,扑腾着尾巴,力气不小,将盘子扫的落满地。 “啪啪啪” 碎裂的盘子小碗里油和菜乱飞,两位女孩都爱干净,惊叫着跳开。 “臭鱼。”念华裳尽了最大努力,骂出两个字。 左寒烟杀气腾腾:“小女子手艺还过得去,水生异种,清蒸味美,可保留最大鲜味。” 夏弦哈哈笑道:“老天开眼,虽说君子远庖厨,但是异种,我也不介意亲自动手。” 他抓起小鱼,鱼有七八厘米,娇小可爱,尤其金灿灿的鱼鳞,更是优美,像艺术品似的。 那鱼果然神妙,见人不怕,尾巴扭动“啪啪”打在夏弦小臂,火辣辣的生疼。 “好哇,还敢反抗,说,想要油炸还是水煮?” 夏弦卷起袖子,暂时找不到刀,捡起一块瓷盘碎片就割鱼脖子。 “噌噌”干响,火星四溅。 夏弦割了几下,小鱼屁事没有,眼中好像是嘲讽。 夏弦怒了,一条鱼,管你多么神骏,不都是吃的?敢嘲讽本人。他捡起大石头,“咚咚”敲在鱼身,敲两下,石头成为一堆粉末。然而,它还是没事,鱼鳞上灰尘都没沾一粒。 打不烂,敲不碎的铁核桃,狗咬刺猬无从下手啊。 “我听说,异种神兽都有命门,只要打中必死无疑。”左寒烟看自家男人受辱,忍不住提醒。 小鱼眼中有几丝畏惧,恐惧的看左寒烟一眼,随后它“噗”的吐出水箭。 一股水流喷在夏弦脸上,他觉得脑门被什么硬物重击,头晕脑胀,手不由自主松开。 小鱼耀武扬威的在桌子上跳了几下,看见左寒烟走来,它惊恐一跳,“啪”落进水里。小眼睛探出水,咕溜溜转动,倒过鱼尾,“唰唰唰”拍起滴滴水流。 左寒烟不甘心的看一眼鱼,扶起夏弦问道:“你怎么样?” “没事。”夏弦摇摇脑袋,清醒少许。 念华裳则摸索着捡起一颗珠子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好像是它吐出来的。” 那是一颗小珠子,弹珠大小,晶莹剔透如水晶打磨一样。里面有一丝云彩在变幻飘摇,十分美丽。 夏弦接过珠子看一眼,他感觉心脏重重的跳一下,联想到脑袋受的重击,珠子肯定是小鱼吐出来的。 “昔有野兽结草衔环相报,夏弦你是不是对这条鱼有什么恩惠?” 左寒烟提及报恩,夏弦想想:“没有。” 他们想不通小鱼为何会吐出这样一颗珠子,说是报恩说不过去,说是报复就更谈不上了。 鱼儿耍够了,潜入水里没有出现。左寒烟接过珠子看几眼,越看越严肃,许久后她道:“这东西你一定要收好,不能让别人看见。” “很贵重吗?”念华裳问出夏弦想问的问题。 左寒烟对着夏弦使个眼色:“绝品珍珠,你说贵重不贵重?” 她是要瞒着念华裳,不想让其知道。夏弦收到表情,隐蔽的点头,嘴上道:“我会收好。” 论亲疏关系,左寒烟更甚一筹,夏弦选择相信她,隐瞒了真相。虽然真相是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下来可以问左寒烟搞清楚。 “我听说,古时大儒作文章,有惊世之才,文章作成后有神兽送来宝物庆贺,夏秀士今天也得到异兽相送珍珠,一定能名留千古呢。” 念华裳很羡慕,白色眼珠虽看不见表情,想来她也是十分惊讶。 “嘻嘻,”左寒烟笑道:“人家送的都是各种神奇宝物,或者就是遗落的首书,夏弦只是收到一个珍珠,要是被拿出来和先贤比较,会让人笑掉大牙。” “可是好奇怪,小鱼是院长的心头肉,我经常来这里,也没听院长说它嘴里有珍珠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也许是它跑到大江里,从哪里取来的。”左寒烟说着她大惊小怪,岔开话题:“来吧,咱们填曲。这五线谱很神奇,也许会改变音律进程。夏弦你唱,我们告诉你音符,你记下来。” 左寒烟招呼一声,夏弦清清嗓子,三人转回工作状态。他不敢唱,只敢低声的哼,倒也将曲子的音符哼出来。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求收藏推荐。 第三十五章 借尔一气正义

随着他哼歌,两女在一旁指点,这里应该是哪个调,那里又应该是如何转折。 一点一点,精忠报国逐渐清楚起来。夏弦手下的音符一个个写出,院子里有人耳听不到的歌唱响起,白雾偶尔形成人影,抑或是古琴,眨眼又散去,他们并没有察觉这种异象。 小院中,有人提着饭盒走来,他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仿佛怕惊动了院子里什么东西,几乎是垫着脚尖走路。满院子浩气奔腾,他却连大声呼吸也不敢,脸上带着朝圣般的神色,激动不已。 他是送饭的军人,那日白不丁亲点的带队将军。收起李太守的令牌,他又一次送来食物,天色已晚,他收拾干净,点上灯,将亭子照的通明。生怕火光不亮,他将院子里所有能点亮的灯都点着,恭敬退去。 到了院子门口,他才长舒一气,打开伞吩咐两位守门的士兵:“你们切记小心把守,不许任何人出进,无太守令牌,就连我,你们也可格杀。” “领命。”士兵中气十足的回答。 “小声小声……”他再次吩咐:“说话走动的声音尽量小些,若是谁大声喧哗,按军法从事。” “要是书院外的人喧哗呢?” “那就扣押,留待处置。不服从命令者,你们可动用暴力手段。” “领命。”这一次的声音小很多,勉强听清而已。 城外的鏖战,这一夜都没有停止,也不知道战况如何。一个将军,射者高手,被派遣来伺候几个毛头小子,他自然是愤愤不平。 但随着夏弦几人讨论的逐渐深入,将军隐约察觉,自己正参与一场极大的盛事,或许,可青史留名。因为,天降石碑的时候,他恰巧送饭结束,亲眼看到那幕。 刚才送饭,他更看到了院子中异象,到了现在,有异香飘来,那是墨香,更是说不出的精神愉悦之香味。 “莫非,他们谱写的是传世名曲?” 传世,多么伟大的词语。 他小心离开院子,等候在远处的士兵小声对其说道:“李太守回城了,让您前去。事情不妙。” “什么事情有守护书院更重要?”嘴里嘀咕着,将军还是问道:“太守回城了?此战可胜?”。 “胜是是胜利了,但是我们也付出惨重的代价,特别是……。”士兵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回答让将军心惊肉跳,翻身上马奔向城内军营。 狂奔的马蹄响在路上回荡,现在是半夜,没什么人出没,他可以将速度提到极致。只用半刻钟不到,军营遥遥在望。 “来者止步,军营重地,擅闯者杀。” 营门两侧弓箭手开弓,瞄准来人。 “我是武安,快开门。” 火把下,弓手看了几眼,对了令牌,确定是武安将军,这才打开大门。 军营内不许随意纵马奔驰,武安情不自禁使出身法,数个呼吸就赶到中军。 中军灯火通明,他进去一看吃惊至极。李太守身受重伤,正神情自若的坐着任军医治疗。 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脖子下方延伸,一直到了左侧大腿根部。 太守精通算数,怎么会受这样重伤? 所有儒者中,精通算数的儒者最难杀死,往往你还没发现他,就已经被算计的欲仙欲死。而你找到他的时候,却已经发现,人家早已人去楼空,一根毛都抓不到。或者就是有什么大招在那等着你往里面钻,自古以来,从没听说算者这么狼狈。 “无妨,武安你来的正好,军中缺人手,你去城南,和白不丁一起布防。这点小伤,是被号江中的大妖所致。” 太守受伤,没他指挥,战斗胜利几率立刻降低一半,更不用说他还是城内最强者,唯一可抵抗大妖的人,武安忧心忡忡。 怪不得军营中安静的一塌糊涂,几位将军一个也不在,原来都是到城头布防去了。 南门是战斗的最前方,至于其他三门,因为地理优势,通道狭窄,面临的威胁并不大。 “大帅,您……。” “受了点小伤,只怕后面的战斗无法出手,但指挥却无碍。” 这是极大的损失,援军未至,己方却损失最重要的战斗力。 武安搓搓手掌,他一紧张就会做这动作:“大帅,要不然,咱们调动城里所有的读书人?” 乾龙城不大,所有的读书人不过三十多。要知道,可称为读书人的,至少是秀才,寻常人是没资格这么称呼,不能自称书生,不能自称小生,只能叫学子。 李堂言稍犹豫:“暂时不用,他们要留在最关键的地方,前面战斗,弟兄们应该能扛住。” 伤口被包扎好,李堂言穿上外衣问道:“夏秀士怎么样了?” 武安眉飞色舞:“这事情,说起来真是了不起。” 太守稍稍皱眉:“能不能少说几句废话。” 李太守就是这么个人,战时军法无情,闲暇时嬉笑怒骂,和军将打成一片。听起来是呵斥,其实表现的是亲切。 “夏秀士真是音乐大家,他应该是在谱写传世名曲,托大人福,我武安也有名留青史的一天,将来我儿子要是问起,我可以告诉他……。” “哼,你叫个什么劲?还不是本太守领导有方。治下才会出夏秀士那样的千古奇才。” “是是,大人您领导有方,但送饭的是我武安。” “得了便宜还卖乖,给我滚出去。” 李堂言虚踢,武安乐呵呵的走向门口,末了他又转头问道:“要不然,咱们将夏秀士写的名曲带到城墙上,起码可提高士兵十倍的战斗力。” “你想多了,想提高十倍战斗力,那需要唱出来,或者有无数浩气支撑。他一个秀才,怎么可能唱出传世名曲?支撑得住?你以为是青楼中咿咿呀呀,不需调动正气的吗?” “也是。”武安被训斥一通,没心没肺的往城墙赶去。 还有一夜的时间准备,明天水妖应该就到了城下。 李堂言站在屋子里,仔细思考,自言自语道:“也许,真的可行?” 他展开一幅画卷,其上画着很多东西,伸手从中一模,拿出一个卷轴。 画界,若叫人看见,非羡慕的流口水,那可是画界,可容纳千百随身物品。 李太守展开卷轴,上书一句话:“借尔一气正义。” “来人,将此物送到夏秀士手中,告诉他……。” 第三十六章 曲震群妖

这一夜,夏弦彻夜未眠,实在是他所谓的五线谱是南海大陆第一次现世,两位才女虽然经验丰富,对这东西也需要猜着来。 于是乎,本来就不快的速度就更慢。 黎明时分,他们三人终于舒一口气,只差最后一个音符,这一笔落下,此曲就算完成。 念华裳揽起刘海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参与谱写如此名曲。” 言语不胜唏嘘,仿若饱经人世风霜,洞察俗界的百年老人。“我……”说了一个字,她又闭嘴,叹息。 “我们能在首本上落名吗?”左寒烟知道她想说什么,代替她将话问出。 一个落名而已,夏弦毫不在意,通宵过后,他丝毫不见疲惫,随口道:“这有什么?想落名就写呗,一首歌,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还不够重要?念华裳无言以对。两人悄悄的写上名字,想要印章。 夏弦沾笔墨结束,打算写最后一个音符,城墙突然发出呼和:“杀……” 喊杀声,从城墙传至陈中央地带,夏弦举着笔没有落下,抬头看城墙。 “杀。” 城墙下,密密麻麻的大鱼,他们鼓着肚皮跳起,最高的可跳上八米高城墙,最低的可跳起四五米,满嘴的利齿寒锋闪烁,连石头也能咬下。 对于守城的士兵来说,最大的威胁不是鱼,而是蛙类,青红绿紫什么颜色都有,一看就知道有剧毒。而且这些东西弹跳很强,轻松跃上城墙,张着嘴,舌头弹出卷起士兵送入嘴里。 士兵挣扎着被拉向死亡,白不丁挥着大刀猛砍,将一只青蛙的舌头斩断,那士兵死里逃生,面色不变,感激的递过眼神,挥着武器冲上去,将痛苦乱跳的青蛙一刀剖开肚皮,身边的战友以盾牌压住,白不丁挥刀,斩下其头颅。 其余的士兵就没这么幸运,被拉着吞下,或者被毒液溅到,立时惨叫着倒地,挣扎良久,脸色发黑的死在城上。 没有人多看死人一眼,无论往日关系再好。他们是精锐,南国虎军,打下的城不计其数,杀死的敌人数无可数,天子亲许“虎军”,并书写军号。 哭一声的时间,兴许就会将自己葬送,更重要的是,防御会打开破口,给水妖落足的地方。 “杀。” 白不丁提着长杆大刀,最为勇猛。他是乾龙第一勇将,论勇,在整个南国他也能排前三,但是武艺,那就不是前三,而是武艺倒数前三。 因其勇,他坐上了乾龙大将军位置,并没说明他有多么强大。 虽说射上的修为不行,无阻他勇气,大刀舞的像是花朵,水泼不进。在他身后跟着算者,乾龙唯一的三个算者之一,他姓骆,叫骆出水,今年三十岁,在儒者中算是非常年轻,突飞猛进的年纪。 “白将军,东边五十步即将失手,带十伍士兵结锋刃阵前往。” “知道了,你们这些算者,胆小如鼠,一个个躲在老子身后唠唠叨叨,还要指挥往哪打,不听还不行,真是烦。” “将军,我也不想管你,但是太守大人让我这么办,我也没办法。” 骆出水眼睛滴溜溜转,一面计算水妖落脚的地方,一面计算和它们遭遇的几率,以及如何逃命。 一只紫色的青蛙,姑且叫做青蛙,它落在城墙上,恰好撞在结阵的士兵上,被盾牌抵挡,想再跳起,然而,从盾牌缝隙中伸出的长刀正斩在它脚面,它“咕咕”叫着,跳不起来落在地上。 白不丁提着大刀做最后一击,将它脑袋斩下。喷射的血水被盾牌阵死死挡住,片刻,血流停止,士兵们的盾牌已经被腐蚀的坑坑洼洼,不能再用。 大雨冲下血水,战争狂热,无道理可讲。 “下去换盾休息,轮流上城。”骆出水下着命令,眼睛看城下。 城下的水妖越积越厚,有三米多高,一些水妖已经可以跳上城墙。他又道:“将我之判断告诉大帅,水妖太多,准备的滚油和火把可以上墙。最好,秀才都上墙准备,后面的水妖,可能顶不住了。” 滚油早已烧开,但现在才搬上墙,因水妖个头一般都很大,万一碰倒,滚油那东西不分敌我,会误伤士兵。 李堂言船盔甲坐在城墙上,亲临第一线,收到骆出水的建议,略作判断,他命令道:“滚油上墙,油炸后下火把,给我烧。” 传令兵领命,他又吩咐:“召集秀才上墙。顺便……。” 号江中的庞然大物又探头了,太远没看清是什么东西,李堂言看一眼道:“顺便让人看看夏秀士,要是没那么要紧。”咬咬牙“先来守城,城都没有了,还要什么名曲?还有王家,不从军令者,杀。” “若是王家不服从命令怎么办?”士兵思虑再三问道。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无论威逼利诱,坑蒙拐骗,我只要结果。” “得令。” 此时每一个秀才都是大威力杀伤性武器,不能放过。 “报,武将军让我请求援军。” “援军,援个屁。”李堂言爆出粗口:“老子的援军在哪?三天才到,明天后面也许能看见援军,现在哪来的援军。” 士兵被他呵斥的低头,李堂言终究不忍:“去城下带走五百士兵,告诉武安,要是守不到明天早上,五百个士兵,我在他身上割五百块肉。” “得令。”士兵精神抖擞,屁颠屁颠的接令箭,去带兵了。 看到五百士兵上城墙,白不丁啐一口:“又特么的,武安那小子顶不住了,求援,果然干不过老子。姓骆的,你也滚下去,细皮嫩肉上城墙,小心被吃了,老子还要负责。” 骆出水忍着,再忍:“左前口袋阵围杀。” 士兵分向两侧,没了遮挡,白不丁整个暴露在外。 长着利齿的大鱼咬来,白不丁“哎哟”叫着,差点被咬到,那鱼眼正对他,也不攻击其他人,杀的他汗流浃背,几次差点咬到他屁股。 “叫你嚣张。”骆出水哼哼着模糊说一句,道:“标枪准备。” 大鱼鱼鳞厚实,刺不穿,士兵们投掷标枪,一波就将它钉死。 灰溜溜的白不丁这回闭着嘴,什么也不敢说。 “那边开战了吗?”念华裳问道。 “嗯!开战了。”夏弦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写下最后一个字。 “铛……” “咴儿咴儿……” 乾龙城上,有马群踏云来。马上骑士盔甲雪亮,武器带血杀气腾。 “那是什么?” 白不丁忘记冲杀,指着奔来的马群。 “是大儒吗?” “援军来了……。” 白云上的马群冲入妖群,冲杀之际,鲜血飞扬,染红军旗,染红士兵,将墙下的水染红。 第三十七章 出世

铁马金戈,沙场赤血,水妖一波波的被杀死,残肢断臂,战后可以成为一笔巨大的财富。 三百年前的灾难结束后,那年的乾龙,收入整整翻了百倍,达到百万两黄金税收,一时富户不断,掀起迁徙大潮。如今的南都,还有三百年前从乾龙迁徙去的人家。 “大帅有令,所有秀才上城墙备战,不服从者军法处置。” “我便不服从你待怎的?平常没领到城内一分好处,凭什么让我等现在去拼命?”带头说话的人,这人士兵认识,正是王家本代家主王柏贤。 他也是个秀才,主修御,辅修乐,带着王家的两个老夫子在起哄。 “吾等当为民而战,不想保护小人。” 夫子都说话不愿上城墙。遑论是秀才,王家的死忠占了大半,摇摆不定的又占去一部分,剩下的只有鲁夫子带着七八个秀才,独木难支。 鲁夫子冷漠的看这些人丑恶嘴脸,“呸”的唾一口:“若有人心真魂在,岂叫菩萨称至尊?” 语出谢儒,讽刺人心已死,否则怎么能叫人不信人,叫人信任的反而是泥菩萨?用在这里,讽刺的就是这些秀才不配为秀才,若不是他们没有正义之心,怎么能叫王家嚣张? 王家再厉害,还能当着所有人杀了你们吗?他们再强大,还能阻挡你们向往正义吗?他们不能,不能有任何实质行动阻挡你们,但你们缺了正义之心,没胆子反抗。 秀才们低下头,学子心怀一寸丹,那寸丹心,现在已然腐朽,满是污垢,少年时的梦想在权利地位下早已迷失。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鲁夫子的呵斥几乎没有起什么作用,有人羞愧,却没有踏出脚步。 前来传令的骑士拔出刀,马匹蹄子刨地面“咔咔”的响:“太守有令,不服调遣者,杀。” “哦。”这个字音拉的老长,王家主呵斥道:“什么时候太守不经审查,可随意定读书人生死了?莫非南律大修吗?我为何不知?” 两方气氛凝重,将要出手扭打。其实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王家主也知道这点,他所图的,无非是更大利益,太守的退让,以及表现出王家的强大,让所有人知晓,这个城内,还是王家做主。 尤其是夏弦,那小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竟敢把我儿子弄的生死不知。王斌那天被丢弃在大船上,家族里的高手赶到时候,恰好看见他被一只蛙类舌头卷起吞进肚子。 来人大怒,出手格杀青蛙,剖开蛙腹救出少爷。但少爷已经昏迷,脸上的皮肉也被腐蚀掉,坑坑洼洼好不瘆人。后来救醒后,王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更叫王家人愤怒,早将夏弦列入必杀。 “其实,咱们也不是不能听从太守大人的调遣,只需要把晚楼写文章的夏弦交出来,任由王家处置,服从命令抗击水妖,我们也是愿意的。” “妄想。”鲁夫子推开身边扶着自己的弟子道:“就是一百个王家,一千个王家也值不得夏弦生命重要。” 王家主眯眼道:“那要是整个乾龙城呢?” 鲁夫子犹豫,马上骑士却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夏秀士更有价值。” “因何?” 鲁夫子和王家主同时问出声。 骑士虚挥武器道:“夏秀士闭门乾龙书院,正在谱写传世名曲,若是曲成,区区水妖算得了什么?大帅让我来叫你们,一是有备无患,二是观曲出世。” 这是不是真的?真要传世名曲出世,必然名留青史,那是无上荣耀,观礼之人也会被记载。鲁夫子选择的是无论真假,反正都要上城,拔脚就走。 王家主的选择是:“哈哈哈,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当这里的人全是傻子?传世?你以为是想自己老婆,想抱就抱?传世都是身手高强的女飞贼,抱不到的。” 这比喻实在是不符合家主身份。士兵将刀“呼”的插在地上:“那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怎么赌?”王柏贤冷笑。 “就赌夏秀士作不作得出名曲,我押的是能做出,你押的是不能。” 谁说士兵没心眼,他将“传世”两个字悄悄去掉,只留名曲,两者间的差别立刻云泥之别,谱写的难度也万倍缩小。 “既然是赌,那就要有彩头。”王家主慢里斯条坐下:“我是王家家主,怎么赌都是你占便宜。你一个小小士兵,能有什么彩头拿出?” “我用我的命和你赌。” 王柏贤眉头一挑:“用性命博富贵吗?” “我也不要你的钱,只要你输了长跪城墙三日,为死去的弟兄守灵。” 这条件,对于王柏贤不可接受,王家家主为人守灵?王家的颜面何存?正要拒绝的时候,身边的老夫子小声道:“答应他。” 这是王家的一位长辈,他的话不能不听,王家主到嘴边的话立刻改口:“好,我也答应你,赌了。但是王家宅心仁厚……” 宅心仁厚,这话真说得出口。心狠手辣,两面三刀,反复无常……这些都能对应上,就是没有宅心仁厚什么的,王家主一张脸皮也是神物,丝毫不变颜色。 “所以也不要你性命,只要你忠心服侍王家一辈子。” “好,我接了。记住,我叫魏长风。” 魏长风说的豪爽,心里也在打鼓:“大帅说的是不是真的?别坑我……。” 他兀自担心,城上方天空已经有马蹄嘶鸣。魏长风看到夏秀士带着两位姑娘,形象不顾的奔跑在街道上,他叫道:“夏秀士有何急事?” 对于这个冒死报信的秀士,士兵们都很喜欢。 “太守让我赶到城头,释放首本,但是我快压制不住了。” 夏弦说的很吃力,胸口像是抱着一个大光球,刺得人眼睛睁不开。魏长风翻身下马:“您骑我的马。” 黑马温顺的打个响鼻,夏弦也不推辞,翻身上马奔向城墙。 魏长风看到他上马而去,忽想起,“难道他作曲结束了吗?”张口问道:“夏秀士作出什么样的曲子?” 左寒烟看都没看他,念华裳比较温和:“他写的是传世……。” 然而,夏弦再压制不住,马蹄嘶鸣,军队阵列。 第三十八章 乐断朝歌 礼崩九鼎

千百援军从天际来。 “杀。”乾龙城士兵们士气大振,手脚都麻利许多。 那岂能不是援军?最少也是大夫才能制造如此强大的场景。 李堂言则抬着头,略显三分苍老:“那是,你的嫁妆。” 他嘴里的嫁妆,说的是一张画卷,“借尔一气正义。”。那是他第一任妻子从娘家带来的,可以将一个大夫的浩气封存其中,留待危急情况使用。此时,不就是危急情况?十万城民性命在一人之手,比起嫁妆,他们重要的多。 昨夜他让人守在书院,夏弦作完曲子后,有人将那物送到他手,并告知用法。这才有了眼前惊天动地的盛况。 马踏群妖,红艳艳的血水刺鼻百十里,神秘的骑士似乎无穷无尽,更多从云层上落下。没有面孔,没有真实,一个个只是浩气构成的人。 号江中的胆小鬼,那庞然大物再一次尿了,整个钻在水里,这一回说什么也不愿意上来了。它差点痛哭流涕:“岂可此耶?复不复心乎?” 翻译为夏弦的话就是,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还有没有良心?一次次的吓我,差点把人家小心肝都吓出来了?现在还“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呢。 南都。 在南都东侧,这里人来人往,是一条官道。官道左边忽然出现无数上古人物,他们觥筹交错,你我劝酒,更有一组八米高的编钟挺立。 编钟下,有少年敲击,奏响音乐叮咚。偏偏人们听不清他们敲的是什么曲子,只知道无比美妙,引人向往。 随着钟声,一座座宫殿如同复活,从地底涌现,有仙鸟来朝,仙子共舞,美的一塌糊涂。帝王高坐中间,盔甲着身,慷慨激昂的说着什么。 “发生了什么?”商人们停下脚步,不明白怎么回事。 有一位老者手脚抖动,激动不能自己:“那是朝歌吗?” “岁月流传下来的故事中,朝歌是一个盛世的代表,那时候乐者无敌,人族大兴。但是后来朝歌经历一场大战被毁,什么也没留下,绝大部分的古曲都已失传,使得乐者历史上出现一个大断层。” 有夫子道:“难道是有传世名曲出世?引动古朝歌先人现世?” 那只是幻影,就像留影机,将一个时代记下。开启这个留影,需要对上密码,密码则是传世名曲。 “昔年十面埋伏出世,就曾引动古朝歌现世,如今是谁?” 时光似流沙,那是礼崩乐坏的时代,乐坏,指的就是朝歌被毁,乐者崩塌,什么也没传下。朝歌朝歌,又是朝着谁而歌?又是谁,毁灭一个时代,一个盛世,将遗存抹去,不留一点痕迹。 无数人多年幸苦探索,想要追寻真相却不可得,最终黯然老去,成为带入坟墓的遗憾。 “天下歌声出朝歌,四海礼仪周王制。” 已经是过去,而今不见,谁也说不清古朝歌在何处,周王都在哪里,只有南都周边的幻影证明,此地也许和那个大时代有联系。 周氏崩塌,朝歌被毁,礼崩乐坏。而今所见的,就是那时代的人物。 这里的动静惊动王室,当今天子南中平,虽无大功,也无大过,勤勤恳恳,不曾有丝毫松懈。现在正在和几位大臣商讨乾龙大水之事,忽有人报:“城东出现祥瑞,请吾皇移驾观之。” 大臣都是一国精锐,随南中平移驾者,至少也是大夫,可力拔大山,对于眼前所观多有见解。 白发苍苍的大夫道:“依我所见,必然出了传世的名曲,就像传世的文章可定国一样,所以才引起此状况。吾皇需早早图之,将那人招致麾下。” “礼崩乐坏,或许是乐者复苏的时候了,可令各部今年多招一些乐科学生,有备无患。” “甚好,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此地的事情只是插曲,在乾龙已经血红满城。 短短的交锋,城内驻守的两万士兵就死了一半,剩下的也个个带伤,想再出手也不能。这时候见到援军松懈下来,几乎虚脱。 有气无力,却精神抖擞的看浩气兵将冲杀,无一合之敌,轻松的像是砍瓜切菜。暗暗惊叹中,不免想起死去的战友,悲哭出声。 魏长风也是这样,他虽然没有上阵杀敌,心理的压力丝毫不小。看到儒气化人,杀得敌落花流水,心情畅快的大笑起来,又想到战友尸骨未寒,部分进了鱼腹。 他回头看看王家主猪肝一般的脸色:“王家主,可记得赌约?此战过后,我等你赴约,城头,不见不散。” 王柏贤脸色更加难看,他死鸭子嘴硬:“未必是传世曲,兴许是李太守出手。区区秀才,怎能弄出这样的场面,你也将秀才看的太强大了。” 他脸火辣辣的生疼,前一刻还说夏弦不可能作出传世曲,下一刻人家不止作出,甚至以书化现实,斩杀敌人,守护城墙。这叫他情何以堪,要知道,他本人兼修乐,到现在,连一首普通的鸣城曲子也唱不完整,莫非,人和人之间的差别真有这么大?要讲天赋? 问题那天赋太离谱了些,醉生梦死的废人,半月不到,一下子就成为高富帅,话本里也没有这样离奇的故事。 他脑子里一锅浆糊,只想如何否认曲子是夏弦做的,又想不出借口。 念华裳亲口所说,自己亲眼所见,非传世,无以此强。 “难道,一诺千金的王家主要反悔?”魏长风本来已经走向城墙,和两女说着话,听到对方辩解他站住脚步:“王家言而无信已经不是第一次,只是自炫一诺千金的王家主反悔,倒是难得见到,咱们城里的老少爷们,饭后又有谈资啦。” 家族颜面的压力,言而无信的压力,两相之下,旁边的老者已经皱起眉头,寻找解决之道。 愤怒无法回答的王柏贤挥着袖子,红着脸扭头离开。他无言多待,逃避是最好的选择。 不远处的两女听魏长风说起事情经过,“咯咯”轻笑声不断,将在场的王家秀才都笑的红脸。 “王家好不要脸的。”念华裳天真无邪,顺口就道:“爹爹说,他们说的话就像放……放……,反正从没有算数过。” “可不是。”魏长风唾了一口唾液。 只有左寒烟不发一言,遥看天际,她毕竟受过王家的恩惠,要她开口嘲笑,她做不到。 天空中白云成片,连城巨龙,他心里的那人站在云头,一手持首本乐谱,一手持有借浩气书。驾着巨龙,带着千军万马,直杀敌营。 第三十九章 大家伙

这是夏弦生平从没体验过的感觉,脚下软绵绵的,像是踩棉花糖,身边千军万马随心所欲指挥,无怪乎说“一个强大的乐者就是一支军队……。”由此赞叹可见乐者强悍。 当然,后一句是“一个强大的书者可以毁灭一支军队。” 夏弦指着前方:“杀。” 风起云涌,战马武士毫不拖泥带水斩下刀,血水飞扬,就连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的水妖也吓破胆,你蹦我跳的挤着逃命。 一位骑士横刀冲杀,直杀尽十八头水妖才化气消散,随即又有新的骑士从夏弦手中“借尔一气正义”飞出,不见一个减员,战斗力愈来愈强,片刻推进一百米,留下残肢断臂。 惊恐的鱼妖有了一点灵智,满脑子只知道恐惧。今儿个真倒霉,肉都没吃到一口就伤亡惨重,天啊!那个人是怪物吗?他们怎么能驱动那样多的不会死的怪人? 浩气无尽,兵将也就无限,自然杀不光。悲呼的鱼妖叫着听不到的声音,欢快从号江蹦出来的鱼妖看那架势,吓的缩进水里不敢冒头。 真是一个杀神,他不会累? 在夏弦的开路下,鲁夫子一行立刻为士兵书写加持,他向李堂言进言:“大帅,现在是追击的好时机,咱们准备的船可以派上用场。” 李堂言这才清醒,他也没想到首本威力这样大,被惊呆住数秒,冷静下来的太守立刻成为那个算无遗策的算者:“留一千士兵驻守,其余上船,追击敌人。” 乾龙城地势较高,高出三江七八米,如今城下的积水都快靠近城门,正适合上船追杀。 “上船。” 绳子拖着小船放下,士兵一个个顺绳索滑下进船,一人持桨,其余人长枪刺杀水妖。若是有反抗的水妖,立时有召唤出来的兵将冲来,将其分尸。 他们知道,那是夏秀士看到了,所以出手帮助。 夏弦对着李堂言微微点头。他脚下是战场,战场是血红,血红是江水,江水上,他落下,脚踏浮波,清晰感受水面的浮力。 此时天色发黑,不知道白天黑夜,依据疲惫的生物钟猜测,应该是到了夜晚。 没有月,没有光,零星的几个火把,在大雨中幽暗闪闪,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夏弦全身湿透,不算好的体质感觉有些发晕。 一匹云雾马温顺低头,他跨坐背上,马匹载着他冲向大江。 江水不安,有大家伙在搅动水波,像是犹豫着要不要冲出来拼一拼。 “什么东西?”夏弦喝问,无需下令,随心所指的士兵整军,全部收缩,冲向号江,将江面破开一个大口,就像是有一个大漩涡将水流抽空,留出通往江底的通道。 漩涡内,一个巨大的头颅抬起。 “轰隆隆……” 惊雷闪过,它真面目终于看清楚。 青皮,獠牙,鱼尾,钢叉。 分明是一头水夜叉。 他本该是海里的生物,怎么出现在此?夏弦控制着士兵停在水面。 夜叉,真龙手下。最低也有数千年道行,论起来,它不输予人间的大夫。李堂言没有把握干得过,夏弦一样没有把握能打赢。 真打起来,也许会是溃败。 夏弦喝问:“海中生灵,为何害我南国?杀我百姓?” 数千年道行,它一定能听懂人类语言。 果然不出所料,夜叉畏惧的缩缩手,连连摇头,看样子是听懂了。却不知晓它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夏弦有一个猜测:“可是被大妖赶出?因此在乾龙落脚。” 十几米高的大夜叉点头点的像是磕头虫,双手作揖,表示歉意。 对手表现的像是家畜温顺,从没听说过夜叉像它胆小。夏弦肚子里多了几分底气,越发显的强硬起来:“你纵容群妖杀我乾龙百姓,本应该将你挖心剖腹清蒸报仇。” 看着大夜叉畏惧的缩头,夏弦道:“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 十几米高的大家伙不断点头,只有及肩部分露出水面,点头中,江水“啪啪……”炸响,乃是被它下巴顶到水面,飞起满江大水。 它表示赞同,恨不得夏弦立刻离开,自己潜回水,以后再也不出来了。人类的世界太危险,在他们眼中,会飞都是野味,会走都是好肉,水里是海鲜,草木是野菜,就没什么不能吃的,没什么不好吃的。 我这大身板,也许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块好肉,肉大,油足,红烧清蒸,水煮油炸,差不多够满城人吃饱。不是有句话“大块吃肉,大口什么来着?”肉大才好吃啊! 它哪里知道,夏弦也在叫苦。 “浩气快要用尽,最多能支撑半刻钟。”要是半刻钟不能解决这个大家伙,就轮到我成为水鬼。 毕竟,一个大夫的浩气虽说很强,但世上没有岁月走不通的墙,曾强大昌盛的浩气,在封印中被岁月带走许多,如今里面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 “我给你一个机会,六十个数内将那些水妖召回,不得侵犯乾龙,否则将你抽筋扒皮,做来炖了。” 大夜叉不断在心里吐槽:“长辈们说的真对,人那种东西,太可怕了,动不动就要吃了你。你也不嫌我丑,能下嘴吗?还是咱们野兽还好,食谱固定,看着不好吃的绝对不会吃,不至于赶尽杀绝。什么?你说人?你见到他们不吃什么?” 它天生胆小,一点不像是夜叉,就是因为它胆子太小,所以才被赶出来历练,增长见识。这厮在大海中被一只大螃蟹袭击,吓的慌不择路,一通乱撞后,不知怎的居然到了乾龙。 乾龙好啊,三江交汇,水产丰富,还没有太强的水妖,夜叉大人干脆在这里住下。饿了吃几口,饱了睡大觉,日子那叫一个潇洒,直到了前几天。 大暴雨来,水位猛涨,看到众多的水妖上岸吃人,想起长辈流着口水说:“人肉非常鲜美。” 于是乎,突然嘴馋,忍不住想尝尝鲜。没想刚露头就感觉有高手前来,它只能憋屈的缩回水里躲着。 过了一两天,那高手应该走了,再次冒泡,没想到这次来了个更狠的,直接杀到门上来。 “我怎么就那么倒霉?”觉得自己很悲伤的夜叉大人不情不愿开口嚎叫,威胁起那些水妖。 翻译成为人话就是:“你们给老子回来,要是再乱搞,老大我会很惨。我惨不要紧,你们想好了,你们会比我更惨。” 长久屈服在它淫威下的水妖不敢不听,冒着屁股被捅一刀的危险狂奔回水里。 从高空上看,就像密密麻麻的蚂蚁归家,集体向号江汇聚。号江上,大夜叉像供大爷般供着一个弱小人类。 而船上的士兵非常茫然。 什么情况?这就将水妖解决了?它们怎么退了? 第四十章 英雄归来

虽然想不通水妖为何退了,这总是一件好事,不需要拼命,谁想将自己置于刀枪剑林内? 士兵戒备的巡逻几次,真的没有活着的水妖存在,不由舒了一口气。 号江上。 夏弦不满意的摇头,像是很遗憾:“你这夜叉,动作倒是快,否则……” 他在吓唬对手。 虽然也有将此夜叉收为宠物的想法,呸呸,不对,是护院神兽的想法。这东西长的太丑,作为宠物拉出去可没面子,用来护院看家吓人最好不过。 要是有了这厮,以后过河都不需要船,还能用它抵御外敌,虽然丑,但也算保镖不是? 夏弦眼珠叽里咕噜转,想遍所有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实在是夜叉野性难驯,一个没注意说不好就被反噬,连命也丢了。 “若是我有强大的力量,若我是大儒……”他不甘心的脸色变化,看的夜叉心惊肉跳。 这个人不会真的想把我吃了吧?风紧风紧,难道要扯呼?它提着钢叉戒备,随时准备一头扎进水里,实在不行,叉爷厚着脸皮回老家,就不信你真的追到我老家吃我。 它打定主意,丑恶的两眼叽里咕噜,慢慢开始下潜,还没潜入水底,只听那人道:“好了好了,此事算了,只是你要在号江生存,有几条你一定要谨记,否则,天上地下,大江大海,我必然杀你。” “第一条,没我允许,不准随意兴风作浪。” 这条很简单,夜叉忘记下潜连连点头。三江宝地,离开了,还有哪能找到这样食物丰富,水流“平缓”的地方盖一个洞府? “第二条,你需守护我书院一年,否则……。” 一年时间,叉爷睡一觉的时间罢了,忍一忍,叉爷应了,它再次点头。 “第三条,不许随意伤人,若是见到落水者,能救则救。” “第四……” 尼玛,当做叉爷没脾气的吗?一二三四五,是不是要整出一本手册?叉爷已经忍耐不住,很想丢出钢叉,射他一脸,然后顺江而下,回老家去算逑。 “好了,暂时只有这么多。” 还只有这么多?这还算少?五条诶。 叉爷不想干了,咱是夜叉,凶神恶煞那种,不是宠物。还救人?爷不吃人就算行善。它想离开,夏弦道:“你可以下潜试试,我能不能把你揪出来弄死。” 威胁很管用,叉爷着实不敢试试潜水能不能逃跑。周围全是白色的战马和士兵,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说不好打不过。 夏弦看它青色脸上变幻不定,心底乐开怀。他现在就是外强中干,借来的浩气即将用光,到时候大夜叉一巴掌能拍死他那样的几百个。 他不过试着威胁威胁,没想到真奏效。真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极品夜叉,胆小如鼠。 “算了算了,叉爷忍了。也不算多大事,到有事时推脱一声,‘咱睡着了’,他还能怎么样?大不了叉爷尿遁。” 它着实不想回到那个家,满是奇怪的眼光,还是在此做个山大王来的痛快。 忍者神龟的叉爷点点头,和夏弦达成口头协议。 “很好,江岸的那座院子看见没有?那就是我的书院,我会随时注意你一举一动。” 叉爷焉了,咱们不做邻居成不成?邻居不好啊!谁不认识隔壁老王?邻居不好啊!没听说过邻里关系最难处理?没有老王,也有鸡毛蒜皮的事情。 它满是怨念的缩回水里,江面只余下一个大漩涡证明它来过。 夏弦操控着浩气,骑在大马上回城,威风凛凛,做足了派头。 所剩下的力量不多,不用多久就会消散。他打的主意是,将夜叉先稳住,度过这一关再说。 尤其,夜叉也算是异种,很难得,弄一头来看家护院最合适。只要它在号江,终有一天我能将其收服。 夏弦信心满满,他知道,那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年。对于儒修来说,匆匆十年,生命中的十分之一而已。 一路上残肢断臂,大部分是水妖留下。 夏弦组织的那一波冲锋太狠,攻击城墙的水妖至少死了三分之一。三分之一的水妖,那就是几万头,乾龙城这一次发了,只是这些东西,就能卖出近乎千万的白银。 何况还有收鱼妖的商人所带来税收,所带来的消费,以及带动的周边产业。 价值低的不算,往日深潜水里的鳗目鱼都有几百斤,少说也值几百万两银子。更不用说比鳗目鱼珍贵的生灵也不少。 大雨没有停止,夏弦刚刚登上城墙,整个人虚脱般的送马上摔下,那匹白马也化为烟雾消散。 他摔倒墙上,大口喘气,心脏疲惫的无法用言语表示。操控这群生物,实在超出他能力范围,就像是一个三岁小儿提起铁匠打铁的大锤挥舞,没有伤到自身,已经是运气爆棚。 至于首本精忠报国,在他瘫软地下时,浩气收缩变成纸张从天际飞下,落在他手里。 战斗看起来时间不长,却已经是第二天凌晨拂晓。 有士兵见到他叫道:“夏秀士回来了。” “回来了?” “呼啦”涌来一群士兵,用带着敬畏的眼神看他。 那些目光中感激、敬畏、害怕,种种情绪不一而足,最终,带头的几个士兵半膝跪地,表示尊敬。 他们都是看到夏弦杀出的那群人,后面的士兵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到战友跪倒,不由自主也跪倒在地。 “夏弦,你怎么样?”左寒烟急匆匆跑来。 还没等他靠近,夏弦吐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将左寒烟吓的尖叫起来。 “你怎么了?”她泪眼迷蒙。 李堂言疲惫的赶到,搭着夏弦的手诊脉:“没事,只是心力消耗太大。修养一段时间即可。” 心力不像浩气,可以通过诵读文章恢复,只能用时间来抚平。当然,要是修养不好,也会造成可怕后果,昔年便有一夜白头的典范在前,那就是心力消耗太大的后果。 夏弦连说话也说不动,他一直强撑着吓走夜叉。眼皮这时在打架,站着只怕也能睡着。 “受我一拜,夏秀士乃是乾龙英雄。” 他模糊看到太守弯腰,似乎是在行礼。 他太累了,没有力气阻止,也没有看清楚,认为是幻觉。 第四十一章 魏殇

忙碌的乾龙灯火彻夜,一具具水妖尸体需要处理,收入府库分解。官家只取价值较大的鱼妖尸身,至于民众们浑水摸鱼,拿走一些价值不是太大的,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家都不容易,乾龙连年困苦,能让大家吃一口饱饭,算是功德无量。何况接下来就是大灾,秋粮被毁,什么也没留下,眼见得将要是饥荒,百姓手里一点钱也没有,他们怎么活? 夏弦是被饿醒的,他睁眼时是第三天晚上,左寒烟在身边趴着睡着。 睡梦中她还冷不丁的咳嗽一声,偶尔梦中担忧,伸出素手摸摸夏弦的脸,以确定他在不在。 这是一间小屋子,不大,床前有桌子,上面的饭菜早已冷却,碗筷未曾收拾,凌乱的放在桌上。有几块鱼骨甚至落到地上,引来小猫偷食。 左寒烟身侧凳子上有喝了一半的粥,她食量好小,不知道是担忧导致,还是只吃得下这么多。 “咕咕……” 肚子提醒夏弦,你该进食了。 他拉开被子,手脚酸软的小心下床,尽量不发出声音。左寒烟像一只小猫“呜呜”,脑袋往手弯埋了埋。 “夏弦你快醒来,我做鱼给你吃,好好吃的……。” 她说的梦话让夏弦哭笑不得。 下了床,他走到桌子边,几只小猫不知道哪里来的,已经将几条鱼吃光,素菜倒是没沾一点。肚子饿的时候不挑食,夏弦也不管那些,稀里哗啦开吃。 一边吃一边感受身体的变化。被借来的庞大浩气冲击,原本几乎稳固的秀才文位差点不稳,丹心有颜色消退的迹象。 这不是一个好情况,消退后就会打回童生,再想进步很难。必须小心的将养,诵读文章恢复。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考上秀才文位,为官一方造福百姓。执政越好,百姓越满意,文位就越稳固,进步越快。 读书没有捷径,知识需要积累。 像是小说中那种邪魔外道的快速进步,从没有出现过,也不可能出现,因为违反规则。 他吃了满桌,才觉得半饱。琢磨着是不是出门去找厨房,再弄些吃的。 “咚咚” 有人轻轻敲门。 夏弦皱皱眉,上前打开。 门外是一个从没见过的人,青袍儒裳,面目白净,完整一个奶油小生。此人风度不凡,做个抱歉的手势:“兄台便是夏秀士吗?” “在下正是夏弦,请问阁下是。” “是我冒昧了。”那小生做个请的手势:“咱们院子里说。” “也好。”回头看一眼睡着的左寒烟,再看看院子里的小亭桌上菜肴。 这人只怕是早已守着不短时间。 宾主落座,那人道:“在下魏殇,是乾龙来的援军之一,听说夏秀士力退强敌,所以慕名来访。” 魏殇说的轻描淡写,夏弦却严肃起来。乾龙来的援军,只凭这一点,眼前奶油小生最少是夫子,而且是经验丰富的老夫子。 “失敬。” “不需如此,你伤势还没好,不用站起来。”魏殇阻止他行礼笑道:“要说行礼,也是我对你行礼才对。夏秀士抗击强敌,护佑一城百姓,此功之大,不可言喻,当得大礼。” 魏殇是行动派,嘴上说着,手上就真的行起大礼,夏弦想阻止都拉不动。 “夏秀士,你别拦着我,这礼,你必须接受。” 见到阻止不下,夏弦只能让开位置,不受他的大礼。魏殇也不在意,行礼后再次落座:“我今天到此,有秘密任务在身。” 他说的很严肃,夏弦也不自觉坐正。 “夏秀士前翻写的文章,论证家国之间的关系是极好的,只是对策不全,为何只写了大框架,却无实行的具体措施?” 原来是为此事而来,面圣。 夏弦脑子里飞快回忆自己写的文章内容。本以为会被召面圣,没想到却是让人来询问。他不敢轻易开口,现在想想,当时写的文章应该是国策级别。 至于为何没有异象,一是因为,自己当时胸中浩气微弱,无法引动共鸣。二是国策级别,那等异象一般不会在人前显现,只在龙脉有感应。 最后一点国策向来隐秘,若是异象大盛,谁都知道你要施行某种政策,有心人观察下不难察觉出脉络,因此即便有异象,也会被万民之力束缚,不显人间。 他会不会是奸细?家族的探子?也许是在诈我真言。 各种想法瞬间即过,夏弦面色不变,拿起桌上的食物。 那是一块鱼肉,如今乾隆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鱼肉了。咬下一半,他含糊到:“大人言重了,小的只是一介书生,怎么有资格论证家国关系?不过偶尔想到写下,哪来什么对策?” “夏秀士无需谦虚,那文章我是看了,根腐泉涸,岂非家国之言?” 夏弦苦笑:“魏大人,您真的高看我了,若是我有对策,那不是说我有国士之才?可为丞相位?那等才华在身,今日站在您面前的就不是区区文位不稳的秀才了。” “夏秀士过谦了。”魏殇说的意味深长。“来来来,喝酒。” “大人恕罪,小人不会喝酒。”夏弦觉得不对,怕酒后失言,因此干脆推脱。 魏殇脸色一冷:“夏秀士之海量,这城内哪个人不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魏殇不够资格和你喝酒吗?” “非是如此。”夏弦也站起身,他看出来,此人来者不善,嘴里也没那么恭敬:“魏大人不请自来,小生病体不好,怎么逼迫喝酒?此难道是大人之礼仪?” 三分嘲讽说完话。 魏殇将杯子猛地按在桌子上:“夏秀士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请你喝酒,为何以言语讽刺?” “咳咳。”夏弦捂住嘴,脸色苍白道:“大人,请恕小生旧病复发,不能多呆,小生告退。” “夏秀士,天下之家无不大家,一国之家,譬如一家人,家有良田千亩,管理百户农家,农家有钱,则养牲畜,牲畜出生,则又为一家。如此层层才稳固,为何却要做那不当之事?” 第四十二章 精忠报国

魏殇所说乃是曲解,他理想中的国家,应该是大家族套小家族,小家族又管农民,将农民当做牲畜,随意取用。如此,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夏弦虽然对此想法嗤之以鼻,嘴上还是尽量礼貌,推脱道:“魏大人,小生今日乏了,不如改日再论?” “也罢,你身子刚好,不如好好想想我的话,是否有道理。”魏殇举杯相邀,不在意对方没有举杯:“家是一人之家,还是一国之家?要是没有大家族掣肘,那是不是皇室一家之天下?我前日见到夏秀士所作那曲精忠报国,秀士报国之心言辞意切,要知道,一家之天下,终究不是好事。” 他提起精忠报国,夏弦才想起那日还原出的首本,现在不知在哪个角落里,被什么人持有。 曾经他不将首书放在眼里,那是不知晓其强大处,前日一曲出世,以浩气催动灭杀水妖数万,他才知晓,为何各国都那样重视首书。 “国是万民之国,就如曲中之意,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言尽于此,夏弦没有再谈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不知我在首本现在何处?” “呀……” 透过窗口,夏弦看到左寒烟手摸了几下没有摸到人,吓的跳起来。 她若有所觉,看到窗外夏弦和别人谈话,这才放心,又整整自己衣裳,“蹭蹭蹭”小碎步跑出来:“你身子还没好,李太守说,要修养好长时间,怎么能出来?外面还下着雨呢。” 言重多是责备,关切毫不掩饰。 魏殇调笑道:“自古美人爱英雄,夏秀士有如此佳丽相伴,只怕是乐不思蜀,连做官也不愿了。” 左寒烟脸色微微发红,低头小声道:“我去拿药。” 其实哪有什么药?夏弦所受的伤又不是肉体伤害。她只是寻了个由头避开,受不得别人这样笑话而已。 打着雨伞,她顺院子外走去,还没想好该去哪里,就听到一群学生吵吵闹闹。 抬头一看,此地是临时的应天学堂驻地,几家公子哥赏雨,喝酒聊天,还学着古人,折了小船放在两个亭子中间,任由小船飘摇,飘到哪边,哪个亭子里的人就要以雨为题,或作文章,或作诗词,好一派雅意。 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看一眼,脸立刻埋在胸口:“你怎么来了?” 却是夏弦跟在身后,打着小伞。 她问道:“客人还在院里,你怎么能离开?” 于礼不合,她带着责备,只是说话声比起雨水声大不了多少。 夏弦笑笑:“多日不见那些学生,倒是有些想了,所以出来看看。” 都是借口,左寒烟知晓,却不问,和夏弦站在门口,看那些学生胡闹。 “雨落乾龙,龙出号江。江汇三国,国战不休。” 陈舟大少爷摇头晃脑,作出一首歪诗来,颇有几分忧国忧民的感叹。 寒修射大口吃肉,身后跟着七八个人,那几人夏弦不认得,也没见过,应该就是他的手下,号江上的水贼。他嚼着肉道:“好诗好湿,只是和你老师一比,就落了下乘。那首精忠报国,可引出了好些个所谓隐士,无人不赞叹他报国之心。” 陈舟已经有几分醉意,他灌着酒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老师,平日里那些隐士躲在深山老林,连做官也不愿意,非要学什么诸葛亮姿态,要别人三顾茅庐。现在一个个哭着叫着,要在咱们书院里任职。” 刘英接道:“可不是,想接触首本曲子,想得美,要我是老师,这些人一个个先罚跪门前三个月,再做个不情不愿的姿态,让他们进来任职。” 寒修射咬着肉,仔细想想,低声和身边人说道:“我决定了,在书院任职,做了这么多年的……那个,我也累了。我算是看出来了,那小子绝非池中之物,短短几天时间,他就作了两份首书,跟着他,有好酒好肉,不比……岂不快哉。” 身后的兄弟急了,一人叫出声:“老大,你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从良。”寒修射恨铁不成钢:“你也不看看,人家青楼里的姑娘还想着从良,知道不是一辈子的生计。怎么?你认为咱们做的事能做一辈子?说不好哪一天……。” 他没有继续说,而是叹道:“你们都是孤儿,跟着我做那事,说不定连个后代也没有。不如我买些地,你们讨个老婆,好好过一辈子。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心里安稳。” 他们说话声音很小,没有谁听见。 其实夏弦早有让寒修射在书院任职的想法,他不通射科,无法教导其中一些学生。若是听到这段对话,他一定会很高兴。 不远处的颜子杰则和同窗小声说笑:“就算把首本给他们看,只怕他们也看不懂。我可是听说了,老师做出一个叫什么来着?” 身边有人道:“五线谱。” “对对对,就是那东西,据说会改变乐者的历史,连上天都落下石碑记载大功。那样复杂的东西,这些躲在深山老林里的隐士能看懂吗?” “哈哈……”一片笑声。 他说的没错,还真是看不懂,就连李太守都眉头打几十个结,恨不得撞墙。 那日李太守自称天文地理,数射算乐无所不通,争抢着保管首本,抢是抢到了。拿过来一看傻了眼,他看不懂,偏偏白不丁那厮还可劲的问写着什么,将太守弄的好不尴尬。 那情形,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憋的很多人难受,至今大家还津津乐道。 夏弦没弄明白他们说些什么,什么隐士? 左寒烟解释道:“那些躲在深山老林内的读书人,他们看到异象,知晓有传世名曲现世,所以来了乾龙。” “对于他们来说,没什么比首本更有吸引力,有几人想要在咱们书院里任职,做个老师。” 隐士?五柳先生那样的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这下好了,书院里的老师全解决了,不怕师资力量不够。他算计着怎么把这些人绑在书院内,不然一个个看了首本就跑,岂不是亏了? 第四十三章 劝告

在知识的世界里,没什么会更比师资力量更为重要。一个好的老师,他不止可以传承千人留下的知识,还有他自己感悟。 这样一代代累积,最终才会有我们现在见到的成千上万藏书,才会有南国书山。 夏弦问道:“来的是什么文位?” “多是秀才,夫子却没见到。” 想想也是,他们隐藏在深山老林,不做官,想着凭借自己能力,一个等级一个等级的领悟完成。那是何等困难的一件事,自古至今还没有人做到从秀才领悟为大夫,更不说大儒等级别。 他们走的是和世人不同的道路,至今未曾见到光明。但夏弦知道,这条路可以走通,却不能成为大路,到达巅峰。 君不见,连孔圣人都不得不出世为官的么? “走,咱们去看看那些隐士。” 夏弦让左寒烟带路,但是她也懵懵懂懂,前些日子只顾守着夏弦,哪里知道那些隐士所在。 看她一脸迷茫,夏弦轻轻嗓子,拍着弟子肩膀:“咳咳。” 离他最近的是刘英,被拍肩膀,咳嗽提示我来了。这人好大架子,不知道本少雅兴正浓吗?刘英不耐烦道:“谁在清嗓子?咳什么咳?你以为你是师母啊?连咳嗽都那么有韵味。” 夏弦黑了脸。 难道说,这小子对师母有非分之想?简直该拖出去打死。 刘英身边的小弟畏惧的缩缩头,结巴道:“老……老……师……。” “你是看花眼了吗?”刘英拍他脑袋一巴掌:“咱们都知道老师心力消耗太大,现在还没醒,否则谁敢喝酒?书院明文规定,不许喝酒的。想吓老子,你胆儿肥了你。” “刘英,你师母咳嗽真的很有韵味吗?” “那是当然。” 他转过脸,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带着不善看自己,脑子里像是大河冲过,什么酒味都不翼而飞,只知道不断道歉:“老师,学生知错了,知错了……。” “你有什么错?” “学生不该……”想来想去,除了喝酒外还真没什么错,这么多人一起喝,要惨大家一起受罪,他鼓足勇气道:“学生不该偷偷喝酒,但是我也是被他们带来的,我还劝大家说不要喝,他们不听……。” 这次却找错了原因,夏弦嘿嘿笑道:“我为你们押的题目,吩咐让你们每人写一篇出来,不知写了没有?” 这是群杀,所有学生都中招,连日来水妖攻城,人心惶惶,他们哪有心思作文章。 一片脑袋低着,喘气声也没。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篇文章都懒得作,将来还想写定国之策?还想写传世名篇?还想治理天下,还读什么书?”这几句话说的胸口大畅。 左寒烟却红着脸,担忧看夏弦,生怕他动怒太甚,将身子气垮了。 院门口不知何时来了几人,听到夏弦在教学,自觉的站在门外。 其中两人正是李太守和陈舟之父陈道河。李堂言听到自己儿子刘英受训斥,不但没有阻止,反而兴致勃勃的听起来。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溪流无以汇江河。你今日写的文章,来日回头再看,就是那溪流,就是你走过的每一步,可以将你的学问拔升至如今不可看见的山顶。刘英。” 刘英下意识答道:“学生在。” “你让我失望。” 刘英低下头。 暗自悔恨的陈舟同样没讨好,夏弦训斥道:“你既然有报国之心,那就要学报国之实。若是整日喝酒作乐,你的时间无形中溜走。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李太守和陈道河都点头,这段训斥说的很好,没看见自家孩子都低头不敢回嘴吗? 回想起去应天学堂前,在家里,老子说一句,儿子要回两句,那些简直怀疑是幻觉。同样的道理,虽然咱表现力差了一点,没夏秀士说的好,也不至于说出来就是两码事吧?他们怎么就不听呢? 纳闷的两位家长靠着门口,看自家儿子低着头像斗败的公鸡。 “我不许你们喝酒,那是因为你们是在读书。喝太多酒后一个字看出两个,怎么看书?怎么上学?至于闲暇,我是不管的。” 夏弦几句训斥后,心里舒坦几分。 学生们则恭听细想:“学生知错。” 这句话说的很整齐,莫非是经过排练的? 夏弦指着刘英道:“刘英你出来,带我去找你家长。” 家长?刘英很快反应过来指的什么。没等他动身,门口就传来李堂言的声音:“夏秀士,我们已经到了,倒是免去你跑一趟。” 夏弦回过身,可不就是李堂言一行。他稍有不好意思,毕竟,自己可能是当着人家老子的面,训斥他儿子。 他身后跟着四五人,一身发白的衣袍,历经风雨的裸露皮肤。看起来像是老农,但身上有浩气波动,应该就是所谓的隐士。 “夏秀士训的好,这小子在家不听话,也到了该管教的时候。”陈道河叹着。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陈舟是二子,几乎没可能继承家业,因此他放纵,不想让大哥误会。他的心思自己都明白,只是委屈了陈舟,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如今见到孩子寻得名师,一天改变比一天大,对这个小秀才,他不免敬重起来。 “这位秀士就是精忠报国的作者?” 问话者是隐士之一。 此人满脸风霜,看起来有七八十岁,一位劳苦过度的老人家:“小生毕青锋,寻夏秀士大名而来。还望你不吝赐教,能否说一说那个五线谱。” 一把年纪,他一口一个小生,将夏弦雷的不轻。 “是极是极,这两天你昏迷不醒,可把咱们急坏了。” 现在说话的人看起来和老者有些相似,大约是父子。 他们父子做代表,代表着在场剩余三人的心声。 五线谱,他们都精通音乐,感觉到这将会是一场巨大变革,有可能是乐者重新崛起的契机。 夏弦不慌不忙道:“几位秀士有意,可以留下来,咱们慢慢探讨。五线谱也非我独自完成,仅仅是我和李太守之女,外加,外加左姑娘一起,人手不足,其中有诸多不完整处,还需要大家共同努力。两位秀士精通音乐,不妨多留一些日子,也好将五线谱查缺补漏。” “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讨论。” 急不可待的父子两人就差没拿刀逼着夏弦开口了。 第四十四章 首本去向

“好说好说。诸位不弃,可在书院大家共同研究。”夏弦请几人入内。 没等他们动身,两人从远处赶来,边走边道:“听说夏秀士醒了。” 这两人穿着官袍,脸上全是迫不及待。李堂言解释道:“此二人是南都来的援军,皆是大夫。” 赤血丹心为秀才,传道授业方夫子,著书立人乃大夫。他们二人是大夫,乃是夏弦见到的最高文位者。 大夫举手投足诗书满身,已经走在开宗立派的路上。有此二人,乾龙之危不战自解。 就是那头可怕的夜叉,一样可被他们两人杀死。 夏弦疑惑问道:“不是还有魏殇,他也是南都来的吗?” 李太守很警惕,四面看看小声问道:“你见过魏殇了?” “见过。” “魏殇是南都四大家族之一的魏家人。此人是坚定的家族秩序维持者,你上次写的文章我已呈送至天子手中,以魏家的身份,想得知并不是难事,这一次他主动请缨前来,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事,他是否劝你告知书中内容?” 书中内容他倒是没有问,但言语之中,不少此意。夏弦点点头。 李堂言道:“你此后尽量避开他,不要和他见面。” 就是他不说,夏弦也不想和那人见面。 “夏秀士高卧床眠,可把我等急坏了。”一位大夫笑言,介绍道:“在下亚述,这位是韩得当。” 亚述是说话这人,他长的相对老成,年纪不超四十。韩得当则很俊俏,年纪三十上下。 韩得当笑道:“可不是,咱们每日面对五线谱,头也想破了,却不得其门而入,还要夏秀士为大家上上课,解你我所疑。” “两位老师言重了,五线谱非我一人之功,且有许多不完善,还要老师们相助,共同完善。” “夏秀士过谦,咱们连五线谱是什么东西都没弄清楚,哪里能修改什么。今天来,就是来听课的,三人行必有我师,达者为先,你若是再自谦,咱们可就不好意思听讲了。” 说笑中,李堂言带大家走进院子。 夏弦苦笑:“其实我五音不晓,哪有资格为大家讲课,不过是共同进取,互相学习而已。” “说的好。”亚述坐下,在场人中,他官位最高,因此只有他坐下,别人才敢坐。“共同进取,互相学习。就如秀士所言,不积溪流,无以成江海,咱们互相学习,总能提升,汇聚出自己的大江大海。” “诸位可听讲解惑,可怜我身为太守,满城百姓指我一人之背,这样的大灾难,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解决,没那福气听讲,却是可惜。”李太守笑着让侍女送上茶水。 这时代只有煮茶,依据口味不同,可加入盐或糖,夏弦喝不惯。他接过茶水放在面前道:“有两位大人在此,李太守不需如此忙碌,一人做事事慢,两人做事即快,何不请请外援,向两位太守取取经。” 请外援?这倒是个新名词。两个大夫苦笑:“为天子分忧是咱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外援,李太守可早已请了。我们忙碌三天,才稍稍将乱局整理清楚。今天忙里偷闲,夏秀士可不能让我等失望。” 亭子只有五六米宽,坐不下多少人,夏弦的学生恭敬站在亭子外,打着伞,听老师讲课。 李太守珍重从怀里拿出精忠报国的首本放在桌上道:“首本在此。夏秀士,我有一言相劝,不知道你可否听听。” “大人请讲。” “数百年未曾有传世名曲现世,你这是几百年头一遭。这首精忠报国,留在身上虽有极大好处,我还是希望你交给朝廷保管,否则,引来大妖或是心怀不轨的人,于你太过危险。” 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当年谢儒也曾遭遇,他写出州才之文,没来得交给官家保管就被一只神鹰偷窃。那只神鹰得了文章,日夜洗练身体,百年过去,它化为人形,一身妖力鬼神莫测,至今还活在世上,做一方霸主。 每每神鹰袭人,谢儒就悔不当初,他曾多次进入深山寻找神鹰,只是那家伙小心谨慎,躲的很严,谢儒也无可奈何。 “交给官方保存有几点好处,你听我一一道来。”韩得当道:“其一,不会遗失,除非国灭。其二,交给官方保管可获得嘉奖。其三,官方只是代为保存,待夏秀士你晋级大夫即可取回,留待著书立人,名著传世。可以说,天下再没有比国家再安全的地方。” 亚述接道:“就算是一些大夫,作的书也会交给国家保管,供奉于孔庙中。不止可得万民愿力,更可让人放心。” 一般只有对自己无比自信的大夫才会将著作带在身上,不然就是大儒才敢那么做。毕竟,一本书是心血结晶,太过贵重。比如《谢儒集注》,那本书之贵重,无以钱财宝物衡量,若是妖类得到,凭此书可从灵智未开立刻化为人形。若是秀才得到,战力眨眼暴涨,不输刚晋级的大儒。 夏弦对于交给国家保管没什么意见,他们三人劝说,想来是见到不愿意将文章交给国家的书生太多,因此摆出这样大阵容。 “几位……。” “夏秀士不要着急做决定,仔细想想。”韩得当道。 “我……” 亚述也道:“莫急,虽然天子不知,但是我可以代天子行事。你若是将首本交给官方保存,想要什么封赏,我能做主的现在就可给你,不能做主的就上呈天子,待天子决断。” “我想说……。” “夏弦。”李堂言郑重叫他名字:“你若是将此曲交给官方,我许你在江畔建一村,你就是村长。” “我想说,想说。”几次被打断话,夏弦也有些晕了,他揉揉鼻子:“这可是太守大人你说的啊。” 他本想交出首本,没想到还有这样大好处,这时候不为自己争取利益,什么时候才争? 看到李太守点头答应,他说道:“我想要一个权利,无特殊情况,谁也不许对我施政阻挡,或者质疑。若是答应,首本就交给诸位。” 第四十五章 大夫论

“这条件我可以答应,只要你不做损害南国利益之事,不将村子治理的民不聊生,我便不插手。如此,可行?”李堂言答应道。 夏弦拱手道:“太守大人既然已经答应,区区首书,我自然交出来。” “甚好。”亚述喜不自胜,捧着精忠报国摩挲,他想了想:“只是你还要教一教大家,这五线谱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东西说简单也简单,就是五条线。依据每一个音符的高度不同,写在纸上……。” 夏弦讲起课来,他将自己所知的东西全盘说出,但内中也有一些他不太清楚,那些问题只有留待慢慢解决。世上乐者何止千百万,相信随着五线谱普及开,有识之士会慢慢完善。 几位隐士和官员听的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为何千百万年,却没有别人想到?”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东西,但是作用很大,一经说破几位大人物立刻反应过来。 李太守笑道:“说来简单,但也不简单,若真如韩大夫所言那么容易,早有人将此物作出来。” 一群人彻夜天明,不断的讨论完善,到得天亮时,暴雨已经小了很多。 蒙蒙一缕亮光刺破云层,那是许久不见的阳光。 韩大夫抬头看一眼道:“果如亚大夫所言,暴雨渐止,明天应该就会放晴。” “这场大雨过后,不知死多少人,李太守还需注意,莫要放了瘟疫。”亚述小心收起首本,摸出一个卷轴道:“这是画宗纳物。里面有白米一千万斗,李太守收好。” 李堂言郑重接过卷轴,亚述再三叮嘱:“国家近年收成不算太好,还要对外用兵,这点粮食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弄些野菜,加上白盐,应该能对付到来年开春。” 他说的是熬稀粥,加上一些野菜,对付着过。 但是粮食真的太少,即便熬粥,也很难对付到开春。 “至于被大水冲毁的房屋,秋冬水未退,不妨等来年再修建。先建一些茅屋,将今年熬过去再说。”韩大夫出谋划策,末了叹道:“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大灾大难。这几年真的不容易,我看见谢儒,他老人家也白了发。” 他们所商议涉及城池治理,虽然学生们很想多听听,但是为了避嫌,一个个打着伞离开院子。 “最为头痛的是如何安抚民众。乾龙百年来多灾多难,大乾虎视眈眈,要是一个不好激起民愤,那时候可不好收场。” 李堂言揉着太阳穴,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应对。百姓无所事事,每日只等着喝一口粥,闲暇下会闹出许多事情。 夏弦疑惑道:“李太守难道不知以工代赈吗?” “以工代赈?”李太守来了兴趣,他问道:“何为以工代赈?” 夏弦也不推辞,他指着城墙方向道:“让百姓知晓,咱们赈灾不同以往,要想喝粥,就要出力气,或修理城墙,或修建房屋。此来不止可防止民众闲暇闹事,还能将损毁的城墙修建起来,一举两得。” 亚述惊道:“岂不是和徭役无差别?百姓喝一口稀粥,哪来力气干活?需知道,修建城墙乃是重力气活,不吃饱,哪有力气?此策不行?夏秀士虽有才华,始终年轻了些,还需要历练。” “是极,若是干活却不能填饱肚子,民众必然大乱。但多分一些于施工者,老弱妇孺分不到吃的,一样会大乱。”韩得当轻轻对夏弦摇头,表示不行。 前世见惯的东西,到了这里怎么会行不通?夏弦现在是白身,参与讨论已经越界,他不敢多言,对着几人行个礼告辞。 南律有载“白身可议论任何事,包括朝政,但不得扰乱治者行为。犯者,以插手朝政论处。” 白身,指的就是未曾为官。他不是官员,不好参与讨论,更不要说反驳。 “对了,夏秀士,你虽已是秀才,但按照律令,不参与考试,考不中,一样不能为官。虽然李太守已经答应你,让你治理一村,可是,他也不能违背律令,你需好好复习。” 亚述的交待,夏弦点头。 李太守道:“亚大夫你多心了,夏弦现在已经是秀士,秀才考而已,他应该没问题。” 隐士们已经离开,只留下夏弦和李太守三人。夏弦是小字辈,在这些人面前,对方说什么都只能点头。 韩得当道:“虽说能考过,但不可大意轻敌。夏秀士既然有国士之才,何不争一争那榜首?名列榜首,有一件极大的好处。” “榜首太难。”李太守摇头道:“京城几大家族的后辈,往往不远万里到偏僻地方参考,好争夺榜首。” “不过夏弦你有才华,这个榜首,兴许是能争一争的。” 夏弦连连点头道:“几位大人说的我晓得,我必然努力,争一争榜首位置。只是,那好处是什么?” 李太守笑骂:“你还没考上,已经在惦记好处,倒是贪心。” 他从怀里扯出一本书册道:“好处就是此物,大夫论。” 大夫论?那是什么东西。 亚述解释道:“这是一份面向天下公开发行的书册,半年一期。由吏部印发,一期百万册,分发到各地官家书院,所有读书人都可购买。” 那不就是期刊?夏弦来了兴致。他知道这世界有高速公路,运输毫不比前世慢,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报纸。 “每一次考试,无论童生还是秀才,榜首之人所写的文章都可以被印在大夫论上,名传天下。”韩大夫笑道:“咱们读书人,求的不就是个名声?大夫论便可满足此点。” 只是一个名声?夏弦兴致缺缺,他看重的是实惠,虚无缥缈的名声,用来干什么? 李太守看出他兴致不高,说道:“可不要小看了大夫论,在上面写了文章的,会有大人物看中,收为弟子,谢儒的弟子多是这样收来的。而且,在此落名,可分万民气愿,待你成为大夫后就知道,那有多么重要。” “养气在胸,李太守你说错了,应该是成为大学士才用得上。”亚述指指韩得当:“你这样说,可不是开我两的玩笑么?” 又有三位读者评论,动力十足。感谢。必定加油好好写。关于某位读者在书评问我是刷吧?指着良心说,我没刷任何东西。 第四十六章 感恩

“口误口误,我也是一番好意,希望能激励你俩早日成为大学士。”李太守举手认错。 亚述两人也只是说笑,并不怪罪。 韩得当拍拍夏弦肩膀道:“那离你还远,不该多想。你只要想想,怎么拿下榜首才是最重要的,这好处,很难得到呢!要知道,大夫论只有大夫才能发表文章,而天下大夫有多少?至少我是数不清。 要从数不清的大夫中挑选不到十篇文章,反正我韩得当这辈子估计是不能被挑上啦。你既然有机会,就一定要把握住。” “你是你,夏秀士是夏秀士,你没资格登文,夏秀士眼前不救有一首曲子,必然是要登上本年的大夫论的。”亚述指的是精忠报国。 这样激励人心,符合保家卫国观念的曲子,再加上是战曲,不登上大夫论,只怕吏部被人被砸了。 “真是后生可畏……。” 夏弦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说是大亮,也还是看不到阳光。 连日来阴雨绵绵,加上死了不少人,整个城市都显的有些低沉。 考试没几天日子,一个月的时间,夏弦想要在众多高手中脱颖而出,高中榜首,那很难。 他读的书大多不是本世界所有,论起知识丰富,难以和各大家族的子弟相比。想要争夺那一丝希望,只有从策论上下手。 书者秀才考共考三科,一是经义,大儒所作,或是孔圣等先贤留下的语句。二是策论,考的是天下大事,关乎国家。最后一门是命题作文,你没看错,就是命题作文,以某个字,或者某个词写一篇文章,当然,题目是上面所定。 三科考试,时间一共三天,每日考一科,期间考生不得出考场。 监考人员可不一般,不讲什么情面,你敢出考场,三年不得参加任何考试。要是作弊,那根本不可能,考官可是……。 院子门口,左寒烟撑伞等他,两人打着一把伞,在学生们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下前走。 李堂言为他在乾隆书院内借了一个小院落,算是应天学堂临时的驻地。 他们一行人轰轰烈烈往书院走去,路上有士兵巡逻,看到夏弦都会停下,挺直腰板,微微欠首,算是行礼。 有不明白的百姓相问,士兵会趾高气昂的道:“那是夏秀士,前日可见了天上万马奔腾,士兵冲杀水妖,那就是夏秀士做出来的。他可是作出一首传世名曲呢?” 于是百姓肃然。 一传十,十传百。 要问世上什么最快,自然是谣言。还没等夏弦走到书院门口,已经有众多版本。 “夏秀士是一位大儒,那日手持《夏氏集注》前来,唤出书中战骑,杀的水妖落花流逝,一路打到了号江下的龙宫。”这是夸张版。 “谁说的,我怎么听所夏秀士只是秀才,他有国士之才,引动国势,灭杀百万水妖,将作乱的龙宫龙王也揪出来一顿暴打,直到龙王磕头告饶,才放他一马。”这是神话流。 “放屁,你们都说错了,夏秀士的确只是秀才,但是身上有圣人宝书。前日里大家可曾看见天雷滚滚?”众人点头,那人得意道:“雷声滚滚就是夏秀士大战三龙,那三条龙是一家子,全被夏秀士杀了炖吃。水妖看到龙王一家子都死了,哪敢在岸上逗留?屁滚尿流的全跑回江里面,以后也不敢出来了。” “何老,真龙鳞甲厚实?用炖的,炖得熟吗?”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我家里有人在王府做事,那天他们亲眼看到夏秀士和一个老神仙在江水中,抓住一条小龙,直接就刀割开膛,就着仙酒,生吃活龙。” 何老送出鄙视的眼神,得意洋洋道:“那三条龙就是为自家后辈报仇的。夏秀士好歹炖了炖,不然生吃它们也是有可能的。” “那岂不是说,这场灾难是夏秀士引起的?” 立刻有人道:“那倒不是,没见夏秀士生吃活龙的时候已经暴雨倾盆了吗?应该是他看到真龙作乱,捣毁三丹山水库,所以才怒而吃龙。” 舆论是最易被引导的东西之一,在有心人引导下,夏弦的名字一刻震响全城。 就连路边的野狗,大约也是知晓有一个姓夏的很厉害,连神龙也能抓来吃了。 夏弦此刻听到就是这几个版本,他惊出一身冷汗。吃龙?那是什么意思?天子乃是真龙,自己吃龙,岂不是要造反?他大汗淋漓,只想将罪名推脱。 又想起几个版本中有王家的影子,十有八九是王家在捧杀自己,造谣生事。话不传到皇上耳朵里还好,要是传到,他不知该怎么办。 两世为人都年纪不大,没有处理此类事情的经验,不由开始回忆书中内容,想找一个法子。 “夏弦,前面,前面。” 左寒烟说了几遍,夏弦才回神。他看着前方,那里是乾龙书院。 但是,书院前满满全是人,人头攒动,数不清多少,至少也有几百个。 乾龙书院不算太大,学生加老师不过一百之数而已,哪来这么多人?他们想干什么。 正要放慢脚步,那群人快速迎了上来。 “哗啦。” 突然跪倒一片,看穿着,应该是书院里的人。 “夏秀士救我等一命,保城安民,受我等一拜。” 领头的老夫子夏弦见过,他是乾龙书院的院长鲁夫子,还曾考校自己才学,为晚楼写的文章反目七友。他年纪一百岁五,白胡子下巴,膝盖软倒想跪下,夏弦怎敢受此大礼,几个大步上前托住老夫子:“先生你……。” “夏秀士杀龙保城,小人(我等)无以为报。”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听到这些话,呼啦啦跪倒。 来的人越来越多,最终满地都是人,起码有上千。 这些人绝大部分是农民,没什么知识,但懂得感恩。黑压压的人头,分不出谁是谁来,他们不怕染脏自己衣服,不嫌弃满地是积水,只是淳朴的表达自己敬意和感激。 “你们……你们起来……。” 夏弦扶起这个,又去扶起那个,但回头时候,扶起的那人再次跪倒。 他摸摸眼睛,同样一跪。 今天14:00点有分类强推,诸位秀才,能否给力? 第四十七章 密谋

夏弦一跪,身后所有学生也不敢站,全都跟随跪倒。 “秀士不可。”老夫子院长想拦阻夏弦,却没拦住。 “恩人让我等何以自处?” “你们不起来,我也不起来。”积水冰凉刺骨,夏弦眼中透倔强,他本就是个倔强的人,同时有几分心软。 虽然怀疑是王家弄出来的场面,他还是很感动。 王府,书房。 王斌已经回家好几天,受的伤也好了大半,可惜还是不能下地行走,于是王家主专门为儿子做了软轿,叫四位仆人抬轿子。 此时的王斌,正虚心听讲,接受知识。 听父亲讲课许久,王斌终于忍不住问道:“父亲,我觉得这事情没什么大用,夏弦没有为官,名声上的捧杀只能让其扬名。坏处不见多,好处倒是不少。” 王柏贤放下戒尺,哪有在李太守面前那种心胸狭窄的模样,他耳听民众高呼,笑道:“我儿,咱们乾龙难得出一个具备国士之才的少年,咱们为何就不能助其扬名?” “父亲。”王斌的声音中略带责备。 “好了好了,喜怒须不形于色,我教你的你都忘记了?”王柏贤十分严肃,看着儿子四肢全部吊在轿子上,他心一软:“咱们不需要他被天子猜忌,那真的没用。” 王斌问道:“那为何?” 王家主推开窗,雨将停,这场可怕的灾难总算过去,连续七八天的暴雨,王家也一样不舒服,今年的粮食也收不上来,只能靠陈粮过日子。 “咱们是真的为他扬名,我还嫌弃他名声不够大,若是够大,名震四海才好。” 王柏贤将话题转到当年:“当年夏弦的父亲,那个大学士,曾官至兵部尚书。” 夏弦的父亲曾是大学士,而且做过兵部尚书,这消息太过惊人,连王斌也被吓的差点从轿子上滚下来。只听父亲继续道:“他得罪的人太多,被人打落文位,裂了文心,抽去一道文思。受到那样的伤害,他自然不能再做官,于是就请辞,到咱们乾龙来。 到了乾龙后,他闭门七日,后悟出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王斌焦急问道。 王柏贤瞪他一眼:“要是仇人看见你现在的样子,谁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王斌脸色肃然。 “那个道理就是,家族对国家的伤害太大,想要国家强盛,就要去除世家大族。他认为世家是吸血虫,寄生在南国身上。” “滑稽。”王斌脸色不变道:“没有世家,哪来国家?” “说的是,但他不这么想,只一心要去除家族。因他势单力孤,于是办了学,想教出几个出色的弟子入朝,和他一内一外,共同拔除世家。 说也是个人物,他还真培养出几个出色的人物,其中就包括号江上现在最大的水贼,寒修射。那寒修射十九入秀,本名叫寒锋,刚至秀才就可诵读传世炼体诗。他被老师的观念所引导,专与世家作对。” 听到这些隐秘,王斌热血沸腾,他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果然父亲道:“寒锋此人不像他老师一样没有家族,他做事太狠,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后来整个寒家被连根拔起,寒锋也就叛出师门,改名寒修射,做起了水贼。至于另外几个出色的弟子,他们现在都不在乾龙,倒是不影响。” “这和咱们为夏弦扬名有什么关系?” “简单,因为咱们要让夏家的仇人知道,夏家出了个妖孽。那时候我不信各个大家族能坐得住。不需要咱们动手,夏弦就会死无全尸。” “应天学堂覆灭的时候,南都四大家也有份,他们才是主谋,像咱们王家,最多只能算个帮凶。我们王家一人之言,他们四大家可以不当做一回事,要是天下人都说同一件事,他们就不能当做小事处理。” 王柏贤智珠在握,用戒尺在地上画起地图。 他画了一个格子,从中分开,西南代表南国,东南是大乾,又在隔断的线上擦出两个缺口,指着其中一个口子道:“这里是乾龙,乃是和大乾接壤的两处战场之一。大乾和咱们南国不大一样,至于怎么个不一样,以后再告诉你。你只要知道,大乾很想灭了南国就是。 他们可不会容许一个有国士之才的小辈成长起来。到时候,他们想对付南国,也许会面临一个大学士,甚至大儒。一个谢行舟就让大乾头痛,再出一个大儒,这战还打不打了?” 王斌明白什么:“所以,咱们要替他扬名,名声越大越好。让大乾也知晓,咱们乾龙有国士之才,将来可成长至大儒,甚至圣人。那样他们才会感觉到威胁,才会使一些手段。至于区区捧杀,那只是附带而已。” “吾子可教。夏弦有官方保护,仅凭咱们王家虽然能杀,付出的代价太大,不值得。有四大家族,有大乾出手,咱们就不必费那大力气。” 王柏贤这时候意气风发,早先他还担忧密道泄露,趁着水妖来时,想过逃走。后来时间慢慢过去,发现李堂言是真的不知密道事情,也是放下心,思量起如何对付夏弦。 那首精忠报国,如今乾龙城里,要饭的也能唱几句,传世的魅力逐渐显现。当传遍天下时,还有何人敢杀夏弦?因为他是于人族大功者,谁也抵不住各路儒士口诛笔伐。 “夏家,嘿嘿……” 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乾龙书院前。 夏弦垂头跪着,嘴里不断解释:“我没有杀龙,只是谣传。” 谣传么?不管读书人信不信,反正百姓是信了。 只是这位夏秀士,怎么长的这般文弱?那小肚子,他能吃下一条龙吗? 一人面对千人,两方长跪不起,持续了半刻钟,夏弦心力消耗太大,脸色逐渐苍白。 见到夏弦来真的,不愿起身,众人拉了几次都没拉起来,于是老夫子只能让身后人起立。 零零落落,用了两刻钟才将人群劝起。 “诸位不需如此,夏弦只是提供一首曲子,真正的功劳,那是李太守,他付出一件强大的宝物,价值连城。” 第四十八章 射科

无论夏弦多么担忧南都的动静,以及李太守之反应,事情已经发生。 风平浪静的城内,各种灾后事宜有条不紊的展开。李太守在乾龙为官百年,执政经验相当丰富,在他安抚下,倒是没有发生民怨。 在发生民众叩拜夏秀士六天后,李太守,以及亚述和韩大夫三人送来一件礼物。 那是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个孔圣塑像,还有一封简短的书信。 “一曲精忠报国,夏秀士报国之心,吾当表天子。秀士需小心在意,小人难防。” 言下之意是会替夏弦解释,相信他不会做那不臣之事。其实夏弦想做也没得做,光杆司令一个,没有兵将,如何敢生谋反之心。 至于那尊孔圣塑像,其意为“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却是劝学之意。 得了盒子,想通意思,夏弦放下担忧闭门读书,带着学生作文章备考秋试。 学生们考的是童生,夏弦考的则是秀才,他猜测试题应该一脉相承。免去繁琐,各种有关灾后的试题一个个从他脑子里蹦出来,又让学生们写文章,交上来批改。 如今的应天学堂不同以往,师资力量很雄厚,来的四位隐士,有两位选择离开,那对父子却留了下来,愿意在书院做一位老师。 年老的父亲叫做吴志,儿子叫吴祥。两人主修都是乐,对五线谱很感兴趣,正尝试着谱写新的曲子。 寒修射也留了下来,却没说要在书院任职,那篇首书也被收走,他无所事事,干脆教导起夏弦射科:“射科源远流长,其实是从武术演变来的。古时候将军上马大战,最看重箭法,所以名为‘射’。” “战阵以短兵相接,将乃兵之胆,如果将军射修不足,被敌将打败,己方不免士气低落。兵战,勇气也,士气低落导致的溃败不一而足,历史上比比皆是。” 夏弦虚心受教,寒修射道:“你既然可写出传世名曲,自然不会写不出一首炼体诗。好好想想,能写多好写多好,若是传世惊国,用那文章磨炼身体,一天等于别人练一年。” 文章还能用来炼体,倒是稀奇。 如今所用的炼体诗词乃是一位大人物所作。 “长歌漫武笑雪声,半步生辉一指擎。 朝露玉焰举金锁,午时横剑擒龙马。 愿得百力举苍茫,三十三天混铁石。 箭射千里谁人知,骑冲天涯话此时。 等闲烈油谁不惧,试问可否进一行。 若晓战阵将军往,封侯拜将应天明。” 伴随寒修射吟诵,火焰炼体,铁石砸身,种种异象,可以看出他很痛苦,一首诗吟诵完毕,汗水将外衣也染湿。他身子酸软道:“吟诵文章时,应该引动心中浩气,用来锻炼全身。长此以往,或者十年,或者百年,你能将身子炼的如铁石坚硬,能将力量练的和真龙一样大。” 这太神奇,夏弦几乎挪不开脚,他想要试试。寒修射虚脱的坐在一边道:“可以试,但你少诵几句,否则身子不能一下子适应,反而会伤身体。” “长歌漫武笑雪声,半步生辉一指擎。 朝露玉焰举金锁,午时横剑擒龙马。” 只是诵两句,夏弦身体里的骨头“咔咔”响,就像有人用大锤砸手,有百万斤大山压在背上,更像是有奔马在胯下带动他身子起伏。他“哎哟”叫一声,没能站稳摔倒。 寒修射很没良心的哈哈大笑:“我当年也是这样,才念了一句就摔倒,差点摔死。” 这是一门神奇的职业。 看到老师摔倒,颜子杰想笑不敢笑,他想考的就是射科,夏弦不懂,只好来找寒修射。 “想笑就笑,我又不会吃了你。”夏弦拍拍屁股,屁事没有。 得到首肯,颜子杰哈哈笑起来。 屋子里写文章,做模拟考的弟子伸着头看窗外,夏弦眉头一挑:“看什么看?字写歪了都不知道吗?” 学生们缩缩头,只听“呯”一声,窗子被夏弦关上:“吴秀士,麻烦你们父子了,好好代我看住这帮小子。” “夏秀士,说起字写歪,你那一笔字真是不堪入目,该好好练习了。” 吴志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夏弦难得不好意思,红着脸。 一边的左寒烟捂着嘴笑,她近来奇奇怪怪,整天不见踪影躲在屋子里睡觉,夏弦安慰过她:“我会尽快成为大夫,为你治病。” “尽快是多快?” “不超三五年。” 可惜两位南都来的大夫已经返回复命,没来得及请他们出手帮忙。 其实,真要是韩大夫或者亚述大夫出手相助,左寒烟不见得愿意。男女授受不亲呢!何况,何况还要脱去外衣。 “你还是暂时不要练了,先考中秀才再说。”寒修射咧嘴:“你那笔字,真的该好好练练,须知字写的好坏,一样关乎你成绩。” 颜子杰捏着鼻子学批改卷子的考官道:“这是何人写的?怎么字迹如此不堪入目?差评,这笔字扣除一半分数。” 那真是一场不幸的事故,会让人抓狂。 “虽然考试不讲究字迹好坏,只需写的方正清楚即可,但是,写的好些,考官总有兴致仔细看你的文章。”寒修射拿着树枝虚画:“要不然可以请教我,想当年,我也写得一手好字。如今多年不练,已经有点生疏了。” 被几人说教,夏弦挠挠头。字写的丑不是他本意,虽然上辈子看书多,但毛笔字真的是头一遭写,能勉强写周正,看着清晰已经很不容易。 至于要写好字,那是书法的范畴,需要长时间练习才行。 他想想,不是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吗?这几天干脆练练字,跟着寒修射学习射科。 当然,要写哪家的书法还要仔细琢磨琢磨。 瘦金体?颜体?柳体? 可选择的太多也不是好事,再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是考试,不如选择一门比较周正的书法学习,不求写的多好,只求写的让人耳目一新,有看下去的欲望。 阳光冲破乌云,天色不久就会放晴了。 今天上分类强推和三江潜力推,诸位秀士们能给点激励么? 第四十九章 八方来人

思来想去,他最终选择了欧体,因为他见到的大家笔迹多为楷书。若是选择瘦金体等书法,不免显的突兀,雍容华贵的瘦金体,可不是一介穷困书生能创出。 练字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因为纸张太贵,上等的纸张更是价值不菲,必须是高手礼者才能制作。虽然现在富裕了,但是一场暴雨洪水,夏弦回到解放前,一个大子都拿不出来。 他先是在泥土地中写字,后来觉得不方便,摘下树叶练习。 早上押题作文章,中午修射,傍晚练习书法,夜晚跟着左寒烟补习乐者知识或者看书。 或许是成为秀才激发大脑潜力,他记忆力越来越好,很多上辈子读过的书一点点回忆起来。如今才是名副其实的“夏半馆”。但他不敢轻易将那些东西拿出来,否则会引起大震动,引来不可抗拒的高手。 时间一天天过去,慢慢的,夏秀士生吃活龙的旋风也停下来,那毕竟不能当饭吃,日子还是现实些好。想想柴米油盐,想想老婆孩子。 夏弦也难得安稳,安心看书,努力补充此世界的知识。 到了这一日,天气大晴,却是明天便开考。 “老师,我紧张了。”陈舟手脚颤抖,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小试考童生。 在指定的地点早有士兵把守,还有一些学子则守候在门外。他们有少爷富户,有穷酸士子。熙熙攘攘,甚至有五十几岁的老头。 可谓是文人皆考,赚取英雄尽白头。 心慌意乱的陈大少带着侍女,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嘴里食物。看那满是人头的考场前,头发都快炸开,他真的没有信心。 “进了考场就不紧张了。”夏弦神思恍惚。 刘英惊呼:“快看,那是南都孙家的少爷。” 他们今天是来探听敌情的,寻了离考场最近酒楼,反正陈舟有的是钱,将酒楼整座给包了。 南都孙家,四大家族之一,先祖曾官至丞相,便是现在,礼部尚书也是孙家的的人。在南都,孙家可谓呼风唤雨的弄潮儿,孙家少爷到此,必定是争夺榜首来了。 陈舟道:“我认得,那是孙家大少爷孙剑,他是五年前的童生之首。” 一个学生叹道:“唉!咱们小地方真是可怜,每年的榜首都不是本地人,往往让外人占了。” 陈舟斜视道:“那是往年,今年有老师在,一定能拿下榜首。” 学生们不敢反驳,岔开话题道:“今年秀才的榜首竞争最激烈,四大家族的年青一代老大,都是今年参加考试。听说,是因为四家少年互相不顺眼,因此约定,在今年秋试一起参考,以此比较出谁是年青第一人。” 刘英八卦道:“这事情我倒是知晓部分。” 众人催促:“快说快说。” “他们四家长子在五年前一起出门历练,没想到发现一件宝物,那宝物很珍贵,谁也不愿放弃,所以才要分个高下,来定夺宝物归属。这位孙剑大少爷年纪最长,他当时说道‘此物只有秀才第一人才配拥有。’。要是他们四家没人夺到榜首,就有好戏看了。” “说的新鲜,要是老师高悬最前,那不是他们要将宝物交出来?”陈舟被话题吸引,忘记紧张问道。 他们几人议论声不小,从楼下路过的孙剑抬起头。 那是一个大约二十三四的书生,头上碧簪束冠,身穿灰白金线长袍,手中折扇也是古董。丹凤眼,俏少年,恰对上夏弦目光。 于是孙剑对着二楼抱拳,却没有说话。 “快看快看,孙大少冲我抱拳了。”刘英恨不得扑到孙剑身上,好诉说敬佩之意。 “那是对我……” “是对我……” 一群少年争执不休,陈舟泼上一大盆冷水:“那是对老师。” 说破了还有意思吗?少年们焉焉吃菜,想叫一壶酒,在老师眼皮下又没那胆子,只好干看大街。 几人说笑一会,陈舟坐直身子道:“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刘英趴在窗边。 “自然是周家大少爷来了。”陈舟的偶像便是周家,看到周家长子周文走来,他激动不已:“周家和孙家是世仇,有孙家人的地方,一定有周家人。我就猜,周文大少一定会来咱们乾龙参考。” “激动个什么劲?”刘英兴致缺缺道:“周文必定考不过孙剑,不信咱们走着瞧。” “走着瞧就走着瞧,”陈舟拍响桌子道:“咱们打赌,百两白银。” 尼玛都是有钱人,不知道自己这个老师穷的响叮当吗?夏弦被他们惊醒。 看充满活力的弟子,胸中忽然想到“我两世为人,论知识积累,莫非还不如几个大家族的少爷?就像陈太守所言,那榜首,我为何不能争?他们可曾写出传世名曲?可曾有写出国策?”。 想到这里他将杂乱的念头甩出脑袋,实在是左寒烟最近的情况让他担忧。 自从天气放晴以来,她每日昏昏欲睡,经常一睡就是整天,到了夜晚却神采奕奕,夜晚不睡,白天睡觉,将生物钟颠倒,实在是奇怪。 他收回思绪,身边的念华裳道:“你们只顾周家孙家,就不能想想自己吗?双眼可视,不要身在福中却不争取。” “二师母说的对。”刘英振作道:“我要成为童生榜首。” “胡说,榜首是我。”陈舟大怒。 他叫的稍稍高了些,楼下的周文听到,他今年十八岁,一个白净小生。 抬头,他看到夏弦,笑道:“这位兄台也想争一争榜首吗?” 话不是夏弦说的,他也不解释,同样笑道:“榜首自然是要争的。” “那你可要小心了。有我在呢。”言中自信爆棚。周文说了那一句,看到呼啦涌来的学生聚在窗口,他欠身道:“咱们考场上见。” “考场见。” 两人拱手作别,夏弦眼中凝重。 刚才却是没注意,这个周文应该是一个秀才。乾龙城百多年只有自己一人领悟登位,可见未曾为官便秀才艰难。 周家,果然不凡。 据此推测,那位孙剑也不是省油的灯,应该也是秀才。 天下英才何其多,想到要和那些人共考,夏弦就热血沸腾。 感谢昨晚紫幽幻心(心莲)、彼岸的蝎子两位秀士打赏,以及大家的推荐,今天四更。 第五十章 入场

第二日清晨,夏弦早早的就带着学生到考场前。 乾隆的考场有些破败,占地十亩,并不算大。这里连年战火多有波及,无论南国还是大乾都不愿修缮,造成了独一份破烂的考场。 整个考场由高墙围筑,仅留下一扇大门出入。 “陈舟,进了考场不要紧张,你只需记得我教你做的那些文章,就一定能考上。”夏弦再三叮嘱。 至于刘英,那厮天不怕地不怕,不需多说什么。 “咚。” 有人在敲鼓,压过沸腾的考生。 一位官员走出来,他八字胡,一副师爷模样。 “今日秋试,童生在西区,秀才在东区,进去后不可随意走动,不可交头接耳,若是进入考场还敢说话,以作弊论处。” 八字胡尽量大声道:“各位都是身经百战,规矩自然不需要我多说的……” 人群发出哄笑。 “只是每年都有一些新生,这规矩虽然烦人,我还是要说一说。小试由咱们县学组织,但未免让人看了笑话,因此上面各位大人看的很重,一切从严查处。要是作弊被抓到,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只怕这辈子的书都是白读了,以后都不能参加任何考试。 秀才考由州地组织,你们都知晓,考上秀才就能做官,正式成为儒修,因此,各位大人看重比之任何都甚。若是你们违反了规定,后果不消我多说,作弊者终身不许参加考试,三代不得参考。共同作弊者无论责任大小,一视同仁处理,四代不得参考,不得为官,不得读书,杖责一百,打出城市。” 气氛严肃起来,长胡子脸色一转,当真变脸比翻书还快,一脸笑容:“认识我的人不少,我有一个绰号叫‘凶捕头’,至于绰号的来历,诸位应该知道。好了,话不多说,开门。” 凶捕头,此人不是正式官员,只是守护考场的临时工,他负责维护秩序。叫自个捕头,那是往脸上贴金。 熙熙攘攘中,凶捕头看到陈大少带着侍女走来,那侍女他认得,名叫燕儿,生的老标致,他羡慕嫉妒恨,眼睛一转叫道:“哟……这不是陈大少吗?您身经百战,百战百输,今儿个又来了,那必然是准备再一次落榜吗?” 夏弦看见不对,身子隔在他们两人之间,凶捕头看见参考秀才者隔在中间,也不敢造谣生事。指挥着一群民夫维持秩序。 “好了,话不多说,秀才考到这边集结。”和童生说话与秀才说话,凶捕头用的两种语气。 他倒是一个见风使舵的能手,看到周文和孙剑两人剑拔弩张,上前隔在两人中央道:“原来是二位少爷,您请,您请。” 周文孙剑一起并着往门口走去,他们排队是在后面,现在算是插队,夏弦排在第一位,他可不干:“有道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两位请排队。” 将至门口的两位少爷脚步停下,与夏弦对视良久。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会有好戏看的时候,他们二人笑了:“这位秀士说的有道理,我们排队便是。” 凶捕头被夏弦扰了好事,狠狠瞪他一眼,仔细一看,后悔不跌,那瞪出去的眼神为什么不能收回来?这不是夏秀士吗?听说他生吃活龙,谈笑灭杀十万水妖,那样的大人物,自己还敢瞪他。 捉急之下,额头汗水岑岑,他抹一把汗道:“夏秀士,不知道是您老人家,您请,您请。” “原来是二位大少爷,您请,您请。 不知道是您老人家,您请,您请。” 带着嗤笑说罢,夏弦往门口走去。 周文笑道:“一副好对子,个中意味深长。” 孙剑道:“他就是那个夏秀士?生吃活龙那个?” 言语中多有看不起。 实在是愚民无知,真龙那是何等强大的存在,一个秀才敢吃?大牙崩掉也咬不下一块鳞片。 “未必,只怕是传言失实,这位夏秀士,想必是在水妖攻城之战斗中表现突出,因此被人们神化。”周文比较理性,没有全盘否定夏弦。 孙剑道:“边角小城,能出什么人物?还有说法,此人手持封儒的理书,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夏氏集注》。他手持神书杀得群妖落花流水,夏氏集注?嘿嘿,名字好俗,是想和谢儒比比么?” 他二人谈笑,忽然发现身边人眼神不对,百分之九十都用一种可杀人的目光看他们。 “你们想干什么?”孙剑皱着眉头。 “夏秀士救我等性命,怎可随你等污辱?” “是啊是啊!外地人,不止污辱夏秀士,还要抢占我们的榜首,不如将他们赶出去?” “同意……” 人群不善,推推挤挤,将两位少爷挤的差点摔倒。 孙剑折扇打开,往后边退边道:“且住,我只是就事论事,想必你们是被愚弄了。”。 “愚你个大头鬼啊!想要榜首,你们等着一个个被夏秀士踩在脚下吧!” 周文不声不响将要进门,看到孙剑兀自不歇大叫:“哦!乾龙人也能出榜首?这事情倒是稀奇,我等着你们乾龙人将我踩在脚下。” 凶捕头职责所在,脸上冒汗顶住人群:“孙少爷,您快进去,小人顶不住啦!”。 “凶捕头你是不是乾龙人?” “打死他……。” 人群即将暴动,孙剑火上浇油:“论诗词歌赋,论文章射艺,待我登临榜首,倒是要开个文会,好好与诸位共论。” 简直是不把人放在眼里,他什么意思?要一人对一城吗? “打死姓孙的。” 凶捕头顶不住了,被推到在地。孙剑正往门内赶去,有巨大声响:“不得喧哗,依次排队,一人一人进入。再敢喧闹者,取消考试资格。” 听起来像是李太守的声音,暴动的学子们慢慢安静下来,心底憋着一把火,只希望夏弦勇夺榜首,到时候好好羞辱姓孙的一番。 他们有自知之明,没那才学,看的藏书也不及孙剑多,因此将希望都寄托在夏弦身上。 而夏弦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随行的箱子被检查过后,他将翻乱的被子等收起:“待我登临榜首,到时候还希望孙兄前来赴宴。” 第五十一章 开考

一句还一句,人群几乎憋死的那口气总算出来小半,感到内心舒畅。 夏弦也没等孙剑回话,提着箱子,对诸位考生拱拱手:“诸位同窗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跳梁小丑,何足道哉?大家只需忘记一切,考出最佳水平即可,此等小人物,便由我夏弦收理,也好叫他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弯腰欠首:“祝大家高中。” “夏秀士,我等与你共勉之。”大部分学子弯腰鞠躬。 考场前百年未曾一见的景色,李堂言在不远处看,对女儿笑道:“这孩子不错,若不然,我将你许他如何?” 念华裳吓一跳:“父亲,左姐姐已经和他缘定三生,女儿怎能横插一手?岂不是惹人耻笑?” “你既然没有反对,那便是对这小子有一定好感,你放心,父亲办事,必然能成。” “女儿不嫁。” 看夏弦走进考场,李太守叹道:“孩子,你不知晓,那左寒烟身上有一件大问题……。” 夏弦进了考场,又拿出分发的号牌,上面写的是“书科,甲字一号室。” 他对照指路牌,绕了几个弯找到书科考场,最里面一间就是甲字一号室。 推开木门,一股许久无人的霉味扑鼻而来,地面是泥土压实。经过前段日子的暴雨,又被近几天烈日带来的高温蒸发,泥地有些沾脚。 屋子里有一长书桌,靠近里面是床,书桌紧挨床,坐在床上就能答题。床上铺着草席,被子也没有。整个屋子长宽不到两米乘两米,很窄,几乎翻个身也困难。 幸而夏弦经过学生提醒,箱子中带着被子。 他取出被子,拿出笔墨以及干粮摆放。 三天的时间,只能这样对付着过。 “考试真是一件体力活。”他自言自语。 听说前些年有年老体衰的老童生参加考试,又逢天气不好,吃的干粮消化不掉,肚子痛的无法支撑考试。百年前更有参加考试的学子死在考房,到后来出台新规定,此类事情才逐渐减少,到了现在,至少死在考房的事情是没有发生了。 收拾好一切,考生陆陆续续的进入考场,夏弦透过后面小窗看到一排排的考房,影子几乎全是垂直,应该是中午十二点左右的样子。 再过一刻钟左右,考生已全部就位。 有考官叫道:“南国中平十二年秋试,乾龙城共计考生一千三百五十七人。祭拜孔圣,望圣人保佑,护我南国摘取英才,兴盛国家。” 夏弦探出头看,祭拜圣人的可不是李太守。 他面色肃然,三牲摆桌,上过香后道:“请儒书。” 言毕有人捧着小箱子走来,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本二十厘米长,十多厘米宽,厚达四五厘米的书册。 夏弦已经是秀才,视力较好,他远远看见,那书上写着《谢儒集注》四个字,不由大吃一惊。难道秀才考还要惊动镇国书? “请书仙,定我规则,镇考场,行天子之事。” 就见从那本书中走出形形色色人物,他们有老人,有将军,有壮年男子,还有一些妇孺。 “这就是书中世界。”夏弦神驰向往。 一本书,里面记载着形形色色人物,比如一本小说,里面的人物有数百上千,那些人物如今出现在现实,活生生的,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当然,想写出书中人,至少也要有大学士文位才行。 夏弦猜想,那本谢儒集注并非原本,而是抄写本,由真本集注统一发力,唤出这么多书仙。 老人咳嗽,幼儿玩耍,他们闹哄哄的。 忽然,有惊雷鸿声传来:“此次秀才考,由书仙监考,诸位学子莫要自误。需知书中人,只知规则,不通人情。” 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有几个学子惊呼:“那是谢儒吗?” “肃静。”李太守喝一声。 所有学子闭嘴,不敢再说话。 “考生由书仙伴考,全程监视,尔等切记,不可说话,不可逗弄书仙。书仙无情,要是犯了讳忌,被书仙打出去便丧失考试资格。” 这是无比公平的考试,没有太子和平民差别,只要你犯错,就一定会被揪出来,怪不得有人感叹:“世上之事,若都和考试一般公平,那就不会有人饿死街头,有人却大鱼大肉。有人鸣冤十年不得平反,有人鱼肉百姓,随意杀戮却未曾付出代价。” “为了以示公平,诸位学子看好,卷子乃是现在才到。” 李堂言拿出一叠白纸,对着孔圣塑像三叩首:“请分发试题。” 石像复活,走笔龙蛇,一盏茶时间不到,那叠白纸上就密密麻麻写满字。 一切叫夏弦大开眼界,他几次惊叹自己也记不得,只知道太神奇。 孔圣塑像写完试题,双手放回原处,一动不动,恍若什么也没有发生。 “试卷由吏部印发,所有命题者不得随意离开,李堂言在此保证,所有试题除了命题者无人知晓。”李太守捧起厚厚的试卷道:“开始分发试卷,每位考生不需出门,书仙会带着前来。你们好好答题。” 一个个书中人走来拿起一张试卷,井井有条走往考房。 夏弦虽然是甲字一号房,也没有比其他考生早领到试题。 走入考房的是一个侍女,她长的很漂亮,身上恍若有仙气,看的人心疼不已。 她轻声道:“甲字一号房考生谨记,不可夹带纸张在屋子,不可带书进考。若有,现在交出可免罪。” 夏弦摇头,表示没有。 那侍女又道:“文以思想载道,南律令第六百规定,试卷答题,不得论罪,可自由书写。即便所写是谋反大罪,也不以答卷为据定罪。” 她放下试卷:“好了,你可以开始答题。” 夏弦这才接过试卷。 墨渍未干透,有墨水香味。那尊孔圣塑像真了不得,笔透千层纸,一次写够试卷。 他推推墨砚,侍女很自觉的倒入水,开始磨墨。 五星级的享受,要不是这里太窄,那就真的是红袖添香,考上十天十夜也不会觉得疲惫。他在想,要是分到一个丑陋的书仙,还有心情答题吗?想着想着不由哑然失笑,却见侍女瞪他一眼:“不可言语,不可发笑出声,初犯记罪,满三次则逐出考场。” 真是不近人情。 书评区小卒007,雨过浔阳楼两位童鞋的意见已看,新人不懂的还有很多,希望大家多给意见,后面会逐渐调整的。 另求收藏。 第五十二章 试中

书仙磨好墨,垂首站在床角,看起来像是打瞌睡,其实考生有任何动作都瞒不过。夏弦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我要出恭。” 男女有别,这可是大事情。 侍女看他一眼,悄无声息一点点散去,最后消失在空气中。她化为空气,但还是真实存在,可看考生一举一动。 夏弦想到这里就尿不出来,垂头丧气的沾了墨水,准备开始答题。 今日考的是经义,多为前人典籍。 刚一开始就是一道难题,语出《谢儒集注》。 “沈之制纸,?”后面是填空。 “沈之制纸,沈智知之,至之沈智,智制智纸,智笔落纸,智由纸传天下……。” 这句话说的是沈之发明了纸,沈智知道后,将自己的智慧制作在纸上,制作智慧的过程就是书写,有了记载文字的纸,从此人类的智慧才能流传天下。谢儒主要的意思就是说明,书是怎么来的,又是从哪起源。这一篇素来拗口,多数书生都头疼不已。 说到这里有人就要问了,《论语》、《谢儒集注》等书,普通的学子怎么可能去读,不怕心力交瘁而死吗?又怎么可能考到那些内容? 这世界的人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节选,将一篇文章拆分为几段,一小段一小段的读,由此在考生脑子里形成一本完整的书。 开篇的下马威,想来能难住不少考生,幸好夏弦读过这一段,他这人说绕口令颇有心得,将这句当做绕口令记下来。 前三分之一试题考的是历史类,说的是书家发展历史,先人典籍,共有六十道题目。 往后看则是考现在,今人大家言语著作。最后是国家发生的大事件和法令,翻译为夏弦的话就是时事热点,要求考生对国家政策法令有了解。 前三分之一夏弦答的很顺畅,大部分是论语春秋等书中内容,上辈子就有记忆,偶尔参夹一些今人所言,他会答的写下,不会的则搁置。 到了中间,天色已经下午两三点样子。 今人所言,这一部分是他弱项,同样一笔带过。他将最后部分答完,又回头苦思那些记忆模糊的题目。 昏暗的阳光逐渐落山,侍女点起灯火,夏弦就着灯火摸出麦饼,加上咸菜对付晚饭。 忽然想起一道题目。 “昔人所识,今载笔墨,墨分五色?” 他读过艺术类大学,知道墨色分为浓淡干湿焦,那是国画中的技法。想到这里恍然大悟,画艺也包涵在书科内,却是自己思想太局限,完全忘记了。 再回头看那些题目,很多都和绘画沾边。 “工整落笔,薄色施法,七出而成,谓之?” 他提笔写下“素色工笔。” 也就是工笔画,不过这世界另有叫法,作画方法也略有不同而已。 打开思路后,绝大部分题目都被他做完,留下的都是记忆无比模糊者。头痛不已的夏弦揉着额头:“我该好好补习补习了,这只是秀才考,若是考状元,考官位,那又如何是好?所出的题目比这更难数倍,莫非束手回家吗?” 另一边,夏弦的学生可不一样,刘英虽然性格有缺陷,好小聪明,但论及诗书,真可谓满腹经纶。每一次考试,经义上他都能拿到甲,或者下甲,要不是策论和作文太差,他早就考上童生,遥望秀才。 童生考的题目比之秀才又简单一些,对于他没什么难度,太阳刚落山时候,他已经将经义作完,收拾书桌,让书仙捧着试卷上交。 非无比自信者不会在开考一天就将试卷上交,往往都是留到最后一天,多次检查。 陈舟和刘英的考房门对门,看到他已经上交试卷,斗气之心大起,极快的将卷子答完,同样上交。 秀才考的考场内,夏弦也看到对面书房有人交卷,那间考房内,正是孙剑。虽然没有看见脸,没有看见人,但就是有一股浓浓的挑衅味。 考试的人都知道,一个考场内,要是有人交了卷,没交卷的考生就会心慌不已,恨不得立刻答完交了。从而导致自己心慌意乱,部分知道的内容也忘了,考的更差。 那是不是孙剑的心理战术夏弦不知,他大考小考数百次,早就锻炼出水火不浸的考场心理,慢吞吞的将题目做完,实在模糊的题目,只好留着,也许明天会想起来。 初秋的天气还是有些冷,一床薄薄的棉被裹着身子,夏弦上床睡去。 睡不关灯,乃是考场规矩,李太守身为主考官无所事事。 要不是南律规定主考官必须是一城官职最高者,他早已扑到民生大事中。 他拿起刚交的试卷,取了米浆将名字糊起来。 糊名法已经用了几万年,从来是保证考试公平的最佳手段。即便是二十一世纪,糊名法的道理依旧在通用,比如诸位现代的学生,若是早些年参加过考试就知道,考场中监考老师会让你们将写有名字的一边折叠起来,采用的是和糊名法同样道理。 他一边糊名,一边看作答,看到了孙剑,估摸着应该是甲等的评价,换算为百分制就是九十分。也看到了周文,周文应该是上甲,考的比孙剑更好。 偏偏没有看到夏弦的名字,难道那小子这么没信心?还是考砸了?早上和女儿长谈后,虽然女儿跺脚离开,他却早已将夏弦作为女婿候选者。我李堂言的女婿,岂能不是满腹诗书,只知作乐? 这样想不是鄙视乐者,只是他喜好书者罢了。早些年他也是读书出身,后来才改行成为一个算者,没想一走不回头,在算者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到现在。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礼堂么默默感叹,看起来,这位候选女婿不是一个全才。想想也是,全才那么多,宰相就不会只有谢行舟一人。 一夜患得患失中,在圣人塑像下糊名,他苦等到天明,交卷的考生越来越多,就是没看见夏弦的名字,恨不得走到甲字一号房质问:“你在干什么?为何不交卷。” 第五十三章 圣人裂

第二日清晨,天色蒙蒙亮,夏弦揉着眼睛起床。 书仙打来凉水让他梳洗,冰冷的水刺激毛孔,夏弦立刻精神抖擞。听说在南都的考场,考生使的都是热水,待遇差别还真是大。 他嘀咕着,将昨日作答的试卷检查一遍,又想起一道题目,顺便填写后拿出第二份卷子。 考试三科,试卷是一个时候发下,有人选择先作答经义,也有急切者先做文章。 千年前有一位大儒指出,“考试的顺序应该是先做经义,再写文章,最后来做策论。先做经义可以将思路打开,然后写文章承上启下,就会写的比较好,最后则是策论,因为策论最难,花费的时间最多。” 不管这个顺序有没有用,一直被考生奉为经典。 对于夏弦来说,策论是第二步,他早已准备的题目,不晓得对不对得上。 翻开试题一看,夏弦无声笑了。 “卫阳大旱,有太守韵之,其人书者,夫子也。开掘深井,作文祷告上苍,祈雨不得,上书曰‘卫阳大旱,祈雨不得,望朝廷赈之’。主言‘时时勤为,欠安’。 今乾龙大水,百姓失所,秋粮绝收,更有水妖大举攻城,太守明堂退敌。然,大灾之后,百业待兴,民无耕,幼无食,试问何以对之,安民振业。……” 后面全是乾龙城大灾的经过,如何退敌,百姓受灾有多严重,缺什么,大家情绪如何。 “注:若有大策,不妨试言。论及全局大策,小评加一等。” 开头那段话说的是一个字叫做韵之的太守,上书朝廷请求赈灾。皇上回答:“最近我没有一刻得闲,忙着处理事务,身体忙坏了。” 言下之意是,你身为太守,要担起自己的责任。那就是给了一条对策,“官员应该负起责任。”,至于怎么个负责任法,那是考生的事情,不然还考策论干什么?考经义就得了。 做这种题,先分析问。 这题问的是如何安民,如何振兴千疮百孔的城市,不涉及全局,比如怎么赈灾,怎么安置百姓。题目里精华就是“安民振业”四个字,若审题偏了,那就全完蛋。 夏弦信心满满,这个题目他押中,一字不差。 唯一不同是他是分作两个部分,一个是安抚民众,一个是振兴城市。现在只需要将对策综合起来写出即可。 他的自信,连侍女也看的一愣。 夏弦提笔写道:“灾乃天时,非也,或因砍伐太甚……。” 他打算弄个大的,将题目升华,从水土流失入手解释灾难频发的由来。再从此入手讲述如何治理环境,从根源解决洪灾频繁。最后由大进小,论述应对民众情绪,如何安抚。 至于振兴乾龙城,他打算单独列出,作单独文章出现。从商业角度论述,如何将航运便利的乾隆城打造为南国第一商业都市。 放着大好的资源不用,很可惜。前世有一句话“要想富,先修路。”,乾龙三江交汇,水上运输比起陆地运输更方便,货运量更大。 只要制定好政策,就能将此优势发挥出来,吸引各方商人,到时候,也许会打造出一座不夜之城。 此时,李堂言身前的孔圣塑像忽然一震,嘴唇动动,李太守没看出来他说了什么,接着孔圣脸颊扭曲,仿佛有什么思想上的冲撞,不能自拔。 夏弦身边的侍女也发出一声“咦。”,声音是男声,和初入考场时候那惊雷鸿声相同。 遥遥南都,皇宫内有一间大屋子,屋子里当今圣上安坐,垂帘下,看不见他面容。在他身边,是一位同样看不清的老者。 “丞相为何轻咦?可是有什么事?” “回皇上,乾龙地界今年了不得,有几个小家伙将来或许可以为一部之长。” 丞相,不就是身具神秘色彩的谢行舟。 皇上来了兴致,问道:“可否一观?” 谢行舟轻点他眼睛,眼前一黑,出现的是一个陌生少年,四面看看,不是考房又是哪里?耳边谢儒道:“就是这位书生。” 他们二人借用的是夏弦身旁侍女眼睛,可看到夏弦的一举一动。 皇上慢慢读道:“灾乃天时,非也,或因为砍伐太甚。” 他不明白和大灾应对有何联系,问道:“丞相,这位学生应该是写偏题了。” “继续看下去即可,就是这位考生,引发孔圣思想冲突。” “树木根固,吸收水分,可阻水土流失,何谓水土流失?……”。 说是论全局,写大对策可加小评,夏弦所写已经不是大局,甚至涉及天地规则。他一点点的写下去,谢行舟看的两眼几乎冒光。 格物致知,这位学生不知道从哪里格出来的思想,莫非他格的是天地?那又需要多么大的胸怀才敢? 侍女看了看考牌,写的是“夏弦”两个字。夏弦?这名字有些印象。 谢儒记忆力强悍,很快想起就是一个叫夏弦的童生,居然写出一篇国策,论的是家国之间关系,如何拔出世家大族。 只是那对策虽缓和,但世家根深蒂固,他不敢轻易下手,如今吏部里一群官员还在为此时吵的沸沸扬扬。有人说夏弦居心不良,应该斩,有人则说,此策可行,世家荼毒无穷早该拔除。 他和皇上已经有了计较,但还没施行。 难道两个夏弦是同一个人? 他们二人看下去。 到了下午时候,夏弦第一篇文章已经写完。 他再次提笔写道:“士农工商,商者,互通有无也……。” 谢儒大惊。 孔圣塑像大惊,摇晃的更厉害,吸引了考生注意力。有考生伸出头,惊呼道:“孔圣怎么动了?” 没等说完,书仙无情道:“大声喧哗,头出考房,失去考试资格。” 不敢相信的考生被书仙提在手里,走了很远,他大力挣扎:“我不是故意的……唔唔……。” 有人张开嘴想说话,李太守眼见那些考生要步上前一位考生道路,急忙叫道:“肃静。” 考生安静下来,孔圣的雕像却动的更加厉害。 “咔擦”一声。 整个石雕,脑袋上,突然崩坏,开了一个大口子。 圣人头部开裂,这是怎么了?李太守惊呆了。 早睡早起身体好。一千收藏了,还是要吼一声,求收藏。 第五十四章 老师乃神人

士农工商,商人永远是排在最后,夏弦如今论述的是商人的作用,他若是说的没有道理就算了,偏偏说的有理有据,就是谢儒也无法反驳。 商人互通有无,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产生了流动,带动经济运转。而钱放在手里不能生钱,必须运动起来才会产生利益。 有了商人,就会催动消费,消费会产出更多税收,国家收到的钱多了,可以做的事情会更多。就像是乾龙,若是资金充足,区区灾后重建,那是何等简单,只要花出大把银子,何愁城市不兴?何愁百姓不富? ……凡此种种,将南国权利最大的两人看的目瞪口呆,谢儒抱着脑袋,痛的大汗淋漓。 实在是儒家以农为本,夏弦虽然没有动摇这个基础,但同样和其观念不符,由此引发他们脑中文思的冲突。就连孔圣塑像,也因夏弦一篇文章论述而无法自拔,最终思想冲突下,脑袋开了裂。 白气如龙,从地下涌出,可怕的浩气遮盖所有,若是全部涌出,整个乾龙都会被掩盖。 天威惶惶,肉眼看不到的一个大字落下。 “理。” 何为理? 道理道理,道家得一个‘道’字,儒家得一个‘理’字。合起来就是道理。儒家的格物致知,求的是真理。道家的追求大道,求的是天地规则。二者虽然走在不同路上,最终殊归同途,到了极点,都是一个真。 两篇文章共同作用下,谢儒也压制不住。天降‘理’字,那已经涉及规则,阐述的是至理。 论商人那篇文章未曾完成,有虚无字体飘摇,最终还是没有落字,消散在空气中。只有第一篇文章完整落字,奉为至理。 谢儒实在疲惫,头痛欲裂,他收摄心神,不敢再看,却立刻施儒术,尽全力将整个乾龙考场所有异象全部压制。 “所有学子,今日所见所听,不可泄露一个字,若是违反,以叛国论处。”声音念道:“闭口不谈今日事,谁人敢问此朝人?” 却是下了封口。 以后只要说及这件事,不可说真相,话到嘴边就会成为那句诗。 发生了什么事情?孙剑与周文两人忽然心慌,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自己远去。又想到“听那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开裂,莫非是圣人塑像?”,摇摇头,那不可能。别以为圣人已死,其实还活着呢,他的塑像怎么可能裂开。 “倒是谢儒再次出声,下的是封口令,这事情意味深长。”两人不知道发生什么,猜测难道有人写出国士文章? 他们没有想到国策,因为自古国策不出异象,那是常识。 想着想着,手下写的文章也没那味道,干脆收手平复情绪。他们答题的顺序是先经义,再文章,最后策论。 现在答的是作文。 整个考场内气氛古怪,李堂言道:“好了,没发生什么大事,不要因为别人影响自己考试。” 另一边,童生考场内,刘英迫不及待的翻开策论试题,他看几眼,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那是真的吗?他连问自己三次,眼睛揉了又揉,捧着试卷的手在抖动。 这份卷子和秀才考试题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考的主要是如何管理灾民。 灾民在领取稀粥时,如何保证安稳,不发展成骚乱,如好保证施粥的官员不以权谋私。 曾有大灾时候,掌勺的官员利用手中一把勺子搞的天怒人怨,分发不均。人们为了多领一口粥,女子不惜色,男子不惜做牛做马,最终引起暴乱。 刘英咧嘴笑,他考的是书科画艺,但是在秀才之前,并没有独立卷子,和所有书者考的都一样。此题,他曾做过。 现在的他无比感谢老师,老师不止教导他如何审题,更告诉他,遇上这种题目如何作答。 他挥笔写道:“赈灾者,民所求,官所愿,当以律令规范,告示安抚……。” 想了想,他没有把老师说的以工代赈写出来,毕竟李太守等人都曾说,此事行不通。而是规规矩矩的将如何安抚民众,如何保证公平写出。 肚子里有墨水,他可劲的写,只觉得短短一张纸不够,又问书仙要了一份。 他边写边想到“老师真乃神人也。连秘不外露的试题也能押中,只怕整个南国,没有谁有他那份才学……。” 他对面考房内陈舟则微微皱眉,今年乐者的考题是弹奏一曲最拿手的曲子,题目不限,由书仙考评。这些书仙都精通音乐,作为考官最是公正。 左思右想,他实在不知道该选择哪一首,突然想起:“百年前有一位秀才,在考场上所弹奏的曲子书仙闻所未闻,当即书仙就陶醉其中,最后放榜,他高中头名。后来才知晓,那首曲子是他父亲所作,一直未曾示人,倒叫他在考试中拿了高分。” “前段日子,老师曾教导我们唱精忠报国,师母也仔细指导大家如何弹奏。虽然学习的时间不长,总归这首曲子能完整的弹出来,不如仿效古人,就弹奏一曲精忠报国。这些书仙,想必是一定没听过的。” 想到就做,他抚摸古琴,这是统一的制式琴,并没什么不同。 抚上琴弦,第一声“铛……。”金戈铁马之意泉涌而出。 坐在身侧的书仙耳朵一动,端正身子。 脑袋开裂的孔圣塑像忽然抬起手,手指西边。 李太守奇道:“这可奇了怪了,往年考试,数十年也不见孔圣动,今年不止脑袋开裂,还手指童生考区,莫非,那边发生了什么?” 他正要前去看看,《谢儒集注》中忽然走出一人,李太守脚步微顿,那人开口道:“我来看看。” 听声音正是谢儒。 谢儒带头向西边走去,意味深长道:“李太守治下,今年可出了不少好苗子,乃是大功一件。” “谢儒谬赞,明堂不敢居功。” “有何不敢?难道咱们南国赏罚不分么?” 他们二人走到童生考区,甲字三十七号考房。 因为乐者需要弹奏,所以他们的考房都施了儒术,声音不能传出。 这小小麻烦难不住两位大人,李堂言手持主考令牌,谢儒遮去两人身子,悄悄走进门内。 “铛铛……” 李堂言吃惊道:“这不是精忠报国吗?” “这就是精忠报国?” 谢行舟还没来得及看乐谱,因此不知。他津津有味的听了一遍,似乎不过瘾,叹道:“虽然此子弹奏技艺不高,但曲谱本身令其增色不少。当为奏乐第一。” 第五十五章 八股

谢儒问道:“这位学生不知道出于乾龙书院否?” 李堂言脸色微红:“这是应天学堂的学生,并非乾龙书院。” “虽技艺不高,捉音极准,如此学生也算难得,可惜不是出自官家。” 乾龙书院一直不怎么兴盛,被王家打压太甚,每年只能有一两人考上秀才,倒也不是李堂言的过错。他脸色微红,低头不语。 “听罢此曲,余者何音已无兴趣,你随我来,对面考房中那位学生,似乎对治灾颇有心得,咱们去看看。” 谢儒带着他走往对面,他们二人隐身行走,走到刘英身边,刘英也不知晓。 此时天色昏暗,眼看又是一天,他写下最后一句,激动的咧嘴大笑,狠狠挥了挥拳头。 拳头擦着李太守胡子过去,刘英疑惑的看看拳,又看看身边,除了痴痴呆呆的书仙,哪有什么人。不由嘀咕道:“难道是我出现幻觉了?” 只要声音不超过一定限度,倒是不会被书仙警告。谢儒听他自言自语,哑然失笑。 “这位学生是哪家少年?所写对策可行,条理清晰切合实际,难得的是颇有新意。比如焚烧尸体,水烧开食用才不会感染病魔,这些咱们可没想过。仔细想想,他所言很有道理,战场上的老兵都知晓,烧过的水洗伤口溃烂的几率会减小一些。此子将来可以为一城之才,治理城市。” 李堂言脸色涨红道:“此乃下官之子,名叫刘英,也是应天学堂学生。” 谢儒奇道:“怎的又是应天学堂?那书院不是多年前就毁了吗?为何,你连自己孩子都送出去求学?” “回丞相话,此时说来话长,不知丞相可还记得那个论证家国关系的夏弦。” “夏弦?”想到这个名字谢儒就头痛。他问道:“应天学堂是他所建?” “正是。”李堂言道:“当年夏家有一子幸存,便是这夏弦,他前些年整日烂醉如泥,人人都认为他废了。没想到一月前突然醒悟,继承父业,重开应天学堂。却是我也没想到,他能教导出这些学生。” “果然天下事祸福不定,难以猜测。” “而我让次子去学堂学习,那是因为……。” 他们所言涉及王家,涉及隐秘,飞出重要。谢行舟兴致高涨,两人促膝长谈至天明。 及至此日,已经是考试最后一天,他们正话别时候,秀才考区忽然有浩气集聚,李堂言看一眼道:“那应该是周家大公子的考房,丞相要不要看看?” “不用,周文此人虽有才,如今写出定城文章。但他对家族执念太过,可用,但不可重用。既然不可重用,观之何益?我倒是好奇,那位夏家子作出什么文章,不如你我观一观。” “丞相请。” 夏弦所在的考房,他感觉很疲惫,那篇策论耗费他太多心力,本就没有养好的心脏更加疲惫。他现在还没醒,呼呼大睡。 “古有蜀主刘备三顾茅庐,孔明高卧隆中不起,看来你我二人也有同样的待遇啊!”谢行舟说笑一句。 李太守手指轻弹,一滴冰水飞到夏弦脸上,将其从梦中惊醒。 “夏秀士前日作传世名曲耗费太多心力,昨日的策论引动圣人像裂,可知有多大消耗,倒不是故意不起。”看夏弦一脸迷糊样,李太守指挥侍女去打水。 醒来的夏弦抹一把脸,将头浸入冷水中,这才清醒几分。 抬头看天色,已经是正午,到得明天正午就考试结束,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他拿起试卷开始审题。 “物格’。” 题目就是这个,短短两个字,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 回忆一番,二字出自《大学》,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其物而穷其理也。讲的是对事物的探索,对真理的追求。 他提笔写下。 “问圣人之道理,载真言始闻。 生知其理,不知物理,先贤未可知,岂曰必然。故书生求索,不必循圣人,又不得不以物格,以见微知著,尝真言之始。” 夏弦用的是标准八股文手法,这时候还没有八股,想必这篇文章能成为一个时代的模板。 诸位可不要看不起八股文,其实八股是一种词藻非常华丽的文体,是一种很先进的取官方法。也相较能考验一个学生的学识,肚子里没货,是写不出好八股的。 疲惫的打个哈欠,夏弦揉揉眼睛,眼红像个兔子。 李太守看的投入,问道:“为何不写了?” 忽然反应过来,夏弦听不到自己说话,他郁闷的闭嘴。 “写的很大胆,初来乍到就打破常规,质疑先人所言并非真理,鼓励后人打破权威去探索。”谢儒点头:“破题承接写得好。尤其那四个字‘见微知著’,写的很好,很好。” 又见夏弦写道:“谢儒言道:‘求索者,学之常求。’故下等书读书,中等书读理,上等书悟理。……” 原作者就在身边,谢儒看到‘求索者,学之常求。’,微笑不知意思,随即伸手驱散汇聚的浩气道:“李太守,告辞。” “慢走。” 他来时无声无息,去时只一人知晓。留下李太守揉着鼻子退出考房。 那小子太累,写一句要歇半晌,不如等考完再看。 至于李太守最好奇的经义,那卷子被夏弦收在书桌里面,倒是看不见。 考试的时间,学子们总觉得不足。这一夜除了夏弦无人入睡,忙碌着做题。 即便是做完题的人,也小心一遍遍检查,心里忐忑不安有十七八只水桶上下,哪里睡得着。 只有夏弦睡的很香,他甚至轻轻打起鼾,他平日绝不打鼾,可知是相当疲惫。 侍女书仙原本想叫醒他,不许出声,最终只是挥手封印屋子,说一句:“第二次警告。” 警告有用么?她大约也不知晓。 到了第二天早上,夏弦开始检查文章,先是策论,他看一遍没发现什么疏漏,又拿起作文细细检查,期间发现了一些漏洞,他一一补上。 随后才开始将稿纸上的文章一点点抄在卷子上。 阳光初现,暖暖的晒的夏弦想睡觉。时间还是充足的,到中午时候才会敲响考试结束钟声,少说还有四五个小时,抄写的时间是足够了。 他耐着性子,用欧体将文章誊写。 关于更新,不是作者不想多更新。而是真到极限了。作者并非全职码字,能每日码出六千,已经不容易。在此说抱歉。 或许,锻炼一段时间能码的更快,还有周末,到时候会加更的。 第五十六章 试罢

誊写的过程尽量将字写的好一些。 欧体被称为中楷,距离三国时期不远,其后的魏晋南北朝时出现,倒能承接上下,出现不显突兀。 至于为何世上没有欧阳询,因为三国时后期,圣人出手整顿,将乱世捏合为一个国家,那就是南国。不止后来的晋朝也没有,就连地理也变的的不一样,据说当时有数位圣人出手,打的天崩地裂,大大改变了原本的地理环境。 夏弦练字时间不长,只能说写的勉强可以入目,比起他在稿纸上写的好看稍许。 时间一分分过去,夏弦将文章誊写完毕,拿起经义,将不会做的三道题目随便蒙了一个答案。 至此,今年秋试对于他来说已经结束。 长时间的考试让考生们精疲力竭,午时已到,钟声没有敲响。大批官员进入考场,在圣象下开始糊名。 书仙们收取考卷,冷血无情。有几位老童生大哭道:“再给我半刻钟,半盏茶,一个呼吸也行啊……。” 他们面对的是书仙,没有人情,书仙一手提着瘦弱的老童生,一手拿起卷子,然后将人放下,带着试卷上交。 夏弦身前的侍女拿了考卷出门,考试已然结束。他伸出头看,暗暗叹息。 几个老童生瘦骨伶仃,脸部颧骨清晰可见,一头花白长发披散肩膀,三日来不眠不休将他们熬的疲惫又狼狈。几人坐在考房内大哭起来,头埋膝盖。 “岁寒一十八年间,英雄读书人白头。少年恰逢高举策,近日黄昏半身土。”夏弦将这首书生中流传甚广的诗念出,叹道:“这一生,何苦来哉?” “是啊!何苦来哉。” 夏弦回头看去,对面的孙剑脸色稍稍苍白,那句话就是他所说。孙剑说罢上面那句话,对夏弦笑道:“吃龙的夏秀士,一月后放榜,我会在晚楼举办文会,希望那时候你还有心思前来,还有心思为这几个糟老头鸣不平。” 夏弦挑着眉头道:“自当前往,希望孙兄言而有信,到时候不要忘记举办文会。” 言下之意是,“到时候你未必有心思举办文会,因为我会考的比你好。”。 他很自信,孙剑一样自信。两人都是自信的人,针锋相对,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 对视良久,孙剑笑道:“看来夏兄很自信呢。” “孙兄不一样很自信吗?” “夏兄姓夏,不知道认不认识一位已故人?他是前朝大学士,辞官后在乾龙办学……。” 孙剑说的人越听越耳熟,夏弦想到,这厮说的难道是父亲? 记忆深处没有父亲的面孔,没有他的任何信息。今日首次得闻,原来父亲是前朝大学士。 他道:“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无他……” “肃静。”李太守声音传来,将他们两人话打断。“不许哭泣,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大声喧哗。敢犯者以舞弊论处。” 两人互相笑笑,没有继续说话。 书仙来往,一个个将试卷上交,而后化为白雾消散,那本谢儒集注又显的普普通通很平常。其实那就是一本普通书,不过曾受真本加持,与真本有部分联系,所以才能借取力量,临时化出书仙。 李堂言拿着夏弦的作答看了又看,尤其对那篇文章爱不释手。至于策论,那玩意和他理念不符,没多大兴趣。 再看经义,只看了七八道题,数千书仙已将大部分试卷糊名完成。 “大人。”一位官员小声提醒他。 李太守蓦然惊醒,取了米浆糊名。又恋恋不舍看一眼试卷,叫道:“所有考生按照考牌次序,由末号至前号,顺序离场,不许拥挤,出场时需将考牌上交,不得带走。” “” 钟声敲响,考试结束。 夏弦是甲字一号,最后一个离场。 孙剑是甲字十八号,两人间隔着十六人,他们依旧微笑看对手。 离场的时间很漫长,考的好者想回家报喜,考的差者想立刻离开伤心地。用了近半个时辰才全部离场结束。 出考场第一眼,夏弦就看到焦急等待的左寒烟,她垫着脚尖使劲看,怎么也看不到夏弦。忽然身边的弟子指着前方道:“那是老师。” 她急匆匆迎上来,拉住夏弦衣角问道:“考的怎么样?” “我能自己给自己打分吗?”夏弦开玩笑道。 左寒烟送上一个大白眼。 夏弦连忙改口:“我认为,我就是榜首。” 周围发出哄笑,陈舟起哄道:“老师乃是神人,榜首自然是囊中之物。” 夏弦四面看看道:“此地非说话处,咱们回学堂。” 一行人往乾龙书院走去。 路上有考生哭哭啼啼,也有放声大笑。 又哭又笑,将考试的残酷体现的淋漓尽致。 即便跟在夏弦身后的学生也不是每个人都在笑,以一个叫朱新的学子为首,十几人哭丧着脸。他们年纪不大,跟在老师身后,眼中含泪,走几步就落下一滴。 看此情景,夏弦不错的心情也黯淡。 他们考砸了,朱新考的是御科,要求在三天内驯服一匹烈马。对此夏弦实在无能为力,他不懂御科,书院里也没有懂的人。 这场考试,三天时间,他没能做到驯服烈马,只能以失败收场。 还有其余学生,他们不是考的夏弦不懂没教导过,就是临场发挥太差,各自知晓,不会有机会考上,因而垂泪。 到了乾龙书院前,有四位老童生喝的烂醉如泥,子女担忧的看他们。 “岁寒一十八年间,英雄读书人白头。”几位老童生像个孩子大哭,不断吟诵此诗。 一人大叫道:“若知晓这辈子是如此结局,不如耕作打渔,做一个安稳民夫。又何必终日苦读,受那远亲异样目光,被亲人在身后指指点点?到现在,老了身子,穷了家人,一辈子庸庸碌碌,什么也做不成。” “时光不可回首,人蓦然回首,我等已老,老童生,哈哈……。” 疯疯癫癫,四人摔倒在地上,相互扶持起来。 看到夏弦等年轻的学子,他们羡慕道:“年青,真好。” 年青真好。年青便有无限可能,还有时间,有时间读书,有时间学习,有时间考上。 “人白头。”夏弦看着身后学生。 这里的人,再过六十年,有多少白首,有多少会和眼前老童生一样? 第五十七章 送别

一行人回到临时学堂,夏弦带着大家坐在门前的亭子里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们可见那几位老童生?” 今日是考后,他打算开个短会统计,顺便总结些许经验。 陈舟点头道:“学生见了。”复叹:“时也命也,他们,也是命不好。” 刘英笑道:“学生可不会向他们一样,老来诵白首。这次考试,我应该是能考上的。” “恭喜恭喜。” 一群学生向他道贺。他本想考乐科,最终发现自己在乐道上的天赋不如画道许多,所以这次考试他报的是画艺。最后一门考的是作画,题目是‘将军’。夏弦指导过他一些简单素描关系,应用在国画内,画出来的人物很真实,即便不能得到榜首,也能得个甲等。 而陈舟考的是乐科,他在乐道上的天赋比较强,现在同样信心满满。没见那位书仙都身子上白雾腾腾,必然是很满意。 其余学子也将自己的感觉说出,统计下来,三十余人,有十几人确定没考上,七八人没把握。剩下六人肯定说自己应该能考中。 这个成绩,已经超乎各大书院,即便是南都书院,他们也不能达到如此高的上榜比例。 交流过了整个下午,饭也是在院子里吃的,夏弦身心俱疲道:“各自回屋休息,明早早起收拾,叨扰乾龙书院一个月,也到了回家的时候。” 考试太耗费精神,不止是身体上,更是劳心劳力。 大家各自回屋休息不提。 第二天清晨,大家早早起床收拾,夏弦前去告别。 乾龙书院的院长是鲁夫子,他一身正气,在水妖攻城时曾严肃训斥王家家主。 看到夏弦来,他放下手里书本道:“夏秀士前来为何?藏书阁可不能让你再进去了。” 官家藏书,不是本院弟子不许观看,夏弦看过三日,已经是格外开恩。 “鲁夫子,小生不是来看藏书的,而是来向您告辞。” “告辞?”鲁夫子脚步微顿,问道:“你是要回应天学堂了吗?” “正是,叨扰多日,而今考试结束,小生也没脸皮癞着不走。”夏弦鞠个躬,鲁夫子值得他这一礼。“小生告辞,改日前来叨扰。” “我倒是希望你一直叨扰下去。”鲁夫子苦笑道:“不然,我许你在乾龙书院任职?” 夏弦道:“鲁夫子说笑了,家父的心血好不容易有少许起色,怎能放弃。” 老夫子看他几眼,未曾说话,最后叹息:“好吧!小小的乾龙书院是留不住你这样的潜龙。他日风云从起,你必能一飞冲天。依我看,这次秀才,你是一定能考上了。 但是,那块石碑很难搬运,只能等过后再说。” 夏弦笑而不语,他从不是炫耀者,向来做事低调。至于那块石碑,说实话,他真的不怎么上心。 “莫非那榜首你也能争一争?”看他只笑不说,也不提石碑,鲁夫子眼睛亮了:“数百年来,咱们乾龙一直没出过榜首,莫非……。” “夫子说笑,夏弦并没有十足把握。” “那就是有机会?”老夫子很高兴,使劲在夏弦肩膀上拍拍。“我送送你。” “这可使不得。”夏弦连连摆手。 老夫子眼睛一瞪:“有什么使不得?要是将你离城的消息放出去,只怕你连出城都出不去。于满城百姓有大恩,那便是于我有恩,送送你,应该的。” 夏弦三番五次推脱,鲁夫子执意相送,无奈下只能任由他。 临时学堂内,学生们早已把行礼收拾好。 其实也没什么行礼,只不过是些衣物之类的东西,最多有几本书。 陈舟神神秘秘的,偶尔裂开嘴笑,问他笑什么也不说。 问了几遍,夏弦懒得再问,带着学生,乘船从乾龙书院出发。 小船飘在水中,两岸萧索破败,不时可以看见一些白骨,没一丝肉,有人类的,有野狗的。 任你生前高贵,死后同是一堆白骨,和野狗为伴,被生物啃噬。 鲁夫子则在船上和夏弦讨论学问,他虽年老,学问却越发深厚广博,每每一句皆能切中要点。 眼见小船出城,夏弦想起那头夜叉,往水底看看,水色浑浊,哪能看到什么动物,连鱼也没有一条。 忽然有人叫道:“夏秀士且住。” 船夫控制住小船,往江边靠,这里是水路城门,即便城内再萧条,此地也显得忙碌。 夏弦循声音望去,那边是一条华贵的大船,价值百金。船头一人不断招手,走的近了看清,那人是陈舟父亲陈道河。夏弦斜眼陈舟,看他挤眉弄眼,想来是他放出的消息。 “陈先生别来无恙?”夏弦行礼道。 陈道河从大船跳下道:“夏秀士将要离城,也不知会一声,要不是舟儿说起我还不知晓呢。” “夏弦本非什么大官,除了您几位再也不认识别人,几位从商或从政,哪有时间。因此小生没有通知你们,倒并非故意。” “夏秀士过谦了,托你的福,舟儿告诉我,他今年能考上。都是您教导有方,在下儿子不多,就这两个,哪一个考上都是光宗耀祖的事,非得谢谢你不可。你看这艘大船怎么样?就送于您代步可否相配。” “不行不行,无功不受禄。”夏弦摇头:“便是要谢,也要等放榜之后,那时陈舟若考上,谢礼我也收的心安理得。” 陈道河板起脸:“秀士不收,可是看不起我这小小商贩?” “天下人一般出生,一般吃饭,怎么敢你看不起您。” “既然看得起我姓陈的,那就收下,否则我陈道河折头就走,以后再也不踏入半寸应天学堂地界。” 话说到这个份上,夏弦也无法反驳,他只能收下,想着“若是陈舟考上,这就是谢礼。若是考不上,我还是送还陈家,百金的大船,价值太大。”。 带着学生上大船,陈道河想的周到,连水手也留下,一并听命夏弦。当然,水手的酬劳还是陈家负责。 大船果然站的高看的远。鲁夫子也下船,在岸上拱手作别:“改日夏秀士记得前来乾龙,咱们喝酒论文,岂不快哉。” “鲁夫子不嫌弃,夏弦改日必来拜访。” “还有我,姓陈的虽然只是商贾,但家中不缺酒食,夏秀士若来,鄙人扫榻欢迎。” “陈先生请回,夏弦改日自当拜访。” 话说不断,船渐渐行的远了,再听不到岸边声音。 第五十八章 首席弟子之争

大船顺江流,夏弦好奇的打量这艘船,这是一艘楼船,享受十分适合,不利于水战。 走进船舱,他顿时惊呆了。 船舱里满满大箱子,里面装的全是书籍,估算一下,至少有两千册藏书。 这是一份大礼,除了富甲乾龙的陈家,只有太守或者王家能拿出来。毕竟知识就是力量,大部分家族都不会公开自家藏书,他们家中有祖先的著作,有搜刮的好书,后辈读的书越多,越是别人没见过,在将来就能占据更大的优势。 船工抬着两个箱子走来:“夏秀士,这里还有八百两白银,家主说是他一番心意。” 这位陈家主果然很富有,看来是真心实意送礼,生怕夏弦不收,他满船宝贝提都没提起。 夏弦摸着藏书,道:“代我谢谢陈家主,这份礼太大,但是……我收了。” 船夫刚刚离开,从门口钻出一个脑袋,那是刘英。看到满船宝物,他脸色阴沉。 随后,他悄悄的离开,没发出一点动静。 午时,他们到了江岸,一箱箱藏书被搬出。 暴雨过后,刚建出雏形的应天学堂被毁大半。周围的村民虽然无恙——他们被李太守来接学生的时候一并带回城里。 前段日子他们返回家中,已是屋倒粮光,什么都没剩下。不得不重来的他们挖着野菜过活,将自家屋子重建,倒将此地弄出几分生气。 夏弦交待学生们收拾学堂,自己同样动手,弄的满身泥汗,他将主屋收拾干净,又和左寒烟一起收拾了各自居所。 左寒烟嗜睡,大约是天气炎热,她又疲惫,不知不觉睡着在收拾好的床上。夏弦笑着打开窗透气,正要仔细总结总结这段日子的经历,忽然门外发出喧闹。 他连忙站起,想要出门,听到学生说话:“老师还在,你们去外面……。” 去外面干什么?夏弦透过门缝看几眼,陈舟和刘英怒气冲冲的往门外走,学堂也不收拾了。他们二人还指派同学在自己门前放哨,免得自己忽然开门。 想了想,夏弦好奇的从后窗翻出屋子,围着书院绕了半个圈子,这才看到那两小子。 他们两头顶头,就像是两只正在战斗的公牛,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什么。此地隔他们太远,听不到说话,夏弦小心翼翼的顺墙跟脚走去,躲在离他们最近的一间屋子里。 只听刘英两人互相诅咒对方,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 “姓陈的别嚣张,以为送点东西就能成为大弟子,我告诉你,你家就是一商人,你爷爷是商人,你爹是商人,你全家都是商人。这是你们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命运,我刘英才是,是老师的大弟子。” 这句话太毒,骂读书人是是商人,就像指着高富帅骂“你就是一**丝。”,何况他还问候陈舟全家。 陈舟脑袋用力一顶,两人都晃了晃:“凭什么?就凭你出身官宦世家?你就一定是首席?孔圣人弟子颜回一样出身卑微,子路一样贫寒,却名列三大首席,凭什么商人之子就不能成为首席?” 他们争论的问题夏弦一头雾水。 首席大弟子,有这个东西吗?自己是老师怎么不知晓? 颜回、子路、子贡。有传言颜回是孔子首席弟子,其余两位不知道是不是杜撰,名列颜回之后分列二三。 据此看来,也许古代真有过首席弟子这一职位 再结合古代国人师传,国人敝帚自珍,一般很多东西都只会教给大徒弟,更有传男不传女的说法。长时间下来,才会导致后世很多东西失传。他们嘴里的大弟子,应该就是这样,可得真传者。 “凭什么?”刘英顶住对方道:“就凭我父亲是太守,我出身书香世家,什么是书香世家要不要我为你补补常识?” “就是如此你又怎地?老师没有定,我陈舟为何不能争?”他呸一口道:“今天你找我,是你害怕了?还是嫉妒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陈舟脚还没有好完全,使不上力气,被激动的刘英一顶,一屁股坐倒地面。 刘英哈哈笑着,不见眼角有丝毫皱纹:“我怕你?” “不怕?不怕就别烦我。” 刘英捡起一块石头:“来来来,咱们要不然练练。” 陈舟也不是好惹的主,反手抓起地面石头一板砖拍在刘英脸颊,将他拍的摔倒,牙齿都差点打掉,更青紫一大块。他道:“练就练,谁怕谁?” 血水顺着刘英嘴角滴落,他摇晃脑袋站起,看大树,怎么树忽然多了,密密麻麻的,落脚地也没。 这板砖太狠,夏弦看的摸脸。他没来得及出去阻止,又见到刘英举起石头,拍在陈舟那只断腿上,陈舟“啊”的惨叫,狠劲发作,忍痛一石头将刘英脑袋开了瓢。 瞬息中两人倒在血泊中,弟子们看的害怕,颜子杰叫道:“老师,老师……。” 夏弦慌忙从屋子里走出,眼见刘英还要再砸陈舟,他喝道:“住手。” 这一声住手,吼的像是惊雷。 “老师,他们,他们……。” 血水眨眼就红了地面,刘英恼怒的看一眼夏弦,正要说话:“老师你……”。 开了瓢的脑袋撑不住,他昏倒在地。 原本应该是考试得胜归来,一派喜庆模样。夏弦都打算今天撤禁酒令,让大家一起高兴,喝醉无妨。没成想几乎只是两个眨眼的时间,居然发生如此惨况。 这是斗殴,严重的斗殴,只为争那个虚无缥缈的首席大弟子位置,一月以来相互很克制的学生大打出手,一个抽搐断腿,一个脑袋流血。 夏弦怒道:“看什么看?给我取药来,再将寒先生请来。” 论起处理伤口,还是寒修射最为专业。 他气坏了,按照他脾气,本想出手教训两个不听话的弟子,但看他们惨状,狠手下不去,只能蔚然压制脾气。 四面弟子围观,很担忧两人情况,夏弦斜几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打架?都给我回去面壁思过。” 大家是同窗,见到打架也没人劝劝,你们是想造反吗?夏弦脸色很难看。 忽然发现上了新人作者签约新书榜和玄幻奇幻小说榜,虽然是吊车尾,但还是很高兴(是不是很没出息?)。 不知能不能向上冲一冲?求收藏,求推荐。 新书还小,需要大家支持,有任何错误,或者不好的地方,大家都可在书评发表,沉言每天都会看。 第五十九章 榜定输赢

愤怒的夏弦带着学生回学堂,还好这里没有外人,否则被人看到,第二天就会传出他管教不力的声音。 寒修射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回答,将所有学生叫进书房,“呯”的关上门。 一圈扫过去,弟子们全低着头。 “谁能给我说说,什么是首席大弟子?”他嘴上带有嘲讽。 痛苦的陈舟道:“就是老师亲传弟子,可传老师一生所学,甚至包括老师留下的文章,封儒书,首本……。老师,弟子……。” “你给我闭嘴。”夏弦怒火八丈高,“啪”的拍在桌子上道:“好哇,那你陈舟就做这个首席大弟子。” “老师,弟子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我就说,怎么陈道河给我送那么多礼物,原来是在讨好我,兴许是看中那篇精忠报国的首本了吧? 商人心计重,从此一件小事上就看得出。无怪乎刘英脸色那么难看。 刘家不是陈家,没那么多财富讨好老师,看见对手送礼,不急才怪。他急切下才会动怒,和陈舟扭打,发展到头破血流。 夏弦撤出戒尺,“啪啪”两下打在陈舟伸出的掌心道:“在这里,没有首席弟子,我一视同仁。你两同窗扭打,犯了书院戒律,该打。” 打罢陈舟,夏弦又抽刘英,本来像是死人的刘英疼痛难忍“哎哟”一声翻起。 “装死啊?你继续睡,叫你小聪明……。” 三戒尺打下去,刘英抱着脑袋蹲下:“老师我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夏弦怒气冲冲的收回戒尺,看到这群学生不由来气:“每人都伸出手。” 学生们整齐的伸出手心,想到接下来的后果,脸色都白了。戒尺那东西不好受,打在手上很疼。 果然,“啪”夏弦打一下说一句:“叫你们忘记同窗友爱。” “叫你们做那冷漠旁观者……。” 每人一戒尺,一圈打下来,所有学生手心都红了。 若是在二十一世纪,夏弦是在体罚学生,在这里不一样,棍棒出人才,很多人都认同,并不会对老师的体罚有任何质疑。 “所谓的首席大弟子古来有之,夏弦不可因噎废食。”门口传来寒修射声音,他在外面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劝道:“还不如早日把这首席定下,也好叫他们心安,不生事。” 想想真是这么回事,这是规矩,若被废除,别人知晓会不会指责夏弦所为不合礼法?夏弦想的通透,沉思片刻道:“我之首席,必然惊才绝艳,非榜首人不可为。你们谁要是中了秀才榜首,谁就是首席弟子。” 此言一出名学生们呼吸粗重。那就是说大家都有机会?只需好好读书,高中秀才榜首,传世名曲首书,将来或可得也未知。 虽然秀才离大家还远,但有了目标,读书的力量会十分充足。 激励完毕,定下规则,夏弦冷笑:“一本首书就将你们变的残杀同门,若是利益足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杀光身边同窗,连我这个老师,人头也是有一定价值。” “学生不敢……。” “天下还有你们不敢做的事情?”夏弦走到门口,拉开大门,又停步道:“你们只想着继承我那首本,却从未想过,自己能不能写出传世。” 语言中多有嘲讽,满堂弟子不知道怎么说话。也知道老师这一次大怒会带来什么后果。 他只是训斥几句,连大家犯的错也没有教导如何改正。 “唯德学,唯才艺,不如人,当自砺,勿生戚,闻过怒,闻誉乐,损友来,益友却,闻誉恐,闻过欣,直谅士,渐相亲,无心非,名为错,有心非,名为恶,过能改,归于无,倘掩饰,增一辜……。你们都是我弟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当晓弟子规。” 声音传来,弟子们面面相觑,什么是弟子规? 夏弦又道:“过几日我会将那些写下,你们仔细诵读,找一找,自己有什么毛病……。” 书院内沉静下来。 南都, 历来所有的试卷必须送至此地批阅,只为保证公平。 阅卷的官员由天子亲自巡视,若发现徇私舞弊者,打入天牢,终生监禁,三代不得为官,不得参考。如此重的惩罚,导致官员不敢轻易越线。 乾龙、跃水……,南国全境内的考卷在今天都送至。 天子上朝,调取各部官员,组成阅卷官。再许了铁面无私的丞相主管,自己任巡查。在内宫中专门清理一个院子作为阅卷地点。 小小院落风景优美,是一个四合院,中间有一颗大树,大树郁郁葱葱,数百年树龄,树下有石桌石凳,清茶留香。 此时,无人有心情欣赏美景,一百官员像是罐头里的食物挤在院子里。有专人取出考卷,先过圣象,有一村之才者卷面显示紫光,如此才能进入第一轮批改。 今年不是大考之年,并无秀才以上的考生,因此不会显出更高一等的蓝光和青光。 一位官员抱起试卷,往正门中央的屋子走去,那里是秀才考卷所阅之地。屋子里沙丁鱼罐头一样,有五六十人正阅卷,幸好屋子够大,否则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此刻谢行舟坐在中央,皱眉苦思。他是阅卷主管,但无心批阅卷子,反而在思索什么大事,脸色很郑重。 看到丞相大人在思考,没有人敢触霉头,就是自己拿不准的卷子也只敢在他身前放下,不敢开口询问。 大人所思考多为国家大事,大陆形势,要是打断他思绪,损失不可估量。 轻拿轻放中,某位阅卷官忽然“咦”道:“这是何人所写?词藻竟显的如此华丽。” 他的轻声说话,耳尖的老友听到,凑过去看一眼,这一眼看出,再也不能收回。 “问圣人之道理,载真言始闻。 生知其理,不知物理,先贤未可知,岂曰必然。故书生求索,不必循圣人,又不得不以物格,以见微知著,尝真言之始。……” “这是哪位考生,写的极好,至少也是个一城之才。” 及至读到后面,他已经说不出话,脑袋像是要炸开,大汗淋漓。 抱歉,懒病发作,到现在才磨出第一章。表示为了收藏,必须克服懒病,今天同样三更。 第六十章天子钦点

“知易行难,物者知,行为终。谓‘知行合一’。 通篇读完,一身大汗,那是被吓的,他被吓坏了。外加脑袋头痛,心力交瘁,几乎倒下起不来。 为官十八年,已然丧失了曾经的追求。当年可以站在青松前格青松格一整夜,最终大病一场,却若有所得,只觉得畅快淋漓。 如今官越做越高,当年的那种冲动,现在早已没有。叫自己再格一夜青松,道理未必能悟出,大病一场倒是很可能,是以没了那心思。 但此想法是不是借口? 考官拿起卷子,呆呆看着窗外。 谢儒说:“为官之道,也是一样,要懂得谨慎,求知。”就像这次考试。百分之九十的考生都没想到会临时修改考题,考的很差,但也有拔尖者,那些人机敏应变,知识丰富,考的极好。自己呢?若叫百年前的自己来考,未必能考过他们。 至于所谓的‘应变’? 应变?求知?只需按照章程做事即可,有那么多前人经验,何必再动脑子? 下有官员行政,上有丞相拿主意,自己只需看看书函,抄写文件,何必浪费精神? 他越想越觉得,这文章一巴掌打醒自己,又找回了当年的求学之心。于是对老友道:“这篇文章,你也看看,咱们都老了,不复气血方刚。” 老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接过文章细细看起来,才看到一半,他已经汗流浃背。这几年天子勤勤恳恳,事事亲为,丞相书房常年灯火不熄。 好好回忆,岂不正是说明官员无能?否则,为何天子劳累至病?丞相书房灯火长明,通宵达旦工作至天明? 再看童生文章考题乃是“修身”一词。 “格物、致知。”只有对万事万物保持敬畏,学无止境,才能知晓真理。 修身,严于律己,才能修身,才能勤奋,才能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丞相坚持以此为题,是不是看到了大家松懈,看到了咱们的进步已经跟不上国家发展?是不是,要提醒我们注意什么? 他久久不语,叹道:“想要格物致知,那何其难?只是每日的应酬已经花去咱们多少时间?哪还有时间格物?” “谁道是没时间就不可格物?” 有人从前门走来,批阅考卷的官员一看,弯腰行礼道:“吾皇圣安。” 来者可不是南国天子南中平?他拿起考卷道:“格物、致知。你们为官者每日出谋划策,加上应酬,的确是没那么多时间。但是,”话音一转,他盯着大汗淋漓的官员道:“你们每日治理国家,岂不是在格物?那些应酬,你们是拉帮结派还是在饮酒作乐?是否有必要?” 除了丞相,全体官员跪倒:“我等不敢。” 拉帮结派,这帽子太大,压的他们不敢抬头。那是说大家心思只在争权夺利上,兴许还有看不出的意思,谋反。 天子言语稍歇,放缓语气道:“譬如那乾龙大水,你们为何不可格一格,为何会发大洪水?是水利维修不到位?还是别的原因,比如,比如会不会是,是那个水土流失。” 水土流失?这个名词新鲜。官员们不敢问,将疑问记在心底。 “这难道不是格物?”皇上叹口气,终于没有再说。 思索的谢儒被惊醒,看着满地跪倒官员,他向皇上微微颔首,算是见过,他身份超然,不必弯腰行礼。听到天子所言,叹道:“本次作文考题,我出此题目虽有警示诸位之意,但没想有学生见解这般深刻。你们该好好反思了,为何一个学生也比你们想的通彻。” 官员连连点头:“我等谨记谢儒教诲。” “知行合一,这四个字写的妙,有统领儒意之势。”皇上捧着文章,越看越喜爱,下旨道:“无论此子何人,我甚喜之,将召其进宫,随太子左右,伴其读书。”。 天子恩宠太甚,好多大臣都羡慕不已,对这位交上好运的小子羡慕嫉妒恨。 那可是随太子左右啊!将来外放做官,至少也是掌一州之地,可以做多少好事,得多少民心? 金口玉言一开,有人开始刮去糊名。 两个字跳出,看的天子眉头一挑。 “夏弦?”揉着太阳穴,他头疼道:“怎么又是你?” 却看见丞相在一边笑,不由说道:“好你个丞相,是早已知晓了吗?居然还瞒着朕,那可是欺君。” 那日他离场较早,并没有看到夏弦写文章,因此不知。如今说来,话中带着头痛,更多则是调笑。 “皇上勿恼,老臣虽然知晓,但你不下命令,不敢开口,更不敢刮糊名。” “可曾将他那篇策论批改出来?” 丞相苦笑,手中拿着两篇文章道:“老臣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两篇文章,我改不了。” “世上还有丞相无法批阅的文章吗?”皇上笑着接过,那天他已经看了一遍,这时候再看,发现真的不能批改。 实在是这文章涉及真理,论述水土流失,提出对策那篇还好,撇除水土流失那一观点,他所提的对策切实可行,非常精妙。 但第二篇就有些古怪了。 商人?那个特殊群体。是否值得如此看重? 皇上想反驳,但反驳不了,盖因所说事事有因,还有例子论证。 但要是敢取这篇文章为上甲,天下士子必然反声如潮,莫非违背观念的文章也能得上甲吗?以农为本,这文章隐约有偏离的意思,谁敢批改?怪不得谢儒头痛,不知道该不该取。 “圣象可曾应了?” 谢儒答:“多日以来,圣象沉思,几次头部开裂,最终一手指心,没有其他。” “一手指心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叫我等以本心面对,只要有理,符合本心,便可批阅。” 沉默一段时间,皇上道:“那就劳烦丞相批改。” 谢儒将文章收起道:“实在是我不知道怎么批改,不如这样,以上篇取分,就给上甲。至于下篇,不发榜,我们试着施行,观后效如何。” “也罢,只能如此,否则别人知晓,不免又是一场大风波……。” 天子说罢,示意所有官员起来。 号江经过南都,无尽洪流。他看着江水方向道:“刚才我既然说过召他伴读,那便召他进宫。” “也好看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不会……”。 应天学堂,夏弦眼皮可劲的跳。 第一卷终,待会第二卷。可能会很晚,大家可明早再看。 第六十一章 算计

南国中平十七年秋,十月寒露。这一日是夜晚,此时明月高悬,星斗密布。遥遥号江上,来了一群人。 领头的是一位壮汉,骑着白马,捧着书本,挎着宝刀。即便是在船上,他还是这幅打扮,似乎和那匹马连成了一体。 那马非常神骏,绝非乾龙本地能产,必然是往其余大陆上弄来的宝马。雪白的身子,无一根杂毛,四蹄像是染了鲜血,杀伐味道让人畏惧。 白雪飞寒烟,四蹄踏幽冥。 此马便是传说中的“白雪飞烟”。绝世好马,有几丝妖类血脉在身,最难驯服。也不知这人从哪弄来的宝马,而且还安然骑上去了。 满船人大约有一百之数,他们有的长的和善,有的俊俏,更多则是凶神恶煞。 白马骑士身前有一位儒生问:“哥,到了吗?” 骑士随意回答一声:“没到,不过快了,叫大家做好准备。” 他吩咐得到充分贯彻执行,一百人收拾行礼,拿出武器,裹上鞋子,最后蒙上脸面。 大水已经是过去,江流无尽,未曾亲眼看见,谁也不知它曾发怒,带来何等巨大的破坏。 乾龙数十万居民无家可归,乾龙下游,顺着号江再走,那是大乾境内,同样,这场大水导致他们边境地方十几万人受灾,无法出军南国。 “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问话的少年再次问道。 骑士胯下白马打个响鼻,不安的用蹄子刨甲板,它似乎很不安,有什么危险要发生。 骑士不断安抚宝马,送了一把混合药物的草料:“有什么不好?无非杀人而已,咱们干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二弟,怎么你今天这样奇怪?” “非是奇怪,而是……。”犹豫半晌,弟弟靠近哥哥道:“而是我想,咱们这事情,毕竟不是一辈子的事业。有机会,咱们就投了谁吧!或者就洗手,买些田地,安心读书,娶个老婆,厮守至死。 还有,还有这单生意乃是枯北盗托付,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去的好,我心里很不安,像是有什么危险。” 蒙在黑布下的老三道:“二哥是江湖老了,胆子小了。咱们这么多人,后面还有弟兄赶来,这件事怎么会做不成?” “三弟,并非二哥人胆小,只是真的感觉很危险。你们想想,要是这事情那样好做,枯北盗会容咱们沾手?” 三弟无法反驳,沉默行船几米,他咬牙道:“杀几个人而已,不行咱们屠了那小村子,带着百姓冒充书院学生人头去领钱,又不必要一定惹那书院。枯北盗要是敢不给钱,咱们也不是好惹的。 况且枯北盗也说了,只需注意书院里的一位秀才即可,咱们在秀才手下逃生的经验还少吗?” 一言之中,完全不将百姓当做生命,随意可定生死。必然是一个心狠手辣之极的大盗,十有八九,会是江面上几大盗贼中一支。 抚摸宝马的大哥道:“咱们这辈子杀的人够多了,还是少造杀孽的好。我们去看看,有没有机会,要是没有,那就撤,要是有机会……。” “嘿嘿……”两个兄弟笑起来。 小船靠岸,江风吹的树叶沙沙响,有几只小虫叫声,青蛙对它们失去兴趣,忙着挖洞,准备过冬,倒是叫它们叫的越发嚣张。 下了船,一行弟兄跟着老大前进,他们双脚裹着布,走在地上基本没声音,那匹白雪飞烟很通人性,更是一点响动也没有,喘气都很轻。 果然是一批好马,老三贪婪的看一眼。 没走多久,它们就到了此行目的地,大匾额挂着“应天学堂”,四个字在月色下反射月光,看的清清楚楚。 弟兄们在书院不远的树林待命,老大很不舍下马,将马匹交给一位水盗保管,并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伺候。那表情,只怕连他自己老婆,他也没那么照顾的好。 三人身手极好,轻轻松松越过围墙,到了书院后院。 此时夜深人静,所有学生都应该睡着了,老师们也大多该入眠,他们三人才这样大胆子敢翻墙进入书院。 世界上可没有哪一个书院好闯,何况此地还有一个秀才,幸好不是主修射科,要是遇上精通射科的秀才,那就是一场悲剧。 三人走了七八米,进入一扇门,发现前方居然有灯火,这一下真是吓的魂飞魄散,以为被发现了。老三脚用力打算逃命,闹出多大动静也顾不得了。 老大沉稳抓住老三,微不可查的摇头。 意思是咱们没有被发现。 三人小心的在心底舒口气,蹑手蹑脚走到灯火亮处。 前段日子被泡坏的窗没有完全补上,某些地方可以清晰看到里面。 里面有一个学生,他头一点一点,像是在打瞌睡,“咚”的撞在书桌上,学生摸头痛的清醒。 “不行不行,太困了,看来这本书今晚是读不完啦!” 原来那学生是在看书?老大心底敬佩,对两位兄弟使个颜色。意思是“悠着点,这小子,就算待会要动手,也要留他一命。”。 大哥生平最敬佩寒窗苦读的学子,那和他出身有关。是以每一次见到苦读的学生,老大都会心软。 很久很久以前,他甚至做出过令人哭笑不得的事,见到一个书呆子读书走路,撞到自家老巢也没注意。大哥一问才知,那书呆子是到乾龙城赶考的,兄弟们都狞笑着,大哥却好心为那穷书生指路,送了马匹银子,跌碎一地眼睛。 大哥,这是病,得治啊! 一个水贼,你居然那么善良。 屋子里学生长伸懒腰,正打算关窗睡觉,有人敲响他的门。 “咚咚……” “谁?” “是我。” 门打开,来的是一个老农般的老秀才。那老秀才拿着一个本子指指点点,不知道和这位学生商议什么。 兄弟三人不敢乱动,谁也不知道那秀才主修哪一科,要是遇上数或者射那就惨了。 这般等了半个时辰,差点脚都蹲麻,老三暗暗吐槽,就是老子便秘蹲坑,也没蹲这么长时间……。一会要让这两人好好吃点苦头。 想着想着,无名火起,要不是两位哥哥按住他,他早就跳起来和这两读书的拼了。 又过了半刻钟,那老秀才意犹未尽,终于拱手告辞。 他们三人窃喜,打算仔细探探情况,然后便发信号给弟兄们,将这书院一锅端了。 正当老三摩拳擦掌,准备动手时候。 突然。 “咯咯……”低沉闷响。 经验丰富的老大一听就知道,那是弓箭上弦的声音,不由大惊。数十道凌厉的杀气直接锁定自己,他一点不敢乱动,只要自己敢动,立刻就能成为一只刺猬。 两个兄弟也一样待遇,被弓箭锁定,一动不动。 三人成了木乃伊,虽然他们不知道木乃伊是什么,但无碍他们做出相同表现。 接着,零星的灯火出现,将这个不算大的院落照的亮起来,偏偏又不会透光到前半个书院。 也就是说,树林里的弟兄们,根本见不到一点灯火,不可能发现这里发生的变故。 “好算计,好心机。”老大只在弓弦响的那时就想通,自己恐怕是被人算计了,还傻傻的钻到别人口袋里,自投罗网。 “几位。” 屋子里那位学生转过脸,不是夏弦是谁。他双手扶窗,笑道:“我等你们等了好久,你们再不来,埋伏的士兵就要累坏了。” 虽然是笑话,士兵一点笑意也没有,满身杀伐。 这是白不丁送来的护卫,一共二十一伍,也就是一百零五人。这一百零五人直接听命夏弦,不配任何队长,没有任何将军指手画脚。 用太守的话说,这些人是你村里的武装力量,受你直接统辖。 但是,这些人绝对是精锐,守城战中,他们曾和白不丁并肩作战,主管护卫将军。到了战斗结束时候,白不丁只是受了些轻伤,在那种混乱的战场中,这些士兵可以保护白不丁只受到轻伤,其能力无人敢质疑。 老三叹道:“没想我……。” “我”字只说了一半,他“呼”的冲出去,目标是窗边的夏弦。 他离夏弦最近,想活命,只有抓住这个看似文弱的学生。 “咚……” 强劲的角弓甚至发出闷鼓声音,流光赶月的箭簇直接穿透老三的小腿。 “噗”箭头入肉。 老三“啊”的叫一声摔倒在地。 血水眨眼红了地面,他这只左脚被箭穿透,以后能不能站起来是两说,可以说废了一半。 夏弦摇头,士兵们手上不自觉放松几分。 正当士兵有些松懈的时候,倒在血泊中的老三忽然暴起。 这一次的动作比上一次快出不止一倍,谁也没料到这人如此狠辣,用一条小腿,只为换取敌人瞬间的松懈。 他手掌成爪,身上儒气虽然稀薄,却说明他是个老童生。 一个懂射的老童生,谁也不敢轻视。 夏弦同样没有轻视。 他虽然惊讶,只是零点一秒不到时间已经反应过来,伸手和敌人搏杀。 浩气涌出,他手掌如电,拉出肉眼跟不上的速度,与老三拍在一起。 “啪!” 老三绝望道:“你是秀才,你修射。” 又是秀才,又修射,你打扮成应学生干什么?早有预谋吗?咱们又算干什么?自投罗网?还是一只不知死期将至的猪? 第六十二章 古家三兄弟

老三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他拼死拔出长刀,劈向夏弦。长刀雪亮,明月下如冷虹。 五十弓手箭搭弓弦,正待射出,寒修射阻止道:“莫动手。” 士兵们即将射出的箭支引而不发。 看夏弦对战那位夜贼。他站在原地不动,一双手左挡右划,手若硬木,发出沉闷响声,脚步未曾移动分毫,偏偏将那位老三的攻势阻挡在外。 寒修射点头,这小子射科已经登堂入室,接下来就是有选择的强化身体,练出一身功夫。 比如诗曰“朝露玉焰举金锁,午时横剑擒龙马。”这一句锻炼的是力量,可锻出虎熊之力。而“闲烈油谁不惧,试问可否进一行”,锻炼的是抗击打能力。 一个人连烈油都不怕,自然身若铁石寒暑不侵。 再比如曹植作有《白马》一文,其中有一句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锻炼的就是敏捷。 有人专精一道,练的是力量,比如白不丁,他身为大将,力量和耐力最为重要。用来锻体的诗词多是“朝露玉焰举金锁,午时横剑擒龙马。”一类。 而寒修射主修敏捷,用的就是“狡捷过猴猿……”这些。 每个人有不同选择,夏弦如今初窥门径,只会诵前两句,尤其那句“半步生辉一指擎”,因此将一身功夫都练在手上。 老三久攻不下,他气息没有夏弦悠长,又有一只脚中箭,打了没几分钟就虚脱摔倒在地。 夏弦深吐一口气,抬头看月,月色明朗,心情不自觉大好。尤其是自己现在射科登堂入室,更是高兴。 怪不得有传说,当年吴昊只身冲进敌营,千百箭簇射在身上,却没有一点影响。如今看来,必然是射科修行到了一定限度,无比强大。 三位水贼未曾发力,已经被绑的像是三个大粽子。夏弦收回手打个手势,让士兵上前检查,嘴里问道:“你们是王家的人?” 上次寒修射在江上抓过一个枯北盗的人,本想审问一番,不想那厮极为决绝,眼见逃命无望,服毒死了。 因此这一回夏弦首先让人检查三人口腔,没有发现毒药才放心问话。 “我们不是王家的人。”老大一口咬定。 他忐忑的看着夏弦,想着自己将会面对何种酷刑,不由有几分畏惧,又想到,“老子纵横江面几十年,何曾怕死来着?只需实话实说便是。”。 对于水贼来说,一切以活命为重,哪管是不是出卖了别人。他能打算实话实说,没有夸张王家对自己戕害,已经算是极有职业道德。 正要开口招供,不远处传来疑惑声:“这不是古家三兄弟?怎么是你们?”。 古老大头皮发麻,宛若整个人信仰崩塌。 完了完了,有人认识我,那还不将我送官,好领取赏金么? 寒修射背着三人,对夏弦笑声解释:“此三人是三兄弟,老大叫古河枫,老二古河声,老三古河明。是三江内最大的水贼之一。手下有两三百号弟兄,自号‘古家军’。各地曾多次发文缉拿,一直不见踪影,最为滑溜,常人连他们长什么样也不知。” 别人不知,你就不知了么?夏弦嘴角微挑,只听寒修射道:“当然不知道的人中不包括我,老夫纵横江面数十年,这三人后起小辈,当年来拜访过我,因此识得。他们兄弟贪财,想是因为王家开出的价码太高,所以才来搏命。” 顿了顿,寒修射贴着夏弦耳朵道:“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寒叔但讲无妨。” “你要在此建立村子,吸引各方商贾,自然需要一只强大的水上力量。我觉得,这三兄弟可以想办法收服,大有好处。” 寒叔,这是夏弦对留在书院的寒修射最新称呼。他曾是故人,言语中透露认识父母,叫一声叔,是礼节,更多则体现一种亲切。 寒修射所言虽然有理,但是若官方知晓,也许会判下个“通贼”罪名,收押监牢,留待查证后问斩。 夏弦微微思索,清清嗓子,靠着老大古河枫低声道:“古河枫。” 古河枫身子一抖,强撑着道:“想干什么?拿爷爷问斩吗?还是领赏?” “你这身肉,价值不小,一千两白银,足以让我瞬间暴富,你说,我会不会拿你领赏?” 夏弦眼中透着狼一般光芒,似乎下一秒就会将他送到官家,好换白花花的银子。 古河枫咽口水道:“那就送大爷去,看一看爷爷怕不怕死。” 旁边的寒修射以身作则道:“古小子,给你指条明路,眼前这位是夏秀士,应天学堂的院长,你若是投了他,兴许有一日可以摆脱水贼身份,成为一个正常人。” 古河枫扭过头,看到的是寒修射,大吃一惊,话也说不清楚:“你……你怎么……。” 他想说的是你怎么在这。但是说不出来。 对于他来说,寒修射是自己榜样,寒修射是秀才,秀才为贼,三江水盗独一份。就连传言背后有王家支持的枯北盗,也从未有公开的秀才出现。 寒修射是水贼第一高手,他傲气无双,有时会劫富济贫,不杀人……。他是自己的榜样。 可惜,三兄弟天赋有限,没有谁可成为秀才,只是老童生。 见到偶像,他脑子糊涂,微微一想他的劝告。十有八九,这位偶像级别,资格最老的水贼,已经投靠眼前这小秀士。 那叫老大古河枫如何能接受,想要质问,张张嘴又说不出什么,只觉得天也塌了,世界混沌。 一时想“连他也投靠了别人,这世上还有谁是英雄?我们,是不是很可笑?”。 默默无语,夜白秋言,几分风吹,惊醒暗夜。 古老大瞬间颓废许多,不言不语。只有老二古河声,那位在船上就感觉到不妥的少年道:“容我等思考思考。” 他没见过寒修射,不认识。当年拜访寒修射,只有大哥一人有资格进门,他们一直在门前等候,所以不认识对方。 寂静的夜晚,老三不服气问道:“是谁出卖了我们?你们不可能发现的。” 夏弦听着风,笑道:“我们自然不知道你会来。只是现在距离放榜时间不远,有备无患,以防王家狗急跳墙。没想到王家没来,来的是一群小鱼小虾。 也罢,总归是抓到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算是意外之喜。说吧,你们是不是王家雇佣来的。” 古老二干脆道:“是。王家许我们黄金五百两,叫我等将你人头带回去,最好能生擒。若是生擒,价格可以上涨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那就是两千五百两白银。加上五百两黄金,夏弦惊讶发现,自己居然价值蛮高,七千五百两银子。那真是一笔巨款,足以养活一户人家十辈子。 寒修射好笑:“难道王家没告诉你们,这个书院里有秀才吗?你们小小童生也敢来,真是胆大包天,不怕钱拿不到,先送了命吗?” 送命?谁不怕,老二挣扎的力度小了很多,但是水贼都是有职业道德的一群人:“拿人钱财,与人办事。何况我们兄弟欠枯北盗一个人情,这活,不接也不行。若是真要杀,那就杀了我们兄弟,若是要送官,几位请早。 若是放了我们,此后我们绝对不接任何有关各位的活计。江面上有任何事情皆可要求我们帮忙,保证诸位畅通无阻。” 他开的条件不算差,但无法打动夏弦,夏弦想的是把这几人一起收服。他默默思考,该怎么达到此目的,不远处吴志父子则已经察觉不对。 吴祥道:“这事情透着诡异,王家要真想抓走夏秀士,怎么会找古家三兄弟?他们莫非不知这三位只是童生么?怎么可能打得过秀才?” 是啊!难道王家人脑子里都是大粪么?岂能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 寒修射察觉气氛不对,轻拍夏弦道:“这事情不对劲。” “不对劲?”夏弦问道:“怎么不对劲了?” “你想想,王家会犯这样大的错误么?岂不是你说的那个‘打草惊蛇?’。” 夏弦也感觉不对了,他想不出王家为何如此。 忽然,耳边传来古老三的大叫:“你们若是不放了我,待我弟兄们冲来,就算你们不死,也会有几人于我陪葬。” 老三一身汗水,又是疲惫,又是害怕。 他杀过的人不少,被人杀还是头一次,怎敢不害怕。 那鲜艳的红血,那沉浮江水中被水怪撕扯的尸体,死了可不能活过来。 夏弦忽然想到什么,吃惊叫道:“快,将所有学生都集中起来。王家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有用吗? 寒修射不明白,但他还是立刻叫道:“所有学生,立刻到‘守心阁’来。” 守心阁就是眼前这一座院子,既是夏弦的住所,又是学生们白天上课的地点。 取此名字是想让学生们守住本心,心不乱,自然静,便能将书读进心里。 随着寒修射大喝,书院像是有巨大撞击声,学子纷纷从沉睡惊醒。 发生了什么?他们揉着眼睛。 他们很快发现,身边多了不明身份的人。 更有人在学堂外叫道:“当家的被杀死了,为老大报仇啊……。” 第六十三章 夜袭

“当家的死了?蛇无头不行,难道咱们将会解散?” 小树林里的水贼都抱此想法“一定要亲眼看看老大是不是死了,若是没死,则一定要救出他。”。于是树林中互相鼓气,发声喊,古家兄弟带来的百多人提着刀枪,直杀应天学堂。 应天学堂内,从睡梦中惊醒的学生发现,自己身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些黑衣人。 他们走动悄无声息,甚至将匕首架在同伴脖子上,同伴兀自呼呼大睡。 再一拉,手捂同伴的嘴,那位同窗立时下了黄泉。 生命在无声无息的中消失,学生吓的手脚发软。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被吓坏了。忽然不远处传来陈舟的声音:“大家到此集合……。”。 这时候,只要有人出声就是主心骨,学生们连滚带爬跑出院子外,有胆小者边跑边疯狂大叫:“杀了人,杀人了,救命……救命……。” 其实那不是明智选择,若不出声,黑衣人也许不会暴走,寻找更容易下手的学生。眼前被叫破,他们立时撕下安静的面具,握着匕首狂攻叫喊者,想在书院里高手赶到前多杀几人。 太疯狂了,这是学生们生平第一次看到鲜血,人血。感到死亡的压抑,随时会降临自己身上。刘英摸索着拿出一个画轴,拿着一边,往下甩开。 “嗷……” 虎啸声音,相当威猛。刘英手上是一幅画,上面画有一头老虎,此虎雪白,形象倒是逼真,却缺了那种百兽之王的霸气。 只见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整个撞进画里。黑衣人眼前一花,再次看到的就是那头猛虎。 形象逼真,却有些病怏怏的猛虎。虎啸的老虎扑来,黑衣人不得不出手相抗,他弯腰躲过老虎一扑,挺直腰杆,险险擦着老虎后爪翻起。 这头虎,是刘英所画,这里是,画中世界。 画艺很特殊,本属书科,却又单独立出一门。特殊的,就是这个画界。 黑衣人看到自己不是对手,只能无奈的引动身上浩气。暴起浩气,那头猛虎畏惧的“嗷”一声,原来,此人是一个老童生。 那张猛虎画卷只阻挡不到十秒便被撕碎。 黑夜杀机密布,这是王家的阴谋。他们的目标不在夏弦,而是在那些学生身上。 “原来如此,若是这些少爷死了,不知道各大家族会有什么的反应,也许会和夏弦你反目成仇,也有可能,某些家族会倒向,王家。” 寒修射想通什么,喃喃自语,夏弦默默跟在他身后,冲往学生宿舍。 “也许,是到了和王家撕破脸皮时候,那些家族商议的怎么样了?”夏弦回头问。 问的是吴志。吴志年老,做事老成小心,最合适做这样的事情。 吴志道:“据各家反应,过几天会在咱们书院碰头,决定对王家出手的时间。但是……” 他没有说,夏弦感觉到不妙:“但是什么?” “但是李太守来信阻止,说是暂时不许动手,否则就是抗旨。” 抗旨? 真是棘手。 说明李堂言已经将密道的事情上报,上面打算用王家钓出大鱼。 几人赶到的时候,地上已经倒下几具尸体,看穿着,明显是学堂里的学生。 “老师,钱飞他……死了……” “刘元也死了……” “还有……” 七嘴八舌,应该是死了将近十人。 学堂里学生只有三十多人,眼下就死了十个,叫夏弦如何交待? 和他们日夜相处,夏弦早已将他们真当做自己学生,如何见得眼前这幕。 他怒了,生平从未有过的愤怒。 红着眼睛,声音沙哑,他一字字道:“杀光这些人……。” 杀光这些人,他亲自出手。 吴志父子一人拿出埙,一人拿出笛子,相互配合吹奏一曲《月下行》。曲子是某位早逝的大儒所作,讲的是月下黑,无灯火,刺客杀人。 “月下刺客长栖身,剑器摇摆不见光,风吹云散月现时,流血残肢谁人踪?……”。 黑夜中是夜行者天下,敢于前来的敌人,哼也没哼一声就被刺客腰斩。 杀的最多是寒修射,他身子灵敏,一颗飞起的尘埃都能被他当做借力地点,在黑衣人中纵横挪腾,刀光剑林,他数次看起来险之又险的躲开。手下却不慢,一手伸出,每每可掏出一人心脏,或者扭下一个头颅,看起来血腥残忍。 至于夏弦,他现在没理智可言,完全忘记了书者本份,赤手上前搏杀。还好,他现在手上功夫不赖,一般的黑衣人,占着他是秀才,无一合之敌。 “你们在找死……”夏弦披头散发,身上血水红了白衣。他一腔怒火,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是他性格上自小的缺陷,冲动起来,很难控制自己行为。兴许是这世界读书人地位太高,兴许是释放了他内心恶魔。这时候,他能想到的解恨方式就是一个字“杀”。 “夏师,冷静点。”吴志多次喊叫,喊不动夏弦,父子两只得无奈的跟在他们身后。 受到五线谱教导之恩,他们父子才留下为师。这个过程可以是一年,可以是十年,到他们觉得报恩足够的时候,就会离去。 眼下,自然是报恩大好时机。无法阻止,他们父子所有的力量也涌出来,刺客护卫夏弦两侧,半是杀敌,半是保护夏师。 某黑衣人被夏弦拍断脖子,他来不及避开对方吐出的血液,直奔下一个黑衣人。 这些人只有二十几个,却无怕死之人,很顽强,边抵抗边逃命。 “杀。”越是逃,夏弦追击的冲动越大。 这般冲杀一阵,无人注意,他们的战场在迁徙,逐渐的从后院打到门前,又从门前打到小路。 作为援军的士兵,他们赶到时候,战场已经接近树林,恰好遇上古家兄弟的手下,兵贼本就是仇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帮人打的你死我活,血液飞滴。 他们没有多想,为何在院子里的战斗会打到这里,那不是士兵的事情,他们只管杀人,只管冲锋。 但是,那片本应该没有多余人的树林内,此时有两人眼色冷厉,如同盯着野兔的苍鹰一般盯着夏弦。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更是,不取便可杀的敌人。 他们二人压抑力量,努力计算夏弦的落脚点,心中的正气已经在翻滚,随时可发出石破天惊一击。 一百三十步,……两步,一步。 安静的树林忽然活了,如同猛兽醒来,从中暴起两天人影。 一眼可知,此二人修射,一人如蛮熊,一人如苍鹰。却一人修力,一人修敏。 他们配合默契,力者断夏弦脚下路,敏捷者上空扑杀,明显想要一击将夏弦生擒。即便不能生擒,他们也能在瞬息改为格杀。 夜冷蛙停,不敢再鸣,危机咋现,夏弦懵了。水贼中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 那位锻敏者,他必然是夫子级别,而踏的地面震动者,也是一位老秀才。二者蒙脸,不见表情,扑杀夏弦。 这阵势也太大了,一个夫子即可扫平学堂,他们做这样大的场面干甚?莫非是王家的人?又想“是了,必定是王家的人,只有王家才有这样高手”。 夏弦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段段思考,不敢和夫子硬撼,连滚带爬的滚出三五米。 对方也没想他一个读书人这样不要脸皮,居然靠在地上打滚逃命,真是没有骨气。 这一疏忽,给了夏弦逃命机会。 两人自然不善罢甘休,扑击落地,身子矫健的转个身,杀向夏弦。尤其那位夫子,灵巧强大的不像话,有一只大象的力道,有猿猴的敏捷,还具有猎豹的爆发速度。 眨眼他就追到夏弦身后。 指尖已然碰到夏弦的后背,夏弦一激灵,默道:“早死也是死,我跟你拼了。” 拼命又该拿什么拼命?说出去会让人好笑。一个秀才想和夫子拼命,同学,你真的没有读过书吗?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 这夜里,居然响起吟诵诗句声音,寒修射叫道:“什么人传道授业?不知哪位夫子?” 夫子可讲道理,传道授业,一言一语通过诵读,如雷声轰鸣,有莫大力量。 夏弦想干什么?他想试试吗?此时,他两个眼睛都鼓起,几乎掉出眼眶,狰狞面目中,拼命气势带着杀气。 伴随他吟诵,天地所有都消失。 一叶轻舟,两只船桨,水中倒影,可看到无波浪,小鱼游泳。 “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船上有人吟诵,小鱼出水,霜冷月明,一副引人入胜的好风光。 陷入其中的老夫子可没那心情欣赏,大惊失色。 “这是文境吗?你是否已经汇聚文思?” 那好风光中,老夫子衣角飘落,化为一根杂草飘飞,却有神秘力量想将他分解为世界中的美景。他惊恐之极,汗水如瀑布流下,身上浩气回荡,想要破开此世界离开,不断大叫。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待念道,君臣一梦时候,词中世上已经过了数十年,老夫子像是一个精神病,他不断念道:“你有文思,有文境,怎么可能?” 小湖边有很多人来过,他们有老人,有孩子,一代又一代,老夫子身上落满石灰,似乎将成为一块人形化石,千古流传。 第六十四章 一言一世界

一言一世界,一书人一生。 湖水畔的夫子感觉身子难以动弹,这大好风光,只想一辈子看下去,沉醉其中不愿醒来。那位秀才更是不堪,半个身子化为石块,宛若一尊亘古存在的雕像。 有人走过,指着石像道:“娃儿,这是仙人所化的塑像,永生镇守此地,长留风光。” “爹爹,他们是活的吗?” “他们是活的,但早已沉醉在美景中,不知岁月流逝,在这里,已经站立十年了。” 十年?人生有多少十年?一个十年过去,已老十岁,五个十年过去,半身入土,一百个十年,岁月枯骨,不见存在。 夫子想说话,可是开不了口,他的双唇已经石化,无法开口。他想挣脱世界束缚,但是力有不逮,胸中一丝浩气也没有。 “娃儿,我们钓鱼,和两位神仙一起。” 鱼钩甩入水中,小鱼被钓起,放入鱼篓,父子两很开心。儿子调皮的在潜水,抱着一条鱼道:“爹爹,你看,我抓到了。” “抓到了?真好,咱们今晚吃鱼。” “好好吃的鱼,爹爹我想……” 那对父子走远了,夫子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他的感觉已经迟钝,他的听觉已经退化,只是想“这世界好美,一辈子这样看下去,多好……。”。 美丽的东西可以惹人沉醉,有人观美景,乐不思蜀,可忘记吃饭,忘记读书,他陷入这样的状态,难以自拔。 这是一种文境,可将敌人带入诗词文章营造的境界中,有人咏岁月,让人一夜寿尽。有人咏战场,可让人历经千百同一场战斗,也有人咏美景,让人沉醉其中,耗尽心力而死。 千百年的时间,在那个世界不过呼吸刹那。 这文境太强大,甚至连寒修射等人也被波及,他们沉醉世界,忘记所有。 “当得夫子吟长乐,此生只活一文中。” 那是感叹文境强大,也是一种无奈。 没有经历过酸甜苦辣的人生不完整,生活在文境中,虽然乐,终究不是真实。 夏弦同样看到那场景,就像在看一场场电影,一个个画面让自己震惊。 他看到寒修射陶醉其中,垂钓小湖之上。他看到刘英笑着,躺在舟中,看云起云飞。更看到有野猫小心翼翼的叼着鱼,慵懒的走在阳光下。 苏轼《行香子过七里濑》,此诗词含有美景,稍显悲观却蕴含少许潇洒。一经出世,即困杀一位夫子。 夏弦感觉全身上下的力量被抽空,心力像是一杯水,被干渴的人快速喝干,整个人瞬息成为风干千年的尸体。 正当他觉得自己会被抽为干尸,将要立刻死亡。胸口忽然传来一股力量,将他疲惫的身躯充满,就连差点崩溃的心力也被补充,只觉得神采奕奕。 他劫后惊魂未定,刚才也是胆大包天,敢以传道方式吟诵这样一首词,简直是自己找死。不由暗骂自己作死,他曾向李太守打听过这种方法,太守言‘此乃成为夫子的标志。’。 李太守也曾千叮万嘱:“此法需要调动的浩气和心力太大,非夫子不可使用,否则立时死亡,悔之晚矣……。” 只是当时不拼不行,他别无选择,试图冒险一搏。 一遍遍的叮嘱作为耳旁风,现在终于尝到厉害。 没死真是幸运,需要感谢一物,夏弦疑惑的拿出胸口东西。 那一颗小珠子,在乾龙书院藏书阁前,有异种神鱼衔珠而来。左寒烟当时使了眼色,叫自己保密,还隐瞒了念华裳。 其后各种事情忙碌,他也就忘了此珠,没想居然是这样一件宝贝,可瞬息补足所有消耗。 仔细观察许久,夏弦没能弄明白是什么东西,只能无奈收起,想着一定要向左寒烟询问清楚。 有了这东西,夏弦就有了一种越级战斗的神物,在秀才时候,便可吟诵文章,营造意境杀人。他小心翼翼的将珠子贴身放好,又想着只怕不安全,扯下一块布包好,用线穿过挂在脖子上。 他神清气爽,暗自高兴,但是眼下还有一个大问题,如何叫醒寒修射以及一帮学生。 这样下去他们会死的。 没看到有学生脸色已经惨白,没一点血色吗?身子都像风中杨柳摇摆,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他试着将寒修射推倒下,寒修射像一根木头,直挺挺的保持前抓姿势倒地,一点生命迹象也没有。夏弦大惊失色,焦急的跑回学堂打了冷水浇在寒修射脸上。 “呜……” 疲惫的寒修射起身,怒骂:“哪个魂淡浇老子一头脸?” 再看木然站立的一群人,他吃惊道:“哪位夫子造的意境?学堂院小人少,请您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泥煤啊!夏弦翻着白眼道:“这是我造的意境。” “你?”寒修射上下打量夏弦:“哈哈……哈哈哈……你在逗我么?” 不远处的那位老夫子在抽搐,似乎要从意境中醒来,夏弦道:“是不是先不管,咱们将这群贼人抓起来,再叫醒学生。” 寒修射半信半疑:“且住,真是你造的?” 夏弦点头。 “那好吧!姑且信了,咱们先看看这位夫子是谁。”寒修射上前拉住夫子蒙面道:“乾龙城内就这几个夫子,想必都是熟人。” 嘴上说着,他一伸手将面巾拉下。心中也信了三分,也许真是夏弦营造的意境,否则真正的老夫子所造,凭借一盆冷水可叫不醒,会一直沉迷其中,直至死亡。 面巾下露出的是一张老脸,皱纹满面,嘴里几个牙齿都掉光,看起来已经三分之二身子埋进土里。他没几年好活了,又在意境中耗费寿命,最多三年就会老死。 寒修射仔细看看,不确定道:“好像是王家的老夫子,王文山。这老家伙还没死吗?两年前王家为他举办了葬礼,想来是惑人耳目,好隐藏一位别人不知的力量。 夏弦问道:“你确定?” 再看几眼,寒修射道:“的确是王文山。这老不死的当年来围剿过老子,我记得他。” 如何处置?是杀了还是囚禁?夏弦思索起来。 忽然想起,有一种方法何以确定他的去向,让自己随时掌握其动静:“咱们在他身上落下文书,也好随时掌控王家去向,以防不测。” 生不如熟,换一批人来刺杀,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不如将此人行踪掌握,更容易防备。 寒修射反驳道:“我觉得杀了最好,给王家一个警告。” 不知是不是公报私仇,他杀气腾腾。手掌已经摸到老夫子脖子,想将其扭断。 水贼的习惯改不了,总是以杀人来警告对手。岂不知,也有可能激怒对手,尤其是王家那样的庞然大物。 夏弦连忙阻止寒修射,刺破手指,扒开老夫子后脑勺白发,写下一个‘行’字:“你若是配合我,回去后我将首书写出来给你保存一个月。” “此言当真?”寒修射来了精神。 “当真。” 一个秀才能困杀夫子,就算他心力和浩气撑得住,也需要等级很高的文章,否则不能做到。 至少也是一府之才级别,寒修射很肯定,将要捏下的手停止:“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他们两人商议一阵,夏弦写好了字。 字是写好了,可怎么演下去?不然王文山醒来,看到人人呆站,只有自己两人能动弹的场景,岂不会怀疑?到时候前功尽弃,白忙活一场。 夏弦贴着寒修射耳朵低语几句,如法炮制,在另一位秀才的后脑勺也写上字。 寒修射一边准备,一边不放心的叮嘱夏弦道:“说好了,回去后这首词的首本交给我保管一个月。” 夏弦无奈点头,这是他们两人达成的协议,让寒修射放过王文山,并配合演戏的代价。只是这首词不能用来炼体磨心,他拿去干什么?夏弦暗想,到时候不信你还会留着。 他们很快做好一切准备。 “啊……” 寂静夜色中,忽然一声惊恐大叫。 这声叫震的方圆十里内所有人惊醒。 呆呆站立的学生一下子惊醒,从意境中醒来。他们害怕之极,有人叫道:“是谁?我差点沉迷意境中死了……。” “难道是路过的书夫子吗?” 二十个学生瘫软,倒了满地,就连从意境中清醒的老夫子也疲惫不堪。那瞬间,他消耗的心力太多,如今心力见底,两鬓原本带着少许黑色的白发,变的雪白。 他大口喘气,更不用说那群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水贼,他们昏迷不醒,至少需要将养一个月才能下床。 四面环顾,对面的四位秀才大汗淋漓,虽然疲惫,但看似还有一战之力。再看己方,自己心力见底,同伴脚在打摆子。 不甘心看了夏弦一眼,王文山道:“暂且留你小命,他日来取。” 说罢话,带着同伴隐入黑暗,消失在视线内。 实在是他太累了,那瞬间夏弦吟诵是背对他,并没看到夏弦吟诵。王文山只怀疑是此地有高手保护,根本没想到夏弦身上。 一个秀才有这等强大,你在逗我吗?那是不是童生也能打过秀才了? 小心翼翼的王文山带着后辈走在黑暗里,叹道:“这小子真不好杀,有高手保护。” 又折头回来,悄悄看着事情进展。 今天立秋,是沉言老家这边最盛大的节日之一,大家节日快乐。过节哈!求收求推各种求。 第六十五章 放榜前夕

安静的乾龙暗流涌动,不小心又安全过了一夜。 趁夜色奔回家的各家少爷疲惫不堪,他们回到家中,强撑着身子,将睡梦中的父亲叫醒,送上书信。 又竖着耳朵,想听听父亲的见解,或者说是凶手名字。更想要学一学府里的管家,或者谋士,和父亲论论天下大事,论论怎么弄死仇人。 但是他们愿望落空了。 所有收到书信的家主,先是脸色奇怪,后来是郑重,接着清晰可见的贪婪,到了最后,杀气腾腾。至于送信的儿子张口问:“爹,这事情……。”。 没等他们说完,老爹像是赶蚊子一样不耐烦:“你给我回去睡觉,不要在这打扰我思路。” 不是说信送到了就知道谁是仇人吗?学生泪奔。 而且还没完,老爹大约是想起了今天放榜,又扭头道:“不要睡了,梳洗梳洗,去看榜吧!” 看榜是人生大事,的确需要梳洗,但是,现在距离放榜少说也还有两个时辰呢!天啊!你确定舍得你宝贝儿子在清晨的寒风中吹两个时辰?那是四个小时耶!四个耶!还是不是亲生的?老爹这是怎么了? 奇奇怪怪的老爹,神神秘秘的信。看榜的心思在瞬间减去不少,反而想着死去的同窗,想着那封老师写的信。 但无论如何,这事情眼看是不能参与了。而且放榜的时间越来越近。 大少爷们梳洗花费半个时辰,慢吞吞的吃了一顿早点又花去半个时辰,再加上马夫驾车时间,他们喝茶时间,零零碎碎又是一个时辰。就算是蜗牛,用这一个半时辰,也早就爬到放榜地。 看到天色大亮,来来往往人涌向孔祠,或者太守府。 陈舟大少爷穿着华丽的长衣,驾着镀金马车,踏着八字步,摇折扇,身后有七八个凶神恶煞的打手。瞬间,那个曾纵横乾龙,纨绔全城的少爷又回来了。 他那句口头禅:“老子有钱,有的是钱。”。仿佛瞬间在人民耳朵里响起。 真是怀念陈大少啊!他不在,连乞丐也多饿死了一些。 守护在陈府不远的乞丐群两三月没开张,看到刘大少的马车,那叫笑的一个灿烂。领头的乞丐奋勇从乱军中杀出,一路冲杀到最前,脸上挨了两拳,鼻血不止,手上青一道紫一道,血淋淋的,但是一切都值了,因为陈大少来了。 他揉揉头发,将自己头发弄的更乱,以便使自己看起来更惨一点点。收拾妥当,他‘呜呜’哭着从墙角走出,身后是七零八落倒了一地的敌人。 “陈少爷,您行行好,给点吧!小的已经八天没吃饭了。” 八天没吃饭,你还能哭出来?好歹也要找个不错的理由吧! 陈大少虽然吐槽,也觉得他挺惨,示意车夫赏钱。 车夫拿出一锭银子,车厢里传出声音:“多了。” 车夫一愣,换了五钱银子,车厢里又道:“还是多了。” 乞丐听的蔓延怒火,恨不得扑上去抢。最终,车夫只是给了五个铜钱。 乞丐哪里能满意,叫道:“陈少可是近来手头拮据?” 若是以前,如此问话,必然得到一句口头禅,外加大量赏钱。 果然,陈舟惊讶道:“什么?拮据?我会拮据?老子有钱,有的是钱。” 暗自欢喜的乞丐想着,对了对了,就是这个味,只要这句口头禅出现,代表的就是银子。不知道能得多少赏钱,必定够我吃上半年啦! 而车厢内风格一变:“虽然老子有的是钱,但为什么要给你?唉!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车夫打马前行,留下目瞪口呆的乞丐。 这是什么情况?画风不对啊。 “陈少,少少……少爷……。” 结结巴巴的说几个字,那马车早就行的远了。 很不高兴的乞丐贼心不死,亦步亦趋跟在马车后面,想着“要是陈大少考上,必然高兴,到时候必然发大量赏钱,我可不能落后于人。”。 跟着马车走了不远。 这是一间祠堂,孔祠。 是除了太守府外,放榜的唯一一个地点。 此时的孔祠有士兵把守,全副武装的士兵拦住人群不断解释:“还没到放榜时间,各位考生且住,不要往前挤。” “唉哟唉哟,谁踩我鞋?” “想来余兄这一次是能考上的……” “哪里哪里,考试的事,谁能说得清楚?还是周兄你,才高八斗,这一次一定能考上……。” “余兄谬赞,这一次考试我发挥的不算好,大约是没指望了……”。 周兄神色黯然,眼巴巴看孔祠前的墙面。这一次的金榜将会贴在那里。 而春试的榜单还在,未曾撕去。破烂的纸张在人群呼吸出的风中起伏,风吹日晒,字迹依旧清晰。 这一张破纸,曾承接多少人春试的梦想?大约,也曾有人看着它,默默垂泪。 急不可耐的等了一刻钟,远处又有人来。 驾车的车夫居然是一个秀才,他穿着秀士服,马车描金画兽。 这样大的场面,很多人不自居屏住呼吸,想着上面会走下一个什么人。 马车停下,车帘卷起,其上走下的人,是一个少年公子。 人群顿时哗然。 “原来是这厮,将他打出去。” “打死他……” “欺我乾龙无人吗?” 原来车上走下来的是孙剑。他在考场前大放厥词,引得乾龙所有学子不满。如今再见,谁会给他好脸色。 眼看就要发生骚乱,压力山大的士兵立刻分出部分拦住群情激愤的学子们。 “孔祠之前,不得放肆,谁敢动手打人,将会上报朝廷,取消功名。” 士兵的话不见效果,有人叫道:“反正我是考不上啦,不如揍这姓孙的一顿,也好为我乾龙人出口气。” “是极是极,打死他……。” 涌来的学子捏起拳头,冲击士兵组成的人墙。 而孙剑却火上浇油:“怎么?拿不到榜首就要打人吗?好一个乾龙城,好一个乾龙学子。” “不要拦住我等,你们还是不是乾龙的士兵?” “父老乡亲在侧,看着你们这些当兵的,你们是不是要帮外人?……”。 真是压力大,不止要面对千夫所指,还要面对数百学子。 这些学子极有可能就是下一个童生,或者秀才,士兵不敢动手打骂,憋屈之极。 “想要打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你们能打过秀才吗?能打过两个秀才吗?”孙剑指着身前的秀才,又指指自己。 人群更加激动,尤其陈舟,他昨夜亲眼看到同窗死去,如今憋着一口气不知道往哪出,卷起袖子就要上前揍人,管家苦劝不止,依旧难以拉住。 就在士兵几乎拉不住的时候。 “铛……” 一声锣响,十几个士兵护着一人走来。 那人手中拿着纸张,乃是前来张贴榜单的人。 护卫的士兵叫道:“张贴榜单,人群让路。阻挡者以冲击士兵为罪,下牢待处。” 愤怒的学子稍稍冷静,不甘心的退开,让出一条路线。 看榜要紧,暂且饶了姓孙的。 他们踮着脚,看贴榜单那人走到孔祠前的空墙上。 那人取出米浆,又拿出金榜,拱手笑道:“在此预祝各位考生高中。未曾考上者也不需担忧,咱们还有明年的春试,还有秋试,只要勤学苦读,一定能考上。” “嘘……” 一片嘘声。 “大人你就贴吧!咱们都是落榜数次的人,能承受得住。” 被嘘,那人也不在意,将金榜整齐的贴在墙面。 刚刚贴好,仿佛下了什么命令,维护秩序的士兵哗啦散去,跑的比兔子还快。 实在是此地危险,几百考生加上各家仆人涌来,几十个士兵,运气不好被挤在空中也是有可能的。君不见,当年白不丁将军胆大包天,被挤在人群中动弹不得,足足有一个多月时辰才逃出来,连盔甲都被挤掉了。 考生们的速度比士兵稍慢,眨眼将金榜围住。 他们杂七杂八千多人,一个榜单,暂时只能有十来人看到,最前面的人围住,后面的人就看不到。 看不到的人往前死命挤,看过的人又出不来。于是有一种专门的职业出现,唱名。 那些人多是闲散壮汉,占着身强体壮挤到最前面,后面人问,他会找到名次报出,被报出名字者会给赏钱,留待他上门来领。这种传统持续了几百年,现在依旧适应潮流。 “周阳周寒松,请兄台找一找。” 后面一个人大叫。 前方的唱名者道:“周阳,落榜。” 热烈气氛中,这一句带来肃杀,更多是悲伤。 陈舟站在外面,放下袖子,管家问道:“童生榜,陈家陈舟。先报名者赏钱五两。” “我抢到了,陈舟陈少爷,乾龙童生榜乐科第一,乾龙总榜第三。小人秦飞。” 听声音,秦飞年纪不大,又听他叫道:“我中啦,我是童生啦!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他是这一次的考生,顺便兼职报名,赚点外快。 “虽然只是倒数第五名,终究是中了,恭喜刘兄……。” 孙剑不慌不忙道:“孙家孙剑,谁若报名,赏钱十两白银。” 十两白银,历代未曾出现过这样高的赏钱。 但是,一片冷场,没有谁敢报他名字。 更有人叫道:“谁敢为他报名,大家共伐之。”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六十六章 放榜

安静的乾龙暗流涌动,不小心又安全过了一夜。 趁夜色奔回家的各家少爷疲惫不堪,他们回到家中,强撑着身子,将睡梦中的父亲叫醒,送上书信。 又竖着耳朵,想听听父亲的见解,或者说是凶手名字。更想要学一学府里的管家,或者谋士,和父亲论论天下大事,论论怎么弄死仇人。 但是他们愿望落空了。 所有收到书信的家主,先是脸色奇怪,后来是郑重,接着清晰可见的贪婪,到了最后,杀气腾腾。至于送信的儿子张口问:“爹,这事情……。”。 没等他们说完,老爹像是赶蚊子一样不耐烦:“你给我回去睡觉,不要在这打扰我思路。” 不是说信送到了就知道谁是仇人吗?学生泪奔。 而且还没完,老爹大约是想起了今天放榜,又扭头道:“不要睡了,梳洗梳洗,去看榜吧!” 看榜是人生大事,的确需要梳洗,但是,现在距离放榜少说也还有两个时辰呢!天啊!你确定舍得你宝贝儿子在清晨的寒风中吹两个时辰?那是四个小时耶!四个耶!还是不是亲生的?老爹这是怎么了? 奇奇怪怪的老爹,神神秘秘的信。看榜的心思在瞬间减去不少,反而想着死去的同窗,想着那封老师写的信。 但无论如何,这事情眼看是不能参与了。而且放榜的时间越来越近。 大少爷们梳洗花费半个时辰,慢吞吞的吃了一顿早点又花去半个时辰,再加上马夫驾车时间,他们喝茶时间,零零碎碎又是一个时辰。就算是蜗牛,用这一个半时辰,也早就爬到放榜地。 看到天色大亮,来来往往人涌向孔祠,或者太守府。 陈舟大少爷穿着华丽的长衣,驾着镀金马车,踏着八字步,摇折扇,身后有七八个凶神恶煞的打手。瞬间,那个曾纵横乾龙,纨绔全城的少爷又回来了。 他那句口头禅:“老子有钱,有的是钱。”。仿佛瞬间在人民耳朵里响起。 真是怀念陈大少啊!他不在,连乞丐也多饿死了一些。 守护在陈府不远的乞丐群两三月没开张,看到刘大少的马车,那叫笑的一个灿烂。领头的乞丐奋勇从乱军中杀出,一路冲杀到最前,脸上挨了两拳,鼻血不止,手上青一道紫一道,血淋淋的,但是一切都值了,因为陈大少来了。 他揉揉头发,将自己头发弄的更乱,以便使自己看起来更惨一点点。收拾妥当,他‘呜呜’哭着从墙角走出,身后是七零八落倒了一地的敌人。 “陈少爷,您行行好,给点吧!小的已经八天没吃饭了。” 八天没吃饭,你还能哭出来?好歹也要找个不错的理由吧! 陈大少虽然吐槽,也觉得他挺惨,示意车夫赏钱。 车夫拿出一锭银子,车厢里传出声音:“多了。” 车夫一愣,换了五钱银子,车厢里又道:“还是多了。” 乞丐听的蔓延怒火,恨不得扑上去抢。最终,车夫只是给了五个铜钱。 乞丐哪里能满意,叫道:“陈少可是近来手头拮据?” 若是以前,如此问话,必然得到一句口头禅,外加大量赏钱。 果然,陈舟惊讶道:“什么?拮据?我会拮据?老子有钱,有的是钱。” 暗自欢喜的乞丐想着,对了对了,就是这个味,只要这句口头禅出现,代表的就是银子。不知道能得多少赏钱,必定够我吃上半年啦! 而车厢内风格一变:“虽然老子有的是钱,但为什么要给你?唉!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车夫打马前行,留下目瞪口呆的乞丐。 这是什么情况?画风不对啊。 “陈少,少少……少爷……。” 结结巴巴的说几个字,那马车早就行的远了。 很不高兴的乞丐贼心不死,亦步亦趋跟在马车后面,想着“要是陈大少考上,必然高兴,到时候必然发大量赏钱,我可不能落后于人。”。 跟着马车走了不远。 这是一间祠堂,孔祠。 是除了太守府外,放榜的唯一一个地点。 此时的孔祠有士兵把守,全副武装的士兵拦住人群不断解释:“还没到放榜时间,各位考生且住,不要往前挤。” “唉哟唉哟,谁踩我鞋?” “想来余兄这一次是能考上的……” “哪里哪里,考试的事,谁能说得清楚?还是周兄你,才高八斗,这一次一定能考上……。” “余兄谬赞,这一次考试我发挥的不算好,大约是没指望了……”。 周兄神色黯然,眼巴巴看孔祠前的墙面。这一次的金榜将会贴在那里。 而春试的榜单还在,未曾撕去。破烂的纸张在人群呼吸出的风中起伏,风吹日晒,字迹依旧清晰。 这一张破纸,曾承接多少人春试的梦想?大约,也曾有人看着它,默默垂泪。 急不可耐的等了一刻钟,远处又有人来。 驾车的车夫居然是一个秀才,他穿着秀士服,马车描金画兽。 这样大的场面,很多人不自居屏住呼吸,想着上面会走下一个什么人。 马车停下,车帘卷起,其上走下的人,是一个少年公子。 人群顿时哗然。 “原来是这厮,将他打出去。” “打死他……” “欺我乾龙无人吗?” 原来车上走下来的是孙剑。他在考场前大放厥词,引得乾龙所有学子不满。如今再见,谁会给他好脸色。 眼看就要发生骚乱,压力山大的士兵立刻分出部分拦住群情激愤的学子们。 “孔祠之前,不得放肆,谁敢动手打人,将会上报朝廷,取消功名。” 士兵的话不见效果,有人叫道:“反正我是考不上啦,不如揍这姓孙的一顿,也好为我乾龙人出口气。” “是极是极,打死他……。” 涌来的学子捏起拳头,冲击士兵组成的人墙。 而孙剑却火上浇油:“怎么?拿不到榜首就要打人吗?好一个乾龙城,好一个乾龙学子。” “不要拦住我等,你们还是不是乾龙的士兵?” “父老乡亲在侧,看着你们这些当兵的,你们是不是要帮外人?……”。 真是压力大,不止要面对千夫所指,还要面对数百学子。 这些学子极有可能就是下一个童生,或者秀才,士兵不敢动手打骂,憋屈之极。 “想要打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你们能打过秀才吗?能打过两个秀才吗?”孙剑指着身前的秀才,又指指自己。 人群更加激动,尤其陈舟,他昨夜亲眼看到同窗死去,如今憋着一口气不知道往哪出,卷起袖子就要上前揍人,管家苦劝不止,依旧难以拉住。 就在士兵几乎拉不住的时候。 “铛……” 一声锣响,十几个士兵护着一人走来。 那人手中拿着纸张,乃是前来张贴榜单的人。 护卫的士兵叫道:“张贴榜单,人群让路。阻挡者以冲击士兵为罪,下牢待处。” 愤怒的学子稍稍冷静,不甘心的退开,让出一条路线。 看榜要紧,暂且饶了姓孙的。 他们踮着脚,看贴榜单那人走到孔祠前的空墙上。 那人取出米浆,又拿出金榜,拱手笑道:“在此预祝各位考生高中。未曾考上者也不需担忧,咱们还有明年的春试,还有秋试,只要勤学苦读,一定能考上。” “嘘……” 一片嘘声。 “大人你就贴吧!咱们都是落榜数次的人,能承受得住。” 被嘘,那人也不在意,将金榜整齐的贴在墙面。 刚刚贴好,仿佛下了什么命令,维护秩序的士兵哗啦散去,跑的比兔子还快。 实在是此地危险,几百考生加上各家仆人涌来,几十个士兵,运气不好被挤在空中也是有可能的。君不见,当年白不丁将军胆大包天,被挤在人群中动弹不得,足足有一个多月时辰才逃出来,连盔甲都被挤掉了。 考生们的速度比士兵稍慢,眨眼将金榜围住。 他们杂七杂八千多人,一个榜单,暂时只能有十来人看到,最前面的人围住,后面的人就看不到。 看不到的人往前死命挤,看过的人又出不来。于是有一种专门的职业出现,唱名。 那些人多是闲散壮汉,占着身强体壮挤到最前面,后面人问,他会找到名次报出,被报出名字者会给赏钱,留待他上门来领。这种传统持续了几百年,现在依旧适应潮流。 “周阳周寒松,请兄台找一找。” 后面一个人大叫。 前方的唱名者道:“周阳,落榜。” 热烈气氛中,这一句带来肃杀,更多是悲伤。 陈舟站在外面,放下袖子,管家问道:“童生榜,陈家陈舟。先报名者赏钱五两。” “我抢到了,陈舟陈少爷,乾龙童生榜乐科第一,乾龙总榜第三。小人秦飞。” 听声音,秦飞年纪不大,又听他叫道:“我中啦,我是童生啦!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他是这一次的考生,顺便兼职报名,赚点外快。 “虽然只是倒数第五名,终究是中了,恭喜刘兄……。” 孙剑不慌不忙道:“孙家孙剑,谁若报名,赏钱十两白银。” 十两白银,历代未曾出现过这样高的赏钱。 但是,一片冷场,没有谁敢报他名字。 更有人叫道:“谁敢为他报名,大家共伐之。”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六十七章 榜首

孙剑气急,冷声道:“我就不信,有钱,这个受灾的城市还没有人愿意赚。” “报名者赏金十五两银子。”他大叫道。 无人理会。 “赏金二十两。” 这笔巨款,已然让人有所松动,但还是没人敢说。因为被挤在人群中,报名之后,想跑也跑不掉,那该如何是好? 怒极的孙剑再次道:“赏金,一百两。” 这种赏金,简直是天价。终于有人忍不住叫道:“孙剑,秀才榜乾龙第三,乾龙总榜第三,天下秀才榜第……哎哟……。” 那人被打了一拳,说不出话,群情激奋的学子拳脚相加。就算要领赏钱,也要等姓孙的再次提价啊!也要等小生,不,还不是小生,也要等我报出名字才对,你抢什么枪? 金榜前混乱一片,远处的士兵看不下去了,叫道:“不许出人命,否则要坐牢的。” 真热闹。 但孙剑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只是乾龙秀才榜第三?前面是什么人?难道是周文?那还有一个是谁? 他神思恍惚,往后退了几步,撞在马车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驾车的秀才安慰道:“少爷不必心急,或许是这些人故意压低名次,来骗你的。” 他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疯狂的叫出声:“没错,你们都是骗我的,我要亲自看看。清场。” 驾车的秀才一声呼哨,后面还有一辆马车,其中跳出一只斑斓猛虎。 在场人都是学子,何曾面对过山中猛兽,吓的狼奔豕突,刹那大乱。 “何方御者敢在乾龙放肆?” 混乱场地中,有惊雷喝问。 紧接着,一支长矛从太守府飞来,带起剧烈风声,如孩儿哭叫一般刺耳,将那头刚刚跳出马车的猛虎一矛钉在地面。 长矛是军队制式武器,投掷者用力很大,不止将猛虎钉死,更是整支长矛都没入地面,连根部也看不见,只留下猛虎脑袋上一个洞口,以及地面上一个圆孔。 这般刚猛,非锻体有成射者不可为。 那御者秀才脸上怒火闪过,又压抑住道:“李太守,非我在此放肆,实乃乾龙学子欺人太甚,汇报假名诓骗我家少爷。是以,我才召出猛虎,好清出一条道路让少爷亲自去看。” 那一支长矛,便是李堂言所掷,他虽然主修算,辅修却是射科。 只听李堂言道:“金榜我已过目,那人并非诓骗你家少爷,孙剑本就名列乾龙第三,南国十一。你等若是再敢放肆,便将你等格杀于此,孙家也没什么好说的。” 李太守亲自开口确认,已无疑问,孙剑痴呆站着,几次捏紧拳头松开,许久后,他问道:“在我之前是何人?” “圣前榜单,不许作假,你可自观。” 但哪还有机会自己去看,被猛虎惊走的学子又涌回来,将那面墙遮的严严实实。 孙剑深呼吸,道:“报前第一位者,赏金五十。” 这一次没有冷场,学子们轰然大笑:“这第一名嘛,乃是咱们乾龙城人。” 乾龙城人,孙剑不自觉想到那位吃龙的夏秀士,他似乎活生生站在眼前,微笑看自己。莫非是他? 那日别时相约犹在目,两人信心满满。但会是他吗? “这人孙大少爷你还认识,你还约他参加你的文会。” “你不是看不起我们乾龙人吗?” “你不是要和我等射御书数共论吗?” “你不是曾污辱夏秀士,道我等被愚弄吗?” 哈哈大笑的学子叫道:“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夏秀士,乾龙人。” 孙剑仿若被人打了一巴掌,整个虚脱靠在马车上,默默无语。 陈舟神清气爽:“老子有钱,有的是钱,赏,大赏。” 至于是何人报出夏秀士的名字,已然无法考证,熙熙攘攘有数十人盯着陈舟大少爷,陈舟手一挥:“赏,每人一两银子。” 每人一两银子,那也是上百两,巨款一笔,陈大少算得上出了血。 “孙少爷,咱们还等你办文会呢,可不要忘了邀请我老师。”陈舟一副小人得志嘴脸,得瑟站在马车上,以居高临下姿态嘲讽孙剑。 孙剑将拳头捏紧,恨不得在眼前那小子脸上打几十拳,也好出一口闷气。 可惜他不能,否则就是气急败坏,哪怕以后为官一方,也会被安上气量狭窄的帽子,于仕途不利。 人群闹哄哄的,全在议论乾龙几百年来出现的第一个榜首。有人指着榜单道:“夏秀士不仅是咱们乾龙榜首,更在南国秀才榜名列第一,那可是咱们城内自古没出过的好名次。” 考试的榜单分为科榜,城榜,以及国榜。 科榜就是分类榜单,礼乐射御书数六个榜单,每个榜单有一位榜首。然后将六艺综合依照才华多少决出城内第一,便是城榜六科第一,历来此榜单多为书者霸占,很少有其余科目者登峰。 至于国榜,那就是全国的学子类比,才高八斗者为第一。 南国学子何止千万,夏弦能在国榜占据第一,那是了不起的成绩,至少乾龙人从未有此荣耀。 至于占据第二名的,那人大家都知晓,乃是谢儒之子,神童谢文。 谢文十岁童生,今年十八,据说是其父一直压制他,不许他参加考试,为的就是榜首之位。如今不能得偿所愿,大部分都第一反应是黑幕。 夏弦何德何能?他从未有文名传出,更无多少人认识此子何人。他为第一,谁会服气? 此时的南都和各地,早有人在质疑金榜,是否此次考试有舞弊行为。 孙剑脸色火辣辣的,他自幼只把谢文作为自己对手,没想谢文只得了第二,而自己只名列南国十一,无法接受现实的他眼前发黑。感觉这天色也没有光线,世界在摇摆,脸上火辣辣的生疼。 在这种状态下,有一人带着温和笑容与他见礼他都没注意,直到身边的秀才拉拉他衣服,他才清醒过来。 眼前是一位公子,他认识,乃是城内最大的家族,王家的长子王斌。 “孙兄,金榜题名,可喜可贺。” 他是来嘲讽我的吗?孙剑怒火陡然涌出,身上浩气不稳激荡。 王斌眼看不对劲,赶紧开口解释:“孙兄不要误会,此次金榜必受到质疑,他夏弦有何资格名列南国第一。” 反应过来的孙剑想到“是啊!谢文自幼由大儒教导,饱读诗书,不用说其人才华斐然。连他都没能第一,这个家破人亡的夏弦凭什么得第一?”。不用说,要是里面没有黑幕,谁敢相信? 耳边是激动乾龙人,他们大叫着:“我等要去向夏秀士报喜。” “同去同去……” “夏秀士近几年贫苦,可没有赏钱给……。” 陈舟得意洋洋:“怕什么?老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前去报喜者,赏钱我陈舟包了。” “大家都是乾龙人,夏秀士名列第一,这是天大的喜事,为咱争光。谁敢要赏钱?岂不是俗了?” “说的好……” “快走快走。” 人群呼啦啦的往河边靠去,为的是坐上第一批船,赶往城外。 陈舟身为夏弦的学生,自然是意气风发,没心没肺的完全忘记书院死了好多人,自己临走时候还在收敛尸体,准备丧事。他骑着高头大马,车也不坐,从王斌身前走过,很惊讶的道:“这不是王少吗?你居然还没死?” 说起这事王斌就心烦。 当日他被一只大青蛙吞到肚子里,那是无比恶心的一件事,虽然后来被家族剖腹救出。但现在只要想想那场景,他就想吐。陈舟好死不死的揭自己伤疤,他可忍受不住,飞身纵起,将对方一掌拍下马。 “唉哟,王斌”陈舟揉着屁股站起道:“我老师可是秀才,你想造反吗?” “好大一个秀才。”王斌弹弹没什么灰尘的衣服道:“我现在也是秀才,乾龙秀才榜第七。” 真是个晴天霹雳,陈舟顿时说不出话。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在嘲讽一个秀才?那是要杖责的啊!幸好自己现在是童生,而且名列乐科第一,王斌暂且不敢将自己怎么样。 “你你……” “你什么你。”王斌不露声色,连续踹了陈舟几脚,那口气出了一半,内心舒坦。 这才对孙剑道:“孙兄请,咱们也一起去看看那个夏弦。顺便以正气质问,他何德何能,能为南国第一秀。” 冒领功名是要杀头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王斌自称秀才,那便说明,不会是假的。陈舟不敢和对方纠缠,趁着不注意,溜进人群中,眨眼就消失。 人群激昂,根本没注意这一幕。满大街的人忙着赶往城外,小小几艘船,运载能力无法承受。 陈大少很聪明的没有和大家一起挤船,顺着街道赶去江边,那里有书院大船在,可以先赶回去向老师汇报情况。 尤其是王斌也成为秀才这个情报。这下老师功名上的优势没有了,王斌指不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赶到江边,忽然水浪滔天而起。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硕大的鲲鹏从江上飞过,卷起漫天水雨。 第六十八章 汇聚

硕大的鲲鹏双翼展翅,其若天幕,将世界整个盖住,不见一点阳光。 “那是什么?”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被惊呆。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浩浩荡荡的吟诵声在耳边划过。 那只大鹏忽而化为鲲鱼,狠狠砸在水面,幸而这一段现在少有船只,倒是不虞伤人。 这是一个陌生的吟诵声,声音中正气十足。 紧接着,那条鲲鱼跃出水面,就像一颗气体炸弹炸开,狂风四起,卷走江边树石。从爆炸的中心点,一只脚踏出,那是一个人,活人。 陡而那人又诵道:“天垂月白奏华光,惊云幻星黑线舞。神仙不许红尘落,安知此人是真龙?” 其人吟罢,指尖轻弹,似乎弹出的是一滴鲜血。浩气涌来,将那滴血包裹,那人纵身跃入,白气收缩。 “吼……” 惊天动地的吼叫声出现,他化为一条真实存在的龙,连鳞甲都清晰可见。神龙摆尾,盘旋一圈,呼啸飞往远处,看去向,正是应天学堂所在方向。 陈舟呆站,不明白看到什么东西。船上有水手曾见过,叫道:“那是御者。” 那便是御者吗?陈舟还以为御者全是驯兽师,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船夫道:“他以真血化实物,战力无匹。” 以某种动物的真血化为实物,比如龙血所化,便能将自己化为真龙,短时间有真龙之力。可是,这人为何如此大方?舍得一滴鲲鹏血,一滴真龙血。 老船夫还待解释,遥遥江面上有行船走来。 那是一艘大船,很大很大,少说也有七八十米,是陈舟很少见到的大型楼船。没有实战价值,其价格又高,只能用来享受,所以很少有人会建这样大的船。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那船好快的速度,眨眼就冲到陈舟身前。两船交错,船上雕龙画凤,描金绘银,无比华贵。陈舟想“只怕这艘船的造价也需要千两黄金。”。陡然看见远飞的真龙,他惊道:“这艘船怎敢画龙凤?” 龙凤乃皇家所使,有人敢绘画,那是坐牢的大罪,说不好还要掉脑袋。 兴许是他惊呼被听到,那船说停就停止。 三楼的房间内伸出一个人头,此人身着官服,看不出是什么职位,他对着夏弦问道:“这位学子,不知道夏弦夏秀士居所在何处?” 他是来找老师的。陈舟持谨慎态度:“你们找夏秀士干什么?” 官员抱拳向南都:“我等天子受命,前来接夏秀士往南都,庆贺天下第一秀。” 原来是这样,陈舟放下心道:“我乃陈舟,为夏师弟子,你们要去找老师,随我行船便可。” “不需如此麻烦。” 大船上的官员从三楼跳下,轻飘飘的落在船上,有木板搭过,大船上的人一个个走来。他们全是南国官员,为首者穿绯袍,应该是五品官员,至于他是哪个部门的官员,陈舟看不出来。其余的有绿袍者,也有着盔甲者,零零碎碎,有三四十人。 “那你们大船怎么办?任由停在这里吗?”陈舟指指乾龙:“这里是乾龙水道,要是这样大船停在这里,里面的船可出不来啦。” 紫袍官员笑道:“无妨,只是一件小玩意。” 这是小玩意?小玩意有这么大?陈舟还想说话。紫袍官员身手一招,大船化为七八十道流光落在他手里,再看时候,大船已经没有,只有他手上多出一艘制作精巧的小船。 瞪大眼的陈舟说不出话来,绯袍官员笑道:“自己制作的一点小玩意,见笑。” 他是礼者? 这是陈舟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个礼者,却如此神奇。船儿开动,他眼睛也不眨的盯着那官员手里小船。 官员笑道:“陈舟学子乃是夏秀士的学生吗?没想那位夏秀士,年不满十七,已经开院授课,可比我当年强多了。” 他笑吟吟的,嫌船速太慢,对身后吩咐道:“咱们将船开快些,也好早点见到这位南国第一秀。” “好说。”官员身后一人道。 他穿绿袍,应该是六品官员。随着他两个字出口,从怀内拿出一本书。 那书看起来有些年头,陈舟没看清叫什么名字。 书本打开,他翻到一篇文章,名为《行船》,就见从文章中走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这些人落在甲板微微颔首,一言不发走入船舱替换水手。 紧接着,船速顿时快数倍,简直和马车飞奔差不多。 疾风吹来,吹的陈舟眼睛也睁不开,他听到有人大笑,那打开书本的人道:“风平浪静。” 一言既出,眨眼风声俱无。 他们这艘飞奔的船吓坏了水妖。 尤其水底的叉爷。 它吓的畏畏缩缩躲在最深处,整个蜷缩在一起,如同大团肉球,隐蔽的藏在杂乱污泥中。 “好可怕好可怕,那船奔的比叉爷我小时候还快,难道是大儒来了?太可怕了……。”叉爷想着“要是他们是来攻打前日的那位书生最好,将那小院子一并给拆了,叉爷我就不用天天担惊受怕。” 它也不想想,即便书院拆了,自己就有好日子过吗?那头鲲鹏来的时候他可是更害怕,自己挖个洞将自己埋了,屁也不敢放一个。若是鲲鹏安家落户,它做夜叉的日子就到头了,成为食物的可能比活着更大。 “龙王保佑,那化龙的不是您子孙,否则……否则……呜呜……”一低头,叉爷吓的哭出来。 至于那些比叉爷更弱的水妖,早吓的屁滚尿流,死命钻土。往日还有水妖顶撞渔民渔船,想大快朵颐,今儿个一点动静也没,简直安全的不能再安全,连风也停止。 船飞速行驶在江面,破开水流,拉出肉眼可见的痕迹。 这般行船一路,很快到了一天书院前的小港口。 最近港口有很多人施工,想将其扩大,远远见到船来了,工人们生怕撞到自己,打算上岸。 呼啸的船一个停顿,就像急速行驶中踩了急刹车,但是船上,哪有什么刹车?偏偏今天就见到了,可谓大开眼界。 楼船停在港口,这船大家认得,不是夏秀士的船又是谁的?工人们好奇的上前观察,船上下来一群人,领头的是一个大官,绯袍。 他们这辈子也只见过几次穿绯袍的大官,差点跪下,又彼此扶持勉强站稳。 南国没有跪礼规定,除非是大臣面见天子,平民是不需对官员下跪的,只需弯腰即可。 跟在官员身后的那人大家就熟了,可不是花钱舍得的陈舟少爷。 陈舟好像没回神,摇着脑袋问道:“张狗儿,老师可在?” 张狗儿是修建码头的工人领队,他饱经风霜,脸色黝黑,对众位大官行礼道:“秀士在呢,没出门。” 那便好,陈舟拍拍被王斌踹了几脚的衣摆,对几位官员做一个请的姿势:“请,老师就在书院。” “应天学堂”绯袍官员怀念道:“好多年没有听说这个名字,南国第一秀,终究不算埋没了夏先生的名声。” 他顺着小路待走,头顶忽然风声大起。 “嗷……” 真龙盘旋,嚣张,或者是炫耀的在一行人头顶转了几个圈,一头扎向地面。草叶往两边分开,风停人现,龙头刚接触地面就化为人头,那人凌空翻了个跟斗,稳稳当当落地。 “这人不是在乾龙城外以血御龙的那位御者吗?他来这里干什么?”陈舟脑子里一堆问号。 “刘兄,你这在我头顶盘旋三圈,是在笑话我走得慢吗?”绯袍官员半是玩笑,半是责怪。 被称作刘兄那人也不在意,笑嘻嘻的对陈舟抱拳道:“鄙人刘文青,乃是前来宣旨的礼官。” 他明明是个御者,怎么是礼官了?而且他一身绯袍,明显是大官,说是刑部官员倒有几分可信。 陈舟这辈子见到的御者,无出此人强大,居然达到了以血化实的级别,可以算是南国的战略性武器之一。而且他好生富有,鲲鹏血、龙血,他居然舍得用在赶路上。 龙血,常人哪怕历经百世也看不到,他太奢侈了。 绯袍礼者责备道:“虽说你那是蛟龙血,并不算太珍贵,却也不该用在赶路上。” 他只字不提鲲鹏血,那应该比蛟龙血更珍贵。陈舟已经无言以对犀牛,蛟龙血,那也是至宝啊!怎么就用来赶路了呢? 刘文青道:“咱们皇宫内不是养着一头蛟龙吗?想要血,去取就是。” 皇宫内还养着蛟龙?陈舟首次得闻,他很好奇,是什么人敢抓走一条蛟龙养着? 他身份低下,自觉的没开口询问,只听不说。 “要是整日让你们放血,那蛟龙也活不了多久,遑论升龙。” 摇着头,紫袍官员往学堂走去。没走多远,他惊疑不定问陈舟:“你确定是学堂?” 陈舟肯定点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再走一段,远远看清,整个学堂挂着白布,有人站在门前。 感谢上周圣光与战航、哈哈等等、书友150323140835902、天涯道尊、玄锋94、源道星同学的打赏。由于作者不是专职写作,设定的是自动更新,一天也许只能上后台一次,所以不能及时看到打赏和书评。因此干脆周一一并感谢。另求票,咱们将近两千收藏,推荐好寒碜啊! 第六十九章 圣旨

学堂变灵堂,陈舟吃惊的捏紧双手。 老师是在祭奠那些死去的同窗。 昨夜人亡故,今早金榜名。老师应该连放榜也没去看,而是花费心思布置了此地。 陈舟默默低头,对于御者的好奇,对于礼者的赞叹,在这一刻全随着那一匹白布飘然远走。就连高悬童生乐科第一的兴奋劲也消散无踪,变为黯然。 死去之人中有一人叫韩休,此人往日颇有才华,这一次的考试,他已经考上。名列童生榜书科倒数第五。虽然倒数,却是圆了他的梦想,高中童生。 也许将来他能考中秀才,也许还能成为夫子,大夫。如今人死烟散,永远也不可能了。 刘文青没心没肺的问道:“这位学子,你们学堂是不是死人了?怎的满是白布高挂,一派灵堂打扮?哈哈……哈哈哈……。” 他貌似很好笑的笑了几声,见到人人面色严肃,这般干笑没意思,讪讪闭嘴,跟在众人身后。一边走,一边还扭着头四面张望,天空飞过一只鸟儿,他一个呼哨,好悬没将那只飞鸟吓的从空中跌落。 说书人说,南都里的纨绔少爷最懂得玩乐,也最为可恶,身上天生有种能吓落飞鸟的气息。要是不信的那些人看到这一幕,只怕不得不信,从此远离那些大少爷。 绯袍礼者越走越近,礼科出身的人天生对气息敏感,他在空气中闻到一股淡淡的死气,必然是死了人。可是书院,怎么会作为灵堂?与礼仪不符。 他想不通,但身边有人拿画像过来对照,站在门前那人就是夏秀士,南国第一秀。绯袍官员整整衣物道:“夏弦接旨……。” 一连叫了七八遍,对方非但没有下跪,连弯腰动作也没。虽然读书人不需下跪,但为了表示对圣上的尊敬,很多书生在接旨时候都会跪下,这位小秀才,莫非是个狂生么? 绯袍礼官再叫三遍,见到夏弦丝毫不动,只能无奈的念道:“南国中平十七年,夏弦秀士名列金榜之首,吾心甚悦,望天下学子共勉,以为前者,进取无尽。故赏。” 绯袍礼者念圣旨的声音很大,传遍百里,连乾龙城内的人也听得清楚。他一面念,一面将眼光扫向学堂内部。 大门进入,可以清晰看见排着一排棺材。棺板未曾盖上,里面红布裹着尸身,前方香火袅绕,青烟诉说着人们希望死者可上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更好的美好祝愿 “大约,大约是他死了什么重要的人物吧?否则他应该是会跪下接旨的。”礼官想着,又将声音提高几分:“赐黄金百两,御制三宝一套,绢丝百匹,礼器一件……。” 前面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后面。 礼器。 可提高儒生战斗力的宝物,即便礼者,一生也难做出超过十件礼器。刨除为皇室制作的祭祀神器,能在手里的不超五件,流传到外面的,那就更少。 皇家所赐,必然是精品。 但是夏弦一点反应也没,他在思考什么,物我两忘。 “夏秀士……夏秀士……。” 叫了数遍,夏弦恍若大梦初醒,茫然不知何地的转头。 他眼中迷茫,随后变为坚定。四面看一眼,他看到了朝廷来的大官,又看见后面人扛着的箱子。 陈舟指指两位绯袍道:“老师,这位是礼官,前来宣旨。” “礼官?”略迷茫的问一句,夏弦对着几位大人拱手感谢:“小生,接旨。” 绯袍礼者这才满意的点头:“今大乾造访,结两国之谊,遣大乾秀士交流。宣夏弦随官进京,待以交流,扬我南国第一秀之名。” 原来是叫我去南都的,夏弦沉默,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夏弦,夏弦不敢。” 不敢是什么意思?众人大惊。他是要抗旨吗? 一位官员问道:“夏秀士是什么意思?” “学生非南国第一秀,此不敢居之,是以,不敢接旨。” 礼官解释道:“想是秀士没有观榜,夏秀士业已高中,名列南国秀士第一。此不知,不为罪。如今知晓,可上前领旨。” 沉默良久,陈舟贴着他耳边道:“老师确是一秀无疑,天子恩宠,还赐下礼器呢。” 很艰难的,夏弦接过圣旨,他是站着领旨,再次引发众多官员不满。 “学生领旨。” 礼者笑道:“在下魏天辰,恭喜夏秀士高中。”很明显的四面看看,他道:“想来秀士还有许多事情要解决,秀士先忙,咱们稍晚再叙。” “请请……。”迎来的寒修射代替夏弦,将一行官员请入书院招待。 留下呆站的夏弦以及黯然的陈舟。 “老师……”两个字叫出口,陈舟不知道说什么,动动嘴,低下头。 “你考上了吧?” “中了。” 简单的回答。 陈舟拿起香点燃,又烧了纸。 纸很珍贵,一般不烧,但是面对一个苦苦求学的亡故学子,即便烧了几张纸,也不会有人指责。 看着几个大箱子搬进学堂,夏弦问道:“朝廷都有什么奖励?” “御制三宝,笔纸墨一套,礼器一件,最珍贵的大约是这两样。” “嗯。” 夏弦回了一个字,表示听到。恍若没有将任何东西放在心里。他上了香,烧了纸,往院子里走去。 如今的学堂主体修建完毕,入口两侧有两间屋子,夏弦打算自己和左寒烟搬出守心阁到此居住,一人一间。顺着入口再走,后面隔出一个院落,那里就是守心阁,也是夏弦上课的地方。 一群官员已经在后院坐下,就着院子里的大树,品茶谈论。 他们对桌上泡的茶很好奇,这是从未见过的新生事物。闻一闻,很香,喝一口,怎么说呢?总是感觉不错,很香,好喝。寒修射带着院子里两位老师陪客,介绍一些书院里的情况。 只是这地方现在不适合招待客人,因为尽是白色灵堂布置。 夏弦走进些,听到魏天辰问道:“不知书院可是有人亡故?为何尽挂白绫?” 白绫指的是白布,在这时代,倒是没有‘君王赐死白绫挂’的说法。 寒修射想开口,一个声音打断他的话。 “无他,有几个学生昨夜不幸亡故,倒叫魏大人挂心了。” 魏大人有些尴尬,他言语问的突兀。很快他就调整好表情,带着哀痛道:“真是不幸,夏秀士节哀。” 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人来说,谁都有几个弟子,若是碰上自己喜爱的弟子死了,必然是悲伤痛绝。看夏弦将整个学堂作灵堂,那弟子他一定很喜爱,这番安慰,说的倒是真心实意。 打断寒修射说话的人就是夏弦,他行了一礼,半是表示感谢,半是重新见过:“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在此地多歇几日再走。” 夏弦是不想走的,他还要报仇,而圣旨内说了,要他随官进京,若是这位礼官太着急,一两天时间就离开。哪来的时间找王家算账,十几个弟子的性命,这笔债,总要收。 魏天辰道:“圣上等待秀士进京,若是拖的太久未必好,夏秀士还是早些与我动身为秒。” “不急不急,诸位大人还没吃饭,让厨子做一个火锅,就在这,咱们边吃边聊。” 号江的天气变幻莫测,早晨看起来是要放晴的模样,到了现在,天色已然昏暗,虽没下雨,却黑沉沉的微冷,最是吃火锅的好时候。 当然,火锅乃是夏弦独创,在南国第一次现世。 一个大铜锅搬上来,炭火的热力散发,在这微冷的天气里说不出的享受,刘文青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噗通噗通……。” 汤汁翻滚,夏弦夹了一朵草鸡枞放入锅内,一秒时间,那朵鸡枞再拿出时候,香气扑鼻。 “各位大人,小院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只有这菌子火锅还算拿得出手,不妨尝尝。” 南国气候温暖,此时又是十月份,正是野生菌最后的繁荣。何况火锅中,涮肉吃的嫩,牛肉吃韧,而菌嘛,自然只有一个‘香’字。 这一锅汤汁,加上野生菌,香气扑鼻,就连这些吃惯山珍海味的官员也暗咽唾液。 见到主人示范,他们学着将蔬菜放入锅里,熟后打上蘸水,只觉得这般吃法,既好玩新奇,又香味十足,实在是吃的畅快,加上美酒,可谓乐不思蜀,不想离开。 觥筹交错中,没用几分钟气氛就烈起来,他们一个个是官场老手,嘴里说不完的话题,讲不尽的笑话,论不完的文章。 你我敬酒,开心之极。至于对夏弦的不满,早随着这个‘火锅’烟消云散,心里暗暗想着“我要悄悄的将这个做法学会,以后可就有口福啦。”。表面上却不漏声色。 实在是‘君子远庖厨’啊!说出去很丢人的。 夏弦在这群人吃的兴高采烈时候离开,想了想,他亲自去厨房叮嘱做饭的师傅:“你记得所有菜够不够无所谓,酒一定要上的及时。” 又拿出纸写了几道菜,以及蒸馏酒的方法交给厨师,让他研究着做。 夏弦要让这些人乐不思蜀,在此停留的时间更长些,以便自己找王家算账。 他刚刚做完一切才,陈舟跑进来道:“王王斌……来了……。” 第七十章 仇恨

王斌?此人居然敢来?夏弦深呼吸将情绪平复,随着陈舟往外走。 学堂外,大批士子齐聚,有高叫夏秀士名字者,也有贺喜者,更多是不知所谓,跟随来看热闹的百姓。他们无事可做,只等领一口稀粥,眼见热闹,哪还不来看。 尤其以几个乞丐为首的乞丐大军,臭气哄哄,不时起哄,将气氛烘托的更热烈。 “夏秀士……” “我等要见南国第一秀。” 南国第一秀,好大的名头。孙剑失魂落魄,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又满是忧愁走在前方。 在他身侧,正是王斌,王斌手脚已经完好,又高中秀才。 虽然没有经历过‘圣前问心’这一步,无法得到正气充盈,但总归是个秀才,内心里也有稀薄的浩荡之气。对于夏弦的畏惧,仿佛也随着他高中消失无踪,所以才胆大的想利用孙剑,找夏弦麻烦。 “孙家势大,潜在力量不可估量,若是孙剑能和夏弦对上,只怕那小子不死不行。”王斌想着一切,身子往孙剑后躲了躲。 至于这满堂白绫,几幅棺木,谁也说不清楚发生过什么,是不是死了人。还是,读书人特有的独行特立。 “秀士……南国第一秀……。” 呼叫声此起彼伏,夏弦推开门,看到的是人山人海。 略顿,他问:“诸位来此何为?” 他是越发融入这世界了,连说话也更加的贴近。 “观南国秀士……。” 人群回答杂乱,但意思确定无疑。 夏弦四面看,看到孙剑和王斌,恨意大起,一步上前道:“王斌你来干什么?” 王斌立刻懵了,这情况不对啊。他不是应该先耀武扬威一番,然后把孙剑批的体无完肤吗? 要知道,他们两人在考场前的针锋相对早已传遍全城。大部分人都认为,夏弦会再接再厉,为乾龙争光,将豪言文斗一城的孙剑踩在脚下。 没想他找上的人是自己,你搞错了吧? 虽然意外,王斌还是挺着胸膛道:“天下人来得,我就来不得?你欠我十万黄金,我来收债可否?” 收债,不提这个词语还好,一提起夏弦就恼火,他冷声道:“很好,我还想向你收债呢。咱们就在这,斗秀,不死不休。” 斗秀,指的是秀才战斗,往往用来分出才华高下,少有人不死不休。夏弦此言,代表着他们之间有不死不休的仇恨。 人群从最前方开始,安静蔓延,至于最后,已经一点说话声也无。 他们要决生死,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忽然有一乞丐大哭出声,他的哭泣唉安静中是那样的响亮,不知道哭什么,只是道:“夏秀士要杀王斌吗?” 人群炸开:“夏秀士要和人斗秀,要杀王斌……。” 王斌大叫:“这不公平,我是书科,要是斗秀,没有士兵配合,怎么能发挥最大战力?你还是乐者,若是唱那首精忠报国,我,我……”, 夏弦除了书科,至少还兼修乐科,在秀才文位,乐者杀书者,若单挑毫无悬念。 “而且,你成为秀才时间长,我很短,不公平。咱们也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恨,我为何与你斗秀?” 实在是王斌内心对夏弦有些畏惧,四肢仿佛又一次被打断,酸软无力。 “没有仇恨?”夏弦忽然笑了,他指着身后道:“你我不死不休之恨,何来无仇恨?” 其实夏弦冤枉了王斌,王斌真是不知道昨夜发生过什么,那是王斌父亲迫于南都传来的压力,与家族长老商议后做出的决定。 王斌也不知晓枯北盗是王家的武力,盖因读书人若心念不纯,知晓自家豢养水贼,必然难以更进一步。君不见,枯北盗虽然强大,但是从未有秀才露面么? 非王家不想让秀才,甚至夫子坐镇,实在是不敢,怕污了其内心。故所以,传的沸沸扬扬枯北盗是王家势力,王家一直极力否认,为的就是避免家族学子内心被污。 到了王斌,他是重点培养对象,自然更不能让他知晓家族有这样一只不正义的势力。他从不知晓自家有水贼,更遑论是知道昨夜发生过什么。 无法想通的他叫道:“夏弦,你我不过是口舌之争,上次我也没讨好,差点死去。何必要苦苦相逼?莫非,你真的要招惹王家吗?” 此地的混乱引起埋头火锅中的官员注意,一行人到了门口,静静看事情发展,也没有谁出面阻止。 夏弦不能服众,他名不经传,却高悬国榜第一,很多官员想看看,他是不是名副其实,实在不行,大不了他快被打死的时候,咱们出手救下来即可,也不算违背了圣意。 嘲讽微笑,夏弦四面拱手道:“诸位请回,夏弦不是三头六臂,也不是百米巨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运气好中了第一。如今看也看了,大家还是回去吧!。” 又转头盯着王斌大声道:“王斌,你既然不敢与我斗,那就滚回去,等着我改日上门收你人头。” 王斌很冷静,即便现在被嘲讽,他依旧忍耐,将闷气塞在胸中。只想着回家后必定请家族高手出动,将夏弦擒拿回府处置,到时候……。 阴霾划过,无影无踪,他依旧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王家长子。他向夏弦拱拱手:“夏秀士,今日之辱,他日必相还。” “嘘……” 嘘声一片,你不敢斗,还放什么狠话?靠家族势力么?岂有一点读书人的风骨? “我等着。” 夏弦恨不得立刻杀了此人,用来祭奠学生,但是,人太多了,而且他身后那位车夫,似乎是一位秀才。虽然他隐藏的很好,但是可以看到,此人手上古铜色,有长期使剑的痕迹,应该是一位射科秀才。 只等夜色,夜色。夏弦看天色,已经将至黄昏。 人群熙熙攘攘不愿意走,围的水泄不通,夏弦干脆靠在门口,看这些人想干什么。偶尔上一炷香给亡故者。 时间过去许多,慢慢的,人群也听到一些消息:“据说是王家的人动手,残杀夏秀士学堂的学生。那些棺木中的学生,便是亡者。” “王家想干什么?是想犯众怒吗?” 残杀学生,就连旁观的几位官员也大吃一惊。 南国虽没有确定的律令规定保护学生,但自古以来不残害学生就是一条雷线,从未有人轻易碰触。大夫,大学士,大儒,谁不是从学子走来?若是在学子时期就死了,还会有那么多大人名垂千古吗? 绯袍礼者问夏弦道:“人群传言,可真?” 夏弦点了香,手指棺木:“真与不真,你看这些人就是。” 香炉前,夏弦指着棺木,脸色黯然。 看着情形,礼官信了三分,转头寻陈舟询问:“你将事发经过一一道来。” “还能说什么呢?”陈舟苦笑道:“我只是个学子,昨夜,大约是什么时间我不记得了。只知道应该是深夜。我们正在安睡,忽然学堂里的老师叫我等集合。 当我醒来的时候,好多同窗都倒在血泊中。很多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杀戮……。” 他所言,将自己的恐惧,害怕,完全陈述出来,及至后面,他已经垂泪。 绯袍官员听的怒火滔天,尤其身边刘文青,一甩长发紧咬,纵跃往乾龙城去。 “天垂月白奏华光,惊云幻星黑线舞。神仙不许红尘落,安知此人是真龙?” 一诗诵罢,整个人化为蛟龙飞走,龙舞九天,脚下的礼官大声叫道:“刘文青,你给我回来。” “嗷!我去王家,问一问,可是真言。” 话音余下,他已经不知所踪。 人群见有了热闹,而且是往日深恶痛绝的王家的热闹,兴奋的涌向江边。 夏弦看着一切,最终只是请不断摇头的礼官回屋,将火锅重点。 香气四溢,院子里逐渐的热闹起来。 刘文青御者造诣深厚,到一个小小王家质问,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即便质问了,难道王家就坦然承认了吗?不过白袍一趟而已。 夏弦频频敬酒,他是南国第一秀士,众位官员不好不喝。 到了后来,一群官员东倒西歪的睡在地上,连地面潮湿也不知。 即便读书人,醉了也是一样。夏弦叫了不远处的村里人将几人安顿,自己整整衣裳,换了黑衣。 黑夜中,有女声问:“你要到哪里去?” 夏弦吓了一跳,再看原来是左寒烟。左寒烟拿起酒杯尝了一口:“这是水。” 原来夏弦以水代酒,将几位礼官骗的全醉了。 “你要到哪里去?”左寒烟固执的拦住门。 夏弦沉默良久,他的气量不算太大,放走王文山是计划所需,今日见了王斌,那口气哪里还能咽下。 王家这一次真的触碰到他逆鳞,他的行动已经说明一切。 “我要去王家。” “你疯了吗?王家有夫子,说不定还有大夫,你要是去……。” 夏弦拿出一物:“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左寒烟顿时无言。 那颗神秘的珠子,在夏弦手里泛着温润光华。 半刻钟后,她道:“现在不能告诉你。你要去王家,必须带上我。” 一个弱女子,她去有什么作用?夏弦不愿,但她很坚持。 虽然玄幻是新人坟墓,但我还是想说:“诸位秀士,给个推荐票成不?” 第七十一章 夜行

夜行江边水涛涛,无有行船,无有大桥。 夏弦拗不过左寒烟坚持,将她带出来,两人约定,她不可进入王家,只能在王府外等候。 到了号江,夏弦运起浩气,身子轻飘飘的,又抱着左寒烟行走。 水流从他脚下流走,踏在其上,就像踏着地毯,微微松软。因为抱了一个人,气息不纯,夏弦脚上溅了很多水,未几就将他鞋子打湿。他若无所觉,看着天色。 天色黑暗,没有月亮,这是一个黑漆漆的夜晚,最适合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号江宽九千米,也就是九公里。一人行走都不易,何况抱着一个人,夏弦越来越觉得支持不住,怀里的那颗神秘珠子似乎有所察觉,释放出正气补充。 而怀里的左寒烟,似乎越发的轻了,抱着一点也不费力气。 他们两人走在水上,左寒烟很温顺的躺在他怀里,看着脸上已经有冒尖胡须,比起几年前成熟很多的少年。那时候大家都还小,女孩不懂什么是情,男孩不知什么是爱,在那楼里,乐伴喧嚣,酒伴美食。 于是相见了。 “他成熟很多了呢。”左寒烟喃呢。 夏弦问道:“你说什么?” 她没有回答,似乎睡着了。 经历这番学生死去的打击,夏弦逐渐成熟。他毕竟才不到十七,才十六岁,正是形成一个人性格定型,逐渐晓事的时段。 这般踏水走了一路,两人遥遥看见江岸,江岸有三两小舟,以绳索固定在岸边的大石,或者树木上。舟内透出火光,他们是渔民,没有岸上的家,所有的家就是这艘小船。 即便食不果腹,即便夜眠需忍耐寒冷湿气,在这有限的有限时间内,他们还是很开心。 或者逗弄孩儿,或者和妻子卿卿我我。人间幸福,在这夜晚体现的淋漓尽致,冲散了寂寞和黑暗。 夏弦在一艘小船上轻点,如同一只飞鸟腾起,黑暗中船里人似乎问:“我听到船顶响了一声。” “管他呢,许是水里跳起的鱼,或者是路过的鸟。” 鸟儿怎么会在黑夜出没?当家的男人不放心,伸出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又缩回温暖的船舱去。 “似乎没有什么。” 只是似乎,他也不确定。 而夏弦借着那股力道,已经窜入树林,不见踪迹。 他回头看小船上缩回去的人头,那份胸中的怒气也减少几分。 “我们走吧”他放下怀里的姑娘。 姑娘有点不舍,慵懒的伸个懒腰,看起来像是一只刚睡醒的小猫。 “走吧!” 他们两人顺着官道赶往乾龙。 乾龙并不是大城市,没有灯火通明的夜晚,只有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夏弦揽着左寒烟,寻了一处没有士兵的墙面,一双手十指如鹰爪插在城墙上:“你抱住我。” 他还没有到可以一跃而上的能力,默默念了一首小诗加持自己双手,双手交替着往上爬,就像一只上墙的壁虎。 如今的城墙不是石制,而是板制,就是用两块板子竖立,中间留出的空间灌入调和好的泥土,最后压实,待干燥后就成了城墙。是以夏弦还有能力将十指插入墙面爬行。 吊着一个不算太重的女孩,夏弦爬了十几分钟才爬上城墙,期间有好几次士兵巡逻,他都用诗词迷惑过去。 爬上城墙后,他很快跃下,也没引起什么人注意。 到了城内,左寒烟终于不在需要他帮助,跟在夏弦身后,两人轻车熟路的往王家府邸摸过去。 半刻钟,王府近在眼前。 夏弦很不放心的叮嘱她:“你在外面需小心,不要被打更的看见,否则引来士兵,咱们终究是犯罪。还有,遇见士兵要记得躲开,这段时间城内宵禁。” 灾民众多,虽然城内没有安置多少灾民,大部分都安置在城外,但总是一个不稳定因素,所以太守下令宵禁,以防灾民闹事。 左寒烟顺从的点头,脸上带着几分不放心叮嘱:“你也要小心。” “我会小心,事情做完之后,咱们就离开。” 最后一句说完,夏弦上围墙,消失在眼前。 他选择的位置是王府后院,此地是花园,花园过去就是王家人的休息处。 几点灯火照亮主要道路,倒是不虞看不见。 夏弦顺着花园走了一路,最终选择爬上屋顶。 整个王家是一个又一个的四合院构造,这是现在建筑的主流。夏弦学的是设计,只需要看清一个院子,剩下的结构他大体了然于胸。 这种连绵不绝的四合院,只要不是站在院子中央,就不能看到屋顶,因此他选择的是在屋顶正中最高处行走。由于他脚上包着衣物,走的又小心,是以一点声响也没发出。 根据院子大小形制,装修的奢华程度,他可以判断哪个院子里住的人身份高贵。 但是王家长老很多,豪华的院子也不少,他一个个小心揭下瓦片观察,找了七八个院子,终于在一个院子看到王斌的身影。夏弦贴在屋顶细看,只隐约的看到王斌影子。 中国人懂得利用最小的一分空间,因此屋顶盖在墙体上形成的三角形空间也被用木板隔断,形成一个储物地点。 从设计角度上说,这样不止内部不暴露屋顶,更美观,还能在隔断上做一些装饰,显的高贵大气上档次。夏弦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深藏骨子里的职业习惯发作,忍不住从设计角度上思考。 实在是王家的府邸太豪华,虽然上辈子做设计,但从没见过这样大的府邸群落。因此忍不住赞叹古人的聪明,不自觉想要测量考察。 “讨厌的楼隔。” 夏弦心里骂着,从屋顶交界的地方抓住飞檐,一点点借柱子爬下来。 下来是二楼,走马转角廊的建筑形制他很熟悉,悄悄的摸到王斌所在的屋子。 成年人,好歹他爹也得给他一个独立的空间不是,所以这个大院子,只有若干仆人,以及王斌居住。蒙纱的窗隐约能看到里面人影,夏弦不敢捅破纱窗,朦朦胧胧的将就看里面,一双耳朵竖直了听。 “父亲怎么说?”里面传来王斌熟悉的声音。 夏弦差点呼吸粗了几分。因为他听到王斌嘴里的父亲,那是他此行的目标,刺杀一个大家族的家主。只需王柏贤死去,王家各方旁支必然争权夺利,只要有混乱,就会暴露出软肋,夏弦才有机会颠覆一个大家族。 不然他一个小小秀才,没有官方支持,如何毁灭一个家族。 “老爷说。”听声音,应该是经常跟随王斌的管家。“老爷说,那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莫非我王斌不是王家长子?家族有隐藏的力量,莫非要一直瞒着我?莫非那些传言,水贼是咱家私兵,是真的?莫非,我不问,就不会心存疑惑?” 三个莫非,充满展示王斌内心波动。 最终他颓然道:“我现在已经是秀才,达到继承家业的标准,即便以后不能寸进,也能,也能,也能做一个合格的家主。” 沉默许久,管家的声音再次响起:“老爷就知道你会这样问。他让我告诉你,不需多想,夏弦的事情,他会替你解决,希望你好好读书,将来若是官至太守,至于六部,什么阴谋诡计都不需了。” “升官是那么容易的么?”王斌道:“想升至太守,官至六部,那需要多大的功劳。” “老爷说,你只要成为夫子,他就能让你成为乾龙太守,你不需担心的。” 王柏贤何来这么大信心?王家备受打压,就连上一位官至太守的高官也被流放,莫非他们家族还有什么潜在关系,或者说潜在势力? 这个消息很重要,夏弦牢牢记在心底。 似乎是累了,王斌叹道:“我明白了,那些是我们家的人。可怜我像一个傻子一样,自己凑上门去被夏弦打脸,两颊火热,抽的我好痛好痛。” “少爷……” “你还想说什么吗?难道不是?枉我想着利用孙剑,没想到自己也是傻子,被家族耍的团团转。不止没利用成,反而左脸打了送上右脸,真是,可笑。” 管家暗暗吐槽“要是你胆子大一点,答应夏弦斗秀,又何至于被人指指点点。现在不止你被人指指点点,连家族也被连累,被嘲笑无胆。”。这些话他不敢说出口,但是对于少爷的可造就性,他秉持怀疑态度。 “父亲现在何处?” “少爷,老爷和几位退隐的家族长老正在商议事情,你想去见他,暂时是见不到的。” 他们有什么可商议的事情?莫非是对付乾龙书院?夏弦想着,暗暗感谢,怪不得王府防卫那么差,自己随随便便就进来了,原来是高手都开会去了。 暗暗感应王文山的去向,发现王文山在左前侧一个院子里,那院子夏弦先前看到灯火通明,大约就是在开会。他不由感谢上天保佑,自己没闯到那院子去。 “那老匹夫暂时借你人头活几日,今夜先收利息。” 夏弦如孤狼,盯上王斌。 第七十二章 夜杀

不满意的王斌少爷接下来呵斥管家几句,这个夏弦没仔细听,他警惕的躲在屋檐下,等待管家离开,随后才好出手擒杀王少爷。 屋子里管家道:“据说是家族里来了一位客人,那位客人身份太高,老爷也得罪不起,所以才召开紧急家族会议,想找个法子打发那人。” 他们说的是刘文青?夏弦想起化龙飞走的那位御者刘文青,要到王家质问。他应该早已到此,十有八九就是那些人嘴里的大人物。有刘文青吸引注意力,擒杀王斌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少爷,那些大官,你应该去见见的,老爷很失望。” “你们瞒了我十九年,我就不失望了吗?” “那是家族对你的器重,因此才隐瞒。只有像是文山长老那样,无望寸进的人,才会被告知所有。” 那的确是器重,但王斌貌似无法接受,大发脾气,完全不是那个经常带笑,不漏丝毫表情的少爷:“你给我出去,出去。滚出去。” 管家无奈的叹息一声,最终没有说话,小心出门,将门关上。 看着他从身下走过,夏弦显的更加小心,这位管家,不知深浅。但能在王家这样的家族坐上管家位置,必然不是省油的灯。 黑夜中,管家叹息着,从墙壁取下灯笼,光线扫过,他看到阴影。夏弦浩气都涌到脖子里,差点叫出声。 陡然,那管家猛然抬头:“什么人?” 什么人?“要你命的人。” 夏弦从屋檐扑下,十指带起剧烈风声,直冲管家脑袋。 虽然遭到偷袭,管家丝毫不乱,将灯笼一丢,连弹指尖,眨眼所有灯火都被扑灭,就连王斌屋子里的灯火,也被他打熄。 世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完全凭借感觉和本能战斗。在这样的环境中战斗,夏弦从未试过,他有几分慌张,一双手毫不犹豫的抓向记忆中位置。 “咔” 木板被他抓碎,木屑四飞,悄无声息的有手掌拍向他后背。 老管家是一个秀才。夏弦脑子里飞快闪过一句。 “寒林藏千军,趁夜战天明。将军百战死,马革黄沙尸。” 四句,夏弦用唱出来。 黑漆漆的楼上,有数十士兵出现,和夜色为一体,看不到面目。 管家问道:“阁下何人?” 他没想会是夏弦,夏弦不修射科,这事情大家都知道。身前这人,分明一双手上功夫了得,堪比铁石,虽然造诣不深,却可看出,他,修射。 飘忽的声音中,夏弦循着声音方向抓去,扑了个空。 老秀才太狡猾,用了技巧,摸不准他所在。 夏弦不愿意和他纠缠,干脆用力一撞。 “啪” 门被撞坏,他要擒贼先擒王,首先抓了王斌,或者杀死。 攻敌所必救,管家无法置之不理,跟随夏弦身后进门,普一进门,鹰爪直奔他面门,避无可避,两人硬撼,发出清脆的皮肉撞击声。管家大声叫道:“有刺客。” 声音传遍全府,眨眼,王府活了起来,到处是走动人影,提着灯火,握着武器,直奔声传处。那边,是少爷的居所。 更惊动了商议大事的王柏贤等人。 憋屈坐在一角的王柏贤表现良好,没有露出丝毫不满,或者不耐。他虽然是家主,说实话,权利一点没掌握在他手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家族长老商议决定,他,不过是个吉祥物罢了。 听到这一声叫,王柏贤呼的从座椅上站起,眼光投向儿子的小院。 “有贼子前来,诸位长老,你们谁人出手?” 谁人出手还用问吗?大家并肩子上,敢来王府放肆,简直是找死。议事也不议了,十多位长老冲出门外,各种招式用上。 “流光惊飞月,电闪过四海。一眠动山河,半步天下间。” 文章加持,各位长老速度暴增,一秒可窜出百米。太快了,按照这样的速度,只要一分钟他们就能赶到。 还有长老修御,驯服妖兽,其中有水中毒蛇,在诗文加持下,长老乘坐其上,更是快出一筹,能将时间缩短至一半。 “咦。”有人跳上屋顶。 难道是刺客的同伙?长老们已经打算调头,却听那人说道:“我说是谁,敢在王府放肆,简直胆大包天。” 真是一点不把自己当做外人,那人大家认识,南都来的大官,刘文青。他将此地当做自己家了吗?只听他又道:“你们等等我,一起去看热闹。” 身化蛟龙,得意的在一群上老面前转悠一圈,将御者的妖蛇吓尿了,缩在地上不愿意往前走。更有强大的气势放出,奔驰的长老都脚步一顿,感觉有死神来临。 这般耽搁,夏弦又多了几秒时间,他却不知晓,只顾对付眼前敌人。 张嘴念道:“金鹰锁天龙,其利谁人知?” 那双手化为鹰爪,活灵活现,狠狠的拍在管家手掌,直接将对方手掌肉撕干净。血腥味刺鼻,夏弦杀红眼,扑上去道:“爪撕世上物,锋为第一利。” 金鹰, 一篇文章,其中最出名的莫过这四句,经常被射科用来锻炼爪功。但在战斗中诵读,那就是催命符,可将一个人最大潜力逼出来,双手化为堪比神鹰的鹰爪,威力自然无匹。 耗费的正气也十分大,秀才级别,从未有人敢这样用,除非拼命时候。 管家也是个狠人,他拍向夏弦脑袋,对夏弦即将抓透自己心脏不闻不问,一副以命换命的表现。两人指尖都似乎感受到对方皮肤温度,管家慌张想到“他真的不怕死吗?”。 有了此想法,就有了畏惧,他微微偏身,被夏弦一爪子撕下左臂,与此同时,他的一掌也拍在夏弦侧胸。 两败俱伤,但夏弦更占便宜,夏弦虽然受伤,还有一战之力,管家则未必。失去一手,平衡性大受挑战,能逃命就算不错,哪里还有战斗力。 “少爷快逃,从窗口……。” 他叫的很大声,仿佛要将所有敌人都吸引到自己身边,而刚推开窗的王斌忽然怒骂:“你不得好死……。” 叫声中,夏弦已经扑上来,一爪子将十指扣进王斌的身体,提着他从窗口跃下。 王斌为何怒骂?夏弦忍着吐血的欲望,忽然想起:“嘿嘿,管家惜命,不惜出卖少爷换取自己老命,这家族,不会存在的太久了。” 原来那瞬间管家想到,刺客必然不会刺杀一个没什么价值的管家,十有八九是奔着少爷来的。为了保命,他毫不犹豫的大声叫出少爷逃命路线。外人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尽忠职守,为保住少爷的性命不惜吸引刺客注意力。 实则少爷是被他出卖了,换了老命平安。 这些个弯弯道道夏弦很快想通,他提着挣扎的王斌,王斌念道:“四海……” 两个字念出来,夏弦狠狠的敲在他后脑勺上,将他敲的差点脑震荡,晕死过去。这种手法经常看到电视里有人用,的确存在于现实中,但是很危险,要是力道没掌握好,可将人打成白痴,或者取了他人性命。 夏弦虽然不知轻重,但运气不错,王斌没有被打死,只是昏迷过去。他提着一个人,飞快爬上屋顶,四面一看。 好家伙,整个王府被照的通亮,只有自己脚下的院子处于黑暗中。 按理说王斌也是秀才,不该在夏弦手里没一点反抗之力,只能说他运气不好,还没圣前问心,正气灌体,因此才一招被擒。 夏弦看看屋顶不是好去处,好多人都爬上屋顶,指着他道:“在那”。 夏弦很想说:“我真的不在这。” 他跳下院落,断臂的管家刚刚出门,看见夏弦,条件反射的拍一掌,夏弦和他硬撼,被大力打飞出去,落地的时候狼狈打几个滚,翻起身冲出院子。他刚出院子,是一条通道,这条路上很多人,看到夏弦,大叫着为自己壮胆杀上来。 “生擒刺客者,赏金百两。取得首级者,赏金五十两……。” 到处是叫闹声,夏弦狂猛冲杀,甚至唱了精忠报国唤出战马冲杀,他现在没有强大的浩气支持,只能唤出九位骑士,十匹战马,自己骑着一匹冲杀数秒,终于杀出重围。 被阻挡浪费许多时间,遥遥可见已经有高手前来,大约是老夫子级别的。夏弦感到绝望。 他被仇恨冲晕了脑,怎么知道,王家如此难闯。即便家族中坚不在,聚在一起商议大事,即便今夜的防卫很薄弱,依旧是他一个秀才难以闯出的地方。 “要不要,杀了王斌。” 光棍之心大起,他就要弄死王斌,路上多一个人作伴,哪怕是仇人,也是好的。 正当他杀心大动,忽然香风飘来。一个黑衣女子杀入人群,动作快的不像话,没有人的视力可以跟上她速度,也没人看清她什么身段,什么模样。 淡淡的怪香飘在空气中,混合血腥,她眨眼就杀出一条道路。 只需越过眼前的围墙,外面就是天高任鸟飞,王家很难追踪。 “你是谁?”夏弦问道。 他没有的得到回答。女子正要越过围墙,有老者站在墙上:“两位小友,我已等待多时。可否将我长孙放下。” 他是,王家的某位隐世长老,强的一塌糊涂,张口邀请,居然有无法拒绝的气势。 第七十三章 报仇

大人在侧,小人畏惧。 但这条道理对夏弦没用,他性子发作的时候,管你是什么人,一样敢惹。比如自己刚到这世界时候,王斌是乾龙城内最大家族的长子,他一样敢对着干。 眼前人再强大又如何?夏弦不惧。 他捏着王斌脖子道:“让开。” “若是让开,老夫孙子还有命吗?” “你不让开他一样会没命。” 老者活动双手:“既然都是个死,都是没命,为何不让你们与他陪葬?只是可惜小友精通射乐,难得的才子,居然英年早逝。” “我敢保证,你杀了我,王家有**烦,你们承受不起。” 威胁吗?老者眯眼,很危险。 “嗷……” 蛟龙从两人间飞过,夏弦抓住这难得机会,突然诵道:“人寿几何?逝如朝霞。时无重至,华不在阳。” 这几句选自晋代陆机的《短歌行》,叹息人生苦短,最是吟诵时间的诗词中强大一首。 夏弦也是拼了,所有浩气都调动,身子眨眼就只剩下皮包骨头,骷髅显现,脸上蒙着的面巾也无法盖住脸,松垮垮的掉下来。就连身上的紧身黑衣也像是大袍子,松垮垮的罩着。 变故只在眨眼,再次看到夏弦的时候,他就像一个从坟墓里爬出的死人,没有生者气息。而一句句诵读,似若留声机留下的回放,响彻花园。 天旋地转不辨时间,在眨眼内,对面老者似乎陷入时间洪流,潮水大股大股的冲刷他身体,将他寿命一点点带走。他清晰的察觉自己生命一点点被抽出,别人过一秒的时间,自己恍若过了一分钟。 这是,时间的世界,无人可敌。除非你强大到一个限度,足以挣脱时间的束缚,否则必然受到影响。 周围十米内,似乎时间的流速慢下来,夏弦借着此时叫道:“快走。” 两个字叫出来,看到不知名女子已经离开,他才翻上墙头。 不远处是正在挣脱时间束缚的老者,他有瞬间疑惑,没想到一个小小秀才居然汇聚出时间类文思,更是胆大包天的使用传道授业方式吟诵。按理说,这样的作为,是在自杀,那小子却奇怪的没事,虽然像是一个骷髅,却活灵活跳的爬上墙,虽然那双没有肌肉的脚在颤抖,可是,他真的翻过墙了,虽然他的手看似没有一点力气,可是,他居然还能抓住自家孙儿。 天啊!这一切是真的吗?老者失去了思考能力。 待他反应过来,鼓起浩气破坏意境时候,那小子早已跑进密密麻麻的巷道,不见踪迹。 气急败坏的老者一口气怒道:“是谁……到底是谁……。” 黑夜无人,余下他愤怒的吼叫回荡。 此时,焦急赶到的王柏贤等人也赶到,见老者没能拦下刺客,他们也不敢喝问。 只有王柏贤焦急的问道:“族叔,我家孩儿怎样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丢了好大面子的老者黑着脸,在火光下皮肤显示出不健康的红色。他斜了家主一眼:“老夫怎么知晓他怎样?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人搜出来。” 得了首肯,王家主立刻下令:“调集家族全部势力,一定要把那小子找出来。注意,少爷在他手上,发现后不要逼的太急,一面狗急跳墙。” 虽然没几个人在意所谓少爷的生死,但他终究是下一代的家主,要是出了事,王家脸面也会无光,因此倒是没人反驳,训斥王柏贤以权谋私。 这群人快速散开,却听到有人在屋顶上嘲笑:“原来王家连秀才也留不下,怪不得只能杀几个学子解解恨。看来,倒也不是你们故意去应天学堂杀学子,除了杀几个学子出气,你们还能做啥?” 冷嘲热讽一通,这些人身份高贵,何曾受到如此嘲讽,几乎就要暴走。 只是一想到对方的强大无法抗衡,那种暴走的心思立刻淡了不少。垂下头,点着灯,一个个很快离开院子,只留下那老者与刘文青怒目相视。 刘文青很不爽的问道:“你看什么看?是不是想打架?” 老者眯着眼:“我在想,咱们王家也算功勋世家,大人上门质问,恰好就发生这样的事,是不是,太巧合?” “你怀疑是我同党?”刘文青非常不高兴,言语中透着威胁。 “若不是你刚才突然出现,若不是你今日前来……那人,未必能逃。这事情太过巧合,我会向太守汇报,实在不行,那就上南都面圣。官官相护,总有天子在上,圣上会还我王家一个公道。”老者言语激昂,一口咬定就是刘文青的同党。 刘文青毫不在意:“天子日理万机,会有时间为你处理一个小小的家族事件?你也将自己看的太高了。”他坐在屋顶:“别说不是我同党,哪怕真是我同党,你,又能怎的?” 你,又能怎的? 这句话问的老者无言以对,是啊!我能怎的?打?打不过,拼势力?照样拼不过,能拿他怎样? “这样是不是显的我太过欺人?”刘文青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你怎么不想想,今天我只是仗势欺你,那些学子死时,你们可是仗势杀人。” 越说越激动,他手舞足蹈,几乎杀到老者面前。 老者辩解:“那事情不是我王家做的。” “你敢以文心起誓?你敢对你家列祖列宗起誓?你敢……。” 两人一人一边,开始撕逼。 …… 夏弦出了王府,小心逃入一个胡同,眼看王斌要醒来,他抡起拳头,一拳将他打晕。随后他绕了几条胡同,走一步身子就鼓起一点,像是一个瘪了的气球重新吹满气体。 他将王斌藏在身后黑暗角落,正打算寻找左寒烟。 左寒烟袅袅走来,她边走边捂着嘴,尽量不咳嗽出声。 看到夏弦她立刻跑来,仔细的看看他,看起来没什么伤痕,心底放心几分。 若是叫他看到刚才的夏弦,只怕会立刻痛哭出声,那时候,他可是一具干尸。只是在神秘珠子的作用下,如今被补足,倒是看起来状态不错。 “我们从哪里走?她问。 “穿过这条街。”夏弦喘一口气道:“就是王家老宅,王家老宅有暗道通往城外。” 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逃跑路线。 王家一定想不到他们从眼皮底下溜走。 两人小心翼翼的穿过街道,身后灯火通明,很多人从王府里出现,隐约可听见,有人在叫:“有刺客,快报太守……。” 夏弦提着王斌钻入密道,最后看一眼纷乱的城市,没入黑暗。 走了没多久,眼前开始出现水,夏弦将王斌按在水里,王斌呛水,清醒过来。他不知道在哪里,惊恐的道:“饶命。” “你现在知道叫饶命,王家何曾饶我学生来?” 声音太耳熟,王斌马上想起夏弦,他叫道:“夏弦,不是我做的,我从不知晓家族居然敢豢养水贼。你放了我,咱们一笔勾销,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事到如今,你莫非还想着我会饶你?” 夏弦受的伤势不轻,乱军中冲杀出生路,即便太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身上被砍中好几刀,现在皮肉触水,冰冷的水居然将痛苦压制下去。 他提着王斌,拉着左寒烟,不待回话,冲进水里。 水里是王斌唯一逃命的机会,他奋力挣扎,这里不能吟诵诗词,不能唱歌,夏弦的优势全没有啦。普一挣扎,他心凉了半截,对方的力气很大很大,不像是一个书者或者乐科出身,简直和修射的没什么区别。 奋力挣扎的小鸡,终究逃不出人的手掌。连撕带扯,夏弦像是拖死狗一样拖着王斌出水。 “夏弦,夏弦……。” 连续叫了七八声,夏弦不理会,推着他没多久就走到密道出口。 “夏弦,你放过我。算是我求你。” 到了这时候,他还是没有完全放下脸面,算是我求你?什么叫做算是求人?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挣扎着连踢带打,终究无法挣脱。 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往往会做出出乎预料的事,王斌忽然没有挣扎了,而是眼中泪水哗哗往下流:“我从未做过罪大恶极的事,为何却无好报?” 他真的没有做过罪大恶极的事情吗?夏弦记忆里还真的没有,最多只是仗势欺人一类的。 无言以对中,夏弦沉默拖着他走到江边:“断人前途,便是天大恶事。你没有亲手杀人,但是因为你的嚣张,你将人腿脚打断,不知绝了多少学子的前途,更不知间接害了多少家庭。 况且,你,你我本就是敌对。敢说当年坏应天学堂,你王家未曾参与?当日你之言语犹在我耳‘你不知你父母死的多惨……’。” 夏弦说的是他刚到这世界上,因为晚雪而去晚楼,砸了王斌举办的文会时王斌所说。 一切表明,他们之间不止有杀学生之恨,更有父母之仇。 这段对话后,王斌再也没有出声,他找不到反驳的词语,也找不到夏弦饶过自己的理由。 兴许是死前死前大彻大悟,一幕幕往事回首,才发现自己这一生,什么也做成,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有。 应天学堂遥遥在望,夏弦扯住王斌的头发拖行:“诸位,学生。老师为你们,报仇。” 抱歉,我把定时发布弄错了时间,导致73章发布在72章之前。已调整修改,再次道歉,下午还有更。 第七十四章 祭奠

“老师为你们报仇,先收点利息,早晚,那些主谋会一个个的下来陪你们。” “夏弦”王斌舔舐干燥的嘴唇问道:“你告诉我,若是没有那一夜晚楼文会,你会像现在一样突然发力,还是一直忍耐下去?” 原来他将夏弦忽然变聪明归结为夏弦一直隐忍,想来这也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否则,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忽然变聪明,能写出传世的曲子。 夏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忽然不愿意欺骗一个将死之人。但他的来历是秘密,若是说出,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只能默认,不言不语。 他押着王斌到江岸,将对方头朝乾龙:“你还有什么想说?” 沉默许久,他抬头看家:“我死了,家都散了。” 不知道他说什么,大约是觉得家族欺骗了他,也可能是觉得,这个家族,没有意思,还可能是临死时候想家了,想着自己的死会不会让老父白发,家中失语。 他使劲挣了几下,没有挣脱,放弃无聊的努力。仿佛读书人的风骨忽然觉醒,获得传说中的傲骨凌霜之骨,挺拔不屈,不畏死亡。 夏弦疑惑问道:“你怎么不挣扎了?” “我为何要挣扎,好让你更加觉得高兴?更加觉得像是在戏弄一只蚂蚁?从而让你更加高兴?”王斌很害怕,紧紧闭眼,不敢睁开。 但是他没有再挣扎,没有再求饶,没有说软话。 总而言之,他已经认命,闭目等死。 这种做派稍显洒脱,将生死置之度外。就连夏弦也有几分下不去手。 “怎么,费尽千幸万苦,这时候却下不去手?”王斌似乎嘲讽。 或许是觉得不对,夏弦不敢动手才是好事,自己为何要刺激他?王斌不明白自己是犯那根筋不对的毛病,他刚脆低着头,看黑乎乎的江水,看黑乎乎的人生。 王斌的话惊醒夏弦,夏弦咬咬牙:“老师用王家少爷的头,祭奠你们。” 他性格中狠辣的一面逐渐显现,不忍被抛之九霄云外,揪着王斌的头颅,摸出匕首狠狠割下。 “赫尔赫尔……”王斌脖子中发出生命遗憾的声,四肢抽搐,徒劳的伸手去拉夏弦的匕首,即便将自己手掌划的鲜血淋漓也未曾停止。 夏弦感觉他在抓自己手掌,用很大力。手一抖,又狠狠斩下,要割下他人头祭奠死去的学生。 折腾半晌,有一刻钟左右,还是没有做到预想中的结果。连王斌的尸体也已经冰冷,和江风一般冰冷刺骨。 “咔咔……”骨头和刀锋摩擦。 初次杀人,他手脚酸软无力,匕首上没有力道,怎么也割不下对方头颅。到了后来,他‘噗’的倒在地上,又是恶心,又是紧张,还有少许害怕,说不出五味混杂,完全没有报仇的喜悦。 地面的泥土仿佛带着腥味,那是鲜血味。自此自己是一个身染鲜血的侩子手,收割过别人的性命。 至于左寒烟,她早就跑到江水边,不敢看,不敢闻,不敢劝。 这般夜中,水波如破碎的镜子反射,偶尔可以看见水面露出云层的月光。 趴在地上的夏弦坐起,呆呆的。 鲜红的血滴落江水,引起水下妖鱼儿的争抢。但它们不敢上岸,岸上人给它们混乱而危险的感觉。 它们贪婪的瞬息鲜血,很想跳上岸撕块肉解馋。鲜血的诱惑力太大,终于有鱼跳上岸。 “给我滚开。” 夏弦劈手穿透一条鱼,鱼兀自未死,还在他手上跳动。近百斤的鱼挂在手上,夏弦却愣住了,他在想‘人生’两个字,又想起‘仇恨’两个字。 手上的鱼儿,它死去未尝不是生命,为何自己杀戮就没有感觉? 这一瞬间,他想起了西行的唐僧,他千幸万苦,只为不见尘世多苦。那种胸怀他现在有几分理解,却不赞同。 若是真有经书可化解仇恨,那么人人都活在极乐中,这人生,还完不完整?若是将天下苦累皆扛在自己肩膀,自己会不会累? 唐僧是见不得天下人受苦,我见不得自己和身边人受苦。 我很自私,我只管自己,只管自己的学生。我不在其位,故不谋其政。所以,我不管你死不死,只管我活的如何。我只管我的学生,为他们,报仇。 想的太多,他呆站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自己对错。 被吓坏的水怪潜入水底,悄悄的瞪着眼睛看岸边人。那人他们知道哩!叉爷亲自嘱咐,不许招惹,不许得罪,哪怕他要吃你,你也给叉爷乖乖自己爬进锅里。 否则,叉爷教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疑惑的水怪脑容量不大,不知道他做什么,是什么意思。 那人是傻了吗?怎么呆呆站着?水怪盯着王斌尸身,盯着对方手上的鱼妖尸身。 它们失望了,夏弦这样呆站,一站就是十几分钟,最终也没有将两具尸体丢进水里。而是在江水边,寻了一个位置,挖个坑埋了。 成为秀才后,夏弦总是不自觉想的多了些,很多时候,可以深夜不寐。听寒修射说,这是正常反应,成为秀才后就会想的比较多,那是有所悟的表现,不用在意。 至于下一个文位等级,那是夫子。夫子传道授业,是老师的别称。 用这样一个名字来划定文位,可以知晓,这一境界必然和为人师表有关系。 稀里糊涂的想着,夏弦提起费尽千幸万苦才割下的人头,他全身血腥味顺学堂走去。 浓密的鲜血味道,未曾靠近学堂,已经引起学堂内经验丰富的寒修射注意。 寒修射推开门,提着刀,以防万一,等待一场恶战。 而当他看到来者时候,不由失色。 夏弦? 他一身破烂黑衣,皮肉翻卷,更小的伤口不计其数——他一定是历经一场恶战。 手上提着的,是一个人头。太吓人了,是谁的人头?他这半夜去干了什么? “夏弦……”他压低声音问道:“你干了什么?” 夏弦点点头:“寒叔。” 两个字叫出口,他把人头往灵桌上一放,那头“咕咚咕咚”滚了两圈,最后静止不动,脸部也露出。寒修射吃惊道:“王斌。” 两个字叫出,又猛地捂住自己嘴,生怕叫的大声,惊醒后院里睡着的官员。 “你杀了他?” 夏弦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头带回来?太危险。要是被那些官员知道,恐怕于你仕途不利。” 夏弦冷声道:“做什么官?我还不稀罕。要是不做官,我还不能做隐士吗?读读书,教教学生,不比官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来的轻松?” 说的真洒脱,寒修射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责备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个人闯入王家。算你运气好,能囫囵回来,没少什么东西。” 少什么东西?自然是肢体一类。 “但是,你怎么不叫我?为何不能让我陪你去?我还是不是你寒叔?你还将不将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责备过后,他坐在地上,背靠棺材:“我老了,打不动了。同文位的小年轻,我也许都打不赢。但是,我还经验丰富,我能告诉你,怎么做才正确。 比如这一次,你做的太冒失。王家是什么地方?那是乾龙第一家族,我不知道你怎么混进去,想必是有人暗中相助,否则,根本不可能。” 夏弦仔细回忆,若不是刘文青在,他真的未必能混进去。寒修射人老了,越发聪明,这也能被他猜的清楚。 长辈责问中,夏弦不敢还嘴,低头受教。虽然训斥,却是一种爱护和对后辈的担忧。 待寒修射训斥结束,他问道:“寒叔,王家可是在朝中还有什么潜在势力?” 寒修射嗤之以鼻:“王家除了那位被贬的太守,哪来什么朝中势力。当年王家献城,天子觉得大功不赏,无以成令,力排众议给了个太守职位。 因为怕他们再次反复,所以调至内地去做官,不放心留在乾龙。没想那厮居然在内地闹出好大风波,扯出一桩大案,没被杀了已经算是天子仁慈,顾念旧功。” 这就奇了怪了,王柏贤哪来的信心,一定能让自家儿子坐上乾龙太守职位。 寒修射奇怪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夏弦将自己听到的全部说出,寒修射也不明白闹哪样。两人商议一阵,没得出什么结论,正打算祭奠学生,忽然夏弦道:“你说,会不会是王家打算再次反叛?献城大乾?” 原本只是无意中的一句话,寒修射忽然愣住,夏弦也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除此无解释王柏贤哪来那么大的信心。 “很有可能。”将人头摆正的寒修射兴奋起来:“你说,咱们若是将这事情上报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户部那些算者只怕立刻制定计划,用王家钓出大乾大军,一口吞下,那可不是夏弦本意。 一个计划的制定到实施陈宫至少需要数月,他等不了那么久,恨不得立刻将王家整个毁灭。 与此同时,后院的礼官躺在床上:“王家又要反叛了吗?”。 第七十五章 不识好歹

那真是一个不好的消息,王家又要反叛了。昔有三家奴姓大奉先,若他活在世上,只怕也会对王家甘拜下风,自认不如。 礼官又是好笑,又是担忧。这是王家第几次反叛了?一二三四五……哦!虽然我是算者,但是数学不好,真的数不清。得到这消息,他没心思睡觉,起床走来走去。 夏弦的所有表现他都看在眼里,他身经百战,区区一点酒怎能醉,只是察觉夏弦有些不对劲,于是装醉。至于后来,夏弦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离开,这事情怎能瞒过。 跟在夏弦身后,魏礼官尾随到了王家,也看到了夏弦射乐书三科兼修,是难得的奇才。圣上命令不敢违抗,眼见夏弦将被围墙上的老者擒拿,后果自然不会好,于是他悄悄传音刘文青。 这才有了刘文青化龙从夏弦与老者间飞过的一幕。刘文青本想直接动手救夏弦,后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看到,小小秀才居然敢咏岁月,说文思。 将礼官也吓坏。 夏弦是一个奇才,南国几千年没有见过秀才有凝结文思迹象的人。他的性命很重要,此地马上就会发生激战,大乾来袭,又是民生浩劫,夏弦留在这很不安全。 来来回回数百圈,他下了决心,推开门前往前走,他要去找夏弦好好谈谈,最好能将他劝走。明天就出发,前往南都,实在对方不愿意走,魏天辰不介意动用武力。 他出了门,在进入后院的门口轻敲。 “嗒嗒……” 清脆的木门声。 前门正在祭拜的两人投射出目光。 见到魏天辰,夏弦瞳孔收缩,悄悄示意寒修射收起人头,自己则上前问道:“魏大人夜深不眠,雅兴很好啊!” “夏秀士,你不用藏了,我什么都知道,那位,是王家长子吧?”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夏弦脑子里飞快想着,耳听魏天辰又道:“你一身血腥和伤口,就算不知道的人,看到你这身装扮,大约也能猜到几分,不用说我亲眼看到你杀了王斌。” “大人可是来问罪?” 魏天辰摇头:“非问罪,而是有事情和秀士商议。” 暗杀南国民众,不用说夏弦所杀是大家族之子,这是大罪。夏弦听到不是来问罪,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请,咱们门外相商。” “请。” 一前一后,两人往门外走去,路过王斌人头处,夏弦清晰听到魏大人叹了口气。他满腹疑惑,有几分忐忑的走到门外。 门外月垂夜淡,看起来天快亮了。 魏天辰走到他身边,指着号江道:“夏秀士看那号江,这次大灾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夏弦谨慎道:“受灾数十万,自然会死不少人。” 对方笑笑:“那秀士可知,大乾将会来犯。那时候又要死多少人?” 大乾将会来犯,这消息夏弦有了心理准备,倒是不显的如何吃惊。 魏天辰摇摇头:“我都忘记了,秀士对这消息应该知晓。刚才你说,王家很可能是勾结了大乾,又一次的想要献城。” 夏弦心底大惊,他什么时候听到的?吃惊下想着“看来这一次是难以将王家连根拔除了。”。脸上表情不变道:“先生,偷听别人谈话,岂是君子所为?” 魏天辰道:“实乃夏秀士所言太过重要,不得不听。”见到夏弦有些愤怒,他道:“我知道秀士所想,弟子死了数十,这事情并非小事,即便闹到南都,也是一件大案。你想为他们报仇,毁灭王家。” 他说的很肯定,有斩金截铁之意。 被说破夏弦也不否认:“没错,我就是要将王家这个毒瘤连根拔除,城内我已联系好各大家族家主,只需王家一乱,共举大旗,即刻便可将王家整个拔出。” “原来如此。”魏天辰稍稍有些惊讶,他凭什么让各大家族出手,想不通的事情暂时不需想,他道:“但王家勾结大乾,这事情若是真的成功,咱们可以引出大乾军队一举歼灭,可叫乾龙平安数十年,不受战火之苦。秀士可曾想过。” 微微犹豫,夏弦实话实说:“想过。” 他已经猜到接下来会是什么话题。 “我也知晓王家嚣张跋扈,惹的天怒人怨,你杀其一子,算是警告,并无甚大过错,因此,我可以不追究你杀人之罪。” 这算什么?交易吗? “但是,你不可再去招惹王家,咱们留待引出敌军,之后可任由你处置王家。” 夏弦转身就走,他不愿意听下去。陡然身后魏天辰抓住他手臂:“你应该知晓,你犯下的是大罪,一命偿一命的罪。” “那又如何?天下之大,岂能无我夏弦容身之地?” “你想投敌?”魏天辰突然大喝出声,就像一头争夺地盘的雄狮,杀气腾腾。 他不是开玩笑,夏弦敢说他要投敌,魏天辰就敢现场格杀夏弦。这样一个三科兼修的人才,若是到了别国,自然是巨大的威胁,只能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家若不弃我,我自不弃家。” 言下之意是,只要不逼我太甚,我就不会投敌。保留了投敌的可能,显的很强势不畏。 “你是在威胁我?还是在威胁南国?”魏天辰取出礼器,那是一柄长剑,寒锋闪烁,无比锋利,更刻画有先古百姓祭祀孔圣画像,有神秘莫测的力量。 “你想杀我?若是夏弦不死,他日必有好报。” 他已经疯了吗?谁也不知道他此刻怎么想。 两人对峙良久,寒修射都被凝重气氛吸引,出门来看:“大人。” “寒叔你先回去,将祭品弄好。我一会就到。” 寒修射老眼浑浊,转身走往门内:“我已年老,活不长啦!夏弦你是我在世上的唯一亲人。” 他是在说,“我老了,快死时候,已经不在乎自己性命,只在乎亲人。”。他在为夏弦撑腰,虽然他自己也不算肩宽腰厚。 对峙许久后,魏天辰忽然笑了:“呵呵,不错,读书人就该像你这样,不畏强权,不惧死亡。你很好。但是你想过没?若是你害了王家,引起大乾警觉,到时候会怎么样? 乾龙征战不止,百姓流离失所,加上今年的大灾,要死多少人?不如一次引出歼灭,换取百姓平安,免去日长年久的征伐,以致劳民伤财。” 他说的很有道理,问题夏弦现在钻了牛角尖,他性子本就倔,哪里管你怎么说,只顾咬着牙道:“我只想灭了王家……,那与我何干?” “读书人要心胸广阔,怀有天下,才能升官晋文。” “那与我何干?” “夏弦,你莫要自误,坏了自己前途。” “你我素未平生,我便是自杀又关你什么事?” 恶心的感觉已经退去,余下的是杀人后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他这夜亲手杀人,第一次做贼闯王家,将他思绪弄的混乱,如今完全不顾对方劝阻,执意要联合各大家族灭了王家。 魏天辰劝阻几次无效,怒道:“天子圣旨,让你进京面圣,你敢抗旨不成?” “我不走。” “不走由不得你。”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魏天辰丢出一物。 那是一方印章,眨眼化作小山大小压向夏弦。夏弦惊慌的抗衡。 “三山亦比鹅毛轻……” “云惊雷电闪光鸣……” 三五篇文章出口,居然无法阻挡那方印章落下的一点点脚步。他拔脚想逃,发觉空中的印章有神秘力量锁定,想动也不能。 眼睁睁看着数十数百吨的东西压向自己头顶,他只能伸出双手抵抗,想抬起印章。他不是大圣爷,五行山也压不住,也不是沉香可劈开大山,被那方印章猛地压倒在地面。 这瞬脑子清醒,想着“死定了”。 重量及体,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沉重,恰好能压住他,限制动作,力道大一分则让他受伤,小一分则压不住。 寒修射冲出来,苍鹰般扑击魏天辰。魏天辰甩出一个小鼎,将他倒扣其中。 “敬酒不吃吃罚酒,夏弦你难道认为圣旨是摆设不成?你不想面圣,我带你去。”他一边说话,一边拿出绳子,将夏弦捆个结实。 随后手掌张开,那方印章飞到他手里。 夏弦挣扎几下,怒道:“那是什么?” 一方红色的印章,颜色和上辈子见过的鸡血石材质完全相同,晶莹剔透,温润如玉。 魏天辰倒过印章,下方阳刻着一人名字。 “夏弦。”夏弦不自觉读出。 魏天辰提着他道:“此乃圣上所赐,一件礼器,出自我手。只是暂时没来得及交给你。” 原来是圣上所赐,夏弦差点哭出来。那是我的东西,怎么不听我话?却听你的? “文人一生最多不过拥有四五件礼器,其中印章就是最重要的一件。圣上器重你才赐予,没想到你这样不知好歹。” 魏天辰提着他叫醒官员,小声的吩咐几句。带着夏弦走到江边,将他曾用的小船丢到水里,小船落水便大。他提着夏弦上船:“我带你去南都。” 第七十六章 进京

“我不去。”夏弦大声叫,奋力挣扎。 魏天辰提着他上船:“岂能由你?” “你这是在限制我人身自由,南律有令,不许限制书生自由,你知法犯法。” “鄙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魏天辰。若是你想告我,那便与我去金殿之上,亲口向天子告发。我等着处罚。” “救命……” 叫的固然惊天动地,礼官一样强大,他丢出画卷,所有来人全撞进画中,不知所踪。 “人呢人呢?”夏弦很焦急,认为是所有人被那画卷吞下,不能再活。 “没事,他们不会死。”看他很焦急,魏天辰解释一句,随后催动行船,未几就到了江心。 这时候,他才招手收回画卷和小鼎,只见一堆人从画卷中落下,摔了满地。 画界,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 夏弦挣扎良久,始终没能挣脱绳索,他默默闭嘴,怒火掩盖理智,哆嗦说不出话。 请城中各大家族出手,他许下极大代价,愿意将那篇传世名曲首书拿出来分享,这才有几分把握说动。如今他人已走,那些家族自然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不再可能向王家出手,而是像从前一样,几家人联合,在王家手下勉强生存。 船速很快,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已经看不见乾龙地界的影子。 魏天辰解开绳索,小心防备他,却不见到任何动静。他难道不应该出手吗?哪怕打不过,也可以出一口郁结之气。 这般不动声色的坐着,反叫魏天辰有些心慌。 若是他因为此事毁了心境,以后怎么办?是否一个前途无量的书生就此堕落? “夏秀士。” 夏弦没有回答。 “此事情非得已,你如今步入秀才,正是情绪不稳的时候,心中想的太多,有少许几率可以汇聚第一道文思,也是你最固执的时候。我若不这样,你是不愿跟我走的。” 嘴里说着话,魏天辰将那方印章放在他身前,期望可以借此让他情绪回升。 夏弦没有去动礼器,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初来咋到,没有家,没有亲人,好不容易在乾龙有了自己的学堂,有了学生,有了寒修射,还有,左寒烟。 他很珍惜,哪怕他明知左寒烟是青楼出身,有极大污点,不能被读书人接受娶为正妻,自己会受到别人异样目光,甚至被鄙视,他不在乎。 哪怕他知道学生不过是各家族的联络员,未必是真心实意来学习,他同样尽心尽力的教导,不惜将自己押中的题目公布分享。好不容易,学生接受自己这个老师,学堂刚有起色,自己高中秀才,南国第一秀,正是大步发展的时候,学生却死了那么多。 此去南都,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自己回来的时候会不会见到的只是一个烂摊子?学院被王家毁灭,学生各奔东西。 那么,我的根,在哪里? 他疲惫的躺在甲板上,疲倦而又难过,耳边听着魏天辰的声音,神智有些恍惚,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 船儿没一点改变,顺着号江直走,并没岔洛江和盘龙江。前些日子被大水冲毁的三丹山水库也逐渐出现在眼前,两侧高耸,河道只有十多米宽,在此地形成急流。这难不住礼者尽心制作的船,像是开着马达,那艘船被魏天辰注入浩气,动力十足,破开江流逆行。 魏天辰看看夏弦,看看眼前的急流叹道:“你该知晓,每一个南国第一秀都是国之重宝,又怎会留你在乾龙那种随时可能大战的地方?况且,况且百姓最无辜,天子自然不许人破坏他的计划,你当做真没人知道王家会再次反叛吗……?” 余音不传,除了他自己,没有谁能听到说了什么。 这般行船一路。 夏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夜,月明星密,两岸是看不清的树木,头顶是一片发光的大海,脚下是银色的光带,既美丽,又神秘。 置身于这,仿若凡人也变作神仙,乘坐开往天宫的仙船。有那么一瞬,夏弦分不清自己是在电视里,还是在现实中,宛若梦幻。 二十一世纪的天空,可曾如此梦幻?夏弦回忆起小时候,他老家在农村,那时候八十年代,听父母说,那时候夜空就像这样,人躺在夜色中,任你是商界巨贾,任你是科长省长。躺在那,一样会醉了,醉的不愿醒来……。 “你醒了?” 夏弦被声音惊动,将抬着的头放下,厌恶的看一眼身前的魏天辰。 大好美景,随他一句话消失无踪,心情也十分恶劣。夏弦动动手脚,手脚被白布包住,应该是魏天辰为自己包扎过伤口。 “夏秀士,你该知道,这世界多么大,在乾龙那种小地方,你永远领会不到精彩。比如这崇山峻岭,在乾龙可没有。” 夏弦坐在地上,肚子发出“咕咕”声。 魏天辰递过一块干粮,那是风干后的牛肉,能量十足,很珍贵 耕牛是重宝,国家对此一直很重视,看到牛肉干,夏弦已经可以猜想,魏天辰一定身份很高,能得到牛肉干作为干粮。圣上让这样高官来请自己,只怕早就做了动用武力的准备,毕竟故土难离,是每个读书人都存在的心结。 “天子终究是天子,他的旨意,我无法违抗。何况乾龙太小,不是读书之地,整个城市人口不过数十万,学子不过数千,哪有读书的氛围?在那里,你根本无法成长为大夫,甚至大学士,更不用说几乎没有可能的大儒。” 魏天辰苦口婆心劝说。看到夏弦只顾低着头啃牛肉干,一言不发。 他头痛的揉揉太阳穴:“你看,你在乾龙,只怕连正式的文会都参与不到,很多读书人应该知道的常识也缺乏。若是去南都,你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那里夜夜有文会,时时有人公开授课。 好好想想,去那里不是读书人的天堂么?你可以尽情的读书,不用考虑外面的威胁,比如水妖。你有机会才学传国,天子看重,也许封官就是一地太守,重复谢儒走过的道路。” 如此多的好处,夏弦丝毫没有心动,他只是想着应天学堂。虽然时间不长,他早已将学堂当做自己的家,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根。 船逆水而行,夏弦默默的吃东西,不说话。而前方隐约的看有大船在行驶。 说是大船,其实并没有夏弦所乘坐的这一艘大,毕竟是礼者耗费心力打造的宝物,世上少有比得上。 两艘船交错过,魏天辰在超车,那边大船上的水手羡慕看他们,这种大船,这辈子要是能在上面做活,一切都值了。 正当魏天辰苦口婆心,挖空心思怎么劝夏弦的时候,侧面大船上有人叫道:“可是南都来的魏礼官?” 那船上有人招手,夏弦看了几眼。 冤家路窄的,那厮是孙剑,他好好的乾龙城不呆,怎么跑上船,似乎要回南都的样子。他不是还有一个文会没开吗? 夏弦难得看到熟人,这会看孙剑,竟然有几分亲切的感觉。 孙剑似乎没有看到他,对着大船招手道:“魏礼官,咱们好久不见。” 看样子,他们是熟人。 魏天辰没好气道:“号江很宽,咱们最好永远不见。” “何来此言?”孙剑让人抬来木板,将船速稳定在同样速度:“你可是我姐夫呢,怎的不想让我上你的船坐坐吗?” 木板搭在船舷,孙剑顺着板子走来。 魏天辰虽然脸色不太好,却也没有阻止他上船。 这种将船速保持在和另一艘船相等的技术很难,非十年经验的水手做不到,可见孙家一艘船上尽是水中高手。 孙剑上了船,并没有看清夏弦,实在是夏弦太凄惨,一夜的厮杀后,身上受的伤不计其数,这会被白布包满,像是一个木乃伊。 加上破烂的黑衣,挣扎弄乱的头发披散,就算他学生在这也认不出他是那位押题如神的老师。 孙剑笑嘻嘻的走到魏天辰面前:“姐夫,还是你的船好,行船平稳,一点起伏也没有。” “你不在乾龙多住几天,赶着回去干什么?还有,我不是你姐夫,也没说过我要娶你的姐姐。” “姐夫就不要不好意思了,这事情你情我愿,没什么见不得人。”孙剑不爽的抓抓脖子:“不是我不想在乾龙住几天,实在是没那脸住下去啊!你不知道,我已经成为了乾龙最不受欢迎的人,要是住下去,说不定哪天我姐就要为我收尸了。” 魏天辰奇道:“这可奇了怪了,你居然不敢在乾龙住,依照你的性子,哪怕全城人敌视你,你一样会住下去的。” 说到这里孙剑就苦笑:“不是我不想啊!当初我还约了满城学子,要请他们吃饭。” 什么请吃饭?夏弦呼吸急促几分,分明是要羞辱乾龙学子。 孙剑继续道:“没想到叫一个小子成了南国第一秀,我和他有仇,怎么好意思在乾龙呆着,于是我想想,还是回家吧!所以就走了。” 什么叫有仇?分明是你太嚣张好不好,不止得罪了夏弦,更将满城人都得罪了。 书友群:115184613。欢迎前来。 第七十七章 庖厨

魏天辰越听越不对味,南国第一秀,不是夏弦吗? 而今正主就坐在自己身边,这事情弄的:“咳咳!孙剑你随我来。” 他拉过孙剑低声嘀咕,期间孙剑十分奇怪的看夏弦一眼,脸色通红,随后又铁青,到了说完时候,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他脸色,总之是非常精彩。 两船一前一后行驶,水面逐渐可以看到行船多起来,大部分打着周字大旗,他们全是周家的船队。魏天辰为夏弦解释:“这些都是南都周家的大船,周家世代行商,富甲天下。” 若是要比较,那用陈舟的家族来比,陈家富甲乾龙,而周家则富甲全国,一个是腰缠万贯的富商,一个是腰缠数百万的富商,完全没有可比性。 他想转移夏弦的注意力,但是没有成功,夏弦倔强的躺在甲板,一言不发。见此情况魏天辰使了个颜色,孙剑不情不愿的作个揖:“夏秀士。” 三个字叫出来,接下来他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一个静静躺,一个尴尬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你都高中国榜第一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咳咳,咱们都是少年人,何不一起谈天说地,一起论诗言赋?就算是那国家大事也不是不能谈谈。” 完全没动静,孙剑奇怪的道:“莫非你还在记恨我吗?咱们读书人心胸宽广,何必记的那么清楚?大不了我向你道歉便是。” 孙剑虽然做派嚣张,好面子,喜别人羡慕眼光,倒也不是那种一无所知的纨绔少爷。刚才和魏天辰一席谈话,他深深明白夏弦的身份。天子亲点,将来是作为太子伴读的身份。 若是天子不幸亡故,太子登基,那就是绝对受信任的老臣子。在六部中谋一个官职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对于他们这种大家族来说,面子比不上利益重要。 自幼受到家族利益说教导的他放下身段,想与夏弦修好却受了冷眼,不,还不能说是冷眼,而是无视。孙少爷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唰”的打开扇子,潇洒的扇风几下:“此去南都,不知有多少人对夏弦你这个南国第一秀不服气,莫非你是怕了吗?,你看……。” 秀士变为夏弦,称呼的改变可以看出他已经很不爽。 夏弦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在看两岸风景,秋天的江岸别有一番美景,黄叶落水,枯草飞扬,一副萧索模样。怪不得此界诗人叹息:“古来送别深秋寂,执手相伴三千里。”。 又想到白居易的诗写道:“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中个意思,他现在是完全的体验到了。学堂远去,回头看一眼念一分,虽说好去莫回头,又怎么忍得住不回头看? 想到此地不由道:“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又怎能忍住不回头,不去看?” 孙剑刚刚出口的话被掐断,没有说下去。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这像是怕了的样子吗?此句极妙,自己是绝对作不出来的。 他看夏弦,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脸上火辣辣的,像是又被打了一巴掌。前一刻说夏弦才学不够,他那颓废模样是在担忧到了南都后被人针锋相对,下一刻人家就诵出两句诗,且极妙,哪里是才学不足? “他一定是故意的。”孙剑咬着嘴唇,再看他披头散发躺在甲板,分明嘴角挂着一丝嘲讽。 魏天辰松了口气,他就怕夏弦一直沉默,想的太多导致毁了心境,最终将一个才子变为凡夫,那样的责任他可担不起,天子也不会放过他。 只要你开了口,一切都好办,魏天辰的大船走的匆忙,没有仆人。君子远庖厨,他不会做饭,一直吃的是干粮。这时候他亲自动手,抓了一条水怪,取出大锅,摆上作料,像是要亲自下厨,整治一锅鱼肉。 “夏秀士写的好句子,不知道能不能将全诗诵出,也好叫我等开开眼,感受第一秀的风采。” 魏天辰声音中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简直是供奉大爷啊!孙剑从没见过这位“姐夫”下作模样,脸色更加的红了。“姐夫啊姐夫,你将来可是要娶我姐姐的啊!这模样,哪还有一代天才礼官的风范?是想叫我姐丢脸吗?”。心里想着,嘴上说不出来,脸色涨红,怒气冲冲的坐在锅边。 “啪”的拍出纸笔:“夏弦,这诗不是你写的吧?” 夏弦没有回答。 “要是你写的,就给我来个首书,少爷一定服你。” 纸笔在侧,加上密封的墨水,这是文人出门必带的三件宝物,称为“三宝”。至于文房四宝,在书房倒是有小范围的称呼,出门在外,没有几人会带足四宝。尤其墨砚,上好的砚台材质贵重,重量自然也不轻,一个体弱的书者带着走,走上几十公里就会多费一点力气,不利于长途行军。 魏天辰笑眯眯的看两人,简单的把鱼肉割下几块放在滚水中,加上盐,一道鱼汤就算是做成了。大约觉得味道不好,魏天辰又放了些杂七杂八的调料,末了将一罐白色的晶体倒进其中,闻起来香气扑鼻。 夏弦肚子发出催促,他饿了。他初修射科,饭量增大,加上身体受伤,如今一顿可吃下六七碗白米饭,外加一桌子菜肴。区区一块牛肉干,还不够他塞牙缝。 “夏秀士,不用客气。”魏天辰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盛了一碗汤汁。 夏弦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喝一口,“噗”的喷出几米远,差点波及孙剑。 孙剑骂骂咧咧认为夏弦是故意的:“姓夏的,你想干什么?信不信我……。” 我了两下,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可以威胁夏弦的地方,表情更加不友好。 夏弦一言不发的将那锅汤汁倒进水里,孙剑急道:“别啊!我还没吃呢!姐夫亲自动手,不吃闻闻,说出去也有面子。” 另一边魏天辰喝了口汤汁,脸色通红,看到孙剑要来抢,悄悄的转身,不动声色便将食物倒进江水里。 孙剑只抢到一个空碗,他愤愤不平:“姐夫,你这么做可不地道。” “姐夫”皮肤微红,血液流动加速。实在是难吃啊!一不小心,他将盐当做糖放进锅里,整锅鱼咸的无法下口,只是喝了小半口汤,他现在喉咙已经有干裂的趋势。 “咱们还是吃干粮吧!”魏天辰摸出牛肉干。 “不行不行,那东西简直不是人吃的,哦!我明白了,一定是姐夫你做的太难吃,所以才……嘿嘿……,哈哈……我要告诉南都全城人。” 魏天辰杀气腾腾:“你要敢说一个字,我就上你家休了你姐。”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咚咚……” 锅再次响起来,两人看去,夏弦借着那套工具,眉头紧皱,他刚才尝了那盐,有苦味,大约是粗盐。粗盐中含有氯化钙等物质,所以苦。怪不得做出来的鱼汤反而味道不美,再说,魏天辰加的盐也多了些,你家是卖盐的么? 他倒了一大锅水,炉子生火煮,将盐完全倒进水里,盖上盖子。 孙剑阻止不及:“你你……” 魏天辰拉住他摇头,示意不用管。一袋子盐而已,随他折腾出气,总好过一动不动像是死人。 水沸腾后,夏弦改用文火加热,顺便将烧好的木炭取出,搭个架子悬空放在锅上,以浩气动了手脚。又将锅里出现的许多白色晶体刮下,小心放在身边。如此折腾一个多小时,他洗干净锅,再次打水,将白色晶体融化其中。 他在干什么?孙剑摸不着头脑,干脆去叫厨子来做饭。魏天辰则皱着眉,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看着夏弦来回折腾,最后在锅里加了许多木炭,加热,最终得到一些白色东西,看起来像是盐,但魏天辰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模样的盐。 疑惑中他想上前问问,身边的孙剑拉住他道:“姐夫,你想吃什么菜,我让厨子做。” 原来他已经叫来厨子,正在生火做饭。 船上有专业的厨房,如今被那厨子占用,夏弦自然不能再进去。 他打了水,割了一大块鱼肉炖煮。 厨房里的香味已经飘来,但他丝毫没有动作。 魏天辰热情邀请:“夏秀士,不如咱们一起用饭如何?” 很不屑的扭开头,夏弦像是一个斗气的小孩子。 孙剑冷嘲热讽:“何必叫他?咱们自己吃自己的,没看他自己做饭吗?就是不知道最后会做出什么狗屎。” “手下败将,区区南国十一,也好意思和榜首说话,给我滚一边去。” “你说什么?”孙剑大怒。“信不信我要你好看?” 夏弦可不在意他的威胁,专心的加了盐,再闷煮几分钟,这锅沸腾的鱼汤就算做好了。 随着锅盖揭开,那鲜味顺风简直可以飘出十里。 如此美味的鱼汤,孙少爷从没见过,他骂人也顾不得,自觉想盛一碗。 夏弦拦住他:“要吃,自己做。” “君子远庖厨,少爷怎能亲自下厨?” “那就给我一边去。” 感谢,う诸神以上,以及玄锋童鞋打赏。收藏数千,推荐数十,这比例真心看不下去啊!求票成不? 第七十八章 大厨师?大才子?

孙剑被喝斥的没脾气,腆着脸要去盛汤,夏弦干脆端着锅,独自跑到船头。 这一下风吹鱼汤,香味更是飘出数里。孙大少是个吃货,口水哗哗往下流,几次想上前求个情,又放不下身份,只得嘀咕一句:“君子远庖厨,看你那熊样,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成就。” 厨房内的厨师已经做好饭菜端来,摆上木桌,孙剑却怎么吃也不对味,眼睛不自觉的瞟船头夏弦。看对面座的魏天辰,他似乎也不对劲,眼睛总是看夏弦提在手里的那袋子盐。 这次来的匆忙,没带海盐,带的是粗盐,没想到粗盐似乎也能再制作,就是不知道重做后的盐有没有什么神奇效果。身为礼者,最喜欢的就是捣鼓那些东西,研究如何制作礼器。 虽然眼前所见只是一个简单的粗盐去苦味的技术,他却真没见过,怎能不好奇? 两人飘飞着思想吃了半个时辰,这顿饭还是没有结束,再看满桌子菜肴,只吃了一点点。 对于一个厨师来说,最大的污辱莫过于被人指责做的菜难吃,或者一盘精心烹制的菜肴,一顿饭结束后没有人夹一点。这位厨师是一个富态的中年人,他为孙少爷服务三年,已经很难得。 要知道,吃货的世界,永远是吃为第一要素,一个私人厨师,若是没有新的菜品,做的不好吃,根本不可能在他身边呆多久。 三年,不是一个小数字。是孙大少身边最久的一个厨师了。 看着少爷眼睛总看船头,大厨的尊严被挑衅,胖厨师“蹭蹭蹭”走到夏弦身前,脸色黑着勺起一勺子汤,“跐溜”喝下。 夏弦看看,这人不认识,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故此没发火,一口汤而已,他并非小气的人。 看着胖厨师喝汤,孙剑像是自己喝了一大口,不自觉的咽唾沫。 然而,那厨师像是见了鬼瞪大眼:“你你……。” “你这盐怎么没苦味?” “很稀罕么?粗盐蒸煮,活性炭去苦,自然不会有苦味。少见多怪。”夏弦很不屑,大口填肚子。 魏天辰大惊,南国盛产粗盐,味道带苦,从没有听说什么方法可以去苦味,夏弦只用了几个简单的步骤,便将粗盐精制,去苦留咸。他顾不得吃饭,对其中的原理痴迷不已,从甲板上刮了些许遗落的盐巴送入嘴里。 略苦,但可以忽略不计,比起粗盐的苦味已经是天上地下之区别。 “夏秀士,为何此制法可去苦?” 夏弦没有说话,吃完饭,锅丢在甲板上不再理会。他双手垫着脑袋躺下,远处的孙剑满是酸味的话传来:“大才不厨,这小子心思都花费在奇淫巧技上,将来的成就兴许不如你所预料……。” 他的话是对魏天辰说,魏天辰怒道:“莫非礼科在你眼里就是奇淫巧技吗?那是不是你一样也看不起我?认为我将来没多少成就?” 孙剑低着头,闷声不语,他不敢接下去,否则后果很严重。 魏天辰不在意自己身份,虚心向夏弦请教:“夏秀士,此中道理,可否教我?” 夏弦翻个身,没有说话。 “夏秀士……。” “姐夫,这小子是个狂生,最是狂妄,你身为礼部官员,何须如此低三下四?你让我来,保证将他打的老娘也认不出,到时候他还敢不说吗?” 孙剑气势汹汹,挽起袖子就要动手。河面鸟飞过,“啾啾”叫着,嘴里叼的鱼没咬稳,“噼啪”砸在孙少脑袋上,倒也免去了魏天辰动手收拾他。 小鱼未死,在甲板跳了几下,飞起半米高,堪堪到孙少爷的胸口位置。他一巴掌将鱼拍走落进水里,气的那鸟在他头顶盘旋大叫,放了大招。 几团粪便落下,险些砸在孙大少脸上,他气冲冲的道:“好哇,少爷今儿个还真想吃鸟肉了。厨子,厨子,给我把那鸟儿抓来。” 厨子苦着脸:“少爷,那是妖兽,小人抓不到啊!” 全身雪白,一根青色尾羽尤为突出,可不是“雪羽青妖”鸟。那鸟一般很弱小,但往往群居,就连大妖也不敢招惹。孙剑看到“姐夫”郑重的脸色,甩来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知晓闯了祸,缩着身子窝在一边。 只看孙大少在乾龙城的表现,谁也不会相信他会是这样一个人,被人一个眼神吓的窝在边角,喘气也不敢大声。更没人能想到,他是一个吃货,完全没有表现出来的那种嚣张劲。 夏弦也看到远处飞鸟前来,成群结队,像是生活在天空的蚂蚁群,密集恐惧症看了会吓死。 “雪羽青妖飞,花开半城倾。单足点白云,愿为妖媚行。” 夏弦似乎看到了那一年,雪羽青妖修行有成,化为女子。在花开满地中,她在跳舞,恍若脚踏白云,优美之极。年轻的书生路过,他为女子的美丽倾倒,即便知晓她是妖精,也愿随她做那妖怪而去。 美好的传说,千百年未曾散去的绝唱,那便是它们种群名字的来历,“雪羽青妖”人间至美。 魏天辰道:“这首诗的作者,那个书生,没有留下名字,只有这首不知来历的诗留下,任由世人想象那一次倾城之见。也任由人们想象,这种最不容易化为人形的鸟儿,若是化人,该是多么一番天下失色的美丽。夏秀士果然博学,这等偏僻的诗词你也读过。” 今天,它们却没有诗中那样的美丽,它们代表的是愤怒的小鸟,它们懂人言,明白孙大少是要吃了它们,这不能忍。 “很团结的种群,无知者无畏,孙大少,祸是你惹的,这事情,你自己解决。”夏弦终于开口,他话中内容叫孙大少无言以对。 他怎么解决?打得过吗?看那群鸟,少说也有几千只,给他杀几千只鸡也能杀累了,何况还是几千只小妖。嘴唇动了几下,他欲哭无泪。 这事情怎么这样?咱也没有动手啊,只不过说了句“将那鸟给我抓来”,大爷您怎么就惦记上了呢? “这种鸟儿最喜欢诗词文章,或者绝妙音乐,是最通人性的一种鸟。有两种方法可以让它们离开,一是杀,杀的它们怕。二是作文章,让它们醉。”魏天辰笑吟吟的,没有丝毫担心:“咱们船上有南国第一秀才,还怕做不出好文章吗?” 他笑嘻嘻的,早已看透夏弦为何有恃无恐,甚至有心情评论这种鸟。夏弦必然是知道这些鸟的特性,故此才一点不担心——大不了写个文章,将他们驱散。 夏弦又抱着头躺在甲板,那些雪羽青妖在头顶叽叽喳喳,鸟粪像是下雨一样落下,一颗颗像是精确制导的导弹,轰炸孙大少,连魏礼官也被波及。 “夏秀士,你看,这种鸟最懂文章,若是听了绝世好文,会像是喝醉酒一样。想要甄别谁的文章最好,非它们不可,若是能抓一只作为宠物,那可是名噪南国,咱们南国还没有人做到过呢。” 魏天辰在考我么?夏弦还真有些心动,他恰巧看过这种鸟的介绍,先古之前有大能去驯服都未曾成功。此鸟只看文章好不好,音乐美不美,若是你作的不好,唱的不美,即便再强大也不能驯服。 文人以驯服此鸟为身份象征,就连夏弦也不能免俗。他对这种鸟的传说很好奇,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世上若真有这么神奇的鸟,那还要老夫子干什么?写了文章交给鸟评论便可,谁还愿意花那么多银子? “夏秀士还要犹豫吗?姓魏的不懂文章,若你再不开口,我就只能杀戮了。死了那么多雪羽青妖,不用说我会被读书人指责,夏秀士你也讨不了好。”魏天辰稍显潇洒,身边有九条火蛇飞舞,将落下的鸟粪烧化,发出种种恶臭。 如今的鸟,哪有一分绝世美丽的样子,完全是一群臭烘烘的高空粪便轰炸机。夏弦眼看战火将烧到自己身上,好奇诵道:“十月秋色寂,江水不复青。船行过草色,思动天地连。接憧垂风云,连鱼做长青。已去无数愁,鸟浴共争鸣。” 这是他原创的小诗,随着出口,有浩气汇聚,很快又被鸟群打散,它们安静的盘旋,不出一点声音,似乎被夏弦的诵读所吸引。 还真有这样的鸟,可谓神奇。 夏弦拿了孙剑留下的笔墨,将诗写在纸上,忽闻惊鸣,一只瘦弱的鸟飞来,死死站在文章上不动,任由夏弦驱赶也不走。至于汇聚的首书浩气,被鸟群冲撞,散的飞快。 那些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像是一群护卫,保护着大船前进。 它们真的能听懂?夏弦惊愕的不知该说什么。又见十几只雪羽青妖落在夏弦肩膀,用鸟喙为他梳理凌乱的头发,将孙剑看的目瞪口呆。 他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牙齿咬的“咔咔”响。 天啊!我都说了什么? 自古青妖所去,必然妖孽才华,就算夏弦庖厨又怎样?他依旧是那个南国一秀,依旧有惊世才华,哪里轮得到自己嘲笑? 三千收藏了,但我怎么感觉大家都不冒泡呢? 第七十九章 战妖

两次觉得自己被打脸的孙剑不敢再说话,他闭着嘴,羡慕嫉妒恨的盯着夏弦身边那只雪羽青妖,恨不得抢过来。 那可是才华的象征啊! 又见那只鸟儿叫了几声,声音清脆优美,似乎要飞走的模样,不由哈哈笑起来。那小子没招了,所作的文章不足以将鸟留下,它会飞走,弃夏弦而去。 夏弦却不在意那只鸟飞不飞走,刚才不过是好奇而已。留这么一只东西在身边,他可没闲心养鸟。 鸟鸣山更幽,那只鸟拍打着翅膀鸣叫,似乎不舍离去,声音传开,仿佛这瞬间世上只有它的声音,全世界都处于安静。即便族群已经停止对孙剑轰炸远去,它依旧鸣叫着在天空盘旋,似乎等着谁人出声挽留。 “万物有灵,它是等你留下它呢。”魏天辰笑嘻嘻的,等着夏弦出声。 夏弦却没有说话,他拿着那件礼器,像是在好奇这样一件小东西,为何能变的那么大,又有几分黯然。就是这东西将自己擒来,使自己远离家乡,南都,很远的地方呢。 这一路行船,两岸的树木逐渐的细小,有许多大树被人砍伐过,留下木桩,倒是说明了岸边逐渐有人类活动的痕迹。更有岸边土丘,或者石碑,魏天辰解释道:“那些东西大有来历,多是某位书生立碑为证,不成大儒誓不归家。又或者是某些出游的文人杀死的野兽坟墓。” 夏弦奇道:“居然有人给野兽墓葬,奇了怪了。” 按理说,所有的野兽都有成为妖的可能,因此大家对野兽应该是深恶痛绝。文人给野兽设立坟墓,听起来像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那也未必所有野兽都是坏的,都能成为妖兽,文人们总是感情丰富一点,见到野兽临死挣扎,双眼掉泪,往往就心软了,为其设立坟墓也不足为奇。” 越近南都,越是发现文人的感情很奇怪。他们可以对任何人不假辞色,甚至心地不好的还会欺压百姓,却对几只野兽这样慈悲,岂不是本末倒置? 耳听孙剑的嘲讽:“人若没有感情,岂不是和野兽无异?为何野兽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就不许人将其下葬?你说的真是可笑。” 多愁善感的文人啊!夏弦无法质疑,他说得有一定道理,万物本就是平等的,谁的性命也不比谁高贵。若是野兽掌权,将人类和如今野兽的地位交换,人又会怎么想? 古来多少人探讨过同样的话题,至今依旧是无解,谁也无法提出一个公认正确的理论。 夏弦躺在甲板,看着头顶的雪羽青妖鸣叫——它似乎是赖上夏弦了,也不走,也不落下,只是在头顶飞。 到了这段路程,忽然有七八人从树林纵出,他们叫道:“妖孽哪里逃。” 夏弦目瞪口呆,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呢?又想到道士捉妖,往往来这么一句,有瞬间恍惚,感觉像是来到修道的世界一样。 忽见草丛中一条大蛇利剑般冲出,整个一头扎进江水,江面起了好大水柱,至少有七八米高。 “那蛇至少有七八十米长吧?”夏弦不确定的问。 七八十米的蛇,并不算大蛇,在地球上还有百米巨蛇存在呢。难道那是妖吗? 孙剑兴奋的道:“那是南都学院的学生,他们在追杀妖。” 还真是一条蛇妖,夏弦立刻绷紧身子,准备战斗。在乾龙的日子里,那些水妖表现可不算和善,杀人吃肉,很残忍。 他紧绷肌肉,魏天辰笑道:“无妨,那应该是南都里豢养的妖兽,用来给学生练手。这类妖兽一般不会太暴躁,杀人也很少。” 他说的轻松,夏弦也不自觉放松警惕。 然而,水面暴起,蛇妖忽然冲出,狠狠撞在船上,幸而此船属于礼器范畴,十分坚硬,并没有被撞碎。只是向一侧倾斜,几乎是翻下去的模样,魏天辰焦急的将手放在一个小船模型上,大量浩气涌入,船一点点的缓过神来。 而那条妖蛇撞的七晕八素,摇晃着脑袋,像是喝醉酒,翻过雪白肚皮,扭着身子,将整个要害都暴露在外。 孙剑被这种变故吓了一跳,脸色苍白的惊道:“这不是书院里养的,是妖兽,真正的妖兽。” 豢养的妖兽与野生的几乎是两种类别,一个野性十足,杀戮技巧高超,一个失去野性,温驯的像是家畜。孙剑生在南都,从没见过野生的妖兽,更不要说是亲自交手,他冷汗豆子大,想跑回船舱,又怕船翻了一时间逃不出来,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来回乱跑。 妖兽全身是宝,鳞甲可以用来制作盔甲武器,肉可以食用,补足儒生修行的消耗。夏弦翻身跳船,魏天辰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抓,却只撕下一片衣角。他跺脚道:“对面可是南都书院的学生与夫子?” “我等乃是南都书院的夫子,阁下何人?” 夫子的声音很清晰,也很年轻,应该年纪不大。魏天辰惊慌叫道:“我乃礼部魏天辰,下水的是南国第一秀士,快快救人。” 他控制着大船,暂时分不出手救人,只能拜托还在岸边的一行人。 对面夫子叫道:“南国第一秀?” 那样的人才,几乎都是南都书院内定的学生,若是丧命,不止天子震怒,书院损失,更是会丢了国家颜面。 一国之内,连本国第一秀都无法保护,其余国家会怎么想?大约是“那国家看来已经没落,秀才第一名,将来成就必然不凡,最低也是个大夫,算是国家中流砥柱。他们连那样的人也无法保护,十有八九是是国力衰退,儒生整体质量下降,可以发兵……。”。 那会招来战争的,是以岸边的夫子不敢大意,踏着江水冲向江心,隐约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大蛇腹部,手里拿着一方印章按下,那条蛇妖张着血盆大口,牙齿中的毒液都喷出来。 毒液剧毒无比,刚落到水中,周围就有鱼翻起肚皮飘起,若是咬中人,不死不可能,很难救回来。那夫子焦急的加快速度,暗暗悔恨,自己怎么就会想起带着学生出门猎杀妖兽呢?如今牵扯到今年的一秀,天子知晓,后果不会好到哪里去。 夏弦却丝毫不担心,他提着印章,注入儒气,轻飘飘的一方章在手里没任何感觉,但是拍下,却有数千斤力道,将脚底的蛇砸的没入水里,略青的毒液冲蛇牙冒出,毒死大片活鱼。 既然是老师带着学生猎杀妖兽,说明这条蛇咬不会很强,至少秀才可以对付。他想清楚这些才跳下,要与蛇妖一争长短,发泄郁闷。 实在是这几天将他憋坏了,被魏天辰强行带走,回不去。想发火,别人笑着面对,古言“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没出手的理由。就算真打起来,他可打不过魏天辰。 于是乎,他现在想发泄。 千钧印章盖在白蛇身上,将它打的差点吐血。 夏弦再接再厉,小声的诵道:“素练风霜起,苍鹰画作殊。耸身思狡兔,侧目似愁胡。绦镟光堪摘,轩楹势可呼。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 诗出杜甫,他早期的作品,将一只苍鹰的神态描写的淋漓尽致,最低也是一府之才级别。而刚要显示出来的异象,夏弦手上的印章两个大字一闪,“夏弦”,古朴的篆体文字飞出,将汇聚的浩气震散。 夏弦在蛇妖眼中,似乎化为一只真实的神鹰,扑击而下,它无处可逃,惊恐的挣扎起来,两个眼睛中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总之是水灵灵的,看起来很可怜。 但凡神鹰,乃是蛇类的天敌,看到苍鹰前来,往往未曾开打已经无比恐惧。蛇妖以为是天敌到了,一身战力哪还能发挥出七成,被夏弦连续几印章砸的几乎断为两截。 它惊恐一跃,将大船推歪,孙剑“哎哟”叫着,没抓稳,一下子掉进水里。潜入水里的蛇妖露出獠牙,没过半秒,它扑上水面,和蟒蛇捕食的姿态一模一样,将孙剑捆住。 “给我滚开。”夏弦怒吼,跳上天空,一手扯住它尾巴抖动,居然将它骨头抖散,有气无力的放开孙剑。孙剑叫着落进水里,这时候才叫出早含在脖子里的几个字:“救命……。”。 又掉进水里呛了几大口水,还好蛇毒早就散去,不然他一样必死无疑。他抬头看夏弦,这一刻,他眼里看到光辉万丈的身影,如苍鹰搏蛇,矫健,神采飞扬,说不出潇洒俊俏,脑子里闪过:“他为何这般出色?若是他在一天,还有我孙剑崛起的日子吗?”。 几乎按捺不住的想阴夏弦一把,唯一的清明又阻止他“他救我性命,我若是出手阴他,岂不是恩将仇报?将来有了这根刺在心底,我还能再晋升文位吗?还能为官一方吗?……。”。 种种想法闪过,他悄悄的收起袖子里的东西。 看着夏弦在七八米水面提起那蛇,抖动的江水“哗哗”响,又拿着印章,高空坠落,直杀蛇妖头颅。 感谢岁月逝去灬童鞋打赏。 书评区有人冒泡了,说明咱们的书还是有人看的。我是否该说,咱们有三千秀士(收藏),却只写两百文章(推荐),这表现着实被夫子鄙视啊…… 第八十章 带一支笔

那一印,起码有数千斤力道,若是打中,这条蛇不死也是昏迷,必然被擒拿。 这边的变故,那夫子也看到,他震惊于今年南国一秀的战力,那一印,即将按上。 白蛇,此有一个优美的故事,许仙与白娘子的故事家喻户晓,夏弦刚才没想起这一辄,如今想起白蛇的传说,他手下慢了一分,再看大蛇双眼,眼泪吗? 它身上没有血腥味,那是一种无法在儒者眼皮下隐藏的气息。没有血腥味,说明它没有杀过人,为何,今日却要惨遭横祸? 有蛇泪落水,似乎故事里白娘子在金山寺下诀别,那滴泪水,可曾摇晃谁人心?夏弦忽然发现自己下不去手,他将印章收在手心,只用指尖在它脑袋上一点,将它按入水里。他似乎看到了对方惊愕的目光,不可置信,死里逃生……,如此人性化的眼神,只看眼睛,谁能分出它是人是妖? 一根蛇牙从水中射出,夏弦伸手抓住,他以为是蛇妖的报复,没想入手轻飘飘的,并不伤手。 入手的毒牙微凉,雪白,蛇牙上画着一个书生像。 真是奇怪,什么人会把自己的画像画在蛇的毒牙上?难道这条蛇妖是有主人的吗? 来不及多想,孙剑已经叫着:“快救我,蛇在水里……”。 他脸色吓的发白,可谓胆小之极,夏弦懒得管他,自己返回船上,将湿透的外衣脱下,拧出一片水。他没有受伤,是一场完胜。 魏天辰此时才将大船掌控好,他懊恼道:“都怪这条船没有完工,否则控制起来怎会这样吃力?” 很不满意的魏天辰将船调准方向,奇道:“我倒是小看了你,居然能单人战胜一条蛇妖,虽然此妖低下,秀才却胜之不易。” “南国第一秀,果然名不虚传,看来今年咱们南国要出人才啊!”江畔紧赶慢赶的夫子这时候才上船,他一边向魏天辰行礼,一边打量夏弦。 夫子皱眉,这位秀士仪表不正,黑衣,像是要夜里做贼一样,破洞,遍布大腿和双肩,一些伤口还渗出血液。加上凌乱披肩的长发,他不像是读书人样子。 看到这般模样,夫子自然认为他是个狂生,狂生最不讨人喜,言语容易得罪人。心底不由有了一分不喜欢。 再看到夏弦懒洋洋的躺在甲板睡觉,连问声好也没有,不喜又多了三分。 “年轻人嘛!总是有些自视甚高。”夫子安慰自己,打算和这位未来的学生好好接触接触:“这位秀士……。” “呼呼……” 夏弦打鼾,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他身上水都没干,哪里能睡着,任谁也能猜到他是在装睡。夫子脸上表情微变,有种热脸贴了冷屁股感觉。心里的好感再次下降五分。 来来去去,稀薄的一点欣赏被夏弦糟蹋的一点不剩。夫子别过头,和魏天辰说笑起来。 “咱们这位秀士可不一般,作出传世名曲,搏杀乾龙水妖,救一城百姓。加上进来发生一些事情,夏秀士是被我强行带回来的,所以他可能心情不太好,夫子莫怪。” 毕竟是魏天辰一手将夏弦强行带走,他知道夫子是遭了无妄之灾,夏弦将对自己的怒火倾泻夫子身上,来个不理不睬。小孩子脾气,看起来很幼稚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 这样?哪样?夏弦闭着眼想“我就是不想到什么南都……。”。还没想结束,那只雪羽青妖落下,站在他肩膀上,用鸟喙为他梳理起头发来。 夫子惊讶道:“这是雪羽青妖?” “正是……” 魏天辰看夏弦无奈的挥手驱赶,恨不得将自己变为夏弦,那是青妖啊!你怎么能如此虐待?简直不把知己当好友。 “看来这只鸟是被姓夏的驯服了,他刚才吟诵过什么吗?”孙剑猜测,夏弦也许是诵读过什么文章,将那只摇摆不定的鸟吸引住,不愿离开。 多日来这鸟只是随船飞,它应该处于挣扎中,夏弦刚才诵的诗,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完全的倒向这位夏秀士。 孙剑痛恨的看夏弦手上的印章,那件礼器。要是没有礼器存在,可以很轻易分辨出夏弦念的文章是什么等级的才华,而今有了礼器,一切异象都可以被压制,以后再想看出夏弦写的文章是什么级别,就不容易了。 “礼器啊!就是少爷我也没有。”孙剑不满意的嘀咕,被所有人无视。 礼器太珍贵了,礼者制作几百件,能做出一件可成功称为礼器的东西,那就是绝世天才。比如后世,所有藏品中,可被称为礼器的寥寥无几,至于珍贵的礼器,那就更不可能在私人手里收藏。 比如“越王勾践剑”就是一件礼器,国之重宝,根本不可能在私人手里收藏。更具有神奇力量,不止千年不锈,无比锋利,还蕴含传奇的记忆功能,即便弯了,也可以在短时间内自动恢复原状。至于礼器的传奇功能和隐秘,那些不足为外人道也。 像是最为传奇的“双鱼玉佩”,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真假。还有秦始皇耗费全国之力打造的十二铜人,更是去向不明。 孙剑怎能不嫉妒。 看着夏弦赶走青妖,那鸟死皮赖脸不走,几人很想问问:“你是传奇的鸟诶,还要不要脸皮?你祖宗的脸也被你丢光了……。” 三人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将船停靠岸边,接了学生,继续往南都前进。 学生们好奇的看这位南国第一秀,实在看不出他哪一点像南国秀士了。若是这样打扮出门,别国人看到,还以为是南国太穷了呢。 其实南国真的很穷,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夏弦赶鸟赶了许久,见赶不走,干脆闭眼假寐。中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晒了没几分钟,他感觉倦意袭来,慢慢的睡着了。 他睡着了,怀里的蛇牙上那书生画像却活了,温和的笑变为疲倦,最终笑起来。 “哈哈……”有人在笑。夏弦看到水中有儒生走过,对他赞许点头。 什么人可以在水中说话?莫非是大儒吗?夏弦全身汗毛都炸起来,那人太强了,不可敌对。他拿着印章,打算逃命,却见那人温和的笑笑。 四面再看,这里是何地? 大船还在,他看到的却只有自己,以及亘古号江。 魏天辰呢?孙剑呢?那些学生呢?此地太诡异,他抱紧礼器,随时准备出手和水底的那位儒生大战一场。当然,百分之九十的力气他都用在准备逃跑上。 他看到水底有宏大的古城,到处是碧色。忽然想起古籍有记载:“周灵王时期苌宏被杀,后三国时,蜀国有人将他被杀后的鲜血收集起来,过了三年,血色化碧。” 这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碧血丹心,说的就是眼前这幕。这里一定死过很多人,他们是秀才,鼻血无数年不褪色,化为碧,染青一江水。 水下大城延绵百里,整个笼罩一层碧色,需要死多少人才能染出这一城色? 夏弦猜不透,想不到,算不清。 他很吃惊,却不敢异动,眼前的书生很可怕,他可以在水里说话,闻所未闻。 “你是谁?” 儒者摇头,背着的右手拿出一支笔。 画面再变,已经是繁华世界,处处有风流才子走动,他们行为得体,每一科的儒生都不缺,谨守礼仪,相互说笑。那执笔书生就站在人群中,与一群人说笑。 他们说的夏弦听不到,也看不见嘴型,否则他可以藉此猜出一些的。 再后来,他们发生争执,城市中最高的一面大石碑倒塌,仿佛世界末日到来,压死不知多少百姓。鲜血红了大街,碎肉任由野狗啃噬。 人们冷漠路过,一眼不看。 而倒塌的那块石碑,夏弦看到一个字“周”,后面还有一个字他看不清楚。 周,莫非是早已逝去的周朝? 周礼代表一个时代,一段人族崛起的岁月。只是后来崩塌了,也就是现在人常说的“礼崩”。加上“乐坏”,才导致人间无圣人出世。 有不知来历的流言。 “当礼复乐苏时,便有了圣人出现的可能。” 那只是流言,做不得数。从没有人把它当真,类似的流言多了去,若是全相信,那南国早被灭了几百次。 夏弦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他猜想是在一个类似幻境的地方,眼前所见的也不知是不是真实。 再看安慰微笑执笔的儒者,儒者默默摇头,张口说话,这次说的话却可以听到了。 “这世界有什么意思呢?做官有什么意思呢?做人有什么意思呢?” 他的问话就像是“我生来是为什么?”这种无解的话题,没有人能回答。 最终他孤寂的站在一角,捏着笔,看着别人说笑——他被完全的排出那个小圈子。 而他也不在意,踏着碧血,往城外走去,随着他的离开,那座城市逐渐安静,最终成为没有人的城市,只有碧血。 他越走越远,直到到了眼前,他在水底,笑着执笔,在赞许什么。 “后世?后世会怎样?” 他是在问谁? 夏弦摸不着头脑。 “后世,后世我已不在,有什么意思?不如……” “带着一支笔,以四海为家。” 书友群:115184613,欢迎来玩。 第八十一章 进城

带一支笔,以四海为家。 那种洒脱,夏弦自认无法做到,就像是前世的流浪歌手一样,看起来很美,也很艰辛。并非人人可以做到浪迹天涯,只有心中根在,漂泊无居。 夏弦差点随着那儒者一言沉迷,他咬着舌尖,舌头被咬破,血流了出来。“哇”的叫着,翻身一蹦三尺高,这才发现自己在空中,一个没控制好,狠狠摔在甲板上,痛的揉着屁股。 哦!真是不幸,满船的学生忽然哄笑。 看到这位高傲的南国第一秀才摔屁股,他们自然开心,其中大部分是嫉妒,毕竟自己当年可没成为一秀。也有很多是觉得夏弦太嚣张,咱们是南国最好的书院的学生,哪怕你是今年的国榜第一,好歹也得表现出对学长的尊敬吧? 咱们上船来你一言不发,只顾睡觉,是不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学的礼仪呢?读书人待人和善的风度呢?这小子,恐怕是运气好而已。 至于夏弦搏杀蛇妖一幕,被他们有意无意的忽视。“那算什么本事,若是它敢和我单打独斗,我一样可以将蛇妖打跑。”。 他们想的是打跑,至于格杀,那有些难度。 带队的夫子却知晓,那小子有格杀蛇妖的能力,只是不知最后他为何要放过蛇妖。莫非有什么隐秘?或者是被妖类策反的读书人? 有些读书人被妖兽迷惑,最后投敌,那样的情况并不少见。书生寒窗苦读,每每有人在外低泣,只要出门去看,很大可能是狐妖之类的女子。 它们精通魅惑,将书生迷的找不着北,稀里糊涂的就投了妖。 固然有狐妖被书生感化,愿意做人不做仙,愿意陪着书生而死,却是凤毛麟角。 “夏秀士,怎么了?” 一群人各种目光盯着夏弦,夏弦感觉压力蛮大,他还没从梦中清醒过来,挠着头喃喃自语:“原来是做梦啊!” 一说话就吐出血沫,舌尖肉被咬破,现在很痛,一句话说出来,在别人耳朵里就变成了“你来死怎摸啊!”,谁也没听懂。 夫子好心提醒道:“秀士,你舌头破了,流血。” 可不是流血吗,夏弦心说:“这还用你提醒?难道我没有痛觉?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提醒”。只是嘴上说不出来,干脆什么话也不说,在别人看来,这是傲慢的没有边际了。 和你说话的是夫子,夫子知不知道?学生愤愤不平,卷起袖子要上前叫夏弦好看。你无视我们老师,那就是无视了我们所有,这事情没完。 夫子比较冷静,阻止学生,对夏弦表示歉意的点头,又整整衣裳,正式自我介绍:“在下韩毅,欢迎夏秀士来到南都。” 虽然距离南都还有些遥远,却可以看到很远处有大城挺拔,像是一头盘踞地面的猛虎,气势惊人。南都,就快到了。 魏天辰小声对夏弦介绍道:“韩毅夫子,字志学,在南院任职,教导秀才,夏弦你若是进入南院,很有可能他就是你老师。” 夏弦心想,“我什么时候想过要去南院求学?”又想起“好歹是南国最大的书院,藏书必然不会少,若是进去求学也未必不是好事。自己对六艺的了解太少,对于各种基础知识相当匮乏,若是进去学习,大约能将基础夯实,对以后读书大有好处。” 如此想着,他挤出个笑容,对着韩毅笑笑。韩毅的名字的出处是“学之毅,在之坚,持之久。吾好名,好利,好读书,志在学。”,完全赤果果的将一个读书人心态展现出来。 好名利,好做官,为得到这些,我要读书学习,学习的重点在于毅力,在于坚持,故此立志求学。这位韩毅的父母也是妙人,取这样一个名字,不怕别人指指点点吗? 夏弦只是笑,实在说不出话,在别人眼中那就是随意应付的表现,没几个人受得了。 学生们要不是有韩毅拦着,早就和夏弦开群殴,纷纷嚷道:“好无礼的小子,莫非我家先生还不配知道你名字吗?你是什么身份?” “这样的狂生,居然能高悬国榜,简直是老天瞎了眼……。” 按礼来说,别人都自我介绍了,你也得回礼,介绍自己。夏弦那是把所有礼仪视若粪土啊!。 “无妨……夏秀士说话不便,不是有意。”韩毅笑着坐下,安抚起学生。 夏弦坐在船头,衣物飘飘,他真的不在意别人怎么想,而是思索起那个梦境,梦境中是不是周朝,是不是,镐京。梦境中的人是谁?他们是周朝的遗民吗? 他们经历了什么?血染都城,石碑倒塌。隐藏在岁月中的镐京遗迹,是不是就在这条,号江之底?号江,镐京,大体读音是一样的。 思来想去没有线索,他看着江水,江水虽然清澈,可是下了十几米,再也不能看见底部。水中有很多水妖,从没有人探索过水底有些什么。谁也不想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就算你真的找到周朝遗迹又能怎样?他毕竟只是一个朝代而已,岁月流逝,春秋更替是常态,王朝也会没落,总有一天,强大的国家也会随着历史长河流走。 就像南国,曾受到众多大能的扶持,占据四海,成为天下最强的,也是唯一的一个国家。可是慢慢的被时间腐朽了心灵,统治者奢靡,南国发生暴乱,分裂为四个国家,其中最弱小的,就是曾经最强的南国。 想着这些,夏弦默默叹息。 身边的青妖感觉到什么,亲昵的用喙啄他脖颈,痒痒的,有点刺痛,像是在安慰。 “你在安慰我什么?小东西。”夏弦抚摸它柔顺的羽毛。 这种鸟成年后是天空中的王者,指的不是它战力最强,而是勇气最强。便是面对毁天灭地的飓风,它同样敢于搏击,一直被认为是鸟类勇气的象征。 即便成年,它也重量不足五斤,在那狂猛的飓风中,五斤,就像人类提起一只蚂蚁一样,想怎么摆弄都行。偏偏青妖就违反这种规律,不但敢于搏击飓风,还能在大风中艰难前进。 那是只有大妖才能做到的事情,一只低等的小妖,却做到了。不能不说它们超乎寻常。 青妖柔顺的“咕咕”轻叫几声,像是老母鸡叫一样,太有失它绝色美艳的名头。 享受的鸟拼命往夏弦掌心蹭,两只眼睛舒服的闭上。小爪子紧紧抓住夏弦的肩膀,任凭风吹,丝毫不动。 这幅和谐的画卷没有人欣赏,学生们密谋什么,偶尔不怀好意的看着夏弦冷笑。 韩毅和魏天辰聊的很开心,船渐行渐近,往来的船一下子多起来。豪华的楼船,精致的小船,以及路过的战船,将数千米河道堵的水泄不通。 有管理码头的官员登记造册,出城的每一艘船,上面载有什么,将去哪里,这些都必须记下。然后手一挥,放行,船慢悠悠的离开河岸,顺着号江走。 南国水道多,四通八达,虽然不是到处像乾龙有三江交汇,却也是几乎每个州地都有大江大河贯通。航运的便利,代表的是商业的发达,也代表着南国税收不会少,所以才能支持南国在三大国家中夹缝求生。 “咱们要到了”魏天辰很兴奋,这不是人干的差事,终于有个了结。 只要夏弦完好无损的带到南都,剩下的事情他就管不到。 “夏秀士,看到南都,可曾有感想?” 对于这世界的人来说,数千万人的大城市很少见,一般读书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城市,都会身有感触,留下感叹,或者是文章,或者是诗词,或者是故事。 他们哪知道,夏弦不止见过千万人的大城市,数亿人的大城市他也见过。二十一世纪,还能少城市吗?于是嗤之以鼻,没有一点感想的闭着眼睛。 他太傲慢了,这样的行为,在南都可讨不了好,会得罪很多人。 其实夏弦是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地方,将自己的心埋在最深处,不露一点表情。他很孤单,孤单的人往往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想什么。 不是不想说出口让自己好受,而是没有能和自己说话的人。 魏天辰?仇人。孙剑,也算是仇人,满船的学生?只看他们不友好的目光就知道,关系不会和谐。韩毅?别说笑了,自己几次无视他,还能关系好?读书人不是贱人,被人打了还要笑嘻嘻的去阿谀奉承。 夏弦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将能得罪的人全得罪光了,这真是一门了不起的本事。 “兄台,看眼前繁华,你可深有感触……。” 江边不乏学子,对繁华作文章,饮酒谈天。 那人道:“烟柳画桥,画……画……画……。” 三个画字,想不出下面该写什么,夏弦默默念道:“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柳永《望海潮》,说的只怕就是南都这样的地方,可算好好感受了一把南都魅力。 正此时,夏弦身后有人叫道:“南国第一秀士前来,行船让路。” 书友群:115184613。咱们下周还有推荐哈,诸君要给力。依旧各种求。 第八十二章 商议

谁那么嚣张,在这繁华地段赶人?就算你是南国第一秀,你也不能有那么大的面子,让所有人为你让路,你以为你是天子出行吗? 吼叫引发众人不满,有人叫道:“南国第一秀就应该所有人给他让路吗?他可曾施政于民?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对啊!大家干脆将河道堵死,不允许那人离开,我看他怎么办?” “老爷的货物是鲜活,还等着进城呢,要是在水面停留太久,会赔的倾家荡产,前面的大爷,能不能不堵?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闹哄哄的,夏弦也没想会发生这样事情,他目光盯着那群学生,学生低着头,被韩毅好一阵训斥。 训也训了,夏弦找不到收拾那群学生的理由,闭着嘴,什么也不说,像是一尊木雕。 “大家并肩上前,倒是要看看,咱们南国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嚣张的秀士。” 大群船只上前,将夏弦所在的船围起来。魏天辰焦急解释:“大家静一静,第一秀大家见的不少,不必这样拥挤。” “榜首咱们见的不少,但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榜首,好生让人好奇……。” 一年就要出两个南国第一秀,分别是春秋两次考试产生。这些行商何曾少见过,只是不忿那么嚣张,吼着要大家让路。 行船太多,老子等了一两个时辰,早憋了一腔怒火,这是故意撞到大家枪口上,让大家泄火的吗? 这可急坏了管理河道的官员,他们乘着小船,大声的维持秩序。将船赶往两岸,不许围观。 “船上可是魏大人?” 魏天辰探出脑袋,对小船上的官员抱拳道:“正是在下。” “大人快走,否则这江面就要乱起来啦。” 他们顶不住了,权力再大,抵不过人多力量大啊!那些船每一艘都比官员乘坐的小船大,若是撞上,咱们就免费洗澡了。 魏天辰不敢耽搁,立刻催动行船,奔向城边码头。 只是一个进城就闹出这么大风波,这位夏秀士可真能折腾,官员擦着汗,大声呵斥,维持水面秩序,暗暗想着“我得参你一本,要是每个第一秀前来都闹这么一出,咱们运输怎么办?每次都乱一乱吗?,不是给我工作带来巨大压力了么?”。 想的通透,官员干脆摸出纸笔,就着小船上的桌子写起奏折。 至于能不能传到皇上手里,他自己也没把握,他隶属于户部管辖,这些小事,往往是下面人就做主,未必能达天听。 片刻,一篇奏折一蹴而就,他吹干墨渍,招来身边人道:“将此奏折送到户部。” 夏弦可不知道自己刚入境就被人参一本,若是知晓,估计他也不在意。懒得理会,你参我又怎样?我还不是活的好好的。要是皇帝老儿敢对我人头动手,咱就,就跑。 跑不掉,那我就投妖。他没有坚持,对南国的归属感很低。 你不能强求一个在某国家生活几个月的人,对那个国家就有了强烈的归属感。何况,他只是个秀才,秀才是最不稳定的时候,他们找不到前进的道路,不知道自己该坚持什么理念。 这种理念,是儒者的基础,最重要的东西,将来会发展为文思。 至于为何很多人都误会他已经开始汇聚文思,那是因为他所写的东西是抄袭。比如杜甫,他的文章独成一家,有自己的思想,吟诵的时候,自然就将杜甫的文思诵出来了。 城门很繁华,只是城门口就排着长长的队伍,士兵分了十几波查验入城人身份。魏天辰是官员,拿出代表礼部的令牌一晃,士兵就毫不犹豫的放行。 “夏秀士,抱歉,那些学生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韩毅代表学生道歉,换来的是夏弦冷面孔。 尴尬的打开折扇,韩毅好不郁闷。他今天受的气,比一年加起来还多,实在是烦透心。又瞪了学生几眼,这些小子干的好事,可不怎么地道。 那声叫“让路……”就是他的学生集体喊出来的,虽然是为自己出气,却也败坏了夏弦的名声。 文人爱名,这仇结大了。 走了几分钟,魏天辰终于到此行目的地,那是礼部的官苑,专门用来接待来宾。夏弦能够在此地歇息,已经是很给面子:“夏秀士,你先住些日子,待我禀明皇上,然后召见。” 魏天辰叮嘱下人小心伺候,自己直奔皇宫。 普一进皇宫,就有侍女等候,那侍女他认识,是伺候皇上膳食的女孩,她对着自己招手,小声道:“魏大人,皇上在花园,你快去吧,我听着好像吵起来。” 吵起来?莫非发生什么大事? 魏天辰这身官服多仰仗家族之力,但自身本事也要占去一半功劳,虽没有资格参与国家大事讨论,却有资格旁听。 他听到吵起来三个字,想着是不是大乾已经发兵,脚下快了几分。 到了花园,远远听到皇上大怒:“好一个夏弦,原来是这样一个狂生。叫别人给他让路,那是不是也要叫我给他让路?这龙椅,要不要让给他坐坐?” 魏天辰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想来是号江码头上的事情惹怒了皇上,就是不知谁将这小事捅上来。区区小事,不是浪费天子时间吗? 他心底想着,走进花园,皇上看到他来,招手问道:“刘文青等人是否已经准备?” “皇上,刘文青已留在乾龙,配合李太守,我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开始布置。” “那便好。”得到肯定消息,天子眉头舒展,捡起一片落叶,头疼道:“那个夏弦怎么样?下面有人汇报,他在码头闹出不小风波。” 这事情没法否认,魏天辰点头,又解释:“那声让路……。” “何来学生如此嚣张,这样的人,岂配为国榜之首。”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气冲冲的。 此人是南院的老师,一位大夫,他是韩毅的老师,最看重礼仪。韩毅回来后将一切如实禀告,将他气的不轻:“那位小秀士行为不端,礼仪不正。我之弟子乃是夫子,与他说话,连自己名字韩毅都介绍出来,却没得到一个字回音。” 一般夫子身份比较高,对秀才介绍自己,是可以用字的,韩毅字志学,介绍自己只需说“在下韩志学”即可,叫自己名字“在下韩毅”,那是放低身段结交别人的表现。 夏弦不闻不问,一字不回,那就是犯了讳忌,代表看不起一个夫子。 这事情可大可小,遇上较真的人,那就不是可以轻易了结。恰巧,韩毅这位老师,就是一个较真的人,刚刚听完弟子汇报,他就急匆匆直奔宫内,参夏弦一本。 来的路上又遇上管理河道的官员送奏折,一聊天才知道奏折里内容是参那姓夏的小子,于是乎他大展身手,将奏折一并带到皇宫内。 果然,皇上看了后印象分大减,这会正在发怒呢。 魏天辰想要解释,被老者一顿呵斥,根本找不到解释的时间。他资历浅,虽位居高官却不能服众,这些老资历者谁也不将他放在眼里,就像现在,想说话也找不到插话时间。 “皇上,那小子目无余子,实在太过嚣张,这样的人哪怕能成为南国一秀,必然也是走了好运。此种人,应该拿掉功名,重新送入学堂学习。”老者杀气腾腾。 拿掉功名,并没有打下文位,他觉得自己很仁慈。 魏天辰道:“并非如此,那事情是……。” “是什么?”老者叫道:“这样的人,咱们书院不收。” 老夫子已经将这句话叫出来,至少代表了他一方的态度,不收夏弦,不能进入南院学习。对于所有学子来说,不能进入南院,就像是一个一心读书的人,虽然高中清华北大,却因为别的原因不予录取。那是何等残酷的一件事? 如此严重的话都说出来,天子不得不仔细考虑,是不是真要敲打敲打夏弦。思来想去,没想到什么好招,头痛的坐在花园亭子中。 当初初见在考场,看起来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就这样了呢?再想想,那小子敢写出圣人像裂的文章,胆大包天,很有可能不是什么好货。确实胆子大了一些,应该敲打。 只是这敲打的力度需要好好想想,不然一榔头将人敲死了,就是损失。 “皇上,那事情是这样的……”。 魏天辰终于找到时间将一切说明,天子点头。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原定的太子伴读,他只能搁置,想着该怎样敲打敲打夏弦。 不然伴读随身,将太子教坏了怎么办? 但是他有功劳在身,解救乾龙一城百姓,打压太过也会招致不满。 “好麻烦……”天子也找不到招了:“先搁置,改日再召他入宫面圣。” “搁置不是长久之计。”外面有人说话,是一个少年,他拿出一张纸条,让宫女送上。 天子打开纸条,字迹是谢儒的,上面写着一条计策,有几分意思。他心情大好,叫道:“传旨……。” 随身的官员拿出圣旨,开始准备。 还有一更,估计很晚,大家明早再看吧!书友群:115184613。 第八十三章 奉旨

“夏弦接旨。” 礼官长长的声音拖着,响彻官苑。 这里有士兵把守,很少有闲人出现。夏弦便是目前官苑里唯一的住客,他刚刚梳洗,换了送来的长袍,还没来得及仔细逛逛,居然圣旨就到了。 “好快的效率”。因为可能面见天子,夏弦身上穿的服装是皇家出品,一件青白的儒士袍。他嘀咕着,不情不愿的弯腰:“夏弦接旨。” 他居然敢不跪?再次招来礼官不满意的目光,夏弦完全无视之。 礼官念道:“今乾龙夏弦,高悬榜首,吾心甚喜。故封‘南都大夫’,主管文事。” 完了?这就完了?夏弦没弄明白那是个什么意思。礼官嘲笑道:“恭喜夏秀士啊!‘南都书官’,好大的官。” 边说话,那礼官让身边人送上官服,大印,这方印章看起来很新,没怎么用。要知道,每一方官印都是礼部制作,大约处于八九品礼器的模样,制作很不容易。 因为权力的诱惑,因为礼器的诱惑,天下学子都削尖脑袋往官僚群体中钻。 夏弦不在意眼前的官印,他手里就有一方印章,还是魏天辰制作的。礼器与读书人息息相关,用的越多,沾染的浩气越多,威力就越大,有些材料好的礼器,足以让一个人从秀才开始,一直用到成为大儒。 他打算好好养这方印章,印章的材料并不差,属于蛟血石制作,倒是和地球上的鸡血石叫法异曲同工。 随意的将官印收起,他拿出纸笔写道:“这是个什么官职?” 并拿给一人看。 官苑里有人解释道:“这是一个……咳咳!不怎么好的官位,主管文事,但没有任何权利,差不多类似一个夫子的意思,主管教化百姓,差不多就是说,大人您以后就是整个南都的老师,奉旨为官,奉旨作文。” 奉旨作文?我还奉旨填词柳三变呢,莫非是命中注定,我在门口诵了柳三变的望海潮,这就要和他走上同一条道路,真是,悲剧。 “这位秀士,不是我说,这官职真的不怎么……咳,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那人指指上面,皇宫的方向。“南都大夫也曾有过历史,来头很大,谢儒当年就是从这个位置起步,教化万民。自从他走后,这职位就再也没有封给别人,一是表示对谢儒的尊敬,毕竟谢儒只有一个。二是,实在没有人能做这个位置,教化满城,说起来容易,南都夫子大夫无数,不用说还有大学士,谁能教得了? 虽然只是七品官员,架不住名头太大,往往被众多读书人挑战。您现在做了这官,想必明天就会有人请您喝酒……,小人说多了。” 那人眼睛转转,看到门口士兵拦住什么人,立刻住嘴。 夏弦摸摸下巴,最终只是哀叹一声,还不小心扯动了舌头,痛的龇牙。 也好,咱本就是办学的,作为老师也算是物尽其用。至于是不是天子想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这事情没法推断,夏弦毕竟太年轻了,两世为人都没有积累足够经验。 他很快就接受自己新的身份,打算叫仆人送点吃的来。 比划半晌,那仆人总算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端了一大盆馒头,外加两个素菜,连一点荤腥也没见着。这叫夏弦如何接受,他自认为是肉食动物,不吃肉,怎么能吃饱? 难道是礼部官苑的标准饮食?南国真的很穷,不怕饿死么? 很不满意的啃了几口,没心思再吃,想着该怎么弄点钱来。整日吃馒头,日子真心没法过。 一边想,一边努力回忆南国的官僚机构。似乎七品官员,俸禄也不低,一个月可以得到五两银子,不算低了。 斗米两文,即便家中有数十人,也能够养活。 但是本月的俸禄还没下来啊,莫非就只能吃馒头么? 他正在想事情,门口的士兵终于放进一人。 那人穿着华丽,大跨步走,头恨不得伸到房顶上去,正是孙剑那厮。他四面张望,看到夏弦,“嘿嘿”笑两声,“唰”打开折扇:“对面是夏秀士吗?” 他来干什么?夏弦没心思理会,却听对方道:“听说夏秀士封官南都大夫,那可是谢儒曾做过的职位,可谓前途不可限量,特来道喜。” 夏弦翻翻白眼,懒得理这到了自家地盘就变飞龙的少爷,在号江上,遇见蛇妖时候,他可是吓得差点哭出来,没一点现在的风采。 况且一个南都大夫官位,真心没什么可道喜的,倒霉还差不多。官位中既然有‘大夫’两个字,那就说明一定是大夫才能胜任的官位,夏弦有自知之明,没那本事做这官。 他干脆拿了纸笔写起来,孙剑凑近一看笑出声:“学生年幼,四书不齐,五经不明,学识浅薄,岂能窃居教化之位?今请辞,恳圣上许之,告而还乡。不盛感激,涕而泪之。” 孙剑笑道:“夏弦你可是南国第一秀呢,怎能说学识浅薄?岂不是叫我等无地自处?这官位,我看非你不可。” 他笑的高兴,忽然一只鸟飞来,高空放下粪便炸弹,连忙闭嘴躲闪,还是没有避开,那团鸟粪落到他胸口衣服上臭烘烘的,不由怒道:“这死鸟,给我下来。” 他嘴里说的就是雪羽青妖,跟随夏弦来到南都的那一只。 青妖在他头顶飞了两圈看到没机会下手,闷闷不乐的落在夏弦肩膀上,它捕食回来了,也不记得给自己这个主人带点山货,真是没良心。 夏弦拍拍它脑袋,走往侧边,那里居住着官苑的管理者,他将“辞职信”交给官员,示意上呈天子。只是一个小小的官苑管理者,怎会有资格面见天子?那官员哭笑不得,开口道:“这东西我会交给上面的大人,至于能不能到天子手里,我也说不准。” 看着夏弦做完一切,孙剑才擦干净衣服,鼻子中总有若隐若现的臭味,他干脆脱了外衣:“夏弦,闲话不多说,我是代表南都的秀才来邀请你,参加文会。今晚戌时,咱们在醉风楼见。” “我又没有答应,为何要去?”话说的不太清晰,还很痛,夏弦后悔自己开口说话。 舌头上的伤,至少今夜是不能说话了,不能说话还去干什么?让别人嘲讽吗?别人骂一句,自己可骂不回来。如此想,他推脱的很有理由,连自己都被说服了。 他知晓,大约是这“南都大夫”的职位名声太大,惹来了不怀好意的人,今晚只是秀才相邀请,说不定明晚就是夫子,再后来,那就是大夫。一层层往上,谁知道其中有什么猛人?一个不小心栽倒,落井下石的人就会呼啸而至。 “夏秀士莫非不敢来?”孙剑嘴角上挑:“那便是怕了,浪得虚名而已。与你名声可是大不利,甚至会波及你所办的学堂。” 波及学堂又怎的?莫非你们还能跑到乾龙把应天学院砸了不成?夏弦懒得理会。 “夏秀士,或许你应该去参加参加,乾龙地方小,可从没见过这样盛大的文会,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孙剑比划女人模样:“况且,其中有一个女子和你是熟人,她叫,左寒烟。” 左寒烟,她怎么到了南都?夏弦激动的一把抓住孙剑,另一手卡在孙剑脖子上:“她怎么了?” 言简意赅,杀气却无法掩盖。他是见过血的人,妖血,人血,仇敌血,沾满血腥的手卡在人的脖子上,第六感隐约可以告诉你,眼前这家伙杀过人,不要惹他发怒。 孙剑被吓坏了,他使劲推夏弦的手,但是推不开,眼见对方真有杀人意思,连忙道:“她没事。” 旁边的官员也上前劝阻,孙剑身份特殊,乃是南都四大家的孙家长子,死不得,官员小心的去拉夏弦:“夏秀士,有事可以好好商量,莫要动手,莫要动手。否则出了血,害了人命,圣上必定震怒。” 夏弦松了手,杀气慢慢内敛,片刻,他变为那个看似一点危害都没有的少年。 惊魂未定的孙剑默默脖子,怒气涌出就想打人,又想到自己未必是他对手,只能讪讪的收手,打开折扇:“夏秀士果然好力气,莫非还兼修射科么?今晚的文会就有射科,不妨去看看。” “左寒烟,她在哪?” 舌头剧痛夏弦已经忘记,那个女孩是他来到这世界上第一个,大约也是过去的数年中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 应天学堂毁后,夏弦醉生梦死,要说没有人暗暗招呼,说什么夏弦也不信,一个酒鬼,醉也醉死了。 “寒烟姑娘今晚会来献舞,夏弦你若来参加文会,自然能见到她。否则。” 否则怎样?是在威胁吗?夏弦眼神不善。 “否则那般出色的姑娘,若是被文会上的少年迷倒,跟随而去,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夏弦略停顿,这也算是威胁吧?他撒开脚步往住所走去,有人请客吃饭,好吃好喝的待之,我为何不去? “今夜戌时夏弦必到。” (加更至。书友群:115184613) 第八十四章 南都

既然准备参加文会,夏弦就得好好的准备准备了,走出去,好歹不要丢了乾龙人的面子。尤其想到左寒烟,他心底微微激动,她也跟来了吗?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好不好,肺痨是不是又复发了。他都来南都,那么学生们呢?他们有没有来?若是没有来,是不是寒修射在招呼他们……?一大堆问题从脑子里飞出来,夏弦没心思回忆知识,准备歌赋,换了衣服,至于打上香粉之类的,他还做不到。 我又不是女子,香喷喷的干什么?梳理整齐前去,已经很给你们面子。 天色微微昏暗,还不到文会开始时间,他先出了门,南都是标准的九宫格形制。皇宫位居中央,从南门进入,一直往前就是承德大道,承德大道直通皇宫安礼门。 在承礼门左侧,就是醉风楼。 此名来自“春宵风起灯火漫,长醉不醒罗红裳。”,诸位莫要误会,这并非是描述男女之间某些事情,描写的是新婚丈夫将与妻子诀别。前一句是“长枪宝剑高龙马,宾客散尽交杯欢。”。 原本很有意境的一首诗,被醉风楼断章取义,倒是成了他们招牌。诗的作者也是大人物,不屑于和一青楼扯皮,倒是没有人管这类事情。 夏弦住的官苑在城中西区,并不在皇宫内城,从西区走到南区醉风楼需要不断时间,所以他早早的上路,顺便游览欣赏南都风景。 南都气候温暖,花开九月不落,是四海大陆上独一份。即便十月中旬,夏弦还是可以看到许多没有凋零的花朵,更有此时正该怒放的小花,顽强的盛开在一户户前。 “那是番红,那个是迷迭。还有那,应该是菊花……,居然还有羊蹄?” 花朵将南都装点为花季少女,到处是散发的花香,以及墨香。无怪乎那句感叹传承千秋。 “南都九月花不落,边望北关无长安。” 南都九月鲜花绽放,本该是游览的好时节,却看北关,那边战火连天,从来没有长治久安。于是乎,战火掩盖花香,悠闲被忙碌取代。 夏弦感叹着,顺着大路走。 脚下是打磨平滑的石板,加持过文字,千百年岁月,吸收了人们的汗水,被人们鞋底打磨,磨出一种温润的平滑,有几分似玉石包浆。走了不久,他踏上城中主道,承德大道,他是从西边来,擦着内宫皇城走出,因此第一眼就看到大路上的石碑。 那是大夫题跋,专用来保护道路不受风雨侵袭,不受人为破坏。 “吾闻,水静则万古,山静则不朽。南国……七年,陛下迁都于此,故改名南都。由是行走不便,无扬我南国之威,故礼祀上苍,开工掘土。山民采石,江**河,上下用命,次年竣工。路者,军之所行,民之所欲。 惟愿此路如水,与国万古流。惟愿如山,坚挺不拔,与国不朽……。” 后面写的是什么时候开工,什时候竣工,期间用了多少钱,动用多少人力。每一分钱的去向都公开透明,即便相聚数百数千年,想要仔细查询,依旧有迹可循。 “这算不算是政务公开透明?”夏弦开了眼界,第一次见到题跋定路。 尤其那几个字写的还是古篆,有种刀削斧劈的感觉,书法大家的味道浓浓扑面来。夏弦不自觉的用手指比划,想要学着写,他积累不足,暂时是写不出这样妙的字,只能遗憾收手。暗暗想着,以后一定要精通百家字体,什么瘦金体,什么行草,欧阳柳公蔡大家……我一定要全部学会。 “噗嗤” 有人笑出声,夏弦回头看,一个女孩,蒙着脸。他突然很郁闷,莫非漂亮的女孩子都喜欢搞神秘吗?为何都要蒙着脸?是否那样更添三分魅力? 心里想,嘴上没说,他也不临摹了,顺承德大道走,隐约听到女孩清脆的笑声:“真是个书呆子呢!方广字体,很少有人喜欢的……。” 方广字体,据说是秦狱吏程邈所创,将繁复的篆体书写速度提高很多,可算是功德无量。那就是方广字体吗? 那位姑娘说的很对,方广字体很不受喜爱,时至今日,篆书已经被淘汰,大家写的都是方块字了。有谁会那么大心情,钻研一个没什么好处,又不受人喜爱的字体? 他走了几步,那位姑娘就跟了几步,夏弦回头做凶狠模样瞪了她一眼,姑娘笑嘻嘻的,也不害怕,就跟在他身后。 无奈之下,夏弦只好不予理会。他走了几步,又发现一件新鲜事。 前方某位不知道是秀才还是学子的家伙跪在地上,拿着笔墨,做深思状。“这人难道是要饭的?”一边想着“读书读到要饭这份上,也是殊为不易了。”夏弦一边伸手摸怀里,摸了半晌,尴尬的发现身上没有一分钱,只好作罢。 那女孩“咯咯”笑着,连面纱都被笑的吹起来了:“喂,书呆子,他可不是在要饭,你最好不要打搅他。” 不是要饭你坐地上干什么?上辈子我见到的乞丐,多就你这样,坐地上,写一篇长文诉说自己凄惨经历,博取同情,那年头,做乞丐也不容易,需要文化知识啊! 好奇下,夏弦盯着女孩,女孩一点不害羞,四目相对,夏弦先顶不住败下阵来。女孩又笑了:“他是在写文章呢。” 写文章?难道是在承德大道上写? “你不知道吗?承德大道就是六艺大道。这里有很多历史人物留下的文章,或者诗词,抑或是感叹和棋局等等。这位书生想仿效先人,题文书歌呢!” “这不就是诗歌大道么?”夏弦上辈子见的不少,很多城市都有相同的设计。 女孩指着天空:“诗歌大道存在虚无中,来自未知处,眼前这最多算是诗歌小路,哪能算诗歌大道?” 那书生想了想,在地面写一篇短文,墨水像是一个个水珠,未几就汇聚成团墨汁,却是无论如何都写不上去。 “文才太低,至少需要一城之才才能写上去呢。”女孩落落大方:“我叫周束素,你就是那个乾龙来的狂秀士吗?” 狂秀士,莫非是说我?谁给起的名号,真是难听,夏弦笑笑:“我叫夏弦,不是什么狂秀士。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姑娘好名字。” 女孩啐了一口:“都是妈妈叫我提防你们这些登徒子,所以才取这样一个名字。” 他在骂夏弦是登徒子呢!夏弦躺枪了,我又没调戏你,干嘛骂人,还不如让舌头休息,不和你说话便是。 他默默闭嘴,越过那愁眉不展的书生,往醉风楼去。一路上脚底偶尔可以见到诗词文章,也有曲谱之类,甚至有古人留下的棋局。对于围棋,夏弦是一窍不通,他没心思看,往前走去。 周束素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夏弦几乎都怀疑她有什么不良企图,于是转身瞪她,他瞪一眼,女孩就停下,他一走,女孩又跟上来。夏弦无奈道:“姑凉(娘),你跟着我做什么?” “呸,谁要跟着你了?” “那为何我走哪里你就走哪里?” “喂,你是不是去醉风楼?” 夏弦点头。 “这便是了,我也要去醉风楼,去那里从这走最快,难道你要让我绕路吗?” 原来大家是同路,倒不是她故意跟着,夏弦摆了个乌龙,讪讪笑笑,脚下走的快几分。 两旁的商铺看到这对男女一前一后,夏弦经历浩气洗礼,气质越发儒雅,加上不错的五官,很是俊俏。女孩蒙着脸,只看身段便知,她很美,朝气蓬勃中带有两份古灵精怪。端的一对好男女,天造地设一对。 于是忙碌中,店里的人会对夏弦笑笑,笑容中带着一半嫉妒。 背着众多嫉妒目光,夏弦没有心中起波澜,若是数月前,说不好还会飘飘然,经历过水妖攻城,经历过科考,经历过学生死去,怒闯王家,擒王斌,杀人。他的气质逐渐沉稳,他的心思逐渐安定,如今他除了发火的时候难以控制自己,外加脾气很倔,终于有几分为人师表的模样。 一前一后走了不久,身边走过一波又一波学子,或者秀才,他们有的烂醉如泥,有的气息儒雅,和同伴高谈阔论。一切的一切都是夏弦在乾龙没有见过的——乾龙哪来这么多读书人。 终于,路边竖着一个木牌,和二十一世纪广告牌有异曲同工之妙,上书。 “最是人间销魂处,莫过前行五百米。” 前行五百米,夏弦已经可以看到,那是一座酒楼似的地方,高有五层。 对于古建筑来说,五层高楼殊为不易,这楼一定下了很大投资。 楼前挂着的招牌上书“醉风楼。” “夜销千金买醉,风吹满楼百花。” 加上那句“花开堪折直须折。”完全体现出醉风楼之奢华,姑娘之美丽。 天色昏暗,阳光落幕,谢了一天的演出。太阳要去休息了,换班月牙。 但南都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115184613,群位置多多,快来哈皮,欢迎组团刷作者。 第八十五章 不是她

月初升,秋初幕,灯火初点,繁华的南都开始一夜风流。星星零零的极点灯火预示着又是一个精彩的夜晚。 戌时,差不多是晚上九点钟左右,是以文会还没有开始,这时候应该是八点半左右,夏弦站在醉风楼前,有小厮上前询问:“这位秀士,咱们楼今天被人包了,不对外营业,要不,您改天再来?” 他是在试探,试探夏弦来历,是不是文会邀请的文人。 “小生受孙剑之邀,前来赴宴。” “原来是这样。”小厮虽然回答,却不动,没请他进门。 周束素拿出烫金请帖,小厮查看后热情道:“门内请。” 夏弦傻了眼,自己可没收到请柬,必定是孙剑那厮做的好事,要折自己脸面。夏弦虽然不在乎面子,但此时他代表的是一座城市,代表学堂,自然不能畏惧退缩。 况且身边还有周束素,她笑嘻嘻的看自己,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是等着看自己好戏呢。 夏弦默默胸口,拿出官印:“小生新任南都大夫之职,有教化一城职责,今日听说有文会,前来查看咱们南都学生的学识,莫非你要阻我不成?” “不敢不敢,大人您请。”小厮缩缩脖子。 南都大夫,那官职几十年没有人敢坐了,眼前这人是谁?难道是传说中的乾龙狂秀士吗?他早已听到少爷们商议,要让狂秀士好看,正主来了,他岂敢不放行?一边请两人里面走,他一边使劲打量夏弦,嗯,气质不错,看起来不像是狂生,就是他龇牙咧嘴干什么? 哪里知道,夏弦舌头痛的要死,要不是有左寒烟的行踪出现,打死他他也不会前来。 进门之后夏弦就拉过小厮,悄悄问道:“你们这可有一个叫左寒烟的姑娘?” “左寒烟?”小厮疑惑的道:“没有,肯定没有。” “真的没有。” 难道是孙剑骗我?夏弦皱着眉。那小厮想想,随后不确定道:“前几天来了一个美的不像人的姑娘,但不是我们楼里的,她今晚会来献舞,不是道她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左寒烟姑娘。” 美的不像人的姑娘,那就是左寒烟了,除了她,夏弦很难想还有别人美的不像人。夏弦焦急问道:“她在哪里?” “这会她应该在五楼,梳妆打扮,一会好献上舞蹈。” 夏弦撇下他,拔脚就往五楼走。 “不行不……呜。” 却是周束素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让他不要说话。美丽的姑娘这么来一出,他差点没脸红,哪还有心思观察夏弦是不是上了五楼。但毕竟久经风霜,很快小厮就想起什么,焦急道:“不好,上面有几位公子……。” 上面有没有公子夏弦不知道,他顺着楼梯向上,路过几个房间,可以听到姑娘们互相调笑的声音,他还是个纯情小男生,受不了那刺激,脚下走的慌乱,发出不小响声。 “妹妹,你说,我要是把那……公子给缠住了,有没有希望,他为我赎身?”青楼里的姑娘,谁不想后半生有个好日子,但只能寄希望于某位公子看上自己,将自己赎出,否则就是积攒一辈子的钱,也难以自我赎身,像左寒烟那样毕竟是少数。 “姐姐,你又大了……” 什么大了?夏弦“噔噔噔”跑上楼,不敢再听。屋子里姑娘“哎呀”一声:“都怪你,叫别人听了去,要是今夜文会来的公子,那可糟糕……。” 屋门“吱”的被推开,他们只看到一个狼狈的身影冲上三楼,有心追去看看,又不好意思。不去看看,又心有不甘,最终两姐妹咬咬牙,“跟去看看……。” 两条小尾巴之后,又是一条小尾巴,周束素像一只狡诈的小狐狸,眼睛叽里咕噜转,跟在几人身后,想看夏弦一定是来会情人的,若是遇上那些公子,会有什么好戏上演。 她爬的很快,没几秒就看到夏弦的后背。夏弦站在五楼楼梯上,像是化为石像,不在动弹。 “难道他是中了儒术?怎么一动不动呢?” 周束素猫着身子下四楼,从侧面看见夏弦脸色变化莫测,一会愤怒,一会又是哀叹,于是她从另一边上楼,终于在隔壁房间听到说话声。 “姑娘弹得一手好琴,可惜了,若是有好词配合,这首曲子必定能名传千古。”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那位夏秀士遇上情敌了呢?于是她眼睛笑的像月牙。 又听另一个男声道:“不如我来作词,姑娘填曲,咱们一起写首曲子如何?” 最后是女声:“两位公子既然有意,小女子怎能拒绝,一切依公子所言便是。” 发展到郎情妾意,花前月下了吗?夏弦忽然感觉这世上再没有人对自己好啦!连唯一的左寒烟也和这两位男子有不明不白的纠缠。他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梳洗前来这文会就是笑话,不如回官苑去,睡大觉也。 无意中他动静稍大,碰到楼梯,发出闷响。 屋子里两位男人叫道:“谁在外面?” 接着,木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位面红齿白的男子,他们和夏弦差不多年纪,十八岁左右,一人穿青衣,上面用金线绣着异兽。另一人穿白衣,用浓墨在外衣上写满字,看起来是某位大人物的文章。 这两人穿着前卫,衣服材质不凡,生的也俊俏,必然是城中某大家族的公子。 看到夏弦,青衣公子拱手行礼:“这位是。” 夏弦勉强笑笑:“在下百弦,无意中上楼,却冲撞了公子。” 这话说罢,他便要告辞,哪知那人却道:“相见即是有缘,何不来共饮一杯?” 青衣公子很热情,拉着他往屋子里走,夏弦试探挣两下没有挣脱,只能跟在他身后进入。 屋子里只有简单的摆设,桌子,椅子,还有大床,床前有屏风隔断,上面画的是鸳鸯戏水。多余的家具就没有了,由此也能看出屋子的主人并不喜奢华。 桌前坐着姑娘,她蒙着脸,叫夏弦好生郁闷,又是蒙脸的,难道南国的习俗就是这样?看身形和左寒烟有八分相像,其实在他眼里,天下美女大多一般身材,凹凸有致,至于那些小的细节,夏弦是分辨不出来的。 他不觉信了三分,这女人就是左寒烟。 “小生百弦,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拨动琴弦,像是不认识夏弦一样,偏偏她却给夏弦很熟悉的感觉,她伴随琴音道:“小女子莫知,公子请坐。” 莫知,根本不是真名,当年谢行舟过南海,遇上一位大儒,两人就着海鱼喝了一顿酒,临别时候谢儒问其姓名,那人道:“读书读尽天下书,为人为事不可迟。若问老翁何处来,世上只有君莫知。” 由此“莫知”这个名字就传开了,代指不愿意暴露身份的人。女孩用这名字,意思便是叫大家不要追问,她不想暴露身份。 她已经这样说话,夏弦也不好意思纠缠,试探道:“我听你的口音,好像来自乾龙城吧?” 女子皱眉,叮叮咚咚的弹琴,弹奏的却是《登徒子好色赋》。这是骂夏弦登徒子,不知好歹,夏弦深呼吸,将烦躁压下,拿起桌上的酒喝起来。 既然你不愿意认识我,我何必认出你?他喝了几杯酒,青衣公子自我介绍道:“在下刘向北,这位是孙何时。兄台怎么不在底下等着文会开始,居然跑楼上来了。” 推开窗,楼下已经很繁忙,很多读书人都前来,多是秀才,车水马龙中,醉风楼的小厮忙的不亦乐乎,安置马车,接引大人物,将楼下照的通明。 喝了几杯酒,好久没喝,虽然度数不高,大约只有二十来度的样子,却也脑袋有点发晕,想睡上一觉,张口道:“两位也不是没在底下等着吗?咱们都是一样。” 三人看似默契的笑笑,大生知己之感。 到此的目的一样,不言而喻,都是来找这位神秘的姑娘的。她娇美有礼,乐奏芳华,不用说经过培训的姑娘是抢手货,她这样出众的,那更是抢手。若能娶回家里作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寂寞难过。 三人默契的笑过,举杯相邀,莫知姑娘不喝酒,为他们弹琴助兴,这一次弹奏的是《劝酒歌》,非常应景,三人觥筹交错喝的不亦乐乎,夏弦毕竟舌头受伤,酒量又小,喝不了几杯,他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睡去。 脑子里晕沉沉想着“她为何装作不认识我?”又心酸,又愤怒,忽想起“莫非他不是左寒烟?” 这念头一出怎么也挥不去,干脆将脸埋在臂弯中回忆来时候的情景。 那时候左寒烟一并被收到画内,后来放出的人中就有她,自己坐的是礼器,更没见到有行船在自己之前,十有八九是弄混了。 想着想着,还是不踏实,打算找个机会好好问问。 刘向北笑道:“看来这位百兄不胜酒力啊!” 两人又自顾自的喝了几倍,和莫问姑娘闲话一番。 这才扶着夏弦往楼下去。 楼下灯火辉煌,文会即将开始。 第八十六章 文会

赏花,说文,喝酒,乃是南都文会必不可少的三个项目。 楼下大厅中摆着几盆花,有茶花兰花菊花等等,每一盆都无比珍贵,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夏弦醉醺醺的,没看那些花,被两位酒友放在边角呼呼大睡。 醉风楼占地很大,长宽有五百来米,中间是一个天井,里面有小桥流水,大树鲜花,还有文人常玩的投壶等设施,可谓一切基础设施都齐全。 应该是这里太吵闹,夏大少爷睡的很不安分,不断滚来滚去,将两位酒友折腾的好不累心。试着叫了叫:“百兄。” 没反应,于是两人招来小厮,将夏弦托付,自己整整衣裳去院子参加文会。 小厮也不是好货,将夏弦搬运到不远处的一处隔间,放上床任由大睡,然后便去忙碌自己的事情。 由于窗半开着,外面就是文会的院子,种种吵闹声传来,夏弦睡的很不安稳。他忽醒忽睡,脑子里晕乎乎的。 “叮……” 一声琴音,来自场地中央,夏弦恍惚的看到一个女子,美丽的不像话,半遮面纱凭添几分朦胧美,更为她带上仙子般的气质。她安静坐桂花树下,十月桂花,将落未尽,淡淡的幽香,淡然的女子,红苏轻抚,音乐却雄壮的如平地拔山。 “莫问姑娘弹的曲子,好像是精忠报国呢!”刘向北闭眼陶醉,听那声音拔地而起,恍惚中看到了千军万马,铁马金戈。 红色的血液飞起,蕴含保家卫国的不屈。 作为一个文人,你可以不会弹琴,但是一定要会听琴,哪怕是被称为莽夫的射科学生,也要懂得欣赏。 “这不是精忠报国吗?”夏弦打着白摆子站起身,踉跄走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咕咕……” 青妖飞来,夏弦口齿不清指着它道:“你跑哪里去了?” 含糊词语,蕴含的却是少年孤独,在这里他没有朋友,只有以鸟为伴。连爬带走几步,他扶着窗口站起,看到外面人山人海,脑子分不出自己是在哪里,还以为是现代某歌手开演唱会。 “狼烟起……” 一首雄壮的精忠报国,偏生给那女孩唱出几分柔情。夏弦听着不对味,正要开口说话,忽见人群中有人转头看自己。 那人穿着一般无二的儒士长袍,脸上没有表情。寒修射说过,高手礼者会制作人皮面具,但很难制作精巧,将脸上的表情也显现出来。要想甄别是不是带着面具,只需要看人的发际线,那里会有破绽。 夏弦很肯定那人戴着面具,不明白参加文会,为何他却戴面具来。 面具人对他做个噤声的手势,闭眼倾听。曲子是从夏弦这里流传出去,他虽然不喜女孩唱法,却必须承认,她唱的别有风味,很好听。 高兴的日子总是很快,没过几分钟,精忠报国唱完,莫问收拾古琴想要离开,却有士子叫道:“姑娘且慢,此曲是何人所作?为何我从未听得?” “这是乾龙城的夏弦秀士所作,他前些日子来了乾龙,若是想见作者,只需去看即可。” 女孩消息很灵通,知道夏弦行踪。 消息更灵通者问道:“便是那位夏狂士吗?” 夏狂士的名声,自从在河面高叫“南国第一秀士前来,……让路……”时候,已经传遍全城。没几人对他有好感。部分秀士道:“虽然此人很狂,不得不说这首曲子作的真好。” “就事论事,若是有幸拜在他门下学习音律,是极好的……。” “好什么好?”有人站在中央,那人是孙剑,他打开折扇道:“我今日已去邀请他前来,至今未到,不是怕了是什么?何况作一首曲子,不能说明他就有多少才华。” “果真是不敢来?” “乾龙边陲小城,怎能和南都才子并论?他不敢来也是正常……。” 人群议论纷纷,夏弦好想冲出去叫一声:“我在这。” 但是身子不给力,醉态可掬,嘴里也不敢叫出声,舌头疼。扑腾着爬两下,没有爬出窗,他认命的靠在窗口,任由青妖梳理自己头发。 “既然他不敢来,咱们也不必在意,没有他,这文会就不开了么?三月湖畔,那边的文会已经开始,若是咱们作的文章,唱的曲子不如,将来必被耻笑。” “孙兄说的对……。” “安静。”孙剑压下吵闹,请中央的几位老夫子说话。 这几人都是南院老师,其中就有韩毅在。韩毅比较年轻,他没有资格代表老师,说话的是一个白胡子夫子,老夫子双手虚压:“最是一年好颜色,秋来月明八月香。算起来从八月开始已经没有办过文会,乾龙之事紧急,大家无心作文也是可以理解的,如今乾龙之事告一段落,大家想必又积攒了一肚子好诗词,好文章。” 人群有笑,像是在附和老夫子所言。 老夫子也笑道:“其实我也憋坏了,许久没有听到新的文词出世,可把我急坏了。三月湖畔,城西那群人早已等着,这一次将咱们城东完全压下去,若是不如,可就输了。” 秀才们笑着,或者愤愤不平:“前次就是他们占了上风,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不如他们。” “甚好。”老夫子坐下:“依照规矩,今夜的第一篇文章乃是以花为题,大家各抒己见,写的好的,我会诵读。若是出城才文,我会送达吏部,由吏部印发,传遍全城。” 气氛热闹起来,夏弦被丢之脑后,众多秀才为了压倒城西文会,绞尽脑汁开始思考。 城东文会称东会,城西文会叫西会,历来两边就不和谐,总想压倒对方。传承几百年的习惯,如今成了每次文会的主题。 夏弦看见好多人,他也想出门去看看,问一问孙剑,左寒烟在哪,只是脚不听指挥,往前走偏偏要退后,天旋地转,不辨南北,他走不动。于是他摸下窗边的纸笔墨,想写一首诗证明自己来过,否则人人都认为乾龙人胆小如鼠,不敢来参加东会。 摸着笔,刚写一个字,就连自己也看不下去,哪里是字?分明是一条条蚯蚓爬到了纸上。写的太痛苦,他丢下笔,不知怎么办。 窗外有人诵读:“月白闻笔起,雕砌碧螺框。新作兰花盆,粉墨枝叶娇。” 大约是某位才子的大作,人群纷纷叫好,甚至被传至中央老夫子手里。 “这首《诵兰》写的是很好的,只是可惜最后一句写的不太好,没突出兰花君子气质。”老夫子和身边人品评:“暂时先留下,看汇聚的浩气,大抵有可能成为出城之才。” 又看几眼,那个“娇”字,大煞风景,他将诗作收起。又接过一张纸,纸上浩气迷蒙,却是一城才华。老夫子不由诵道:“学而贵精,不专无行。盆栽贵神,不美有形。虽……。” 这是一篇赋,将学与花论,写的不凡,叫出人来,那人是熟面孔,恰是刘向北,刘家大公子。 “好赋好赋,此文可以传达吏部,就是不知能不能在五个名额中占据一席之地。”老夫子摇头晃脑,像是品尝到美酒。 气氛火热,自古文人相轻。哪里容许别人写的比自己好,一个个绞尽脑汁想文章。有几人或许是缺了灵感,大口喝酒,将自己灌醉,执笔道:“拿纸来。” 仿效的是古人之风,狂书疾词。 夏弦摇着脑袋,终于清醒几分,他默默捡起笔,那砚台中的墨汁被他碰翻,一地乌黑,不得已沾地上墨水继续书写。 你们说乾龙人胆小如鼠,不敢来,我偏偏就来了,莫非你还能赶我走不成?将我灌醉,把我锁在屋子里,不让我出现,好让你们嘲讽,什么文会?全是骗子。 这时候脑子不清醒,他搓着手,用蚯蚓爬行的笔迹,在纸上画出一个个“字”。那几乎不能称为字,只能用画出来形容。 摸索半晌,好歹是“写”完了一首诗。其实根本不是写作,而是抄袭,谁让这世界没有唐宋?若是不写出来,这些东西只会消失,世上又少了许多文学瑰宝。 况且他现在脑子里全是浆糊,想写也写不出来。 写完诗,他哆嗦着像一个八十岁老者,将文章送出窗外。恰好有人走过,撞在他手上,将那张纸撞飞。 夏弦欲哭无泪,看着身上的印章将汇聚的浩气吸入,这里没有一点能惊动大家的动静。 “我的……诗……” 这会挣扎着,总算是头朝下从窗子里栽出去,青妖拼命的提着他衣领,小小身子拉不动,被带的一起摔在地上。 一人一鸟滚在地上,好久才爬起来,靠着墙喘气。至于文章,早就飞远了。 眼见好文章飞远,雪羽青妖不等呼吸均匀,急不可待的飞去抓。 但人太多,它拼命的飞啊飞,还是抓不住被人群动作带飘的纸。身子又小,不到十厘米长度,被走过的路人一撞,它晕叨叨的撞在屋檐上,又落到地面,夏弦看到也牙齿疼。 不服气的青妖飞走,看到纸张飘往人群,它“咕咕”叫着,展开翅膀飞去,拿出了搏击飓风的勇气。人们只看到一条白色影子飞来,将什么东西抓在爪子里。 第八十七章 被无视者

神气的青妖抓着纸张,翅膀张开有四十来厘米长,真不知道这种生物是怎么造出来的,完全身体比例不协调,偏偏视觉上不觉得丑陋,反而觉得很可爱美丽。 盘旋一圈,青妖得意洋洋的要回到主人身边,忽然老夫子笑道:“这里居然有雪羽青妖,想来是从族群中迷失,不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一边笑,老夫子一边伸手虚抓,将那只鸟抓回来。 虽然青妖很强,抗拒这种大力最出色,但眼前这只还没成年,又瘦弱,怎敌老者虚抓,被大力拉下,它“咕咕”叫,仿佛在说:“主人,你快来救我。” 问题是它的主人现在自身难保,哪有力气去救它? 夏弦焦急的站起来,踉跄往前,歪歪倒倒,一看就是醉汉。路过的杂役看到他,摇摇头:“这位秀士怎么喝的这么醉?唉!这些读书人啊!” 杂役边说边扶着夏弦,再次将他扶进一间屋子放在床上,又扯了被褥盖上,看夏弦挣扎着要起身,他道:“放心,文会不收住宿费,你睡一觉就没事了。” “我我不想……” ‘睡觉’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舌头肿了。莫非是因为有破口,又喝酒,才导致舌头肿了?看着杂役离开,他欲哭无泪。暗暗催动浩气治疗舌头。 三五分钟后,终于消肿,但是还再痛,难以说话。 这三五分钟真是风起云涌的时间,好作品接连不断出现,但最为重要的是,有绝美诗词现世。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老夫子诵出全文,大叫一声:“好。” 简直是三伏天喝了一大碗凉茶,舒爽的无法用语言表示,他激动不已,想将首书收起,又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下做那丢脸事情。 最重要的是,这本首书字真的很丑,无比丑。就连方才诵读,他也是连猜带蒙,几乎可以可考古的难度相媲美。 “全诗点睛之笔在‘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一句,将一个人独处花丛间的孤寂表现的通透。唯一可惜,便是这字真的有些……。” 会场沸腾了,什么人能写出这样才华的诗文?他是谁?来自何方?最后一句“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不止说的是酒后醉倒,与月和影子两位好友相别,何尝不是说,这里满场读书人,又有谁能和他结交,相见何曾不是不见? 若有知心人,何处不是酒席,哪里不是乐趣?若无知己,那就是“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了。 诗从花间入手,虽然没有说是什么花,但这院子里,哪里没有花?可不是咏花?看花? 老夫子以儒术测量,惊讶发现这是州才文,于是乎会场更加热闹,人们纷纷叫道:“是谁写的……。” 是谁写的?我怎么知道?老夫子气息粗重,叫道:“诸位不要问了,我也不知是何人所书,而且经我鉴定,这是首书无疑,连墨渍都还没有干透。” 没看到老夫子擒拿青妖那幕的秀才叫道:“此文既然墨渍未干,必然是在场人所写,不知是哪位大才,可否出来相见?” 还真有人答应:“小生白学,这首诗正是在下所写,失敬失敬。” 一个头发也白了的老头出现,四面拱手作揖,脸上充满洋洋自得,他行礼一圈:“唉!小生今年六十有余,苦思多年,终于做出一首州才文章,今日到此,本不想现身。只是抵不过诸位同窗热情,不得已,不能不出。” 摸不准白学的来历,韩毅也不敢随便出口,这位老头一把年纪还是秀才,怎么能做出如此诗词?会不会是冒领? 但又想,未必是冒领,曾经就有人埋头苦学,连秀才都不是,最后居然写出一本名著,将书中人物全写活了,闹的南国大乱。那作者不知名,被呼无名氏,书叫《尔雅》。 此人写出名著后无法掌控书中人,受到反噬,最后荡气回肠而死。有传言说《尔雅》是周公所作,只是谬论而已,周公是什么时代的人,而尔雅成书,大约是在秦后。两者根本不在一个时代。 如今南国的主流猜测,应该是孔子子弟夏之俦所作,但也不能服众。唯一的共识是,作者真的没有成为秀才,也许童生都不是。因为若是秀才,好歹可感受到自己能否掌控书仙,会适时收手,也就不会霍乱天下。 前车之鉴,韩毅很谨慎,即便是冒领,也不能无凭无据揭破。 外围有人认识白学,大声道:“白秀才,我看你真是白学了,白白读书,这夜好意思冒领吗?你想青史留名想疯了吧?” 刹那间,很多人围着说话者询问,那人慢慢介绍:“白学是咱们南都人,二十岁中童生,又三十年上秀才,至于夫子,大约是到不了的。此人往日经常念叨要青史留名,如今必定是冒领。” 三十年考上秀才,如今潜力必然尽了,还能做出州才文吗?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信。 中央,老夫子已经和韩毅窃窃私语。 而此时白学脸色涨红,他又年老,又挂不住脸皮,仰天一蹬脚昏死过去,引出好一阵混乱。 跳梁小丑而已,谁也不在意他的死活,来了几个杂役小心将其拖下去,以后此人是很难再混进文会了。 夏弦爬到窗边,看着又是好笑又是气愤,转而想到,自己也是抄袭,哪有资格笑话别人?于是没了气愤的心思,安安静静在窗口看起文会来。 两位夫子商议一阵,韩毅道:“此文事关重大,还希望作者自己站出来,官府若是收藏你的首书,有相应奖励。” 这就是为何南都人喜欢办文会了,说不好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州才文,或者国士无双,那就赚大发。至于区区举办的花费,说笑吧?办文会需要花费钱财? 自有商家提供场地,食物,只需要选择哪里地方更好,风景更美,食物更香即可。 就像今夜的文会,全程由醉风楼提供服务,穿梭在人群中的侍女,哪一个不是楼里的姑娘。她们偶尔丢来一个秋波,将秀才们心都融化开,只是大庭广众下,大家遵守礼仪,没人动手动脚而已。 韩毅代表官方发声,依旧没有人出来承认。其实夏弦已经很努力的爬窗,他又一次爬出来,歪歪斜斜顺前方走,又一次撞上上回遇上的那个杂役。 杂役看见他很惊奇:“原来秀才喝醉了也会发酒疯,行了行了,别闹了,外面是文会,你喝醉了,要是闹起来怎么办?快随我回去,我让厨房给你做醒酒汤。” 一边说话,他一边扶着夏弦,再一次的,又一回的,将夏弦带回那间屋子。杂役将夏弦送上床还不放心,又将窗子放下关好。夏弦不断挣扎,他表示很无奈:“这位秀士大人,您要是乱跑弄出个好歹,不是砸了咱们醉风楼招牌吗?您还是好好睡一觉,不然我叫个姑娘来陪你算了。” 现在姑娘们都在忙碌,没时间招呼一个醉鬼,杂役叫了几人都说没时间,只好先去吩咐做醒酒汤。 文会马上进入第二阶段,自由活动,这时候喝的酒是最多的,醉的人也是最多的,做醒酒汤恰合适。 夏弦看到杂役离开,几乎泪水盈眶,他又一次的去推窗,幸而那人并没有将窗锁上。耳边听到屋外韩毅大声问:“若是作者不现身,小生只好将这此文章送到吏部了。” 见到没有回答,老夫子道:“先送吏部吧!这一期的文会,咱们应该是占上风了。” 韩毅叫过人,那是送书的信使,骑着高头大马,一分钟就能跑回皇宫,去到吏部。信使接了首书,用丝绸包裹,对众人拱手道别,骑马奔驰而去。 老夫子喜滋滋的,对手里的青妖越看越喜爱,真是一只幸运鸟。心底也动了收养此鸟的心思,虽然自认没有那才华驯服,但是请个御者想想办法,留在身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青妖也许看出他意思,拼命的啄他手,老夫子皮躁肉厚不在意,哈哈笑道:“小东西,以后你就跟着我,保证你天天吃好的。” 青妖通人性,哪里愿意,死命挣扎起来,羽毛都扑腾的飞起来。老夫子更乐。 人就是这样,越老越顽童,他一放一收,和青妖逗弄起来。 身边的韩毅咳嗽两声:“夫子,你看这花会诗……。” “还有什么好商议的,自然就是这首,这首……呀!”老夫子叫道:“这诗叫什么名字?” 没人知道。 韩毅也刚想起这个问题,焦急道:“都已经送吏部了,难以追回。” 老夫子皱着眉:“暂时就叫《花间独酌》吧!” 随意起了名字,他兴奋起来:“来人,将这首《花间独酌》送到西会,也好叫那些人开开眼界。” ps:我认错,中间由于我的失误,标题打错,而且少传一章。今天三更补偿,抱头鼠窜,钻下水道去! 第八十八章 白佘

肿着舌头,夏弦哆嗦翻窗。 一个没抓稳,身体不听指挥,从窗口摔下来,脑袋先落地,晕的眼前全是星星。他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来所谓的文会,简直是受罪。 只是读书人,不参加文会又能干嘛?还要不要相互学习?愉快的玩耍了? 于是他改口,以后再也不喝酒。醉过酒的人都知道,有些时候脑子里隐约明白自己要干什么,身子却不听使唤,夏弦现在就这模样。 默默的起身,听到远处老夫子大声诵诗,夏弦放弃了挣扎。 “本次文会,已出州才,算得是十年之未有。我已上禀天子,所有在会者皆有封赏。”老夫子意气风发,一下子年轻几十岁,声音十年来未有之洪亮:“下面,咱们开始文会,景物情战,无所不可,大家可自由书写,若是还有州才文出世,天子必然不会吝啬封赏。” 他说的景、物、情、战就是四个主题,虽说可自由书写,其实秀才们都知晓,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题目。 文会经历过开场诗,大家兴致很高,各自寻了好友,或三五成群,或九十娱乐,抑或是红袖添香,墨味染纸。一边玩耍,一边思索,我要写什么东西才更好?四个题目,最难就是“战”主题。古来至今,所有在战场上可诵读的战文屈指可数,大家是万万不敢碰这个题目的。 “抱长剑于怀兮,垂鞘尾之剑堂。蕴正气于胸兮,以六艺而天下。荡长风于宇兮,战世上之不平。化不忿于文兮,问谁人与争锋?曰……”。 老夫子忽然的吟诵引起大家注意,他皱眉,这篇文章很不凡,聊聊数言,已经将读书人的情怀表现。文章上恍若有一条小龙将要破纸飞出,但是无法挣脱束缚。 再看题名《剑赋》。 “这是何人所书?” 旁边有人道:“来历不可考,是西会的人送来的。据说发现时已经是残篇,不见作者。” 这是一位骑马奔来的骑士,他满身汗水:“大人,西会人说,仅此数言,便是《花间独酌》所不能媲美。” 是实话,这篇剑赋寥寥数言,看似没有价值,但是,这是一篇战赋,虽然只有开头,价值也比一般的州才文更大。吟花读词虽然意境优美,未免杀意不足,用在战场上价值不大,这一篇,可万人敌。 老夫子回想起那篇《花间独酌》,这两人,字一样的丑。正想仔细分辨,他忽然抬起头。 月白灯艳,大红灯笼高高挂。小桥流水,溪流之畔花花红。还有才子佳人,谈吐儒雅,墨香阵阵。在这片诗情画意中,老夫子好像感受到什么,他将目光投向一个角落,那里,莫非有东西。 他拿不准,不敢轻易去看。 的确有,有的是两个人。一个人潇洒俊俏,一个人有气无力。 有气无力的那个,就是夏弦。 他刚出窗,还没来得及多喘几口气,就听到老夫子在诵读《剑赋》。他大叫熟悉,能不熟悉么?在乾龙的时候,他晚上学文看书,偶有所得便会记录,到了第二天练字,他就会将自己想到的写出来。 这篇赋就是那时候写的,只是他才写了个开头,后面就写不下去。一是危险,谁知道或不会写出活物杀人。二是力有不逮,他写的很吃力,每一个字重达千钧,写的太累。 正想拼了,冲去救青妖,宣布那是自己的文章——他可兴奋了,这篇练字的文章到此,那么说明,一定是乾龙书院有人到此,而且不是左寒烟就是寒修射,除了他们两人,谁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放在哪里。 正要出面时候,陡然大变。 数百成千秀才的世界中,有人一步步走来,悠闲的像是在散步。此人带着面具,夏弦还记得他对自己做过噤声的手势。 “你是谁?”夏弦想问,开不了口。 那人温和的自我介绍:“在下白佘,夏秀士别来无恙。” 姓白的,夏弦只认识白不丁,这位白佘是谁?他很警惕,随时准备出手。 白佘笑道:“夏秀士不需紧张,白佘是来报恩,别无他意。” 报恩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曾经有仇来报仇,一个就真的是报恩。摸不准意思,更让人心慌:“咱们……唔。” 舌头痛楚,说不出话,白佘拿出一根草递给他:“此物可治疗口舌之疾,夏秀士不妨试试。” 老师说:“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乱吃。”,夏弦可不敢吃来历不明的东西。他很小心,不曾去接。 果真是小心啊!白佘摇摇头,拿下面具,一张可怕的脸出现,夏弦惊呼出声,满头汗水,又是吓的,又是疼的。醉意完全也没有,每一滴酒都被求生的潜力迫出。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狰狞的蛇头,人头大小,蛇信往外吐,“嘶嘶”响。 他不是人,是蛇妖。 夏弦立刻回忆起号江上,自己手下放过的那条蛇妖。莫非是它吗?一条能化为人身的蛇妖,怎么会被一群学生追杀的无处可逃,自己又怎能打得过? 它,不是那条蛇妖。 夏弦不断用手敲窗,闹出很大声响,却没有人发现这边响动,无奈之下只能转身,全身力量都调动。口不能言,他的战力就费了大半。 射科的造诣还浅。对着这样的大妖,和花拳绣腿没什么区别。他也不是算者,可以算出敌人下一步会攻击何处,提前避开。只能将身子蜷缩,尽量减少被攻击的面积。 白佘吐出信子:“号江上,夏秀士放过小女一命,鄙人感激不尽,特来南都寻你报恩。” 原来它说的报恩是代替女儿报恩,它的女儿,应该就是夏弦在号江上放过的那条白蛇。昔有野兽结草衔环相报,夏弦如今总算见识到。 再想它名字,白佘,不就是白蛇的谐音? 两者一句话结束,陷入沉寂,毕竟人与妖之间,更多是仇恨,而不是恩情。白佘胆大包天,敢在此地出现,夏弦想,它是没有好结果的。如此想,不由对眼前的蛇妖有了几分可怜。 当然,他更多想,自己的下场会怎样?希望此蛇真的是来报恩,而不是报仇。那条白蛇,它的女儿,可是被狠狠揍了一顿。 白佘可不在意夏弦怎么想,拿出一物送上前,在距离夏弦七步处放下:“此物是我早年所得,乃是一件礼器,对你们读书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一只好笔更让人心动。我左思右想,钱财你大约是不会缺的,至于美人红颜,我却是没有,只有此物拿得出手,希望你收下。” 它送上笔,后退至先前站立地方。 夏弦隐约看到,那只笔上刻着“心莲”两个字。 “我心如莲,自在红尘,尘垢不沾,俗相不染,明正本心。”白佘诵一遍,摇摇头,舌头甩的摇晃,看的夏弦也心慌。 带‘心莲’二字,或许是出自佛家抄写经书的神笔,不知道佛家的东西,怎么出现在了此处。 更被一条蛇妖所拥有。佛,不是克妖的吗? 夏弦不敢去取,害怕被佛音迷惑。他看了几眼,默默的捏紧手里礼器,那方印章。 “如今恩情已还,夏秀士,咱们下次见面,我就不会这样和善了,你要小心。”他来的神秘,走的潇洒,套上面具就要踏空而走。 夏弦心底不忍,叫道:“你最好不要从空中走,若是被人发现,恐须丢了性命。” “无妨,此地还没有人拦得住我,再说,他们也看不见。” 这句话解开了两人说话多时,为何没有被人发现的疑惑。原来是它做了手脚。这种等级的妖怪,真要杀一个小小秀才,不要那么简单。 夏弦疑虑尽去,看着白佘一步步走上空中,很羡慕,凌空虚渡,那是大夫才能做到的事情,距离自己很遥远。又想到野兽犹知恩情,前来报恩,而眼前这些人呢? 或许心是黑的,或许他们,被功名蒙蔽了心灵。比如那位白学,他一把年纪,不恪守己身,做出冒领的事情,比之野兽犹不如。比如这些人为了凸显自己优越,不惜贬低乾龙城民。 想到这里,夏弦毫不犹豫抓起那根草服下。此草具有神效,两个呼吸的功夫,已经起作用,夏弦感觉喉咙中有冰冷的液体滑下,舌头立刻完好,再过几个呼吸,已然可以说话。 紧接着,入腹的液体化为浩气,冲刷他身子,他痛的靠在窗沿动不了。过了有一刻钟左右,冲刷终于结束,夏弦身上出了一身汗,觉得神清气爽,如同洗经伐髓,身子轻飘飘的感觉可以飞上天。 那根不起眼的小草,必定是一件重宝,夏弦感觉自己现在身有千斤力道,等于用锻体诗词锻练数年之功。 又将捡起的笔拿出,笔上有祥和感觉,能安定人心,使人不受外邪侵袭。可以肯定,这是传自佛家,必然曾抄写过佛经,否则不可能有祥和感。 佛物儒用,自有一种妙处,夏弦收了笔,看向场地中。 “你们说我笑我,笑乾龙,我来了。” 他整理衣服,不在意身上黏糊糊,脏兮兮,大步走往场地中。 紧赶慢赶,还是慢了。抱歉,最近几章剧情很苦闷,我也没想到反应这么大--! 后面会逐渐调整的。 ps:有什么建议和不爽可以加群115184613。想听你们的建议,哪怕是被你们组团刷,我也认了。 第八十九章 剑赋

“抱长剑于怀兮,垂鞘尾之剑堂。蕴正气于胸兮,以六艺而天下。荡长风于宇兮,战世上之不平。化不忿于文兮,问谁人与争。曰……”。 人们正沉浸在这篇赋的杀意中,暗暗想,“若是完整的一篇赋,将来上了战场吟诵,可杀千百人,可惜残缺,不知何人所作。” 他们正想,夏弦挤进人群,往前走。路上他看见孙剑,正在和一群少爷谈话,其中提及乾龙城:“那地方穷困,怎能比上咱们南都。小地方来的人,即便幸运名列榜首,也不敢前来参加咱们文会。” 夏弦捏捏拳,孙剑又道:“尤其那所谓第一秀士,区区秀才就办了学,连自己学生也保护不住,被人杀了几十个学生,真是可笑。” 实在是孙剑羡慕嫉妒恨,他自认有极大希望可以竞争南国第一秀,没想最后只是十一名。预料的结果相差太大,起落太高,受的打击自然不轻。 孙剑提及学生死亡的事情,夏弦更怒,原本早就计划好的报仇,他连精忠报国的首书也舍得交出去。最后魏天辰一搅合,不得不作罢,那感觉太糟糕。 强行压制怒气,不知怎么的,最近他特别容易动怒。应该是秀才阶段的必须经历。 等他心态平和,不再胡思乱想,找到自己将来前进的道路时候,他就能成为夫子。 孙剑没完没了的嘲讽乾龙一通,解气的道:“最近我偶的一诗词,想必是能够夺首,诸位不妨一起评评。” 他拿了纸,专注的写道:“兰花清雅牡丹艳,院子树青人声稀。秋来小楼无人过,唯有明月几声轻。” 端的一首好诗,秀才们发出喝彩。 夏弦也凑近去看,恶意在心里诽谤,不知道他是从哪买的诗。 由于凑近去看的学子太多,夏弦并不引人注目,他看着浩气涌来,又散去,看不出到没到府才。 有秀才道:“孙兄好诗,可惜杀伐不足,否则定能将那篇《剑赋》比下去。” 论意境优美,剑赋的确不如。夏弦愤愤不平,决意高调。 他退出人群,走往中央,路上有秀才温和的想结交他,他也不理会。这些人刚才还附和孙剑骂乾龙人呢,夏弦会给好脸色就奇怪了。 走了没多久,两位夫子近在咫尺,韩毅看到他,正要打招呼,他伸手一抓。书岸上抓过《剑赋》。 老夫子大怒:“你是何人?” 太没有礼貌,区区秀才敢抢夫子东西,简直不拿夫子当大人。老夫子伸手去抓,手里的雪羽青妖没抓稳飞走,“咕咕”叫了两声,落在来人身上。 这瞬间有犹豫,难道这小子是此鸟主人?他拿不定,眯着眼,看那秀才提笔在纸上写道:“剑器飞扬八万载,饮血出世,唯杀止戈,圣人咸崇,历列国器。商周青铜,短长尺盈。春秋铸兴,器拔列雄,况盛质越,定秦嬴政,成天下安。刺敌留锋,蛟龙云舞,纹饰礼典,火冶利巧,吹毛断铁,削石断水矣……。” “夏……好赋……”韩毅惊出声。 夏弦现在要高调,要让所有人知晓,他乾龙人不止敢来,还敢蔑视群秀。更要为自己打广告,告诉所有人,世上有一个学堂叫应天学堂,要让南都群秀知晓,我,来了。 老夫子眼睛都不眨,死死盯着走笔,一边看,一边诵:“读《吴越春秋》知其人乎?有南山女子,常牧羊驱曰:‘夫剑之道何?’,又曰:‘器之简,人之动,微而知,通而深,内炼精神,外文锻体,胸蕴大气,敏行专注,化而不禁、不求,斯道也,以一当十,以百万勇也。’” 南山女子,便是那传奇的越女,其人剑术高超,不显名声于世。她曾授剑越王勾践,被赞:“当世莫胜越女之剑。”可见其之射科修行。 到了此处,杀气四溅,就连夏弦手里的印章也无法压制,整个血石印章通红,如同一团方形血液滚动。识货者知晓,那是礼器吸收足够的浩气,正在蕴养的标志。 礼器分九品,这方血印章是九品礼器,价值最低,通过多时蕴养,将来可以升至五品,材料所限,能到五品已经是顶峰,不能再上。 夏弦也没想到这么快印章就开始第一次升级,心中高兴,小心的将印章按下,在纸上落名。 老夫子急道:“怎么不写了?” 夏弦看他一眼,拿起笔:“浩浩苍天以示,荡荡正气不离。吾曰:‘国难举义于射者,嗟草莽多少英雄?’孟君养客兮智勇,专诸鱼肠兮无前。荆轲刺兮十步杀,项庄舞兮动江山。……” 后面的字越写越慢,夏弦写不下去了,笔上像是有几百万斤重量,根本不是一个秀才能写下去。 这世界文章,最主要看杀伐之意,次要看意境,与地球不同。他们长时间的征战,最终导致了这种奇怪的倾向。 一篇文章,哪怕你语句不华丽,但只要杀伐意足,一样能名传百世。 当然,为何不整篇文章都杀伐不断,那是因为不可绝情。那句“乐不忍杀伐断情”就是这个意思。 若是通篇绝杀,过满则溢,不止施者无法掌控,更重要的是,不分敌我,会祸及自身,将自己一并弄死。历史上有人作《七杀》篇,通篇绝杀,不留一线生机,七杀不全,只写了半篇,就导致作者死亡,那位作者,可是一个大儒。 “怎么又停了?”老夫子很郁闷,他现在肯定,眼前这小小秀才就是雪羽青妖主人。也只有这等才华的小子,才能写出花间独酌那样的诗。 韩毅摸摸额头:“写不下去了吗?” 这是预料之中,就算他能写下去,在场人也不敢让他写,太可怕了,这里孕育杀伐之意。写下去掌控不住,将荆轲、越女、专诸等人写活,大家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控制不住,别说秀才,就算他们两个老夫子也一样会死。 夏弦很不甘,他是来高调的,抽孙剑嘴巴的,他觉得还不够,要写的所有人惊恐,让孙剑吓尿,让大家知道乾龙人,不可欺。 不甘心的摸着砚台,他忽然想起,手里那支青莲笔,不知道佛家的笔写儒家的文章会怎样。听说一支好笔,可以卸去很多力,将写不出的文章写出。 想到这里毫不犹豫,拿着青莲笔又开始写。 秀才中已经有人开始哀嚎,实在受不了杀伐气息,那种气息不伤人,和战场上两军对峙一模一样。但是他们生在南都,长这么大还没出门过,哪里感受过此味道,胆小者已经吓尿,猫着身子想离开。 胆大者也脸色苍白,强挺着小腿不打摆子。 两位夫子倒是无恙,他们对视一眼,四面看看。 院子里的花卉像是被剑气斩过,残片满地,随着杀伐飞舞,长青的树木绿叶落下,光秃秃的剩下枝桠。满地花瓣混合青叶飘啊飘,就像是处在深秋的树林,秀才提剑,漫天叶落。 不行了,不能再写下去,杀气外溢,很多人都受不了,他们打算阻止夏弦。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江河失色翩然舞,人间鬼神伏地堪。”写了两句,的确是轻松不少,他不由暗暗感谢白佘。 真是一支好笔,按照礼器划分,至少也是九品上,很珍贵。想继续写下去,他看看前面两句,似乎不适合,公孙大娘是唐朝人,拿到现在,谁知道公孙一家存不存在? “秀士知识广博,连公孙氏那样的隐士家族也知晓,还知晓其擅剑技。”老夫子感叹几句,又道:“秀士不能再写了,已经有异象出现,若再写,你恐怕掌控不住。” 夏弦现在就感觉力不从心,他已经很努力限制书仙,不让他们现世,但还是有虚幻的影子飘荡,杀意森然。 犹豫半秒,夏弦还是想写下去,这是真正意义上他自己写的文章,下面他有了腹稿,可以吟诵,但不可写出。 若是吟诵结束,请别人代笔,这份首书便不是自己的,也许会成为别人的。 很多大家族的公子哥都干过这事,买上几篇文章,只听对方吟诵,自己背下。然后等待某些特定,或者很重要的场合书写,一份新鲜出炉的首书总能引起众人赞叹。 少爷得了名,穷困的书生得了实惠,两利。 是以夏弦不敢诵,历史上首书被抢的事情可不少。 他强撑着,手里笔像是一座大山,又写了两句:“衣袂或如雷霆震,蛟化龙如帝王参。点星光若羿射日,收若四海平云方。” 写了这两句,真的不敢写不下去。 可怕的浩气,可怕的杀意,不止两位夫子惊叹,学子们也将目光投向那位小秀士。 他很年轻,今年应该没有二十岁吧? 羡慕嫉妒中,那秀士道:“孙剑,你给我出来。” 语气不太好,难道是有仇吗? 人群将目光投向孙剑,他手里拿着刚写的诗,打算请夫子品评,如今捏着诗,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那篇《剑赋》,原来是夏弦写的吗? 被组团刷的好惨!书评一片骂声啊! 第九十章 你骂人呢

醉风楼,夜来月明,肃杀悚然。 此地的动静引发很多人注意,那种杀意,隔着很远就能感受到。 皇宫中早已睡下的天子被惊醒,他坐起身,妃子摸摸,只摸到他胸口,感觉到秋天几丝寒意,她睁眼问道:“陛下,为何不睡?” 天子只是抬头看南方,醉风楼虽属于东区,但相对皇宫来说,那就是南方。他抹一把脸:“我去看看,似乎是有一篇了不得的文章出世。”。 这几年征战不休,南国国力日渐衰竭,很久没有这般杀意动人的文章出世。若是本国人写的,收入国库,可在战场上发挥不小的功效。他这个天子亲自去一趟,也表现的更加郑重,让所有人知晓,只要写出好文章,陛下不会吝啬赏赐。 他起了身,更衣。妃子安静的爬起,夜微微凉,她只穿了抹胸,不由打个寒战。又为陛下披上龙袍,心疼道:“陛下,不要累坏身子。” “爱妃放心,我会注意的。你先去睡,若是待会回来,我在偏殿即可。”天子看她清洁溜溜,笑道:“不用那么麻烦的,天有些冷,你自去睡吧。” 妃子微微羞涩,又将他身上扣子扣好:“这怎么行?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皇家亦有恩爱,每代皇后皆贤惠。 天子出行,自然井井有条,侍女备了车驾,侍卫带了武器,簇拥着往安德大道去。 刚过金殿,有人急匆匆赶来,远远看到车驾,立刻行礼:“陛下,谢儒有书文在此。” “既是丞相书文,呈上来。” …… “既有好作,自然送来,大家一起欣赏。”醉风楼内,老夫子不好落了孙剑面子,孙家势大,不好得罪啊!伸手接过那首小诗。 “秋夜” 便是诗名。 “兰花清雅牡丹艳,院子树青人声稀。”韩毅点点头:“以花入景,也是不错的。” 又继续读下去:“秋来小楼无人过,唯有明月几声轻。” “写的不错,尤其最后一句,将秋静写的很美。” 两位夫子虽然点评,心不在焉的看夏弦手中完成一半的《剑赋》。待到评点最后一句说出,两人迫不及待的上前要拿夏弦的文章。 这怎么行?夏弦缩缩身子,将文章捏紧。两位夫子去抢也不好意思,讪讪收手。 “这位秀士怎么称呼?”老夫子问。 韩毅道:“这便是秋试魁首,一秀夏弦。” “原来是今年秋试一秀,失敬。”老夫子看着夏弦手里文章:“不知夏秀士能否将此文与我好好看看。” 夏弦很大方的将纸张递过去,刚一接手,那种杀意直冲脑门,老夫子手哆嗦,差点没抓稳掉下去。真是,好文章啊! 他爱不释手,夏弦则将目光投向孙剑:“孙剑,我已到此,左寒烟何在?” 孙剑正要说话,城西忽然浩气汹涌,那边是出了什么文章吗?孙剑眼睛一转:“她在西会,你要去找她不成?” 又嘿嘿笑了几声:“西会人向来自视甚高,你若去,说不定给人挡在门外,进也进不去。” 西会和东会不一样,东会向来低调,有礼器镇压,从不闹的满城皆知。东会则不然,他们不兴这一套,鄙视东会“文人爱名,作出好文章不让人知道怎么行?像你们东会一样,还用礼器镇压,那是什么意思?岂不是锦衣夜行?”。 理念的不同,造就两边人的不对眼。 夏弦拔脚要走,又停下,回身将自己文章抢过来,没错,是用抢的。老夫子都被他弄的愣住,回过神后说不出话。 “夏秀士,你要去哪?” 眼看夏弦要走,老夫子急了,不顾姿态冲去拦住:“你不能走,不对,你可以走,但是……。” 但是什么?谁不知道他心思,“但是你要把这篇文章留下。”,大约就是老夫子想说的。 一群秀才起哄:“正是文会热闹时候,夏兄还是不要走,大家一起品文论道,岂不妙哉?” 妙什么妙?夏弦很着急,他想要去西会,寻找左寒烟等人,被老夫子拦住,他怒道:“你拦我干什么?我要去找人。难道文会还兴限制人身自由?”。 这时候有了消息,他急躁了。拿夫子不当夫子,居然语气带着质问。 韩毅见到情况不对,上前解围:“夏秀士,实在是你这篇,《剑赋》写的太好,大家都想看一眼,不如留下来,我让人去西会请那位左寒烟如何?” 这般说话,已经很难给面子,夏弦虽然着急,却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强行按捺下内心的急躁,就着不远处的桌子坐下。 那桌子边坐着一群秀才,看见他来,大觉面上有光,笑呵呵的合不拢嘴:“夏秀士,你请。请坐,能与你同桌,咱们也是很高兴的。” 夏弦可是疑似写出州才文的人物,或许,这篇州才文,比之国士也可。国士多思国事,哪有时间写一篇战文,况且,不是每一个大才都擅长作战文。 与夏弦同桌,以后说出去也有面子。“知道不?就是写《剑赋》那个夏弦,我和他同桌共饮,相谈甚欢。”,同伴羡慕的目光,那该是多么爽的一件事。 至于夏狂士?那是谁?我现在不认识。 对方说话,夏弦勉强笑笑,他心底忐忑,不知道会不会是左寒烟,会不会是寒修射,或者是那些学生。 青妖在他肩膀,梳理自己羽毛,啄几下,眼睛放老夫子那边。《剑赋》是杀文,虽然不符合它的审美,但好歹是州才之文,若是日日随身,想来它化形的日子不会太久。 老夫子给它的感觉太不好,它在防备文章被偷走。 看到青妖滴溜溜盯着,韩毅笑了:“这鸟真成精了,其实我早该想到是夏弦你,在大船上时候我就见过它。”指指鸟,韩毅又问道:“那首《花间独酌》,可是你写的么?” 人们纷纷竖直耳朵,剑赋是杀文,不符合大家审美,花间独酌,那意境,绝对上上。若真是夏弦写的,那就难得了。 一个人擅长一种文章已经殊为不易,何况既擅长写诗词,又擅长作赋,而且两者都是绝佳。 他们靠近夏弦,想听听真实情况。韩夫子都这样问,想来不会太离谱,很有可能。 夏弦摸摸脑袋,什么花间独酌?自己可没有写过那样的文章。耳边韩毅已经吟诵:“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夏秀士写的好诗,韩毅前日在江上多有无礼,却是轻慢大才了。” 读书人就是这样,无论你多么傲气,只要你有相匹配的才学,就不会有人说你轻慢。反而会被觉得那是一种学不来的风度。 听了韩毅吟诵夏弦才知晓,便是自己写的那篇“狗爬式字体首书”。他隐约回忆那几个丑字,自己也不好意思:“那首诗不是我写的,名字叫做《月下独酌》,作者是李白。” 李白?学识广博的老夫子问道:“此是何人?为何我从未听过?” 所有人面面相觑,李白,好没有内涵的名字,世上有这号人物吗?一圈下来,居然没有人说得出那个李白是谁。 你们自然不知道,李白是唐朝诗仙,精通道家,写的诗词别有风味,豪放之极。夏弦默默低头,真是嘴贱,唐朝都没有,哪有什么李白。刚才是随口回答,现在不好收场了吧?莫非告诉他们,我来自后世,二十一世纪? 哦!得小心被乱棍打死,被认为疯了。 最强大的亚圣也不过可吟诵出时间长河,但没有时间回溯的能力。你来自后世?当大家是白痴吗? 想到‘白痴’这个词语,有人猜想,莫不是他在骂我们白痴? 一传十,十传百,片刻所有人都知晓,夏弦是在骂人呢?一时间所有人都很不满。 我承认你作得好诗词,好文章,但是你凭什么骂人?别以为咱们读书人没有傲骨,会用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愤愤不平的秀才们无视夏弦,干脆三五成群喝起酒来,一边喝酒,一边道:“什么玩意?我呸。” 夏弦只得苦笑,这世道,说实话也没有人信啊! 尤其脸色不好看的韩毅夫子,这是在骂我吗?明明就是首书,若是被那个什么李白写出来了,你这能成首书?你当我作白痴啊? 他尴尬笑笑:“秀士说笑了,原来是叫做《月下独酌》啊!” 话中之意就是,你都将名字说出来了,不是你写的是谁?至于‘说笑了’三个字,意思是,你别拿人寻开心。 原本是一件好事,这几句话下来,变的一片沉默,连喝酒时谈论的儒学声也无,一片死寂。 老夫子年老见识广,他的作用就是评论文章,还有调节气氛,看到气氛不对,连忙救场:“夏秀士,不知道这篇《剑赋》,下文有没有?” 下文自然是有的,但能告诉你吗? 老夫子知晓自己问了蠢话,一转话题:“将来这篇赋可以收入你的封道书,绝对是够格。” 提起封道书,夏弦不免好奇起来。人人说大儒著书立人,指的就是封道书,是什么模样,没有几人见过。 作者已满血复活,感谢某童鞋开解。工作所限,加更是没那手速和时间的。周六和周日,承诺每天三更。 第九十一章 花落知是故人来

夏弦有询问的意思,老夫子岔开话题:“秀士或许不知,南都文会有一项特殊奖励,写出府才文可进南院旁听一日,写出州才文可进南院看书一日。今夜,大约是没有谁跟修士争了。” 一首战赋,价值无可估量,必然是能去看书一日的。 两位夫子温和笑,看看四面秀才,默默哀叹。往常这一阶段是最热闹时候,大家一起写文喝酒,好不开心。今夜因为夏弦一个‘李白’,大家都不说话,死气沉沉的。于是韩毅宣布进入下一阶段:“诸位注意。” 见秀才齐刷刷但是将目光投向韩毅,脸上全是期待神色,夏弦也好奇起来,难道下一阶段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老夫子一副‘我早知会如此’的表情,脸上也带着憧憬,仿佛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情。 “咳咳!”韩毅咳嗽两声,双手做喇叭状:“楼上的姑娘注意啦,若是不赶紧出手,只怕将来找不到如意郎君。” “哈哈……” “韩夫子说的对……呵呵……” 哄笑成片,大家伙口哨声,流氓笑,这时候哪里能看出是一群读书人了?分明就是一群大街上调息良家妇女的小流氓。 夏弦还没摸准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是哪个房间内忽然响起一声笛子音。 听起来咽咽呜呜的,很低沉,虽然夏弦做出传世曲子,对这个世界的音乐还是不太了解,不知道吹奏的什么。秀才们越发显的狂热,有人叫道:“好姑娘,吹奏的好曲子,这首《月牙》吹的极好,但终究不免残缺。” 秀才说的是这首曲子叫《月牙》,姑娘虽然吹奏的很美,但是,月牙终究是月牙,不是满月,自然是残缺的。 自古来,月亮就寄托着多少才子佳人的思念,这首曲子大家都很熟悉,那说话的秀才取了洞箫,呜呜的吹奏起来。 夏弦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韩毅解释道:“咱们南都不止有男秀才,一样有女秀士。文会怎可少了她们?” 难道是相亲大会么?夏弦懵了。 韩毅笑道:“楼里的姑娘不露面,在和大家猜谜语呢。夏秀士年正当,何不去参加?也好抱得美人归。” 这时候楼外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夏弦猜测应该是西会的人来了,他看门口,几百人涌来,大部分都摇折扇,穿长袍,大抵是在显示自己风流俊俏。只是,秋天夜微寒冷,他们扇风,自己不觉得冷飕飕? 夏弦伸着头,要往门口去找人,韩毅问道:“夏秀士找的是一位姑娘吧?” 他怎么知晓是女的?难道不能是男的么? 心里疑惑,老夫子已经道:“左寒烟,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美丽的姑娘,夏秀士别白费力气了,想找左姑娘,必须得到楼里去找。” 他指指四面小楼,继续道:“女眷都在楼内,虽说这些年有了女秀士,但毕竟军事不便尾随,她们一般不随军出征,也不抛头露面。现在在楼里弹奏,那是女子不服男,要和大家论一论才学呢。你想进去楼内,必须的将这帮女秀才折服,过了三关才行。” 正说着话,楼内有声音诵道:“谁道女子不如男?古来多有一身殇。若无西施倾城国,何来越甲吞吴王?” 这已经是主题了吗?开篇就是男人女人谁厉害的问题,根本就不能辩论好不好? 还没等一群狼也似的秀才冷静下来,吹奏洞箫的秀才乐音拔高,如同雄鹰展翅,直扑上苍一万里,让人也跟着做了一回空中飞人。 “那是《白将军》,讲的是白起杀人,尽显男儿豪气。”很多人一脸向往,似乎回到那个血雨飞烟的年代,白起将军大军所至,无一合之敌。 夏弦不否认白起是个男儿,但杀孽太重,坑杀降卒无数,要他歌颂白起,他是做不到的。不由想起一首诗,不知不觉诵出:“太息臣无罪,胡为伏剑鋩。悲哉四十万,宁不诉苍苍。” 身边两位夫子都没了心情,这小子怎么那么能搅和呢?大家兴致冲冲的,他三言两语就让所有人没了兴致,恨不得从歌颂白起变成批斗白起。 韩毅虽然将夏弦诵的诗记下,却自持身份,不愿平白无故得一首书。老夫子也一样,他语重心长劝导:“夏秀士,以后有什么诗词还是不要随意吟诵出来的好。世上读书人虽然是好的多一些,却不乏小人。” 夏弦摸摸脑袋,黯然四面观察,他没有看见书院的人,一个也没有。莫非是孙剑骗我的么?想问问孙剑,发现对方不见踪影。 西会的人也来了,这里满满是人,不下数百,挤的满满当当,连落脚也难。夏弦找了一阵,眼睛也看花了,忽然人群中发出惊叹。 他伸头去看,老夫子开路,带着他和韩毅直奔人群中。 一片纸张飘摇着从空中落下,被某位秀才跃起抓住,此人应该是修射,身体健硕,捏着纸念出内容: “涔涔水镜青花裳,浅妆淡眉笼翠袖。 飘衣落乐乍舞罢,睡起梨花犹带酒。 憔悴因郎似曾见,前日西窗相识后。 费得浓墨几笔画,知花落是故人来。” 这般暴露真的好吗?这是文会诶!你是在寻夫吗?还是看上哪家小郎君了?借着机会说出来。 试会达到了第一个小高#潮。人人恨不得那个诗里的郎君是自己,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故人”。 不见姑娘都说话了吗?大批秀才歪诗连连。 “郎君昨日见花落,落入飞檐树头春。不见早春叶青芽,芽儿柔弱我相护。” 于是哄笑:“为那青叶发芽我相护,劝酒劝酒,劝君一杯酒,我自好相思……哈哈……。” 杯盏交换,叮叮咚咚,几口酒下肚,秀才们诗兴大发,大觉天下只有我作的诗最好,我如此风流倜傥,帅气潇洒,若那小郎君,故人不是我,那怎么可能,必定是弄错了。 “风流倜傥少年郎,昨日西窗剪烛花。但有云白风轻来,嫦娥月下穿霓裳。”……。 真是热闹,夏弦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如此文会。他本想“文会大约就是一本正经的坐着,大家你写一篇文章,我作一首诗词,有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品头论足,决出个胜负。”。从没想过,南国的试会竟然是这样,很有,有趣。 “咚……”琴弦抖,乐声亮。 女秀才们生气了,在责备秀才浪荡。 “取琴来。”一个很潇洒狂放的秀才叫道。 “他是孙何时,孙家的二少爷。” 南都只有一个孙家,四大家族之一的孙。夏弦没想到,这位孙何时居然身份如此高贵。 孙何时接过仆人送来的古琴。 古琴有些年头,他左手按住琴弦,悬空不落,音不发,再一拨,有金石韵。绝对是一张好琴,万金难求。 就是他把我灌醉,夏弦眯着眼,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恶意希望他弹崩。 孙何时四面环顾,他擅长琴音,名扬南都。这时候要弹奏,连楼里的姑娘也声息俱无。 就像雄狮环顾自家领地,他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夏弦身上。夏弦有不好的感觉,孙家大少爷是孙剑,咱们有仇呢! “闻夏秀士谱精忠报国一曲,可流芳百世,能否上前共奏?” 人们兴奋了,精忠报国的作者近在眼前,还要和孙二少一起弹奏,或许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虽然夏狂士人品不怎的,但是才华么,真没有人敢质疑。《月下独酌》在前,《剑赋》在后,谁敢说他才学不够,那是要被打脸的。 人们拭目以待,等着夏弦上前,自发的让出一条通道。 夏弦头皮发麻,他就是个半吊子,五音初学,乐理刚知,古琴?那玩意从没有碰过。于是推脱道:“不敢,小生不通音乐,怎敢和孙兄同奏?” “铛……” 这声琴音带着怒斥。 读书人一腔勇气,一往无前,你怎能推脱? 二少爷又弹了几个音符,分明听出是子期伯牙的故事。俞伯牙和钟子期是知音,钟子期死后,俞伯牙感叹世上无人再懂他的琴声,于是将琴砸了。 用在这里,意思就是,这么多人在,难道你害怕没有知音吗?又或者还有一层意思,莫非你要砸琴藏拙吗? 连姑娘们也看不下去了,白纸飘飘,有数十篇文章落下。夏弦恰好捡一张纸,上面写的是:“却知秀士有乐才,何不琴声奏长天?” 奏什么长天?我就不懂弹琴,你是要说。对,牛弹琴吗? 上不是,下不是,跑不掉,躲不了。夏弦骑虎难下,脸都白了。 “小生近来身体多有不适,无法弹奏。” “夏秀士,莫非是看不起咱们南都人么?奏一曲而已,何必推脱?”孙二少满眼期待。 他是真的期待,二少生平最爱音乐,见到高手无不请教,如今见到几百年第一首传世名曲的作者,岂有不期待的道理。 他上前,拉住夏弦往案台走去:“你我共奏凤求凰,若是抱得美人归,我让与夏兄便是。” 而那楼内,有女子抱琴低笑:“花落知是故人来呢!” 第九十二章 抗旨

花落知是故人来,女孩笑眯眯的抱着琴,又弹了几个音符。 这几声金铁交鸣,隐约带着责备。 楼下秀才起哄:“只怕那睡起梨花犹带酒,写的就是夏秀才。秀士若不奏一曲,辜负美人恩。” 广大人民群众要求,夏弦骑虎难下,他恨不得捏死孙二少爷,和女孩子金莲移步一般,走了几米,路终有尽头。 两人靠近琴案,案台上摆着琴,摆着洞箫长笛等乐器,甚至两位老夫子嫌场面太小,搬出一架青铜编钟,数米长的青铜编钟摆在中间,清开一大片场地。 那可是,战阵利器,最低也是七品礼器。醉风楼家底果然殷实,连这东西也能搞到,就是不知道花了多大的代价。 夏弦左看看,右看看,鼓足勇气对楼上道:“楼上有无故人在?” 满堂哄笑,这位夏秀士,真是急不可耐了。但是才子佳人,若能成就一番佳话,大家共有荣焉。 楼上这一回没有回音,夏弦冷汗嗖嗖,感觉凉气顺着尾椎骨直冲大脑。你们要逼死人啊!我哪里会奏乐?十八般乐器无一个玩得通,十八般兵器倒是可以耍耍。 “夏兄是要弹琴,还是要吹笛?”孙二少很期待,指指编钟:“就算是编钟,夏兄也尽可展身手。” “我真的不会奏乐。”夏弦快哭了。 “夏兄就不要藏拙了。” 谁会藏拙?夏弦豁出去了,他咬牙道:“我就是不会奏乐,孙兄若要相逼,夏弦转头就走。” 满场死寂,人群叫道:“什么意思?” “将这狂生赶出去……。” 报应不爽,在乾龙孙剑被一城仇视,要将他赶出去,在南都,夏弦被人群怒火掩盖,要将他赶出去。果真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就连两位笑呵呵的夫子也面色不愉,装作没听到人群哄闹。 “姓夏的,我忍你很久了……” “什么乾龙来的一秀,果然是山野村夫……” “乾龙来的都是孬种……” 这太折别人面子了,你明显是看不起咱们,那还来文会干什么?没有人同情夏弦,现在千夫所指,万人喊打。 当此时,人群被排开,侍卫开道,侍女优雅。 喧闹有瞬间安静,那是,天子来了。 天子既至,礼仪之限,谁都不敢再大声呼和,纷纷安静下来,但仇视的目光几乎可以杀死人。 夏弦老神自在,努力保持波澜不惊,他豁出去了,不要脸皮。那是真的不会奏乐,不懂乐器,你们逼我,我也没辙。 侍卫停步,醉风楼紧张起来,搬来最好的椅子,珍藏的书案,泡上好茶,里三层外三层的打手环绕,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不用说外面还有禁军在,围着小楼,进入需层层盘查。 天子南中平的脾气不算太好,他挥开大袖坐下,早将一切尽收眼底:“夏秀士好大威风,难道这千百学子,还当不起你为之奏乐一曲?”。 他也是南都人,看不起南都学生们,就是看不起他这个天子。何况政治上的东西,天子也需要争取南都各大世家的支持。 “夏弦不敢。”夏弦本以为就算见到天子也没什么害怕的。 现在看来不然,所谓的威仪,那是一种气度,并不能让人害怕。让人害怕的是森寒大刀,虎视眈眈的护卫。 有这些人在,就算你再有勇气,也一样会感觉担忧。这和拿枪指着你的头一样道理,哪怕对方只是一个三五岁的孩子,他手里有枪指着你脑袋,你一样会担惊受怕。 “你有什么不敢?” 像是嘲讽,又似责备。 夏弦小心的看看,天子今年大约三十岁模样,穿龙袍,面目不算俊俏,也不算丑陋。但是轮廓分明,宛若斧劈刀削出来,自有一股坚毅的气势。 看起来,他是个明君模样,至少脸长的是那样。这样的人很有主见,最难糊弄。 夏弦深呼吸,将所有杂念都排出脑外,他曾想过无数次面见天子,但没有一次想到会在这样情况下见面。 张张嘴唇,没等一个字说出,帝王投掷,一张纸飘摇的飞来,在风中飘了几下,最终落在夏弦脚边:“你还有什么不敢,我这个做皇上的说话,只怕你也不会听。” 夏弦捡起纸张一看“学生年幼,四书不齐,五经不明,学识浅薄,岂能窃居教化之位?今请辞,恳圣上许之,告而还乡。不盛感激,涕而泪之。”。这不是那“辞职信”么?怎地给天子带到这里来了? 夏弦摸不着头脑,没等想好怎么应付,天子再道:“你这是向我请辞吗?你初入南都,朕封你做官,你一日也未做就想辞官,可是对朕有所不满?又或者是你觉得官职太小,看不上,要做尚书,要做丞相。” 今夜的文会一波三折,现在天子也来了,正在训斥那位狂傲的秀士,大部分人觉得,夏弦活该,谁让你那么傲气的?你以为你是关二爷么? 他们纷纷等着看好戏,夏弦被训斥的低着脑袋,脑子里一段段往事闪过,来到异界,办学校,和王斌的冲突,学生的死去,又高中秀才,来到南都。 他真的没想过招惹什么人,只想开学学校,教几个学生,当然他有桃李遍天下的野心,也有着“我之学生若上朝堂,天下到处都是我学生,那时候岂不权倾天下?”的想法。但一切没来得及实施。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一个个麻烦找来,他不得不反击,从一个小小的抄书人混到现在,回首看去,原来一切都是被逼着走的啊! 比如现在,他想在乾龙混着,教教学生,当个小村长,打造出一个三江汇聚处的不夜之城,却被弄到南都做了个劳什子南都大夫。 想着想着,怒气也上来了,他是个倔脾气,你若顺着他引导,什么都好说,你若想和他硬来,他可不管你什么身份,照样敢对抗。于是抬起脸,一双眼睛毫不畏惧的盯着天子。 南中平一愣,好些年没见过这样的人,敢于和自己对视不退。他回忆起年幼时候,那时候,他第一次上朝,只有十岁,父王坐在龙椅上。那时候,谢儒就和现在的夏弦一样,盯着父王,毫不畏惧,每每认输的总是父王。 后来父王死了,谢儒还是一样瞪着自己,毫不畏惧。他们原来是一路人啊! 想着想着,他差点忘记了前来的目的,恶狠狠道:“你瞪我作甚?莫非朕说错什么?你一个小小秀才,胆敢无视一城,狂妄的没有边际了。” 夏弦挺直腰板:“既然如此说,姓夏的就狂妄一回,这满地秀才,我怕谁来着?而且,那劳什子南都大夫,我也不想做。姓夏的隐居山野了此一生又如何?莫非做了帝王,天下所有读书人都必须为你卖命?” “大胆……” “狂妄……” 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天下并非所有读书人都必须为官,必须卖命帝王家。但你要看你说话的对象是谁啊!这可是,天子。 没有一个秀才不觉得夏弦狂妄没有边际。蔑视天子,那是蔑视天下,若无帝王在侧,必然已经开了群殴。一群人殴打夏弦一个。 天子也被夏弦这段话堵了一下,不过他身为帝王,心胸宽广是第一要素,否则上朝时候,被那些清流大臣劝谏,岂不是要气死。这点小顶撞,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但表面上他却气的怒发须张。 一拍桌子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非你想反叛不成?这满城秀才,你莫非还能全部压服?六艺你通了几艺?天下你看了多少?这地面,你用脚丈量了几尺?敢说知天高?晓地厚? 天下之大,谁知有什么高人隐士?不说别的,就在场的千百学子,莫非其中就没有如你之人?更莫说,四大王朝,多少天才学子?” 严厉的训斥,满是鄙视的眼光,南都真是不好混啊!夏弦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怎么就成了公敌?怎么就得了个狂生的名号? 他脑子一根筋,被强行抓来南都的怒火上涌:“我非书中人,召之则来,挥之则去。夏弦本不想到南都,是魏天辰将我强行抓来。夏弦也未曾向你求官,是陛下一力封官。” 两边都火气上来了,眼看大事不妙,秀才们也有些着急。 夏弦是在找死啊! 难道今夜会出现史上第一个文会中途被砍头的秀才? 还好,天子并未像是大家所想的将夏弦砍头,他虽然很“怒”,但理智还在:“你既如此说,我也不逼你。” 画风改变,这卖的什么药?夏弦也像是失去了发火对象,有瞬间停顿。 “你既然不愿意做官,那就不做官,我撤了你官职。”南中平轻点书案:“你既然不做官,毕竟是秋试一秀,未免让人觉得我这做圣上的小气,给你个虚衔。就叫待诏秀士,兼文绝书官,若你压服大乾秀士,那朕赦你无罪,否则抗旨不遵……。” 这又是个什么头衔? 待诏秀士?这名头听起来好耳熟,何况还有文绝书官,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感谢诸位诸神、岁月、赽命天涯等童鞋打赏,以及评价票。 第九十三章 奉旨填词

“此衔除了不许离开南都,其余并无约束,需随时准备奉诏作文,比如大宴群臣,这时候就是文绝书官上场时候了,诗词文章助兴,音乐绘画相伴。”夏弦差点气炸了,这是什么?卖艺的吗?人家卖艺的还有一点自由,看官看完了还会给俩赏钱,这算什么?他想要大声拒绝,正想说话,耳边有未知人轻语:“你若是拒了天子脸面,不说会不会和你计较,这满城读书人世界,你还能再待下去吗?”。 这是一个女声,很熟悉,夏弦激动的抬头看四面,四面是小楼,哪有什么人影,只可透过半开的窗户,隐约看到几双明亮的大眼睛害羞缩回去。 是念华裳,她来了。她在哪? 四面楼,找不到她说话的地方,夏弦等着见故人,听从声音劝告,最终默默无语。在外人看来,那就是服了软,表示接受天子旨意的意思。 南中平眼中明显的杀意逐渐退去,轻弹桌案:“今夜东西两会难得共同举文,乃是数十年未有之盛事。我这个天子在此,想来你们也很拘束,既然如此,我还是躲起来的好。 若是诸位秀士作出好文章,也不能让人说朕太小气,这样吧,若是还有人作出州才文,我便赏一州之官职。若是作出国士无双,那就六部为官。若然传世,那么,朕承诺,可以跟随谢儒左右学习,为丞相之辅。” 一阵善意的哄笑,接着秀才们越听越严肃,史无前例的封赏,就算是状元郎也未必能得到的待遇,在权利刺激下,秀才们呼吸粗重,两眼赤红。 “未免人说朕厚此薄彼,射者若有箭射千里本事,朕同样赏之。御者若能血化真物,一并厚赐。至于礼者算者,一切朕只看结果,不管过程。” 丰厚的赏赐,秀才们一片压抑的沉寂,只要有一点点契机,就会爆发出来热情。 南中平看了几眼四面小楼,带着护卫走出:“楼上的女孩们,莫道女儿不如男,你们可不要丢了面子。若是作得好文章,一切封赏与男子相同。朕还承诺,若是看上哪家少年,必然亲自下旨赐婚,促成好事。” 秀才们爆了,怎能这样不公平?为何是给女子赐婚,而不是给男子?一个个红着眼,被利益驱使的无法自拔,为美人青睐而决意死拼。他们看着皇上绕了一个半弧,最后上楼,应该是到顶层的一个房间观看。 人人知道天子应该就躲在某个房间内,说话和作为不免正式起来,那种群狼盯着楼中花的场景再也没有出现,一切都正规起来。 两位夫子轻敲小鼓,吸引大家注意力:“今夜月明,正是赏月好时机。中秋将至,大家不妨先过中秋,咱们为中秋文会先热热身。” 韩毅定下题目:“就以‘月’字为题,大家各抒己见。” 古来和月亮联系的文章多了去,珠玉在前,没有谁轻举妄动,怎么也不能在美女前落了面子,其中可是有周束素那样的美女,若是被他看中,一步登天。 不止能得娇妻,更能得周家偌大基业的,部分。 周束素是女儿身,不能继承家业的。虽然现在女子地位有很大改观,但在所有人眼里,她们终究要嫁出去……。 闲话休提,文会中有了零星的弹奏声音,这是大型文会,六艺皆有。其中乐者弹奏是一景,但谁也不服谁,人人弹奏,将好好的音乐变成杂乱的合奏。 夫子只能道:“诸位乐科秀才停手,一人一人弹奏。” 至于谁第一个弹奏,或者歌唱,那就不是他所能掌控。 推举了数分钟,还是孙二少拔得头筹。他脸色虽不好看,一手琴弹的清脆婉转,且展喉唱道:“闹市深处几层楼,东风半卷画帘软。秋至新月,静怡枯黄,低垂枫寒。待近日赏月,淡薄秋雨,几分烟寒。此萧瑟世界,有谁愿与共赏?”。 他虽然是男儿,但歌喉极好,本该是姑娘倚美人靠,轻拨两三琴弦,伴落叶红枫,待情郎隔窗望。那时唱此歌,又是甜蜜,又是羞涩,外加还有跳动如小鹿撞的心。 便是连情郎心也给唱碎了。 如今男人唱来,别有风味,一样把楼中姑娘的心也唱软了。但见飞出无数手绢,有小诗,有画,还有胭脂之类的女子用物。 “西楼画眉,绿珠闲芳。” 这是其中最大胆的一句,简直可称为在约会。 我在西楼画眉等你,我如绿珠慵懒美丽。 看不下去,羡慕嫉妒的人发出嘘声:“孙二少爷过了,奏乐便罢,咱们写文章的还要诵读呢。” 于是孙二少爷闭嘴,专注弹琴。 刘向北打个口哨,从醉风楼外飞来一群形态各异的鸟,有五彩斑斓者,也有红冠长羽。他叫道:“咱们来个飞鸟传信,效仿古人雅士。” 挥笔飘逸,刘向北眨眼写出一首小词,系在一只小红鸟脚上,那只鸟飞上东面楼四层。 人们期待的看着窗口,未几有洞箫咽呜,另有一人歌唱。 “倦游南都风尘,夜来醉酒无人闻。安德人少,千门紧闭,中秋月至。红枫散衣,冷艳人面,恰是难睡。记楼中长眠,东南西北,宴无人,寒秋冷。屈指流年何几?少年艳,女梳面容。此时体态,如今当华,娇弱凌仙。山上窗开,应与相见,两情凭思。依阑干,但有脉脉相悦,把手随老。” 这首词写的是极好的,但稍显露骨,落了下乘。刘向北得意洋洋,搂住夏弦肩膀:“夏兄,刚才你那胆子可将我吓坏。” 这句话说罢,贴着对方耳朵:“我早想像你这样干了。” 老夫子严肃的目光扫来,刘向北讪讪的闭嘴,背着手向夏弦竖个大拇指。这位少爷看起来不是一个安分人。 楼上唱完了词,飞来鸟,夫子取下脚上文章:“秋夜月出大风平,红楼女郎伴君行。尽唱新词旧不见,北方雁来脚不停。” 这和斗歌有什么两样啊?夏弦听的明白,翻译为夏弦的话就是。 刘向北:“我喝醉了都没有人管,很是空虚寂寞冷,数数年纪,今年正是最高富帅的时候,若是哪位美女看上我,我一定是个会暖床,会卖萌,疼老婆,陪你一起慢慢变老的好孩纸。” 女方:“你这个花心的人还好意思说吗?身边全是青楼女人,只记得新人,怎么会记得旧人?你名字叫向北,只看看北边飞来的雁脚步不停,毫不留恋此地,就知道什么人品了。” 于是乎刘二少爷闭着嘴巴,什么也不敢说。 事实胜于雄辩啊!他是醉风楼常客,谁不认识?自己形容自己是风流倜傥,别人形容他就是浪荡公子,花心大少……。 刘少爷败下阵,后面的秀才顶上。 各种诗词文赋,各种音乐优美。还有画师在绘画,将今夜场面画下来,留待后人欣赏。 夏弦华丽的被无视了。除了刘向北大少,没有谁理会他。 刘向北叹气拍拍他肩:“夏兄,人生行乐需及时,何需在意他人眼光。我倒是羡慕你,这两个闲职挂在头上,奉旨作文,将来必是一段美谈不说,更重要的是,自由。” 自由么?的确很自由。 夏弦想明白了,天子是要收拾自己,敲打敲打。兴许是自己脾气不好,兴许是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反正皇帝要收拾人。 他还奇怪,自己不说有大功,也算有不小功劳,加上分化世家大族的国策,以及传世名曲,还有乾龙退水妖……。圣上为何横眉冷对,如今看到自己被收拾,他开始反省己身。 论语说:“吾日三省吾身。”。 自己一定有什么地方得罪人了。思来想去,找不到自己错误,他愁眉苦脸想:“奉旨填词么?我现在真和柳三变一样了。” “你既敢叫我填词,我就填词给你看,折了这南都人脸面。折服那群女秀才,到楼里找人去。” 楼内,五楼。 天子坐在临窗一面,笑嘻嘻的,根本没有一点发怒模样。眼中,反而带着三分欣赏看夏弦:“那小子有才华,作好文章,知国势。等了几百年,我们皇家终于等到一个有可能接替丞相位置的人。不好好敲打你,怎么行……。” 知趣的侍女什么也没说,一切似乎没有听到。 他打开一张纸,上面是谢儒的亲笔。 “约期将至,谢不复南,未知生死去向。今有乾龙士子夏弦,知文事,晓国策。当早图之,以丞相位待。 今夜醉楼文事,圣上切不可赏夏,当仔细雕琢,训斥严厉,若能……。” 篇幅不短,有七八百字,南中平又看了一遍,取来烛火,将纸张烧化。 “我身为天子,怎能那么小气量?否则这南国,早就灭亡。”说着话,他眯起眼看东方。 东方,那便是大乾的人。他们的秀士,应该快到南都了吧? 夏弦啊夏弦,很难见到一个秀才像你这样,敢和朕瞪眼,敢触世家大族虎须,敢在秀才写出传世名曲……的人。 “嘿嘿,朕在,南国在,丞相在……。” 第九十四章 过两关

楼上楼下,一片热闹景象,夏弦被那气氛感染,更想要找个乾龙来的朋友。他摸摸心莲笔,拿了几张纸,要去过三关。 所谓三关,就是指进入醉风楼五层,姑娘都在四楼五楼,下三楼被堵上,每一层都有人守着,想要进去,那就接招,将每层楼的题目一一解开。 女孩子刁钻古怪,出的题目往往意想不到,就是大夫也能被难住。 夏弦往东侧楼走去,醉酒是昨日,醒来又是一条好汉。他为何规定书院不许喝酒,其实是自己知晓,自己酒量浅,又有发酒疯的习惯,才弄了个不通人情的规定。 刘向北看到他往门口走,连忙跟上:“夏兄要去楼上吗?” “去。” 他往前走去,刘向北等着看戏,跟在身后。 两人进楼,忙碌的人群往来,夏弦径直上楼梯,还没等他踏上第一级台阶,有姑娘巧笑嫣然堵住:“这位秀士想上去吗?” “出题吧!”夏弦很冷静。 “好久没有人来了呢。”女孩笑弯眉毛,两个酒窝很引人喜爱:“这里是一副对子,对上就能上楼,很简单的。” “一对船儿紥港湾,一船秀才,一船官。当官本是秀才作,先做秀才后做官。” 这对子似曾见过,随着夏弦文位越高,他的记忆力越来越好,很多曾看过,又遗忘的书,现在都能回忆起来。他不假思索,脱口而道:“两个女人一样长,一个女儿,一个娘。为娘本是女儿做,先做女儿后做娘。” 刘向北“哈哈”笑出声。 这对子真是,有意思啊!就连路过的杂役也笑出声,“哎哟我个娘诶,娘也对上了。”,被脸色羞红的少女瞪眼,那杂役低下头,忍着笑,跑出几米后忽然大笑。 大笑引起众人注目,他将来去一点点说出,人群为之吃惊。那对子有人对上了?对的这么有趣,于是跟在屁股后面进楼,只看到夏弦衣角飘过。 他们纷纷跟在后面,被女孩恶狠狠拦下,只能止步。 一边看着楼上,他们一边将耳朵竖直,要听那小子怎么应对楼上的题目。 二楼有两位姑娘在说笑,她们似乎是匆匆赶来,脸上还带着汗水。看到夏弦上楼,一个笑眯眯,一个冷着脸,一冷一热,南花斗艳,长的极为美丽。 夏弦看到两位姑娘,不由脚步一顿,她们长的那么像,难道是双胞胎吗? 笑眯眯的女孩大方道:“别看了,我们是双胞姐妹。这一层的题目就是,分辨出我们姐妹谁是大姐,谁是妹妹。” 指指自己,又指指大姐,女孩道:“我是妹妹,她是大姐,你看清楚了吗?转过头去。” 夏弦很老实的转头,等了一两分钟,后面悉悉索索的:“好啦,你转过来看看。” 他一转头,我个苍天,两个人都笑嘻嘻的,穿一样衣服,一样表情,连眼神也一样。这怎么能分出来?不是为难人吗? 他围着两个女孩走一圈,从头看到脚,将两个女孩都看的脸红彤彤,两位姑娘大约是受不了他眼神,异口同声道:“看够了没有?” 三分羞涩两分怒,一分高兴四分急。夏弦摸着脑袋,真心看不出来,他只能苦笑:“两位这是为难人?我觉得没有谁能分辨出你们谁大谁小,都是一般无二的美丽。” “你嘴好甜啊!”其中一个笑道:“说的这样好,怪不得能骗走那样一个出色的女子。” 她言语中透露,楼上的确有一个自己认识的女孩,而且自己骗走了她的心。于是夏弦自信满满,除了左寒烟,我姓夏的还骗走谁心来着?上楼之意更重。 “两位妹妹,不如商量商量,你们改一个题目吧!” “呸,谁是你妹妹呢?你自己都才有十七岁。” 她们知道我年龄?必定是左寒烟告诉的,夏弦这下子搜肠刮肚,拿出上辈子学习到的所有本事:“虽然我年龄十七,其实看起来像七十。两位妹妹今年芳龄,不看也知道,肯定是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不然怎能生的这样美丽?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嫣然一笑,惑众生。就算是写的再好,也不及两位妹妹之万一。” “登徒子” 另一个女孩接道:“说的再好听我们也不会让你上去。” 夏弦忽然道:“我知道,你是姐姐,你是妹妹。” 他手指说‘登徒子’三个字的女孩,她是姐姐,另一个是妹妹。 两个女孩牵着手,你一言我一句:“我才是姐姐。” “我才是……” 耍赖么?夏弦肯定的盯着:“你就是姐姐。” “为什么?” “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姐姐很冷,妹妹很爱笑。爱笑的人话多,那么喜欢说话的就是妹妹。” 楼下人听的愕然,这也行?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一时间大是懊恼,又想“肯定是南都最出名的那对姐妹花,她们平日很少出门,若是让我见一见,叫我三天不吃饭也认了,那小子好福气。” 想着想着,这群狼也似的人差点没冲上二楼,可惜被一条从五楼落下的丝带拦住。 丝带的主人不好惹,是周束素。她是周家唯一的女孩,小公主。四大家族的后代,又有才华,精通画艺,这条丝带只是警告,要是再上前,落下来的就是画界了。 画界虽然珍贵,谁让人家有钱呢?她画不出世界,家族里那样的人却不少,又受宠爱,不说一幅两幅,十七八幅人家也能拿出来。 众人止步,不敢承受怒火。耳边听到楼上说:“好啦!你是个骗子,故意骗我们说话是不是?” 那声音,我也是没喝酒就醉了。 夏弦听的内心发软,谁面对这样一堆双胞胎不醉?孔夫子还说:“食色性也”呢。他念叨着楼上故人,很快收摄心神:“好了好了,我有没有分对?” 两个女孩气鼓鼓的,不情不愿让开路:“你这人不好。” 我怎么就不好了?夏弦无言以对,大家说句话不正常么?不由对这些女孩出的题目头疼。 连双胞胎也能拿来做题目?和君子六艺有半毛钱关系吗? 他走上去往三楼的台阶,想着上面又是什么。 双胞胎姐妹跟在他身后,气鼓鼓。 夏弦不知,这对姐妹花的确不满十七,双双十六岁。她们谨守礼仪,很少在外抛头露面,用一句话介绍,那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果断大家闺秀。 如此没接触过人,难怪她们姐妹显的有点天真烂漫。 上了三楼,夏弦大吃一惊,对面那是谁? 女孩狡黠的笑,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纸笔:“夏狂士,咱们好久不见啊。” 她是周束素,夏弦没想到她是今天的“主考官”。 双胞胎跑上前告状:“周姐姐,他骗我们说话。” 这也能骗?你要是不想说,谁能骗你说话?夏弦很明智的没动静,他看四楼,上去就能行,定定心神道:“周姑娘,咱们晚饭后才见的面。” 本来想说:“莫非你是觉得咱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又觉得话里调戏的意味太甚,赶忙改口道:“这楼是什么题目?” 周束素笑道:“很简单啊!只要为我画一幅画像就行了。” 就行了?双胞胎姐妹眉开眼笑,她们知晓,夏弦精通射书乐三科,但其中不包括画艺。要他画画,可比要他作文章难多了。 两个女孩笑了,很勤快的拿来纸笔墨,又拿了毡子,搬来桌椅。连磨墨都不用夏弦动手,一个加水,一个磨墨,四只大眼睛盯着夏弦,仿佛在说话“你快过来啊!来画画……。”。 这都是什么题目啊?夏弦默默叹息,寄希望于上辈子做设计师时候留下的功底。 所谓设计,自然少不了手绘,他也曾学过水粉水彩,素描速写,上了大学,还选修过国画。要是上辈子的水平还在,画个人像再简单不过,但是这辈子么……俗话说,一天不练手生。 周束素笑了:“我知道你没学过画艺,所以才出这样题目。” 很明显,不论谁来,到了这一关,都会头疼,十有八九会是选择对方不会的作为题目,怪不得没人上过四楼的传说至今不破。 你懂书科我让你答数科,你懂数科我让你弄礼科,哪怕你都会,没关系,咱们六艺广博,总有你不会,有那么多姐妹在,还怕挖不出你的老底? 夏弦坐上椅子,微微香味飘来,他嗅嗅墨,墨水有股淡淡花香,应该是桂花。而他刚才闻到的兰花味,应该是这对双胞胎身上的味道。 兴许是太近了,夏弦抽鼻子的时候两女看到,红着脸挪开许多,墨也不磨了。 女孩家的心思,谁也不懂,一个墨水,还要加香料,真是麻烦。 一边想吐槽,夏弦一边提起笔,上下打量周束素。 她大方的挺着胸,毫不在意夏弦目光:“你们两等着夏狂士灰溜溜离开吧!” 她得意的和双胞胎说话,大姐犹豫道:“可是他已经上了两层楼呢。” 可不是,上了两层,已经创造历史,足够让他自得。 第九十五章 画界

夏弦提着笔,他找不到曾经信手拈来的感觉,于是闭上眼睛回忆:“周姑娘稍等,我先想想怎么画。” 周束素噘噘嘴,你就装吧,我才不信你懂画艺呢。 夏弦挥着笔描绘,没有沾墨水,凌空画了半晌,三个女孩子都看困了,想着“不如留在楼上和那些秀才斗气,来这里一点意思也没有,难道他这样挥一夜,咱们就看一夜吗?”。 又等了将近一刻钟,连楼下看热闹的人也急了,夏弦这才结束“绘画”。 写意画要求太高,不止要形准,还要有意境,生手是达不到那样的境界的。夏弦自觉写意画无望,选择了速写,速写也是画不是? 手里的毛笔是竹子制作,他现在毛笔还玩不转,取了烛火点燃,发出“啪”的一声。三个昏昏欲睡的女孩吓的跳起来,尤其一对双胞胎,茫然四面看看:“春节到了,烧爆竹吗?”。 好悬没把夏弦逗笑。 四海大陆没有火药,春节的“啪啪”声音,全靠烧竹子。这两位大约是刚从梦中醒来,听到竹子爆响,以为是到了春节。你们两位,是在卖萌吗? 看到她们姐妹四面看看,揉着大眼睛,羞红脸别过头:“你怎么还不画啊!天都亮了。” 这时候最多也就是半夜一两点,天亮还早好不好? 夏弦不再看她们姐妹卖萌,将毛笔上的火焰吹灭,就做成了一支简单的炭笔。 周束素很彪悍,本想骂人,袖子都卷起来,那可是一支好笔呢!看夏弦认真的落笔于纸,又按捺住,想着等这狂生画完,姑奶奶怎么批评你。 屋子里只有安静的唰唰声,偶尔有外面秀才们喝彩声音,或许又是哪位公子写出了好文章。但一切都影响不到夏弦,他摆动炭笔,一个女子俏生生的跃然纸上,只画了上半身,已经将女孩脸上的怒气表现的分毫皆在。 双胞胎姐妹等了一会,偷偷的看夏弦一眼,发现他没有关注自己姐妹,两人蹑手蹑脚走到夏弦身后,还没看他画了什么,两姐妹不由多看夏弦几眼。 “他画的很认真呢?就算画不好,也是很好很好的……。” 两人伸出头,做贼似的缩回去,看到夏弦真的没有注意,才放心的看。 姐姐看了一眼“啊”的叫出,又连忙捂住嘴。妹妹没那么大惊小怪,歪着头,看一眼画,看一眼周束素,大眼睛中全是惊讶。 周束素也看急了,你们姐妹是什么意思?一惊一乍的,在吓人吗?她很有职业道德,知道身为一个模特,当然,现在还没有模特的说法。 身为被画的对象,能不动就尽量不动,否则会打乱画师的节奏。硬生生等了很久,只看那姐妹双目异彩连连,暗暗猜测,难道他真的会画艺吗?也许,大约,他是画的很好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夏弦画完,还算满意的点头。 一张白纸,上面有女子。她微微皱眉,嘴角轻轻撅起,多一分则那种生气的模样没有,少一分则生气会变为悲伤。加上华丽的服饰,精致的发簪和束腰,将女子装点的华贵美丽。 周束素看到结束,迫不及待的一把抢过画。 初看到画中人,她差点误认为自己走进去了。怎能这样?怎么能画的,这样,真实。 世上流行写意,流行工笔,但便是工笔,她所见过的也从未有这样真实。画中的空间,有少许明暗,却将空间感表现的很充分。 他是怎么做到的? 周束素一时间呆住,这种画法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大,她感觉难以接受,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说:“他画的很好,这是另一种你所不知道的画法,将来可以拓展出另一个天地……。” 这张速写里可以说的东西太多了,透视、明暗、造型、以及线条的使用。比如她是坐着,双膝向前,那么此地的线条就要微重,稍宽。比如她的手,线条要细,要连贯飘逸,才能表现出女子手部的柔弱感。 再比如人在画中的比例,站七坐五盘三半,站着就是七个人头高度,坐就是五个,以此类推。那是科学,你们怎么懂得? 自己作品让人惊叹的感觉很好,夏弦很高傲的俯视这三个姑娘。科学,什么是科学,你们懂不懂?发现自己没有将曾经学的东西忘记,现在上手感觉也不是那么生,他心情轻松起来。 尤其是孤独的人终于可以见到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说到这里,其实他应该感谢自己修了射科,尤其一双手被他锻炼的最多,可以掌控每一块肌肉的运动。能够控制自己手部动作,才能让很久没有动过的绘画表现出轻松写意。 不然,绘画也和戏剧一样,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十年练功,一年不练成空。如不修射科,他是画不出这么满意的作品的。 得瑟够了,他不漏神色将翘起的尾巴放下:“周姑娘,这应该过关了吧?” “你说什么?”周束素从呆滞中清醒。 “我说,我能上去了吧?” “哦”很自然将画收好,周束素翻脸不认人:“凭什么你可以上去。” “姑娘,我画了。” “你那是歪门邪道,不是工笔,不是写意,不算。” “那你为什么将我的画收起来?” 周束素大义凛然:“我要带回去让老师看,让他为你修改,再告诉你,你走错路了。” 夏弦怒火冲上脑子,你明明是耍赖皮,凭什么让我买单?干脆什么也不说,不和几个女孩纠缠,大踏步上楼。 周束素急了,扯出一幅画卷丢出,夏弦走了一步,眼前景色大变。 他看到的是无尽大山,云雾缭绕,水墨颜色。如今的自己就站在一座山上。 脚下是白云悠悠,几只苍鹰飞过,似乎伸脚就能踏上鹰背。 “这就是画界吗?”夏弦惊奇看眼前。 他现在战力大增,有两件礼器傍身,现在战斗力今非昔比,即便是画界,他也想闯一闯。 而且,他隐约察觉,这个画界很不稳定,他可以从里面,感受到现实的气息。换句话说,他可以从里面,找到出去的道路。 “应该是周姑娘画的。”夏弦摇摇头:“真是有钱。” 画界很特殊,需要的材料也不一般。 像这种群山图,需要的东西夏弦至少知道三样必须。 山心、鹰墨、矿彩。 山心就是大山之心,至少存世百万年的大山才能诞生。鹰墨是妖鹰血制作的墨水。矿彩是天地生成的奇石,用特殊方法处理,得到颜料。 因为夏弦看到有飞来的神鹰眼神凶狠,所以猜到有鹰墨。他从万丈高山跳下,几乎可以听到大山心脏在跳动,风吹长裳,衣袂飘飘。看似要掉进云雾中时候,墨鹰飞过,他伸脚轻点,踩在墨鹰背上。 那只鹰全身漆黑,独有爪子和眼睛色淡,翻身想将他甩下去,他十指狠狠插入墨鹰身体。整个人挂在鹰上,飞在云雾前。 翻滚的云雾,那是画中留白,可以看到云雾有些许不自然。夏弦更加的肯定,一定是周束素画的。他随着墨鹰翻滚,那只鹰忽而俯冲,忽而擦着悬崖飞过,夏弦每每都在将撞到的时候躲避,轻松写意。 无论怎么翻滚,夏弦终究还是没有被它甩下去。 茫茫群山只能用来困人,真正的杀招是这只用浓墨画出的鹰,如今这只鹰也没招,这个画界就废了一半。 架着鹰背飞了一会,看见左侧有大山在,夏弦掰过老鹰头,它不得不顺着自己能看见的方向飞。到了脚下的大山,夏弦轻轻一跃,像一根羽毛飘荡落地。 原来他用心莲笔在自己身上写了个‘轻’字,所以身子轻,落地一点响动也没有。 那只墨鹰看到他从背上落下,呼啸冲散云雾,未几,它从白云中冲出来,利爪寒光闪烁,俯冲,完全是鹰类捕食的动作。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架喷气式飞机,在墨色大山背景下,将浓密的烟雾拉出不短的白色痕迹。很美丽,杀机也很盛。 “看来你是真想要我性命。”夏弦也生气了。 好好给你作画答题,你说我糊弄你,现在在画界,我若要破开,在墨鹰背上的时候就能打破。你现在要我性命,那我就不客气了。 印章不能动用,但还有笔,他在地上写道:“笔镇山河。” 四个大字出,手里心莲笔“呼”的化作流光冲入云层,接着一支巨大的笔从云雾中刺下,少说也有百米长。 百米巨笔狠狠地刺在墨鹰身上,世界上只余下一声凄厉的鹰鸣。 心莲笔又化为十多厘米,飞回夏弦手上。 唯一不同的是,笔尖上多了一团黑色的墨水,其中还蕴藏着不屈信念。 “这就是鹰墨吗?” 夏弦小心的收起笔,离开后,还要找个容器,将这团珍贵的墨水取下,可用于将来自己绘画界用。 取了墨水,他没有再动山心,或者是矿彩。张口喝道:“开。” 这下动用了传道授业的本事,脚下大山被破开一个大口子。他毫不犹豫的走入其中。 书友群:115184613。七夕没爆更,今天三更(1)。 第九十六章 问心

画界外,周束素小脸雪白,她真的不是想杀人,这幅画是家族内高手指导她画出来的,代表着她现在的最高水平。既然是最高水平,掌控么,总有那么一点点吃力。 就像现在,她控制不了墨鹰,无法让它停下攻击。 然而,她还没急够,墨鹰从画里消失了,这下真哭了,那是鹰墨啊!就算对她来说,也很珍贵,怎么会消失的? 双胞胎姐妹拍着她后背安慰:“好啦!别哭,都怪那个臭,臭小……。”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一只脚从画中踏出,她们姐妹目瞪口呆的看着夏弦从画里走出,手中提笔,回头瞥了一眼三位女孩,毫不犹豫的往四楼走去。 “他出来了?”大姐萌萌的,表现出难得的好奇,表情不怎么丰富的脸上也有几丝难以置信。她好奇看画,画卷中群山起伏,唯一不同就是少了一只老鹰飞翔。 妹妹眼睛尖,看到夏弦手里笔上有墨汁,她出身不凡,认出那就是鹰墨:“周姐姐,你的鹰墨在那呢。” 周束素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凶狠”的道:“你还我。” 夏弦理都没理,径直上楼。 纠缠不休的周束素跟在他身后,举起没啥威慑力的拳头要打人。夏弦伸手抓住她手一带,将她甩出去,她“啊”的大叫,落地时一屁股坐在楼梯口椅子上。但她很坚强,没有叫痛,也没有骂人,不屈服的舞着拳头去抢鹰墨。 夏弦不愿和她纠缠,运起浩气,几个脚步走出七八米:“你要我性命,鹰墨是补偿。” “你还我……。” 她扑空,手中捏上画界,恨不得咬死夏弦的模样。 夏弦躲开后,看她捏着画界,整个人紧绷起来,提着青莲笔撞入最近的屋子。 屋子里发出惊呼,他抬头看去,四面全是女孩,她们不像往日表现出的那样得体,有几位轻解罗裳,只留下贴身小衣。见到一个男人撞进来,她们啊啊大叫,几个女孩子都是秀才,各展神通,五花八门的攻击轰向夏弦。 有唱歌的,有诵诗的,还有彪悍修射的,直扑夏弦。 太可怕了,夏弦抱头鼠窜,不得已,他从对面屋子冲出,撞坏窗子,惊起一片尖叫。又躲过攻击,像一只壁虎,十指有力的抓在一根柱子上,一返身落下。 院子里的人看的目瞪口呆,那是什么人?好生彪悍。刘向北也在院子里,痞气十足的吹个口哨:“夏兄威武,勇登四楼。小弟为你敲鼓呐喊,一定要让这般姑娘知道,咱爷们是不好惹的,无论才学还是武力。” 他摸了个小鼓“咚咚”敲起来。上跳下窜,嘴里大叫:“夏兄威武,夏兄大才……。” 夏弦看的心慌意乱,楼下那厮就是一个逗逼,外加二货的结合体。难道咱们很熟吗?还是你是自来熟? 没看到我被追的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吗?还好夏弦不恐高,否则四楼看下去,非得手脚酸软,十几米,将近二十米高呢。他落在内侧楼梯,看楼下一群人完全忘记了品文论道盯着自己,尴尬的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 楼内的姑娘杀出来,下面沸腾了,嗷嗷大叫:“好一群小娘子,夏秀士威武。” 从未有人上过文会的三楼,他做到了,这一刻就是英雄。 男人们立刻对夏弦有了一半认同,没什么比这件事更得人心。 一片起哄中,刘向北叫道:“楼上的秀才们,咱们有人过了你们的三关,现在上楼,你等居然追他,难道是要上演女追男的好戏么?” 实话实说,那人受到所有姑娘的白眼,什么果皮瓜子壳到处飞,通通砸向那人。 彪悍的周束素也被波及,瓜子壳差点飞到她小脸上。 看着夏弦像是一只壁虎,顺柱子爬上五楼,她牙齿咬的咔咔响,奔向五楼。 夏弦上了五楼,展开嗓子叫道:“你们在哪里。” 没有回音,他一间一间的凑去看,倒是没有打开窗。 鸡飞狗跳的闹了一阵,他看到前面有人笑嘻嘻的看自己,再仔细一看,她是念华裳,她怎么来了?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看到一个故人,夏弦连忙上前:“念小姐……” 三个字叫完,心底暖暖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上辈子家里穷,只有读书成绩好才能让人看得起,心底一直有部分自己没发现的自卑和害怕。得病后,他被人掐死来到四海大陆,他很怀疑,掐死自己的人,兴许是,父母。 他不敢细想,那太残酷。好不容易在乾龙安家落户,又被抓到南都来,各种环境变化,他深感无力觉得孤独。 这时候看到熟人,心里有了寄托,才反省自己最近作为。 第一,脾气倔。这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暂时是改不了的。第二,自己作为太幼稚,容易得罪人,招来祸事,否则怎会有被所有人敌视。第三,那些不敢正视的过去,现在应该拿出来了,如不正视,夫子无望。 夫子要传道授业,自己内心都不通达,怎么教导别人? 父母教我养我,给我生命,若非走投无路,怎么舍得害自己孩子?那个贫穷的家,被自己读书掏空了,他们,还有什么办法? 何况,未必是父母做的,也可能是别人。 他呆站原地不动,女秀才们都冲出来,准备收拾他。却听还有一个男声道:“你们都不要过去。” 大家回头看,圣上来了,他站在人群后,随着他上前,女孩自觉让路。 “这就是问心。”南中平看着很远处的孔庙:“你们都经过圣前问心,情绪比较稳定,否则,你们和他也是一样的,脾气不好。毕竟,读书哪有捷径可走?秀才找不到自己该坚持什么,很不稳定。” 读书读的多了,不免迷茫,我该做些什么?我读的书就一定是正确的吗?那时候就会迷茫。有的人坚持我要做官,为百姓谋,比如苏轼,被后世认为是官迷,但那便是他坚持的东西。 也有人坚持独善己身,比如陶渊明,为那虚无缥缈的桃花源一生。也有像李斯一样的,为了维护皇权,维护利益,在焚书坑儒一事中扮演重要角色。 都是坚持,都要拷问内心。 夏弦没有去拜孔夫子,情绪波动比较大是正常的,经过这一次正视内心,想来他在儒学上能更进一步,或许夫子不可能,但是秀才顶峰是一定的,只要积累足够,有机遇,他就一定能成夫子。 “大儒不能一蹴而就,丞相毕竟是例外。”南中平感叹:“像夏弦这样一步一脚印的走未尝不是好事,上上问心自问,下下问心圣人问。唉!可惜!”。 不知道他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众人只看到夏弦一会脸色恐惧,一会温柔的笑。 他回到了上辈子,从婴儿开始,看着自己一步步长大,慢慢考上大学。曾有北大的通知书寄来,他放弃了,因为他听说搞设计能赚钱,于是义无反顾的投入设计师的大军中。 他也曾挥斥方遒,认为天下间最好的设计师就是自己。更曾醉酒发疯,对毕业后的前途感觉绝望。 像一个旁观者,夏弦看到自己幼稚的行为,看到自己该死的倔脾气。 直到他躺上病床,来到这里。 谁掐死自己已经不用再纠结,重要的是现在活在哪里。 他活在四海,所以要有心灵寄托,谓之‘根’。 天下人死后落叶归根,但哪里才是根?祖宗?那历经风雨的坟墓?还是祖宅?那老旧温馨的住宅?又或者是邻里乡亲? 都不是,对于漂泊流浪的人来说,我在哪里成家,哪里就是根。哪怕现在不是,一代人,两代人……,最终异乡变成家乡,老家变为异乡。谁又能说清到底谁是谁的根?再后来,这里就是你的根了。 夏弦静了,他曾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过客,在四海上没有根。其实,自己就是流浪客,自己脚下所踏,就是我的根。 这里是南都,我若在此,我家就在此,我脚所踏,就是我的世界。既然没有根,我就是未来夏家的根。 又看到数月以来作为,他开始审问自己,那些作为是否正确。比如醉酒,那是一个错误,知道自己不能喝酒,为何还要喝?比如冷面对待魏天辰,他是礼官,奉命行事,又何须将自己的愤怒强加于他?又如楼下的秀才,他们可曾得罪自己?为何就不能给一个笑脸? 想的越多,他发现的错误越多。 吾日三省己身,这就是反省吗? 他猛然睁眼,身上浩气回荡。在别人眼中,他仿佛立刻高大不少。 “恭喜。”天子看见他睁开眼,留下一句话:“摆架回宫。” 走了几米,他回头道:“朕再赐你一个字,姓夏名弦,表字问之。” 年不满十八无字,天子亲赐,可谓无上荣耀,夏弦虚心行礼:“谢圣上赐字。” 他变了,但是哪里变了,念华裳说不出来,只是站在楼梯的尽头。 夏弦走来,轻道:“走吧!我来后,学堂可好?” 书友群:115184613。第三更在晚上八点至九点之间(2)。 第九十七章 奖励

一场文会,有闹剧,有笑声,也有仇视。 但夏弦总算初步获得大家认同,虽然人品方面大家不觉得怎么好。才华却没得说,还有夏狂士的勇气,他居然敢和天子对干,抗旨不遵,不做官,更奇妙的是,他竟然没死。 也算是南都一奇。 折腾了半夜,有人得到楼内姑娘的青睐,大部分则失望而归。 至于夏狂士带下楼的那个女孩,大家都是流口水的,可惜她是个瞎子,让人扫兴。 南都的生活节奏慢吞吞的,夏弦住在官苑,念华裳暂时无处可去,住的是客栈。还好两人顺路,夏弦将这夜所得消化吸收,脑中渐渐清明下来,他问念华裳:“你怎么到了南都。” 念华裳自幼失明,养出了比较小的胆子,她初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两位士兵跟随保护。若非有人保护,说什么她也是不敢去醉风楼的。 “我走的比较快,在秀才考试之后就被爹爹送到南都了。你在南都,还是左姐姐写信告诉我的呢!他们说,他们也要来南都,只是路途遥远,也许要一两个月才能到。” 怪不得考试后就没见到她出现,原来是到南都来了。她所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夏弦满心期待,和念华裳闲话一会,告辞回官苑。 一夜天亮,清晨的鸟落在屋前大树上,叽叽喳喳吵醒夏弦。 他伸个懒腰,倒了水,刚要洗脸,屋子外鸟声惊恐,“噼噼啪啪”的,全是扑腾翅膀的声音。 好奇的伸出头看,原来是青妖不忿这些鸟不打招呼来自己地盘,生气了,张开翅膀居高临下,去啄飞来的小鸟。 一只凡鸟怎么是它对手,被它啄的羽毛乱飞,夏弦刚想阻止,青妖一个俯冲,尖锐的喙将小鸟脑袋刺出一个小洞,那鸟无力的从上面摔下。 这是青妖在捕食了。 它落下来,将鸟提起落在枝桠上,一口撕开,啄着肉吃起来。 夏弦抹一把水,嘀咕道:“没良心的东西,养只狗,狗还会惦记主人呢。” 青妖张开翅膀扇几下,歪着脑袋看主人,像是在沉思。夏弦也给逗笑了,你还会思考呢?这么小,脑容量够用吗? 他把洗脸水倒了,想着什么时候去南院看书,顺便旁听讲课。青妖忽然张开翅膀飞来,将什么东西丢在他面前。 血糊糊的,不是那只被它杀了的鸟是什么,夏弦目瞪口呆,难道它能听懂人话?耳朵也太好使了吧!刚说没良心,这就给送早点来。四海大陆真神奇,鸟都成精了。 想到‘成精’这个词语,不免想起号江上遇见的那条白蛇,她老爹真的很强悍,孤身敢到文会中,难道他不怕被人给杀了做龙虎斗? 这回思绪散发,说起白蛇,他又想起了《白蛇传》。 “不如闲暇时候,将白蛇传写一写,咱现在不差钱,不用住在官苑。” 昨夜的两篇文章,每一篇都被国家代为保存,下来的奖励自然不少,白银千两,御纸十张,以及丝绸等东西。 手头有钱,夏弦盘算着买下一个院子,将应天学堂搬到这里,反正只要有学生在,哪里都能教学。思来想去,很愉快的决定了买一个院子。 那所谓的“奉旨填词”,还限制人身自由,不许离开南都呢,谁知道要在南都混多久?住在官苑里也不是事。 他气度沉稳,偶尔还是会露出少年人的朝气,拍拍青妖的小脑袋:“这东西你留着吃吧!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一句说罢,青妖很恼怒的缩回脑袋,在他手上啄几下。那意思是“不许拍人家脑袋。”。 夏弦乐了,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心情愉快的想去问官苑里的厨子讨东西吃。 青妖气呼呼的飞起来,盘旋一圈,向着后院某个角落飞去,夏弦也不在乎。反正那小东西认得路,又聪慧,加上被文人喜爱,倒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往厨房走去,官苑的厨子还没起床,刚脆自己动手做早点。厨房里只有白面,以及少量瓜果,一旁还有吃剩下的面条。 夏弦生火,加水,放了面条,打算煮面条做早点。 因为侧面有窗,他看见青妖飞来,笑道:“你是生气了吗?我以后不拍你脑袋了。” 青妖“咕咕”叫两声,从窗口飞进,它爪子上挂着东西,夏弦去看,发现它爪子上挂着的是一只鸡,那鸡早被他啄死,脑袋上有破口,应该就是致命伤。 “你从哪里弄来的?” 夏弦很紧张,这只鸡一看就是家养的,并非野生。那么结果呼之欲出,绝对是青妖飞去偷了人家鸡。若是叫人发现,赔钱事小,被人指指点点才是大事。 夏同学觉得,自己已经得罪很多人,要是再被人指指点点,那名声就臭了。其实他现在在南都哪有什么名声?真要说,他有坏名声倒是差不多。 夏狂士,夏疯子……,谁会待见他。 当然,有恨者就有喜欢他的人,事物都是两面性的。他昨夜闯五楼,最终是为了一个瞎眼的女子,这事情传的满城风雨。 南都可是百万人大城市,能在一夜间名传全城,自然少不了各位文人雅士的传播。他出名了,冲冠一怒为红颜,强闯五楼,最后被数十女秀才追杀,要不是天子开口,他下场一定很惨。 虽然只是流言,也有女孩深闺想象,若是哪一天有一个男人为了我大闹文会,这辈子立刻死了也值得。于是乎夏弦不知不觉见有了众多女粉丝。 紧张的夏弦拿起死鸡,他看看四面,天色还早,大约六点钟模样,煮一只鸡最多需要半小时。于是退了鸡毛,手脚麻利收拾干净,贼兮兮的抱着青妖:“好样的,叫这官苑小气,有鸡不杀来吃,让我啃馒头。” 放进锅里,他和青妖守着门口,以防有人突然到来。 守了半个时辰,已经煮的差不多。 这只鸡香的可怕,上辈子吃过的各种土鸡相比也不如。夏弦抱着锅,一人一鸟回屋大吃起来。 青妖来者不拒,它是杂食性动物,有肉吃肉,没肉的时候草籽,粮食,什么都吃,生冷不忌,好不好吃,能吃饱就行。现在吃到热乎乎,香喷喷的鸡,它在桌子上上蹦下跳,两个小眼睛盯着比它大几倍的锅。 或许是饿的惨了,他们一主一宠将连汤也没剩下。 将最后剩下的痕迹打扫干净,夏弦洗了锅,打着饱嗝准备出门。 到了这时候,后院才响起厨子的哭丧声:“谁偷了珍珠鸡?那是贡品啊!完了完了……。” 焦急的厨子到处跑,寻找已经不在世上的贡品。 夏弦心虚的缩缩脑袋,怪不得那只鸡如此的香,原来是贡品,也就不奇怪了。又想“皇帝老儿你限制我自由,我就吃了你的鸡,也算是小小补偿。”。 他极快的跑出门,至于厨子的命运,那个不需要担心。既然拿到官苑里来,那就是招待外宾用的,厨子只需要上报,某年某月,某位官员前来,那只鸡用于招待即可。 他们出了门,昨夜闹出那么大动静,守门的士兵也知晓夏弦被御赐表字。那是圣上恩宠的表现,他低头哈腰送走夏弦。 夏弦挺着肚子,青妖在他肩膀打着饱嗝,小肚子圆滚滚,高傲的在梳理羽毛,它梳理完自己的羽毛,为夏弦凌乱的头发梳理,如一把梳子将夏弦的头发梳理整齐。 这时候开始一天的忙碌,小贩叫卖各种食物,青楼打烊休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这样过来。 走在大街上,清晨的喧闹带来几分活力,夏弦慢慢往念华裳住处走去。学生们今天也该到了,院子的事情需要快些定下。 还有赏赐,那些东西也需要快去官家取回。 仔仔细细回忆,这一次的赏赐金银不少,最为珍贵的还是南院看书一日,旁听一日,南都书院,简称南院,南国的最高学府。 南院藏书,汇聚南国无数代读书人的思想精华。 去那里,若是挺得住,可以阅览群书,浏览各代大家心得。 夏弦有那来历未知的珠子,不怕消耗心力,一日所得,比别人三日更多。他暗暗思索,什么时候才应该去南院,机会只有一次,虽然此刻迫不及待,他还是按捺住欲、望,打算等自己调节好状态再去。 如今他秀才之巅,只要知识积累足够,晋级夫子的压力很小。 一路想一路走,不知不觉路过醉风楼。 恰好遇上刘向北出来,刘向北满脸疲惫,打着哈欠。昨夜他没有回家,而是住在醉风楼里。 他身为南都著名的花花公子,自然少不了美女相伴。现在哈欠连天,十有八九是昨晚折腾的狠了,睡眠不足。 刘大少看到夏弦,打着哈欠道:“夏兄早。”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十点钟左右,这时候还说早吗?夏弦和他不熟,但还是回礼:“刘兄早。” “早!”刘少爷下意识的回一个字,忽然想到什么,瞪着眼说不出话。 那位高傲的夏秀士和我说话?莫非是我还没睡醒在做梦不成? 他是夏狂士,他不是应该完全无视我离开的吗?刘向北掐掐自己大腿,疼,那就是真的了。 于是他热情的拉住夏弦。 三更到,明天照例,三更。(3) 第九十八章 游江

“夏兄,我还以为你今早不会来了。” 刘向北太过热情,有种非奸即盗的感觉,夏弦不动声色抽出双手:“莫非今早还有什么文会的收尾活动?” 刘少爷伸出大拇指,指指城外道:“今早是大家放文的日子,夏兄你既然来了,一定是打算去放文的,同去同去。” 他一边念叨,一边拉着夏弦往城边走。安德大道很长,视力所及,看不见边缘。夏弦拉了两下,刘向北拉的紧,若再用力,自己衣服也会给扯破,他只得解释道:“刘兄,我是出来找一找,想买一个院子,并非参加放文,不如你先去,我办完事情再来。” 刘少爷脚步一顿:“这可巧了,我有个朋友在东区有个院子,紧挨商道,他前些日子就要出手,又舍不得卖。一来二去,买家被他弄的没了等待心思,全都走了,那院子到今天还没卖出去。若是你想要,等一会放了文,我带你去看看。” 哪有这么巧的事,但刘向北说的信誓旦旦,夏弦半信半疑,想着到江边也好,顺便看看那所谓的放文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他不再推辞,两人慢慢走在大街上,夏弦又去客栈叫了念华裳。 三人一路向前,走了差不多千多米,刘少爷在一个店铺前停下:“这里的东西最好,咱们就在这买吧!” 店门招牌挂的‘书宝斋’,进入店内,大部分是文人用物,纸笔墨砚还有玉石之类。刘向北是书宝斋常客,他径直带着夏弦上二楼,嘴里说道:“书宝斋是咱们南国最大的商会,名字里带着书文两个字,又有玉字,只看名字就知道,他们做的是读书人生意。在这里买东西,不必担忧被坑,最安全。” 跟来的店员笑道:“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出手的东西,咱们书宝斋也能寄售,不会泄露顾客一点信息。” 刘向北赶蚊子般挥手赶店员,冷着脸道:“一边去,每次来都兴这一套,咱们是读书人,又不是强盗,有什么东西见不得光。” 被刘少爷训斥,店员也不恼,依旧笑着,将三人带往一个架子前:“昨夜文会,有好多文章现世,刘少爷想必是来买坛子的,咱们店里最好的货物都在这,少爷您看,是不是来两坛上好的傲雪寒霜。” 夏弦记得,第一次和寒修射见面是在号江上,那时候细雨纷飞,寒修射从江水里捞出一坛子酒,他称呼为傲雪寒霜酒。联想所谓放文,难道就是做那雅事,将文章写在封皮上,放入江水? 他猜的没错,刘大少大家族出身,有钱,一挥手来了三坛子傲雪寒霜。 夏弦一坛,念华裳一坛,自己一坛,区区三坛酒就用了三十两银子,贵的离谱。读书,真是穷人所不能,穷文富武这句话用在此处再不适合。 刘向北以身作则,自己将昨夜写的文章誊在纸上,念华裳有样学样,羞涩的避开众人,偷偷摸摸写了东西,又封好口,她一双洁白的小手没有坛子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孩子一样小心,只怕掉下去摔坏了。 夏弦看到他们两人都写完,自己也挥笔写字,他没有选择昨夜写的文章,而是写了一点好玩的东西,刘向北凑过来要看,他笑着将封皮封口。 三人各自拿了与封皮对应的纸张,将来谁若写出评点,会同步显示在手里纸上。只要自己觉得写的有道理,大可催动纸,将酒坛上的封皮烧坏,留美酒与君共享。 阳光轻抚,南都的天气极好,纵是秋天,还是阳光出现的日子多一些,阴沉的时候少一点。 夏弦刚要离开,书宝斋的掌柜急匆匆赶来,他对三人行了一礼,拿出个青铜令牌:“恭喜夏秀士昨夜威震南都,此乃小店贺礼,还望收下。” 这块令牌有绿色铜锈,上面用篆体写着一个“宝”字,背面是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很不凡。无功不受禄,夏弦不想去接,刘向北也不劝,只有念华裳红脸贴着他耳朵道:“那是贵宾令,听说可以封印一道儒术在其中,危急时候用来救命。而且书宝斋遍布全国,只要有令牌在手,店内买的东西一律便宜十分之一。” 便宜十分之一,那是了不得的数目,一百两银子的东西只要九十两。要是大宗货物贸易,便宜的就不是一点半点,可谓无比珍贵。 掌柜像是无意的道:“说起来也不算珍贵,只是一点点小东西,还有诸多限制。来日方长,读书人总离不开纸笔墨,非我夸口,再难过想寻一家比书宝斋货物更齐全的店,恐怕很难。夏秀士就不要推辞了。” 书宝斋名头大,势力广,即便礼器那东西也能在其中买到,收起来,也许将来有用。夏弦略犹豫,接过牌子:“那就谢谢掌柜的。” “客气客气。”掌柜连连表示不用客气,亲自送三人出门,到门口,早就停着一辆马车:“得知三位要去城外,路途遥远,因此我叫下人备了马车。” 这位掌柜实在太客气了,夏弦浑身不自在,他的脾气就是这样,你对我好,不惹毛我,那我也会对你客气,比如刘二少,说不定刘家也是祸害应天学堂的罪魁祸首之一。 但是刘向北尽力结交,夏弦也没有拒人千里之外。城内到号江没多远路程,坐上马车一会就到。 到了江边,早就有秀才抱着酒壶,放入江水。 刘向北拉着夏弦,上一艘早准备好的小船。小船不大,是寻常渔夫用的船。 老渔翁摆船桨,小船慢慢往江心去。 繁忙的号江不时有大船路过,也有画舫在江中游走,偶尔听到画舫中姑娘歌唱,配合鸟鸣,有种闹市深处,繁华尽去,空寂无边的感觉。这在大都市很难得,也只有南都这样节奏慢的城市才有。 老渔翁撑船到江心,江水流速不算快,他放下鱼钩,要钓几条鱼给船上的秀才吃。这里的鱼和地球不一样,钓法也不一样,鱼钩更加的坚固,鱼线有小拇指粗细,就是一根绳子,最特别的是鱼饵,一个小袋子似的东西,里面装着一袋子猪血。 老翁扎个针眼,挂在钩上下水。 夏弦好奇问道:“这钓鱼方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老渔翁笑了:“大秀士不晓得,水里的鱼鼻子最好使,能闻见血味。就和咱们吃臭豆腐一样,隔着几里地也能闻到好香。它们来了以后,受不住诱惑就咬钩子啦!” 夏弦捡起小袋猪血看,老渔翁说:“那个是一种花,长的像是袋子,有蓝色和绿色,大家都叫它袋子花。后来被用来装猪血钓鱼。” 夏弦不觉得那么粗的鱼线,真有鱼会是瞎子上钩,他将疑惑问出,对方大笑:“鱼是瞎子勒,它们看不着线。” 神奇的是,没一分钟就有鱼咬钩,渔翁有经验的放线收线,念华裳看的紧张,几次认为鱼会跑掉。 渔翁一点也不着急,折腾了一刻钟,终于将鱼钓上来。那是一条虎皮色的鱼,老翁很高兴:“这是号江虎,肉最香,但是不好嚼。” 半米的大鱼被捞上船,一棍子敲死,血红了船,在江面像是墨水散开。刺鼻的血腥味,念华裳不忍,她跑到前头,将桌子摆开,放上酒食。 有了鱼,加上老翁自酿的酒,南都士子一天的生活正式开始。 夏弦兴致勃勃的看老翁处理鱼,刘二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喝酒。” 喝酒夏弦是不敢了,自己什么酒量自己清楚,而且酒风不好,在号江上闹起来,那可大大丢脸,要是让学生看到,老师的光辉形象立马跌落凡尘。他和刘二少坐在一处,捡着农家土法制作的鱼干吃,香喷喷的,有点像是上辈子吃过的牛肉干,很难嚼碎。 “渔翁夜伴礁石宿,晚炉灯火燃烛竹,烟消日出无行船,咦一声水绿诶……。” 后船的渔翁收拾煮上虎鱼,唱起渔歌。 原生态的渔歌,原生态的食物,悠闲慢节奏的生活。夏弦很久没这么闲暇,这么舒畅,他听老渔翁唱了渔歌,意犹未尽,对老翁道:“老翁唱的好,不妨再唱一个。” 老翁朴实的挠挠头:“我唱的不好,没画舫上的姑娘好听,长的也不好看。” 夏弦乐了,拿起鱼干喂青妖,笑道:“咱们听你唱歌,又不是看你长的好不好看。” “是勒,要看看这位姑娘就行了,长的和画里人一样好看。不过大秀士要听,那我就唱。” 他清清嗓子。 “万里长河号江勒,号江渔获多诶。谁在那船头晒太阳,仙女也羡慕。大风吹来诶,水面起波澜,江里的妖诶,等着做口粮。船儿小诶,渔翁搏大浪……”。 他唱的是渔民常唱的歌,反应渔民生活,夏弦听了一段,为渔夫的勇气赞叹不已。 虎鱼熟了,连着砂锅端上来,夏弦夹一筷子,吃起来味道很鲜,有股异香,就是难嚼,像是牛筋。 他默默看老渔翁一眼,这就是秀才的生活,这就是南都。 第九十九章 仇人

土法酿造的酒味道不好,加上渔翁在江上讨生活,或许是沾染了鱼腥,念华裳喝了几杯就不再喝,唯有刘向北,他不在乎酒味好丑,连干三大碗,夏弦也看的佩服。 姓刘的没有大家族少爷纨绔模样,虽然浑了点,不失为一个好人。 到了江上,是必须垂钓的,否则就算白来。 有人会问,垂钓不是浪费读书时间么?其实垂钓也是修身养性,还能放松精神,是对读书的一种很好补充。 老翁拿来鱼竿,夏弦挂了饵,飘摇的小船在江心起伏,夏弦心想“若是在下一场大雪,别人将我画下来,那不就是活脱脱的一幅《独钓寒江雪》。”。他心痒痒,有种想绘画的冲动,又回忆书宝斋,不如去那买点东西,回家自己试着制作一幅画界。 这想法早埋在心底,昨夜见了周束素手里的画界,他心不痒才怪。 想了想,这想法不错,就是需要别人指导,初次绘制画界,需要的材料多,步骤也有讲究,一个失败,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流走。 忽然鱼钩一动,有鱼上够了。他收回思绪,猛力去扯。 一条大鱼从水里跃出,他扯了个空,差点没摔到江里。刘向北哈哈大笑:“我说你怎么坐的那么胸有成竹,还以为是钓鱼高手,原来是不会啊!” 夏弦也没回答他,又去扯鱼线,那是一条大鱼,跳出水面的时候可以看见,有两三米长。他这样用力去拉,脚下小船是飘在江面,反而被鱼拉着船走,就像一艘小型快艇飞驰。 渔翁道:“这样不行,要放线。” 放线,夏弦想起书里的钓鱼介绍,需要不断来回消耗大鱼的力气,才能将与钓上来。他随老翁指导,不断的松开线,试探往回拉,如此费了半个时辰,他力气比较大,相对耗费鱼的力气也大,最终将鱼钓上来时候,有无以伦比的成就感。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钓鱼,原来钓鱼是这么好玩的事。 钓上鱼,小船也只有六七米长,鱼就占了大半。老翁咋舌:“好大的鱼勒,我可不敢钓。” 他年老体衰,没有大力气和鱼耗,钓到这样的鱼,往往导致翻船,后来只要看见大鱼上钩,他就割断绳索,好多年船上没有大鱼了。 老翁很羡慕,夏弦让他割了鱼翅去煮,坐下与刘向北两人谈天说地。 刘向北主修书科,知识很广,聊起天来天文地理无所不通,什么都能说个头头是道。 正在火热放嘴炮时候,一艘大船从他们侧面过,船上有人看着他们。刘向北缩缩脖子,立刻变的端正行坐。 顺他目光看去,那大船上有人看来。 大船上的旗子是“周”,说明是周家的行船,这艘船吃水很低,老翁肯定道:“那大船今天没运货勒。” 没有运货物,周家的船跑来干什么?夏弦察觉到有危险气息。 大船上有一行人,气度沉稳,以周文为首。 周文去乾龙参考过,得了城内第二,在南国国榜也名列第五,比孙剑不知强多远。他看着夏弦,温和在笑,大家族培养出的气度让人感觉,他在和自己打招呼。 “周文那孙子到这里干什么?不是说他们最近杀妖去了吗?”刘二少爷面色严肃,嘴里吐出的话半脏不脏:“他看大爷笑什么?大爷没欠他钱,他么的。” 周文哪里是看他,看的是夏弦。 温和的笑着,周文少爷嘴里吐出的话就让人心寒了:“确定他是夏弦吗?那个遗腹子。” “少爷,孙家传来的消息,孙剑和那小子有仇,或许是想借咱们的手将夏弦除去。” 侍卫自认没有少爷那涵养,想杀了你,一样可以对你笑。只好低着头,不敢抬起,就怕小船上的夏弦察觉,然后暴起而逃。 “消息应该是没错的,我在乾龙见过,他的确名字叫夏弦。没想到,夏老师死后,他颓废那么久,现在居然还可以崛起。”周文笑眯眯对夏弦招手:“血脉果然是说不清的一件事,夏老师才学斐然,儿子也不差。” “那咱们该怎么办?”侍卫问。 周文舔舔嘴角:“撞过去,不行。把桅杆放倒,你明白我意思,试试能不能砸死那小子。” “少爷……” “区区一根桅杆,不值什么钱。若能砸死他,那就是为四大家族除去一害,到时候无论哪一家都得意思意思,相比桅杆的价值,那就太高了。” 少爷的吩咐,侍卫只好执行。 “记住,隐蔽些,最好别让人看到。” 说罢此句,两船即将交错,周文对下方道:“夏兄刘兄好兴致,咱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刘二少道:“周兄若有兴致,不妨下船一叙。” “甚好。”周文叫人拿来梯子。 刚把梯子架上小船,大船忽然“嘎吱”声响,硕大的桅杆直挺挺砸向小船。 周文大叫,不好,闪身避开,嘴里叫道:“两位快躲。” 孙二少爷,跳下水,以浩气支撑,没有沉底,夏弦肩膀上的青妖则使劲的拉夏弦衣服,想要把夏弦拉开。它年纪小,力量不足,拉不动,被呼啸的桅杆吓的猛一用力,将夏弦肩膀的衣服撕下一小块。 瞬间发生的灾难太突然,那桅杆砸下,何止千钧力道。直挺挺的砸向夏弦,没等夏弦反应,桅杆已经到了他脑袋上方,他怒吼一声,全身力道爆发出来。 修射数月,每日正午他都会吟诵诗词锻体,已经小有成就,身上有数百斤力道。普一和桅杆接触,巨大的力道袭来,他喷出一口血,暗想:“完了。” 两个字刚刚想到,他眼前所见全是水,桅杆上可怕的力道将他双手弹开,直指脑袋。 若被砸中,立刻就要脑袋开花,脑浆也得打成豆花。 这种危急时候,他浑身解数都使出来,想诵读诗词,张嘴被水涌入,呛的差点灌满肚子水。 口不能言,一身本事就去了大半,只能依靠双手。在这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想“怪不得射科高手生存能力最强,原来读书人只需要嘴被封上,一身本事就去了一半,哪比射科。”。 他看到念华裳惊恐的在水底,距离自己只有三米远,她伸手想抓自己,却抓不到,两个眼睛一眨不眨,虽看不到眼泪,大约她是哭了的。 也看到刘二少爷在水面蹦跶,扑向大船,好像要报仇的样子。 “这莫非是周文故意的?” 他怒睁眼睛,不甘的挣扎,自知活命无望,但是又想活。 当此时,一股大力拉住自己,猛地把自己甩开。 夏弦下沉十多米,周围已经很冷,他会游泳,但是技术不好,要努力往上游去,脚底有股力量托着他上浮。他低头看去,一条白蛇托着他向上。 明显是来南都前被自己暴打的那一条。 它怎么来了? 白蛇人性化的围着他游了几圈,狰狞的蛇头正对他脸面,却不伤人,而是愣愣的看他,有种宠物感觉。夏弦想笑,呛了一口水,那蛇也醒悟,吐着信子划过他脸,像是在威胁“信不信我吃了你?”。 你是一位小姐呢!想起白佘为女报恩,夏弦忽然感觉,眼前那狰狞的蛇头并不可怕,反而将来要是化形,一定会成为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就像白蛇传里的白素贞一样。 想到白素贞,他暗暗说:“我可不是许仙。” 许仙两个字刚刚想结束,他脑袋冒出水面“哇”的吐出一口水。折头想看看那条白蛇,脸上带着一点感激笑容。 笑没笑出来,他被白蛇用力从水底下一抽,整个人腾云驾雾,飞起了十多米高,两个小腿也被抽的麻了。 高高飞起的夏弦直落周文头顶,周文正在和刘二少爷说话,等他察觉时候已经晚了,被夏弦狠狠撞倒,两人糖葫芦般滚了几圈。 说来迟那时快,夏弦身上水草什么的,将周少爷新衣染脏。 滚了几下,侍卫立刻上前将两人分开,他们注意力都在刘二少爷身上,没想最大的威胁是从空中来,把少爷撞坏了。 少爷主修数科,最擅长算计,身子却很弱,这种高空落人,没将少爷砸死已经算幸运。 拉起少爷,推开夏弦。侍卫们仔细检查,还好,少爷只收有少部分皮肉淤青,没有大伤。 但少爷痛的皱眉,想来也不好过,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善的护卫看着夏弦,欲拔刀砍人,孙二少爷讲义气的上前一步,将夏弦拦在身后:“想干什么?想杀了本少爷吗?” 投鼠忌器,护卫不敢动,孙二爷的身份高贵,没有命令,他们不敢惹,也惹不起。 另一边,夏弦翻身站起,小腿又痛又麻,他趴在船舷看水面,水面什么也没有,恍若南柯一梦,白蛇从未出现过。 他放下手边的梯子,让念华裳顺着梯子爬上来,念华裳被吓坏了,瑟瑟发抖,脸上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江水。正要向上爬,水面暴起一团,一条蛇尾将她抽的飞上船。 夏弦只看到一个得意洋洋的蛇头,在水面一闪而没,沉入水底不见踪迹。 第一百章 沉没

白蛇好大的胆子,这是南都最重要的运河,来此,小心被人发现杀了。 “我打你一顿,你抽一尾巴。我放你一马,你救我一命,咱们扯平了。”夏弦默念。 说起来,咱们算是仇人呢?还是应该算恩人? 边上的周少爷奋不顾身:“夏兄怎么样?” 夏兄怎么样?夏弦还能怎么样?这根桅杆差点要了自己小命,他可不会给周文好脸色:“多谢周兄关心,姓夏的还没死。” 他想起南都四大家族也许和应天学堂破灭有关,这位周少爷很有可能是故意的,要用桅杆砸死自己。只是他没料到,有白蛇相助,自己幸运逃过一劫。 他在梳理自己思想,周文拉开刘向北,上前打量夏弦几眼,深深吐出一口气:“还好夏兄你没事。否则周文今日就犯了大罪。” 他们这边的动静引起很多船注意,纷纷开往事发地点,想要帮助抢救人什么的。 周文四面环顾,对来船抱拳道:“多谢诸位,意外事故,幸而无人伤亡。” 他说无人伤亡,却将老渔翁完全的遗忘了。老渔翁年纪大,手脚不利索,桅杆砸下的时候他被砸断双腿,沉到水里,现在也没浮上来,百分百凶多吉少。 夏弦不顾自己安危,要跳下水去救老渔翁,周文看他动作连忙拉住:“夏兄不可,水底有妖鱼,若是再下去出了事,周文百死难辞其咎。” 他拉着夏弦,夏弦无法动作,只能叫道:“还有一位老人家在水下,快去救他。” 侍卫跳下水去寻,夏弦才稍许心安,他今非昔比,就是有怀疑也闷在心底,只是责备:“周兄,这事情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当着那么多人眼前杀人,闹到皇宫周文也是没道理。 周文被他责备,转头又责备侍卫:“你们怎么回事?桅杆为何倒了?” “少爷,想必是桅杆年久,已经腐朽,被江风一吹就断了。” 另一人则道:“我知道,那根桅杆前面就断过一次,后来被修补好,虽然修好,终究还是有危险。” 人家说的真是那么回事,夏弦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顺着断裂的桅杆看去,断口像是被大力拉断,参差不齐。说是安全隐患,忽然被风吹断也说得过去。 右侧的船舷被砸开,甲板也断了部分。这艘船受损不轻,修理得花数百两银子。 怎么看都是一场意外事故,但夏弦就是感觉不对,他心底十分怀疑是周文所设计。 摔在甲板上的念华裳揉着额头,那里被撞破了。她痛苦的摸头,抿着嘴,咬着牙。江风吹来,她听出夏弦在哪边说话,挪着步子走到夏弦身后,很害怕。 她知道乾龙被水妖攻城,但是她看不见,又有父亲在,就是死也没什么好怕的。今天不一样,父亲不在,她第一次深切感受到死亡,没有哭出来已经算是非常坚强。 她在发抖,夏弦将她拦在身后,盯着周文。 周文愤怒的训斥下人一顿,末了转头诚恳的和夏弦等人道歉:“夏兄,孙兄,以及那位姑娘。这事情是我周文的责任,我也没想到桅杆会突然断裂,差点害了三位性命。所有责任我一肩承担,我会对三位做出补偿。” “咕咕”叫的青妖这时候才降落,他落在夏弦的肩膀,用喙轻啄夏弦脖子,啄几下,它“咕咕”叫几声。叫了很久,它才为夏弦梳理乱了的长发。 那片被它撕下的破布飘扬落地,它“咕咕”叫,飞起来去啄周文,似乎知道周文就是罪魁祸首,要去报仇。 周文不动,似乎要任由青妖啄他,护卫可看不下去,冲上前用刀背挡住。 “铛”的响起。 青妖似乎用力过猛,撞的晕乎乎。夏弦赶紧上前将它抓住,放回肩膀,它兀自晕晕的,摇晃脑袋,又将脑袋伸回翅膀下面,似乎那样就能不晕了。 轻冷风,艳阳悬。 温暖的阳光遮不住念华裳发抖的身子,她是冷了?还是害怕? 夏弦不想纠缠下去,他都没决定要和四大家族作对。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他不确定四大家族是杀父杀母的凶手,若不是,那就平白招惹了四股强大势力。 “哗哗……” 下水的护卫上来了,他拖着一个老翁,老翁昏迷不醒,双腿血肉模糊,落下的血水引来众多妖鱼环伺。 无妄之灾,老翁双脚已废,余下的日子不能自食其力,他没有家人,没有儿女,予然一身。他的后半生,完了。 有人取来药物为老翁止血,血是止住了,不知道他醒来会怎样。 大约是自暴自弃,或者找一根绳子,结束生命旅程。 “我们走。”刘向北打了一个口哨,远处有船开来。他厌恶的看一眼周文:“周文你擅算计,谁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你最好做的足够隐秘,否则让我知道……。” 知道会怎样?他没有说,只是“呸呸”唾了几口。 “孙二少爷,这事情不是我做的,我若要动手,那就是绝杀,你不会有任何还手的机会。而且你只是二少爷,杀了你也没用,要杀,我会杀你哥。”周文说的胸有成竹。 其实这真是一个必杀之局,夏弦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没有注意桅杆。若不是白蛇相救,夏弦可以肯定,自己必死,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你也应该知道,我只是二少爷,将来不能继承家业。所以我可以胡作非为,大不了,一命换一命。你知道我做得出来。”刘向北指着昏迷不醒的老翁:“这老人家多年送我垂钓。” 周文道:“我会赔偿,一双腿我赔不起,但银子上,我会多给。” “两千两。”刘少爷一口咬死,毫无还价的余地。“白银”。 周文微微皱眉,一大笔钱,但他只犹豫小半会:“我会给。” 两千两白银,足够老翁富余的过完这辈子,也算是有一个交待。 夏弦皱皱眉,周文道:“夏兄和这位姑娘无恙甚好,我会让人送些补品,也好略作赔偿。” 真是个人精,这样就堵住了夏弦的嘴巴,没有给狮子大开口的机会。要是夏弦开口说要赔偿,那就显的贪心了。 人家都主动开口给你赔偿了,你也没有受重伤,要的多了,你就是贪婪,要的少了,还不如不开口,省得别人指指点点。 夏弦也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最近我在学画。” 潜意思是,送点绘画用的东西来。 三言两语,所有善后事宜完全商议妥当。虽然气氛不好,但总算有了个结果,可以了结此事。 至于周刘两家的扯皮,那个不是一时半会能有结果,暂时搁置,咱们择日再谈。 刘向北呼唤的船已经接近,旗子上写的是“刘”字,是刘家的商船。 刘家生意不大,那是相对周家来说。来的大船不比周家的小,刘向北打头,几人上了船。 “周少爷,他日再会。” 刘少拱手,周文一样回礼:“他日再会。” 两人一般无二的回答,刘少指的是周刘两家商议赔偿。而周文指的则是,他日再见时,也许你就不会维护姓夏的了。 姓夏的是夏老师后代,咱们四大家族干了什么,想必你就是不清楚,也该在家族记载中见过。夏弦不会放过咱们的,他是仇人。 既然是大家共同的仇人,那么你就也该和我一个战壕。那么,所谓的赔偿,自然也就不用多说。我,周文,乃是为四大家族而出手,非个人得利。 两船作别,好好的一场江面放文活动,因为周文败兴而回。败兴也没什么,重点是,差点害了人性命。 夏弦手臂用力过度,接下来的日子,射科的修行必须放一放。念华裳受了惊吓,想必几天都会无精打采。至于老渔翁,不知道他会怎样。 “夏兄,可还去看那院子。”刘向北问道。 他说的院子,是夏弦这次出来的目的,自然不会放弃:“去。” 是条汉子,性命之危前面不改色,刘向北越发想结交夏弦。他整日浑浑噩噩,混迹青楼,其实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他不想让大哥误会,不想争权夺利。否则,大家族出来的后代,谁会像他一样是二货,那是精英教育教出来的人物。 “轰” 他们回头看去,周文所在的船上一片混乱,有人叫道:“是水妖……。” 水妖没看到,夏弦看见的是水面一晃而过的白影,是白蛇,它干什么? 答案很快出现,船上的人赶往船舱,那里在涌水,破了一个大口子。 夏弦不动声色,心底大笑:“好样的小姐,你砸碎了船底,叫这些家伙都沉水底喂鱼去吧。”。 他心情很好,看着那艘船一点点沉没,刘向北现在所处的船离的最近,本该去救援,他却吩咐不许去。悠然自得站在船边看沉船,他嘴里骂道:“什么混账玩意?活该你沉了。” 看到刘家的船没动,很多人也没有去救援,只有周家所处的势力开船前往。 一艘船造价不菲,数百金才行,周家沉没一艘,足够让他们心疼好久。 第一百零一章 买院

周家的船沉了,有人拍掌相庆,也有人觉得悲伤。 悲伤的是和周家关系比较好的,高兴的就是夏弦等人。他跟着刘向北回城,两人送了念华裳去客栈,随意走着往城东去。 城东农业产品交易比较多,形成了以农业为主的商业区。刘向北说的那位好友,就住在距离最大的市场不远处。 他们穿过几条街道,前方遥遥看见两颗桃树,桃树果子早就没有。树荫下是一扇门,那便是准备出售的院子。 两人上前敲门。 “咚咚……” “谁?” 门内传来声音,夏弦本想答话,被刘向北阻止。 门内再次传出声音:“若是好友来访,自请进门,若是债主要债,进来我也没钱。” 倒是一个妙人,果然天大地大,欠债的最大。 刘向北也不客气,一脚踹开门,门内懒洋洋的躺着一个人,身下是躺椅,手边是酒壶,有一只啃去一半的猪脚。椅子上的人衣服脏兮兮,看到刘向北进门,懒洋洋的道:“哦!是你啊!” 这人也算是一极品,看到好友前来,眼皮也懒得多眨一下。 刘向北凶神恶煞上前,一脚将躺椅踹翻,此人摔下椅子,干脆懒洋洋的睡在地上,也算是懒出了风格,懒出了水平。看到他这模样,刘向北自己取了躺椅睡下:“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没钱。” 就两个字,又扫一眼夏弦:“是谁?” “债主来了你还这懒样,怪不得你会……。他叫夏弦,是金主,有的是钱,你要是想还钱,赶紧把人家伺候好。” 这句话刚刚说完,那人一轱辘翻起身:“早说是金主啊!” 他热切的递过来半只猪脚,上面还有留下的牙印和口水:“夏兄没吃早饭吧?请,请。” 顺便把手里酒壶递过来,里面是空的,连水也没一滴:“喝酒,喝酒……。” 这是叫我喝空气?夏弦微笑推辞:“我不饿。” 邋遢的家伙,他看见夏弦不吃,扫过青妖,青妖也给吓的羽毛炸开。 “这只鸟,也是肉……夏兄,话说,你是不是看上我这屋子了?” 院子中央是大树,看粗壮有一米多,乃是百年大桃树。进门的地方引了水,形成一层薄薄的溪流,溪流中架了小桥,刚才夏弦就是从小桥上走进来。 在这条宽达三米多的小溪后,两侧各有一座假山。余下便是青草绿地,以及一些开谢了的花。 院子虽小,整体占地不过五十米见方,但是被主人闲情雅致装点的如同仙境。此院,不凡,必须是学识广博的读书人才能设计出。 邋遢人道:“在下身无长物,唯一能卖上钱的,只有这个院子。刘兄既然说还钱,来问我要债,必定你是要买我院子。” 他热情的拉着夏弦介绍:“看到那条小溪没有,从道家来说,那是龙穿庭院。从咱们儒家来说,那是绿水青山,雅致。闲暇时养两三条小鱼在水里,想吃鱼也不用去买,多方便。” 那小溪能养鱼?深度还不足二十厘米,也能养鱼吗?南都里可只有大鱼,最低半米长那种。 “还有那两座假山,是从东海运来,被称为‘玉树龙石’。” 他是不是欺负我读书少?夏弦看形似美女的两块景观石,说是‘美人石’我信,‘玉树龙石’那东西存在于世上吗? “还有这颗大桃树。”对方一脸惆怅,很舍不得的样子:“这颗桃树曾经成精,结过蟠桃。后被谢儒打落,成为树身,其价值足以买下一个完整的城市。” 简直是说笑,结过蟠桃的神树,你将它放在这里,那会招来多少可怕的大能。那是神树,即便被打落妖身,化为凡木,结出的桃一样可以称为仙桃,寻常人吃了,立刻百病不染,身强体壮,还能延寿十年至百年不等。 最后,狐狸尾巴露出来:“我居住在此数十年,若非,若非,我是不愿意卖的。” 若非个什么你倒是说啊,夏弦翻着白眼,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是刘兄的好友,就是我的好友,一口价,一万两……黄……”。 看夏弦目光呆滞,他连忙改口:“白银。” 一万两,你在抢人?夏弦本以为自己有千两白银,已经算是富翁,现在看来,只怕连首付款都凑不齐,何况现在没有首付说法,要看真金白银。 寻常的院子不过几百两,夏弦第一次见要价万两银子的小院,他暗暗嘀咕:“怪不得卖不出去,这价格,谁买谁傻。” “夏兄,这个价格,已经很便宜了。” 便宜?刘向北翻着白眼,表示谁信谁就是傻子。夏弦默默无言,以沉默对抗漫天要价的屋主。 “你再看我这屋子位置,闹中取静,虽然隔着市场不远,却不受吵闹影响。想要吃点什么,出门就能买到,这样方便的院子,你上哪找去?从风水学上说……” 刘向北看不下去了:“别过份,降点价。” 对方咬着牙,像是肉被割下一块:“看在刘兄的面子上,给你降一半,不能再少了。五千两,一口价,不还价,要买您就付钱,不买就请走。” 说的真是直白,买得起就付钱,不买就滚蛋,大约就是这意思。 夏弦咳嗽两声:“那我还是走吧!告辞。” 他转身离开,路过院门的时候回头看一眼,真是一个好院子,若是带着几个学生在院内大桃树下讲讲课,闲暇时泡上一壶茶,那是极好的。可惜,自己只有一千两银子,他看到刘向北正和那人嘀咕什么,竖着耳朵想听,又听不到。 “这人,是姓夏……他真是?” 刘向北咬着耳朵:“他就是夏老师的儿子。” 邋遢秀才脸上表情换了几次,什么都有,悔恨,懊恼,温柔……,最后定格在狰狞:“姓夏的都不是好人,他们都……都该死……。” 一脚踢开身边的茶壶,他跳到盛放茶壶的木桌上躺着,两只眼睛看大桃树,习惯性的,摸起酒壶倾倒。酒壶里什么也没有,一滴酒也没有倒出来,他用力摇摇,只能无奈的将酒壶放下。 然后,他掏了掏钱袋,一个铜板也没有,穷的只剩下身上的衣物了,他看夏弦即将离开院子,咬牙叫道:“姓夏的,回来。” 夏弦停在木桥上:“兄台,知乎其礼?知乎其声?小生夏弦,表字问之。” 意思是你知道礼貌吗?知道说话声音不该太大吗?我叫夏弦,有字,你不应该叫我‘姓夏的’。 “你回来。”对方有气无力:“你身上有多少钱?” 皱皱眉,夏弦道:“一千两。” “一千两。”念几声,对方道:“我是穷的酒钱也没有了。一千两,看见银子我就卖,不许还价。” 他什么意思?是愿意将院子卖给自己了吗?从一万两银子到一千两银子,降幅大的可怕。夏弦几乎不可置信,他坚定的表情,一口一个“一口价,不还价”,都是说笑么? 虽然这个价格还是高了,夏弦却不想再纠缠,他很喜欢这院子,决定买下下来。至于钱没有了,可以去赚,大不了写一篇首书放到市场上卖钱。 他痛快的应下,又去了户部领取奖励,一千两银子白花花几大箱,外加若干御赐物品。浩浩荡荡回到院子。两人签了契约,拿了地契等物品,这桩交易就算成了。 “对了,不知兄台贵姓?” 邋遢秀才有了钱,又买酒喝,喝一口酒,他看着院子,呆滞的站了一会:“我姓孙,名昕。字,字就不说了。” 他恍若一下子老了不少,拍拍夏弦的肩膀:“每一间屋子都有灵魂,和人共生,你要好好待这院子。” 上辈子夏弦就知道,一间老宅,若是没有人住,很快就会死去,变的荒废倒塌。只要有人住,即便几百年的木质老宅,一样人气兴旺,挺拔依旧。 这就是所谓的“屋住人,人养宅”。 得到院子,夏弦很高兴,这是他在南都的第一个院子,学生们若来,读书的地方也有了。他点点头,开始仔细观察这个家。 我所站之处,就是家。他现在站在这里,这里就是他的家。 岁月斑驳了木材,时间包浆了石块。地面的青石板年头久远,被磨的温润。两块美女形态景观石凹凸的地方堆着薄薄泥土,泥土上长出青草,像是美女身上的首饰。 很老的宅子,已经可以算是文物。 刘向北呵呵笑,对夏弦道:“买了新宅,夏兄可要摆酒。” 南都有这习俗,但夏弦现在没钱,摆不起酒。他琢磨着将念华裳也叫来院子居住,省得出那冤枉钱。客栈再好,也不是长居之地。 想到就做,他兴冲冲的和刘向北道:“酒席自然少不了刘兄,不过这几日是不能了,待夏弦安定下来,一定会请刘兄赴宴。” 说到这里,刘向北明白夏弦是要收拾屋子,哈哈笑着告辞。 别了两人,夏弦在躺椅上小睡一会,迷迷糊糊时,有人敲门。 第一百零二章 以书为友

“咚咚……” 敲门声音不大,夏弦迷迷糊糊的去开门。早晨刚刚经历一场生死攸关的考验,现在经过睡眠补充,那件事被他压在心底,精神显的不错。 “吱……”夏弦问道:“请问你找谁?” 打开门,门外是一个书生,身后停着一辆马车,书生道:“我找夏问之秀士。” 这人夏弦不认识,他疑惑道:“我就是夏弦。” “那就没错了。” 书生向后面点头,车把势搬下一个箱子,每一个箱子都有一米宽高,放在地上发出“咚”一声响,似乎很沉重。 好大的力气。 书生道:“夏秀士是文绝书官,故此圣上命我前来送书。” 按照职位来说,文绝书官就是个写文章供皇家娱乐的,自然需要丰厚的知识储备。那么皇家送些书来给他看也不奇怪。 问题是,历史上的书官,从未有谁被天子赐书,这里面意味就深长了。夏弦皱眉思考,他一直都是被别人逼着走,现在成熟许多,终于开始思索每一件事情的来由,和可能的后果,也就是对自己的生活有了计划。 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天子看重,只能将理由归结与死去的老爹。老爹曾经做过官,也许是圣上念及旧情。 当然,也有可能是天子想敲打自己,送书来的意思就是“你既然在南都没有朋友,那朕就送你书,你以书为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百遍,人是可以看到书里的世界的,比如清时,有女子读《红楼梦》痴迷,其父烧书,她痛不欲生,大呼:“奈何烧杀我宝玉。”。那就是读书看到了书中世界。 以书为友,便不会孤单。 夏弦还愁着到哪弄些藏书,看到天子赐下,他谢恩:“必不负天子厚望。” 心里对天子是什么态度没人知晓,表面上,他很恭敬——他越发的像是一个读书人,尤其有了算者的风度,喜怒不形于色。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才该是读书人的低调。 书生让车夫将箱子搬到院子里,他笑道:“夏秀士得天子恩宠,前途不可限量。” 夏弦只是笑着回礼,又听他道:“这些书只是第一部分,你全看懂了,圣上说,就可以换第二部分。但是……”。 书生脸上有杀气:“但是,这些藏书不许除你之外的任何人看到,否则,不止秀士你人头不保,你的学生,所有和你有关系的人都要受到牵连。” “这批藏书很了不得?”夏弦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他很想去翻看,强自压抑,和书生闲话半晌,眼看天色已经暗下来对方才告辞。 送了书生离开,夏弦飞快的跑回屋子,那位孙昕兄虽然很穷,但是灯油可不缺。 点上灯火,夏弦打开箱子,整整齐齐的,只有不到五十本书,余下的全是白纸和笔墨纸砚。那么多白纸叠的齐整,夏弦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东西。 他拿出一本书,书名是《中庸》,“莫非是四书五经?那未见得多么珍贵。”。一边想,夏弦放下中庸,将所有书取出来。 一共有四十三本,除了四书五经,还有常见的经典。 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带着疑惑,翻开一本《大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只看一段,他看到后面有人亲笔注释:“大学乃博学,又乃小人学,而后大学之意。” 大学乃博学,意思就是知识广博,小人学,并非贬义,而是指自幼学习,然后长大才是大学,才能成为大学士。 夏弦从未看过别人的注释,看到这些解释,他才将大学的意思理解。又看后面注释“明如光,明如正,故此曰明明德。” 意思就是,要明白正确的德,将其发扬光大。 至于“亲民”注释者有不同解释,根据后文联系,多解为“”革新之意思,谓之“新民”。这位注释者却认为,解为亲近底层百姓更好。翻译过来的答题意思是“亲近百姓,底层民众,才有善,他认为百姓中蕴含真善美”。 不是主流解释,也不知道对不对。 这是一套有人亲笔注释的书,夏弦很激动,手都抖了。他问心之后,喜怒很难表现出来,现在手在抖,说明他心里已经激动的无以复加。 他带着期待,随手翻开《周易》。 “上六,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 “君王有命,分封诸侯,不重用小人。小人也,谓之失德,之失才,之好利……。” “上九,既雨既处,尚德载。……” “雨落之处,可以栽种。此有余解乎?气若细雨,撒心此处,可以德载物,耕心之骨血……?” 后面写着个问号,那就是读这一段的那人也拿不准自己想的是否正确。 再翻看,四书五经,也许不该称为四书五经,应该是四书六经,因为历史上失传的《乐经》现在没有失传,依旧存在世上。 他对乐经比较感兴趣,那是从没看过的书。 “掌国学之政,以教国子小舞。……有羽舞,有皇舞,有旄舞,有干舞,有人舞。教乐仪……” 这一章是再说乐师的职责,教化乐。再翻下去,记载了很多古曲,有《云门大卷》,简称《云门》,二十一世纪还存世。也有帝尧时代的音乐《咸池》,又称《大咸》,还有虞舜时代的音乐《大磬》又称《大韶》、《箫韶》。 很多都在现代被认为是失传的乐舞。 翻过此篇,下面记载着音乐的起源。乐经说,乐起于上古,先民打猎,往往发现鸟儿叫的好听,就用来作为联络的暗号,后来逐渐发展出人类自己的音乐。又因为世界太危险,人类处于底层,常被野兽杀戮。 先民发现音乐有神秘力量,可引动浩气,于是就将乐单独列一科,用来对抗猛兽。 作《乐经》注释的那人和注释《大学》的人不是同一个,字迹就能看出。此人用笔稳健,写的是篆书,很漂亮。而且此人思绪周密,一些不确定的思想并没有注释,只是写了“咦”字,代表此处需要多注意,应该是怕将后来人的思绪引偏。 夏弦浏览一遍,发现每一本书都有注释,字迹是两个人的,一个写方块字,一个写篆书,篆书夏弦懂的不多,还需要学习。 方块字就和上辈子没什么区别,某些很难辨识的繁体字,根据前后注释,也能猜出读音和意思。 快速的翻了一遍,夏弦才觉得自己才学不足。本以为自己身有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应该算是大家,但现在看来,自己所知不过沧海一栗而已,就连四书都没读懂。 怪不得心境到了,也无法晋级夫子,只因所学不够。 他放下书,闭目消化一会。 又将箱子里的纸张翻起,细细一看,那些纸张都是上品,虽然达不到礼器的级别,也算是十分难得。 他翻开纸张,忽然发现,在页首的位置写了一段话。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话是论语里的一段,夏弦将论语读过好几遍,这段话他自然记得。 下面写道:“省不持乎?习不知乎?” 意思是反省能持久吗?学习能说不知道吗?像是劝诫,告诉夏弦,要记得每日反省,不知道的东西就去学习。 后面还有一句话“以书为师,可知百事。以书为师,可以史辩。” 最后就是大段空白纸张,送纸的人和他打了一个哑谜,隐含敦敦教诲,多读书,多反省,才能知道的多,才能从历史上的人物身上,看出自己的不足,就像和那些人坐在一起辩论一样。和现代那句“以史为鉴,可以正衣冠”异曲同工。 至于大段的空白纸张,夏弦隐约猜到,意思是留给自己做读书笔记,随时劝告自己要记得反省。或许,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以曾子的那段话,作一篇文章。 这是一种考验,十有八九当自己觉得这些书都通了的时候,将答卷写满的时候,就可以换下一批书来看。 和读书人交往真是伤脑筋,有什么话他不直白说,而是和你打哑谜。大抵,这也是一种文人雅事吧! 夏弦想着,继续往下翻。 下面的劝告更多,比如,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用在这里,联系昨夜自己干的荒唐事情,意思就是“你要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思考。”,夏弦换位思考,自己这段时间做的过了,和孙剑初到乾龙没什么两样,于是出了一身冷汗。 半夜反思,他捧起论语读起来。 论语是放在最上面的,送书人意思是让他先读论语。 夏弦沉下心,开始慢慢品读。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他真正的静下心读,有神秘珠子在,他不需吝啬心力,不惧读书读死。 这一连贯的读下来,他发现很大不同,加上注释,眼前似乎有一位老者看他微笑。 第一百零三章 学乐

屋子里本没有人,随着他读书,从他脑子里走出老者。老者白须白发,手捧竹简,微笑着问他:“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其何解?” 夏弦的脑子飞快转动,嘴上回答:“别人不了解我,我又何须在意?秉持君子所为,不与其置气即可。” “善” 老者赞许点头,又问:“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又是何解?” “君子务本,需看何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在其位,当专致于本职,做好工作。做好本份,道义自生。孝敬父母,爱护兄弟,那就是一个人的本职,大约就是‘仁义’的基础吧。” “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又该何说?” 夏弦略思考:“治大国,当严肃对待,每一件经手的事情都要仔细推敲,以信用取民,节约开支,不以国库私己。四时细分,体恤百姓,合时节而使民力。” “善。” 随着阅读深入,夏弦恍惚置身学堂,三千弟子盘坐,老者高台讲授。他大部分问题都点夏弦回答。老者问,夏弦答。 某些问题则有看不到面目的弟子回应,那些看不到脸的弟子,就是在论语上注释那人。他代表着另一种思想,和夏弦所不知道,需要别人解惑的题目。 有人可读出书中人,与读者辩解议论,夏弦现在的状态有些像那样。 其实他根本没将论语读至那样的深度,一切都是他每读到一句,脑子里自然而生的幻像。却又不能称为幻像,因为书是真是存在的,书存在,思想就存在。夏弦个人的思想存在,书的思想存在,注释者思想也存在,三股思想,应该是算是思想之间的碰撞学习。 一夜读书,直至天明也不知。怪不得读书人可寒窗十年如一日,实在是书中自有乐趣,将今人和古人联系在一起,共辩思想,探讨真理。 青妖眯着眼睛在他肩膀睡一大觉,清晨神采奕奕,那种思想间的碰撞,对它有极大好处。看到主人还在低头看书,它盘旋飞起,未几抓着一只珍珠鸡回来。 鸡早就被它啄死,血腥味充斥屋子,夏弦抽抽鼻子,肚子发出“咕咕”声音,和青妖叫的“咕咕”声很相似,分不出是饿了还是鸟鸣。 看到珍珠鸡,夏弦拍拍它小脑袋:“以后不要去偷了,别人家的东西,咱们不问而取。” 他摇摇头,将鸡处理,然后下锅蒸煮。 他感觉,一夜苦读,自己距离夫子文位更近,若是这样苦读下去,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积累足够,晋级夫子水到渠成。 说起夫子,他还是得感谢天子,他封了个官自己做。文绝书官,虽不入品,也算是南国的官员,可截取部分民众认同,足够晋级夫子。 若是没有做官,想成为夫子很难。 放上水煮鸡。他想着事情,想着成为夫子后该怎么办?那时候区区文绝书官,不足以成为大夫。想的郁闷,他将思绪收回,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 零零散散的,他又想起学生。今年秋试过去,来年开春又是一次大考,可以考举人,夏弦自然要去参加。成了举人,就有机会成为入品官员。 还有学生也要参加秀才考,做老师的,怎么也不能被学生比下去吧? 吃罢早饭,也能算是早点。 夏弦将自己最近的生活做个规划,早晨读书,中午修射,下午学习乐科,到了傍晚,四处走走,放松心情。 他还欠一个乐科的老师,在南都里,没有谁比念华裳更适合。 但是去请她,需要小心在意。否则一个姑娘家,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名声给败坏了,那责任夏弦负不起。 他想想,写了书信给念华裳,让青妖送去。青妖聪慧懂事,智力可比四五岁的孩子,在南都它是受保护的物种,不会有危险。 青妖飞走,夏弦看看厨房,里面大米不缺,要招待客人,大米是不够的,他抱着一匹绢布,寻最近的商店卖了,买一些肉食和小菜返回。 在南都他没有朋友,若硬要计算,刘向北算一个,他们一起经历生死,夏弦上船的时候还看到刘向北和周文顶牛,说明他是真的把自己当做朋友。 算下来,也是生死之交吧? 夏弦有点不确定,除了刘向北,还有谁对自己抱有善意。天子?别逗了,有善意我也不敢接受,他在敲打我呢,要是哪天心情不好,说不定就叫自己上朝作文章取乐,那真心丢脸。 思来想去,能得罪的自己都得罪了,不能得罪的,自己也得罪了。 风头正紧,他这段时间打算不出门,省得面对那些指指点点的秀才“那就是夏狂士,他虽有才学,但是看不起咱们南都人。”。 从来只有南都人鄙视其他地方人,什么时候南都人成为被看不起的对象了?大家都要脸,虽然佩服你才学,但我就是不与你结交。 想到那些人的反应,夏弦就不愿意出门,这不是逃避,而是懒得与你计较。有那时间和你扯皮,我还不如多看几本书。 他脚步轻快的抱着食物回家,推开门,青妖发出“咕咕”声,在大桃树上扑腾几下翅膀,表示欢迎。 系在它脚上的信已经被取下,说明念华裳应该很快会来。 这时候是早晨十点左右的模样,夏弦打算做一顿早饭拉拉关系,让念华裳教自己音乐。 上辈子死的早,大厨什么的手艺是没有,做几个家常菜倒是可以。 他炒了小炒,做了粉蒸排骨,煮了清汤鱼。 小炒加自己制作的盐,配合几片蘑菇,香气四溢。粉蒸排骨用的粉,用的是本地大米,纯天然无污染,炒熟,压碎成粉,撒上排骨,进锅蒸即可。最后的清汤鱼就简单了,加水煮就行。 一切做好,饭熟时候,院子外已经有人敲门。 他打开门,念华裳俏生生的站在门外,身后是两个护卫。自从上次小姐遇险以来,两个护卫再也不敢大意,就连晚上睡觉,也有一人守在小姐的门外。 现在看到夏弦,两个护卫舒一口气,夏秀士他们认识,乾龙城之危可是他解开的呢。他又是今年一秀,给咱们乾龙涨了面子,小姐和他在一起,咱们放心。 说起来,要是夏秀士做了太守的女婿,也是一桩佳话,两人议论着,找个小店喝酒。将念华裳留在小院子。 念华裳脸色微红:“你要我教你乐理?你连精忠报国都写出来了,我不如你呢……。” 夏弦支开桌子,两人坐下,先干了几大碗白米饭,夏弦看她不吃,含糊道:“在南都我只认识你,何况,我是什么水平你最清楚,连五音都不分。吃啊!别客气。” 念华裳终于动筷,只是吃了几口,她偷偷听夏弦行动,发现没有注意自己,手上的筷子动的更快几分。 一顿早饭吃过,念华裳满足的拍着肚子,耳边听夏弦收拾碗筷,她要去帮忙,被夏弦拿了古琴递过:“你要是想帮忙,那就谈几曲。” 叮叮当当的碗筷碰撞声,念华裳忽然觉得好安心,她问道:“是你做的饭吗?” “除了我还有谁,怎样?手艺不错吧!”夏弦洋洋得意,完全忘记了君子远庖厨。 念华裳美滋滋的谈琴,她摆动手臂,一个个清脆的音符就从手下弹出。 “他给我做饭呢。” 一边弹奏,她一边笑了,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 这时候弹奏的是“列子御风”,她自己谱的曲,并不成熟。列子御风,自然是轻快飘扬,她弹奏的用心,那种飘逸感觉完全弹出来。 夏弦竖着耳朵听,他从前不懂古琴,如今听曲,发现自己小看了这门技术。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弹奏出那种飘逸感觉,非得有数年的古琴功底才有可能做到。 收拾完一切,他坐在对面,开始听念华裳讲解。 “弹奏古琴,精神要宁静,身体要端正,不可浮躁歪斜。思想要纯洁,情意要专注,不可杂乱散漫。妖血古琴,先学习挑、抹、托、勾……这些指法。” 真够复杂的,夏弦听的头痛。 他现在是虚心学习的好学生,虚心受教。 也许是因他修射科,对十指的掌控力很强,指法部分他接受的很快,但要把这些指法用在弹奏中,初学未免力有不逮。 一个教的用心,一个学的认真,天色不知不觉就晚下来。橘子红的太阳挂在山尖,出去捕食的青妖也飞回来。它这一次没有去偷鸡,叼着一条十几厘米长的鱼回家,被夏弦狠狠揉揉脑袋。 没白养你,记得给主人带鱼了。 若是叫青妖知道他想法,一定会嗤之以鼻,它可没吃过夏弦一粒米,怎么就能算是养我? 眼看天色暗下来,念华裳告辞离开。两人约定,明天继续,她在两个护卫下往居住的客栈走去。 夏弦躺在躺椅上,默默看着星辰轮回,他看到门口有人鬼鬼祟祟的也不在意。无非是四大家族的人,或者是那些秀才想看看名震南都的夏狂士长什么样。 第一百零四章 热闹

南都花开花落,数日过去,夏弦看完论语。 他脸色一直处于苍白状态,即便有神秘珠子补充心力,那种压力依旧无法卸去。这导致他脸上有种不正常的白色。 而那叠白纸,也有许多密密麻麻写满小字。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除了别人的注释,夏弦在纸张上记载,“以政治人,可规范行为,以德治人,可百姓知耻。然德治需民智大开,此难矣。当刑罚辅之,道德约之,双管齐下,方由法治往德治……。” 他在圣人的言论中加入自己思想,那是二十一世纪的精华。圣人曰德治乃是正道,他说,德治需要自律能力太高,人民达不到那样的水平,故所以要以刑罚为辅。 即便在现代,德治也未曾达到,人性是种说不清的东西,有时可以很好,感动的人落泪,比如舍身取救人,有时候也会自私自利,为利益而残杀无辜……。这时候就需要法律告诉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长此以往,人知美丑,懂好坏,可以向德治的道路进发。 他昨日读完论语,今早一早就有官员前来收回论语,顺带收走的,还有那叠“答卷”。 读完一本书就会被收走,夏弦越发的珍惜。这些书,珍贵的是在注释上,而且注释那人必定不凡,知识广博,有独特见解。 收走论语那位官员带着书,直接进了一个院子。他走入院子,将书和纸转交,管家拿着,最后到一间书房。 “老爷,书到了。” “进来。” 管家推开门入眼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他胡须比较长,皱纹比较多,但是精神很好,没有一根白发。 老者拿起书翻看,摇头将书放下,又拿起白纸,第一眼所见,就是上面所写的那段论述。他拿起毛笔,沾了墨水:“有些意思。”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东西,以刑法约束,以道德教化,思想有些超前。老者提着笔,拿了一张白纸写道:“秦律严苛,非上本意。以法束之,何掌其度?法贵行之,何晓官行?以德教之,何使知丑?” 关键就是如何掌控一个国家法律的“度”。上施法,下行政。统治者法律原本是好的,但是下面的官员呢?他们或许会曲解法律,将法律变成酷刑,毕竟,法律的空子太多了,一人之力不可全局掌控,哪怕结一国之力,也未必没有空子。 就算没有空子,也会有人曲解。 批下这段话,老者将纸张放在一旁,又拿起下一张纸。 “放于利而行,多怨。” 这句话就是打压商人的凭证之一,意思是“为追求利益而行动,就会招致更多的怨恨。”。 夏弦有不同解释“利者求生,故逐利。”他没有完全否定那句话意思,“多怨,则逐利无道也。为商不仁,故物价涨,民怨之。逐利无道,则触之法。财帛动之,故冒险逐……。” 短短百字,老者看的比任何时候都认真,看了半晌,他揉揉太阳穴,身后的管家道:“老爷可是头痛?” “何止头痛?”老者看看管家:“你去药房,烧一副‘镇宁安神汤’来。” 管家领命而去,到了门口,他忽然转身:“此子才学不凡,只怕是走偏了路。” 老者训道:“就像这小子说的,‘天下间哪有什么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为路’。谁知道,他走的路是不是偏了,我等走的,是不是就一定正确。不可以其一断其二。圣人之道,非排外,有容乃大。” “老爷,安神汤要不要加糖?” “加一些吧!别太甜了。” “诶。” 管家拉上门,老者揉着脑袋自言自语:“这小子不好教啊!”。 此言说罢,他拿起一本奏折似的东西,打开,其中全是夏弦的生平过往。在乾龙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记载,就连寒修射是水贼,因何做贼,夏弦有一颗来历神秘的小珠子,都记载的清清楚楚。 从这些记载中,老者得出一个结论,夏弦有才,很有才。在秀才阶段,就有一府之才,甚至,州才。那是南国千百年没见过的才华,也是自古第一人,在秀才,就汇聚自己文思。 “这样的人,只要虚心受教,百年后,我南国又多一丞相。”只是该找什么老师教他,老者想不出来,就像现在纸上记载的思想,商人之论,那东西,要是刚刚成为大学士的人看了,立马就得文思崩毁,思想冲突下,连性命之危也有。 “所以,只好让你以书为师了。” 安神汤上来了,老者喝完汤,又“批阅”起夏弦的笔记。虽然有时候很痛苦,老者却自得其乐,那些想法他没见过,有一种和未曾谋面的书友辩论感觉。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咱们神交已久。”。 夏弦可不知道自己随手写的东西,引发一个老人各种悲催,各种感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马上就要悲剧了。 老者是何人?他读书多少?每一个问题都刁钻至极,要想回答,非得耗费大量脑细胞不可。 他只知道,今天傍晚,自己的学生就到了,于是心情很愉快,弹奏的时候,也将这种情绪带入其中,念华裳赞叹:“虽技艺不纯熟,但是情感带入,可算是入了琴道的大门。” 夏弦笑道:“那也是念老师教导有方。” 念华裳脸红了,她性格胆小羞涩,即便近一个月相处下来,还是会脸红。这种阳光下盛开的水莲花实在美丽,唯独残缺,她双目失明。 想起曾经她对乐道执着,忍住羞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叫着“五线谱是什么……”,夏弦不由对她有些敬佩。为了追寻音乐,她克服了自己性格缺陷,忍住羞涩,豁出脸皮跟在自己身后询问,那是多么不容易。 夏弦现在弹奏的,是周公《大武》,为乐经上记载。内容说的是武王伐纣,杀伐意思自然很深。有一些人最近听惯了免费音乐,喝着酒站在门外听,今儿个风格一变,弹奏杀伐,差点吓的屁滚尿流。 说好的青山绿水呢?太不给面子了。 一个月前,他们路过眼前小院,听到里面弹奏,好奇的贴墙跟脚,发现是初学者所弹,好生难听,简直可以称为噪音。但是人家有自知之明,弹奏的力道小,声音轻,也不能说是扰民。 又过了半个月,里面总算可以弹出完整的曲子,虽然不连贯,不算好,但对于整日在江上讨生活的渔民,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所以大家闲暇就会聚在院子周围听琴,慢慢的,居然也能听出个中三味。 到了前几天,院子里的初学者技艺大增,弹奏的曲子已经很吸引人。这下就不是渔民在了,有些童生,甚至秀才也会前来。 人越来越多,院子前就那么大位置,一来二去,这里成了最堵的路段。老渔民们可不满意了,堵上路,我们还怎么卖渔获? 这条路是去市场的必经路之一,他们从江上下来,提着大鱼要挤过去几乎不能。因此,这里热闹了,纠纷经常有,吵闹时时生。 院子里面,夏弦又听到吵闹声,他没有理会,而是将最后的乐奏完。弹琴是个讲究的事,天气不好不弹,心情不好不弹,奏乐前还要洗手换衣。夏大少爷谨守规矩,奏完之后深思。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他走到门前,没有开门。 虽然夏狂士的风波已经过去一个月,但现在还有人议论。尤其是百姓,大家对这个夏狂士可是很崇拜。他敢和天子互瞪耶,还将那些高傲的读书人,大秀才折服,即便人家人品不好,才学总不能作假,你们对咱们百姓呼来换去,平日一个个‘自己就是天下第一’的表情。 现在好了,有夏狂士在,谁还敢做那种表情,有种你也写个月下独酌试试?或者你写个剑赋出来。写不出来?那就别装大爷。 门外吵吵闹闹的,夏弦懒得理会,马上就会有官差来维持秩序,不需要自己操心。他看的是学生们来了没有,很久不见,甚是想念呢。 还有左寒烟,每次问起念华裳,她总是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事隐瞒自己。若是左寒烟跟来,什么隐秘不可以问出。 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没有看到人来,夏弦平静坐在大桃树下。 念华裳抚摸大桃树问:“你说的那个唐伯虎,他后来怎么样?有和秋香在一起吗?” 自古美人爱才子,夏弦无意中提起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她就迷上了,每天练琴后最大的享受,就是听夏弦讲故事。 夏弦道:“最后啊!最后唐伯虎带着秋香回家,隐居在一个叫桃花庵的地方。” “正如桃花庵歌所言。”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第一百零五章 诅咒

一边念,夏弦一边将其写在大桃树的树干上,浩气涌来,又被青莲笔吸收。 佛家的抄经笔,正在逐渐向儒家转化。 这段写完,大桃树“哗哗”响,落下几片桃叶。像是活了过来,将两人吓一跳。 孙昕曾说,此树结过蟠桃,莫非是真的,夏弦好奇的摸摸,坚硬的树皮,没有异常,他兴致缺缺,躺在树下。 南都的天气是真好,艳阳万里,深秋了,依旧是晴天多过阴天,仿佛天气永远不会变化。 “咚咚……” “谁” 夏弦想着,莫非是学生们来了?他打开门,露出一张猥琐的脸,兴奋的心情立时消散无踪。 那马脸,不是刘向北是谁? 这厮来过好几次,邀请夏弦参加文会,夏弦全都拒绝了。南都夜夜有文会,要是都参加,还读不读书了? “问之啊!你看今天风和日丽,咱们是不是到江面上钓钓鱼?赏赏风景什么的?” 说到钓鱼,那位老渔翁倒是洒脱,醒来后发现自己断了腿默默不语,所有人都认为他会自暴自弃。没成想,老渔翁洒脱一笑:“既然得了我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补偿,那么我为何要自暴自弃?人生短短数十载,有了钱,什么都能享受一下,我觉得我该笑。” 据夏弦私底下观察,老渔翁嘴上说的洒脱,却经常雇车到江边,遥遥看着号江,一言不发。他还是思念这辈子生活的地方,他的家不在岸上,而是在水里。 造孽的周文,下手真狠。 “问之啊!你看,咱们也算同生共死过吧?我可是夸下海口,要把你邀出去游江,那些小娘子都眼巴巴的,你看,你也要为兄弟的下半生考虑考虑吧?” 夏弦眼光下移,你说的是“下半身”吧?嘴上说道:“我家里有客人。” 刘向北看看院内,笑骂:“你个没良心的,有了老婆不管兄弟。” 闲话进院,路的尽头有几辆大马车赶来,遥遥一看,分明就是应天学堂的学生。 领头的是陈舟大少爷,意气风发,骑高头大马,指挥车队前进。他身后是刘英,坐在软轿上眯眼,像是在睡觉。还有颜子杰小弟,苦逼的在前面开路:“让开让开……。” 人们瞥一眼,自己干自己的事,官差看到有马车来了,为免堵住路,连忙上前维持交通秩序。 陈舟大少好生兴奋,指着官差道:“赏。” 但是,拿出来的却是十个铜钱,官差看都懒得看一眼:“别给我捣乱,快走。” 嘴上说话,目不斜视,手脚麻利的将铜钱收入怀中,算是辛苦费了。 这群学生在官差的帮助下,终于靠近院子,刘英看到老师,连忙滚下软轿,挥手叫道:“老师……。” 故人重逢,乃是让人高兴的一件事,听到久违的称呼,夏弦也笑起来。 “这些学生啊!” 一句感叹,看着从马上恭敬下来的陈舟,陈舟丝毫没有方才的少爷气,安安静静站着,指马车介绍:“这辆马车上是书籍,咱们将书院里的藏书都搬来了。那辆马车上是金银细软,是考上的学生家中送来的谢礼。还有那……。” 零零碎碎,带来的东西不少,夏弦笑着让他们把东西搬进院子里。 刘英贴着颜子杰道:“这个院子不错,很雅致。老师有美相伴,只怕咱们这些学生都忘记了。” 颜子杰眨眨眼,念华裳听力极好,你以为这段话能逃过她的耳朵吗? 多日不见,刘英忘这一茬,看着脸红的念华裳讪讪闭嘴。 夏弦笑呵呵的站在桃树下,数学生人头,越数脸色越不好。 “一二三……十一……。” 总共只有十二个学生前来,难道剩下的是在乾龙没有来?他四面观察,没有发现左寒烟,脸色更加不好几分:“陈舟,怎么才来了十二个学生?” “老师”陈舟黯然道:“没考上的被家族带回去了,有些则是嫌路途太远,没有来。还有就是,故土难离,他们觉得自己这辈子是考不上了,不想浪费自己时间。” 人生就是这样,面临很多选择,有人一条道走到黑,有人则是走上别的岔路,最终却要殊归同途,成为那一捧黄土。 那是他们的选择,夏弦无权干涉。他只是沉默一会,摇摇头:“走了就走了罢。” 来来回回的学生搬运东西,夏弦拿着礼单看,白银共八百九十六两,丝绸若干,外加三宝六百多套。至于藏书,李堂言太守私人送出一百册。算是一笔不小的贺礼。 夏弦收了礼单,他收的心安理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些财物都是他学生考上后的贺礼,在四海大陆已经是惯例,并不是什么不当得利。 况且,学生拿来的财物,最终还是要用到学堂上,得利的还是学生。 看完礼单,他伸头看外面,还是没有看到左寒烟,只能问道:“左姑娘为何没有来?”。 这句话说出,所有学生都疑惑看他:“师母不是先来了吗?” 夏弦心脏快速跳了几下:“她来南都?为何我没有见到?”。 刘英感觉出不对劲,快速的介绍道:“你被那礼官抓走的第二天,师母就来了,她说,她要来南都。后来你和师母都不在,大家觉得学堂在乾龙也不好,乾龙经常有战乱,仅凭咱们几个学生可守不住,于是一合计,大家父母都支持我们来南都,所以我们就把学堂藏书搬着来了。” 那么,她来了南都,为何不露面?夏弦想起月前弹奏精忠报国的那女子,身上有十分熟悉的感觉,还被自己误认为左寒烟,难道,是她? 精忠报国没有传开,会弹奏的人也少,那么巧就遇上一个会弹的? 夏弦越想越古怪,他想要立刻去醉风楼寻那女子。 正要让刘向北带自己前去,他看到念华裳神色有些躲闪,脑中闪过“难道念华裳知道什么?”。 目光一变,他拉住念华裳:“你知道,那个人就是左寒烟。” “我……不知……。” 她别过头,抿着嘴唇,两眼紧闭。 “你一定知道。” 念华裳默默低头,很久后道:“你想知道,就随我来吧!” 学生们看出气氛不对,低着头搬运,耳朵竖着,想听听念华裳说了什么。 刘向北本来是前来邀请夏弦游览江色的,看到夏弦神色不对,他百般无聊的睡在躺椅上,眼睛盯着屋子,一脸八卦。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侧屋。 门关上,夏弦神色郑重的看念华裳:“是怎么回事,说吧。” “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典籍中看过,有一种人身上有妖族血脉。” 念华裳说的是上古,那时候人妖混杂,出了很多蕴含妖族血脉的人物,比如半身为蛇的伏羲,各种人身长翅膀,或者头部为兽的山神,至今山海经依旧有记载。 “后来天地变了,人们会写字,有了儒家,那些妖人消失在人间,不显于世。就连昌盛一时的佛道两家也消失,现在世上的道士,多是画符抓鬼,骗人的把戏。” 夏弦隐约想到什么,左寒烟很奇怪,很多时候晚上神采奕奕,白天一脸疲倦睡觉,当时以为是生病的原因,没多想,莫非……。 “但天无绝人之路,终究还是有一些血脉流传下来。当年左姐姐的母亲是晚楼头牌,长的很漂亮,她那般漂亮自然有人喜欢,她初次出现,有一位富豪花了大价钱,买……买她的……。” 买她的**,必然是这样,念华裳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 “后来就怀上了左姐姐。”念华裳捏紧手,在说一个悲伤的故事:“当时有一位大人物路过乾龙城,晚楼是读书人都去的地方,他自然也去,后来就看到那位富豪,当时震怒,那位大人物出手要格杀富豪,说他是妖怪。” 夏弦闭上眼,耳边是念华裳说话的声音:“晚楼自然不许他杀了富豪,他可有钱,几百两银子不过是富豪一天的花费,那样有钱人,谁都不想他死。甚至惊动了太守,我爹爹。 爹爹去晚楼,取了那人的血验,发现只是一个寻常人,找不到能证明富豪是妖怪的证据。于是说:‘他不是妖怪’。但那位大人物很肯定他是妖怪,最后在大家的阻拦下,富豪没有被杀死,灰溜溜的离开乾龙。” “那位大人说,他会留在乾龙,以防万一,就住在晚楼。后面那位富豪来过几次乾龙,都被他赶出去,有一回甚至差点将那人杀死。 再后来,左姐姐就出生了,因为难产,她母亲死了,是晚楼把左姐姐养大。” “难道她是,妖?”夏弦闭着眼,谁也猜不出他什么想法。 念华裳咬咬下唇:“那位大人物说,世上有一种被诅咒的人类,血脉中隐藏着妖类的因子。和寻常人无异,但是,他们毕竟不是人,做人的时候身体每况愈下。到了成年,二十岁之后。” “二十年为妖,二十年做人。四十年后,就是一生。” “四十年后,就是一生。” 人生苦短,如那刹那闪过的流星。短短的一生中,幸福还没来得及享受,已是末年。 后世有记载“晋怀帝永嘉元年,吴郡吴县万详婢,生一子,鸟头,两足,马蹄,一手,无毛,尾黄色,大如碗。”。 夏弦一直以为只是故事,如今看来,很有可能是真的。 那么,左寒烟真的是妖?夏弦找不到答案,他的选择是不信:“我要去醉风楼找她。” “你不用去了,左姐姐离开很久了,你找不到她的。” 夏弦不死心,出门叫刘向北:“向北兄,随我去一趟醉风楼。” “夏弦你终于出门了。”刘向北乐道:“醉风楼是个好地方啊!” 两人杀向醉风楼,结果当然是无功而返。 夏弦按捺下心底的担忧,回来时看到,书院的牌子已经挂在门上,学堂算是重新开张。 第一百零六章 大乾来了

也许是夏弦成熟了,也许是他不愿想无法挽回的事。 他很正常,剩下的日子没有提起过左寒烟的名字一次。 夏弦连中秋文会也没有去参加,他和自己的学生一起,简单的过了中秋。中秋是一个思乡的时节,但是万里求学只寻常,作为读书人,离家在外已是习惯。 关于左寒烟的事情,有关对乾龙王家的仇恨,仿佛随着夏弦读书,慢慢的被遗忘,连带着低调的夏狂士名声,也被人们扔在记忆角落。 他们眼下关心的事情是,大乾来了。这一次的交流空前强大,有大乾五年来的一秀十位,夫子三人,带队的大夫一位。 至于更为强大的大学士,至少表面上没有。但那谁也不信,没有大学士的保护,他们岂敢轻易踏足南都?一个翻脸,十个一秀必死不说,夫子和大夫一样被人吞下,骨头也不会剩。 “听说,大乾由吴昊学士带队,来了三个夫子,分别是赵河栋、郑志、乔司晨。” “这三人很了不起,曾经是秀才时候就参与战斗,打退妖族,立下不小功劳……。” “那又怎的?到了咱们南国土地上,这群人还能闹出大事不成?” 带着学生走在路上,夏弦皱皱眉。满城都在议论这一次两国交流,听起来大家信心满满,但是从刘向北处得到的消息却说明,这一次不乐观,南国未必能占上风。 来者皆是强敌,经历过生死大战,刘二少认为,己方胜算只有一半,那还是自己大哥回来的情况。 刘向北的大哥夏弦很熟悉,有救命之恩未曾相报,就是刘文青,那位以血化真龙的御者。 这不,刘二少爷顶替大哥参加交流,他着急了,来找夏弦带自己去杀妖,好涨涨胆色。夏弦也是参加交流的秀才之一,他干脆带上学生一起,大家一起出去。 至于学生的安全,那不需要担心。 他们所去的地方是御妖山,皇家豢养的妖族聚集山脉,去了之后,会有高手密切关注,不会发生危险。 一行人出城,乘船来到城西大山前,大山延绵,十几座山连成巨龙,便是御妖山了。 山下有官兵把守,常驻一支军队。大营在渡口不远处,守着山脉,防止群妖下山,或者不知死活的人跑到山里。 刘二少拿了令牌,他们刘家势力极大,有资格持有进山令牌。令牌是金制,只有一半,上面写个“女”字。 “我要见刘将军。” 守门的士兵认得刘二少爷,接过令牌往门内跑去:“刘少爷稍等。” 没过多久,一位将军穿着盔甲出来,看到刘向北,他笑道:“好小子,终于有胆子来妖山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前来。” 他姓刘,是刘向北的一位叔叔,刘向北有才,在他看来,这小子就是没胆色。恨铁不成钢的叔叔看见他来历练,自然很高兴。将那半金令和自己手上相对,合起来天衣无缝,恰是一个“妖”字。 令牌对上,他拉着刘向北往里面走:“怎么胆子忽然变大了?” 刘向北苦笑:“我也不想,只是父亲说,不来他就揍我。” “哈哈……” 将军豪迈大笑,问道:“这几位是?” “这位是夏问之,夏兄”。刘向北指着夏弦。 夏问之,天子赐字,刘将军扯扯嘴角。刘向北又指着那些学生:“他们是夏兄的学生。” “那就是童生了?”刘将军神色郑重:“向北,非叔叔不讲情面,童生不许进去,否则太危险。” 刘向北夸下海口,一定能将大家都带进去,刘将军这样一说,他脸上好没有面子,拉过叔叔嘀咕:“叔,你看,他们进去后一直跟随士兵,不出手,怎么样?给侄子个面子。” “那不成,要是出了人命,你叔我可扛不住。” “叔,你是不是真不让?” “不行不行。” “哼哼,你在安德大道盘了一个商铺,店主是一个姑娘……。” “咳咳,进去后不允许童生出手,不允许他们离开保护的士兵一步。” “成交,我会去照顾生意,保证婶婶什么也不知道。” 两人默契的笑起来,刘向北笑呵呵的站着,将军狠狠的拍几巴掌,几巴掌拍的刘向北龇牙咧嘴。 “小屁孩……放行。” 刘将军传令:“我之亲卫,分出二十伍护送,另点两百士兵听调遣。” 将令既下,士兵“哗哗”动起来,三分钟的时间,所有士兵都整装待发。天子之军,尽是精锐,这些人枪兵、盾兵、弓兵……兵种齐全,全都不缺。 二十伍士兵就是两百人,只管保护童生。剩下的两百士兵,那是进山的秀才标配,尤其是书者,没有士兵配合他们发挥出的战斗力不足一半。 至于御者乐者,或者是射科的学生,请无视他们。这些人都是孤身历练。 刘将军知道向北主修书科,因此配了两百士兵给侄子,算是先磨合磨合。将来,他总要到军中历练的。 夏弦也修书科,进来读书多有感悟,距离夫子文位已经不远。刘向北知道他修书科,想让叔叔再给配两百士兵,夏弦摇头阻止。 没看到那些士兵都是精锐吗?那样的士兵,一般不会配给生人,配给生人的,多是新兵蛋子。碍手碍脚的,还不如不要,反正他精通射科和乐科,战斗力不差。 刘将军笑骂:“行了,给你配了精兵,要是不带回几头妖兽的脑袋,看我怎么收拾你。” 军营重地,他们走的时候不许多看,夏弦很自觉的没有乱瞟。几个学生却不然,两只眼睛看个不停,要不是看在刘向北面上,这些学生早就被抓起来。 “谨守礼仪,非礼勿视。”夏弦低低说话。 一群学生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跟着夏弦走。 穿过军营,刘将军亲自将侄子一行送到山脚:“此去尽是仇敌,切不可心软。那些江边立墓的学子,来此多死的尸骨无存。” 他一遍遍叮嘱,刘向北点头答应,表示记住。 叮嘱结束,将军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告诉士兵刘向北的身份。世上每天都死人,或者战死,或者仇杀,或者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找死。 只有经历过生死的磨练,一个读书人才能真正成熟,有自己的风骨。 风骨不是一个词语。“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青白在人间。”说的就是铮铮铁骨。“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说的是傲骨。再如“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所言就是不屈之骨。那是大学士才能涉及,大儒才能达到的境界。 但早些准备,将来锻出风骨的几率会更大一些。 将军告辞离开,夏弦等人开始进山。 “问之,我听说你在乾隆的时候,杀妖数万。”到了山里,刘向北依旧不改自己本色,嘴里说着话,两个眼睛四面打量。 四百士兵分为两拨,一拨保护童生,一拨跟着刘向北,夏弦则是孤零零的。那些士兵听到夏弦在乾龙城杀妖数万,心里是不信的。 他们从军多年,知道杀妖的难度,一个秀才单杀一只妖兽就算不错,以一敌十就算强大,杀了上万,你在说笑? 但军队是一个系统,他们也有耳闻,一个叫夏弦的秀才,杀了数万妖兽。如今见到正主在眼前,不免好奇是真是假。 夏弦瞟了一眼刘向北道:“没杀那么多。全赖李太守的宝物才做到。” 他说的谦虚,的确没有那么多,几千是有的,几万,估计应该没那么多。 陈舟老老实实的道:“没有仔细统计,不过数千应该是有的,过万也不是不可能。” 刘向北大乐:“这么说来,咱们这次进山有惊无险。” 他一脸钦佩,不知道是做出来的还是发自内心。一个护卫道:“这么说来,御妖山的妖兽,还不够夏秀士一个人杀的。” 话中夹枪带棒,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夏弦没有回头,走在最前方。 刘英道:“本少爷被妖兽咬了,好痛好痛。你们这些护卫是干什么的?我要死了……。” 一边说话,他抱着一只脚跳。 护卫紧张了:“妖兽在哪里……。” 刀剑出鞘,随时可以出手。 将军百般叮嘱,要保护好这些童生,否则就连将军自己也会惹下**烦。 私自放童生进御妖山,那罪名很大。 刘英从脚上摸出一只蚂蚁,嘴里叫着:“哇哇,这是蚂蚁妖兽,我是不是中毒了?我要告御状,你们保护不力。” 他是在找茬呢!护卫想的明白,应该是自己说话得罪了夏秀士,学生不忿,故意找茬。于是收刀,瞟一眼刘英。蚂蚁妖兽,只怕你是没见过。 收了刀,耳边传来夏弦的声音:“前方有妖兽赶来。” 护卫可不信,说不好又是骗人的。 这师生一群,不是好货。 听到夏弦说话,刘向北毫不犹豫下令:“准备战斗。” 那群亲卫,则手搭在武器上,觉得是骗人,妖兽的气味很大,往往还没靠近就能闻到,这时候又是顺风,哪有什么妖兽的气味传来? 而在夏弦感应中,群妖奔驰,至少有五只妖兽赶来。 第一百零七章 刘少爷初战

乐者对于一切声音都敏感,夏弦听到风中回荡的喘气声,因此知道有妖兽前来。 他上前几步,深呼吸。 要面对妖兽了,他准备好自己写的一套文章,配合拳法使用,应该有不错的效果。 “吼……” 妖兽的声音传来,这次是真的来了,亲卫忙不跌将武器拔出来,准备战斗。 刘向北则取了盾牌,当做书桌使用,他挥洒笔墨写道:“浪急神鹰飞,催军此时行。欲把敌酋首,暴雨箭满弓。” 一篇加持文章,前排枪兵半蹲,枪尾抵地面,刀盾兵自觉上前,护住同伴。至于后排的弓手,箭支搭弦,看似松垮垮,只要看到敌人,立刻就能开弓射箭。 没有算者指挥,他们自发做出的阵型,凭此,可以看出刘将军的良心,他没有坑人,派出的都是精锐。 至于亲卫,围绕成环装,将童生保护在内。 “若想他日凌云展翅,不可居于人身后。”夏弦看着前方,话是对学生说的。 陈舟最听话,一想妖兽,虽然小腿在打摆,还是鼓足勇气:“让开,我,我要出去。” 亲卫不让,只是死死将一群人挡在里面:“奉命,不许童生参战。” 刘向北道:“怕什么?夏弦都在这,会出什么事情?” 他对夏弦很有信心,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亲卫还在和童生们纠缠,前头一声虎啸,先出现的是一只老虎,接着,低沉的狼叫传来,出现的是一群狼,共有五只。 一个小狼群,一头猛虎,两者互不干涉,只是盯着眼前食物。 御妖山内竞争比外部更激烈,食物匮乏,每一头野兽,哪怕没有成妖,也凶悍的紧。比如这五头狼,除了狼王为妖,其余的只是猛兽,但悍不畏死,看到白花花的刀枪剑林,一样不后退,发出吼叫,扑将上来。 夏弦徒手搏虎,摆出一个上辈子见过的拳桩。 “开弓拉线抱半月,打虎摆拳手上翻。” 这一句恰好写到“打虎”两个字,正应景。随着吟诵,夏弦摆出拳架子,很有上辈子见过的武林高手风范。 “飞身四步三分退,展翅空博两分掌。” 这是打法,不是练法。射科修行需要文章锻体,但还有一种是打法,就和上辈子看的武侠小说一个道理,练法是内功,拳法是打法。 很新颖,刘向北没见过,两只眼不自觉看夏弦。 夏弦一个前扑,猛然急停,脚尖轻点躲过妖虎扑击。人在空中,恰好诵到那句展翅空博……,双掌交错,带着浩气拍在老虎腰部。 但凡四足动物,腰部是一身力道所在,所有力量都要经过此地,妖虎被一拍,“嗷嗷”叫着被拍倒,它不死心的翻身咬。 “砸落跪膝双藏拳,转身回首双肩撞。” 这一句类似八极拳中的口诀。 他上辈子看过,现在记忆力越来越好,各种有意无意看过的东西都能记起来,根据八极拳、太极等拳法口诀,他写了这一整套的打法。有拳法枪法,十八般武艺应有尽有。 没等妖虎咬人,它腹部被膝盖狠狠一撞,血都吐出来。巨大的虎口咬人,恰好撞上夏弦撞过来的肩膀,牙齿也给撞断一颗。 妖虎脑子清醒了,它只是妖兽,智力相当于五六岁的孩子,唯一出色的就是它天赋,隐蔽能力强,速度快,力量大。相较于没有成妖的同类,它的速度翻了一倍。 它想要逃命,夏弦可不许,最后一句诵出:“斜插腾步若流水,双拳全力逞刚强。” 这是拳法,他速度极快,没等人眨眼结束,追上猛虎,一手拉住虎尾,一手拳头砸在老虎头上。几口血沫流出,老虎无力的挣几下,没有挣脱,惨死当场。 太快了,士兵都还没和群狼交锋,夏弦的战斗已经结束。 士兵见过无数读书人,射科秀才也见的不少,从没有见谁像夏弦一样暴力,三个呼吸不到,就打死一头妖虎。 无论在哪里,力量总是让人敬畏的存在之一。心服口服,那个秀士杀万妖的传言,有可能是真的。 士兵看呆,很快回神,要和群狼交锋。 那群狼眼看妖虎被虐杀,哪敢停留,夹着尾巴就要跑。 夏弦喝道:“口袋阵。” 士兵不由自主的散开,围成半弧形,将那五匹狼围住。 夏弦则独自站在狼群之前,口袋唯一的出口。 狼王驱使,一头狼扑上去,夏弦伸出手掌,将狼抓在手里,用力一扔,砸在奔来的狼群中。一片混乱,四只野狼紧急刹车,在地上拖出几条痕迹。 夏弦手指后方:“回去。” 狼王是妖兽,有一定智力,明显听懂夏弦的意思,它知道后面是刀枪剑林,回去一定死。龇牙咧嘴的,准备扑前拼命。 一头妖兽,哪怕只是初级的妖兽,拼起命来也很危险,狼王就是这样,它张开大嘴扑上去,一往无前,几乎没有抱任何活命的希望。 夏弦飞起一脚,将它踢飞四米多,他脚下留情了,不然这一脚,能要狼王半条性命。 “向北兄,还不动手么?” 刘向北这才惊醒,自己是来杀妖的,不是看表演,于是立刻指挥士兵冲上去。士兵们围杀,自发组成阵法,刀盾兵突前,长枪兵随后。战场上只有你死我活,没有怜悯,这头狼王,要是生在野外,至少已经杀了十数人。 毫不手软的士兵悄无声息,成排长枪刺杀狼王,狼王在地上一打滚。狼族是智力比较高的种族,尤擅将群体中每一个成员的潜力都激发出来。 一匹狼舍身抵命,被长枪穿透。挂在枪上,那只狼兀自未死,两个大眼睛瞪着士兵,嘴里血沫自喷出,挂在嘴角,凶狠的想咬人,它被刀盾兵隔开,咬不到长枪兵,将牙齿在盾牌上摩的“咯咯……”响。 枪兵发一声喊,在诗词加持下蛮力爆发,将狼尸扯的粉碎,成为几大断碎肉。刘向北看那一幕,嗓子干哑,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生命消散。 在府里,杀鸡也不用他动手,遑论杀狼这种情况。鲜血飞了他一脸,他抹一把血水,愣愣的站着。 “放我出去。” 陈舟大声叫着,冲破亲卫阻拦。 其实他那小身板,怎么可能冲破一群大汉的阻隔,实在是亲卫看呆了,想着“有此人在,只怕这片山,只要不深入,一点危险也没有,那就是放出这些学生又有什么?”。 陈舟冲是冲出来了,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办。 夏弦在他身后指导:“你不是带着笛子吗?吹一曲云门。” 陈舟这才反应过来,几下扒拉,摸出精致的笛子,咽咽呜呜吹奏起来。他只是童生,没几分浩气在身,一曲云门,最多能吹奏十分之一就会累趴下。 夏弦盯着他吹奏,指出他不足之处:“前半段应该平稳,何须调动那么多浩气,这是浪力气,到了杀伐音处,那时候才是调动浩气的好时机。” 陈舟能力不足,无法对妖兽造成影响,剩余的三只灰狼倒是被他吹奏的歪歪倒倒,眼看要倒下去,又晃脑袋醒悟。 “刘英。” 缩在人群后的刘英被点名,他哭丧脸,非常不舍得贡献出自己作的画界。 颜子杰修射,劈手抓过画界展开,那画的是一幅雄鹰图,没有用鹰墨那种珍贵的材料,只是材料中混了鹰血,也有几分神鹰强悍的模样。 颜子杰冲上去,展开的画卷一划拉,两匹狼消失无踪。他放下画界,准备徒手搏狼。射科的学生,即便只是童生,也能达到独杀一狼的本事。 陈舟已经虚脱,夏弦让他下去休息。 他今天带着这群学生出来,就是要锻炼他们。在乾龙,水妖攻城他们没有参与,并没有亲自上过战场。今天补回来,让他们也感受感受杀戮的味道。 只有经历搏杀的学生,才能知道害怕,知道残酷。才会奋发学习,否则没有压力,终究不知道奋发图强。若有一日,学生被派遣到战场上,那时他们怎么办?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做什么?非但不能帮助士兵,反而会害了大家。 浴血搏杀,男儿终是热血,尤其是颜子杰,那小子对对手狠,对自己也狠,拼着挨上两爪子,寻了机会,一拳打在狼腹,那狼内脏被震碎,倒地死亡。 “老师,我的画界受不住了,要碎了……”刘英像是在哭一样,可心疼那宝贝。 “去,放出一头。” “我我……”本想说“我不敢”。在老师严厉的目光下,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大着胆子跑上前,拿起画界一抖,撒丫子就跑。 一匹狼被他放出来,身上全是苍鹰的抓痕。 学生们热血了,嗷嗷叫着群殴那头可怜的狼,只用了一分钟不到,那匹狼就被打死。 至此,只余下狼王活着,狼王自知活命无望,飞速杀向刘向北,养尊处优的刘二少爷差点吓尿。他飞快的写道:“所在皆云梯,一步跨星辰”。 他做了正确的选择。 第一百零八章 遇上老朋友

一句加持,他速度飞快,避开狼王,躲在士兵之后。 那是最正确不过的选择,战场上的秀才,第一要务是保命,第二要务才是加持。刀剑无眼,培养一个秀才的代价很大,比起一场战斗局部的失败,秀才的命无疑重要很多。 二少爷是秀才,家世显赫,就算没有上过战场,战场上的事情家族里说的却不少。 观敌之破绽,应战场而加持,那才是书科秀才该做的。 比如眼前,狼王的速度极快,那就应该加持士兵的速度,或者是防御。 他写的那句“所在皆云梯,一步跨星辰”。就很适合用在这时候,加持是双方面的东西,不止士兵速度加快,他自己逃命的本事也强了几分。 这种情况,他吓的不轻,却没有开口求别人相助。大家族的子弟,果然是很不凡的。 狼王搏命,士兵经验很丰富,不断消耗它力气,最终,狼王没了力气,被士兵钉死在地上。 这两头妖兽都不入流,还没达到秀才等级,达到秀才等级的妖被称为“小妖”,意思是通了人性,有了不低于人类十岁少年的智力。低于这个等级,那就只能称呼为妖兽。若是再低,那就妖兽也不是,只能叫做猛兽。 往上对应夫子,称为“大妖”,意思是这只妖成年了,智力不低于成年人。再往上称为“灵妖”,那不是夏弦等人可以抗衡,相当于人类的大夫。 杀几只不入流的妖兽,没什么好得意的。 大家经过搏杀,默默坐下休整,反思自己表现。只有颜子杰受了伤,其余人血都没出一滴。 “吃一堑长一智,子杰,你要记得,妖有爪牙,和它们硬拼,吃亏的是自己,以后不可硬拼。”夏弦想想,许下承诺:“若是你来年考中秀才,或者自己领悟,成为秀才,我传你刚才我用的诗词。” 那是夏弦的独创,颜子杰激动不已,一首打法战诗,类似于降龙十八掌一样的高端功夫,不止需要会吟诵,还要知道架势,怎么配合诗词,怎么调动浩气,其中复杂的不是一点半点。否则,流传出的那么多,为何射科高手会的打法却不多,只会吟诵。 夏弦也是在这段时间读书,和那位未谋面的老师探讨出来的,仅仅凭借他自己,还达不到那样的水平。 他们休息,风中有血腥味传来,应该是还有人在山林内历练。 这个一点也不奇怪,御妖山每一天都有人进入,有人死,有人磨出一身筋骨离开。 休息的时间,夏弦捧着书皱眉苦思。 他在回答问题,那位没有谋面的老师问“秦律严苛,非上本意。以法束之,何掌其度?……”。 这个问题难以回答,就算是二十一世纪,一样还在为贪污腐败头疼,一样还在为行政问题苦思。问题太大,难以回答,他低头默默苦思,最终只得到答案“劝多教,组巡查,规范职责,以法严惩,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就是提高官员的政治思想水平,组建巡查管理的部门,规范职责,还有权力划分要严密准确,不能使官员不知道自己手里有什么权力,该承担什么职责。再用法律规范官员的行为,告诉他们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若是犯罪,知法犯法惩罚更重。 他先回答的是后半部分问题,至于法律的尺度,那真要人命,夏弦学的设计,看的书也不少,偏偏其中没有有关法律的书。只能自己思索答案。 “以德为准,以恶视之,以理而言……。” 这就是他写出的答案,虽然很凌乱破碎,只是告诉对方,道德上认为不行的,人们认为是恶行的,还有没有道理的行为……,这些都可以作为立法的度。 他在认真的回答,风中飘来的血腥味也不理会。 不是他自私自利,而是这片御妖山,只要没有深入,对于秀才来说,根本不会有危险。既然没有危险,他去干什么?就算血腥味,大约只是妖兽的罢了。 一行人初战结束,休整一刻钟,夏弦收了书本道:“咱们继续往里面走。” 他们是来历练的,不是来度假,如此,自然要往里面走。刀枪出鞘,士兵小心戒备,路上没有看到妖兽,大约是闻到夏弦等人的身上的血腥,故此它们知道,这些人不好惹,所以躲起来,不敢露面。 他们深入山内,皇家养妖,自然不是只提供一个历练的场所,更是看上的妖兽的骨血,儒修很多都会用到。比如那头虎妖,他的血一样可以用来熬制颜料,供画师绘制画界。 还有骨肉,也能用来熬汤,食用强身健体。 至于和妖兽伴生的奇珍异宝,那些就不用再说。 往前再走,隐约听到喊杀声,护卫略犹豫,还是说道:“要不要去看一看?” 有秀才在历练,那么就有他的弟兄,弟兄在,他亦十分担忧。袍泽之情催促他,去看一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走吧!去看看。” 夏弦没有拒绝,一行人以他为首,前往喊杀传来方向。越来越近,可以听出野兽的咆哮,人类的呼喊。 “第三伍向前,突刺阵型,第七伍后撤,保护两翼……。” 听起来是算者,再仔细听,那声音有几分耳熟,好像是周文。 刘向北略皱眉,和夏弦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随后两人悄悄走近。 “是周文吗?” “是,那孙子化成灰我也认得。”刘向北咬牙切齿。 月前他和夏弦游江,差点被周文害死。后来他和父亲提及,父亲道:“那位夏弦是咱们四大家族的仇人,赔偿之事,不许再提。” 再翻翻家族的记载,发现还真有这回事。夏弦之父在乾龙办学,孙周两家牵头对应天学堂下了狠手,满门九口人,除了夏弦,一个活的也没留下。 那种大仇,按理来说刘向北是不应该和夏弦结交,只是看了记载,又问了父亲。原来那场阴谋,刘家并没出力,夏家的血,一滴也没有染上,只是碍于其余几家的逼迫,刘家不得不承认参与其中。 如此一来,刘向北觉得,即便自己结交夏弦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也曾想过和夏弦坦白,只是想到其余三家的态度,满肚子话不好说出,所以一直憋着。就当做是两个小辈普通的相交。 看到周文,不知道那厮又会怎样说话。 思来想去,他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认真对夏弦道:“夏兄,若将来有一天,你可四大家族反目成仇,千万记得,咱们是好友。” 夏弦心底“咯噔”一下,问道:“刘兄说的可是我的父母?” “夏兄,刘家人没有染……。” 一句话没有说完,开路的士兵倒吸凉气:“好大的狼群。” 顺前面看去,三四十匹狼正围着周文等人,有十几匹身躯庞大,四五米长度,至少是妖兽,相当于夏弦打死的那头妖虎。如此多妖兽,无怪乎两百多士兵被困住,一时间杀不出来。 领头的是一头七米长狼妖,全身雪白无一根杂毛,它就像一个王巡视自己领地,又像是一个饿极了的人在看食物,两眼通红,嘴里在咀嚼一只断手。 看到人来,它眼睛中露出犹豫。 那只军队它认得,进山过好几次,是精锐。曾经它试着要冲下山,撞到军队大营中,一百多子民被杀的落花流水,眼前留下的这些,多亏对方手下留情才能活着回来。 “嗷呜……” 它仰起脖子长啸。 士兵听明白:“它是在叫狼群撤退。” 周文百忙中看一眼,嘴上叫道:“在下周文,不知道来的是哪一位朋友?可否结口袋阵,咱们配合,一并将这群畜生宰了。” 他是算者,最擅长发挥出士兵能力,有他指挥,夏弦等人甚至不需要出手,这群狼就能被拿下。夏弦两人对士兵点头,表示默许,自己则带着学生缩在丛林中。 看到士兵出现,并且结阵,周文认为是自己身份起了作用,他连连指挥:“右侧五十米,第七伍,龟甲阵。左前……”。 这是算者的艺术,夏弦看的如痴如醉,他从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这样掌控全局,将狼群的每一个动静都猜的精准。又看到周文的手指不断拿捏,仿佛上辈子算命先生掐指一算,不由奇道:“他那掌上九宫是什么意思?” 刘向北瞥一眼:“掌上排九宫,那是算者的基础能力之一。将九宫格在指,一至九数字变化莫测,他不断的掐指,就是在计算,计算狼群的下一步动向。” 夏弦听的迷迷糊糊。想起世上总共就九个数字,一切大数小数都是通过九个数字变化形成。若是将狼群的行动当做数字,用数学的方法推理,那么,所有的行踪即可一览无遗。 只是那需要的脑力有多少?几乎比得上超级计算机了吧? 两人看了一阵,发现周文脑门见汗,他消耗的心力太大,估计撑不住多久。 而那头狼王,几次冲杀下来,它忽然返身,撞出一个缺口,没入密林。 第一百零九章 出手

好家伙,没遇上就算了,遇上怎能饶过,每一头妖兽死后,有价值的部分都会被士兵分解。秀才能得到的,可以选择材料,也能选择军功。 杀野兽无功,杀妖兽,每杀一只妖兽死亡,可以获得一点军功。军功的用处极大,将来在官职晋升上拿来参考,也能用来向皇家密库换取宝物。 夏弦虽然没怎么看重那玩意,但皇家密库中宝物众多,若是能弄出一两件来使用,也是好处极大的。君不见,仅仅他手里的两件礼器,就将他的战斗力拔升到一个巅峰,同等级秀才,谁要敢和他战斗,必定被一招制服。 那是一只接近于灵妖兽的狼王,价值很大。 夏弦从林子里纵出,好死不死,那头狼选择的突围地点正是夏弦所在方向,它紧急刹车,惯性作用下,导致止不住脚步,于是它狼性发作,大张嘴,吼叫着咬夏弦。速度之快,就像是一条白色的幽灵,看不到行动,看不到面孔。 “小心……” 周文没想到这头狼王会撇下自己子民逃命,他看到有人出面阻挡狼王吃惊不已。谁那么大胆?那是妖,真正的妖,若是秀才,只怕凶多吉少。 然而,接下来让他更加吃惊。 一人一狼狠狠撞在一起,地面都在抖动,千斤力道下,两方都不得不后退卸力,否则,夏弦的手臂必断,狼王的头盖骨也得开一个洞。 人类可以和妖兽拼蛮力,太超乎周文想象。而且,他看清楚了,那个人是秀才,是夏弦。 以秀才之身,可以有千钧力道吗?自古闻所未闻。 秀才之力,便是射科,大约身有八九百斤力道已经很强,还必须是多练力道的射者。而夏弦,他至少身上有一千几百斤力道,因为那头狼也有着相符的力量。 两边各自退后,都知道遇上劲敌,谨慎的试探,随时能发出致命一击。 夏弦拿出青莲笔,他小看了这个对手,以为还像杀那头虎妖一样轻松。拿出礼器,他抱着速战速决的想法。 他战斗手段丰富,可以写文章加持,可以奏乐对敌,还能以射科修为碾压对手。至于传道授业的本事,他不打算暴露。 两边对峙,有狼嚎传来,狼群发出悲呼,它们被王抛弃了。死战,抱着必死之心,群狼扑向夏弦方向,要用自己的生命,为王打通一条最后的道路。 周文排着九宫:“排战阵,阻隔。” 士兵听懂他命令,要将狼王和狼群隔开。 狼王低吼着,扑向夏弦。 夏弦提笔:“横折竖勾点撇捺,永字天生有八法。” “要练书法先练永”,永字八法,向来为书法家推崇。夏弦诵的是另一首战诗,配合射科修为,笔锋如刀剑,只要被划上,就是一条大伤口,甚至能将狼王腰斩。 “横峰似若斧凿劈,长竖犹同苍天剑。” 两笔画出,潇洒俊逸,加上走步腾挪之间,简直和仙人下凡一样,不知道可以迷死多少女子。 一支笔则随手腕摆动,看似轻巧无意,实则每一笔都能斩断大树。一颗大树被拦腰斩断“沙沙”倒下,落在地上,幸而士兵警惕,否则非被砸死几人不可。 “好笔法。”周文赞叹,表情真切实意。“夏兄在此,此危自解,多谢救命之恩。” 刘向北嗤之以鼻,天下间若说礼者最容易死,那么算者最不可能死,他们一个个猴精,满肚子花花肠。周文是算者,就算在场的士兵全死了,他也一定有办法逃命。 这时候称赞夏弦,刘向北看的恶心。明明肚子里想着怎么弄死夏弦,脸上还是一副笑容,可谓笑里藏刀,最是阴险狠毒。 夏弦也没有理会,周文给的赔偿,还没到账呢。 他认真对敌,又诵:“点杀勾折长兵笑,一撇仿佛开山梁。” 他停步站在原地,身边是一条白色影子,快的视力跟不上,只能看到残影。 白影是狼王,它速度太快了,人们看不清楚,却能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对于狼王来说,这种速度消耗的体力太大,它很难支持超过一刻钟。 夏弦提着笔,像是提着斧头刀枪,每次划下,狼王都要惊恐的避开。那是礼器,被碰到,非死即伤。 “嗷嗷……” 一头狼妖被钉在地上,七八支长枪穿透它腹部,它暂时没死,四只爪子乱抓,士兵远远隔开,弓手射箭,十几支长箭穿透,它的生命流逝,四脚无力,刀盾兵趁机上前,盾牌死死顶住,右手挥刀,将它头颅斩下。 死亡的盛宴正式拉开帷幕,在周文指挥下,在刘向北加持下,士兵龙精虎猛,力大无穷。学生们则承担骚扰重任,陈舟偶尔吹几个音符,让群狼停顿不到百分之一秒,颜子杰和他配合亲密,就趁着上前捅一刀。 其余学生各出手段,也能起到一点牵制作用。最悠闲的是刘英,提着画界抖出一头死狼,眼睛叽里咕噜转,举起拳头,叫一声:“打得好。”,自己却缩在人群后,避开狼群。 夏弦是没时间,否则非好好训斥不可,小聪明都用到战斗中了。若是哪一天你独自面对妖兽呢?那时你躲谁的后面? 真是个问题学生。 用了一刻钟左右,数十头狼只剩下七八头,周文脸色苍白的退下,下面用不到他了。若是四百士兵还不能杀死七八头不成器的狼妖,那么南国早就灭了。 他站在一旁,看夏弦独斗狼王,那头小妖。脸上平静无波,一点表情都没有露出来,偶尔展演一笑,也是夸赞:“夏兄好手段,原来夏兄还精通射科,一个人既懂书科,又通乐科,还晓射科,真是难得,小弟自认不如,只能赞叹。” 他没有理会刘向北,相信刘家长辈警告过他,不许泄露有关夏家的事。那么,即便刘向北结交夏弦也无碍,刘家打了一个好算盘。 将来要是夏弦报仇,有刘向北的关系在,加上刘家当时没有动手,那么,姓夏的估计不会和夏家敌对。只是,你刘家打算盘噼噼啪啪,难道真的那么天真,认为可以置身事外吗? 周文肚子里一堆算计,笑容温和。嘴里各**屁不要钱,只管往外丢,至于起不起得到作用,那个不必多想,嘴上的东西,送出去又不会伤害自己利益。 缠斗一刻钟,狼王的速度慢下来,夏弦看准机会。 “书笔常年写春秋,一墨勾勒天下图。” 结尾一句,意境很大,一墨勾勒天下图,苍生已在,天地纳怀。随着“图”字,夏弦仿佛举着天地,笔尖轻点。 无形的压力随着心莲笔前探,狼王只感觉天下那么大,却没有我藏身之处,这一笔,躲无可躲。它“呼哧”喘气,妖力调动,“嗷呜……”叫出声。 如惊雷,似霹雳,仿山崩地裂。 狼妖的天赋吼叫,可召集群狼,将敌人大脑震碎。 “不好。” 刘向北急忙写道:“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句写的太快,字体像是狗爬一样。他潜力全部调动起来,终于赶在狼王吼叫之前写出,双腕痛的发抖,一两天内,是暂时不能动笔了。 至于持盾牌作书桌的士兵,被浩气压迫,一屁股坐倒,连盾牌都丢在一边。 吼声滚滚,夏弦的笔,和狼王的吼叫撞在一处,悄无声息一顿,他皱皱眉。这头狼王真不好杀,果然可以称为妖的,都不好对付。 他专注的点下去,感觉触摸到一面墙似的东西,接着用力,就像捅破一层白纸,执笔的手微软,应该是触摸到狼王身体,狼毛扫过手背,痒痒的。 “嗷……” 白狼叫的有气无力,夏弦的笔,刺入他腹部,开了一个幼儿拳头大小的洞,内脏可见,鲜血横涌。它撒开脚丫子,窜入密林。 夏弦知道,自己那一笔点在狼王身上,它受伤了,重伤。 看一眼学生,夏弦道:“我去去就来。” 在刘向北的加持下,没有人受伤,只是大部分被震的脸色煞白。 夏弦放心的跟进,几个起落,消失在眼前。 周文看到夏弦走了,脸色不变,悄悄的靠近刘向北:“刘兄,多谢相助,否则在下可要变白痴了。” 被狼王吼叫震动大脑,不死也会变白痴。 大家看他说的真心实意,觉得周文果然是大家族的子弟,和他交往,如沐君子之风。陈舟对于周家的崇拜由来已久,梦想着有朝一日陈家能向周家那样,傲立于世间,亘古不朽。 他几步上前:“周秀士你好。” 几个字说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在南都里,周文公子的传说很多,除了在乾龙他有幸见过一次,今天是第一次和活的,真人交流。 见到偶像的那种激动,简直无法用语言表现出来。 周文温和的笑笑,眼睛扫过士兵,心里立马不舒服起来。 他每月来御妖山,可不只是为了历练,他选择配给的都是新兵,而新兵,最容易折服。他是在为周家进入军方做准备。 第一百一十章 宝贝

而今周文所见的,士兵全用崇拜目光看远去的夏弦。这一日的作为,全白费功夫,叫他怎么高兴起来。 他拍拍刘向北肩膀:“夏兄果然很不凡呢!向北兄,你说是不是?”。 “老师自然是很不凡的,在乾龙,所有妖兽都怕他呢!”刘英对周文就没好脸色了,不冷不淡的说话,收起画界休息。 刘向北道:“周兄怎么想到来御妖山?”指指南都:“那边的交流,可是开始了。” “大乾人那么傲气,把他们晾一晾也好,省得一个个自以为天下第一。”周文笑道:“杀一杀他们的傲气,咱们再去。不如这样,刘兄,你我一起在这山脉历练,然后一起回南都,参加交流,如何?” 陈舟很想说“好啊好啊!”话到嘴边没有说,尊师重道,老师没在,做弟子的怎能替老师答应。耳边刘向北也没有答应,含糊其辞:“等夏兄出来再说吧!总不好将他一个丢在这里。再说,圣上的旨意中,夏兄也是参与交流者之一。” 周文只是点头,和身边的陈舟交流起来,有意无意的,每问一句,多和夏弦有关。比如夏弦过往,他在乾龙参与的水妖大战细节。 陈舟没多少心机,回答了一部分,刘英插嘴道:“老师的曾经,周少爷可以去乾龙打听,大家都知晓的。陈舟你满嘴胡言乱语,小心老师罚你抄弟子规。” 陈舟陡然醒悟,“是了,这位周少爷三句不离老师,难道是在打听老师的消息,那我可不能乱说。”,于是闭上嘴,改而聊起风花雪月,谈论文章修行。 周文也不在意,配合着众人聊天,风花雪月,这个他很拿手,诗词文章,虽然不是他的主修,一样能说个头头是道。由不得人不惊叹,周家果然很不凡,尤其这位大公子,要是出生早几年,只怕能和刘文青等人一争长短。 另一边,战斗已经收尾。 几匹被遗弃的狼被士兵杀死,林子中充满血腥味。第一次见到杀妖,心底有些不舒服,第二次见到,大家都没什么大的表情变化。 他们一行人原地休整,等待夏弦归来。 夏弦则像是一个武林高手,纵跃腾挪,借力于树木,震的树木颤抖,叶落满地。前方白狼小妖跑的快,流血也多,地上一条红色的血线指引着夏弦前进方向。 如此追杀一阵,血渍越来越少,连白狼的脚印也逐渐于无。那东西太聪明,知道扫去痕迹,用草药为自己止血。 夏弦侧耳倾听,风中传来各种声音,大多数是妖兽们在搏杀,至于狼王的去向,实在不明。 “白费力气了。”他摇头,打算顺原路返回。 这一回头他毛骨悚立,来时的血渍已经没有,只有大片的蝙蝠。蝙蝠是昼伏夜出的动物,此时违背自然规律,将地面上的血渍舔舐干净,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看看天色,已经昏暗,说到了蝙蝠出动的时间也说得过去。夏弦不惧这群蝙蝠,但是他不想和它们发生冲突。 这些蝙蝠战力不强,胜在数量多,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上千,一千只鸡,要你亲自动手去杀也会累个半死,何况是能飞行,又灵活的蝙蝠。 有蝙蝠拦路,只能绕开,夏弦正要绕路,那群蝙蝠组成长龙,直奔夏弦,胆子大的像是吃了熊胆。 “找死。” 说出两个字,夏弦拿出印章和青莲笔,又收回来。 天色临暗,夜中出没的妖兽极多,这时候应该返回和大家汇合,而不是残杀一群蝙蝠。他折头就走,刚走几步,远处“嗷呜”一声,悲切异常。 那是白狼,它忽然怒吼,必然是遇上了敌人。在这片山脉,受伤就等于死了一半,任何食肉动物动盯着你。 好奇之下,夏弦顺着狼嚎传来处走去。这里只是外围,最强不过小妖,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危险。他排开杂草,走了三四百米,眼前渐渐开阔起来,这里是一片小草原,占地七八百米,草叶长的半米多高。 在草原的中央,有搏杀的怒吼,夏弦走入草原,就像是瞬间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条大蛇探出,毒牙露出咬夏弦,他连忙侧身躲开,挥着笔锋将蛇头斩下。 掉下的蛇头依旧会咬人,想到以后可能会有其余的学生前来历练,万一被蛇头所伤,他伸脚踢出个坑,将蛇头埋上。正要再往前走,一条矫健的身影从草丛跃出,直扑自己脖子。 那是什么?速度太快看不到是什么东西,夏弦跳开躲避。兴许是他反应的速度太快,连那位捕食者也没想到,身影跃入草丛,一个起落,消失的无影无踪。 夏弦出了一身冷汗,刚才要是躲的稍稍慢了,会被咬死。 草从是肉食动物的天堂,因为它们长着和草色一样的皮毛,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人类在此则完全丧失优势,视力不够强,嗅觉不够好,听觉也受到风吹杂草干扰,什么也听不清。 如此一来,夏弦更加警惕,小心的向前走,故意放出浩气震慑妖兽。强大的浩气震慑下,那些妖兽不敢再将他当做食物。 有豹子,毒蛇,野猪……,那些妖兽看到夏弦不好惹,脑袋缩回去,让开道路。 几百米的距离,用了将近一刻钟夏弦才走完。 血腥味越来越浓,排开枯草,那头白狼奄奄一息的睡在地上,凶手早已消失,只有小狼“呜呜”叫着,用嘴巴去拱白狼。 狼群是母系社会,身为族长,一般都是母狼,如今这头用嘴巴拱的小狼,大约就是它的孩子。孤零零的小狼“呜呜”叫,雪白,很可爱。 看到陌生人,它前爪伏地,整个上半身趴下,发出威胁的“呜呜”声。看到对方向前一步,它扒拉爪子,在地上拖出两条抓痕,一幅随时能扑上来的样子。 此行为,若是它母亲做出来,也许还能吓人,它做出来么,吓人倒没有,反而有点蠢萌可爱。 “若不然,收养了它?” 夏弦自言自语。 一头妖的血脉,将来成为妖的可能很大,带回书院可以做一头看家犬。实在不行,有学生修御,还能让学生驯服,也是一个帮手。 思来想去,好处多过坏处,夏弦决定将小狼带回去。他上前走一步,看到被开膛破肚的白狼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像是一张纸。 自古以来,野兽对儒生写的文章就很向往,它们会抢走儒生写的文章,吞到肚子里,用来锤炼身体,缩短化形的时间,夏弦在乾龙城就曾被一条大鱼抢走首书。眼下看到妖兽肚子里有文章,第一反应就是“首书”,两个字。 宝物,绝对是宝物。他脚步加快,将那篇文章从狼腹取出来,上面全是鲜血污渍,看不出写什么,只隐约看到几个字“夫子……以身……”后面太模糊,只能等血迹洗干净才能看出。 四海大陆的首书都具有水火不浸功能,浩气护佑,千万年不腐。用水来洗,倒不虞将文章损毁。 真是一件好东西,只是拿在手上,两件礼器就在震动,似乎想吞了这篇首书一样。能引起礼器共鸣,至少是一篇府才文,那可是一大笔银子,不对,应该是一件无价之宝。 有此宝物,这趟来御妖山就是赚翻了。 拿到首书,天色渐渐的暗下来,明月初升,星斗稀疏。周围草叶被风一吹“沙沙”响,各种夜行的动物开始出没。 此地不是久留之处,夏弦推着草叶走,刚走一步,草丛中什么东西被惊动,“呼呼呼……”无数虫子飞上天,展开翅膀,一点点星火在黯淡夜色中出现。 “那是萤火虫吗?”夏弦喃喃自语。很大的萤火虫,足有成年人拳头大小,照亮周围三五米。 萤火虫多生活在夏天,秋天就会死亡,但有少部分萤火虫会幸运的存活下来。有人说:“若是在秋天找到萤火虫,你会很幸运。” 夏弦自来不信这一套,他摇着头,往前面走去。大约是四海大陆多妖,萤火虫也进化了,身子长的倍大。又走了几步,几只萤火虫又飞出来,七八只虫子将草原照的明亮。 此地诡异,深秋临冬,哪来这么多萤火虫? 他刚刚想罢,杀气席卷,一条黑影从地下轰然纵出,一手提一柄长刀。双刀交叉,如一把大剪子,眨眼就搭在夏弦的脖子上,只需稍稍用力,夏弦的脑袋就会被剪下来。 刺客! 夏弦翻身倒回,堪堪躲开交叉的双刀,只听到“呲”一声低响,悄无声息,两柄长刀又贴着他脖子杀来。 好刀,摩擦只发出不足婴儿喃呢的声音,绝对是刺客手里的神兵利器。 “你是谁?” 夏弦提笔,浩气震动,将对方杀来的又一刀挡住。 杀气肃然,猛兽无声,一双双在萤火虫微光下反射着绿色的眼睛在草丛内,等着看有没有什么便宜可以捡到。 夏弦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左手捏印章,右手执笔,合身扑上,经过多次战斗,他早已不惧战斗,手中笔挥洒,身子腾挪,嘴里唱歌。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龙

本想以音乐影响对手,但夏弦来不及开口。 后方有人杀出,同样持双刀,刀式凌厉,卷起片片亮光。 “你们是谁?”夏弦再次喝问。 他知道喝问毫无作用,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一句喝问之后,他翻身躲开夹击。这时候他无比感谢白佘,要不是他送来的那根神秘小草锻体,自己必然不会像现在一样轻松写意,早被大卸八块。 三人在草丛中战斗,无论四把长刀,还是夏弦手里的笔,都很锋利,大片的草叶被波及,飞扬满天,将几只秋天的萤火虫吓的缩着。屁股上的灯火已经熄灭,世界黑暗,月被乌云遮盖,一切只能凭借感觉出手。 夏弦有过同样的经历,想起了王斌,那时候他和管家在黑暗中大战,最终自己赢了,将王斌斩在号江之畔。 “花开花落此难寻,秋来几多葬花人。独把残花偷落泪,垂垂老枝见血痕。” 诵读之声,将两位刺客带入意境。 周围妖兽闻之,吓的屁滚尿流,没等夏弦读完,已经跑的不见踪迹。 《白首》,出自千年前。长相厮守的老夫妻,妻死花前,老者埋葬,将其葬于花下。一边埋,一边看着花上的红色,认为那是妻子死前吐的血。 那是一种意境,也是一种对生命逝去的无奈。人都会老,谁都一样。当我将你埋葬,可知否?我将我心随你下葬,待幽冥相会再取。 场景铺开,两位刺客各自闷哼一声,身上浩气涌出,将那一幕摧毁的支离破碎。他们大口呼吸空气,两人对视一眼,愈发的警惕,眼前这人,不是秀才。 夏弦形如枯槁,他知道那首诗困不住两人,对方是夫子,两个。从未有过的危险感觉笼罩在身上,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他狂奔,满天的草叶还没落下,被他跑过一卷,又飘摇着飞起来,刚要落地,两位刺客又路过,将其再次卷飞。 飘飘扬扬,像是下了一场草雨,三人快速奔跑在草海中。 夏弦回头去看,意境被打破,他头部好像被人锤了一锤,晕晕沉沉的。怀里的印章释放出浩气,将那种晕眩感驱散。 八品的礼器,果然很不凡。 夏弦的速度没有对方快,他知道这样逃命几乎不可能,瞬间回头站住,保持站姿,惯性让他的双脚死死陷入泥土,他举起印章,所有的浩气涌入,狠狠的向奔来两人一按。 就像是天空有一块巨大的印章按下,百米之内的枯草,受无形力量压迫,齐整整的弯腰倒地。数千斤力道凌空砸下,就连顽石也能砸碎。 那两人同时挥刀,上劈。远看就是在劈那,苍天。 近了却知道,他们是在破开无形的大力。 这瞬间,夏弦不退反进,合身扑上,笔锋划去,嘴里诵读永字八法。笔刀交错,发出牙酸的摩擦声,激荡的力量被印章大力压住,连一点风都没有卷起。 月露面,恰好看到夏弦冷静的面孔,眼中蕴藏几分搏命。嘴里继续诵道:“手握乾坤杀伐权,斩邪留正解民悬。眼通西北江山外,声振东南日月边。展爪似嫌云路小,腾身何怕汉程偏。风雷鼓舞三千浪,易象飞龙定在天。”。 洪秀全所作《述志书》。 神龙咆哮,这一刻夏弦顾不得了,哪怕是真将神龙诵活祸乱天下,那也是无奈。 两个夫子杀一个秀才,滑稽的可笑,又笑的悲凉。天下间,还没有谁能从两位夫子夹击中活命。故此,只有搏,也许活,也许,是个死。 他诵的太急,心头血猛地喷出,恰好淋在其中一人身上,那人手一抖,左手的刀没拿稳,落地像是刺豆腐般,插在地下。 那口血,好烫,比开水温度更高。这区区秀才,是怎么做到的?他身体承受得住吗? 这就是热血沸腾,真正的热血沸腾,不是到了搏命时候,谁也不敢像这样做,会将自己心脏烧毁,从此死亡。 “嗷……” 若隐若现的神龙咆哮,百多米长,它半透明,扫着尾巴盘旋一圈,先将硕大的头颅冲夏弦看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向两位刺客。 “逃。” 另一人很冷静,吃力的挥刀劈开压力,全身浩气像是蒸汽涌出,如大锤上砸。“咯噔……”。 一方红血印章翻滚落下,夏弦伸手接过,他两眼赤红,一抹血线从双目外流,身上连皮肤都看不出,只有一个骨架子。 神秘小珠死命的灌入浩气,将他消耗的心力一点点补足。 “想跑?” 夏弦性格中狠辣部分展现,那种倔脾气发作,不撞南山不回头,身上空荡荡的半分浩气也没有,居然敢返身追杀两位夫子。 若叫别人看见,下巴都会掉下来。 一个秀才,在追杀两位夫子,滑天下之大稽。 那两位刺客奔逃,虚幻神龙摆尾,呼啸大力拍来,他们两人合力一挡,恐怖的力量几乎可以砸碎大山,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抵挡,被一尾巴拍飞十几米。 两人在地上打个滚站起,嘴里骂一句:“晦气。” 一边说话,他们一边狂奔。 只是他们却无法逃命,神龙的速度太快,眨眼就能追上两人,再拍一尾巴,像是猫戏老鼠,挪揄的回头看一眼,慢吞吞的跟在两人后面。 拍了两尾巴,神龙身体凝实不少,隐约可以看到有半片龙鳞浮现。那是要化为真实存在的意思,当它全身化出,便是一头可怕的真龙,祸乱世间。 “嗷……” 神龙眼里有残忍,死命抽取夏弦身上的浩气,神秘珠子补充的速度,居然赶不上它抽取的速度,夏弦身体越来越差,只怕连血肉思想都会被神龙抽干,消散世间,不见踪迹。 “斩。” 举起枯槁的老手,应该说是骨手。夏弦捏着青莲笔。 佛家擅长斩,斩情丝,斩心魔,就是不知道这只青莲笔,是否染上那种能力,可以斩断浩气供给。否则,夏弦必死。 他猛力挥笔,向着虚空斩下,感觉中有瞬间静止,时间仿佛在这一刻不起作用。青莲笔似乎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继续往下斩,那东西富有弹性,想要将笔弹起。 “咔咔……” “吼……” 龙怒了,它察觉浩气的供给被斩断,一摆尾巴,将两位刺客拍飞,撞在地上,就像两根倒插的大葱,安静的生长在地上。 一个狰狞的龙头凑近,顶在夏弦的脑门,两只虚幻的眼睛杀意腾腾,似乎在说:“不想死,就将浩气给我。” 它无法说话,还不成形,但夏弦分明在它眼中读出这样的意思。 “你……”开口,声音很沙哑,就像百岁有余的老人说话,明显能听出中气不足。“你是我所创造,岂敢,反我?” “吼……” 龙头顶撞,将夏弦顶的坐到在地。神龙张着大嘴来,要将夏弦一口吞下。 夏弦站起:“平生学屠龙……”。 只是念出五个字,那条神龙畏惧的缩身子,就像一条蛇盘起身子,面临大敌。看到夏弦读五个字,已经累的将近昏迷,巨龙松一口气,一个大头靠近,嘴张开,要吃了夏弦。 夏弦暗恨,自己要不是身上没一点力量,怎么会打不散这条亲手创造的,还不成气候的龙。它没有成形,最多不过在世上存在半年,没有成形,意味着创造者有的是手段收拾它。 偏偏现在没有一点力气,让它称王称霸,要反噬主人。 眼睁睁看着龙头临近己身,夏弦遗忘的那篇血污文章忽然飘起,看起来像是一张寻常的纸,其中走出一人来。 此人回头看一眼夏弦,似乎在笑,却没有脸。 他提着一柄大刀,“表情狰狞”的上前,那刀至少有两米长,除了刀柄在手,雪亮的寒锋散发冷意。随后他提着刀,一手抓住龙头。 神龙具有万钧力道,被他抓住,不断扭动身子,但是无法挣脱。 他是谁?夏弦看着血污文章,不自觉激动起来。那篇文章,至少写活了眼前这位未知来历的“人”。 那人提着大刀,像是削苹果一样,一点点,将无形真龙身上的血肉削下来,另一只手抓住削下的“龙肉”往嘴里塞。 活生生的人形猛兽,在凌迟一条真龙,吃它的肉,喝它的血。 痛苦的神龙不断扭动身子,发出惊天地的叫声,它面对的是一个不受夏弦掌控的人,即便挣扎也无济于事,到了后来,百米巨龙被他吃掉大半,只余下三米多长的身体。 这一幕恰好让“拔出”脑袋的两位刺客看见,吓的魂飞魄散。 再感受搭在脑袋上的刀,他们两人一动也不敢动。 “你们可看见,真龙一样可以被吃掉。” 两人连忙点头,夏弦身子骨还是没有饱满起来,但拿刀的力气已经有。他威胁道:“实话实说,否则,我将你们送去,一并给吃了。” 光棍的两人抢着回答:“我们只是为了钱来杀你,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你们还做什么刺客?别告诉我刺客都是无意杀人。 夏弦动刀,割破他们两人的皮肤。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修养

“谁是雇主?”夏弦问。 两个刺客回答的极快:“不知雇主是谁。我们是通过介绍接的活。” “那么,给我一个饶你们的理由。” 两位刺客默默无语,一分钟后,其中一人道:“我们可做你侍从,将来有什么你不好出手的情况,我们可代你出手。” 这不是一个好理由,夏弦现在身上伤痕累累,放两人在身边,就如同农夫怀里藏着一条蛇,他不想做那个暖了蛇身子的农夫。 最后问道:“谁告诉你们我的行踪?” 他追狼而行,自己的行踪,自己都无法预料,这两人凭什么早早埋伏在草丛中? 一个刺客伸手,夏弦拉刀,他脖子再次被割开,血流出来。 “别动手,我只是想要拿一件东西证明。” “不用你动手拿什么证明,你只管说。” 另一位刺客道:“我们兄弟有一件宝物,可以感受到首书。今早进来,我们发现显示,那头白狼的身上有一篇首书,但是正在和人战斗,咱们不好去取,后来你来了,我们绕前找到白狼。刚刚将它杀死,你就赶到。” 脖子伤口较长的刺客补充:“我们兄弟一合计,贪财是人的本性,就留下首书,让你放松警惕,再后来,你都知道。” “难道只是巧合?”夏弦脑子里想着,他不信。 身体能量的补充很慢,至少需要数天,这几天,两个刺客要是在身边,危险重重。夏弦咬咬牙,嘴上说话吸引两人注意力:“你们可向文心发誓,为我仆从。” 两个刺客毫不犹豫:“我张(我牛)对文心起誓……”。 还没等他两说下去,夏弦趁机猛然推动长刀。两个刺客大动脉被划破,血喷出来,染了夏弦全身。 “你……” 两人将死,身子越发冰冷,一手捂住动脉,一手拍出,夏弦伸手接招,被打退三米多。他经验不足,没有一刀将两人致命,留下后患。 这时候只能逃命,本该是杀人的,现在变成被追杀者。 凌迟神龙的书仙停顿,松开手,那天三米的真龙飞来,将无尽怒火发泄在两个刺客身上,神龙凶狠的一撞,将两人撞飞,落地的时候连抽搐也没有,死的不能再死。 书仙对着夏弦点点头,走回残页中,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夏弦接过落下的纸张,犹如在梦中,只有那条小龙证明着,一切不是做梦。 耳边小龙又在吼叫,他贪婪的看夏弦,夏弦对它挥挥手中残页,小龙吓的缩脖子。 这时候的夏弦就像复活的木乃伊,瘦弱的看不出人形,他割了一只狼腿,转回去抓走小狼,又抓了一个萤火虫照明,那虫子提在手上就像提着一个大灯泡,天然无刺激,生物牌照明灯。 借着萤火虫的照明,一切可以看的清清楚楚,那些妖兽或者猛兽留下的脚印杂乱无章,说明它们被三人之间的战斗吓坏了,慌不择路逃跑。如此甚好,免得遇上妖兽危险。 离开草海,走了一公里左右,他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 是一个山洞,山洞里没有野兽气味,说明这里没有生命居住。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进山洞,也不敢回去和大家汇合。 这时候是夜晚,什么妖兽都出现,自己身无力气,若是遇上很危险,不如找一个休息的地方,暂时调养身体。 进了山洞,他将洞口的枯草搂了一堆进去,又将周围干燥的树木折断。取了火折子点火,未几通红的火焰就燃烧起来。又将狼腿上的肉割了一部分,剩余的骨架挂在洞口。 那是一个小窍门。 妖兽有一定的智力,可以感受出骨架上属于狼王的气息,因此只要骨架挂着,它们不就敢进入山洞,可以有一个比较安全的环境。 三米神龙飞来,停在洞口位置,不敢进入山洞内。夏弦可死死握着那篇残页呢!它可不想再次感受凌迟酷刑。 因为是文章的产物,它继承了少量夏弦的思想,也就是这个世界被称为“文思”的东西。夏弦喜好美食,它也口水淋漓。 看着夏弦将狼肉烤熟,它一个起落飞来,张开大嘴咬。 “咔啪”一声。 它很满足的飞过去,睁开眼睛看,自己嘴上什么也没咬到。 在夏弦眼中,它就像一个幽灵,虽然张着嘴咬食物,却从上面穿过去,不能吃到。 食物没有被抢走,夏弦满意的取下肉。肉香四溢,听说狼肉是酸的,夏弦在这块肉上完全没有感受到酸味,吃的唇齿留香。 不愧是妖兽肉,一只狼腿下肚,夏弦已经吃饱,狼肉中蕴含的能量滋补身体,他的身体恢复快了几丝。这种速度估计,只需要两三天时间就能恢复原状。 毕竟,这一战透支的潜力太大,能补回来就算是上天保佑。秀才等级的人,处于同样情况下,十有八九立刻死亡,剩下一个也是半死,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年轻的状态。 那条小龙急切的在他身边飞舞,夏弦知道,这厮一是馋,二是在等着夏弦写首书。它没有成形,若是没有首书寄托身子,早晚消散在空气中,类似人类的死亡,意识消弭。 到了这时候,夏弦反而不着急了,拿出两位刺客身上的东西,这两位刺客很富有。每人身上有一个画卷,不大,有五厘米左右宽度。 展开画轴,夏弦心脏狠狠的跳了一下:“果然是画界。” 画宗纳物,可一纸吞山。夏弦曾无数次想过,自己能拥有一卷纳物画界,如今眼见成为现实,他自然心底激动。 而且,不是一卷,而是两卷,若是放到市场上,绝对以万两黄金起步。他深呼吸,平复心情,又诵了几句:“月垂青华西风静,心若镜湖安如玉。……”。 几遍诵读下来,他心情平稳,拿起一个画宗纳物,他要查看里面有些什么。 这类东西,不要你全部拿出来才能看到有什么。只需要你展开卷轴,就可以看到画了什么东西。每一件东西被收入画界的时候,在上面会留下一图案,比如收入的是一柄长刀,那么纸面上就会自然出现长刀的画像。 夏弦展开卷轴,稍稍遗憾,这一次得到的纳物卷轴很小,宽度五厘米,展开的长度也只有十多厘米。上面密密麻麻的画着东西,有钩锁,有兵器,还有一些干粮和水。 那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夏弦跳过,向下看。 看到中间,他看到一堆黄金,手用力几分。 “黄金,八千两……。” 巨大的财富,让他立刻从穷人变身富豪。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八千两黄金堆在一起什么样,有种将黄金拿出来码一张床,睡在上面的冲动。 但冲动只有一瞬,他很理性,没有付诸行动。 而是将黄金当做平常之物,随意的扫一眼,往下面继续看。 下面的东西更为珍贵,全是一些妖兽身上的宝物,比如象妖牙齿打磨出的长刀,材料底子已经很好,只需要有礼官出手,随便锻造,刻画文字图画,就能成为礼器。 还有虎妖的血,用来制作妖墨,制作出后价值千金,是画师打破头去抢的东西。……。凡此种种不一而言,夏弦觉得,这些东西全部卖出去,自己起码能得到三万至五万金。只是如何销赃,还需要仔细的考虑考虑。 他一边思考一边看,忽然想起,那个书宝斋里面,伙计曾说过“他们代人销赃。”。书宝斋店面大,信誉也不错,也许是一个好去处。 这些材料在自己手里是浪费,又不通礼科制作工艺。卖出去,可以换来不少有用的东西。 他已经决定卖出材料,那些材料在他眼中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第二个卷轴打开,里面的东西没多少差别,唯一不同就是此人比较穷,只有五千两黄金在身。但是材料上,他又胜一筹,比起上一位,他纳物卷轴里材料要珍贵不少。 粗略的估计一遍,这一次飞来横祸,夏弦居然赚的盆满钵满,可有八万多两黄金入账。果然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八万两黄金,足够他买很多儒修用品。 只是仔细想想,他现在有两件礼器在身,也不缺纸张等东西,暂时用不上这些钱。 “管他呢!钱多一点总是好的。”想起刚来南都时候的拮据生活,前一段时间,连御赐的绢布都拿出去典当。那种生活,他是不想再来一次了。 夏弦收了纳物卷轴,拿出身上的纸张又开始“答题”。 答题会耗费心力,但也是一种锻炼,每答出一体,自己心力还可有不错的恢复,入大于出,是种不错的恢复方式。 “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 这里涉及一个孔子为何祭祀总站东阶的问题,夏弦闻所未闻。他提起笔皱眉苦思。 若只是简单的身份问题,想来那位未谋面的老师也不会故意提出来问。 他借着萤火虫的灯光埋头苦思,任由小龙飞舞。 一夜天亮,总算将题目回答出来,他伸着懒腰,身体又恢复不少。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夏狂士来了

五日时间一晃而过,夏弦身子完全恢复正常,他早上答题,中午修射,没有多余的人和事烦扰,非常接近于道家所言“涤除玄鉴,能无疵乎?”的状态。其实在儒家的说法中,也有类似的说法。 比如“慎独”,就类似于那种近乎婴儿的状态。克省察治,杂念无存,排除己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以贴近正道,最终可以养浩然正气。 五日野人般的生活,夏弦偶尔可以感受到夫子的境界,那是一种传道授业的无私。一种继承,一种责任。 只是那种状态不能持久,最多只能在夫子境界停留一两分钟,就会落到秀才。这时候,他才能真正的称之为“半步夫子”。 从未有人像他一样晋级快速,自古以来,从童生到夫子境界,最短的也用了十年,不然“老夫子”三个字你以为从哪里来的? 夏弦却只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最多半年,他就能成夫子。若是叫那些老夫子见了,非得捶胸顿足。大大感叹,人与人之间,天赋真的差别很大。 这一天,夏弦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将那首《述志书》写出一半,让神龙栖身。若是它不听话,这辈子也别想化形真实。 “我们走吧!” 带着真龙,他走往记忆中的方向,学生们早就离开,当时说的历练时间是三天,三天早已过去,夏弦摸着鼻子下山。 远远看到军营中有士兵出没,他一身衣服在战斗中被撕破,挂满烂布条。走了百多米,第一波士兵看到他下山,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南国秀士,夏弦夏问之。” 士兵一愣,手忙脚乱的翻看花名册,里面记载着上山的人名字,翻到五天前的记录,恰有夏弦两个字,士兵吩咐一声,让副手去通报,自己“噌噌”出门。 “夏秀士,你可算来了。”他几乎要哭的表情。 夏弦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这表情是什么意思。没等他说话,又有人走来。 那人是刘将军,他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没事,夏秀士威震全城,哪里是那样容易出事的?”。 刘将军热情的请他回营,取了儒生袍让他换洗,又送来精致的点心食物。 这样的热情招待,非奸即盗。夏弦也不管,拿来吃的就吃,拿来茶就喝。 一顿饱饭过后,刘将军站在旁边:“夏秀士可曾吃饱?”。 “多谢将军款待。” “吃饱就好,就好。”一句话说罢,他叫道:“船可备好?”。 门外有士兵回答:“将军,大船一直等着,随时可以出发。” “请”刘将军做出请走的姿势。 夏弦奇怪问道:“去哪?” “自然是回南都了。”刘将军揉揉脑袋:“这些日子你没下山,三天期限一过,大部分都认为你死在了山上,我这将军,做的也不安稳,差点没掉脑袋。现在你回来了,自然赶快把你带去复命,否则圣旨一下,我这官也做到头了。” 他说的苦涩,带着夏弦走往江边:“大乾的学生到了南都,咱们节节败退,简直比老子打战还输的快,两天不到的时间,孙剑气的病倒,我那侄子向北也被驳的哑口无言。满城人都在期盼你这个夏狂士回来。” 刘将军亲自送他到江边,一段话说的没头没脑,夏弦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拉上船。 大船开动,所有水手都是军中精锐,身强体壮,呼号着划起船来,速度叫一个快。 江水两岸行人少出,来船倒是比较多。南都就像是一块大磁铁,吸引着四面八方来的船停靠。遥遥看到港口,已经被船阻的水泄不通,就连挂着军旗的行船也不得不慢下速度,被堵在后面。 看这光景,起码要到夜晚才能到达港口,还不如放下小船靠岸,徒步行走速度快。 很多人都是这样干,小船下水靠边,大船上留着自家仆人掌控,寻找停靠的地方。但即便上了岸,官道上也满满车马,一样堵,只能穿林而过,才能加快速度,而且陆路更远,也快不到哪里去。 眼见如此情况,领头的一个队长也着急了,大声叫道:“行军所至,大船让路。” 往日里百叫百应的口号,今天却不灵了。前方有人回答:“这位将军,非是我们不想让路,实在是港口堵塞,前面都堵死了。” 队长急中生智,大声道:“我之船上,有参与此次交流的夏秀士,大家可否想想办法,往两边稍稍挪一挪?”。 “可是乾龙来的夏狂士?” 士兵大声回答:“正是夏弦夏问之。” 一片喧哗,前方的船努力向两侧避让,几乎要撞到别的船,大船上的人叫道:“不行啊!让不开。” 一个胖乎乎的商人叫道:“让不开也要让,大家都等着夏秀士找回场子,若是不能让夏秀士及早到会场,咱们就是罪人。” 可是满条江都堵死了,南都的港口是南国最大港口之一,如今都被堵死,可以猜测来了多少船,有多少人涌入南都。 消息传播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半刻钟之后,大家都知道夏狂士来了,要去南都。 对于这位传奇的夏狂士,大家都很佩服,文才无双。有人送了外号。夏弦官职为文绝书官,大家就叫他夏文绝,就像是杜甫被人称为杜工部,柳宗元被叫做柳河东一样。 以“文绝”二字作为号,那是大家对他文才的推崇。也说明在百姓心中,夏弦是秀才文采第一人。 事关国体,那些大乾来的秀才正在耀武扬威,咱们的秀才节节败退,要是输的一塌糊涂,不得被天下人嘲笑?只能指望这位夏文绝狂士了。 到了最后,所有大船想出一个办法,将大船靠近,两艘船之间搭建木板。就像是三国时期的赤壁之战一样,曹操将战船链锁,铺上木板,可跑马行人。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没有锁链,只能靠船工掌控船,还有绳子,尽量的平稳,尽量的靠进。 “夏秀士快请,可从大船之上,依次而过。” 夏弦也了解到是怎么一回事,他对南国没什么好感,参不参会他不在乎。表面上他微笑着,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顺着搭建好的板子走过船。 走过一艘船,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军方的船上有弩箭等等物品,全为战争而生。商人的船上有货物,有孔武有力的护卫。 胖乎乎的商人迎上来,对夏弦鞠躬:“夏秀士,这边请。” 又走几步,到了另一艘船上。这艘船并非商人所有,而是一个富态的中年人,带着家眷,甲板上还有未曾收拾干净的残羹剩饭。 夏弦上船的时候,仆人正在搬走桌子,可能是夏弦的动作太快,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搬运干净。 富态中年人带着家眷鞠躬:“夏文绝请。见笑了,下人动作太慢,没来得及收拾干净。”。 他的脚步很快,带着夏弦到了船舷,送上连接两船的桥梁,叫道:“夏文绝来了,让开让开……。” 再下一船,这一次到的是渔船,很大的渔船,专门用来捕捉水妖的渔船,上前的是几个秀士。看到夏弦,一样恭敬的作揖行礼:“夏秀士请,后面让路……。”。 走过一艘艘船,夏弦似乎看到了一段段人生。 有渔夫的小船,老妻鬓发发白,提着鱼干,朴实的想送给他,他只是收下,离船的时候,留下了身上的所有钱财,一两银子。老翁追之不及,只是站在船上叫:“夏秀士来了……。” 也看到了画舫,上面的姑娘看他,就像是在看一件绝世珍宝,恨不得以身相许。那是夏狂士呢!他为了一个瞎眼的女孩,闯上醉风楼五楼,最后带着美人归。 哪个少女不怀春?夏弦无疑是她们眼里的痴情男子,为汝不顾一切。 那些柔柔的目光,看的夏弦心惊胆战,她们好像一群狼,自己则是洁白无助的小白兔。他加快脚步,表面沉稳,心中却有几分胆战,后面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嘻嘻……,夏秀士来了,大家让让啊!” 一艘艘船,他走过,他看过。花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走到港口前。那位维持秩序的官员条件反射般开口:“夏秀士来了,让路……。” 叫到这里戛然而止。眼前只有港口,已经没有船,下了船,就能直达南都。他摇摇头:“夏秀士,请。” “请。” 夏弦内心说不出什么滋味。 遥想当初初至南都,一样有人在船上叫着:“……让路……”。仿若是昨天发生的事情,犹在眼前。自己被人叫做“夏狂士……。”。 今天一样有人叫着“夏狂士来了,让路让路……”。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那时候是厌恶,现在是期盼,带着一种“你一定能行”的感觉说话。 夏弦上了马车,对满江行船拱手告辞,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只有车夫一抖缰绳:“走!” 马蹄达达,马车向南都走去。夏弦看着南都,心里第一次认识这个国家:“南都,我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会场

南都,本次的交流涉及国体,两国派出的学生都是精英。 然而,南都这群精英,眼下却被杀的落花流水。 安德大道之上,人头黑压压一片,如今正在进行的,就是算者之间的交流。南都的代表是周文,大乾的代表是一个叫余成的小伙子。 两人满头汗水,坐在烈日下,面前是一个棋盘。周文执黑子,余成执白子。 黑白纵横,两两分明。 格局上,目前白子占优。 算者之间的交流不同寻常,或者比书文,或者比奏乐,他们之间的能力,并非仅仅一个棋盘能表现。数科,他们的终点应该是战场,或者是,你来我往的阴谋诡计。 棋盘上,有大儒附加的儒术,可以将双方拉入战场,金戈铁马。 周文和余成就是主帅,双方大军纠缠,危险密布。外人看不到,在棋盘上,他们的意识早已随着落子,化为一个个士兵,阵列,阴谋,应有尽有。 两者搏杀,血水红了泥土。 而在棋盘外,有人观棋不语。默默推算两人每一步会引发什么后果。 在他们较量之外,又有人皱眉。 那边是书科对阵,刘二大少硬着头皮上,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是个什么水准,眼下这一局面,他自认难以对敌,但是一颗赤血丹心催促他,遇难而上。他要和对手战,哪怕是失败。 “咱们怎么比?” 对方名字叫做朱义,淡然笑问。 南都已经输了数次,眼下民众群情激奋,大声叫道:“斗秀,斗秀……。” 斗秀么?刘二少爷咬咬牙:“咱们斗秀。” 朱义回头看身后人,身后是一个夫子,他微微点头。朱义仿佛得到了什么鼓励,挺着胸道:“那就斗秀。” 斗秀有一定危险性,很多人都不愿意参与。 朱义长裳一扫,跪叩:“请圣人。” 他生的俊俏,身高一米八左右,皮肤白皙,这时候一扫衣摆,着实帅气。若非两国敌对,他能俘获不少少女芳心。 刘二少爷输人不输阵,同样一摆长裳:“请公裁。” 公裁者,孔圣人也。圣人不死,至今有灵。随着两人说话,南国的礼官手捧圣人像,那尊塑像用红布包裹,特意制作了一个架子盛放。 安德大道很宽,十五米的道路,就算再大的场合也能铺开。眼下的路上,十几位夫子齐聚,当头的是一位大学士。大学士乃是周韩庚,大乾人,这一次的领队。 他默默检查圣象,最后点头表示同意。南都人发出嘘声,你什么意思?检查圣象,那是认为我们会在上面做手脚吗?将人也看的太小了。 无论如何,检查总算告一段落,圣象被放在一张桌子上,桌下是盘坐的两个秀才,刘向北和朱义,两人互相敌视,眼睛盯着彼此,几乎可以燃烧出实质化的火焰。 刘二少此时没有丝毫玩世不恭,也没有表现出经常见到混样,他咬牙道:“来吧!” 那就来吧!朱义同样怒睁双眼,两人同时闭眼,几乎同时,孔圣塑像眨眨眼。 天旋地转,山河倒置,两人再次睁眼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一座孔庙。孔庙中有人盘坐,并非孔子圣人。 盘坐那人温和笑道:“两位秀士。请。” 一边说话,一边示意两人坐下,可是此地明明没有凳子,哪有地方坐下?刘向北洒脱的盘坐地上,他混迹市井,什么地方没坐过,某些地方,甚至比此地更脏,他不一样坐了。 朱义略犹豫,同样盘坐地上。 两人之间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彼此伸手就能碰到对方。 盘坐的老者皱眉思考,大约有一分钟,他抬头,左右手分点两人额头,两点米粒大小的白色光点从他们额头飞出,老者道:“这是你们的文思,还未成形,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切磋交流,互相学习。二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文人相轻,自古无数人互相看不顺眼,在这里搏杀,只有一个活着离开。那种亘古留下的规矩,至今多少年头已经说不清,但是其血腥味道,仿佛时间滞留了空间,钉住了血味。 朱义道:“我选择不死不休。” 他云淡风轻说话,似乎在说的不是自己性命一样。刘二少自然不能让人看扁了,他硬着头皮道:“我也选择不死不休。” 两人选择刚刚出来,白色光点轰然撞在一处,似乎爆炸一般的雷声在耳边响起。 刘向北看到朱义,朱义也看到他,两人所处的世界虽然在圣庙,但是,这里冰冷,肃杀。那两点光点是他们的思想,如今相撞,彼此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思想。 比如,朱义修的是家国,他坚持此信念至今。而刘向北学习的是大义,家国之义,他放弃争夺继承权,就是这种体现,孝,毕竟是大义一种。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两个人的大脑连通,能感应对方在想什么。 正当两人沉浸在这种奇妙的世界中,冰冷的声音道:“斗。” 一字出,所有都变。 率先发难的是朱义,他思想中蕴含家国,故此,所问是家国。 “家与国,孰轻孰重?” 家与国,谁更重要?此问题很麻烦,刘向北不敢轻易回答,他低头沉思,忽然回忆起和夏弦一起论道的那些日子。 “以小家而聚大国,以大国而护家,相生相伴,此乃家国,并无更重。若要细言,家在国之前,而有国,再有家。” 这句话刚说出,对面那团思想忽然一黯,接着又亮起来,就像是电压不稳的灯泡,忽然暗下来,电压恢复正常,又亮起来。 就像是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谁先出现,这个问题难以回答。那么谁更重要,自然也无法说明。偏偏对方回答了,将其作为一种共生关系解释,这种关系很有道理,朱义无法反驳。 光点忽闪忽闪,那是他的思想在挣扎,人可以骗人,但是一个人的内心,一个人的思想世界不能骗人,否则,就是人格分裂了。这句回答无法解出,无法驳斥,隐约还被承认了,如此自然是输了一阵。 刘向北心底大安,原来对方也没有像想象中的可怕,“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想着名言,刘二少催动思想问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故舍生取义。因何致此?”。 这又是一个大问题,命都没有了,哪来的义?义长存而身死,那么这义何人所取?又落到何处? 思想做不得假,表现出的是一个人对书本理解深厚度。前些日子夏弦和他开玩笑说过这些问题,将他驳斥的哑口无言,他现在拿出来问,自己也一样不知道正确答案,要是对方说出个一二三,刘少爷自认无法辩驳,只好咬牙承认自己输了一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朱义没有说出答案,他惨叫一声,那团思想抖啊抖,却是被孙二少吞了十分之一,也就是说,要是十次对方没有回答出来,那么他的思想会被吞噬干净,自此,当然不能活着,即便被神妙宝物救下,也只能作为一个白痴生活。 那样的生活,对于文人来说,生不如死。 惨叫过后,朱义红着眼问:“一国之国,安定一国,百国之国,安定天下。天下有大国,四海归一,此乃大势,再问,因何而避之?何不纳首而降。” 他说的是天下一统,才能天下安定,譬如秦始皇,天下一统,人们终究免于战乱,过了几年安定日子。他在责问,南国为何不投向,置天下不顾。 句句诛心。 他一定是脑子混乱了,居然会问出这样没有水平的问题。孙二少爷大笑:“天下本归南国,四海归一,百姓安定。汝大乾本一草民尔,崛起于混乱中,窃南国土地居之。四海本定,若非尔等作乱,天下,又何来战乱?” “国已腐朽,暴政横行,那么,这国家,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刘向北语塞,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一直沉默,眼看自己的文思将要吞噬,他咬牙道:“国家不腐,烂者人心。人心烂,自然腐。汝言有错,此非国错,乃是人错。” 他在混淆概念,偏偏这时候对方杀红眼,脑袋像是被咬去十分之一,注意力也没有开始那么集中。混淆概念的一击,正中他心窝。他理不清楚对方驳斥的意思,理不出该怎么回答。 又是一声惨叫,刘向北意气风发,无比感谢夏问之,这些混淆概念的东西,他只是无意出口,今天却成了我的救命之言。 吞下两份文思,他脑子转的更快,隐约明白了一些朱义的思想精华。问的问题更加刁钻:“昔日圣人有言……。” 夏弦到了会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刘大少安静坐着,对面的人身子一抖,再一抖,一缕鲜血顺着他嘴角流出来。 这场斗秀,刘二少占优势。 看的分明,他也不着急进入,带着士兵混在人群中,观看事情进展。 再过半个时辰,周文那边先结束战斗,两人棋盘上黑白子密密麻麻,夏弦看不懂,只是听到身边人说。 “和局。” 第一百一十五章 秒杀

结局怎么能是和局?人们有些失望,夏弦也有点失望,但终究是南都的秀士第一次不落下风,大家还是给予极大的热情,欢呼一片,掌声“啪啪”。 大乾的那位算者很不爽,虽然脸色苍白,没有多少力气,他还是低声道:“搞的像是赢了一样,我可没输。南人,也就这点出息么?” 他似若自言自语的说法,引来一片愤怒的目光,以周束素为首,一群秀才怒瞪他,他温和的行礼:“姑娘你好。” “你大爷好。”周束素一句回话,将他剩下的话噎在脖子里。 过了半晌,他悻悻道:“南人好没有礼貌,姑娘要是不高兴,可以随时来找我切磋,我叫余成。” 明目张胆的在追求咱们南都美女么?孙剑“呸”的一声,没等他说话,周束素自己结束了战斗:“你长的太丑,和你吃饭都吃不下去,何况切磋棋道,我怕一盘棋下完,我今后就疯了。” 好恶毒的女人,余成长的真心不帅,但是他颇有才华,加上精通数科,懂得算计,曾被他看上的女人,很少有人能逃出手心,自然也没有受到什么委屈。遑论现在,一个漂亮的女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了他最大的伤痛——长的不帅。 夏弦耳力好,隔的也不远,他摇头叹息:“果然这个世界还是看脸啊!” 士兵听不懂他什么意思,觉得夏狂士真是高深,明明和自己说话,自己却听不懂其中蕴含什么意思。他看着夏秀士摇头不言,尽职尽责的守护,尽量不让人挤到秀士。 耳边又是一阵欢呼,如涨潮般呼啸,顺着欢呼的目的地看去,朱义大口咳血,身子抖的像是筛糠,仿佛,只要有强一点的风吹过,他立刻就会死。 朱义输了,或者说,他就要输了。 但是,他的同伴冷眼相看,似乎他的死,是正常的,又或许,他的死,是应得其所。总之,没有谁表现出一点的同情,冷漠的可怕,让人毛骨悚然。 夏弦感觉到寒意,这些人不像是同伴,不像是读书人,而是像一群,死士。他眼睁睁看着朱义吐血,到了后面,他不止是口中吐血,鼻孔中,双眼中,就连两只耳朵内都流出鲜血。 朱义,死了。 有人死,自然有人生。刘二少精神饱满的起身,感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飘飘欲仙,脑子中十分清明,有知识不断涌现在大脑,虽然不多,他却深切理解了朱义的执着。 “国家,于你就那样的重要吗?” 虽然敌人死去,刘二少却高兴不起来,他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得到的,远远没有失去的多。 “今日虽是敌手,来生把酒言欢。”他被那种情绪影响太深,无法自拔。嗟叹一句,想要上前为他收尸。 没等他上前,有人走来,蛮横的推开他,抱起朱义的尸身返回。 “下一个。” 声音稍带着嘶哑。说话的是周韩庚。 他指着南都残缺不全的队伍道:“我们已经赢了五阵,如今看来,南都学生,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脾气不好的周束素要上前打人,被一群人拉住。 刘向北低声道:“人家是大学士,你打不过。” “打不过也要打,欺人太甚。” 周韩庚道:“既然你们觉得我太欺人,大可出阵,咱们以文论道,输了,我会心服口服。” “你们大乾早就服了,当年谢儒独去大乾,将一国之人压制的抬不起头。当时也有人说,心服口服。”孙剑深呼吸,准备出阵,他临近出阵的时候还不忘记打击对手。 却听对面道:“谢儒如今年老,他若年轻,给我等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来。但是,他现在只是一老朽,南国难道就没有人能继他之后吗?” 民众听的憋屈,有人道:“若非夏狂士……。” 夏狂士,听到这个名字,即将出阵的孙剑皱皱眉,他正上前一步,忽然听到一片喧哗。 “有人看到夏文绝来了。” 夏文绝,那不是夏弦吗?孙剑将目光投向人群。 人群内流出一片空地,夏弦手足无措的站在空地中,他带着苦笑:“夏弦本该早些来,只是有些事情耽搁了,抱歉。” 说的风淡云轻,可把这些人气的半死。说好的一起参加交流呢?你还将不将圣上放在眼里了?莫非,圣旨在你眼中只是一张白纸?还是,你真对这南国没有一点归属感? 没有同伴上前和他打招呼,除了刘向北。 夏弦也不在意,他对着周边欢呼的百姓抱拳,周围人无不连连还礼。 “夏弦?”周韩庚左右问道:“你们谁知道这人是谁?” 左右夫子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看着人们扬眉吐气的高声拍掌,周韩庚不敢轻视此人,回头叮嘱身后的秀才:“你们要小心。” “学士放心,我们省得。” 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不能获得如此高的声望,他们瞳孔收缩,各自将所学回忆一遍。 眼前,夏弦慢慢的走来。 “抱歉……” “你要是想说抱歉,那就先将这群大乾来的人打发了。”周束素开口,咬着下唇,很不甘的样子。 夏弦可没本事将这群人全打发了,他们之中,有大学士。何况,自己也不是六艺全通。要是别人找我比数科之类的,那该怎么办? 到了这地步,由不得他自己,人民呼声很高,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小生夏弦。” 周韩庚问道:“你想比什么?” 夏弦皱皱眉:“主随客便。” 客随主便,被他说成主随客便。用在这里倒也可以,只是他这么回答,显的口气太大了些。导致对方秀才很不高兴,一个个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出面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既然如此,那先比射科吧!”周韩庚眯着眼睛:“莫长峰,你可这位南都秀才好好比比射科。” 莫长峰是孔武有力的壮汉,身上肌肉鼓起,筋骨盘错,身高有一米八左右,比夏弦还高。他手里握着短棍,这时候他放下短棍,一步步走上前来:“大乾莫长峰,射科秀士,请。” “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方看夏弦瘦弱,不像是射科秀士,故此才刚开始就比射科,想着要一次拿下夏弦。 就连孙剑等人都看不下去:“君以上驷对中驷,中驷对下驷。一手好算盘,也不怕丢脸。” 刘向北一拉孙剑,示意他闭嘴。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夏弦精通射科,三两个呼吸就能弄死一头妖兽,就连小妖也被他打的狂奔逃命,而且,当时他明显未尽全力。现在对付一个同等级的秀士,莫非还怕他打不赢吗? 这帮大乾人,这一次的算盘只怕是打错了。 他在偷笑,表面很镇静。 莫长峰却龇牙道:“胜者为王,战场上没有谁赢,只有谁最后活下来。那是你们要说主随客便。怎能怪我们欺人?” 一群人被驳斥的无声,满肚子怒火,尤其孙剑,他都已经准备出阵了,没想到却被夏弦抢了风头,喜好面子的他差点没气炸。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盼望夏弦完胜,保住国家面子呢,还是他输了,被人打死在台上,一时间纠结不已,表情变个不停。 无论他怎么不爽,夏弦和莫长峰已经交上手。 他看到莫长峰和夏弦各自一声闷哼,却是两人硬碰硬的撞在一起,发出皮肤挤压的“啪”声。清脆的响声过后,莫长峰闷哼,连着倒退,一直退了七八步,夏弦则只是退了一步。 高下立判,夏弦游刃有余,明显在力道上高出莫长峰一筹。 大乾人吃惊,南都人怒吼。仿佛随着这一次碰撞,所有的憋屈都随着发泄出去。 “高手。” 莫长峰暗念一声,身子紧绷,全身的力量都调动起来。“你力量比我大,未必速度有我快。”想到这里,莫长峰快速的奔跑起来。 “比速度吗?”夏弦速度的确不算快,但是,他有战诗。 “开弓拉线抱半月,打虎摆拳手上翻。” 一句刚出,浩气调动,他挥拳上翻,整个身子绷成为一张弓,涌来的浩气环绕,他身子忽然一倾,就像一支离弦的箭,速度快的无法捕捉。 太快了,快到莫长峰没有反应过来,只能下意识的护住脑袋,紧接着,他感觉肚子上中了一拳,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耳边又接着那位秀士的声音:“砸落跪膝双藏拳,转身回首双肩撞。” “是战诗。”他脑子里想着“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一摆身子,两个大摆拳挥出,拳头擦过衣物,他正在高兴,似乎是打中了。 接着感觉腹部再次遭受重击,然后大力撞在胸口。 “咔咔……” “老子骨头断了……” 只来得及想几个字,他腾云驾雾飞起来,脑中一片昏沉,眼前发黑,最后什么也看不到,听不着。 在别人眼中,就是夏弦冲出去,一拳将莫长峰打的弯腰,再一转身,膝盖砸落。莫长峰刚要反抗,紧接着,夏弦一肩膀,将他撞的肋骨骨折。 实在抱歉,因为一些私人原因,今天只有这一更了,再次上台道歉,别扔板砖t-t。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乐比

毫无还手之力,就像是一个小孩在和大人打架,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上的较量。 从莫长峰出手到结束,所用的时间最多不过是三个呼吸,震惊的所有人张着嘴合不拢。只有民众,他们只知道夏狂士赢了,一声呐喊,接着,气氛热烈。 太出气了,你们不是赢了我们五次吗?那是咱们不和你们认真,否则,你们派出的人不堪一击,眼前那个莫什么就是最好的证明。 “长峰” 大乾队伍里有人叫出声,被周韩庚一瞪,那位秀才低下头,闭上眼。 太反常了,于人情,于道理都讲不通,连为了同窗之情稍稍担忧都不许,那么大乾是否还有人情这种东西?或者说,他们还有没有人性。 夏弦觉得很奇怪,同时他也很担忧,心里隐约有种危机感。 现在不是细想时候,他刚刚打翻一人,耳边听到人们的认同,心底有种暖意。在这个孤独的城市,我现在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他们认识我,在叫我名字,为我欢呼。 欢呼持续了数分钟,到了大家叫声减小时,夏弦往南都队伍方向走去,他还没有自大的认为自己可以挑战对方所有人。 “且慢。” 回头。 说话的是周韩庚,秀才之间的交流,你一个大学士参和什么?稍稍不爽,但是夏弦还是停步,准备看看他想说什么。 “小琵琶出来。” 叫出的是一个的小姑娘,十五六岁,冷冰冰的,什么话也不说,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只是盯着夏弦,仿佛他的世界,除了眼前人,什么也没有剩下。 周韩庚道:“此乃一孤女,精通音乐,她想向夏秀士学习乐科,还望不吝啬指教。” 射科都是大老粗,要他们打人还行,要他们念诗也能念出几句,叫他们抚琴奏乐么,简直是要他们性命。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偏生南都队伍中的乐科秀士昨日交流,被伤了心神,今天不在队伍中,剩下的人没有谁精通乐科。 别看这个小琵琶年纪小,下手狠辣的紧。 有人开口:“莫非还兴以一对多不成?” 说话人是魏天辰,他默不作声的在一旁观看,眼见乾人太放肆,终于忍不住开口。他也是此次参与交流的队伍中一员,只是身为夫子,自重身份,一直没有说话。 周韩庚道:“若是有能力,大可一人将我等败之,咱们这并非正式交流,为何就不能允许天才出现了?” 是的,他们现在并非正式两国交流,不过是秀才之间的小打小闹,真正的交流,还需要看夫子的表现。还要等天子开口许诺,准备文会。 眼前的秀才交流,乃是乾人自己的主意,他们在安德大道上摆开阵势,夫子等级不出手,只有秀才出面,大有摆开擂台,任由你来打擂的意思。一是探探南国秀才的水平,据此推算百年后南国的国力。二是想要在正式交流之前打击南人的士气。 一片骂声中,夏弦想着这些问题,他脑子里飞过一个又一个念头,最终转身,两眼如鹰,盯着对方:“指教不敢当。” 嘴里说着不敢当,脚步走往琴台。 古琴音色早已校准,他坐下,双手抚琴。熏香在空气中摇摆,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寻找感觉。其实是他在思索,该弹奏什么曲子。 乐者交流,可以风花雪月为题,也能以战曲为题。对方信心满满,只怕那小姑娘手段非同寻常,不会用风花雪月为题,也不弹琴琴爱爱,多半是战曲交流,沙场见血。 他坐下,小琵琶也坐下,一双大眼睛黑黝黝的,从出现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难道她是哑巴么?那对于一个乐者可是大大的劣势。 双方安坐,谁也没有先弹奏,似乎是两个不懂音律的人大眼瞪小眼。 对方的手段大家早已见过,夏弦么?除了作出一手传世名曲,他没有任何懂音律的表现。 月前的文会中夏狂士已经说明,自己不会奏乐,虽然并没有人信,但是现在,大家都很担忧。也许他真的不会弹奏,那可是大大不妙。 气氛凝重。 “咚……” 一个音符奏出,人们心底跟着一跳。与此同时,夏弦也睁开眼,指尖轻弹,第一个音符,随着他手指弹奏飞出。 小琵琶开口道:“便不限主题,你我各自拿手。” 意思就是,不限制弹奏什么曲子,只要自己拿手的都可以弹奏。没有规则的乱战,其效果是可怕的,两边的夫子都打起精神,随时准备化解音律攻击。 满城百姓围观,此地至少有数千,外围的更多,要是不加以保护,一曲奏罢,这里不知晓会死多少人。 “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百人,与受战于牧野,作《牧誓》。” 清脆婉转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似乎唱的不是战曲,也不是说一场战争。但是,其中偏偏蕴含着一种杀意,冰冷的战场,最适合用冰冷的声音表现。 小琵琶弹奏的是《牧誓》,武王伐纣誓师词,也是,出师表。 夏弦深呼吸,推开古琴唱道:“暗黑的风雨天,雷电便在提我,这艰辛的每天,一世都想击倒我,我偏偏便不怕它,还昂然步过……。” 他唱的是《永不言败》,前世的一首曲子,自己还没有将此曲谱出来,是以无法弹奏,治好张开嗓子唱。 “时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 此句唱罢,军阵队列,长戈向天,小琵琶就像一个检阅军队的王。 气氛太肃杀,百姓难以承受,不得不借着魏天辰等人构建的防御抵御。 莫看只是区区秀才之间的战斗,已经足以杀死很多人,毕竟,大多数人,都只是寻常百姓,他们虽懂少量儒学,却没有文位在身,几乎可以说没有一点的还手之力。 再看乾人,一个个冷笑着,像是在看好戏,完全不在乎百姓死活,民众大怒,魏天辰等人不得不花费大量心思,才将大家情绪安定下来。 他们在心底叹息,虽说两国敌对,但是这样作为,祸及百姓无所动,实在非儒家所为。乾人如今已经这样冰冷了吗?密探回报,在大乾,所有的教育都只涉及一个词语“国家”,因此他们是一群狂战士,不顾生命的战士。 如今看来,那些回报,几乎全是真的。若是两国开战,咱们该怎么应对那些狂热的家伙? 思来想去,魏天辰想的呆了。他默默回忆乾龙城的布局,生怕出现一丁点失误,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将他衣袍吹的猎猎作响。 眼神看去,两位乐科秀士的战斗已经到了一个高潮。 大军阵列,随着宣誓声开拔,夏弦将自己唱作了礁石,任凭风吹雨打岿然不动。 “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勖哉夫子!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 这已经是战斗开始的信号,阵列大军“喝”一声,枪戈刺杀,在人们眼前,大军瞬间将夏弦淹没,他们发出担忧“啊”声。 但是,不过眨眼时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冲出人潮,驾驶一叶小舟,飘摇在人海之上。画面陡而转变,在夏弦身后人眼中,没有一个士兵的影子,只有一片汪洋大海,夏弦是那操舟人,架着小船,搏击可怕的大风大浪。 十几米高的大浪拍下来,任何人都能被一浪头拍死,夏弦无惧抬头。在对方眼中,那就是他抬起头,无惧冲来的千百士兵。 “战。” 或者你死,或者我败。 “浪叠浪几多险况,狂摇当庆贺……” 大浪拍击,看到小船将被拍碎,将整艘船淹没,人们不自觉的发出一声惨叫,似乎那被淹没的人就是自己。 然而,大浪落下,那飘摇的水上,一艘小船冲出浪头,夏弦依旧眼神镇定的看前方,如他所言“永不言败”。 这惊住了小琵琶,也惊住了乾人,有人可以在牧誓下这般写意轻松吗? “小琵琶,加把劲……”。 一些大乾秀士为小琵琶暗暗鼓劲,也许是听到同伴的加油声,小琵琶十指飞动,军海一浪高过一浪,她弹奏的越快,脸色愈加苍白。 夏弦也挨的幸苦,衣服也被刺破几个大洞。 一番厮杀持续很短,不足一分钟时间,对于两人,对于所有观众都像是过了很久。到了后来,小琵琶弹不动了,双手颤抖,音符也不再准确,夏弦也唱的嗓子干哑,像是经过一场真正的大战,心有余悸。 看到对方难以坚持,他这才弹奏, 只有几个音符。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几个音符弹奏结束,他指尖落下血滴。传世名曲,精忠报国。 杀句,全在最后四个字上,剑气如霜。 长龙般的剑气飞舞,直杀小琵琶,眨眼就能将其斩杀在手下。 他在乐科上的修为,居然高过小琵琶,是做梦吗?也许,是我眼花了。 大乾秀士谁也不敢相信,天下无双的乐科天才输了,而且,剑气袭来,眼看就要将她斩杀,从此红颜不再,唯留传说相随。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计议

小琵琶要死了,一个美艳的少女,即将死在眼前,即便是敌人,南都百姓也不忍去看。有人甚至想开口说:“不如,不如放过她吧!” 放过她?这是战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到底要谁去死,谁活,不用太多思考就能做出选择。 “夏弦活,她,死。” 谁让她是个乾人。 刀剑至,闭目的周韩庚猛然睁眼,一手指前,有无形大力袭来,将夏弦送出的剑气打散。 夏弦闷哼,大力袭击,如同成年人挥舞一柄大锤猛砸的力道,他双手交叉胸前,被击打的退后七八步,受到不小的伤害。对方是大学士,自己难以抵抗。只是受伤不死,已经算是他命好,射科基础足够扎实。 他大口喘息,胸口隐隐作痛,毫不屈服的看着周韩庚。没等他开口嘲讽,刘向北阴阳怪气的道:“好一个大学士,原来,大乾的学士就是这样,以大欺小,倚老欺少。” 夏弦的弟子不知从何处赶来,一并起哄:“莫欺少年穷,姓周的,你太过分了。” 一并的哄噪,将个好好的安德大道变成菜市场,其中尤其以夏弦的学生叫的最响亮,十几个弟子中,又以刘英那厮叫的最响:“大学士也不要脸皮了,大乾也不要脸皮了。尔等今日站在此地,可曾有丝毫的脸红?” 青妖随着人飞来,“咕咕”叫着落在夏弦肩膀上,用一种能杀人的眼光看着周韩庚。它叫了几声,想要上前替主人出气又不敢,野兽的直觉告诉它,那人很危险,它要是去了,兴许,今夜的晚宴上就能多出一碗青妖汤。 夏弦调匀呼吸,青妖在脸上轻啄,有点痒痒,于是他不舒服的侧开脸,踏前一步道:“既然已经认输,我亦无话可说。” 一句话说的硬邦邦的,任何人都可以察觉他满肚子怨气。秀才间的比试,大学士插手,要不是自己平日修炼从没放松,十有八九,这一击能要了自己小命。若是说对方没有抱着杀心,打死他他也不信。 只是,他们如此嚣张,几乎可以说是当街杀人,南都,就没有哪位大学士管一管吗?我们的大学士,都去哪了? “这一阵我等认输,夏秀士,是否,还要比下去?”周韩庚宛若从没有睁眼,那一击,也不是他所发出,他只是淡淡的说话,像是一位入定的老僧。 夏弦如今养气功夫虽然不错,但毕竟方才差点丢了性命,怎么可能没有怨气,他咬牙切齿:“比,为什么不比?刚才轮到你出题,现在该我了。” 他不待对方回答,揉揉隐隐作痛的胸口道:“书射乐三科,随便你们来人,我一并打发了。” 好大的口气,周韩庚睁眼,道:“秀才之中,已无此三科。” 一个老夫子从他身边走出,笑道:“我与小兄弟交流交流如何?” “嘘……” 还要不要脸了?你可是夫子,对一个秀士出手,简直是在欺负人。 此人有人认得,叫出他名字:“赵河栋,亏你是个夫子,这话说得出口吗?你为夫子十年,距离大夫只怕也不远了吧?与一个秀才交流,呵呵……。” 哗然声声,夏弦却咬着牙:“那便请赵夫子指教。” “指教是不敢当的,夏秀士三科文绝,怪不得有人叫你做夏文绝。在下困于夫子十年,江郎才尽,未必能指点你。咱们互相交流学习便是。” 赵河栋是一个很大众化的书生,长着大众脸,穿着长袍,穷酸似的,衣服却有些老旧,唯独手上拿着的一本书,新如方写。一头长发没有束髻,披在肩膀,有几分狂野模样。 他曾经为秀才时候,参与过乾龙大战,并且手下有南国两条秀士性命,有人预测他十五年就能晋升大夫,如今十年晃眼而过,又在秀才文位耗去三年。弹指十三年,距离人们预测的十五年之期越来越近,他还是夫子,只怕,他很难再往上走了,潜力尽头,也不过是大夫,至于大学士,难难难。 夏弦深呼吸,准备与他交流,赵河栋修书,无论他将来成就如何,目前,是夏弦生平未见到的大敌。他在御妖山中,亲手终结两个夫子的性命,身上夫子血液未干,便是夫子,那又怎地?咱们,战便是。 两人默默站立,等待对方开口。 安德有德,曾为天下声。天下人都以在此留名为荣。 安德大道上,不止有南都人留下的字迹,也有很多游历四方的文人留下墨宝,而今浩气涌动,那些墨宝似乎活了过来,隐约有人在地面走动,却是似乎上辈子见到的电视,自己就踏在屏幕上方,看着脚下的人,他们的人生。 这等异象中,人人激动,却有两人安坐酒楼。酒楼靠近会场,隔的还是有点远,有一百多米,只是南都建筑异常高大,这座酒楼就够高,足有四层,将周边的建筑都压伏了去。他们坐在四楼,倒是可以凭借居高临下之势,将会场中的事情看的清清楚楚。 楼里除了他两,空无人,两人临窗而坐,看到夏弦要斗夫子,其中一人急道:“好没有长进的小子,以为别人称你一声夏文绝,你便真的文绝了么?怎地到了南都这么久,闹出好大动静,还不长记性。” 此人穿着便服,老旧的衣服上泥渍清晰可见,一双脚上,鞋子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只能看到被泥土包裹,脏兮兮的。只有那张脸说明,他是李堂言,乾龙太守。 不知为何,他不在乾龙镇守,反而跑到了南都。 在他身边是一位管家模样的人物,这人曾为夏弦传送读书笔记,也曾说过夏弦只怕是走错了路。他皱眉道:“年轻人,多吃点苦头也好,才知道要踏踏实实走路。” 李堂言有点不放心,张张嘴唇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唉”的叹口气,对管家道:“谢大人,此来急匆匆,居然不知晓南都近来发生这么多事,夏弦那小子还闹出好大乱子,还需感谢谢儒他老人家援手,没有让这闯祸的小子被害。” “南都四大家族,哪一个没有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他刚到乾龙的时候就有人想出手,只是被谢儒他老人家压下来,没惹事。只是如今眼看动乱,只怕谢儒也不能护他长久,他终究是要靠自己的。”谢管家看着夏弦道:“我没有官身,担不起大人,李太守叫我谢管家便是。” 李堂言道:“谢管家自谦了,你文位极高,叫你一声大人也是寻常。” 原来这位管家便是丞相谢府的管家,他虽然没有官身,但是,这南都内,还真没有几人敢看轻他。虽然他当得起叫一声“大人”,但李堂言知晓,这位管家最是低调,性子温和,从不爱出风头,也就改了称呼,称呼他为谢管家。 “谢管家,咱们就任由大乾的人闹腾吗?” 谢管家临窗道:“不让他们闹腾有有什么办法?莫非将他们赶出去不成?他们是大乾来的学子。上呈官家的书函写的是‘修两国之好,百世兄弟之邦。’,那便是使臣,咱们南国虽然已非当初的天下第一,这点气度还是要有的。” 李堂言“呸”一声道:“这群人抱着什么心思,谁不知道,他们以为做的隐秘,当咱们南国人是蠢货。想要将咱们耍的团团转,不成想,嘿嘿……夏弦那小子真是个福将,要不是他察觉王家密道,说不好咱们还真给大乾骗了。” 两人说到正事,也不站在窗边看风景了,谢管家拿出一张画卷打开,上面画着一栋小楼,楼前车水马龙,十分繁华,他就着展开的画卷一抖,画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空气中,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是李堂言知道,这座酒楼已经被画界包裹,只是身在其中的人不知晓,比如小二,还在懵懂的勤快擦拭桌椅板凳,比如厨子,依旧热火朝天的炒菜,等着伺候他们两位大人。而谢管家就是画界掌控者,只要有人踏足酒楼,他立刻便能知晓,若是他不愿意,什么人也别想进来。 画界摆出,那就是要说正是,而且是一件很隐秘,很重要的事情。 李堂言正襟危坐,拿出一张地图,上面山山水水,每一部分都十分清晰,而这片山水,正是乾龙城周边的地形图,他铺开地图,指点地中一个部位,两人眼前就像是看到放大的地形,就和一个人拿着触屏手机,随意放大缩小一般。 “这里就是王家,王家的地道咱们已经去探过。顺着地道走,出城数里。若是藏兵于此,措手不及中,城便破去。” 谢管家点头道:“好去处,倒是这样的地方,非得高手带队不可,否则也不敢说能抵住城内的高手。” 李堂言笑道:“岂不正是如此?咱们到时候就放他们进去”说到这里,他展开地图上一个节点,那是三丹山水库,前不久决堤,害了数万性命。“到时候,引水倒灌……。” 谢管家也笑了:“密道只是小疾,只能走奇兵。我担忧的是,王家和大乾……。”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四方汇

“王家做的好事,反复无常,又勾连上大乾。这一次勾结只怕抱的就不止是献乾龙城,更打算据城而战,顺号江逆流上,拿下跃水,直杀南都。我听闻大乾现在来了个丞相,那厮文位极高,手段高强,他潜心培育十年,现在大乾的文人都提升了一个层次,本来和咱们旗鼓相当,现在却强了不少。”谢管家忧心忡忡。 “跃水?”李堂言略沉默,犹豫道:“那位王家被贬的太守,似乎现在就在跃水。” “正是,本来是要贬去南海一带,那片荒无人烟的地区,后来他病倒途中,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代替他去南海一带的,是王家的一个后辈。至于他本人,悄悄的在跃水潜伏下来。”谢管家冷笑道:“当时大家不会想到王家会再次谋反,也就没有注意他。孰料你从乾龙传回消息。而后谢儒花了好大力气,才在跃水一带又找到那老不死。” “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李堂言将地图卷起问道。 谢管家接过地图道:“我只是一个管家,没资格参与这些事情的。只是这地图要紧,不知道刘文青那小子跑了多少山才绘制出这幅地图,想来随行的画师也累坏了。谢儒不放心别人来取,只能让我走一趟。” 他郑重的接过地图。 这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地图,乾龙的地形图南国早有,而这张地图,却关乎将来的战略,其重要性务须多言。是以,他才会在南都内,连画界这样的手段也使出来。 收了地图,他舒口气,又笑道:“你从乾龙连日赶来,只怕也累坏了,这酒楼中可有乾龙的烩三江这道名菜,我让厨子做了,你也尝尝,南都做的,和乾龙做的有什么不同。” 他收了地图,以画宗纳物的手段收好,又伸手一招,那张画界卷动,小二等人只感觉门前那繁华的景色少了不少,却没发现其他异常。 “你看,那边闹的不可开交,读书哪里只是交流就能交流出来的,不走遍天下,哪里知民间疾苦,不知民间疾苦,哪里能晋升大儒?”谢管家神色轻松的指着安德大道,那边闹哄哄的,暂时没看出闹些什么。他只是道:“任由他们胡闹吧!我倒要看看能闹出什么动静。” 李堂言道:“我却有不同的想法,若是事情闹的太大,将这场事闹成一场千古难见的盛事,只怕咱们南都的秀才夫子,全都要往南都赶,各个州的秀才夫子都来了南都,咱们的地方力量就去了大半,要是那时候大乾进军……。” 刚刚收起画界的谢管家一顿,瞬间有再次展开画界的冲动,他生生忍住。南都各方人不少,自有大手段者察觉,若是同一个地方先后两次展开画界,而且间隔的时间极短,只怕那些大人物都会有看一眼的兴趣。 谢管家轻声责备道:“你怎不早说?” 李堂言苦笑道:“非我不想早说,实在是刚刚你指点那边文会,我才想起有这么一辄。”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大问题。 说不好是乾人的计谋。将这场交流变为难见的盛事,吸引南人前来。 文人爱名,爱书,爱字画音乐……。要是能满足这一切,想来没有一个夫子或者秀才不会疯狂。再联想到那行人刚来南都没两天就闹出大动静,高调行事,将风平浪静的南都闹的沸沸扬扬,群情激奋,谁知道是不是有这样的意思。 对方故意激起民愤,要是没人能压制,或者说在文才上压下他们,他们再表现的嚣张一些。那么,只怕南国所有秀才夫子都会抱一腔怒火,说不得要上来南都和这些人分个高下。 尤其是其中的赵河栋、郑志、乔司晨三位夫子,他们本是大乾最看好的三人,被认为有潜力晋升为大学士,偏偏这三人直到现在都还是夫子。若说是潜力尽头,总不可能三人都一般模样,没有一人成为大夫。这件事情中有蹊跷。 谢管家跟随丞相很久,虽然是白身,也历经风雨,脑子转的一点也不比官员差。他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故意压制,不晋级大夫。想到这里他出了一身毛毛汗,若是真的,那么大乾只怕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布局,这三人也是故意培养来挑动南国读书人怒火的。 那身汗并非是被这小小计谋吓出,而是他担忧,若是从十多年前就开始布局,阴谋诡计何止和王家勾结那么简单,如此,王家献城南国,背叛大乾是真是假?既然已经从十多年前开始布局,可否说,不止十年,而是数十年,甚至,百年前就来开始布局? 想着想着,他差点拔脚就要回府,向谢儒汇报这一切,耳边又传来李堂言的声音:“这只是猜测,做不得准。他们若是真打算这样,只怕会带来足以让人疯狂的宝物,否则,区区意气之争,挑动得部分人的心情,却不能让有识之士动作。” 这句话又让谢管家停步,他自嘲的笑笑,实在是自己老了,变的疑神疑鬼了么?思虑不周就要急匆匆汇报,哪有当年和谢儒闯荡养出的气度?将疑惑按在心底,和李堂言说笑起来,只是想“待我回去后,和谢儒提一提,看看能否找出些什么端倪。”。 他们在说笑谈天,远处可以看到夏弦和那位夫子说起话,大约是在论文一类的。李堂言看了几眼,叹道:“当年夏学士退走乾龙,没想落得个那么下场,实在是让人唏嘘。这唯一的一个夏家遗孤,这些年,也不容易。” 谢管家笑道:“这孩子是有才的,只是莫要走岔了道路。比如他将商人看的极为重要,这一点自古不符。若是坚持走下去,兴许会落得和他父亲一般的下场。” 他略犹豫,又道:“虽说咱们儒家有容乃大,咱们走的未必就是正确路子,只是自古千百人走的道路,即便要偏也不会偏多远。” 当下谢管家将夏弦近来所作所为详细的和李堂言说了一遍,他虽然没有亲自跟随夏弦经历所有事情,但是手中势力强大,很多寻常人不知道的隐秘也能娓娓道来。比如夏弦在城中买了一个院子,比如,他和刘向北是好友,这些事情可没几个人知道,他却说的一清二楚。 末了他道:“刘家算起来和他们夏家也有仇,虽然当时刘家并未出手,却也是帮凶。这笔糊涂账,也不知道他将来该怎么算。世间之痛,莫过于和亲人决裂,与好友断绝,唉!” 李堂言默默喝了一口茶:“谢兄,算起来,咱们也是同科秀士,有同窗之谊,虽然你我并未长时间相交。在此。”他有一个停顿,目光看着窗外道:“我想请你多照应照应这孩子。” “那个自然,就算李兄你不说,谢儒他老人家也将此子视为己出。”谢管家乐道:“你不知晓,前些日子谢儒可是将自己读过的书都送去,劝那小子苦读。这一月来,他做的还不错,每日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好的。李兄你却是多心了,有谢儒在,那四家想做些什么小动作,嘿嘿!又怎能逃过谢儒的眼睛。” 说到这里,小二端上了饭菜,一大锅香气四溢的煮菜,小二道:“烩三江,两位慢用,可要叫些酒?或者请两位姑娘唱个曲?” 叫姑娘唱曲是件雅事,但这两位大人却只道:“不用了,你且下去,酒不用上,上好的米饭只管盛来。” 小二有点失望,要是他们叫了姑娘,好歹能有几分提成,眼下没有额外收入,他表情依旧笑眯眯的,道:“两位大人慢用。” 刚走一步,几个大钱飞来,不多不少,恰好落在他头顶。铜钱晃悠悠的,却没有一个子落下。 “赏你的。” 小二手脚麻利的收起铜钱道:“谢大人赏。” 这两位主都是玩惯了的,否则屈指一弹,如何能把那铜钱恰好落在自己头顶?知道是玩主,小二愈发显的恭敬。 “小二,我问你,大乾的秀士最近做了些什么?”李堂言捞起一大块鱼肉送入嘴里。 烩三江,乃是乾龙名菜,号江的鱼,洛江的水菜,盘龙江的江水,外加野味。各方交汇,孕育出乾龙独有的美味,只是这里是南都,食材不怎么新鲜,李堂言吃了几口,觉得味道不太好,想要停手,肚子催着他快快进食。 他一边吃鱼,一边听小二说话:“说起这个,那些贼斯鸟简直不把咱们南人放在眼里,若是小的读过书,说什么也要和那些人拼了。” 小二一脸赤红,怒气高涨,就连眼前的两位客人也不在乎了,大倒苦水:“这群人横行霸道,前日在咱们楼里吃饭,将楼里所有客人都赶跑了。偏偏抱着好大名头,以文会友,却是刁钻恶毒,将一楼吃饭的客人都气走了。” 他一通发泄,忽而发现自己好像是失言了,连声告罪。 李堂言不着痕迹的看一眼谢管家,他眉头紧皱。正要开口说话,远处会场忽然发出巨大欢呼声。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会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斗

会场,如雷霆震怒,这一次交流,比试的不是诗书,也并非思想间的碰撞,夏弦毕竟是个秀才,为了迎合他,赵河栋选择的是,比试读书。 就是双方每人拿一本论语诵读,读出声音来。大部分人读论语只能读节选,一篇篇的拆开来默读,眼下两人却要比这玩意,着实让百姓哗然,为了赢下来,乾人也是不要脸皮啦! 一个秀才,心力,浩气,丹心……,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及夫子强,比试读书,一百个秀才也读不过一个夫子。这不是明摆着要欺负人吗? 刘向北和刘英站一起,两人连声怪叫:“不公平不公平……。” 他们两人一个纨绔少爷,一个性子外向有些小聪明,王八对绿豆,看对眼了,居然勾肩搭背的,没几天就成为好友。当然,名义上刘向北和夏弦同辈论交,刘英还是晚辈。 这是一对标准的狐朋狗友,整日里只是吃吃喝喝,去去青楼,路上看到漂亮女孩,免不了去调戏两句,虽说没有赶出强抢民女的事情来,也惹的大家厌烦,刚来城里没多久的刘英大少爷,已经名传南都,自然,那名声么,只有负面。 刘英本来坐着,还提了一壶酒,看见夏弦的目光扫来,立刻将酒壶一丢,正气凛然道:“我家老师只是个秀才,如何能与你比读书?只论心力就不在一个水平上好么?你们也是脸皮放锅里了,真真(真蒸)不熟。我代表南都……。” 夏弦严厉的目光一瞪,刘英大少爷不自觉打个抖,剩下的话就没有说出来憋在肚子里。刘向北心有灵犀,接着他的话道:“我代表南都百姓,代表南国,告诉天下,你们乾龙人太不要脸了。” 这可不是刘英想说的话,不过刘向北已经说了,他不由暗暗叹息:“看来向北二少爷还需历练呐!骂人都骂的这么和善,实在没有一点我辈读书人的风采……”。他脑子里和嘴上说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脑子里想着那些,嘴上却说:“……就算老师只是秀才……也一定比你这个所谓的夫子强,老师一定能赢……。” 大片吵吵闹闹,没有人相信夏弦能赢。 除了一个,不对,应该是两个人,相信他能赢,没有骂出声,其余人无不指着那群乾人大骂开口,各种土骂新鲜出炉,听的赵河栋脸色微红。 “直娘贼,你是不要叫大学士和咱们夫子比试……?” “满嘴嚼蛆虫的乾人,你们还有点读书人的风骨吗?……” “你们骨头里装的都是五谷轮回之物吗?怎的软绵绵的。一点气节也没有……。” 混乱骂声,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谢管家,他知道夏弦读书的速度,谢儒曾经读过的书,夏弦看了很多,他读的太快,一般的夫子也没那么快,想来是天赋异禀,或者是有什么礼器一类的东西,让他在读书上有非同寻常的本事。 还有一个,就是夏弦自己。 若是比别的,他未必有把握,比读书?他心里冷笑,他最不怕的就是读书。有神秘小珠子在,什么书都能读下去,哪怕你现在弄来传说中无人可以读下去的《七杀》篇,我也能一并将其给读通了。 心力消耗,浩气不足,全是浮云。 他拿起送来的《论语》问道:“怎么比?” “读书可考验一个人的潜力,更能考验出一个人的意志怎样。”赵河栋说了一句废话,举起书本道:“咱们就相对而坐,诵读论语,谁若先支撑不住,谁就输了。如何?” “姓赵的,你还要不要脸?”刘向北和刘英两人气势汹汹站在一个石墩上。那墩子明显是不远处一家商店的镇宅狮子,被几个护卫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搬来,不知道他们两怎么想的。他们还待责问,夏弦已经打开书本,准备诵读。 见到这样的情况,两个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刘姓少爷闭上嘴。犹自愤愤不平的骂着什么。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两人同时开口,并无异象,而是各自专注的朗诵。 他们一朗诵,所有人都闭嘴,毕竟,夏秀士只是秀才,即便输了,也虽败犹荣。他的对手,可是一个老夫子呢! 初时诵读,两人都很轻松,甚至有闲心看对方表现。夏弦怀里的小珠子不断为他补充心力,一颗丹心“呯呯”跳动,将浑身的血液运送到大脑,为大脑补充氧气。 他表现的很轻松,捧着论语盘坐,专注读书,看不出一丝心力消耗的迹象。 第一篇劝学读完,两人都没任何不适表情。赵河栋翻开第二篇,忽然加快诵读,语句急促,他想要用节奏上的变化打乱夏弦诵读。 夏弦略有停顿:“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开始有几分急促,慢慢的,他越读越慢,逐渐稳定在一个寻常朗诵的状态。 两人一快一慢,先后起伏。听的大家目驰神迷,这般通顺的诵读,在场大部分人都做不到,尤其先后两篇中间没有间隔,听起来别有风味。 节奏上变化没有打乱夏弦读书声,赵河栋微眯眼,忽然问道:“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何解?” 突兀的一句问话,夏弦差点没通顺的将这一句读完,他恰好读至这一句,脑子里飞快的想到:“此句重点于两个字,一个是“周”,一个是“比”。以义合者,周也;以利合者,比也。君子用道义来团结大多数人,小人则相反,他们用利益去勾结别人,却从不用道义去团结大家。” 在此就可联想到,岂不是给人白打工,老板却不发工资么?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完全相反的意思。“以道义团结人,别人不一定听,以钱财吸引人,大家的干劲才会大。资本的萌芽似乎就是从此而发。某些情况下的确如此,但非绝对。秦朝便是这样,赏罚分明,一奖惩措施为主,只靠重赏严罚来维系。然而,大秦片刻见土崩瓦解,却是失了道义。” 再比如红军长征,只为一个信念,做了那般困难的事,由何大家愿意跟随?君子周而不比也。 是以孔子虽说利益,说的却是领导者该如何行事。他并不反对利益获取,只是支持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而已。 他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嘴上毫不停歇。知道赵河栋使了个小计谋,想要乱自己心。若是这个问题自己没想通,记挂在心上,诵读的时候,那就是双倍的心力消耗,既要想问题,又要分心读书,一心二用,消耗岂能不大。 赵河栋看起来堂堂正正,原来不过是个小人,使一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 幸亏前段时间刚刚把论语全文读完,又回答了那位未曾谋面的老师提出的问题,这一句恰好在其中。否则,一时间想不通,心力消耗加倍,小珠子顶得住,不免让自己骨肉消融,让别人看到自己是仗宝物之威。 由此引来别人的惦记,那就只有千日做贼,难以千日防贼。日子过得不会顺畅。 他想的通透,心底拟好腹稿,对方使手段,自己也不会是什么好人,你想害我,那就不要怪我害你。他等待着机会,要一句克敌。 诵读的时间不长,在场人沉浸在文章中,只觉得似乎过了一瞬。夏狂士果然是文绝,竟连论语也能读到现在,中间没有任何停顿,他是怎么学习的?他到底是夫子还是秀才?又或者是,大夫。否则,那般强悍的心力,实在无法解释。 若真是秀才,那就无法可想,他的潜力该有多大,心智该有多么坚定。那样的人物,怎么也要成为大学士的。 他们在惊叹,在期待,期待夏文绝能做前古未有之事,以秀才之身,败夫子所学。 第二篇是为政篇,恰好读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夏弦嘴角挂着不知情绪的笑容,问道:“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何解?非圣则邪?抑或去邪存正,消祸也?” 在这个世上只有儒家一家,自古这句话就注解为:“如果钻研异端邪说,那么危害就大了。”这样的解释。而夏弦却提出第二种解释:“批判不正确的言论,祸害就可以消灭。”。 这两种解释完全相反,赵河栋自幼连听都没听过,哪里能立刻想通,只是在脑子里不断翻滚,“到底哪种解释是正确的?”。 两种解释就像一个魔咒,不断的纠缠,他脸色清晰可见的苍白起来,有心不去听,又求学之心占了上风,竖着耳朵想听夏弦的解释,偏偏对方没有解释,只是无意似的带过,继续往下读下去。 赵河栋想了又想,最终“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他神色萎靡的死死盯着夏弦,嘴里不知不觉读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一句。 这已经是《阳货》篇中的内容,夏弦嘴角笑容更甚了。要叫你知道,什么才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第一百二十章 善

世间大男子主义盛行,往往某位书生和妻子争论,总会说一句:“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被认为是圣人所执,所行。 而夏弦偏偏不这么看,他乐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小人?幼儿否?” 这里的小人若是指为孩童,那这句话的意思就变了,变成“养活一个家庭是很不容易的。”。这又是一个难以分辨的问题。怎么想都觉得夏弦说的有道理,又觉得他是在乱解。 赵河栋一心三用,连着吐出三口血。他真的没想到,区区秀才,居然对论语见解比自己还深,差点叫自己无法继续诵读下去。幸好,他身上有一件礼器,可稍稍补足心力浩气,否则他立时就会趴下爬不起来。 赵河栋偷眼看周学士,周韩庚脸色有些白,和方才的红润不同,想来是这一段见解也超出他所知,心神被震的不轻。 至于他们几人都如此不堪,南都求学的秀士们就更加不懂,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他们说什么。那位赵夫子,怎么就吐血了呢? 他们一无所得,只有参加交流的孙剑等人若有所知,却不明白,不敢深想,怕自己像赵河栋一样吐血。别人吐血情有可原,他们是在交流中,自己站在边上看戏,要是吐血就说不过去了。 赵河栋受到干扰,自然不会束手待毙,各种问题不断的提出来。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君子一般不和别人争抢什么,要是一定要争抢,不能放手,那就以射科修为比试吧。双方互相作揖,谦让,然后比试;比试完走下来饮酒,一笑去仇恨,这种争是君子之争。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一段段问话出现,夏弦脸色丝毫不变,似乎没有一个问题对他造成困扰。周边的轿子里,大家闺秀掀开一点点帘子,恰好能看到那位夏秀士淡然读书,满脸专注。眼中几乎就要冒出几颗红心,飞也似的飞到夏弦身前,好诉说敬佩之意。 有夫如此,小女子何求也? 你为何就生的这般出色呢?人长的又俊俏,学识渊博,才高八斗,偏偏要对一个瞎了眼的女孩子家痴情不已,可碎了我等心。莫非,我这柔乎乎的眼睛看你,你就一无所知么?却是伤煞女儿情。 于是对于家里安排的亲事更加不满了。没看到夏文绝都说,那句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并非大家常见的注解吗?你们又有何资格替我定下亲事了? 但转而想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一句,又低眉暗恨,孝道,那也是不许违背的!何况是为自己安排一场婚事而已。 “夏文绝啊夏文绝,你害的我好苦,本已认命,却又不甘。我到哪里找第二个夏文绝呢?”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女童生,秀才说出同样的话。是啊!世上只有一个夏文绝。 她们暗暗垂恨,想要离开,又舍不得,只看到夏弦读至泰伯篇,恰是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一句就是官僚大夫推行愚民政策的代表,也是后世人攻击儒家的主要战点之一。 千百年来,无数大学士,大儒都对此句做过注解。但是,也有部分人说,这一句和孔夫子前后所言相互矛盾,兴许是后人记载的时候写错了的。 景公曾“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孔子尤其厌恶人殉,他诅咒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并谆谆告诫执政者,统治人民要谨慎小心,对下层人民只有“临之以庄”,才能获得他们的“敬”,“要因民之所利而利之”,要“修己以安百姓”。要“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哪里是愚民了?分明是教导人们要懂廉耻,有人格。 种种思想所言,孔子未必就是愿意推行愚民的,将人民当做野兽驯养,可偏偏突兀的多了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谁也弄不清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今有了另一种解释,夏弦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此解否?” 只因论语本无标点,只是到了现在人们注解断句,才将其意思固定下来。夏弦胆大的重新断句,这么一断,就变了意思“有能力的人,可让他们自由发挥;没有能力的人,则要让他们学习。” 周韩庚大惊失色,脸色惨白,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赵河栋完全失去颜色,两个眼球几乎要瞪出来,不要钱的喷血,一脸喷了十几口,他萎靡的指着夏弦:“你……你……”。 你什么没说出来,“啊”的叫一声,一头撞倒地上,昏迷不醒。 那本读了大半的《论语》上鲜血点点。染红了地面,同样染红了安德大道。这条路今天罕见的收纳这口血,并没有如墨宝不落地面排斥。 就连周韩庚都脸色煞白,何况是区区赵河栋一个夫子,区区夫子,昏迷不醒已经算是他命好,没有丢了小命。 周韩庚终于睁开眼,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他脸色微白,心底翻江倒海,默默念一句:“仅凭此句,这小小秀才将来就能成为一代大家。”。 圣人言论,那是能随意断句的吗?从未有人如此大胆,就连他大学士之身也不敢那么断句。有此勇气者,非愚蠢就是有大才,抑或是,非其所断。 他死死盯着夏弦,黯然闭目。为何,这等人物不是生在咱们大乾?现在却是,可惜了!他眼里的叹息谁都没看见,一番爱才之心,仿佛随着他闭眼,被抛却九霄云外。 他在算计,在犹豫。置外界于无物,那片喧闹沸腾,仿若从未存在,没有一点影响。 南都百姓一片惊叹,夏秀士以秀才之身,居然,居然赢了? 我没看错,他赢了,那个赵河栋昏迷吐血,不能再战,夏文绝真的赢了。惊叹之后,死寂般安静,你我各自看看,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伴着死寂,那尊先前请来的圣象有动作。 石像没有瞳孔的眼睛看着夏弦,赞许的点头,就像是两个知己论道,年长者赞许点头,觉得此言深得吾之心。又扫过所有人,目光孤寂,仿佛再说,“谁人知晓,我等一个知心人,已经等了千百年。这茫茫大地,四野天下,无数年来,却让我孤独这么久了!”。 “善” 一字如雷,在圣象手下写出,滚滚如潮,震的天下所有人抬头。 圣人,动手书写了。 圣人不死,永生不灭,但是,那般永生可以说是痛苦的,也可以说是幸福的。他不能说话,只能像是一尊泥菩萨,任由世人跪拜,他虽可以书写,却不能将自己永生所得写出,任凭后人欣赏。 如今惊雷滚滚,隐约可以听出雷声似乎在说一个字:“善”。 何人可得圣人认同?四方人举目望天,不知所言。那一个字,并没有念出,却每个人都听到了,无论你身在南都还是乾龙,抑或是大乾莘莘学子,大家都听到了。 “到底是什么人?”大乾之内,无数人发问,却不知晓会有什么变故。 尤其以大乾帝王尤为担忧,他有种不详的预感,似乎,南都发生了什么变故,只希望这变故不会影响国家大计。 而在南都,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南国历史上第一次,今日在此亲见,与尔共有荣焉。再看那个单薄的身影,这一回却不是带着有色眼镜看,夏秀士人品不好,谁说的?人品不好能得到圣人认同?你在说笑?还是你比圣人之眼更能观人? “好个夏秀士,好样的!”秀才们仿佛看到那人就是自己,一战败夫子,名声大噪,简直比看话本还要过瘾。 “夏公子夏公子……”。女孩们顾不得矜持,卷起轿帘摇着手绢,若非此地太混乱,家丁不许下轿子,只怕她们早就扑到了夏弦身上,只把一方锦帕往夏弦怀里塞。 那是怨言啊!你既然是夏文绝,可曾知晓,诗书琴棋,害了多少女子深闺相思?又可知,那一方锦帕的主人,也曾为你目驰神迷。你这小郎君啊! 陈舟刘英等人胸脯挺的老高,那是自个老师诶!太有面子了,简直比调戏……不,简直比逛青楼还要舒服。陈舟大少性子发作,差点叫出“老子有钱,有的是钱,赏。”几个字,幸好身边人拉他一把,他讪讪闭嘴,憋的老不爽。 恍若昨日才对夏弦人人喊打,今日却一片叫好声,南都的秀才们难得脸红,实在是自己反复无常,着实将读书人的脸面都丢了下去,末了说不得,夏秀士还要上前踩几脚。 夏弦没有住口,一直念下去,直到将短短的论语全文念完,念完之后,像是吃过一顿美味,他回味半晌,然后抬头看着周韩庚:“此阵,可算是我赢了?” “此阵,我等认输。”周韩庚叹口气:“唉!” 第一百二十一章 蝌蚪书

周韩庚站起身道:“此来南都,没想见得这般少年天才,恰是我人族之盛事。”又朝大乾所在的方向鞠躬行礼道:“吾皇遣我等前来南都,与南国读书人交流,此来,为表敬意,特带一份古书作为彩头,愿汇聚南国天下英才,吾等与之谈言。” 人群没有多余反应,还沉浸在夏弦带来的震撼中。 他们隐约中听到,“此书为《庄子》之一,只是一篇残本,乃是庄圣人的徒弟万章亲手所书。” 一雷过去,又是一个惊雷炸响,周韩庚说什么?他们带着庄子弟子亲手所写的《庄子》残本。 这时候没有人能静下心,全都疯狂了。 刚刚看到圣人出手,现在又有万章手书,简直是天下都乱了。万章何人?那是庄子弟子,曾将庄子言语记载,与同窗共力,修订出《庄子》一书。虽然他没有成圣,其文位,亚圣之下,只怕也是一等一的人物。 其亲手所书,必然蕴含微言大义。若是日日琢磨,说不得能琢磨出一些道理。那些道理,其中也许就蕴藏着成为大学士,甚至大儒的秘诀。 没有一个读书人不想要那东西,刹那喧哗,其后清晰可听到粗重的喘息声。读书不爱书,不如死了算了,读书不求文位,下了十八层地狱也是应该。那是,上古之文,神物。 “立冬之日,我等在此地,恭候四方学子。一起品文论道,共襄盛举。”周韩庚神色不变,淡然起身。 早有同来的秀才将赵河栋背下去,他们急匆匆赶去,大约是去寻医生去了。 这般寂静的世界中,陈舟张嘴就问道:“你说那彩头……。” 身边的刘英拽他一把,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是同窗,虽曾为敌人,如今一笑泯恩仇,成为朋友。虽然不是好友,相比较曾经,已经算是极为难得。 至少,两人不会再打的你死我活,不会再彼此敌视。偶尔,对方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会互相提醒。现在刘英拽自己,十有八九是自己说错话,他在提醒自己。 他默默闭嘴,看到周韩庚目光甩来:“没错,这篇残页,便是彩头。”他一边说话,一边从身后人手里接过一个小木箱,比官员上朝时所提还要小几分。 然后他打开箱子,从其中取出七八支竹简。 竹简古老,历经风霜未曾损坏,依旧如新。第一眼看上去,给人这东西很古老的感觉。再看第二眼,上面的字迹一个个似乎活了,在跳动。 夏弦离的比较近,他清晰的看到,那些字迹是一个个小蝌蚪。他上辈子曾经听说过,远古时候有一种文字就叫“蝌蚪书”,兴许是商周之前就存在,兴许是更久远时候的文字,因为形似蝌蚪,在汉代的时候得了“蝌蚪书”这个称呼,而之前叫什么名字,已经不可考。蝌蚪书流传下来的很少很少,至于破解出的文字,那就更少了。 后世这种文字的来历一直是谜团,有人认为是仙人所写的文字,也有人认为是少数民族的文字。但无论哪种说法都不能服众,致使此文成为文字中的未解之谜。 但是此刻,夏弦至少弄清楚了一点,那就是蝌蚪文可以用来记载思想,并且文字是活的。他看到一支竹简上有十几个小蝌蚪,上下游动,每两个蝌蚪交汇,大约就能组成一个新的词语,瞬间变化一遍,就可以组合出数十种意思,甚至可以表述出人的语言无法表示之意。着实神奇的一塌糊涂,就连不缺少宝贝的他看到此物也怦然心动,何况那些一穷二白的秀才,个个疯狂的赤红眼。 “这是,蝌蚪文?”。夏弦有点不确定,更多是好奇。 周韩庚看他一眼,低下头再拿出一根竹简,这根竹简上蝌蚪就少的多了,只有七八个的样子。他举起竹简道:“这是先人所书,本来我也是不舍得的。” 大儒手书,蕴含思想,思想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表现出的东西。比如某些时候,见到数十载阔别的好友,张张嘴,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示,但千言万语,可以在一个拥抱中让彼此知晓。和此同理,这几支竹简上的字迹,无法用肉眼读出来,只能通过长久的思想碰撞慢慢领悟。 而这篇残本,无疑有同样神奇的效果,谁会舍得交出。 刘英拉着陈舟,紧贴陈舟耳朵道:“这东西别多想,咱们得不到。你做生意那么久还不知道吗?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饭,想要得到什么,你要付出等同的代价。这个大学士拿出神物,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你去插那嘴干什么?”。 陈舟想反驳,仔细想想,还真是那样,这东西连大学士也要动心,拼命去抢,自己一个小小童生,一头扎进去,就是在找死。 两人咬着耳朵,又听周韩庚道:“庄子有灵,此等宝物寡居大乾百载,却无一人能领悟,没任何人可读通,至今还是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他向大乾方向拱拱手:“圣上宅心仁厚,故命我带着此物到南都,看一看南国学子可有人与它有缘。若是读通,此物即刻相送,分文不取。无论你文位高低,或者是贩夫走卒,皆可前来试试。” 他这样一说,人群喘息声更加粗重了,人人都想取走此物。因为机会是公平的,大家都处于同一个起跑线上。蝌蚪文太过神秘,没有谁敢说自己一定能读懂,到时候只需要感应此物,有所察觉就能带走。 更有人抱着浑水摸鱼的想法,“谁知道里面写着什么?周韩庚说里面的内容是《庄子》,到时候我随便感应感应,信口胡扯,谁也不知道真假,说不好就能蒙混过关,把这东西带回家,然后慢慢品读。”。 这些人打的好算盘,可是周韩庚说大乾无人读懂,又说内容是《庄子》残篇,谁又知他们是不是真的没读懂?又或者是他胡扯,扰乱众人想法。 还有为何,他偏偏要定在立冬那一天? 中秋刚过,立冬虽说快了,现在却是度日如年,每一分一秒都过的无比漫长。 如此闹剧中,夏弦做的大事,独战夫子而胜之,仿佛也变的不那么重要。唯有深闺小姐,未曾得文位者依旧惦记夏秀士做得好大事情,将手帕挥的像是旗子,战旗满天。 夏弦四面环顾,每个人都像是看到食物的野狼,和那御妖山狼群一般眼神。贪婪?饥饿?种种可怕。他不由想到“要是这消息传出去,南国学子,岂不拼命来求这一线机缘?地方太守,各级官员,又有谁不想晋级成为大学士,大儒了。”。 他如此想,同时也有很多人在议论此事。那酒楼内,李堂言夹起一片鱼肉,“啪”的落在汤水中,溅起油腻,染脏了自己衣服。他犹自不觉,张张嘴唇:“以重利诱之……。” 先前听到的惊呼散去,夏弦带来的震撼惊动圣人,又怎及财帛动人?毕竟,惊动圣人是一个人的事,而得到一件上古残页,和自己利益切身相关。 李堂言和谢管家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大乾,有动作了。 半晌,谢管家道:“幸好,他们未曾压制南都秀士,否则以其嚣张跋扈,必然惊动一国。”。 “此时已经惊动一国了,立冬之日,便是混乱之时。”李堂言摇摇头,放下筷子。想要你说什么缓解缓解凝重的气氛,最终只是黯然。 千百年的培育,读书人地位越发的高,而成为大夫之艰难,比攀登青天也不见得容易。对文位的追求,早已乱了人心。就算在后世,若是有一份庄子弟子亲手书写的文章出世,满国学者也会疯狂,不辞千里赶去,可目睹一番。更不要说,要是有机会带走那等宝物,想来连投机倒把者,贩夫走卒一样会搏一搏。 “乱了。” 谢管家只是说两个字,从凳子上站起作别:“我去了,此等大事,还需要早些交给谢儒决断。” 他说的含糊,不知道是指那地图之事,还是眼前之事。总而言之,这两件事,哪一件也不算小,处理不好,便酿出大祸。走出几步,他还在嘀咕:“也不知道他们从哪获得的东西,居然这么的,舍得。” 可不是舍得?要是他自己得了此等宝物,说什么也不舍得交出来。 刚走几步,会场又是一阵喧哗,连李堂言都拍案而起:“周韩庚,你想找死。” 谢管家回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尽力望去,只看到周韩庚捧着一件物事,亲手交到夏弦手里,仔细一看,他大吃一惊,脑中各种想法飞来飞去,理不出头绪。 那东西,是一片竹简。 竹简上蝌蚪文游动,数量不多,恰是先前拿出来的那一片。 周韩庚此时将竹简亲手交到夏弦手里:“夏秀士,这便是今日的彩头,你败我大乾学子,我等输的心服口服。你且收好,自有大乾学子,前来向你讨回。” 夏弦接过竹简,一脸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为官

夏弦接过竹简,一颗心脏“呯呯”跳动,这是一件宝贝,有多少人死死盯着,偏偏叫他一个秀才得了,岂不正是幼儿抱金闹市,谁都在惦记。他捏着竹简四面扫去,恍惚中似乎看到四大家族的周家,他们张牙舞爪,一脸狠辣贪婪的盯着自己。 甚至有那么一些人,目光闪躲,初时为自己欢呼的叫声完全消散。只怕那些人,也有一些羡慕嫉妒恨在吧?有机会出手,他们必然不会犹豫。 读书人的品行高洁呢?你们的,风骨呢?你们现在和市井商贩有什么区别了?怪不得很久没有人晋升大儒,人人都无法把控自己内心,谈何晋级? 夏弦又看周韩庚,对方表情没有变化,只是一双眼睛中透出少许赞许,仿佛勉励后辈的长辈一般。这表情,也是做出来的罢?“你现在,只怕恨不得我死,故此舍了此物,叫我被人惦记,引来潜藏敌人。”。 大段思绪在夏弦脑子里飞快打转,他想的清清楚楚,周大学士这货没安什么好心,无非把自己架在火炉子上,看一看能不能烧死自己。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这么快就想找回一阵,寻机会报仇,说不得还想弄死我吗? 他想的明白,随后对策浮上心头:“此物艰涩深奥,我一个小小秀才怎能读懂?况且庄圣之书,非天下一人所有,当天下人共举。” 人人都静下来,等着夏弦说话。夏弦朝四面拱手,不远处有军队赶来,全是步卒,披甲带刀,无论胖瘦,两只眼睛中全是杀气,百分百是见过血的精锐。 这些士兵驱开人群,将参与这次非正式交流的一行人和百姓隔开,随时戒备,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夏弦认得带队的军官,他们是御妖山下驻扎的军队,带队的军官还曾亲自送自己上船。想来,这支军队也是南都左近唯一可以随时调动的军队了。 军队在,人群贪婪收敛了一分,眼巴巴的盯着夏弦手上的竹简。夏弦笑道:“天下人之物,夏弦不敢独占,故此,我将此物上交吏部,请设一室,供奉竹简,任由南都士子前来领悟。” 大大出乎周韩庚预料,大大出乎所有人预料。扪心自问,要是自己得了此物,怎么舍得交出来?深藏密室也是轻的,十有八九是得了宝贝,立刻转身就跑,隐姓埋名,待有所思后出世,一鸣惊人,叫天下谁也不敢随意拿捏自己。 但是仔细想想,夏弦这样做,正是一个最好的办法。官家向来对读书人宽厚,上交此物,一则是一件大大的功劳,赏赐不会轻了。二则有管家撑腰,谁也不会打夏狂士的主意,不敢随意抢夺。最后是,虽然上交官家了,但官家还会阻拦夏狂士这个捐献者前去看书么?还不是和在自己手里一样?不过是多了几个分享的人罢了。 有识之士眨眼就想的通透,对这位素有文名的夏狂士不由留意几分,多了点看重。会读书是好事,读书读死了未必就是好事,现今世上,书虫多,读书人却少。他们眼里的读书人,是掌握知识者,而不是被知识掌握者。 比如一个人读书,认了死理,偏偏就要将诸葛孔明归为儒家就是错,将其归结为兵家也是错,孔明知兵事晓文章,连道家七星灯续命之术也有涉及,如何就能固定在某一家了?再如后世的李白,说其是道家人也没错,他一生信奉道教,在家居士。但是,其人偏偏好读书,做得好赋,好诗文,一生求官,说是儒家人也不错。 读书若读死,就是将这些条条框框固定住,被知识掌控,认了死理,脑子不会转弯。在吃人的官场上,脑子不转弯,就等于一条性命十去了其九。 要是有人说一句:“孔明乃兵家出身。”,你却纠缠不休,偏生要说他乃是儒家大能,不免惹人不快,官场上,一个不快,要恰好是上峰,你这辈子就难以升迁,除非你真有大才,将治下做的繁华锦簇,人人向往之。 “甚好。” 一位礼官远远走来,骑着高头大马。马上人夏弦认得,是那个魏天辰。当时要不是他把自己强行带来南都,夏弦自觉不会有今日之心胸。 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已稚气脱去,从上辈子那个理想主义的少年,变为现在这个气度沉稳的秀才。少年人应有的执着,叛逆,以及冲动的一人杀进王家,掳走王斌斩于号江之畔。那些,自己一个不少的经历了。 而今回头看去,是少年人的性格在作祟?还是青春的荷尔蒙不断激着自己做出现在觉得好笑的事情。那个小小少年和魏天辰置气,非暴力不合作,中二的少年离开,换来的是成熟的秀才。夏弦瞬间想了很多,喃喃念一句:“已经过去了!”。 有些苦涩,心底还有揪心,但是脸上却带着笑容。 他轻轻念叨,青妖似乎知道他想什么,虽然一双小眼睛不断看竹简,但也未曾忘了他这个主人,它看一眼竹简,张张鸟喙,像是人咽口水一样,又看一眼夏弦,轻轻啄他肩膀,偏生这个主人着了魔,没一点反应,是否将自己忘了也? 天性叫它飞起来,两只眼睛盯着竹简,几乎就要一个俯冲飞来,抓着竹简就跑。飞在空中“咕咕”叫几声,看到夏弦回神,魏天辰目光扫来,它颓然落在夏弦肩膀,垂头丧气,鸟头都缩进翅膀底下。 咱只是一只鸟,那些人可凶恶着呢!身躯比例差距太大,打不过。上次拼命一撞,非但没有撞到周文,还差点将自己撞出个脑震荡,那情景,可不想再来一次。 被夏弦伸手从肩膀拿捏在手里,它就像死了,一动不动的。夏弦想想就知道,小东西喜爱文章不是秘密,尤其这等上古留存的宝物,更能引动浩气,锤炼它身子,好处无需多言。这时候自己说出要上交吏部的话,它是在和自己置气呢。 果然是只有两三岁的孩子,虽有智力,却不见得高到哪里去,闹闹脾气也是正常。 魏天辰没怎么注意夏弦的动作,他笑道:“若是上交官家,必然不会舍了你好处。”又神色一正道:“夏弦听调。” 夏弦微微变色,官家好快的手段,自己从说出上交的话到现在,还没有两分钟时间,上面就反应过来了吗?连封赏都准备好了。 “调夏弦入吏部,从司封主事,赐绿袍一件。” 这时候的宣调并无多余的歌功诵辞,直来直去。魏天辰几句话说完,拱手道:“恭喜恭喜。” 却没有送上官印和绿袍,眼睛盯着夏弦手里的竹简。 夏弦知晓,许下来的好处,还需要等自己上交竹简才能到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已经说出上交的话,夏弦也不犹豫,双手奉上竹简道:“学生偶得庄书,请立庄祠供奉。唯望学子尽观,承平天下。” “甚好。”魏天辰尽力压抑住贪婪,他同样想得此物,但他是南国之官,心底明白,只有国更强,自己才能更进一步。此物虽珍贵,未必能领悟出什么,若是因此恶了国家,倒是失大捡小,怎么也不划算。 珍重的接过竹简,放入一个盒子,他从随行骑士手里取了绿袍和官印,一发送到夏弦手里,忍不住道:“夏秀士,历来升迁,谁也没有你快,这可是实打实的八品官,将来做事,就不能轻易了。要知道,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事关百姓,若是百姓骂之,不免污了文心,难以更进一步。” 魏天辰敦敦教诲,仿若昨日自己才带着夏弦从号江来,对方拼死不愿,种种倔强不合作,那等性子,为官是要不得的。说了几句后才想起来,自己也只是个夫子,和夏弦非亲非故,哪来的资格教训夏弦,又讪讪的笑起来:“当日所见,没想你成了南都升官最快之人,可喜可贺。” 所有人愣愣看着他们两人做完一切,发热的头脑稍稍有些冷静。冷静之后,就是不甘。 在夏文绝手里,大家还有机会强取豪夺,到了官家,谁也不要想多了。狂热的贪婪逐渐降温,稍稍有点头脑的忽然想“这位夏文绝好果断的心思,那等宝物也能舍得,换来的是吏部直属八品官,八品官员,已经很难得了,可以做很多事情。做的好,将来文位晋升,那便是一大助力。”。 吏部行天下之权,官员升迁贬斥无一不在其中,就连每年的考试,也是吏部为首出题。权力之大,远远超出其余六部,在吏部为官,那是千万秀才夫子的梦想。姓夏的不声不响就爬进吏部,为何自己就没那好命呢? 夏弦捧着官服,嘴角带笑,视野之内,冷静下来的百姓目光炽热的看着自己,他拱拱手,将官服交给身边的学生,对周韩庚道:“学士,立冬再见。” 周韩庚看不出丝毫失败情绪:“夏文绝,立冬再见。” 第一百二十三章 散场

立冬再见,说的轻巧,但语言中的交锋,全在两人表情变化。表面上两人都平静,眼神中,周韩庚透露出一种“你要小心,有机会,我会杀你。”的意思。 夏弦也不示弱,张嘴道:“南都历来风流之所在,周学士在大乾,可曾得见此等繁华?”。 他是在讥讽周韩庚,说他是乡下来的,南都曾为世上唯一的国家,只是后来治理不善,兵变民背由此分裂了。但南都毕竟曾经辉煌,无数年的底蕴,至今亦未曾消耗干净,比如脚下的安德大道,在此读书,可安宁心神,若是得了官方许可,甚至可以在地面写着的某一篇文章内历练精神。大乾却是没有此等宝物的。 与南都一比,大乾真的是乡下。 何况,他话中之意,更有“此地是南都,南国,周韩庚你在此嚣张,小心就回不去了。”,同样在警告周韩庚等人。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两人站在千百人围观中,大约有半分钟的时间,各自撤开目光,随后相对拱手。 “告辞。” “再会。” 夏弦转身待走,民众忽然发出一声呐喊。却是此时看到他和乾人大学士针锋相对,想起这场比试的结果。 夏文绝立功甚大,将大乾嚣张的气焰打压了去,那一口肚子里憋着的怒火,此时忽然散开,舒爽的飘飘欲仙。 夏弦走在人群中,人们纷纷涌来,似乎上辈子他曾经见过的狂热追星一族,他吓了一跳,只想这群人不会把自己裤腰带也撤了去。一时间差点抱头鼠窜,连射科本事也拿将出来,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幸好,就算是追星族,这些人也是有理智的狂热粉丝,并没有抢他腰带衣服什么,只是你拍一巴掌,我恭维几句:“文绝兄大扬我南人之威。” “夏秀士书文无双,当得‘文绝’之号……。” 熙熙攘攘,将此地挤了个水泄不通,各种震天叫喊堪比飞机降落发出的巨大轰鸣。夏弦被震的头晕眼花,偏偏这些人又不是害他,发作不得,只像一只飘摇的小船,被狂风暴雨吹的七倒八歪。 刘向北等人看到他这模样,哈哈大笑,一群没良心的学生指指点点,难得看到老师这样狼狈,笑的连肝都快掉出来。老师你平日严厉,还罚咱们写悔过书,抄写弟子规,可曾想你也有今日?真是大快人心。 他们在笑,另一边的孙剑脸色像是黑炭,黑黝黝的,满肚子火气不知道向谁撒。骂夏弦吧!人家是为国争光,不骂吧!总觉得自己受了好大委屈,偏偏自己哪来的委屈也说不出?只想姓夏的怎么不死了算,省得看见就心烦意乱。 而在他身后,周文不声不响的摇着扇子,顺便还对孙剑低声道:“孙兄,不然咱们下来合计合计,夏家子后有来历,轻易家中动不得。” 孙剑顺嘴道:“他哪来的来历了?除了死去几十年的老夏尚书,难道还有别的来历不成?” 老夏尚书早死了多年,他留下的学生,听话的被四家瓜分了,顽固分子则贬到最危险,最贫苦的地方去。哪还有什么剩余势力存在南都?夏家子哪来的“后有来历”? 周文微微摇头,折扇有意无意指着皇宫方向,细细看,扇子打开的地方半闭,恰好露出一个字“相”。那个“相”字是一手诗的字,他半闭扇子,倒是露的恰好。 此诗孙剑认得,也曾诵读过:“出则为将入为相,丈夫此生不负功。” 孙剑也是聪明人,微微一想就知道,那个字指的是,丞相。丞相,谢行舟,谢儒。 这个来历有点吓人,夏家子什么时候勾连上谢儒了?谢儒劳苦功高,对外作战立有大功,那功劳之大,封王不在话下,只是谢儒向来淡泊名利,天子提及封王事宜时候,被他拒绝了而已。他只需一句话,天下百姓都只站在他那一边,咱们四大家族,必然是被摒弃的对象。 何时,夏家子又联系上了丞相? 这个消息将他吓的不轻,正要追问下去,周文摇着扇子道:“不可说不可说,只是那位大人施加了些压力,忙着对付咱们家里长辈,却未曾对咱们这些小辈说过什么限制。不知者无罪。” 好一句不知者无罪,孙剑立刻放松下来。是啊!就算咱们弄死了夏弦,到时候只需推脱一句:“咱们不知道……”。至于不知道什么,那时候有的是理由。便丞相,他又能怎的? 放松下来,他忽然起了杀意。这个夏弦,留不得。 他已走上岔路,且不自知。周文摇着扇子,微微笑,将目光投射在人群的夏弦身上。 “孙剑啊孙剑!你量小气窄,居然不知道自己对夏弦已经起了嫉妒之意。有此意在心,丹心血淤积,文位是难得再上。更为重要的是,你已经起了杀意,杀一个对南国有过大贡献的秀才,即便杀了,你还能有所为吗?你的良心,还存在吗?你的风骨气节,早已丢的干干净净。”。 周文笑的愈发灿烂,他精通算计,眨眼就理清楚孙剑不明不白的委屈来自何方。周文也想杀夏弦,在号江上,借着大船桅杆差点砸死夏弦。他不怕文心被污,正气郁结。因为,他修的是数科,数科从来都需要见不少阴谋诡计,比之更脏的,他不是没有见过。 然而,只需要把持本心,记住一个念头“我为天下人行事。”,便不会丢了气节,污了本心。 夏弦曾上书要拔除世家,世家若无,谁掌天下百姓?谁执行天子之命?若是世家大乱,天下必然陷入战火,那时候苦的还是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从这个角度说,周文认为自己是为天下人行事,并无过错,他也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任何不当。 至于孙剑,他要是能想通这一层,想来是可以避免丹心被污的。周文看夏弦看的津津有味,偶尔轻蔑的用余光扫过孙剑,就这没头脑的孙少爷,他能想通这一层才见鬼了。 抱着别样心思,两人一个看的津津有味,一个满腹心事。 而那闹腾的百姓,越发叫的响亮开心。 到了现在,已经是锣鼓喧天红旗招展……,只见一个个人死命往夏弦身边挤,各种话乱的听不出完整句子。大部分是奉承一类。 夏文绝做官了啊!还是吏部,官员调动,科考开科,无一不和这个部门有着密切关系。“要是将来我有幸考上秀才,在夏文绝面前混了个熟脸,多走动走动,说不得,却做得。活动活动,未必就不能为一村之长,或者做一个小小九品官。”。 就算是考上秀才,有文位在身的秀士,也腆着架子,要上前恭贺几句,拍一拍夏马屁。被人一挤,骂骂咧咧:“你敢踩我脚……哎哟哎哟……大爷的衣服被你扯破了,不知道老爷是秀才吗?你敢对我如此,小心挨板子。” “大爷秀士,您今年有八十了吧?就算真和夏秀士搭上关系,做了官,未必能做几年,说不好处理事务太忙,别百姓骂了几句,那时候读书上一个念头不顺,心情郁结,最后病死床上。” “你说什么?”老秀才大怒,卷起袖子就要不顾形象的在大街上开殴。却听对方道:“我也是秀才,在南都,从醉风楼丢一个瓶子下来,起码得砸中十个秀才才落地。秀士的身份,在此地没什么可得意的。老大爷你大约是外地来的,这南都的风景,还未曾好好领教呢!让开让开,既已年长,何必阻挡后起之秀的道路,不如让一让,也算是为国家做了好大贡献。” 老秀才被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那人挤的差点摔倒,这才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愤愤道:“大家同样是秀才,我是外地来的,也不曾见你们南都谁秀才做了八品官。” 没办法,天下秀才那么多,数百人聚集的村落也就那么多,论起来,十个秀才执掌一个村子都没法把空闲的秀才排完。秀才做八品官,南都有史以来第一遭,倒是一个稀奇事。当所有秀才都为一个村长的职务争夺不休时候,人家已经中央为官,直入六部。 而且,那不是虚衔,而是手中有真权实力的司封主事。夏弦要做官,就要组建自己班子,虽然不是八品,却也大小是个官,谁人不想挤进去了? 那年轻秀才被挤兑的无话可回,只是咬着牙,扫过老秀才脸上:“小生今年二十有三,将来未必就不能成为夫子……,可比你有潜力的多。我若是夏秀士,也不会选你……。” 他们热闹了,可苦了夏弦,他死命也挤不出去,满耳尽是吵闹。其实他不知晓,自己一个小小司封主事根本闹不出这般大动静,而是因为他打压乾人嚣张气焰,合了民心,百姓鼓噪叫好,几个秀才想浑水摸鱼,才闹了大场面。 另一边,魏天辰怒道:“让开,否则打捞伺候。” 原来几个不知死活摸鱼的百姓,想试着能不能牵走宝书,被魏天辰打开了去。 礼官震怒,跟随的军汉开路,撞出一条通道,夏弦愁着,灵巧的跟在魏天辰身后。 抱歉,因为一些私事,这两天没有更新。现在人在老家,乡下,网络有时候可能不太方便,先说一句,要是有时候断更了,必然不是我本意。今天开始,即便断更,我会在网络方便的时候,将断了的更补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司封司(壹)

刀马前横,兵甲开路,几个浑水摸鱼的人物被收拾一顿,挨了几鞭子,在地上直哼唧,震慑了某些蠢蠢欲动的人物。涌来的人看到夏弦缩在礼官队伍中,终究没有谁敢冲撞上官,最终愤愤不平的暗骂两句,缩回身子,鼓噪声也小了很多。 如此一路横冲直撞,终于撞出一条通道,夏弦身后跟着学生,一片笑闹,全然把今天作了出游玩耍。 至于那喧嚣的场地,在耳后逐渐的消散,哭爹喊娘的秀才们失望而归。这夏文绝,好生无礼,小生都用热脸凑上来了,你却还一个臭屁股,简直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不过转而想到“夏狂士”这个名号的来由,那种愤愤之意也就散了。此人敢和一城为敌,何况咱们一群秀才乎?眼见得几位没有避开的秀才被好一顿训斥,更有几人被粗鲁的军汉推开,摔的哭爹喊娘,大伙吓的远远避开。 那几位是整日缩在屋子里看书的秀才,书科出身,考上秀才后更是忙于参加各种文会,酒色不忌,将身子弄垮了的,怎能当军汉粗鲁一推。就像是一只拦在成年人身前的小鸡,被随手丢开,连军汉也没感受到重量,回过神来看,只见那些秀才叫着:“杀人了杀人了……”。 却飞了七八米“哎哟”摔在地上,臀部都快摔碎了。周围人看的想笑也不敢笑,只是捂着嘴巴,双肩不断抖动。原来这几人是孙家的秀才,平日里名声最是不好,现在不晓得是不是想浑水摸鱼,居然以瘦弱之身,挤到最前面。孙家几位混球被摔,秀才们大是舒畅。 这几人在文会中最爱出风头,加上背后势力大,多少秀才都被他们讽刺过,敢怒不敢言,没想你们也有今天。 心情舒畅的人中就包括夏弦,他此时觉得爽快无比。这几人中有一人他见过,正是当日在乾龙城跟随孙剑去的御者。此人当日在城内以猛虎开道,被李太守以飞矛钉杀猛虎,夏弦虽然那时未曾亲见,但后来御者跟随孙剑来了应天学堂,那短暂的对峙中,夏弦看到了眼含杀意的御者。 对了,此人是御者,身子不该和那些书生一般柔弱才对,怎如此不当事?夏弦警觉的看,忽然看到身边马车内似乎有两个小小的光点,明显是某种生物的眼睛所反射阳光。 再细细看,那是一只小老鼠,缩在盛放庄子残页的盒子下。盒子被请上马车,前后有士兵把守开路,常人根本无法近身。夏弦也是在车窗卷起的瞬间看到,若不是那双贼亮的眼睛反射的阳光,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略微犹豫,联想那位被丢出去的御者,他急匆匆对前方魏天辰叫道:“车上有贼。” 魏天辰大惊失色,车上有孔圣塑像,那物并非什么奇珍异宝,但同时在车上的,还有那一根竹简,那是,蝌蚪神文。他一跃下马,撞入车厢,接着,整个车厢“哗”一声散架,整个爆开。魏天辰右手持礼器,那是一方自己制作的印章,上书他本名,他两眼杀意腾腾。 在其左手,是一只死去的老鼠。 至于盛放竹简的木盒,下方已经被老鼠咬去一层,木屑落在地上,清晰可见。盒子所用木材虽然普通,却经历油浸,暴晒,反复数十次,再以特制药水浸泡半年,可谓水火不浸,区区一只鼠类无法咬破,此鼠非寻常,必然是御者出手。 此物关系重大,繁华一都,百万悠悠,可有谁不惦记此物了?未填愈发守的小心。他扫视一圈:“谁,敢在天子脚下行窃?” 嘴上说话,他眼睛飞快在人群中扫,眨眼就锁定一人,正是夏弦刚才看到的那位孙家御者。此时那御者脸色煞白,呼吸急促,低着头,谁也看不到他表情。 但周遭人在他呼吸中可以闻到血腥味,他必然是伤了,吐血之后,自己强行咽下。他身边人虽然觉得空气中味道不对,但无法联想到,这就是鲜血味道。毕竟,他们一生,何曾真能闻到人血味道,是咸还是甜。 而接下来的一幕彻底惊呆了他们,那位御者,身子猛然抖动,再无法压制血液上涌,大口吐血,最终软倒地上,眼见抽搐几下,是不活了。 “杀人了……”。 一同摔倒的秀才尖叫着,如同被猫追杀的老鼠,没头乱撞,眼泪鼻涕一把落,期间摔了几个跟斗,鼻青脸肿。他们的大乱,带动了百姓大乱。 “有刺客……”。 至于到底是不是刺客,刺杀的是谁,你若问,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夏弦皱着眉看这些人,这些人平日里到处奔走,指点江山,谁不是一种胸有成竹的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模样。此刻,却哭爹喊娘般乱叫,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跑的不够快,哪怕被狼群围杀的山羊,也没有他们惊慌失措。 这些人,就是南都的秀才吗?凭他们,可堪与大乾一战?他们是南都最精英的学生,表现却不如乡下来的夏弦一行镇定。真要上了战场,没等开打,恐怕早就哭丧一脸。 “安静……” 维持秩序的兵士连拉带拽,不得已动用了手段,将几个最惊慌的控制起来,慌乱却丝毫不见减少。 魏天辰瞪着眼,看对面离开的周韩庚等人,大约是感应到魏天辰的目光,周韩庚转过头,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扯出一丝看不清楚的笑容。魏天辰狠狠咬牙:“走。” 士兵簇拥着他们,排开人流未几就隐没在人群中。 夏弦跟着他们,那混乱的场面逐渐的消失在身后,很快抛之脑后,唯一记得的,就是周韩庚那似笑非笑的笑容。南都读书人的胆识,在这一刻暴露的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他默默叹息,区区一个死人,就能闹出这样动静,恐怕连皇宫中的天子也想不到。就算大乾就算没有进军的想法,看到这一幕,也不免蠢蠢欲动。何况乾人对南国,早就是虎视眈眈。 一行人挤出人流,一路向前。孙剑在队伍中死死咬牙,脸色苍白。死去的是孙家人,就算是他孙剑长了几百张嘴也分说不清。 大家会不会认为是自己指使?会不会对孙家大有防备?会不会,将自个下了大牢,等待清查?他脑子里各种想法飞雪般出现,一片雪花没有落地,另一片又跟着落下,直将自己想的头痛。最后,他抬头道:“不是我,不是孙家。”。 魏天辰没有理会,亲自捧着木盒骑在马上。周束素走在前方道:“那人不是孙家的吗?” 孙剑捏捏拳头:“是。” 而后是安静,只有夏弦的一群学生幸灾乐祸,看孙大少爷。 “我给你讲个笑话啊!不是我。”刘英咧着嘴,和刘向北勾肩搭背。 夏弦道:“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刘英垂头丧气的和刘二少爷分开,依依不舍。看的夏弦恶寒一阵,这个学生,不会有什么不良嗜好吧?听说,有钱人家都这样,再正常不过。 陈舟很凑趣的干笑几声,谁都听得出他笑的勉强,还不如不笑:“呵呵……是非自有天论。” 只怕天也说不清到底是不是孙剑干的,人们都勉强对孙剑送出笑容,表示信任和安慰。孙剑也一一收下,勉强回一个笑容。 刘英和陈舟,本来是孙刘两家的粉丝,这段时间两人打听清楚,老师和孙家不对付,狠心下,于是斩断那种敬畏之意。斩断此意后,忽然发现,原来所谓的大家族不过如此,也是和自己一般的需要吃饭睡觉,论起胆识,只怕自个还要高出一筹。 是以他们对大家族的敬畏,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消失无踪,现在居然敢开口嘲讽了。不晓得他们老爹知道自家孩子嘲讽孙家大少爷后是什么表情,大约陈舟会受好一阵打,刘英也得关了禁闭,数日不能出门。 大家族,毕竟威风深入人心,势力难以抵抗。 前方的魏天辰走了一阵,到了皇宫之前,众人都是天子亲点的参加交流者,方才却不是正式的交流,是以不需到皇宫汇报。这里,就是大家分别处。 一群人三两拱手作别,或者相邀到哪里找耍子,安德大道上一场盛会,眨眼就忘的无影无踪,也算没心没肺到了极点。 “夏兄,告辞……。” “夏文绝,可有时间,同我等一起游江?” “夏兄……。” 夏弦一一拒绝,脸上笑容丝毫不变:“夏弦新领官职,需要到吏部走一遭。” 秀才们纷纷发出羡慕的赞叹,原来夏弦已经是吏部官员了呢!再看自己,还惦记着游江,惦记着哪里比较好耍,忽然心灰意冷。怀疑自己这数十年的书是不是白读了? 又想起,像夏文绝这样的秀才,几百年也见不到一个,有史至今,也只有他这个秀才,二十岁不满就能做了司封主事。他是一个意外,我与他攀比什么?且看将来,这位子,夏文绝你未必就能坐的长久。 想的念头通达,他们笑着告辞。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司封司(贰)

就算是十多人相互告辞一遍,也花了不短时间。夏弦和他们告辞,遣学生回书院读书。一切事零零碎碎,魏天辰在一旁等待,待所有人告辞离开后,亲切的拉住夏弦:“夏秀士,请,从此同殿为臣,可要相互照应了。” 官场上的应酬最烦人,夏弦只是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从没有在社会上混过,没有那种圆滑的交际手段,他看书不少,但没有将自己脑子读死了,拒绝对方好意,嘴里回答:“那个自然。” “请。” 魏天辰打头,两人经过禁军盘查,毫无阻塞的走入宫门。夏弦而今也是国家干部,亮了官印,那些士兵忍不住多看几眼。这年轻后生,看起来没有二十岁吧?年少有为,看来前浪终究要被后浪拍死,免不去一代新人换旧人。 夏弦进了皇城,入眼是长长的大道,直通一部高高在上的宫殿,宫殿被垒土砌高,上覆盖白玉石(大理石),建了一条起伏的楼梯,楼梯中间雕龙画凤,两侧留出通道。 在这条高高的楼梯上,每十阶就有一个小平台,上有士兵站岗。无论哪位士兵,都穿着精致,大约是专制的盔甲,讲究一个轻、亮、俊。 轻就是重量,要站几个时辰,若披重甲怎能受得住?亮就不用说了,明晃晃的会晃眼,衬托出皇家气派。最后是俊,这个不止盔甲要打造的俊,人更是军中一等一,体型一般魁梧,面部一般俊俏。 如此,才能表现皇家之威严。 初次见到这等威严,就连夏弦是从现代来的人也被震了一会。那种排场,非身处其中,不能感受到其威严肃穆,绝大多数人见到,想来眨眼间对皇家的敬畏会多出几层。 但夏弦不是一般人,只有短短两三秒,他立刻收回被震慑的魂魄,一颗心从瞬间的热血敬畏,化为平常。 魏天辰不禁对他高看一眼,要知道,自己第一次见到金銮殿的时候,同样被震慑的说不出话,而那时,自己已经是,夫子。眼前小小秀才,倒是凭的胆识好,无怪乎年纪轻轻就入了吏部。 吏部,可是丞相的摇篮呢!无论哪一国,从此走出的丞相,总是最多,便连谢儒也不能免俗,当年一样在吏部任职,才平步青云,终为丞相。 “你在司封司,掌官员封地、叙赠、承袭等事,说起来倒是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大事要管理。”魏天辰看眼前少年,又想起他是被自己掳到南都来的,有种看着自己弟子一步步攀登感觉,忍不住就像多说,多劝。 “虽然事情不大,却是一番历练,但谨小慎微,持‘慎’之心。” 一边说话,魏天辰一边带着他走往吏部,没有走那条豪华气派的阶梯,而是从一侧走去,虽然这条路上也有雕龙画凤,但和阶梯比起来,那就简单朴素的多了,至少,夏弦所见的龙凤雕刻,相比较大阶梯上的,却是粗陋许多。 一路行走,魏天辰还为他介绍:“咱们现在去的是吏部所属,在进门左面,一直走就能到。右边是户部,户部吏部,可是天子左右手,你们吏部,却是左手,比之户部更要得天子看重,将来升迁的机会也更大。”,举举手上的盒子,他道:“还要谢谢文绝兄,若非你提醒,此物丢了,我可承担不起。” “区区小事,言重了。” “这可不是小事,你知道四大家族年青一代争夺某物吗?”魏天辰神秘的四面看看:“据说,他们当年得了一卷孟子,很可能是首本,只是那东西艰涩难读,谁也不知道写了什么。要是以这根竹简与之对照,很可能就解读出其中内容,那是于家国之重器。” 当初在乾龙就听闻四大家族年青一代争夺什么东西,以榜首定输赢,十有八九争夺的就是魏天辰所说的孟子首本,那等重器,夏弦也差点起贪婪之心。若真是首本,自己读通,理解内容,唤出其中书仙,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了?就算只是一个夫子,手持那宝物,也丝毫不惧谢儒那样的高手。 他毕竟非常人,贪婪之心刚起来就被自己压下。耳边魏天辰又说话了。 “后来叫文绝兄你得了榜首,他们却不好意思再争夺下去,又因宝物贵重,谁也不愿放手。还是谢儒他老人家出面,代为保管那物。却不禁四家后辈去观看。说起来,文绝兄你得了南国一秀,大约也是有资格去看的。” 魏天辰说的并非什么秘密,在南国高层之间,无人不晓。 夏弦综合他所说,立刻内心震动。为何那么巧,四大家族得了孟子首本,现在,乾人就拿着孟子弟子手书前来作为彩头。 “谢儒道:‘此物是家国重器,价值无可估量。他夜观天象,明年春考,夫子之中有人与那物有缘,春考之中,谁若是得了,他也不会阻止。盖因此物应南国劫难而出,非常人可掌控。’” 说着有意无意的话,魏天辰带着夏弦往吏部走,却是顺路。这片竹简,总是要上交吏部的,毕竟,这是一篇藏书,虽然旧了点,缺失众多,价值却不小,说不得就能从其中推断出只言片语。 否则,也就没有人御使老鼠,想要偷走此物。大约,都是为了来年春考和神物有缘才出此下策。 “文绝兄你不妨去试试,拜访谢儒,请求观看那物,兴许就看懂了。”魏天辰笑嘻嘻,身边军汉早就被他遣散,在皇城内要是还出什么事情,那些军将也不用活了,各自抹脖子谢罪才是正道。 他现在也没有骑马,和夏弦并肩走,边走边道:“蝌蚪文那东西,看的不是字,而是文心,而是缘分。或许你就是那有缘人也未知。” 说的太玄幻了,夏弦满脑子乱七八糟。夜观天象,难道谢儒是道家出身不成?夏弦心底有些好笑。还有蝌蚪文,看的是与缘分,那么先人书写蝌蚪书,抱的又是什么心思? 这些话他只听见去一样,就是疑似孟子首本的东西很珍贵,很强大,上面写的是蝌蚪文。也许,看蝌蚪文是用文心看,并非用眼睛去看。 文心雕龙,文心之神奇作用,就算是大学士,也未必能全然弄懂。也许,最近真的该去拜访拜访谢儒,只是那等人物,会接见自己一个小小秀才么?论身份地位,自己可差的远。他脑子里各种想法,正在梳理接下来要走的道路。 一番话说完,两人间似乎再没什么好说的,各自沉默走路,走了一路。人渐渐多了起来,全是官员在其中奔走,魏天辰打破安静。 “司封主事,你可从在册秀才,或者夫子中挑选一些人,作为手下官员。”魏天辰笑道:“恰好上一届司封任满,带着他的班底去了他处,倒是教你好组建自己班底。” 夏弦也笑:“这个我会仔细的。” 两人走到一个小院前,院子外有青草绿树,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书“司封司”三字。虽然字迹光亮如新,却给人种破旧感觉,恍若此地,很多年没有人来。 “司封司,这些年天子逐渐不再封地,且有回收封地之象,你们司封,权利也就少了大半,如今承袭一事,倒是成为你手上最大的权利,这事情最不讨好,做的好,百姓大约也不会有什么说道,做的不好,世家恼怒,百姓大乱,说不好将来却将怒火洒向你。”魏天辰脚步一顿:“这些,你放在心里就是。告辞。” 他另有差遣在身,带着盒子,直直往前走去,这片地界都是吏部所属,占地好大,各种部门都可以看到,比如包括司封司在内的二十四司,在这条道路上排了老长。 官员往来穿梭,见到熟人也只是点点头,算是招呼过,急匆匆的拿着书函,带着命令传达而去。三五米宽的道路上,到处是人,或者是军汉,或者是办公的官员,将这条数百米的道路变的有异样繁华。 夏弦看着这条道路,心底说不出什么感觉。 天下大事,多要从此地走一遭。天下大事,有多少是在这里决断?最终实施? 这里是南国权力中心最重要的部门之一,而自己,现在就站在这里。虽然只是小小的底层人员,终归,却和这个部门沾了边。 魏天辰离开,夏弦在门前站了数秒,他伸手轻推那扇门。 门没有关,“吱呀”一声打开,露出里面。 院子中央摆着桌椅板凳,四角也没有树木存活,脚下是大块的石板铺满。阳光慵懒的照在院子里,桌子上还有两杯热茶冒着气。 近冬了,就算阳光依旧,还是有些冷,是以可以看到热茶冒出的热气。 看起来像是寻常人家,偏偏,这院子就是司封司。而且,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官员从屋子里出来,连说话声也无。 他上前问道:“有人否?” 正面的屋子“吱”的打开,其中走来一个揉眼的人,此人不是官员,穿的是粗衣。打着哈欠问道:“你是什么人?擅闯司封司。” 这人是司封司所属?夏弦再看看匾额,的确写的是司封司。这就是南国权力中心办公之地?莫不是我看错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司封司(叁)

中央所在,人人忙碌,却有人打着哈欠,刚刚睡醒,完全颠覆了夏弦对这个部门的想象。他捧着官服,拿出官印:“我乃新任司封主事,行吏何在?” 听到对面是新任长官,打着哈欠的男子立刻从半睡半醒状态清醒过来,满脑子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点头哈腰小跑上前,整整衣物道:“小人便是司封司行吏。” 行吏指的是办事人员,大小是个官,他不穿官府,是以夏弦无法辨认出来。南律令,官员办公,穿官服,带官印是必须的,此人好大胆子,夏弦脑里想着,嘴上道:“为何不穿官服?” “大人,非小人不愿意穿”男子委屈的道:“实是小的原本是杂役,清扫司封司十几年。前段日子主事调动,将手下的人全都调走了,整个司封司空下来,没了官员。上面大人下令,叫小人在此守候,待新官上任,却许了小的一个行吏位置。” 眼前人头发花白,老态龙钟,身上浩气也不明显,十有八九是老童生。此等老童生,不知晓走通了谁的关系,才能混进司封司。至于上官许的行吏位置,此做不得数,大约是为了安此人之心罢了。 夏弦进入院子,套上官服道:“你给我说说,咱们司封司。” “这叫小人从何说起?”老童生皱眉思考,缓缓从嘴里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司封司也有风光时候,昔年帝王封赏有功之人食扈,更有皇家皇子外封王,所有的封地都要经过此处处理,不过那很久远,已经是汉时风光。到了现在,司封司名存实亡,根本不受重视,就连帝王也忘了有这么个部门。 打发到此的官员,非犯事者,就是混吃等死者。手中唯一还算过得去的权力就是主管承袭一事。父辈征战沙场,搏出个功名利禄,子辈继承父辈,南国不许继承官位,却能继承供奉等物体。又或者地主良田百亩,要让儿子继承家业等东西,倒是可以从此经过,捞取一点好处。 小小的权力,现在已经没多少人打理,甚至连继承一事,都被户部分担了部分。唯一还能说句话的就是封爵一权,但现在南国爵位已经保持在最合理的状态,几乎不用管理,也很少有新封爵位赏赐,闲的一塌糊涂。司封司,名存实亡。 前任上官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了十几年,一朝得势,连着自己相处十几年的班底也带着走了,整个司封司立刻空了下来。朝廷暂时没有选新任司封,叫这个职位空了好几月,院子又需要人打扫,故此司封司内,只剩下自称行吏的杂役存在。 “当务之急,就是大人该组建新的班底。”老童生勤快的搬来两本书,放在院里桌子上。 每一本都有二十多厘米宽,十厘米厚。正是在册秀才夫子的登记副本,夏弦就要从里面挑出自己手下办事的人。 夏弦打开一本,是夫子登记的书册,他又合上。 夫子那等人物,叫他们在自己手下办事,只怕未必听话。至于秀才,文人相轻,谁又能服气自己来着?思来想去,脑子里忽然想起那帮学生,“肥水不流外人田”,叫他们前来也算是搭建自己班子,何况这司封司闲来无事,就算是童生为官,也不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再说了,有自己照应,还怕他们做错什么吗?要错大家一起错,反正我也是新人。他想的通透,合上两本书道:“有童生名册无?” 老童生一愣:“这个倒是有的。” 虽然好奇,老童生却知道多做少说的道理,满头汗水搬出童生名册,童生名册有十大本,相比较秀才和夫子的名册,数量庞大无比。 夏弦翻着书册,看的头晕,南国的童生数量太庞大了,想在人海中找出几个人名,是在有点困难。耳边老童生道:“大人只需找到童生所属州县,便可寻找村,逐一排查,找的兴许快些。” 无论童生还是秀才,登记都是以州县出,夏弦却是脑子没转过弯来。他找到乾龙城,慢慢排查,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学生的名字。 十几个学生,他一个个念道:“刘英、陈舟、颜子杰……这几人,你记下任命吧!”。 要是有官职在身,还需要多费手脚,像这些白身小童生,最是简单即可调用。老童生老实的记下名字,一一将任命写上:“大人,还要您官印盖上,才能生效。” 老童生满肚子嘀咕:“别人都是找着夫子挑选,最次也要挑选秀才,这位大人真不走寻常路,挑的却是童生,可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这份任命发出去,不晓得会不会受质疑,认为有黑幕。”。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猜想,那些小童生大约是主事大人的什么亲人,否则哪有这样选人用人的?只是他身份所限,不敢开口乱说罢了。 其实夏弦选择这些人也有讲究,他初来咋到,没什么熟悉的人在南都,要想挑选出合用的人很难。书册上毕竟是一个个名字,是死的,名字的背后,谁知晓是些什么人,什么性格?合不合用?不如叫了学生来,想怎么使唤怎么使唤,就算传达一些超越这个时代的政令,学生也只会无条件执行。 至于别人怎么看,他夏弦的名声,在南都说不上好,怎么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夏弦取了官印盖上,这份调令就算成了,接下来送到吏部,待上峰批阅,即可生效。夏弦初来,吏部从哪走也不知晓,只能让老童生走一遭:“你将此书送到吏部,待批阅之后,再回来。” 吏部共有四大部门,分别是吏部司、司封司、司勋司、考功司。其中权力最大的就是吏部司,乃吏部之首,所有官员的调动任免都要从吏部司过。老童生拿了调令申请,腿脚麻利的跑往吏部司,仿佛瞬间回到了二十岁那年的体力速度。 他如此勤快,只因夏弦在这份名单中也给他留了一个位置,虽然不大重要,对于等待了一辈子的老童生来说,不亚于苦苦追寻女神二十年,一朝得女神青睐之激动。他边跑边想“我钱如海混迹吏部杂役二十年,几乎就是将整个人卖给了吏部,拿着微薄的工钱,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 至于讨好上官,更是什么手段都用了,却苦求为官二十年,一无所得,眼见这辈子只怕就这样进了黄土,一事无成。没想新来的长官年幼,我只是随意骗他一骗,就弄到了这样一个官职。” 想着想着,他又害怕起来,自己骗长官说上一任司封许自己官职,小长官给了官位。要是哪一天被识破,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他越想越惊慌,忽然“咚”的一下,他撞在柱子上,脑袋起了好大一个包。抬头看去,正是吏部司,南国权力最大的部门之一。 吏部司气派不是小小司封司能比,大门高三米,匾额写着“吏部司”三个大字。这三个大字,乃是当今丞相在吏部为官时候亲手所书,价值无以估量。凭借这三个气势雄浑的字,就能将胆小者吓的胆裂,权势威力,三字淋漓。 至于来往的人更多了,各部门的都有,礼部工部……,来的都是紫袍,权势通天之辈,偶有和自己一般传送书函的夫子一类,也是夹着尾巴做人。纵然没有丞相手书三个字,只看这些紫袍和夫子,就能将一个人吓的胆战心惊。老童生默默念道:“男人大丈夫,当紫袍加身,如此才不枉走一遭。”。 区区骗了上峰的后果,老夫愿以性命承担。年轻人多好事,就不信,这位长官会和以前的一样死气沉沉,不想做出一番事业。要是上峰用命,有机会,也许我钱如海还能爬一爬,最终,这吏部司之位,未必不能在其中占上一席。 他脑袋被狂热充斥,连司封主事那样小官职也看不上,挺直腰板直走吏部司。 门口把守的士兵没有多看他一眼,这位钱如海老童生,二十年的杂役,谁个士兵不认识?因此没有盘问他。何况此地是吏部司,南国权力中心,来者无不是夫子大夫,大学士也不少见,谁要是敢作死,这些人就能让他知道,作死也不该作到吏部司。 钱如海进了吏部司,驾轻就熟的走往一个院子。 吏部司权力太大,管理的事情太多,并不是一个小院子,而是无数小院子组成的院落群。若叫夏弦来找,非得找上一整天才能将手中调令送上去,交给钱如海,他只用了几分钟就找到目的地,正是物尽其用,人尽其能。 小小的院子门口有士兵把守,虽然认识钱如海,却尽职尽责的拦住:“止步。” 钱如海呈上纸张:“司封司调令,请两位上呈。” 一个士兵点点头,接过纸张传送后方,后方自有人来接走。 钱如海现在反而安静下来,好好的坐在一旁凳子上,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夫子(壹)

一纸调令进了衙门,从士兵手上交到底层官员手上,官员一看,是司封司调令。这东西自个坐不得主,只能上呈,毕竟按道理来说,司封司也是一大部门,不逊于吏部司多少,高级别之间的事情,小小底层说了不算的。 他夹着纸张上前,到了一个官员身前,呈上纸张:“司封司调令,应该是新来了一个主事。” 接过纸张的官员面色苍老,发须油黑,年纪虽然大,可以看出保养的很好。官员看了几眼,忽然嘴角一扯,笑了:“好个司封司,好个夏问之。如此任人唯亲,就不怕天下人视你若奸邪吗?就不怕,嘿嘿……。”他念了一句,将官印盖上:“准。”。 那送来调令的官员也吓了一跳,夏问之?南都只有一个夏问之,此子怎地进了司封司,做一方主事。官员眉毛只是跳啊跳,这当口什么也没听见最好,眼前的大人,乃是孙家人。至于孙家大少爷和夏问之的恩怨,说书人已经编排出无数个版本,如此,孙家和夏弦之间就算没有恩怨,人言可畏下也会出现恩怨。 大人虽然准了,谁也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那阵笑容太可怕阴森,谁都能看出个不对劲。没看到此地的官员,目光都投了过来么?那些目光被孙大人扫一圈,各自收回办公,手里的事情忙的更慢几分,耳朵还在抖动,却是要听孙大人怎么说。 孙大人让他们失望了,老脸没有变化,笑容俱无,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殊不知,他心底在翻江倒海,杀意如烟,直冲脑门。 夏家之仇恨,非我四家死绝,或者夏家死绝不可结。当年夏家被灭之后,夏弦浑浑噩噩,却是傻子一般,不晓得是被吓傻还是疯了,乾龙李太守便出面,保了夏弦,那时候的李堂言可不像现在,区区夫子而已。 那时候,他是半步大学士,修为通天,朝中亦有极大背景,李堂言出了面,虽然面子大,四家却不愿留这么个尾巴,执着要杀人,没想一纸来信从南都至,乃谢儒手书,要保夏家一点血脉。 谢儒少年时候,得过夏弦之父指点。老夏夫子知道谢儒未来成就将在自己之上,不敢收他为弟子,只和他讨论学问,却结了半师之谊。谢儒出面,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四家不得不罢手,留了那小子一命。 没想到,昔日小小疯癫少年,今天也进了衙门,入了吏部为官。若是叫他官做的愈来愈大,会不会向咱们报仇?若是他成了大学士,或者是,大儒……。 孙大人心底杀意涌动,默默想,家里那样郑重的提出要杀了这小子,看来是有道理的。只恨那老不死的在位,咱们四家,就是有什么手段也不敢使出。他思来想去,面色不变,肚子里的风浪几乎能将这个衙门给淹没。 忽然看着调令,任人唯亲,岂不是一个好的开始?你既然做了官,我就叫你做不成官,贬至不毛之地,那时候,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搓揉? 他想要提笔在调令上批阅什么,最终却没有,只是摇摇头,对手下人道:“备案,任命我会一一下发。” 任何阅过的政令都要备案,这是规矩,发还的乃是批阅后的政令。孙大人盖那印,却是证明自己阅了的意思。 他提笔一字字的写着,将夏弦送来的任命原封不动的写出,上了印,交给自己手下人盖印画押。谁都能看出他不正常,哪有最高长官先批阅了,才交给下面人批阅的?过程反了也是。 看出他不正常,没有谁敢多看,匆匆瞟几眼,盖上大印。不管了,你们怎生斗,我等小小官员受不起,就算受得起,被扒拉了一个衣角,也是祸及无辜,不如躲去,随你们动作。 不过这份申请却叫大家记忆深刻,放眼望去,一排排的名字,后缀都是“童生”两个字。我也是没喝酒就先醉了,眼花不是?将近十个童生,甚至有白身被调动,虽然那几个白身没有官职,却是司封司杂役,杂役多跑腿,传送各种文件也是有的,那可是政治资本。 夏问之坏了官场规矩,但是要他们找出依据律令,却又找不出来。南律之中,秀才是可以为官的,哪怕秀才也能官至丞相高位,私底下,大家都恪守潜规则——秀才只能管管村子,夫子才能入品。 种种私心想法,官员们想着这件事会闹出什么风波,只怕又是一场暗流……。 夏弦可不管自己闹了什么动静,他自觉又没有犯罪,穿着官服,摆个八字步,可惜没镜子,不能看到自己穿上官服是什么模样。咱现在也是国家干部,公务员,穿上官服,想来一定也是帅的。 要叫父母见了,嘴也能笑开花——咱家儿,也做官了。虽然做的是古代的官。 他摆了一阵造型,自觉无趣,在院子里走动起来。司封司办公地点已经被压缩到极致,整个部门完全瘫痪,院子占地只有两百多平方而已。上面的官职完全是空白,司封郎中,郎中大夫等等职位都无人担任,否则他可不能直接将调令申请送到吏部司,还需上峰同意方可。 至于为何官职全空白,那问题不是他所能知晓,大约是天子也将这个没有存在感的部门忘记了罢?也可能,是大家觉得这个部门实在没存在的必要,精简从事。 总而言之,现在司封司中,夏弦官职最大,地位最高,可谓一手遮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初他在乾龙城,李太守许了让自己在三江畔建立村子,夏弦看中的,不过是自由,以及干点实事,既然在司封司也同样有自由,他勉强将就。 说的好像好委屈似的,夏弦想的笑了。 他而今是半步夫子,经常可以感受到夫子的文位,多日苦读,他察觉自己距离夫子不远了,只一层纸的路程,也许明天,也许今天,就能捅破。当务之急,就是晋级夫子,比之做官更重要。 夏弦走进屋子,屋里供奉着孔圣人的雕像,一般正堂供奉孔圣,侧屋供奉孟子等亚圣,以提醒官员,勤政时候,莫要忘记了读书,一个不忘本的意思。夏弦看着孔圣塑像,想说几句,却找不到该说的话,末了只是鞠躬,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桌子上有一本《大家杂谈》,记录一些佚名趣事乡间传说。夏弦拿起书本翻阅,这些杂谈作不得历史,颇有故事性,他默默看书,书中形形色色的人物仿佛都活了过来。那尊高台上的孔圣雕像,忽然睁眼,嘴唇微动。 夏弦在书中世界忽然就听到惊雷声响。 “书,道也。人,传道也。” 这种惊雷鸿声将他震的头晕眼花。眼前的世界大变。 再次看到时,眼前是课堂,但不是古代的课堂,而是现代。 老师西装革履的站在讲台,手中提着粉笔,写着唐诗三百首,嘴里滔滔不觉的讲授知识。夏弦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讲台上的老师,台下是满满求知欲的目光,顿时压力就来。 “我可身正?我可有资格,讲授千年知识?我可,不负他们?” 他在瞬间认为自己回到了二十一世纪,柔软的大床,读几首小诗,自得其乐的书写几句歪诗歪词,宝贝般的藏在日记里。 他正想起父母,这片场景又变了,学生身上的校服变成长裳,明亮的教室变成露天。大树落叶,自己站在人群前,手里拿的粉笔变成了,戒尺。 这是,夫子。圣前讲道。 他从现代的惆怅中回神,看到了面红须白的老者坐在最前,和画中的孔圣人一模一样。宽额,大脸,正微笑鼓励自己,似乎在说“讲下去,讲下去……。”。 但是该讲什么?夏弦有些摸不着头脑。 任何人成为夫子都要经历圣前讲道一幕,等同于圣人检视你有无资格收学生,做一个真正的夫子,传递千万年繁荣的岁月。 “人生来无知,一如原始。那时候草裙遮身,打猎求存,你我交流中,也不成体系,不明所以。而后有了语言,有了文字,那就是知识,有了知识,口口相传,逐渐将文明之火传下去。而口口相传不免欠缺,曲解其意,便有了讲课的夫子……。” 夏弦脑子里想到师承由来,努力将自己从现代的情绪中摆脱出来。他深深呼吸,三个呼吸中,已经想了数个话题,该讲什么。 眼前可是孔圣人,在他面前,自己不敢讲论语。而书籍上记载,这种场景,也从没有人敢讲论语,讲孔子,说的多是为人。夫子之授,知识其次,为人更重。和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一句类似。 夏弦很快就锁定话题,要开口当着无数人先贤讲课。 眼前所见,不止有孔圣人,还有孟亚圣、荀卿、董仲舒等人,在这些人物眼皮下讲课,压力该有多大不问可知。 夏弦张张嘴皮,居然没有说出预备好的第一句话。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夫子(贰)

与此同时,南都孙家,刘家,以及大乾来的秀才小琵琶,忽然紧闭双目,仿若陷入昏迷。 周韩庚得了报告,急切前往,数分钟检查后,他皱眉道:“压制不住了吗?”。 小琵琶表现乃是晋级夫子的前兆,大乾为这次交流做了很久准备,尤其其中的赵河栋等人,数年前便能晋级大夫,却被用各种手段压制住,徘徊夫子。外人道他们潜力已尽,又怎知大乾谋划久远,不过故意压制罢了。 便是此次出行的秀才,也是精挑细选,停留秀才数年。小琵琶和夏弦一场恶战,几乎身死,将养之中,终于压制不住,即将晋级夫子。 长叹一声,周韩庚默默无语。空荡荡的屋子内,有未知来源的声音传来:“便是晋级了也好,不如大家都是夫子,共战天下。秀才间的比试,终归层次低了些。” 周韩庚仿佛早已知道有人躲在暗处,那人说话并不奇怪,他捏捏拳头道:“那便随缘吧!” “你读的佛家典籍太多,已然将知识混淆,随缘这话,不该从你口中说出来。以后少读一些吧!毕竟,佛家道家,消失千年,那些上古传说,不过故事而已。对那白日飞升,成仙作佛不要报太多幻想。” 那声音说了一番话,随后叹道:“可惜了,纵然成为夫子,也是一时之快,能在死前感受感受夫子文位,也算是我等对他们的少许补偿……。” 周韩庚“哼”的一声:“你高高在上,何曾将下面人性命放在心上,这些学生不过是你的弃子而已,就是不知道,一局棋,又有多少棋子可以丢弃?如今你告诉我,你心软了,大发慈悲,让这些学生死前感受感受夫子文位,算是补偿,不觉得好笑么?不觉得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么?不觉得,你亏欠了,他们?”。 寂静无声,空气中光线波动,昏红的阳光下,窗口打开,橘红色射了进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若是周韩庚知晓这句话,必然会将作者视为知己。此时此刻,这美好的夕阳,岂不是学生最后的绽放,最后的美好,一如周韩庚现在心理变化。 在橘红色阳光下,无人的屋子忽然露出半张老脸,他形消骨瘦,两个眼窝深深陷进去,如风中摇摆的烛火,或许现在,或许下一刻,就会熄灭。那老脸太渗人,周韩庚却不畏惧,盯着对方看,互瞪眼睛。 老者没有下半身,一个头也只露出半个,仅有一个飘在空气中悬浮的人头。人头看了他几秒,最后消失,有声音传来:“为了不世大业,老夫也舍得丢了性命,怎么这些学生就不舍?莫非,你是怕了?还是,不忍心?佛家的慈悲掩盖了读书的本质,为天下谋。” 周韩庚咬咬牙道:“若是我一条性命,何曾不舍?反正我也活了几百年。但他们,还是孩子。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他们……。” 他没说下去,转身向门口走。 屋子里老者的声音传来:“既然是计议已定的东西,改无可改,发动起来就是狂风暴雨,一方能活。此时做那假学道士,恶面慈悲,却是无用。你既然深读佛家经典,那应该知道,十八层地狱已经打开,那条路上,终归有人会去走。” 周韩庚脚步一顿,嘲讽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为何就知道,南都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中,要将他们解救出来。为天下谋,大约只是你借口而已。你去那大街上走一遭,百姓乐业,安居而笑,哪曾苦瘦?依我看,那不过是你的野心而已。” “放肆!” 一声闷哼,周韩庚嘴角挂血,冷冷看着空气。眼中之倔强,之嘲讽,之鄙夷,任何人都能看出来,如此一段时间后,空气中的声音弱了下来。 “你且去,记得让学生和孙家那孩子多走动走动。” “怎么?这就等不及了吗?要急着拉拢孙家,急着开战,急着实现你的野心……。” 大段的嘲讽之后,那老人也许是倦了,也许是不愿意再争吵,只是叹道:“当年你的父亲……。” 周韩庚身子震动,走到门口的脚步停顿,他不去接过话头,随后退出屋子,将门紧紧闭上。屋子里声音喃呢一阵,最后一句:“此恨,可曾大过国家?……”。 然后陷入安静,只有小琵琶一个女孩昏迷般躺着,冲击夫子文位。 而在孙家,刘家,无论谁都同样得出一个结论,自家孩子要晋级夫子了。乐的孙刘两家家主合不拢嘴,孙剑不必说,孙家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主之位的,文位越高,自然越好。还有刘家,刘向北虽然是次子,但不得不说,谁道是次子就不能继承家业了?嫡长子之权,若是保不住,被夺了也是活该。万千说道,终归是文位为尊……。 在他们乐呵中,周家周束素,周文同样双双圣前讲道,冲击夫子文位。仿若在这一天,整个南都有文曲降临,夫子齐刷刷的冒出来。 在一片歌舞升平中,在风流才子和眼儿魅的青楼故事里,一些感觉敏锐的人倒是察觉到南都有人即将晋级夫子,还不止一个,一二三四五……哦!原谅我不是数科出身,居然有十多人,难道天地要大变了吗?还是我脑袋被门挤了?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同一时刻将会出现那么多夫子,着实是史上头一遭,一个城市一个月也未必能有一人晋级呢! 在惊叹中,那些人隐隐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他们没了饮酒作乐的心思,匆匆赶回家中,或者学堂,要去和同伴或者老师商议一番,也好打听清楚发生了什么,怎地我心脏跳的凭快。 路过官苑的时候还要啐一口,骂一句:“该死的乾人,活该你们被夏文绝收拾一顿……”云云。再走一段距离,看到皇城又不免羡慕,尤其那夏问之,年纪轻轻,小小秀才,怎生就做了官呢?还吏部直属,司封主事。虽然司封司而今风光不再,谁知道某一天天子会不会想起这个部门,好好整顿整顿,彼时,司封司未必不能翻身……。 他们的羡慕嫉妒恨夏弦不知晓,就算知道了,大约也就是淡然笑笑,随便应付一句而已。他在那片讲道的幻境中,并不知晓那么多人居然同一时间晋级,只是满头冒汗,几次张口也说不出话,圣人给的压力太大,不得不惶恐。 他暗暗想“杀人我都敢,和整个南都作对我也敢,还怕你一个万载之前的老游魂吗?再说咱不是本世界土著,咱来头好大,论见识,就算圣人也未必比得过,你知道我去年买了表吗?知道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吗?你认识隔壁老王吗?你知道我上辈子就是个**丝是啥意思吗?”。他心一横,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压力随着自己一笑,减轻数倍。 随即他挥开长裳,面色肃穆,张嘴道:“夫言,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 引用的是论语的句子,由此引出教导为人的下文。 天下读书人千千万,每一日都有人晋级夫子,同一天晋级的夫子,自然有高下之分。若是圣人亲点夫子,会获得极大的好处,甚至有少许几率可以凝结出,风骨。 夏弦静下心,野心也大了数倍,他要试探的就是那个千年少有的圣人亲点。据闻圣人亲点,那便是被圣人收入门下,可自称圣人门徒,此门徒并非彼门徒,读书人多称自己圣人门下,不过往自己脸上贴金,他们哪有资格被圣人收为门徒。而若得了亲点,那便是真的圣人门徒,将来在晋级大夫的道路上,比常人会轻松数倍。 说到晋级大夫,大夫之后就是大学士,夏弦在乾龙还留有天降始碑,在冲击大学士之位的时候,可以一飞冲天。至于是怎么个一飞冲天法,他倒是不知晓。 那些东西太繁杂,夏弦此时脑袋里也没有考虑,他一心想要让此地圣人惊叹,说不好,自己便是南国数千载第一个圣人门徒。 “所谓者,人也。有将人格,其立身所。” “人格”一词此时没有,他用的贴切,引来众圣睁眼。格物则知,格人知德,这个“格”字太重要,若是将人这个字弄清楚了,为圣亦非不可能。 “做事先做人,这是处事原则;立业先立德,这是做人原则。做事不做人,永远做不成事……人好刚,我以柔胜之;人用术,我以诚感之;人使气,我以理屈之。此谓人之技……。谨慎不惟,善而不懦,练达不草,稳重不寡断,诚不虚伪,忠厚不愚,自谦不卑,自信不负,刚毅不执……谓之人之性……” 夏弦张嘴就是千古以来人们总结的精华,期间还夹有几句名言警句,连一群圣人亚圣也被他说的一愣一愣。 此却是何人所书?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夫子(叁)

何人所书,就连众圣也从没听过这些话,部分写的才华与道理兼具,部分则写的简陋,蕴藏微言大义。夏弦看到震住一群圣人,内心大定,说话更加的轻松。 毕竟,他看过的书不少,尤其关于为人之类的名言,小学生都能说两句,好歹他也是大学生不是?如此沉稳,不快不慢,口干舌燥的说了数个时辰,搜藏刮肚,却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名言自己没说出来。 言尽于此,已经是他肚子里大部分墨水,为人处世的名言就那么多,他所记得的也只有那么多,再想不出别的句子,暂时语涩……,哪里还能延伸出新东西?再说下去,也不过重复上面的话,难道我一个人格说两遍,勤快品质说两遍,正直品质讲两遍,还有什么不图蝇头小利也重复两遍……。炒冷饭,也要炒的有点创意呗! 他搜肠刮肚的想,末了干脆不讲为人,改为说求学。这个他能发挥的空间就更大了,什么孟母三迁之类的典故信手拈来,也有凿壁偷光等等故事:“不学不知事,不学不知行,不学不知正。有萤火虫……。” 萤火虫,四海大陆的萤火虫顶个大,像是四五十瓦的小灯泡,以前夏弦在树上看到有人用萤火虫点灯读书,向来认为是故事,直到他自己去了御妖山,亲眼见到灯泡似的萤火虫,这才信了,甚至有种抓几只回家作为灯泡使用的想法,可惜后来太匆忙,也给忘了。 他张嘴就是典故,开口就是名言,众圣所在思绪飞舞,若一条条真龙飞舞,几乎可以看到有形之质。那等强大的思想,足以翻江倒海,而且应该是众圣压制后。否则,只需亚圣孟子一人的思想,就足够将南国毁灭。 夏弦将一切视若无物,随着讲课深入,他察觉身子逐渐凝实,自己服用过神秘小草,身子骨非常好,一般夫子的身体素质也未必及得上自己,他近来修习射科,各种诗词和手段都用了,却还是原地踏步,看来身体素质要想再进步,只能等成为夫子后吟诵诗词锻体。 没想晋级夫子,身体各方面都不断的进步,力量暴涨,一千五百斤,两千斤,三千……。力量翻了数倍,柔韧性,敏捷性各方面同样变化巨大。如今他若在现实世界,看到自己身体素质增长之迅猛,非得吓的昏迷不醒,认为自己是走了邪门歪道。 “善……”孔圣开口,圣人开口,夏弦不敢继续说下去,只能站在原地等待。 又见孟亚圣点头:“善……。” 董仲舒、荀卿……众圣点头,一字而:“善。” 他们是什么意思?我通过了吗?夏弦有点失望,自己掏空肚子,五千年的智慧都使出来,却没得到一个众圣亲点,仅仅一个“善”字而已。他失望只有瞬间,很快就恢复过来,儒道路漫兮兮,等着看,未必凡人不可称圣。 他站在一旁,看一群圣人互相点头。随后就有一节小指骨飞出,指骨洁白如玉,几乎透明,可以看到上面缠绕的血丝像是花纹般盘踞。在顶部,有风雪寒霜之意,一个不留神去看,就会被带进风雪世界,寒霜天下。 “什么东西?”夏弦很奇怪。 在晋级夫子过程中得到好处并不奇怪,有人还得了孟子亲赐的《孟子》一书呢!虽然不能带出幻境,却可在睡梦中诵读,白天读书,睡觉也在读书,是何等的逆天,几乎凭白就多出大家一倍的读书时间。 可惜那人只得了一本孟子,梦中只能看一书。长此以往,孟子倒是给他读通了,说起孟子头头是道,至于别家之言么?向来那人是视为邪魔外道的。成了远近闻名的书呆子,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丞相之子,南都神童。 此人现今去了外地,暂时回不来,否则以他书呆子的性格,必然要和夏弦好好论一论的。 神秘的小指骨,只有一个指节,大约是最上面一节。整个晶莹剔透的,宛若艺术品。谁看到都会有种发自内心的想要,也能说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小指骨飞来,夏弦还不及躲避,已经撞进他手中,如冰雪消融,眨眼就不见踪迹,他正在好奇,从指骨没入的右手小拇指开始,剧痛山崩海啸袭来,整支手似乎不是自己的了,恨不得痛的立刻斩断。 这里是圣人所在,哪有利器,他找不到斩断自己手臂的东西,只是硬挨,豆子大的汗水不断从额头往下掉。 就在此时,他怀里画宗纳物一动,有什么东西像是要从其中冲出来。夏弦现在痛的脑袋晕,哪有时间去注意,一颗蛇牙从他怀里画宗纳物内冒头,接着一顿,像是受惊的小兔子,感受到众圣的气息,立刻缩回画界,在里面打了两个滚,把夏弦堆放在一角的黄金等物撞的七零八落,犹自恨不得挖坑把自个埋了。 蛇牙乱了一阵,终于安静下来,亘古未曾动过的处于自己原先位置。仿佛在说:“尼玛吓死劳资了,劳资不动了行不?” 一颗蛇牙也有思想,来历必然不凡。要是夏弦看见了,一定会带着蛇牙到号江,找一艘大船行三五七日,总得找到那条白素贞小姐,问个清楚明白。就是找不到白蛇小姐,找她老子也是好的。 蛇牙活了,谁知道会不会抽疯,给自己心脏位置狠狠来一下。小命只有一条,夏弦现在很珍惜呢!他有太多事情没做,有用之身,不舍得丢了。 可惜,他只顾痛苦,没有注意到异常,只有其中的孔圣深深看他怀里,面色有点轻微变化。到了圣人那种境界,轻易不会表情变化,并非说他们丢了情绪这种东西,而是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们心情发生变化。 浩气涌来,夏弦肉体力量止步五千斤。就连一般的射科大夫也只是这个力道数目。至于夫子,能到三千斤就算你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五千斤,听都没听说过。 而那浩气卷动中,夏弦还在流汗,手臂的剧痛蔓延至全身,痛的不是肌肉经脉,而是发自骨髓,像一条大蛇在骨头里钻来钻去。 “莫不是风骨?”夏弦忽然想到,又自嘲:“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何况风骨此物,从来只能自己凝结,若是能继承,那还了得?” 忽然感觉胸口处传来轻微的吸力,倒是将那种痛苦感觉也吸走不少,他这才有别的思绪去想事情。看来是成了,咱将来也是个夫子,可名正言顺的在南国备案,收教弟子,那司封主事之位,秀才兴许别人不服气,但是夫子为此官,倒合适的。 慢慢的,他察觉痛苦渐渐减少,胸口传来的吸力也大了几丝,正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吸取那种痛苦,忽然,对面孔圣人死死盯着自己胸口。 而自己胸口一震,比先前更强大的痛苦之意数十倍袭来,将他两眼发黑,无法忍受的一跤摔倒。与此同时,他好像看到孔圣人浩气化真龙,直接杀向自己。 那神龙在头顶略停顿,就是轰然大叫,五爪成刀剑林。 “什么情况?”夏文绝呆住了,连可怕的剧痛也暂时忘记。 没等他说话,或者想清楚,世界一片震动,脚下所站的地方都在摇摆,就像是到了江水中的小船,自己就站在小船上,无论走哪边都在晃动。 他努力的站直身子,纵然是毁天灭地,我也要看清是怎么回事。正在努力去看,忽而眼前黑色成片,什么也看不清楚。有种神奇的感觉从身子各处传来,似乎是一个开车开了四五十年的老司机,对于车上任何一点毛病都清清楚楚。 车就是自己身体,夏弦看到身体中有一些经脉被堵塞,胸口还有一团污血,应该是被周韩庚那家伙打出来的。身体各处反馈来的信息汇总,夏弦感觉,自己可是掌控身上的每一分力气,每一块肌肉。 尤其在自己脊椎位置,最底部的脊椎骨,正在汇聚浩气,脊椎像是一个杯子,盛的水就是浩气。浩气汇聚的速度极快,用了大约半刻钟,将那节脊椎骨装满浩气。 “气节”。 夏弦兴奋不已。 脊椎骨,便是读书人的天,没什么能压弯我等的腰,除非吾等脊椎已断。如此坚挺的脊椎骨,不得不感谢“气节”这东西。每次晋级,浩气充满一节脊椎骨,如同芝麻开花,一节一节的长上去。 读书人很形象的将这一过程称为气节,若有人问:“你气节何在?”,那么问就是你的脊椎骨,问的就是你的腰,为何,没有挺直。 读书人的脊椎,就好比武人的丹田,其重要性勿需多言。而帝王对待犯罪的读书人有种酷刑,穿了琵琶骨,钉住脊椎,便是特别设置。 一节涨罢,夏弦深呼吸,缓缓睁开眼。 这番进阶夫子,有许多奇怪处,孔圣为何忽然怒而出手?那节小指骨是什么?又是谁留下的?……。 总而言之,有点不对劲,不过好歹是成了夫子,自此,天下我大可去得。 第一百三十章 丞相(壹)

自此天下无无处不可去,夫子已经有了自保之力,纵然是乾龙王家,我现在亦丝毫不惧。 夏弦从幻境中脱离,两眼逐渐清明,从圣人威压中解脱出来。 他活动手脚,检查身体,身体中的暗伤一一补足,周韩庚打出的伤势恍若从没出现过,状态竟是前所未有的好。两手一捏,轻松在眼前桌面上捏出三寸指印,此力道,夏弦咋舌,要捏在人身上,谁能活命? 看来,这几天别的都不用干了,一心练习掌控暴涨的力量。 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天色灰暗,傍晚的阳光散去,黑夜来袭,夏弦伸个懒腰,去了去了,回家去罢:“天色昏暗,看来今日是等不及那杂役回来。”。 他不想多等,心情愉快的往门口走去,走了三四步,恰遇上门被从外推开。他脚步停下,舒展眉头,看到那位司封司扫地数十年的杂役归来,手里举着几张白纸,还没靠近就叫道:“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却是没有说清楚。 其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夏弦身前,兴奋道:“下来了……呼呼……,吏部司应了……。” 夏弦接过白纸,上方盖着大红色的官印,零零碎碎,共有七八个,不由有些不敢置信,全票通过,这应的也太容易了吧?他翻来覆去看,问道:“吏部司说了什么?”。 “大人,小的只在外面等待,哪有资格进去,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小人不知晓。” 夏弦愈发疑惑,在他想象中,此调令非得引起大波澜,否则,官场上的规矩还要不要了?就算要应,少说也得有三五天时间。他不漏声色,只将手中调令收起,道:“此物不需你跑,我自去一趟即可。”。 调令本该发到本人手中,夏弦所推举的人全是自己学生,倒是免去不少麻烦,自去即可。 他捏着调令,慢慢出宫,末了想起什么,转头道:“古涛兄,切记,明日上班莫要迟了。” 上班?倒是将杂役弄愣住,那是什么意思?结合前后句,他也能猜出下夏弦说的意思,嘿嘿笑了几声,挠头,他便是古涛,半生求官,终于踏足官道,十年心愿,一朝满足,只是笑,连嘴巴也合不拢,不住点头。 “要知道,你只是暂为官员,来年功考司考核,若是不合格,我一样帮不得你。” 说完此句,夏弦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嘴上说的轻松,自己何尝不是在功考司的监视下。天下官员,说起功考司就没有不害怕的,此部门掌管大权,按一定标准考核官吏的政绩。不合格者便会被罢免,每一年南国都可以空出不少官位,让新人补上。 受他一言提醒,古涛神色复杂,愣愣站在院子里。而今自己是夏秀士手下的官员,司封司他目前最大,不知道何时才会有上峰任命。上官一天不来,自己就一天是夏弦手下,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夏弦若被罢黜,自己好容易得到的官身一样会被收走。 古涛喃喃自语:“就算是花白了发,思黑了脸,我总要尽力保住你的官身……。” 灯火幽幽,宫里的下人点灯了。 路两旁有灯座,外罩轻纱,下人一个个的点着,灯火逐渐明亮起来。吏部司,很重要呢!政务繁多,熬夜也不奇怪,因此天子下令,“六部之内,重要部门可以点灯通明,莫要让官员摔坏身子。”。 其实能在六部任职的,至少也是秀才,哪能天黑就摔身子。乃是六部太重要,存放的文件无数,事关国运的也不少,要是被偷走几份,国家有大危矣!故此才特许了点灯,尽力照的通明。 夏弦借着昏暗的灯光出宫,沾了其他部门的光,司封司可没资格点如此通明的灯火,他信步走在道上,未几就到了城门。 回首望去,整个内宫就像是黑夜中盘伏的怪兽,其间灯火点点,还有人来回走动,纵是夜里,宫门依旧人来人往。士兵每一个人都仔细的查看,然后放行。 来往之人无不行色匆匆,忙碌的像是脚底穿了带火箭助推器的滑轮鞋,脚步怎么也慢不下来。黑夜之中,这座内宫吞噬了多少读书人的性命?吞噬了多少读书人的心血和思想?自己现在也是其中一员,是否也会在一个官位上被限制终身?永远不能寸进,不能成为大夫,大学士,大儒,甚至……圣人。 “圣道难,难于上青天。”夏弦感叹一句,接过士兵盘查后的官印。 官印皆是礼器,不说制作成本太高,单说其蕴藏的独一无二神秘力量就做不得假。要是有刺客想混进去,官印盘查就是一大难关。 夏弦将官印上下丢两下,“嘿嘿”笑几声,这方官印司封司独有,被历代封地人民祭拜,要不是南都的礼官在其上做了手脚,早已生出灵智。即便那样,这方印也是夏弦手里目前最强的宝物之一,比之青莲笔毫不逊色。 他收好官印,打算离开,一辆马车“嗒嗒”迎来,车夫是陈舟。陈舟那丑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吓人,他挥着手臂,示意自己在这。 宫门口有数辆马车,车夫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着风月,聊着哪家的大人更强,聊着一些自家大人不合适说的意见,那些意见会被车夫记住,转呈自家大人,然后下一次在这,车夫又会带来自家大人意见……,官场上的联盟,就在车夫闲散聊天中,有意无意的达成。 陈大少爷自来就闷闷缩在一角,别人问他:“你家大人是谁?”,他也不回答。 实在是他所驾马车富丽堂皇,倒不是别家的马车比不上,而是有钱将自己马车装点的这般华丽者,非得六品以上官员才有那俸禄财力。 拿现在来对比,就是只有六品官员,才有钱买得起大奔。六品以下,就是**丝,开个啥小长安的。 陈大少驾着大奔,愣头愣脑,别人问他一个屁也没给出来,张张嘴,无比后悔自个花大价钱把车弄的如此华丽,一匹白马浑身无一根杂毛,车厢外层镶了金玉,其之豪华,比起六品大员毫不逊色。此等好车,无怪乎别人青眼有加,认为他是哪位新晋大员的家丁。 周围的家丁不止有大人物家中的,也有六品以下官员马车。大人给力的家丁最多贴上来问几句,见到对方不答,也就罢了——莫非你家大人官大,俺家就不行了吗?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剩下的小门小户出身就不同了,整个围着陈大少。巴结上一位大员,于自家主人官道极有好处,兴许就一纸任命,做了那紧要位置。 陈舟却开不了口,他年轻,口舌不好,又好面子,莫非和别人说:“我家老师任职司封主事……”。 小小八品,这不丢份? 如今看到自家老师来了,笨嘴笨手的驱车向前,暗暗想:“下次让刘英那家伙来……我却是不肯来了。”。 夏弦远远看到自家学生,脸上笑容更甚几分,拔脚上前,也不看周围人,上了马车就要离去。 周围发出叹气声,没想如此好车,接的却是一个六品不到的官员,莫不是哪家大户的子弟?当年魏天辰只有九品,接车就是这般豪华,某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丁有过冷嘲热讽,君不想,魏天辰现在身着紫袍,嘲讽过的家丁无一不心惊胆战,生怕秋后算账。 “那大人是谁?” “不知道……可惜如此好车,好马……。” 南国水道众多,草原少,良马非南国所擅。如此雪白的高头大马,应该是出自对面大乾,自家大人也买不起……。 有人细细思索,忽然想起白日里夏文绝独斗乾人,得了宝物上奉南国,不由疑惑不定道:“这人有几分眼熟,莫不是夏文绝?”。 他们多数时间是守在此地,等待自家主人回家,白日里夏文绝闹的沸沸扬扬,他们也没时间去看,只驾车时候远远看上几眼。现在想来,夏文绝身形,和刚才那位绿袍有些相像。 更有越发肯定者道:“就是夏文绝,我日里看到过。” 瞬间现场分为两个极端,大门大户的家丁抱团冷眼。姓夏的乃是狂生,又无后台,这个官位也是捐来的,最让人瞧不起,他做司封主事,将来也许就钉死在此位置上,不能进一步。此等人,结交何益?说不好还要被自家大人训斥。 另一拨人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夏秀士秀才为官,南国千百年未有,前途远大,将来说不好就进六部,任职要务……”。不由热切的上前,想要好好结交,又想不出以什么理由说话。 正当他们围着马车时候,远远来了匹马,马上坐着一位管家似的人物,冷眼旁观者再坐不住,几次想上前,却有畏惧之极。 马上人,乃谢管家。 “谢管家,他怎么来了?” 宰相门前六品官,白身的谢管家说话,比一般的七品大员更有用。 谢管家也不看那群人,对着夏弦的马车拱手:“夏秀士……。”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丞相(贰)

端坐马上的谢管家抱拳道:“夏秀士,我家大人有请。” 人群刹时安静,声息俱无,往日总少不了的窃窃私语,这一刻化为呆滞。谢管家说什么?“我家大人有请。”,他家大人,那不是南国传奇,圣人般的人物,谢行舟,谢大儒,以一己之力保南国数百年安定的丞相大人。 他们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问身边人:“谢大人说了什么?”。 这个谢大人,专指谢管家,若是谢行舟,大家只会称呼他为谢儒,就算官场内,见到也只叫丞相,并不叫他大人。 丞相有请,那是从未听说过的传说。谢儒洁身自爱,从不在官场内结交谁,他在南都也没什么私密好友,若硬要说,天子南中平勉强算一个“好友”,那还是看在南中平老子,前朝帝王面上刻意算上去的。 夏问之什么身份?丞相都要亲自让管家来请他。怪不得今日天还没黑丞相就回了家,难道是故意等着,要请夏文绝去一趟吗? 门口热闹了,有相熟者问谢管家道:“谢大人难道说错了,丞相怎会请夏文绝去?”。 谢管家横了那人一眼,冷言道:“我虽年老,耳目却明,可视十里一蚊,可听百米内私语。倒是你家大人,你家大人是郑常吧?告诉他收敛一点,六部不是他可以胡闹的地方,若再胡闹,这个‘正常’,说不定就变‘不正常’也未必。” 那人浑身大汗,唯唯诺诺低头:“还请谢大人提点……。” “我只是一个白身,哪有资格提点你家大人了?倒是你可以提点提点我,我来请夏秀士,是否有不当之处。”谢管家看对方大汗淋漓,“哼”的转过头,马车上夏弦已经伸出头,脸上全是迷茫。谢管家看了他几眼道:“不对,不是夏秀士,应该是夏夫子了。” 大汗淋漓的家丁自然不需谢管家多管,他并非无的放矢,那个郑常,最近做的事情太过火,已经涉及国安,敲打敲打也是谢儒授意,否则谢管家怎敢开口,随便就泄露了谢儒的想法。 而周边人,原本和那家丁结好的纷纷不着痕迹离他远了几步。也许郑常会倒霉,离远些为妙,否则被牵连,自家大人丢了官位,那自己怎生办?做那离了篱笆的豆角么?一边还转动心思,寻思着是不是知会主人一声,来个落井下石,让他郑常不正常。 官场上就这般,前一刻称兄道弟,下一刻落井下石。 谢管家对这些看的多了,没理会,对着夏弦道:“夏夫子,可有时间走一遭?”。 被震住的夏弦立刻回神,对于谢儒他名闻许久,自从来到南国读书的一天起,这个名字就不断出现在耳边,入眼所见,一本《谢儒集注》,无论春秋两试,无论考童生秀才夫子,都是避不开的题目。 拿夏弦的话来说,就是下面人拍马屁,将大儒的著作也和圣人著作并列,还逢考必出。 但读了《谢儒集注》一书后他看法大有改观,虽然这位丞相并没有独成一家,但对各种思想的理解,各种道理的阐述,已臻至巅峰。圣人思想毕竟艰涩难读,十句中有八句不能理解,要是断句断错了,更是会将人的思想扯偏,走上邪路。比如那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那般断句,即便到了现代,十人中有八人还是认为是愚民。 谢儒不然,将圣人思想公正出,辅以自己想法阐述,句句皆是经典,每每一言,总能切中要害,令人读起他的著作梦也所思,手不释卷。 懂的越多,对谢儒就越发敬重,夏弦躬身道:“自然有时间。” 傻子才不去呢!就算丞相没给什么指点,到丞相府走一遭也是了不得的事情。除了天子,还有谁去过谢儒府邸?当然,管家家丁不算。 车驾上的陈舟嘴唇哆嗦:“将来……谢儒……谢儒请老师……。” 翻来覆去说话,零碎不成体系,意思也看不出来。夏弦看他这模样,训斥道:“成甚样子?醒醒。”,一边说话,夏弦一边在弟子肩膀拍拍。 被一拍,陈舟忽然清醒过来,哆嗦道:“谢儒……谢儒请我,不是,是请老师你去,我不是做梦吗?” 他的表现太不堪,周围人心有同感,要是请了自家大人去,自家大人的表情不会比陈舟好到哪里去,毕竟,那是谢儒为丞相以来的第一回,请人上府。 谢管家并未有什么不愉表情,对夏弦道:“夏夫子,咱们那便走吧!”。 周围人这才想起,夏文绝不是秀才吗?什么时候成了夫子?白日里他还和大乾的秀才交流呢!怎么几个时辰不见,夏秀士就成了夏夫子?据闻,他数月前还是一个童生,满打满算,他从童生成为秀才不过两三个月,现在怎就成为夫子? 那些家丁不由深感无力,忽然有避世想法“我家大人在官位上也呆了那么多年,到现在也才是夫子(大夫),按照他这样晋级的速度,岂不是明年就超越(赶上)我家大人。由此看出,年轻人正崛起,老一辈的还高居要位,就算谢儒不动手赶人,我家大人又能再为官多久?要是弄不好像郑常那样有何不对,被贬他地,岂不痛苦?不如主动退了,在南都风流之地安居。”。 他们片刻想了很多,神色复杂的看着夏弦车驾远去,那辆豪华的马车,那雪白的大马,似乎在眼中越发刺目,直将泪水流,像是看着正午的太阳刺目。 只是,权力是毒药,拿得起,谁舍得,或者说谁敢,轻易放下。有权天下仆,无权天下敌。人啊!总是要为自己性命,自己生活多考虑一点的。 “这南都,要变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众人纷纷寻找来源,却没有找到。但各自心底都默默道:“是啊!这南都,要变了。得赶紧知会自家大人一声,将来也好在风云际会之中占得先机。这个夏文绝,不能等闲视之,必须打听清楚和谢儒什么关系。” “难道夏文绝是谢儒的私生子么?” 恶意者嘀咕一声,赶紧闭嘴,四面看看,周围人目不斜视,这才松下心。谢儒一生干净,不求名利,不喜美色,至现在也未曾娶妻,他可是九百岁高龄,以至于人们猜测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嗜好。 谢管家牵马走在前,耳边听着那些议论,心底也叹息。不知不觉,谢儒都九百岁了,他不娶妻,也的确令人想的多了。只是桃花虽美,又有哪一片是我所喜爱? 他牵着马,想到往事,心底发酸,张口念道:“梨花飞落江千尺,岸头春媚长相望。彼去那头墨南都,少女一别已作娘。三十三年黑发白,官居头品宴世人。孩儿亲指俊男子,老妇深叹默不言。” 他念的投入,夏弦被卷入意境,看到的是少女在江岸和少年作别,少年奋发,终于考上功名。三十三年过,少年官居首位,回乡大摆宴席,当年的少女已经变作老妇,拉着自家的孩子赴宴。孩子无知,指着大人问“他是谁”。老妇默默无言……。 她老了,他还在年轻,不知道这时候的年轻,可否和当年年轻时一样? 夏弦已经是夫子,有能力摆脱此意境,只是他不忍斩断。大约,谢管家,这位老人,他想起了什么曾经,缅怀逝去的日子而已。 看着眼前一幕幕,夏弦不由想到一句话,千百年女子传唱的一句诗“有情每寻常家子,负心多是读书人。”。 感情丰富的姑娘,最好找一寻常人家,莫要和那负心的读书人有甚牵连。夏弦苦笑,自己何尝不是红颜牵挂,左寒烟,她现在怎样了? 想着想着,想起多少读书人高中功名,抛弃糟糠之妻,负心到了极致。山盟海誓,不抵一纸休书。十年寒窗,大约狼心狗肺。 他想着想着,文思散发,惊动了谢管家,谢管家立刻收回文境,道:“些许感叹,叫夏夫子看了笑话。” “不抵事,如此文境,总是时间美好,夏弦有幸观之,得慰平生。” 谢管家笑笑,若叫别人见了冷面管家也会笑,会被吓的血压升高。亲娘,难道是我看错了? 一家子寒铁脸,都是谢儒害的。谢儒不爱笑,他家里人也就不爱笑,好个丞相府,整日安静像是灵堂,有大恐怖。 谢管家笑道:“夏夫子若是有心上人,我倒是可以替你去说的,这张老脸,在南都也有几分薄面,想必是能成。” 陈舟差点从车上掉下去,什么情况?谢管家要给咱老师说媒?那两个师母怎么办? 夏弦道:“前方可是谢儒所居?” 谢儒住在哪谁不知道,夏弦自然知晓,不过是岔开话题而已。 谢管家深深看了夏弦一眼,道:“自然是谢儒所居。” 他牵着马走,夏弦也没有坐马车,跟在谢管家身后步行至此,他心底微微火热,将要见到南国传奇,却听谢管家哼歌。 “阿妹哟……” 好悬夏弦没摔倒。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丞相(叁)

你身份这样高贵,唱“阿妹哟……”,这建筑风格不对啊!明明是洛可可,偏生要说是野兽派。您已年老,少说也有百岁上下了吧?这歌,又是和哪家姑娘唱的? 陈舟低着头,看不到表情,纵然夏弦养气功夫有了一定深度,脸上也不免颜色变化。 谢管家老神自在的低哼小曲,当先走去。 夏弦跟在身后,很快将表情收敛,做出一副虔诚模样。眼前是一个小院子,占地不大,一般有钱的人家居所也比之大很多。 小院没有挂着“谢府”的牌,到了谢儒这等地位,也无需用一块拉风的牌子证明自己地位。老旧的门可看出被漆数次,有些地方被剥落,看得见数层漆。 身居高位的谢儒,竟然是连个守门的也没有。 夏弦第一次得见谢府,不晓得怎么形容自己所见。 总之就是杂草长了墙角,瓦上少许青草,看起来一点派头也没。 他跟在谢管家身后,谢管家轻推门,“吱”的一声,门后的世界显露出来。几颗桃李在近冬天气中依旧翠绿,精心打理过,长的各种好看。一张石桌在中央,已经被磨的斑驳,有一层浅浅的温润。 常年呆在谢儒身边,这石桌桃李也受好处,比较一般的,更为内敛,或者长势旺盛。 而在石桌前,就有一人背对几人坐着,那人身穿白袍,洁白如雪,袖口和手肘等常常磨的地方却打了补丁——已经是一身旧衣了,早已该丢。 听到门响,那人回头,却看出,此人双鬓已白,杂夹黑发,依旧精神抖擞的样子。国字脸,大眼睛,黑白参杂的胡须掩盖了嘴唇。一双老眼清明,含有洞察人世的智慧,饱藏沧桑书卷,眼角的皱纹也丝毫不能将他眼中锐利带走。 眼睛的主人已老,和邻家爷爷没什么区别,所不同的是,他淡然独出世外,满身看破红尘,却不是庙中僧道。 夏弦看见这位老者,不知怎么地,心脏就狠狠跳了几下,几乎被那双眼睛中蕴藏的智慧吸引而入,沉迷不能自拔。他轻掐自己大腿,疼痛之下,脑子里清明几分,毫不畏惧的看那双眼睛。 这人,大约就是谢儒吧?夏弦想着,发自骨髓的不屈就从脊梁骨上冲出,将他腰背冲的笔直。文人的气节,让他不愿向强者屈服,无论那个人是谢儒,抑或是,圣上。 一老一少就彼此对视,时间在这一刻慢下来,情绪在这一刻完全的斩去。他们只是相互看着,就像是两个许久未见面的敌人,满心只有对方,余下所有,全部忘记。 昏暗的南都已经入夜,灯火初点,零碎同天上的星斗,谁也数不出有多少点,也同那星斗,一点星斗,终不能照亮天际,不过有限的一角罢了。谢儒的小院也不能免俗,点的灯火同样只有几点,无法照亮院子里的一切。 昏红的灯火照在谢儒脸上,他脸上的皱纹充满阴影,愈发显的苍老,提醒少年,“这个人已经老了。”。老了,岁月多少繁华留不住,人生多少遗憾补不上。告诉世人,莫待繁华尽去,遗憾满身,该是少年为。 谢管家的小曲也唱熄火,恭敬的站在夏弦身后,看起来倒像是夏弦的仆人一般。他等了三五秒钟,这对老少还没有说话,不禁打破沉默:“大人,夏秀士请来了。”。 老者就是谢儒么?听到谢管家叫“大人”两个字,夏弦终于确定,他就是谢儒,那个南国之脊。这和夏弦想象中有些不大一样,他想象中的谢儒,应该是华盖满南都,意气风发,有天下所不及的智慧,一眼看去,连天子也要颤栗。 除了那双眼睛符合夏弦想象,别的,一点也不同夏弦所想。 他没有弄清谢儒召自己来是什么意思,是以只能先弯腰鞠躬:“学生夏弦,见过谢儒。”。并没有说“见过丞相”。 言下之意就是,这时候,我不是官场里的人。充分体现了读书人不媚俗,不巴结的骨气。 骨气所在,就是气节,气节所在,就是脊梁,而脊梁所在,就是一个人的腰。说出巴结的话,自己的腰,不自觉就会低下三分,就不能挺的笔直。将来,谈何进步? 谢儒老眼有瞬间迷茫,但很短,百分之一秒都不到的时间,偏生夏弦就看到了瞬间的迷茫混乱。说是迷茫也不大贴切,应该说是追忆才对,在瞬间,他老人家回忆起了什么事情,回到了逝去的那段时间。 追忆尽去,谢儒嘴角挂上一丝笑容:“来了,那就坐吧。” 他指指身前的石桌,石桌上摆着一些菜蔬,看来,他还没有吃饭,也知道夏弦没有吃饭。 夏弦恭敬上前,对于这位寻常的老人,总有种看到传奇的感觉,传奇之下,不是兴奋,而是一种莫名的压抑。谁都爱做传奇人物,却没有谁想做传奇身边的绿叶,传奇身畔的绿叶,压力总是很大的。 夏弦不卑不亢的上前,那种恭敬是对于一位达者的敬畏,并非别的。他冲身边陈舟吩咐道:“你先回去,我自会来。” 陈舟被夏弦交待,这才清醒,顿时从脚底板的酥麻直冲大脑,就像是全身被电击一般,七分刺痛,三分酥痒,不停的盯着老头看。那可是谢儒,深居简出,上朝也是架了马车,常人哪能见到,今儿个见到,简直是祖宗积福。 今晚回去一说,什么刘英颜子杰之流,非得羡慕的流口水,就算是近来常常和大家混在一起的刘向北大少爷也得羡慕嫉妒恨,呃!老师这句话说的真好“羡慕嫉妒恨”,非此不足以表达出那群人听说后的表情。 要知道,就算是刘二少爷,身份高贵,和官场打的交道不少,天子都见过几次,也一直未曾见过谢儒呢!他老人家对于南国的学子来说,就是偶像,就是信仰。只要在南国,只要读书,就没谁不想像谢儒一样,以一人之力,挺一国之躯,受万民祭拜,万生崇敬。 陈舟想着想着,“跐溜”吸口水,夏弦忍不住就扯了扯嘴角。这厮太没有出息了,这德行,下次说什么也不能带上他。他也不想想,自己今夜见谢儒后,莫不成还有下次机会? 他拍拍陈舟,陈舟终于明白过来,嘴里无意识的应一声:“唉!” 还是没听到夏弦说了什么。 “你先回去,我会自己回来。” 陈舟老不乐意的一步一回头,走了三步远,谢儒笑道:“我这老头可不如姑娘好看。”。 老不正经的一句话,他一反常态的笑嘻嘻说出来,陈舟也乐了,陈舟深深鞠躬,这一鞠躬,表示的是尊敬,没有谢儒,南国不安,战乱无止,也许就不会有陈舟这个人出生在世界上,也许就没有陈家,没有现在的生活。 “学生陈舟,见过谢儒。” 谢儒心安理得的受这一鞠躬,无论从年纪辈分,无论从功过事业,哪一边都当得起这一礼。受了大礼,谢儒笑道:“莫看了,糟老头子,一把胡须,一把白发,不如花似玉,不沉鱼落雁。与其看我,不如看书,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夏弦悚然,这句子不该现在所有,谢儒怎就知晓了?他回想起在号江之上和刘二少放文,当时自己没有写文会上所作,写的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句子,什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什么“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种种。 当时抱的是不让这些名句失传之想法,故此写了零零碎碎。恶意想“谁要是看到了,看不惊掉大牙。”。实则那段时间是他一生中从没经历的艰难,整个南都敌视,买个烧饼说不得小贩也不卖他。更重要是孤身一人,从未有过的孤独,自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更有看不起整个南都的想法,“你等日夜文会,还搞个什么放文的传统,敌视于我,视我若狂士。我就留下这些名句,纵然现在不能证明,千百年后之好叫后人知晓,尔等不过是土鸡瓦犬罢了。这些名句,你们一个也写不出来。” 那些名句中,就有谢儒说的这一句“书中自有颜如玉。” 谢儒看他吃惊表情,笑道:“若非看你才华斐然,我岂会送书于你,教你读书。”。 夏弦恍然大悟,自己在家读的那些书皆有注释,每每切中要害,字字珠玑,原来是谢儒藏书。也就无怪乎有那等精辟的注释,那等深厚的书文功力。 数月来自己不断苦读,也不过读通了一本论语,孟子之类的只是粗通,很多时候对方出题,自个都还答不上来。若是眼前这人的藏书,什么都能解释通,若是他亲自出题问答,再难夏弦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自己不知不觉中,就成了他的弟子,当执弟子礼。夏弦行了弟子礼,要跪地叩首。 谢儒挥手,就有无形力量拦住,不让他跪下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丞相(肆)

“当年你父教我,自知无教导能力,故此不受我礼。今日与你相会,昨日犹在眼前。我亦同你父一般,自知无能力教导你,最多只是你路上的引路人罢了。故此,我也受不得你的大礼,你我只是书友,共论共读,无甚么高下。” 昨日之日不可留,那些过往曾近,回头去看,路上满是沧桑百年,人心已疲。 谢儒先前瞬间追忆,追忆的就是那段时间,夏弦的父亲,和眼前的夏弦长一模一样。换上那位老师常穿的紫袍,再老几岁,便是老师复生,和夏弦站在一起谢儒也分辨不出谁是谁。 陈舟已经去,谢管家已经走,院子里冷清下来,纵然南都灯火千万,学子酒楼狂态,大乾的战火气息已经逼近,亦丝毫不能影响小院中的气氛分毫。安静如千百个谢儒独酌的夜晚。 谢儒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就是叹息。这南都繁华传承,比城里最年长的大树还要年长,却多少读书人白首挥洒,心力用尽所支撑?大乾环伺,内里读书人向往南都,岂知南都风花雪月,酒水连天一般从城门喝到城尾,一战之气,只怕那些人是没有的,外人若是来到这个大染缸,数月过后,有一战勇气的读书人也会颓废。若非还有一个老不死,大乾早已大肆进军。 那时候年轻,自己觉得一肩挑起不算甚么,现在老了,就连他也觉得疲惫。眼前这个接班人,他看的愈发顺眼,恨不得他快快成长,好接过这份担子,我老了,撑不住,脊梁都在哆嗦。 转瞬,那点消沉的想法被谢儒抛之脑外,我总还活着一天,那我就撑一天在,直到我没有活着。他又为自己倒一杯酒,月下影幽幽,他叹道:“对饮成三人。你倒是写得好文章。”。 语罢伸左手便抓,夏弦感觉画宗纳物一跳,一篇文章不受自己控制的从怀里飞出。那篇文章似乎活了,在抗拒大力,接着,从其中呼啸飞出一条神龙。 此神龙三五米,正是夏弦在御妖山内唤出的真龙,助自己抗杀两位夫子。龙出《述志书》,杀伐意盛,由此导致了唤出的神龙亦嗜血,几次想要噬主,吞了夏弦,要不是发生意外,那篇血书中神秘人出手打残,说不好夏弦就丢了性命。自从那一次后,夏弦就将这条残缺的龙收入书中,束之高阁,从未想过动用。 今日却被谢儒一手抓出。 小小神龙,虽有神智,但若失了寄身根本,也就是这一页纸,就会消散。它张牙舞爪,极尽威胁神态,面对一位传奇的大儒也丝毫不惧,见到威胁没有作用,咆哮着冲向谢儒。 谢儒皱眉,右手一双筷子,在这个时代应该叫做“箸”。筷子轻夹,如两根连天巨木,恰夹住小龙脖子,张牙舞爪的神龙身子软绵绵趴下,就像是被捏住七寸的蛇一般,纵然还发出威胁的叫声,却是一点威慑力也没有了。 文章飘着落下,正落桌面,谢儒看了几眼,轻挑眉头:“好甚的杀伐,此等文章若在军中,可救多少人性命?”。 夏弦默然不语,谢儒又道:“那日在御妖山,我已见得你诵读,而今亲看,还是免不去惊叹。这条书仙,掌控极难,我便帮你消了它凶焰。” 姓谢的很强,远在南都,却可以关注御妖山动态,他凭什么要关注我一个小小秀才?凭什么,要帮我降服书仙? 所有书中生灵都被称为书仙,《谢儒集注》中,书仙不知凡几,谢儒本人对于小小残缺真龙,自是手到擒来,轻轻弹了几下真龙脑袋,小龙晃悠悠的飞起来,像是喝醉酒,打了几个旋,一头撞在地下,有气无力的趴着,勉强露出凶态,要杀人,不过平添三分萌样。 谢儒取出一物,那物是印章,刻的是本人名号,就着印章往纸上已盖,小龙大惊,“嗷嗷”叫了几声,倒是带着三分哀求的语气,要是它认为自己长的可爱,同小猫小狗一样惹人喜欢,必然要打个滚,卖个萌,哀求您别印下去。可惜他没有那卖萌本事,不能打动眼前老人分毫,老人轻轻按上印章,它恍若被套了紧箍咒,有气无力的趴着,虽然还凶威大盛,却止不住发出哀鸣,身子被文章散发的白气卷起,脑门上上多了个一闪而逝的印记。 “文章是极好的,我便落个印。” 老人从没征求过夏弦的意见,却已经落了印章。夏弦知道,那是为自己好,自己镇不住这条凶龙,有了谢儒落印,那就是上了紧箍咒,等于谢儒替自己震住了这条孽龙,从今往后,调动此龙,再不虞被反噬。 古来有此,文人作出满意的文章,或者是画卷,必然落印,并非单纯雅致,宣誓主权,重要之处也是为了镇住书仙。更有人做了好文章,会故意请大人物落印,也是因为掌控力不从心,需要大人物相助镇压而已。至于一人镇不住,请好友帮忙的就更多了,有时候,一张画上有十七八人印章也是寻常。 夏弦略犹豫,狠心抓出另一篇首书,一事不烦二主,便欠了了人情吧! “此文,可否请谢儒印?” 纸张上杀气森然,肉眼可见有剑气纸面纵横,无比可怕。谢儒接了看一眼:“这就是剑赋吗?” 初来文会,夏弦压轴之作就是这篇剑赋,可惜当时镇压不住,没能写完,如今只要谢儒落印章,回去后夏弦便能续写,成为底牌,手中掌握有一个大杀器。凭借完整的剑赋,夫子一级,夏弦能战大夫,虽未必能胜,却能保证自个活命。 “只要好文章,便把我这印章磨平了也可。” 谢儒调笑一句,毫不犹豫的印上大名。又道:“你还有多少文章,一并拿来,我替你印了也可。” 这是要买一送一大放送吗?夏弦狠下心,摸出一大叠白纸,林林总总共有十几张,全是御赐好纸,由礼部制作,市面上千金难求。他无比后悔,自己怎么不将那两位被自己杀死夫子身上的钱全花了,买上一叠这种纸张,这时候就全拿出来,请谢儒印了。 眼前这些纸张,有好些都是从那两个倒霉鬼身上获得。 “看来你肚子里文章不少,我便先印了,将来需教我看,若是才华不足,我是要收了的。” 谢日慈眉善目,并未像平常一样冷脸。遇见故人之子,他心情比起平时轻松许多。一一接过白纸,他认真的盖了印章,十多张纸,片刻就印了完全。 此是文人雅事,不止有镇压作用,将来也能提升文章力量。只是大部分人不愿随意落印,以免别人作的文章不足,反而会牵扯不少手中印章力量,大是亏本。譬如一篇村夫文章,若你是大儒,用了自家私印盖上,就等于你本人认可此文,村夫之文自然没什么力量,不能引动浩气,遇见敌人,那文力量不足,便会借用你手里印章之力。 要是在战斗中,手中印章力量忽然被调走部分,差一分,兴许就能决定一场战斗,能决定自家小命死活。 谢儒如此放心就落印,故人面上占了九分,余下的,大约是看过夏弦封入江中的酒瓶。 “你父于我有恩,你来南都,我自是要看看。至于你放文放的酒坛,莫怪我捞了,其时我感受到浩气涌动,虽被你镇压,还是感受到一些。所以我才去捞了回来,如今物归原主。” 谢儒将白纸并着夏弦写的那些杂乱诗句送还。 “至于那些好酒,我自然笑纳。看一句诗词,喝一杯好酒,很好。” 夏弦就伸手接过,对这位老人的本事更加敬重,能不触动封印取出酒坛中的文章,这个实在不可思议。只是您老本事高超,如此取了一个秀才放的文,这样真的好吗?就不会有士大夫什么的在背后议论吗? 仿佛看出他所想,谢儒道:“这个南国经不起折腾了,一份首书,极为重要,总能为将来的战斗多一分力量,你若写的是副本,我自然不会去取,但是首书。” 他微微笑:“大好山河,总需有人做恶人,一如你父亲当年。” 夏弦忍不住问道:“我父亲……。” 稍稍热起来的气氛顿时就冷场。半晌之后,谢儒饮一杯酒,夹一箸菜:“你父亲是个大英雄。” “那时候我还小,你父亲已经和我现在一般苍老,他生平不求圣道,不求文位,所求不过是国富民安。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和师母坐在小船上。” 说到“师母”两个字时候,谢儒语气有轻微变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继续道:“那一年是西平三十六年,冬。南都罕见的下了大雪,百万民众困在家中不好外出。他和师母去了号江,要斩尽大雪,破开乌云,我便看到他们夫妇一刀所向,乌云破开,再一刀所向……。” “师母在小船上弹琴,唱着曲,唱的是真好……”。 说的好生拖沓,夏弦差点想逼问。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丞相(伍)

这老头身份太高,太强,逼问是不成的,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外面传的圣人一般的谢儒,原来也只是个寻常老人,一样喜欢回忆曾经,一样想起曾经,看到故人之子,总喜欢唠叨那么几句,唠叨着唠叨着,不知不觉就是说了一个人的一生。 读书读到了尽头,若不成圣,终究还是凡人,一样会老去,一样无法摆脱生理带来的限制。他一个人生活,日里压抑自己办公,一切事情无论大小,无论简易,他都要摆出大风大浪不改颜色的表情,才能提升士气,振奋人心。 “谢儒脸色都没什么变化,只是随便瞟几眼,说明这个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咱们去办就是……。” 而他终归是个老人,上了年纪,没有老伴,老年人共有的孤独感更甚,如今见故人,自然唠叨的也就多一点。他在这时候,并不是被人供奉在家的长生牌位,而是一个真实有血肉的老人。夏弦耐着性子听他说:“你这孩子,那时候还没出生呢!” “……老师后来被四大家族逼的罢了官,去了乾龙城,再后来,大约你也知晓,他开了书院,立誓要搬倒家族,最终被四大家族害了。” 终于有人亲口承认,四大家族是罪魁祸首,是杀人者,是凶手。轻飘飘的“被害了”三个字,怎能说尽当时血水如溪,怎能说尽生命消失,哭号凄厉的叫声?夏弦冲动的想立刻去报仇,无论如何,他总是这个身子的主人。但冲动无法解决问题,他尽力压制发自心底的杀意,本以为身体前主人已死,如今心底蠢蠢欲动的杀意说明,他没死绝,至少,执着还在心底。 “御妖山上的两位夫子,便是孙家聘,要你性命,断了草根。”谢儒恍若未觉,慢慢道:“你现在是报不了仇的,四大家族何等人物?即便是我,想动之前也需要深思熟虑。” 夏弦道:“莫非,他们还能打过您不成?” 谢儒饮完酒,空杯放在桌上给自己斟满道:“这世上不是能打就可解决问题,道义,大义,孝义……那么多东西限制,须知,读书人也是人,读书人的心乱了,那个人也就乱了。我自然能杀绝四大家族。” 血淋淋的话就从他嘴里吐出来,仿佛他说的不是杀绝四大家族几万人,只是说杀了一窝蚂蚁几万只。夏弦惊觉,眼前这位尸山血海走过,危险的紧,不可被他老人的语气,外表迷惑。 “需知,我杀了四大家族,我就垮了,南国也就,完了。” 读书人道义牵扯多,信仰牵扯多,心中所执失去,那就一无所有。比如我所执为家国,若违背了,我就会崩溃,就会,死。谢儒身系一国,不敢随意违背自己信念,不能随意出手,他若垮,南国也就完蛋。 夏弦想的明白,到了大儒文位,一切思想都已经定型,不像是自己现在小小夫子,随意找个理由说服本心即可。那文位,要转变思想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 “你和四家深仇大恨,一个‘孝’字,便是充足的理由。将来无论你如何对待四家,我却不管。至于他们现在要害你,夏师于我有半师恩,要是不能照应周全夏师之子,我这文位,要来何益?” 他是在怂恿夏弦将来去报仇呢!这老东西。借刀杀人使的熟练啊!不过这柄刀现在还没有开封,正在磨刀石上磨的脆响。但终有一天,刀锋雪亮,可杀世人。 而后半句,充分暴露了老家伙护犊子般护住自己,大约是警告过四大家族什么。否则,那些人敢在御妖山派遣夫子行刺小小秀才,就敢同样在南都内派遣大夫出面杀一个夫子。 一切理顺,夏弦默然,最后只是行了一礼,这却是以后辈之身向长辈行礼,故此谢儒也不避讳,完全受了此礼。若无他相护,夏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现在正处于四大家族一波一波的追杀中,是不是正处于,挣扎活命。 “今日寻你来,只是想看看夏师之子。想看看能写出传世曲子的少年,是否如曹子建独占天下八斗才。”谢儒笑眯眯的又喝了一杯,再斟酒:“如今眼见,夏师始终是夏师,他的儿子岂如寻常人。再有,就是问一问,你可敢上战场。” 前面是恭维话,没一点意义,后面才是重点,夏弦挺着胸道:“夏弦曾与乾龙,战于水妖。” 此一句,包涵着被人小觑的意思。好歹我夏弦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怎生就被你看不起来? “很好,今年冬日,我会向圣上进言,开举冬试。你既然敢去战场,那我便送你去三国历练,可敢?”。 他嘴里的三国,指的是《三国志》一书。历史的惯性难以阻挡,陈寿此人,还是活了下来。失街亭一事的影响下,他自幼受到严格教导,也亲眼看着三国乱世被终结,写出《三国志》一书。 利用其中形形色色的人物,以及强者儒术,可以短时间还原那个兵火战阵的岁月。只是这种还原代价太大,一般无人愿意为之。但对于后代来说,能在此间走一遭,晋级的希望大大提升几倍,毕竟,读书人的力量是打出来的,治出来的。没有什么比治理一地,打上几场战斗更能提升晋级的几率。 听闻,谢儒之子,便是去了那等世界历练,战火之中谋晋级。 “至于官家,你不需担心,给你安排的是司封主事,此部最为清闲,却足以支撑你晋升大夫。”谢儒平淡说话,一切完全都在他掌控之中。 夏弦还以为是自己捐献宝物,故此得了个官位,而今看来,即便自己不捐献宝物,司封主事一职,还是会落到自己脑袋上。自己的一切,都在眼前小小老头算计中。谢儒只怕早就盯上自己,想到今日,要送自己去历练。 虽然被人掌控的感觉颇为不爽,夏弦还是顺水推舟:“自然愿去。” 想要摆脱别人的掌控,摆脱算计,终归还要力量说说话。千般辩解,万般说道,始终力量是唯一,即便在那二十一世界,不也是拳头说了算?否则,老米怎么会整日惹是生非,打这打那的无人制止?要是他拳头不够大,恐怕早被揍的鼻青脸肿,分分钟教会他做人。 谢儒点头:“很好,咱们南国,总算还是有敢战士的。” 夏弦也察觉,似乎是战争的脚步逐渐逼近,这位南国守护神不惜花费大代价,要培养出一批战士,用以和大乾对抗。而且,今日想来,那时候去乾龙传旨的人太多,区区一个南国第一秀士,怎么能惊动紫袍大员?除非,他们所去,另有任务。 谢儒,怕是在谋划什么,早早开始布局。 思来想去猜不透,夏弦也不浪费那脑细胞,听着就是,或许能从他话中听出个一二三,知道什么。 “你的学生,我会让他们暂去南院听讲,不需要担忧。还有你那小红颜,她父亲也来南都了,更是不用你去担心,你好好准备,三五日后,便有人去带你。对了,要是冬试时,方才那位童生考上秀才,也未必没机会进去历练历练……。” 念华裳的父亲来南都了?那不就是李堂言太守?他不好好的守着乾龙,跑南都干什么?需知,乾龙近来繁忙,他这个太守可是一时都离不得。 夏弦忽然有拜访之意,在谢儒的话中,这位李太守当年曾试过努力保全家父,大来小去,总是恩情,不知便罢,知晓后,怎么也要去拜访拜访的。 “说了那么多,人老了唠叨几句,年轻人想必是不爱听的。”谢儒举起酒杯:“你陪我喝一杯。” “学生不擅饮酒,酒后姿态不堪入目,故此从不饮。” 夏弦如此说话,老大不给面子,谢儒也没有不悦,加了一双筷子:“粗食劣菜,蕴含人生真谛,不妨试着尝一尝,还是能填饱肚子的。” 桌子上有一叠豆腐,据说此物是刘邦之孙子传出,千百年来颇受欢迎。一碗绿菜,看不出是什么,合起来就是“青白”。一盘肉切割的方正,孔子曰:“不正不食。”,还有秋笋,取竹直中取,又是一个“正直”。 其余各色菜肴有三五道,比如带胆的羊肝“忠肝义胆”一类,初看平凡的菜肴,现在仔细看才发现谢儒排场不小。他终究是丞相,即便吃的再简朴,也非一般人所能享用。 至少,他一顿便饭,也要吃的有内涵,有文化。 制作精良的饭菜诱惑,夏弦也不去细看,提了筷子就吃。无论多么有文化,菜肴还是要下肚,否则饿了的是自己。 他不拖泥带水,不做作,谢儒愈发欣赏。在那千年前响起的三国大战中,将会决出更强者,那位最强者就是南国未来的丞相,自己的接班人。 儿子去了,还有很多人眼前去了,为这个劳心劳力的位置争夺不休。作为丞相便如你们所想那般好吗? 星斗下,月光轻,谢儒默默饮酒。 “却也未见得。”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书中历练(壹)

天子将破例,今年冬日,行冬试。冬日天冷,赶上不好的年头,大雪冰雹一并落,加上各地试场条件不完善,说不得会冻死几人。据说,这法子是谢儒上书提出来的,其言:“岂不闻磨其筋骨,炼其体肤,怎谈寒冷。读书若是读的忘记了吃苦,怎知寒窗十年,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什么?十有八九会说:“为那至高权势,为那不愁吃喝,为黄白金银……。” 终究,南国的读书人承平太久,即便远在乾龙数十年前发生的战事,也丝毫未波及南都。在他们看来,这天下最安稳之地,大约就是南都了罢! 吃过晚餐,夏弦告辞回家,到了明日,会有人领自己去那厮杀不断的世界,三国英豪征战不止,又该是怎样的热血年代?虽然想的多,但学生们夏弦一直记挂在心上,他们的功课需提前布置好。 一夜奋战,将学生的功课都安排在纸上,贴在院子里大桃树上,明天一早他们看到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安排完一切,他沉沉睡去。 南都的官员起的很早,卯时上朝,不用闻鸡就需起。加上梳洗和赶到宫门的时间,还要起的更早,卯时相当于现代的五六点,起的更早就是四点多钟,夏弦如今不同以往,气节在身,源源不断的补充他消耗,就算起的早了些,也不会有精力不济的感觉。 他赶到宫门口时候,已经有大群的官员在等候。一个个神采飞扬,其中也有几人面色难看,包括一位紫袍大员,他在灯火下显的不安,大约是犯了什么事,或者某些失意,周遭人纷纷离开有数步远,仿若看到瘟神一般。夏弦就想到了那位被谢管家敲打的那位郑常兄。 如他所料,耳边听到有人招呼其中一位紫袍大员:“郑常兄……。” 后面窃窃私语,不知道商议什么,大体该是如何应对别人落井下石吧!南都的官场吃人不吐骨头,墙倒众人推做起来大家都得心应手。 夏弦没认识的人,站在一旁等待,也没有人会去看他这个小小的绿袍官员,一个小小八品,呃!不管你是八品九品,还是七品,无所谓,都是那些紫袍大员眼中可以秒杀的对象。 到得卯时,宫门缓缓打开,铁甲卫士冷峻,毫不松懈的查询他们官印,再有熟识者观察有无生面孔。清晨大家的注意力总不那么集中,这时候才更该做好巡查,否则混了人进去,弄出大乱子,大家脑袋通通不保。 夏弦也跟在人群后面,他身份低,又是生手,排在最末尾,轮到他的时候官员都已走光,零零散散,几个绿衣服的官员各自看看苦笑。到自己工作的部门还需要一点时间,只能小跑着去了,想起平日上个茅厕都恨不得驾马车代步,走上几百米,一想就犯懒。 夏弦却精力充沛,大清早的跑步,也算是锻炼身体。他递上官印,士兵却没有放行:“这位主事,你到一边等着。” 登时夏弦身边的人立刻避他远一些,“这人只怕犯了什么事,还是莫要靠近他的好。”。没看到前面吗? 夏弦到城门内部等候,一眼看去,就见紫袍大员郑常焦躁不安的站在一角,他搓搓手,又叹口气,来回走动,只把人的眼睛也看花了。看到夏弦来,他疑惑道:“我怎生没见过你?”。 原来他是把夏弦误认为自己一伙的,如今受了自己牵连,会受到处罚,夏弦拱拱手:“在下夏弦。和大人第一次见面。” “你便是那个夏问之?”郑常上下打量夏弦。 夏弦也看这位据说犯了事的大官。郑常很年轻,方才城门口紫袍大员中,他这样年纪的几乎没有。他看起来四十岁上下,标准的读书人面孔身板,有些柔弱的样子。 郑常叹道:“想我郑常五十余岁,一生不曾害过谁,得罪谁,不过提了个出征大乾的建议,就被排挤,闹的金殿不得安宁。,没想到最终,落到了这地步。” 他哀怨一脸,没成想所谓的“犯事”,指的是他提了个出征大乾的建议,夏弦有些糊涂,昨夜所见的谢儒,那老头可是绝对的主战派,否则又怎么会花费大力气,重现三国战场,让人进去磨练。 况且,这位郑常兄五十岁已经是大夫,算是难得的天才人物。平均下来,南都大夫的年龄,都在百岁上下,他五十岁,真的很年轻了。 夏弦忽然想起什么,嘴角带笑道:“这位大人,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郑常一愣,道:“夏文绝莫非知道些什么消息?在下郑常,痴长你几岁,不用叫大人,呼我一声郑兄即可。” 祸兮福之所伏,兴许这一次未必就是扒下紫袍,赶出南都,兴许,有什么祸中福事也未必。得了这一句,郑常不再摆身份,不惜折节下交,交好一个小小的绿袍芝麻官,连夏文绝那样的称呼都叫了出来,要知道,以官职称呼,算得是一种敬称。 夏弦摇摇头,笑而不语。 这厮有可能是被谢儒看重,借着这由头,要送入历史历练,倒是一件好事。 看到夏弦笑,郑常不知怎么的就放松下来,只是道:“郑常身居刑部尚书,若是不死,必有厚报。” 夏弦笑着回礼,“你就算不死,也会被扒下紫袍,降职。纵然厚报也不会有多么厚。”。敢提出兵大乾,那就是不审时事,昨夜和谢儒长谈后夏弦已经知晓,南国国力日弱,此消彼长,大乾却是越来越强,南国出兵,就是鸡蛋碰石头。 你敢提出出战,简直是傻了,就算谢儒看重你战力和天赋,也不会让你身居要职。就是不知,刑部尚书一职,你是怎么爬上去的,是不是南中平那小子脑袋被门挤了。 任人不明其力,量才不合其位,已经是亡国之像。看起来英明的天子,只怕未必就和他表现出来的一样,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何况,你还是个大夫,大夫,刑部尚书一职,位置太高了。后面不知道有没有大学士,正看你屁股呢! 很快查验已经结束,有士兵上前,指着夏弦和郑常道:“两位大人随我来。” 虽然郑常有几分把握,认为是福不是祸,但也免不了忐忑,他跟在夏弦身后道:“夏秀士,可知是去哪里?”。 夏弦笑道“也许是,也许不是,郑兄,我也没有十足把握你和我去一个地方。咱们走便是,到了目的地自然知晓。” 郑常毕竟官职比夏弦要高,夏弦算是回答过,不好追问,闷着头跟随士兵前走。又放松心情,和夏弦谈天说地起来,两人说说笑笑,不知道是真笑还是假笑,士兵也不管他们,只顾带路。 走了一路,路过吏部司,路过后面的刑部,转了大圈,最后到达的地方就是丞相府。此地的丞相府可不是昨夜夏弦所去,而是丞相的办公地点,代表不是一个人,而是南国的权力中心。 纵然南中平,也不能撼动丞相权势分毫。当然,他也不去争抢,这个丞相,丝毫不贪恋权势,若不是祖上于他有大恩情,他未必会留下为南国效力。如何留下他才是南中平该考虑的,而不是如何削弱丞相的权力。 丞相府修的金碧辉煌,雕龙画凤,无数刚进宫的官员流水般出入,远远就能看到人身上腾起的汗水气息,郑常没少来过丞相府,小声对夏弦道:“咱们走的是后门。” 这名声听起来就不怎么好,走后门?这个词语意思大歪啊! 两人跟着士兵到达一个小门,敲敲门,后面早有人接应:“是夏文绝和郑尚书来了吗?”。 “大人,两位大人我已带到。” 士兵应一句,站在门口不动,也不抬头。门后走来一人,身着银甲,在黑暗的清晨,这身银甲反射火光,将黑暗照耀的少了些。 夏弦知道,丞相府向来有重兵守卫,谢儒军政大权集于一身,这位将军,大约就是兵部的高官。开府(独立的办公体系),的丞相府谢儒并不居住,他住在外城,那里和这里就是两个天地了。据说当年圣上要将丞相府设在他所居之地,被谢儒拒绝了。 伴君如伴虎,大约他老人家也是为了安圣上之心,特意将丞相府设立在皇城之中吧!这般读书,怎么就好生难?怎么就不能安安静静的,一路为圣?又不免叹息,孔夫子都还在鲁国担任过中都宰呢!何况我等凡夫俗子?自古得到和失去就是平衡,哪有完美无缺?既然想得到力量,总要先付出力量造福百姓。 夏弦想着这些,跟随来接应的那位将军就往前走去,他抬起头,看到那将军一口大白牙,龇牙咧嘴的笑,随着他笑,战场上厮杀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人看着夏弦说出一句话:“夏秀士,咱们可有些日子没见面了。” 夏弦大惊,抬头看去,这人是个熟人。乾龙故人相见,一时间又是疑惑,又是欣喜。 第一百三十六章 书中历练(贰)

白不丁,他怎么到南都来了?夏弦又是疑惑,又是欣喜,这位老熟人曾保护过自己,擅长厮杀,和自己关系还算不错。他射科修为不算高,在战场上却如鱼得水,勇猛向前。 夏弦欣喜的问道:“你怎么到南都来了?” 白不丁没心没肺的道:“我听说你在南都闹了好大事情,还想你小子算个人物,到哪都不闲着。谁知道前段日子来了几个如狼似虎的兵将,调令往俺桌上一扔,连让我收拾行礼的时间也没,就把我带到南都来了。” 他上前捶捶夏弦胸膛,嘀咕一句:“几日没见,这筋骨倒是炼的有些样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绣花枕头。”嘀咕完毕,他哈哈笑着带路:“到了南都我本想去寻你,谁知道被那几个军汉扔到见鬼的御妖山,就是一场爽快的搏杀,直到前几天才出来,这番厮杀,却是爽快,以后你见了我也得称呼一声白夫子了。” “不过你我同出一地,我也不稀奇当那个夫子,还是叫我将军爽快,咱们上阵搏杀的,文绉绉的称呼不合身。” 数月不见,白不丁已经是夫子文位,看起来官职也有上升,自己在变,大家何尝不是在变化。自己在增强,别人又何曾停下脚步。他笑道:“恭喜白将军晋升夫子。” “就是夫子又怎地?还不是打不过那贼杀才。”骂到贼杀才三个字时候,他警惕的四面看看,神情中还有几分畏惧,看来他嘴里贼杀才是个了不得的高手,最近好好修理过他。 白不丁方才口无遮拦,带着夏弦只走三两步,郑常此时才从门后转出来,听到贼杀才三个字,嘴角一抽,就是当兵为将也要读书,世界上怎么有人骂出这样肮脏的话?此人是谁?说不得要参他一本,就算闹到丞相处,我也不与干休。转而又想起自己现在身份,还是“罪人”,这想要闹到丞相处的想法也就淡了,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这位将军,咱们现在去何处?” 白不丁看到郑常问话,想起自己任务,还有点心虚。天知晓这大官有没有听见俺骂了什么,要是捅到那杀才处,少不得一顿好打,打架俺白将军不惧,被打就没什么兴趣了。 有了外人,白不丁收敛几分,公事公办的样子:“跟着我走便是,问那么多干什么?丞相吩咐下来的,难道我还敢胡乱来不成?”。 他带着夏弦两人往侧殿走去,整个丞相府之华贵,即便上辈子学设计的夏弦也惊叹不已,要撑起庞大的歇山顶不易,非得有卸力之法不可,各种斗拱成片,承担的就是此使命。飞檐之上,高收匠人的手笔依稀可见,他们是多么富有艺术气息的一群人。 至于柱子的材料非楠木不可,此木虫蛀稀少,还有奇异香味,向来是皇家御用。金砖(固定规格的大方砖)则铺的整整齐齐,砖面上刻有字迹,走在其上,就是走在书文的世界里。遇上外敌,这些金砖必然可以爆发出极大力量,将来敌灭杀于府邸之外。 再想想寒酸的司封司,夏弦忽然觉得权力的好处,处处都有体现。他没有看到正门,想来正门比这小小后门更要华丽。至于金銮殿上,那气派只看十几米的大阶梯就可猜测,必定比丞相府要下的功夫大。 一路惊叹,他们走了十多分钟——丞相府太大了,到处是通道,转朱阁,过假山,像是走在一个大迷宫,这般大,夏弦估摸不出占地多广。一刻钟后,他们终于来到此行的目的地。 “他们说丞相让我来保护你,要去什么书中世界打战。战场上箭飞刀折,先说好,见了厮杀我可护不住你,俺有没有三头六臂,何况,就你,还要我保护吗?”白大将军想起夏弦独战群妖,杀的血流成河,就算现在的自己也打不过。 夏秀士还要人保护,他嗤之以鼻。 另一边的郑常激动的声音也抖了:“你是说,咱们要去,书中世界?”。 白不丁鄙夷的看他一眼:“不去书中世界去哪?那可是三国啊!吕奉先力敌天下,有万夫不当之勇,我倒是要去看看,怎么个厉害。” 嘴上说话,白不丁一脸神往,带着两人走往眼前的屋子,嘴里还念叨:“俺要战吕奉先……。” 夏弦默默跟着,看着变化巨大的白不丁,他从前可不会说“俺”这个字,今日却多次出现,他从前虽然好战,却不会骂“贼杀才”这种脏话,为人待人也还有几分君子之风。 如今君子之风不翼而飞,身上总有种压抑的战斗欲望。大约是谁,亲手释放了他内心,释放他内心嗜血好战的猛兽。 结合他嘴里的“贼杀才”猜测,白不丁这段日子应该是在军队里度过,他说他前些天才从御妖山回来,或许是和自己进入的时间错开了,故此没有相遇。 军队里脏话那东西只同寻常,白大将军,或许是耳濡目染,加上没有李太守压制,所以才学的“很不堪”。 至少,书科乐科等科目的读书人眼里,那就是不堪入目的典范,就是他们嘴里批斗的“没教养”,就是该发配边疆,去不毛之地的对象。 故人重逢,夏弦有太多话想问白不丁,但眼前事情重要,却没时间,不得问。再说,还有郑常兄这外人在侧,有些话,他不便问出口。 憋着一肚子的话,三人走入屋子,这间屋子有重兵把守,看到白不丁来了,守门的士兵笑道:“白将军,可算来了。手令呢?” 白不丁摸出一份文书,递给守门的士兵,士兵没看,往里面传送,白不丁笑骂:“一个个龟孙,老子还会骗你不成?放行就是,那手令你们也看不懂。” 这是欺负老实人没文化吗?南都的士兵需经过严格筛查,不说饱读诗书,起码也是看得懂军令,认得常用字,要知道,每月都有夫子去军队里讲学呢!很多贫困人家的孩子实在上不起学,就会送去从军,别的地方不像是南都每月有夫子讲学,起码也是半年有一次秀才讲课,虽然讲的是忠君爱国那一套,却教会了识字,读得懂文章。 若表现突出,或许还会为上官看重,给你开了小灶,十年八载学有所成,给个机会参加春秋两试,若高中童生秀才,按规定再五年服役后脱出军籍,回来后也是有身份的人,脱贫致富不再是梦想。这是一条艰难的道路,虽很难走通,却一直有人前赴后继。 可以说这世界军队识字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高的可怕。 几位士兵看得懂书文,只是不敢轻易下命令而已,有人骂道:“论起读书,你白大将军还不如我等呢!” 白不丁红脸,咳嗽两声,正想说几句扳回面子,门内走出一个文官,并没有穿官服,看不出品级,他拿出画像比对两眼:“就是你们三位了吧!进来。” 白不丁赶忙收了涌到脖子的话,跟着进门。 进了门是一片空地,中央垒起高台,有六米高,上面供奉着一本书,看书名,就是《三国志》。 每一级台阶上都有无数书本,夏弦扫过一眼,很多都没听说过,什么《官渡纪要》、《火烧曹军》……林林总总不下一两百本。 那些应该是本世界的人所写,写的是三国中的战斗。 营造战场不易,需要各家书本描述,尽量贴近史实。 书本之下,还有一张大地图,上方标注有“孙曹刘”三家势力。更有“官渡,赤壁……”等地名,以及地方发生的大战简写。 在不远处,盘坐着四五人,如同熟睡,夏弦一个也不认识。那些闭眼盘坐的人身边不远,一群人翻看书本,或者小声谈论,听不到他们谈论的是什么。 距离高台最近,一位儒生道:“此不易,当尽量参战,莫要负了谢儒花费。” 营造这么大的战场,即便大儒也要耗费很大心力,从来只有营造局部战争的书中世界,没有人敢将整个三国的战斗世界全描述出来。 白不丁不住点头:“我等自然不会负了谢儒。” “此界一次能入九人,你们进去后,后来人就要等上许多时间,尽量的多待一段时间,莫要轻易就死了。只需一死,便会清醒,到时悔之晚矣。” 高台下的人交待几句,让他们寻了空位盘坐,有人还笑道:“郑兄,咱们好久不见,可喜可贺啊!” 郑常激动的无以复加,脸色涨红,他郑常,也有进入书中历练的一日,想都没想过。只不断点头:“王大人,余大人……”。 翻来覆去,说的话没任何意义,整个心神都被书中世界吸引了。 看到他那么激动,几位儒生也不多待,等他们三人坐好,各自施展手段。 夏弦只是听到一声:“书中轮百世,哭乐自我知……。”,便眼前一黑,再次醒来,他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死战而已……”有人大叫。 战旗连天,鲜血如雨。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书中历练(叁)

“夏夫子……”眼前只有混乱,夏弦的脑袋好像遭受了重击,血流不止,脑子更昏沉沉的,暂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在眼睛冒星星。 “夏夫子……” 一行人拉着他,死命往后撤。 后军有刀斧手大叫:“死战而已,擅退者死。” 刀斧落下,红艳艳的血红了泥土,将泥土也带出三分疯狂味。那背着夏弦的士兵咬牙道:“我背上是夏夫子,他死不得。” 隐约有声音传来:“连主母都不知生死,何况一夫子?若是不能护得主母周全,就是夫子,死了也就死了罢……有咱们几百人给他陪葬,说不定到了阎罗殿还能拉扯起一支军队,掀了判官桌子,剃干净阎王胡子,要是不服气,就砍他娘的。” 一个年纪较小的士兵,大约只有十七八岁模样,撇嘴道:“俺听说,阎王教你三更死,不留性命到五更。他叫判官生死簿上一划,说不定就再死回来了。” “你这小子莫要学那酸谈,不学无术还要充胖子。就算消了生死薄,也活不过来,还要走那奈何桥,六道轮回走一遭。咱们百多人,个臭气熏天,要是走上奈何桥,连孟婆也嫌弃,说不定就不让上桥了……。” 夏弦脑子逐渐清明,两眼中慢慢的看清自己处于什么地方。他身有数千斤力道,乃是人形凶兽,白不丁比他清醒的更晚,兀自有点懵懂,弄不清状况。旁边就有人嘲笑:“白不丁,你脑子没被敲傻吧?” 刚才士兵亲眼见到,一个小小士兵用枪杆在白不丁脑袋上一敲,同时夏夫子也挨了一棍子,这两人就软倒地面,幸好大家就在左近,连扑带抢,总算抢了回来。 白不丁摸摸脑袋,这时候军械稀缺,寻常士兵是没有头盔保护的,身上好一点的还有一层皮甲,差一些的,拿着锄头就得上战场,说是军队,其实和流民也没甚差别。白不丁就没有头盔,身上好歹有一层皮甲,却已经是刀痕密布,好几处都被刺破了,伤及皮肉,鲜血还在外流,至于武器,早不知到了哪个厮鸟的手里,又或者是被踏入泥土,找也找不到。 晃着脑袋,白不丁总算清醒:“谁他么敲我?” 他犹自搞不清状况,夏弦却已经四面看了一圈:“放我下来。” “夏夫子,你没事吧?” 脑袋上肿起老大个包,你试试有没有事。夏弦还算明白人,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是长坂坡,主公和咱们散了,主母也不知道乱军中跑哪里去了。” 长坂坡,赵子龙?一想千古未见的名将,夏弦心底就有几分激动,那点感觉转瞬而逝,他很快丢在一边,自己所在的是三国志为主构架的书中世界,哪有什么无敌赵子龙。这场长坂坡战斗,刘备被杀的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幸亏二弟关公搬来援军,救得一命。 至于自己等人,就是倒霉蛋,能杀出去算命好,杀不出去,就埋骨山野,做山野无根魂,一腔忠心,不知道该飘往哪家旗子。 看起来,自己是落到了刘大耳手下,还是随军夫子。 他很快想明白,眼睛盯着前方,前方骑士成排走来,勒马而行,周边是成小队的骑士,正追杀被打乱的士兵,同时保护那排准备冲锋的骑士。 “嗒嗒……” 马蹄声逐渐加快,如敲鼓,初时一板一眼,逐渐加快,到了后来,就是双手抡起交换,毫不停歇的捶打。骑士盔甲微黑,鲜血泥土等物糊了厚厚一层,平添了半斤重量。那一点点重量骏马丝毫不在意,埋头冲锋,鼻孔里吐出的气息很粗重,只是看,已经听到它们呼哧喘气,将自身最大力量都使将出来。 这排洪荒猛兽杀来,没等靠近,士兵就是一阵骚动,如许铁蹄下,谁人独善其身,但就算反抗,也不过是个死,胆大者叫着“拼了”。胆小者恨不得缩到地下,再不露面。 白不丁此时刚刚清醒过来,正在找那位郑常兄,他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见踪迹。听到马蹄声,他回头看一眼,劈手夺过退后士兵手中的长枪骂道:“贼杀才,跑什么跑?你两条腿还能跑过畜生四个脚?老子都没跑……。” 说到这里讪讪停下,自己现在可不是将军,只是一个小小士兵。 夏弦也站稳,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骑兵冲锋,心底不由几分畏惧,顿住脚步,他压抑心底恐惧叫道:“都给我停住,长枪向前……。” 他不怎么知道步兵如何对付骑兵,白不丁却熟悉,叫道:“枪尾顿地,斜着指前,给老子握紧了,否则骑兵来,大家是个死,黄泉路上想刮干净阎王老子的胡子,逃跑可没脸。对了,老子的弓手呢?老子的刀盾兵呢?他娘都死干净不成?” 他一口一个“老子”,一口一个“老子的兵”,似乎自己还是那个将军,手下掌握有大军。嘴里絮絮叨叨的一通乱骂,士兵们被他骂的狗血淋头,反而从心底激发出几分勇气。 “么的,横竖是个死,要死大家一起死。老子的爹娘撞见这场乱战,不知道死活,要是逃了过去,老子在这多待一刻,他们就多一刻逃命时间……。” “么的世道,今天不死谁知道哪天死,早死了也好,下辈子老子求求阎王老子,做一条大户人家的狗……。” 有人调笑:“放屁,要是遇上好香肉的大户人家,只怕开膛破肚,死的比做人还惨……。” 夏弦很冷静,心里快速思量,眼看骑兵愈来愈近,他张嘴诵道:“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王维的《老将行》,士兵听的热血沸腾,仿佛自己便是那位老将,又想老将年七八十,颐养天年的年纪也上阵搏杀,自己年纪轻轻,大好男儿,莫非老来匹夫也不如。 胸中勇气更盛三分,长枪兵上前,只有四五十人,死死握枪,后面的弓手更少,只有七八人,零零散散射出箭支,一个骑士也没射杀。飞出的箭撞在骑兵盔甲上,“叮叮当当”响几声,默然无声。只余下冲锋蹄音。 白不丁热血沸腾,他向往的,就是这等厮杀啊!“日日读书不闻事,谁晓将军血满地。十年寒窗一朝悟,兵车长驱艳阳天。”,白不丁兴奋的两眼怒睁,哈哈大笑:“做狗有甚么好?咬个人还要被敲死,哪如做人痛快,战场上搏杀,功名万户侯,杀一人换一饭,童叟无欺,吃饱足矣,不低声下气……。” 人和人毕竟不同,白不丁那种少数,大部分人还是畏惧的手脚颤抖,死死闭眼,握着长枪。 “都给老子睁开眼,你要刺空气吗?娘希皮,就算死了拉上一人,黄泉路上也有的扭打,省得孤单,独走那奈何桥。” 白不丁以身作则,他本可独自杀入骑士中,抢了马匹搏杀,只是他现在身系士兵勇气,不可随意妄动,否则依他性子,早杀上去了。 在这群人各种情绪中,冲锋的士兵终于杀到,顿时枪折马倒,落地砸出“呯呯”声。被刺透的马匹一时没能死去“咴儿咴儿”叫两声,有气无力的被后方战友踏过,眨眼闭了眼。 落地骑士没死的怒睁双眼,马匹就是骑士的生命,命去了一半,怎能不怒?他们悍不畏死,从没想过在这场千里追击战中会遭遇反抗,方才看到长枪如林,不过认为是样子货,吓唬大家。只想一个冲锋就能杀的通透,狼入羊群,杀的痛快淋漓。 没成想,这一波冲锋,五十骑士折了八人,居然没有杀透,怎么可能?而且对方不过死了十多人。这交换比例,太出乎预料。 落地的骑士丢了长枪,抽出刀,扑上去搏杀,一接触差点连刀也握不住,对方力气怎生这么大?莫非是白耳精兵?想到这个对手,刹时兴趣大起,倒要看看,你白耳精兵能强到哪里去?能否与我等虎豹骑一战。 虎豹骑,眼前就是这个时代武力巅峰之一吗?夏弦被鲜血浇了满头脸,他抹去鲜血,原来是一匹马被刺破动脉,血喷到自己身上。这股血腥的刺激下,他立刻忘记了这里是书中世界,没有生命危险,只感觉死亡从未这么近过,触手可及。 惶恐中他捡起长枪,准备杀出去。 白不丁长枪上挂着一个骑士,他丢了长枪猛力一跃,人在空中,顺手就将死尸身上的长枪扯下,翻身而落,恰落在马匹背上。那匹马认主,前身翘起,大声嘶鸣,白不丁双腿用力一夹,马匹吃痛,落地就听话许多。 白不丁长声大笑:“白不丁在此,谁敢一战。” 长枪横扫,两个骑士就被他从马上扫落,再千斤力道涌出,只把长枪刺透盔甲不折,挑起来死尸甩出,又砸落了几位骑士。 他催动马匹,像是一个杀神,将此地杀的血水横流。兀自大念:“俺是要战大奉先的白不丁,吕奉先何在?” 三更补上。 说一下,不是有意断更,人在老家,什么都不方便。每天一更打底,若是断更并非有意,欠的更我会补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书中历练(肆)

夏弦差点捂脸,到了长坂坡,大奉先早已成骨,哪来的吕布让你战?不学无术果然是白不丁,怪不得那么多读书人感觉和这群武夫难以交流。 他学着白不丁,翻身上一匹无主之马,那马奔驰起来,想把他甩落地下。妈蛋,有种欺负白不丁试试,欺负我没骑过马算什么好马?夏弦发狠一夹,他力道何等强悍,这一夹是本能动作,用尽全身力气,只听“咔嚓咔嚓”爆响,胯下马匹哀鸣一声,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 夏弦摔个灰头土脸,回头看去,马匹肋骨尽折,早已气绝。 这边的动作惊呆了虎豹骑,何等猛人,连马匹肋骨都被他双腿夹断了,莫非此人是和张飞关羽一等的猛将吗?那等猛将,刘大耳又怎么舍得丢在荒野,任由自生自灭?刘大耳不会用人,这等猛将明珠蒙尘,若是在丞相手下,早已官居三品。 虎豹骑再勇猛也是人,也会害怕,也惜命。看见如许猛将,知道不是自家能对抗,想要走,又看见战友落马,自家舍战友走,何其残忍,至少自己做不到。 “罢罢罢……这条命,舍了就是。丞相在后,我等家人,他会赡养,我之子嗣,便如他之子嗣。此战,尽力了……。” 尽力了,那便战吧! “喝……” “举枪……” 三十余骑远远掉头,举枪再次冲来,人群再次混乱,原以为安然脱身,敌军已经胆寒,不想此队如此凶悍,明知不是对手,依旧一往无前,再次翻身杀来。这些“士兵”其实乃是跟随刘备逃亡的百姓,从中挑选精壮汉子,发给兵器,便成了保护百姓的“军队”,哪里见过这样凶悍的敌人,吓的小腿都松软。 一时又想“两脚的跑不过畜生,刘使君不知是否去也,若是他护得我老母(孩儿),这条命舍于他也情愿,不如就死在这里罢!况有白不丁那样的军中猛将和我等一起,未必不能杀出去。俺们是贱夫,命不值钱,可惜了白不丁,有眼睛都能看出是大将之才,他和我等一并留下,可惜了。” 有想让白不丁和夏弦先走者,心里想着,嘴上说不出来,只是闷头不语。人性自私,他们还抱有白不丁带领大伙杀出去的想法,让白不丁走,自然是无法开口。杀吧!在夏弦加持下,再次和骑兵战在一堆,虽然被加持过的士兵力量等翻倍,但对上虎豹骑,只堪堪打个平手。 若是他们毫无畏惧的死战,或者懂得结阵互战,这几十骑必死,可惜他们身份本是民夫,军事训练什么的从未经历,凭借个人勇武,骑士并不惧之,一片哭爹喊娘中,虎豹骑再次杀个通透,返身勒马。可以看到,那等雄壮的骑士,两次冲杀,人马都在喘粗气,他们累了。 士兵弯弯道道想法一堆。夏弦翻起身,眼见冲锋的虎豹骑杀透人群,再次翻身时候,一咬牙,将剩下的无主之马举刀斩杀。战场上容不得人情,他们杀马固然心痛,其实是不愿让夏弦逃命,在他们看来,那个白白净净的书生必然是猛将,没有马,就不信他能跑多远,待咱部发现,千骑卷长坂,你还能活命不成? 白不丁手下又多了几条人命,他稍稍清醒,摇摇头看战场,外围曹军正向此地合围,有数百能战之士,这百余人被围上,岂能不死?再看己方,死的让白不丁也心痛,折了三十多人,他历来统御的就是南国精锐,这等拿着锄头就要上阵的士兵,生平第一遭带领,两者之间相差了几百米距离,论战斗力,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随俺走,若是跟不上马匹,那便是个死。”白不丁勒马,将夏弦拉上马,那马负重两人,脚下走的也没力道,尤其马蹄,数年征战没有马掌保护,白不丁刚才杀了几遍,将每一分马力都榨出来,已经将马蹄磨透,一步留下一个血印。 这队难民般的士兵跟着马蹄印,就算走失也能找回正确道路。 剩下的那队猛骑岂能让这些人走了,喝叫一声,丢枪拿弓,远远射箭。弓力虽然不强,但铁制的箭头飞来,带走的就是人命,夏弦冷哼一声,“出”,就见那条被谢儒落了私印的飞龙飞出,在空盘旋一遭,心不甘情不愿盯着夏弦。 夏弦拿出首书,催动鲜红的大印,就见它惨嚎一声,末了凶神恶煞的转身,直杀二十余骑,远远合围的大军一愣,有愚昧无知者大声叫着跪下。 “神龙来了……天子来了……。” 天子?这汉家的天子,可曾还有一点威信吗?礼崩乐坏之后,世上就什么都不对了。这场乱世大战,天子在哪里?他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随军秀士叫道:“与我起来,那是书仙,并非真龙……。” “必然是一位大夫,咱们也算是得了运气,拿捏住,丞相少不得大笔赐予……。” 在这般乱世,读书人愈发稀少,乃是射科当道,数科无敌时候。只看史书就知晓,此代的万人敌一个接一个涌出,优秀的算者一批接一批出现,随军的书科秀才,找遍整个神州大地,所有书科的秀才加在一起分到军中,不见得万人能配上一人。 拿住一个书科大夫功劳不得了,若是能劝降,那功劳就更大了。狂热的秀才指挥士兵杀上去,只想着以后能飞黄腾达,心中只有火焰,哪来一丝读书人该有的冷静。至于书科大夫强悍之处,他们早已忘记。 飞扬的神龙杀将过去,二十余骑被一撞,筋断骨折者有之,立时毙命者有之,幸运逃过一劫者亦有之。总之转眼就扫平众人眼里凶悍的虎豹骑,杀的战场通透。 神龙杀了这一段也有点萎靡,翻身飞回夏弦身边,就要往首书中钻。这里是战场,多一份力量就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夏弦怎么容许它偷懒,直将浩气输入首书,小龙就像吃了十全大补丸,眨眼龙精虎猛起来,它像是一只咬人的狗,一声不吭,埋头冲向前方。 至于所谓的前方,乱战中,谁知道前走是不是前方,后走是不是退路,只是想着乱杀一气罢了,能让遇上刘使君算命好,遇不上能杀至密林中也好,两者都不能,那就是命不好,死于军中,本就是从军归宿。 神龙开道,还有白不丁这个猛将,他擅长抓住时机,眼看部下眼神越来越迷茫,找不到生还的希望,随手指一个方向,道:“这边杀,杀不出去,咱们就同死此地。俺十三从军,厮杀的生活却没过够,到了地府也要杀一遭,若是阎王老爷愿意收编俺!俺就做了他麾下一个伍长,将来打上天庭,封仙作神也未可知。” 夏弦不知怎么的,这口胸中气势从脊梁涌出,笑道:“阎王胆小,未必随了你意,敢反天帝,不如带着这些好郎君,拉扯一支大军,自己做主,打了三生殿,杀上头顶没长眼睛的老天。只将这天地一发踩在脚底,才是没白白死了一回。” 白不丁左右看了夏弦几眼,嘿嘿道:“倒是叫我小看你,没想原来也是个敢死的兵。俺向你道歉,不该看不中你,当初在乾龙,要不是李太守命令,俺最烦的就是读书人,可不会护你平安,那时你可是小白脸,好看是好看,就是凭的身子弱了些,上阵不经打。” 两位主将谈笑风生,马上镇定无比,这群还有些慌张的兵镇定下来。主将都不怕死,我们贱夫又有什么好怕的?人家舍得性命?我就舍不得了?要是能杀出去,将来也是谈资。莫要退缩,将来杀出去后被军中看不起,才是生死不如。 整支队伍渐渐加速,刚出发时候是慢走,现在已经是急行,再走三五十米,士兵浑身都热起来,正是交战的最好时机,白不丁就在马上叫一声:“杀。” 一催马匹向着前方杀过去。夏弦骑术一塌糊涂,差点被突然的加速闪下马来,还好他平衡性不错,在眨眼中强行坐稳。 千军万马,长枪如林,弓锋滔天,一匹瘸马,两个汉子共乘,直面大军毫无惧色,虽千万人吾亦往的气势不要太强。阵列的三百骑士整齐划一的将长枪往前一指,随军的秀才就吟诗加持,让这队铁血精锐更加可怕。 那高高坡顶,有人勒马而坐,长长的细风卷起他面部飘散头发,一片黝黑,其中却有几点花白了,有白发被风扯下,顺着幽远的天际飘走,不晓得去往何方。这片乌黑头发的主人,是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虽面目不算帅,但一身铁血,直如那长江万古,从未退却。 此人指着白不丁和夏弦:“那是何人?” 他身边数十大将站立,都是射科高手,冲锋陷阵无敌者,偏生没有谁认识那两人是谁:“我等不知。” “此等人物,并非寻常,那书科夫子,也算是一件奇珍。” “丞相,吾愿为丞相擒之,献珍宝于丞相马下。”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书中历练(伍)

这人身材孔武,身披盔甲,身上甲胃乃是前朝流出,汉家礼部精心制作。到了后来战火四起,汉朝崩塌,吏部也随之烟消云散。而后各方势力割据,礼科学生越来越少,多修的是射科数科,谋求晋身之机,至于少有自保能力的礼科学生,没有谁愿意学习。 由此导致这等甲胃稀少,极为珍贵。能穿得起这等盔甲的将军,身份自然不凡。这人就是曹仁,丞相宗亲。 “丞相,我愿擒此二人献于马前。”曹仁声音有少许儒雅感觉,只把眼睛瞪的跟个牛眼似。 矮小微黑者,骑于马上,他就是汉室支柱,天下枭雄,那刘备口里的曹贼。曹操略沉吟,以马鞭指着山脚:“莫非我军中无人吗?却是要刘大耳看轻于我,区区两位夫子大夫,就要动用大将。谁敢与我擒此二人献上?” 这话说的稍重,曹仁是军中大将不可轻动,尤其这等马上单挑,失了可救不回来,曹仁之力在于统御士兵,武力之比,却不适合与他。 一人勒马出列,手持大刀叫道:“杨明愿往,请丞相之愿。” “高平愿往……” “朱慈愿往……” 七八员大将冲出阵列,马蹄刨地,兵器早已上手,只等丞相下令。 “准……” 一字出,七八骑冲向山脚,有人大声吼出,居然盖过了战场喧嚣:“那小贼纳命来,看什么看,就是你,长的跟个小白脸那个……。” 夏弦迷茫的指着自己,什么情况?他有点搞不清楚,怎么就被点名了?卧槽,咱可不是小白脸,你见过这么知识的小白脸吗?白不丁和夏弦同乘一骑,华华丽丽的被无视,哪能咽下这口气,提着骑枪,催马奔向敌将。 夏弦死死神兽去抱他腰杆,这是本能反应,强大加速度下,人只会顺手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他这一抓不妙,白不丁壮汉一条,一身本事也算不错,尤其勇气,哪怕前面刀山火海他也不皱眉头的跳下。只是,这厮有一个命门,最怕痒痒,皮甲终不能保护到全身,夏弦的手好死不死挠在他胳肢窝,瞬间白不丁大笑,手里骑枪也没有抓紧,“噔”落地。 正此时,杨明大刀劈下,眼看就要将两人劈下马匹,丞相要的是活的,死了功劳可要减少许多,杨明有一个犹豫,这个刀就没有劈下去,转而调为刀背,只想将两人生擒。 后面的将军们眼看大功要被杨明得了,死命催马,只想能分一杯羹。 没成想这两位不济事,杨明那厮功夫不算好,大家想让他试探试探,却叫他得了首功。说时迟,那时夏弦被吓个半死,眼看大刀劈下,八成是挨一刀了,急切的一跃,将杨明也扑下马来,灰尘四起,他劈手夺过大刀,长刀横扫,直到刀刃碰到什么东西才反应过来。 他努力去看,在地上打个滚闪避,灰尘散开,鲜血淋了他满头脸,一个人被分为两段,上半身兀自有口气,“赫尔赫尔……”的吐着血沫,十指死死扣着地面,深入泥土。 杨明,被腰斩。 后来的高平看到此情景,马上大将,功名富贵向来是用命拼,他丝毫没有退缩。高平此人大家大约不认识,若是说起他堂兄弟就大名鼎鼎了,乃是河北四庭柱之一的高览。高平自幼打磨武艺,就是在堂兄手下也能走上百回合,这给了他很大信心。 他又怎么知晓,面对堂兄弟,高览莫非还能下重手不成?多是和堂兄逗笑而已,从未拿出过三分本事。 要知道,论及文位,高览等于初入大学士,岂是高平区区夫子能占得便宜。 高平想到“莫非你还会比堂兄更强不成?纵然杀不死你,不对,纵然擒不下你,俺总不会像杨明那家伙一样被你腰斩,否则,我自幼修习的射科本事岂不是成了笑话?”。兄壮我胆,这一刻高平堂兄高览附身,大有天下雄手气势。 还来不及想别的,马速好快,眨眼就冲到夏弦身前,高览大叫一身,手里长捶有百斤重量,加上挥舞,加上马力,这一击不下两三千斤。 “咚……” “咔擦……” 前一声是两者武器硬碰硬,后一声夏弦手里的大刀折断,碎木屑飞了满天。 “啊哟……” 高平一口老血喷的像喷泉,天空像是下了一层血雨,夏弦眼前都红了,全是高平的鲜血迷眼。他自己也不好受,这一下毫无花俏,完全是力道间的交锋,在地下的人没有马力可借,吃亏很多,一双脚完全没入泥地,脑袋晕乎乎的,那不是被震晕,而是兵器的声音太响,比什么二脚踢的炮仗更震耳,丝毫不逊色大炮开火轰鸣。 这样大的声响,他没被震耳聋就算运气好。 摇头清醒过来,脚边是高平的大锤,他提起大锤,没等出手,第三人已经杀到,那人是朱慈,一边骑马奔驰一边叫道:“高平兄……。” 高平?那不是三国演义里被赵云随手弄死的路人甲吗?难道是眼下这位?夏弦晕乎乎的想,刚转过身,朱慈的长斧好快,已近到了面门,刹那夏弦完全清醒,根本无法避开。 情急之下,他张嘴大喝:“尔敢……。” 两个字动了传道授业的本事,天雷滚滚,朱慈惨叫一声,整个从马上摔下来,两耳间全是鲜血。大斧头也落了地,没有砍下。 “叮叮当当……” 斧头砸在地面,将石块砸飞,石块敲打无主的兵器,清脆如编钟。 朱慈也是傻了,他一个射科大将,居然对书科夫子这门本事完全没有防备,活该他被一招秒杀。战阵之上,射科大将遇见书科,往往先封闭五识,免得被书科言语害了,朱慈只想对方那样大力道,完全将夏弦当做了武夫,一点不记得山顶看到的夏弦还曾唤出真龙,是个书者。 这时候白不丁才缓过来,提着长枪一个一下了事,高平和朱慈,就这般死的凄惨。他看几眼夏弦:“好个夏文绝,杀的凭痛快?倒是先挠我,自己抢了功劳。” 边说他边换马,好歹是军将所骑,就是和那匹劣马不一样,起码四蹄完好,冲杀有力:“夏弦,上马。” 夏弦摇摇头,他发现自己在马上还不如步行,马上骑术不好,反而束缚一身本事,马下步战,反而简单的多,可发挥出自己优势。白不丁也不强求,冲身后叫道:“随我冲,杀出去求活。杀不透,有死而已,军汉一日,这条命早就卖了,谁拿去不是一样?” “他娘的,今天大约是能活了,叫那环眼贼瞧瞧,我等也能杀出去,省得他瞧人不起。待杀出去,我就跟了白将军和夏将军,就是那环眼贼打骂,我也不回那军。” 说话的军汉本归属于三将军麾下,三将军张飞,在大军到来的时候走散了。张飞脾气不好,打骂士兵常有,虽被刘使君训斥许多,终不改脾气。这位士兵见过三将军打骂士兵,常说:“尔等军汉太弱,俺一冲就散了,上了战场也是个送命的活计……。” 士兵嘴里的环眼贼就是张飞,乃夏侯老贼骂出来的名声。这士兵也是疯了,嘴里吐的话完全不计后果,狂热的跟在马后,想着杀出去。那环眼的不得当,打骂了大家,上阵谁又为你搏命来?要不是刘使君为人好,这军队,谁知会不会散了? 老父老母也在这次迁徙的大队中,他们的情况,会不会比自己这个儿子更恶劣?那邻居家的小娘子,是否还记得我这个邻家大哥?要是能活着回去,总要想想办法凑些钱,说上一说,若成了,咱家也能有后……。只是,这乱世,打来打去的,谁知道要死多少呢,自己会不会死? 明儿个,兴许这条命就还了阎王爷。“战场上杀过人没有?”要是阎王爷这么问,还不得臊的低头脸红,杀个把人,也能抬头和执生死薄的哥哥说话,要他下辈子给俺判一个畜生道就好。 就算不能做山林野兽,判个十八层地狱也不错,那地狱里再苦,还有活着苦吗?几百年前的那个佛教不是说了“人世间就是一个大苦海……”。 想着想着,兵刃交锋,刀枪碰撞声响起,他立刻回神,专注搏杀,这时候家里亲人什么的都忘记啦!只有一个念头“杀出去。” 杀出去,哪能那般容易? 曹孟德俯览战场,怒勒缰绳,那匹马被勒的头向上,长嘶一声,整个立起来,看得人胆战心惊,生怕丞相没拉稳坐好,从马上摔下。 “昔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我曹孟德账下,就无英雄乎?使两个竖子成名。” 他马鞭所指,山脚夏弦和白不丁冲杀,无一合之敌,只将残肢断臂比冰雹,红血性命作大雪。生命,从未有此廉价。 曹孟德一句骂,那群人红脸,只顾催马,要想下山将那两小子擒了,洗刷今日之耻。 当中有一将,盔甲雪亮,提碗口粗的大枪:“以为我军无英雄乎?张郃来也……。” 第一百四十章 书中历练(陆)

张合?夏弦百忙中抽眼一看,一员大将居高临下冲杀,马前的士兵忙着让出一条道路。 “我真的在三国了?”夏弦迷茫的看着那员大将,“那就是张合吗?” 战场上刀枪剑雨,他却忽然发了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到底是在四海大陆,还是在血洒大地的三国乱世。“我既然能穿越到那个见鬼的四海大陆,为什么就不能再穿一次,到泪洒大地的三国乱世?”。他呆站:“既如此,我就当我活在三国,什么四海大陆,忘记就是。” “夏将军小……”一个士兵将他撞开,正是刚才想起邻家小娘的那位,他撞开夏弦,最后一个“心”字没说出来,已经被张合的大枪贯穿,胸口碗大一个洞。还勉强笑着:“俺叫许彘。” 许彘,彘这个字就是猪的意思,达官贵人没有谁吃猪肉,猪是下贱的一种生物,起这个名字,大约是觉得贱,好养活。夏弦被鲜血一染,背上也挨了一支流矢,火辣辣的疼。忽然他一把扯过许彘,他不活了,救不过来,心脏也被刺碎。 “敌将纳命来……。” 杀死一个小小士兵,张合并不放在心上,只顾催马刺夏弦。 夏弦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历练,为何要花大力气制造这个书中世界。只有战火才能洗练一个人的心,才能明白战场的残酷,才能,定心。 他晋级夫子后沉稳的心内,想到了生命可贵,想到了夫子的责任,什么是夫子?传承知识,未必?应该是传承生命。 战场上浩气席卷,他忽然有了心得,哈哈大笑着,眼泪含在眼中。许彘儿,你救了我。他猛然抬头,举起朱慈的大斧,斧柄长一米多,适合使力。他举着大斧头用全身力气劈出去,狠狠的和张合的大枪撞在一起。 “咚……” 一个大斧头飞出,路上不分敌我卷起一条血河。最终飞了几百米,落地砸碎一个人头。 如此大力,士兵被震的东倒西歪,那声音太大了,远在数百米外也能听清楚。 就这巨响,一条大汉猛然抬头,身边二十骑士一起随他抬头看数百米前。那里战正火热,喊杀传到耳边,就变成了绝望的呐喊。 此人大眼,古铜脸,盔甲着身看不出其发达的肌肉,仅仅透过手背青筋鼓起,就能知道他血气充足,力量不会低。此人乃是三将军,刘使君结义兄弟,随使君南征百战,大小战阵,从不离使君左右,张飞。 古铜面色,多日狂奔来不及剃胡须,脸上冒尖了星星点点的胡子,打破本有几分儒雅的面孔。此时他正在看着前方,用来刮胡子的刀一抖,就在下巴落下一条血痕。 “莫不是谁杀出来了?子龙?还是谁?后面的马准备,叫跑时候,给我跑快一些,将烟尘弄大点。俺去接应。” “三将军……。” 张飞一瞪眼:“给我在这守着,俺去看一眼就回。千军万马,难道还能留下俺不成?就算他曹操来了,带着百万雄狮,俺杀个三进三出没一点问题。” 他调动浩气,气节之强盛,居然是一位大学士级别的射科高手。胯下马匹也不凡,夏弦曾设套擒古家三兄弟,最后得了白雪飞烟,这匹马就是白雪飞烟,具有妖族血脉,气力悠长,好战,驼着张飞三百多斤重量丝毫不吃力,撒开蹄子冲向战场。 他刮了一半胡子,还带着伤口,血滴就落在马匹头上,白雪飞烟察觉血腥,更加跑的快速。 到了战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和一条汉子,双战张合。张合此人张飞自然认识,说起来五百年前,有可能咱们是一家,这时候分居两势力,一家人打的你死我活,为何就不能一同为大哥效力呢? 又复惊叹:“这两人是谁?怎的未曾见过?” 夏弦在马下,捡起一支长枪招招不离张合马匹,白不丁在马上,奋勇和张合厮杀。他二人联手,这大军中也能冲到边缘,对这条汉子却没一点办法,不但没有逼退此人,反而被杀的连连后退。 跟着冲出来的四十多人,现在也只剩下三十。还被几百虎豹骑困住,不想死也没地方逃。尤其夏弦,口鼻是血兀自死战不退,在他鼓舞下,力竭的士兵不晓得从哪里来的力气,仍然死死握着武器刺。 “看两位着甲,在刘大耳军中也是被排挤的人,我家丞相宽宏大度,不计前嫌,只要你等丢下兵器投降,将来未必不可封侯拜爵。” 张合一边劝告,一边将长枪挥舞。他也察觉出来,这两人都是夫子,偏生自己杀他们不下,不由动了爱才之心。 尤其夏弦,这小子力气好大,本不该是夫子所有,莫非有什么奇遇?或者是天赋异禀。此等人在乱世,若是成为大学士,还有谁能阻住他来? 夏弦嘿然:“还了我士兵性命,我便降了何妨?” 可惜士兵已死,不能活过来,那就是没得谈了,这人,不会降。张合抖擞精神,后方的袍泽来了,这两人无处可逃。擒下他们,由丞相发落……。 忽见夏弦脱出战场,膝盖顶起一个盾牌,摸出青莲笔开始书写。 “忘了,这小子还是个书者。” 张合不知道他有什么手段,将白不丁杀的血水飞舞,白不丁死不退,大呼痛快:“纵然战死,也是会了会千古名将,可惜,不得见吕奉先……。” 这人杀傻了吧?毫不在意受伤,毫不在意死亡,其气势,就连张合也惊叹。 这等好汉子,就送他归去吧! 忽然,浩浩声响,冲杀声无。 这地面,升起一团刺眼的白光,夏弦手握白光,那白光,是一页纸。又见从天际飞来一片残页,和那团白光混合一起。 杀声四起,恐怖的杀气,远在山坡的曹操也感受到。 “丞相速退,此是有传世战文出世,必杀四方止。唯恐伤了丞相,还是避一避来得好。” 曹操不退反进,催马上前数步:“我不退,谁敢退?” “丞相,传世之文不比,若是硬挺,害了性命又……。” 曹操四面环顾,嘿然冷笑:“你等是土鸡瓦犬不成?一个个大夫大学士,对一篇小小文章惊惧不已。吾不退,吾身后,是大汉,不敢退。” “丞相……” “众将在不?” “在……” “随吾向前,倒是要看看那小小夫子能卷起多大波澜,若是擒此人者,升官两级,赏万金。杀此人者,官升一级,赏千金。” 曹操非但没有退后,反而当先走去,那匹骏马四蹄刨地,被他用力一夹,知晓主人心意,稳稳当当的走向前方。前方的兵士传来消息,那两位猛将,不过是两个小小夫子,被两个夫子杀了几员大将,我曹孟德若是退了,天下人如何看我? 固然是为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大汉,但是更多的,为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罢!九天腾龙,也是从池塘而起,那金龙飞舞俯瞰世人,是否真高处不胜寒也? 曹操向前,众人不得不向前,丞相如此说,我等舍了性命也要护他周全。若是丞相死,天下,还有谁挽此大汉?是不是又要,分裂征战?是不是又是,割据?我等儒士,怎许此丞相死?怎敢让丞相死? 他们向前,远远看到地平线上有单人单骑站立,昏红的阳光照在他背上,将脸部埋在阴影内看不到面孔。那人手提丈八蛇矛,嫌弃背上的大红披风碍手碍脚,他将披风一甩,红艳艳的披风随风飞起,落在地上。 那人带披风,是大将。披风固然在战斗中有少许帮助,更多的是碍手碍脚。带那玩意,不过为了让士兵知晓主将所在,方便指挥和传讯而已。如今单人单骑,这等碍物,不要也罢。 “那是何人?”曹操有不祥预感。 “回丞相,那人是环眼贼张飞……。” 张飞?曹操吃惊。顾左右道:“可是关云长之弟?” “正是?” 闻云长道:“三弟有万夫不当之勇,现已是大学士级别,纵使千军万马,他亦能杀个几进几出。”。如今就要亲眼看见此人,曹操也有少许担忧。 此人单骑,是要做什么? 还没等他想清楚,就见张飞催马,发出立可开山的怒吼,直杀乱军。看其去向,却是夏弦等人所在的部分。 单人单骑,就是大学士,还能救出那群人不成?曹操大怒:“谁与我取此贼头颅?” “吾愿往。” 说话的是夏侯渊,军中猛将,历来在曹军中最得信任。 “妙才既去,需小心在意。” 夏侯渊距离大学士不远如今请阵,大约是存了临阵突破的想法,故此曹操也不阻他。 夏侯渊正要冲出,远远看到姓张的好快,冲到军中,卷起满天洪流,他路过处,是鲜血,他所至处,无人一合之敌。 牛贤、曹顺、王飞等武将纷纷落马,不知生死,尽是曹军军将。 这环眼的,怎生这般凶猛? 瞟一眼看到书评有人问上架,这本书不上架,公众。00! 再说一句迟来的祝福:“中秋好!预祝各位合家欢乐,个个高富帅,人人将来娶白富美……”。 第一百四十一章 书中历练(柒)

在战场中,夏弦首书书写完毕,杀气凌霄,浩浩声诵,剑气纵横。 “虏阵横北荒,胡星曜精芒。羽书速惊电,烽火昼连光。虎竹救边急,戎车森已行。明主不安席,按剑心飞扬。推毂出猛将,连旗登战场。兵威冲绝漠,杀气凌穹苍。 列卒赤山下,开营紫塞傍。途冬沙风紧,旌旗飒凋伤。画角悲海月,征衣卷天霜。挥刃斩楼兰,弯弓射贤王。单于一平荡,种落自奔亡。收功报天子,行歌归咸阳。” 诗圣手笔,毕竟不同凡响,夏弦曾在号江上写过,却没写完,最后被一条大鱼将首书抢走,如今借着谢儒落了印章的白纸书写出,不止将遗失的首书唤回,更是自己所能掌控的最强力手段之一。 这片场地顿时成了绞肉机,书中走出一个个大将,金甲银刀,个个身上剑气纵横,只要有人敢靠近他们,就会被可怕的剑气绞杀,未曾出手,已经残肢断臂,血气冲天,灭杀数十虎豹精锐,惊的众骑不敢上前。 “那是书仙……有书仙……” 而在大将之后,一座营寨隐约可见,大风袭来,黄沙飞舞,营寨里走出一个又一个士兵,阵列将军后,旌旗鲜红,杀气肃然。征袍染血,刀卷性命,正是厮杀者一生归宿,此战,不胜不还,不破不回。 千百士兵列阵,不发一言,无言的战意就冲到了曹孟德身前。曹操左右苦劝不止:“兵荒马乱的时候,丞相暂且避一避。” 曹操却不避,按腰间刀:“敢退者,斩。吾曹孟德起兵至今,何曾不战而退?且一个小小夫子,安能惊我大军,便你是传世文章,我曹孟德就作不出不成?” “传令我军,阵列而战,倒要看看,是你书仙更强,还是我军士无敌。”曹操催马,大红披风顺风飞扬,他将披风一解,顺风飘走的披风划过军旗,不见踪迹。他胯下马匹惊惧,不愿上前,曹操毫不顾惜此马精贵,得来不易,拔出刀在马屁股一刺,受痛的马“唏聿聿”长嘶一气,撒开蹄子冲向战场。 左右相顾,默默无言半秒,随后相视而笑。 这便是丞相,他若不退,我等怎可退?若非丞相身先士卒,怎能扶这大汉之倾?怎能打下半壁江山,怎能让吕奉先,袁绍等枭雄男儿俯首?怎能让那么多好儿郎为他卖命。此命,早就是丞相的了,纵然战死,亦能青史留名,亦能告知天下,“我等,为大汉流血了……”。 那便,“向前向前……战战战……”。 虎豹骑士气势到了巅峰,身上只觉有无尽力气,他们还听到丞相诵声:“惟汉廿二世,所任诚不良。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疆。犹豫不敢断,因狩执君王。白虹为贯日,己亦先受殃。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那是丞相早年所写,他亲身经历了汉灵帝诛杀阉人之乱,亲眼见到洛阳流血,百姓流离,更亲眼看到天子被掳,汉室崩塌。大汉至此,已经什么都没剩下。诗中虽然只写了丞相一人之痛,却痛的,何止丞相一人,这天下,哪个汉家子民不痛了?哀痛气氛弥漫,哀兵必胜,虽然没有身体上的加持,但死战之意到了极致,这战,便死了吧! 这是人力和文力的战斗,夏弦的加持,三十士兵龙精虎猛,一身大力超出两倍。曹操的加持,士兵死战不退,纵然是死,我也要带你一道下地狱,就算我死你活,我也要咬下你一块肉,哪怕是扯下你一根头发会拼上性命,我也愿意。 夏弦毕竟是夫子,无力支撑可怕的传世诗,怀里的神秘小珠子不断为他补充力量,却跟不上消耗的速度,浩气消耗完了,就消耗血肉,血肉消耗完了,就消耗文思,最后文思消耗完了,那就消耗灵魂。 这篇文章就像神话里的贪食神兽饕餮,将它能看到的一切都吞噬。 夏弦眨眼就皮包骨肉,他怒睁双眼,颤巍巍的举起手掌,数员浩气大将死死盯着他手掌,只见夏弦往前一挥。“杀……”,马蹄隆隆,寒衣照雪谁更寒,兵锋所指刀更锋? 无尽的洪流和虎豹骑狠狠撞在一处,战场卷起血,直上天际。 张郃大怒,一枪把白不丁抽下马,杀向夏弦:“小贼纳命来……。” 千军万马中猛将直扑夏弦,夏弦毫无惧色,他身边一个护卫也无,只有自己吃力的捡起一支长枪,顿地,摆出对付骑兵的标准姿势。 “这战,打的莫名其妙的。也许接下来就是生平第三次体验死亡。” 稀里糊涂想着,身上一分分力量被抽走,夏弦清晰的察觉自己体内肌肉一丝丝分解为能量,从那军营中化出一个个士兵,和虎豹骑凶猛厮杀。 这就是战场吗?和乾龙战水妖一点也不一样呢! 他等着和张郃撞上,拼死一战,哪怕你是大学士,我就怕了你不成? 战场的喧嚣完全没有了,所见是士兵一个接一个的死去,白不丁晃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好像是在骂人,只看嘴型就知道他骂些什么:“他娘的,打的好痛快……,名将就是名将,俺打不过……。” 一个夫子,还想打赢大学士,夏弦想笑,也笑出来,一抹弧度挂在脸上,精神抖擞的喝一声,那匹奔马就要杀到眼前,无他,唯死而已。 他已经忘记了这里只是书中世界,激烈的厮杀将他所有精气神都吸引,分不出现实还是虚幻,是真的无惧死亡,忽然想到,一人之敌,怎及万人之敌,一人之力,怎及万人之力?古来书科数科多是兼修,原因大约在此。 以书仙战,以谋略敌,一个人,就能摧垮一国。那等力量,才是儒者甘学。 没等他继续往下想,后脑受到重重一击,眼前阵阵发黑,红色青色紫色都有,将战场看的五彩斑斓。最后想的是“谁敲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他身后,一条汉子盔甲鲜红,丈八蛇矛染湿,看起来有点儒雅的面孔狰狞无比,直将蛇矛一挥,吐气开声:“喝。” 那声喝,像是霹雳巨响,将隔的近的人震的七晕八素。此人是张飞,他一路冲杀,杀透外围,直到夏弦身边。这人死不得,大哥最看重有本事的人,像是那个姓诸葛的一样,三顾茅庐请出来自个还不服气,两场战斗打下来,不服不行啊! 这小子是个书科出身,现今比什么都珍贵,要是他知道大熊猫,非得用稀少的大熊猫来比喻。 尤其此人还懂射科,更是难得,一道通天已是天才,两路俱齐更是妖孽。这人,俺姓张的保定了,谁敢杀他就是和俺过不去。 张飞神力,蛇矛挥动,“铛”的巨响,身子没有晃动,马匹却连连后退七八步。至于张郃,那种大力冲击,他夹紧马不动,尽力稳住身子,只想不弱了名头。 他忘记了,自己受得住,马匹就未必,那匹马惨鸣一声,轰然倒地。 张郃跃下马,凝神戒备,生怕张飞再来一次冲击,“自家,终究还是弱了姓张的一筹”。真打起来死战不退,张飞会受伤,死的是自己。一切明明白白,射科的最耿直,从不会为失败找借口,也不会不如人还要死抵着不承认。 他暗呼张飞“姓张的”,岂不知自家也姓张,这个姓张的到底谁强,他倒是自认不如的。 “姓张的,丞相大军到来,你撞进来是找死。” 张飞一把拉起夏弦放在马上:“待我斩断这书仙再和你说话。千军万马又怎地?曹贼不成,今儿个没带着那些文人,想留下俺,你们这些武夫,俺呸。” 一边说话,他一边郑重的举起蛇矛,目的不是别的,正是夏弦死死攥在手里的那篇文章,张飞深深呼吸,挥动蛇矛,在纸张临空一掌处斩下。 虚空中有什么东西发出响动,千百浩气构成的士兵回望,涌向张飞,最终只化为一股股流光撞进首书中。 莫名其妙的厮杀结束,虎豹骑战意不减,簇拥着杀向张飞,要留下此人性命。 斩了那一矛,张飞也消耗不小力气,他鼓足精神喝道:“谁敢上前。” 身上那种杀千灭万的气势直如平地而起的龙卷风,忽然卷起,将远处飘来的大红披风吹起,飘扬飘扬,恍若一面临空飞舞的鲜红旗帜,永远不倒下。所有人都有种错觉,“此人在,我能越过一步吗?我们真能打赢吗?……”。 万人敌的气势惊醒疯狂的士兵,他们稍有犹豫。只听张飞道:“那个谁,带着众人撤,俺亲自断后,倒是要看看谁敢来撞阵。” 指尖是白不丁,白不丁狂热的看着天神般的大将,听到张飞叫自己撤退,他有点不情愿,张飞又喝:“还要俺亲自送你不成?须知道三将军的手段。” 三将军,那不就是张飞?那是和大奉先打过架的人啊!白不丁纠结了,是撤退呢还是不撤退?不撤退三将军会修理俺,就能大战一场,撤退谁知道他还和不和自己打? 人在老家,家中建房,连续不断的断电,硬盘也闪坏了,刚拿到新的硬盘,抱歉。所有资料和大纲都遗失了,还要重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书中历练(捌)

白不丁一时不晓得该进退,愣在原地。 而远处百将赶来,大队卷起烟尘滚滚,却是曹操亲自赶到。 白不丁最终还是选择带着众人撤退,他接过夏弦,慢后退,眼看大队人马冲来,士兵有瞬间慌乱,他怒骂:“给老子一个个的站稳了,结阵而退,要是乱了,敌人一冲,准是个死。” 生死中最能磨练精锐,这三十士兵很快镇定下来,数千军中,俺们也杀了一回,区区追兵,就能挡住俺们么?这里可是有白不丁将军以及夏夫子,最重要的是,三将军也在,他往前一站,谁也不敢追击。 万人敌,不是说笑,若没有同等级的射科高手挡住,或者书科高手加持,他真能一人杀尽万人,血染征袍傲立,历史上那般的人物不是没有。君不见,楚霸王被困,刘太祖不敢上前,最终是用乐者高歌,十面埋伏葬送么! 士兵逐渐安心,夏弦也慢慢醒转,他揉着后脑勺,第一眼就看到三将军傲立。 张飞正想说话,曹操后军忽然乱起来,一员大将,马上以布条将一女子缠绕,死死系在背上,胸口一盔甲鼓鼓的,不知道装了什么。夏弦立刻瞪大眼,那人是谁?如此勇猛。 耳边有士兵小声道:“赵将军背上背的是主母?这个有些……。” 有些什么?大约是于礼不合之类的。人来人往的战场上,能保住性命就算不错,哪还有什么男女之防?何况,大汉此时,对于男女之防并非后世那般严重。 “他是赵子龙?”夏弦低问出声,与其有一点兴奋。 他见到南国天子未曾颤抖,见到张飞未曾激动,看到赵云,终于不可避免的兴奋起来。偶像啊!被三国演义毒害不浅的夏弦眼珠也忘记了转,只死死揪着白不丁的盔甲。那可是,赵子龙啊! 三国志载“及先主为曹公所追於当阳长阪,弃妻子南走,云身抱弱子,即后主也,保护甘夫人,即后主母也,皆得免难。”。这一段被改编为杀个七进七出,如今所见,其危险丝毫不逊色那七进七出的艰辛。 数百虎豹骑冲上,要将这一骑一马,三人共擒,夏弦忽然坐直身子,劈手夺过大枪,想要去接应自己偶像。不成想张飞身子在最前,大口下令:“所有人不得上前。” 却是做冷眼旁观态势,虽然不理解这命令,除了挣扎的夏弦,没有谁敢上前一步。 张飞看似冷眼旁观,实则一股气势锁定曹操,只需稍稍有异动,张飞便会毫不犹豫的杀出去,舍了性命,也要将曹孟德这条命葬送在此。虽然,就连张飞本人也没有十足把握这一出击可以留下曹操,但曹操也没有十足把握能逃性命。舍了性命的大学士级别,那等恐怖,同等级的大学士也未必能拦得住。 两方人马冷眼看着赵云厮杀,枪术如神,连挑三五员军中战将。 数百米之隔,在众人焦急等待中,赵云杀了个全身血红,中个大将没有张郃一级的高手阻拦,余者最他造不成威胁,过了半刻钟左右,赵云终于杀透,马匹脚也软了,跑到张飞近前一跤跌倒,将马上三人甩下马来。 这员战将面部也在遮盖下,看不到脸色,他落地用侧面着身,喘着粗气。 “子龙先走,俺来断后。” 赵云匆忙起身,看到一位儒生盯着自己看,勉强露出个“我没有事”的笑,忽而想起对方看不到。这时候担忧的是怀里的小主公和主母,他毫不拖泥带水的站起往后军走去。 “丞相,”张郃不甘心道:“就这样放过他们吗?” 那个“他们”,指的是赵云身上的两人,如此被一员小将杀透,身为大将脸上无光。尤其被两位夫子阻拦,张郃身为大学士居然没有拿下,那等失色,岂是除鲜血之物外能洗刷?此时看同僚,只觉得每一个人都用异样眼光看自己,再看桥上张飞以及数十骑,哪一个不是面带嘲讽的样子。 这战,打的憋屈,张郃胸膛也要气炸了。 “此人张翼德否?”曹操惊疑不定。他也是大学士级别的读书人,否则也不会作《短歌行》那等佳作。只是自己胯下马吃痛不听使唤,跑的太快了些,居然离对面那匹夫只有短短数百米。 数百米的距离,书者和射者战,终究是吃了近身的亏。他曹操懂文学,通兵法晓数科,他手握百万雄兵,权倾天下,但是,这样的曹操,同样也会怕死。一个舍去性命的张飞,怎能不让人潜意识有几分畏惧。 张郃道:“正是张飞那匹夫。丞相,且让我领一军冲杀一阵……。” 一将喝道:“有丞相在此,自有决断……。” 曹操抬手,那人说话声止,只见丞相打马上前,气势十足,丝毫不怕对方冷箭偷袭。 “张翼德。” 张飞站在桥上:“曹贼。” 鲜血味道随风飘摇,久久不散。 三将军和曹孟德,两人一人一边,就在这长坂坡下见了对手。双方都恨不得吃对方的肉,喝对方的血,偏偏两人都很克制。曹操是要以军阵压迫,以众将包围,生吃了张飞等人,张飞是抱着“这一战要是不能退敌,那就死了也罢,大哥总会为我报仇”的想法,他存了必死之意,眼神也不一样,就像是一道深埋乌云中的霹雳,轰鸣出声时候,天下惊。 在张飞面前,是数十精骑,那些精骑都是马上宿将,手中兵器少说也有几十斤,一身盔甲都是礼官出手,打磨精良,但还不免四处留下兵器箭痕,那些摩擦的痕迹,各处缝隙中皆见了暗红,已经染过多少人血,他们自个也数不清了罢? 这群人居中拱卫一人,那人矮小,甚至可以说有点丑陋,虽长相不好,气势却十足,手中捏染血长刀,左右护卫下上前,居然丝毫不惧张飞这等猛将。 无形的气势就泰山倒地般压下,张飞等人就如大地之石,纵然泰山可欺大石,未必就能碾碎。 曹军进一步,张飞退半步,两者间距离越来越短,无人说话,只有人马呼吸声,将空气几乎凝滞。退到不远处的小桥,张飞再也不退,蛇矛一划拉,地面被他强大的正气划出一条痕迹,敌军顿时止步。 “我要过桥,尔等战不战,退不退,是何意思?” 这声大喝轰隆隆传出,简直和天雷爆发没什么区别,走在最前,身体较弱的士兵听闻,就像耳朵里有千百面大鼓同时敲响一样,震的头晕眼花。就算是夫子讲道理,也不及这纯粹的声响杀伤力大。 曹操皱眉,未发一言。 忽见张翼德勒马,树林里有数十骑跑出来,刀枪雪亮,面对上千猛士,那骑兵丝毫不惧,只顾催马至张飞身侧,骑枪前指。对方的骑士有多少数不清,绵延的战旗看不见边际,看的心底发慌,总算自家主将不乱,他要是在,俺们就拼了,三将军可是大学士呢!在路上遇上牛头,大家伙一起砍了,看看那地下的牛头和人间的可有什么不同。没来得及尽数撤退的夏弦一行也自发整兵站起,就算加上数十夏弦等残兵,总共也不到一百人,阵容怎么看怎么寒酸。 这一百人以二三十骑作箭头,摆出冲锋姿态,只等张飞下令。千军至前毫不改色,一眼可知是难得的精锐之士。而这队士兵目标,直指中军曹操,专心致志的准备冲杀,这片刻,连老家也忘了,老家的妻子可好?老家的老娘可好?老家的山山水水,还能不能回去?他娘的,就是我死了,妻子别改嫁了……。 “姓张的,难道还敢以一百骑兵冲我阵不成?”张郃须发怒张,实在是怒的无以复加,环眼的太瞧不起人,将我等当做什么了?当下就要请战。 张飞催马喝道:“是张益德也,可来共决死!”。 如此喝问一遍,胯下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前蹄不安的刨地面,随时何以冲锋。 “丞相,姓张的交给我,我取了他人头……”。 “张将军不须,姓夏侯的还没死绝,丞相安危自有我等,这环眼的,人头自有我等取……。” “就算你是夏侯将军,丞相宗亲……。” “闭嘴。”曹操脸色铁青。 按众人想,曹操只怕会大怒,以千骑卷了这小小队伍,直杀刘大耳方休。不成想丞相却一勒马:“退”。 “丞相……” 曹操一瞪眼,这群人愤愤闭嘴。这战打的,曹军何曾有这么憋屈来着? 军令既下,曹军只能撤退。这场长坂坡之战,终于告一段落。 军退不乱,井然有序,张飞也摸不清姓曹的弄哪一出,只把脖子都想进化成长颈鹿,好去看看那是啥意思。夏弦支起身子,努力张望,仿佛看到了一条真龙缓缓陨落,而新的神龙正潜伏九渊,待那风云际会,杀入天空。 这般乱世,足以磨砺出一柄绝世神兵,足以让人慢慢品味。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治(壹)

“乱世人,不如狗。”曹军退去,一位老卒抚摸兵器,如同抚摸情人般温柔,他深深叹道:“打来打去什么时候是个了结?就算是在刘皇叔帐下,难道就能安稳了么?我等……。” 身侧骑士目光甩来,老卒接下来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那骑士喝道:“乱军心者必杀……。” 经历过方才对峙,说话的骑士丝毫不见情绪,声色中满满尽是杀意,右手已经按在马侧,随时可以拿出长枪,将老卒挑起。那老卒也是个机灵鬼,改口道:“既然在刘皇叔帐下也无法安稳,我等只好以这条性命,杀出一个安稳。当今天下,似刘皇叔那样的好官已经不多了,为他效死,所愿尔。” 周围士兵纷纷附和,至于这段话有多少人是发自内心的附和,那就不知道了。 夏弦也在一侧,他默默低着头,跟在张飞身后。张飞胯下的马匹打着响鼻,嘴里吐出的空气肉眼可见的热乎。而三将军就骑在它身上,走几步,不时回头来看夏弦,嘴唇也动了几次,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大约,他是想招揽自己。 夏弦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不见刘备,张飞始终不好开口。他只是个武夫,他还有大哥二哥,长兄如父,大哥没开口,他自然不能随意说话。这等好人物,固然身在军中,那颗心谁知道哪去了也?张飞自认没法收心,因此只顾赶路。 一路奔走,没多久就见到了刘备,那位厚黑学的代表之一。 “大哥……” “三弟……” 两人奔向对方,千言万语都不知跑哪去了,互相拍拍对方,恍若三生三世重见,心底的滋味任凭大儒还是亚圣都无法描述。 在刘备身后,一员战将贴身护卫,看到夏弦盯着自己,他友好的微微点头,既不表现的热切,也不曾冷落对方目光。这员战将便是赵云,此时戴着甲,全身包裹看不到面孔。 夏弦深呼吸,将各种情绪压下。嘿嘿,这时候,谁能看出眼前大耳朵男人还能咸鱼翻身,偌大一个蜀国白手建立。这就是天下人雄,天子之像吗? 夏弦收了目光打量刘备,大耳朵,长臂,也不是什么俊俏风流人物,但面上自有亲切感觉,看起来完全是无公害绿色蔬菜。在这副普通的面孔下,埋藏的是一颗兴我大汉的心脏。 “可惜,可惜……”夏弦低声自语。 权力终能毁一人本心,“色是刮骨刀,酒是吸髓水。”又怎及权力替代心脏。自古如此,谁也不能免俗,前有秘不发丧的李斯,后有十常侍。一个是为了权力隐瞒,一个是忠心被权力替代,人们嘴里常骂的“你良心被狗吃了”,说的不正是这样吗? 权力是条狗,谁强势就跟谁走,和有奶便是娘同样道理。 这位皇叔,将来还是走上了那条路,还有曹操,此时,恐怕曹操的内心已经有天人交战的苗头出现了。否则,他怎么会放过自己一行,夏弦不信,曹操没有看出来张飞的威胁,没有看出来刘备的威胁。但是,兔死狗烹的道理,曹操是清楚的,要是天下无英雄,他手中的权利,是给那位傀儡,还是不给? 曹操,终究是读书人,天地国君亲,他敢不敢,违背。 夏弦说话声虽然轻,在场的都是高手,这个时代的精华,谁能听不到?刘备上下打量夏弦问道:“这位是……。” “小生夏弦,见过……。” 张飞的大嗓门打断夏弦说话:“这人是条汉子,长的白白净净,张郃也战他不下。难得的是读过书,写出传世文。” 两兄弟心照不宣,张飞这样说话,任务已经完成,他拉过白不丁道:“听说你要战吕奉先,这小身板还不及那画戟大,一戟就能给敲死,射术不行,胆子倒是不小……。” 周围有听过吕布大名的士兵不自然扯扯嘴角,要是吕布不死,当世无强手。更有见过吕布的老卒想起那威武的大将,恐怕,霸王不过那样了吧!正想的入迷,白不丁张嘴道:“敢不敢战是胆子问题,打不打得过是本事问题,姓吕的能打俺晓得,俺打不过。但是……。” 话音一转,白不丁道:“修射的,谁不想和姓吕的打一架了?死了就死了,要是不死,三十年后再见,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周围发出哄笑,这汉子不怕死,天生活该吃这口血饭。 不要以为那是一种赞扬,其实是一种鄙视。这世道,做什么也不能做人,做人也不能做兵,做了兵也不能想着一直做下去,刀剑无眼,谁个知晓下了地狱会不会被判个油炸之类的——手上那么多人命,油炸还算轻了。 “老天爷不让人活,不然为啥让人有痛觉,让人有感情?” 周围人无语看天,这片刻脑子里闪过的就是这句话。要是没感情,看见家破人亡也不会那般痛苦,要是没感情,谁管你怎么打?家人死了俺也不伤心,也就不怕家破人亡,谁还来作这行?大家一起死而已。 不少士兵目光看着大江,那边,老父老母应该过去了吧?俺那媳妇也该过去了吧?唉!走了好啊!姓曹的不是好人,动辄杀人,屠城都干得出来,留在城里不随使君走,谁也猜不到下场是什么样,大约,大约会是算做了功德,喂饱了野狗,活了生灵。 一群老卒各怀心思,眼巴巴看着大江,想要快快过去和家人团聚。 刘使君没有让大家失望,不知道和夏弦说了什么,那姓夏的夫子点过头,对着使君作个揖,使君笑吟吟的拉着他,身上前日的狼狈丝毫不见,一指大江道:“渡江,吾侄儿在江夏……。” “喔……” 在场的士兵发出欢呼,这段逃命的旅程算是结束了,可以走了,总算能走了。 一张张笑脸在眼前,夏弦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触动最柔软的地方。人生来谁不怕死?纵然决意赴死,上了刑台再冷静,心底也会有几分害怕,要不是没有办法,哪个愿把脑袋寄在阎王手里?自己的脑袋,总要自己抱着才会心安的。 “夏先生,请。” 夏弦立刻回神道:“将军请……。” 刘备和他慢慢走向江边,白不丁也跟上来,他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夏弦,不对,是夏夫子。那些朝里的大官很看重夏秀士呢!书中世界,来一趟真的不容易,刚来就死了,还能起到历练作用么? 想到此处白不丁也有点不好意思,刚才杀的性起,根本没想起夏夫子,好像,要不是,要不是三将军出手,夏夫子就完了。白不丁打个寒战,想到外面的那杀才,忍不住看了看天空,书中世界,不晓得那杀才能不能看见:“可别那杀才看了,俺打不过……。” “你当然打不过我……。” 回头去看,正是张飞,张飞嘿嘿笑道:“俺也好几天没动手了,和你打一架,也算让你先感受感受姓吕的本事……。” 白不丁翻翻白眼:“就算打不过你,俺也不怕,三十年后,谁打谁不一定呢!而且,你也打不过吕布。” “谁说的我打不过……。” 张飞怒睁双眼,大家要不是一伙的,说不得蛇矛就要招呼招呼。 刘备回头看一眼,声音轻飘飘的:“不得放肆。”又走几步,他回头道:“夏先生此后为侍郎,我自会上书朝廷。至于白将军,先做个偏将吧!” “上甚书?还不是知会曹贼一声……。” 张飞嘀咕的声音逐渐远走,一路上还和白不丁争论不休。而在南都,那个坐满南都此代天才的书中世界前,此时一人黄袍站立。 “圣上,圣上,天色晚了……”身后甲士小声提醒。 南中平惊醒,他环顾左右,左边是丞相,右边,右边没有人。 “我这皇帝,只有一臂啊!”南中平一声叹息。 谢行舟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接道:“一臂之力,可以擎天。” 一主一臣对视,忽然两人都笑了。南中平道:“丞相说的对,一臂之力可以擎天。有您在,就算龙气走了一点也无妨。” 在他们两人身前,是一叠白纸,此时,白纸上不断的出现人物,而画面的主角不变,赫然正是夏弦。他与刘备谈笑,乘船渡江。 南中平看着夏弦道:“没想到夏家,夏师余荫,是我对不起他老人家。” “你想多了。”谢行舟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问道:“夏弦,可堪造就?” “丞相眼光不凡,早早看此天才,夏弦,对我等保留的很多啊!” “那也是夏弦文位低,固能写出传世文,却镇压不住。” 南中平沉吟半晌,取出玉玺道:“一切由丞相打理。” 谢行舟点点头,又回头看一眼:“这鱼妖如何处置?” 地面上,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上半身赤裸,下半身是一条鱼尾。如此美人,鱼尾大煞风景,南中平看也没看一眼,折头走去。 “此鱼妖……杀了。” 咳咳!这个,那个,这两天犯病了,懒病,不是我不想更新啊!是手脚无力,四肢酸软,菊花……那啥,菊花没事。 其实是前两天重新回忆了一下大纲,赫然发现,要是按照完整的大纲写下来,少说也有个三几百万字,但是,这本书的成绩的确不怎么样,突然有点心灰意冷,提笔忘字。估摸着读者君也能看出来,我在有意的加快情节进度,这两天重写大纲,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那就是可能我会跳过一些情节,加快速度,把这本书早日完本。 也许,不会写到后面的圣人文位,还请大家谅解(不过将来的事谁说得清呢?嘿嘿!)。 ps:细纲丢失,情节都是边回忆边想边写,好痛苦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治(贰)

“杀了。” 那美人鱼般的鱼妖俏脸狰狞,上唇提起,露出几颗细碎的尖牙,看似力量不大的鱼尾猛地砸在地面,发出“啪啪”响声,声传百米。可以看出,要不是这地面经过书文加持,早被她尾巴抽的碎裂。 至于一双玉藕般的素手,双手撑起上半身,身子前倾,宛若下一秒就会扑出来,杀了南中平和谢行舟。那双眼,只有杀意,没有惊恐,但是,她分明听懂了“杀了”两个字含义。 她,不怕死。 南中平脚步顿了顿:“野兽终归是野兽,凶性不改。这下场,自从你抢走夏弦首书时候,就该预料到了。” 当日号江之上,夏弦首书被一条大鱼抢夺,寒修射下潜数十米也没能抢回首书,其实,那时候夏弦就留了一手,固然是因为他无法控制杀意那样强烈的首书,怕活了书仙控制不住,但未尝不知,那只是半篇首书,将来自己写出下半首,上半首会自动飞回。 只是谁也想不到,不止首书被夏弦唤回,同时到来的,还有这条美人鱼。这条美人鱼到来时候死死抓着首书,看到谢行舟后想逃,却晚了。当朝丞相,岂容小小鱼妖在眼皮下逃走?于是谢行舟出手,将鱼妖擒了下来。 “嘶嘶……”鱼妖发出类似蛇类威胁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完全无视,小小一条鱼妖而已,杀了就杀了,不值得关注,要紧的是看这纸上,夏夫子做了侍郎。军事上的本事大家看了,但还有治理地方的本事大家没见过。 在场的只有两名甲士,加上谢儒和天子,两位甲士的眼光不住看纸张,可惜天子走的不慢,他两只好暗道可惜,跟在天子身后走离。 未过多久,天子消失在门口,余下谢儒面对这条鱼妖。 “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鱼威胁的拍打鱼尾,如花似玉的脸蛋上有几条被擒拿摔出的血痕,凭添一分妖艳,长发乌黑,满是水贴在脸上,美人出浴不过此。她盯着谢儒看几眼,余光扫过夏弦手上的首书。 谢儒沉声道:“别想了,要是再打那东西的主意,我就杀了你。” 鱼妖还是没有说话,谢儒冷厉的声音响起:“要是再装傻充愣,一样杀了你。” 一个老人,一个赤裸半身的鱼妖女子。就在这院子里,女子将会流血,或许,百年修行一朝空,下世为人不羡妖。这个世界上,永远是看别人好的,这条鱼妖羡慕人,故此抢夺首书,何曾知,多少人羡慕为妖的自由自在? 一刻钟,两刻钟……。只有“嘶嘶”声不断,鱼妖经历了威胁,恐吓,甚至还想用鱼尾把这老人拍死……等等手段,老人只是冷面看她,任她拍打,只有一层薄薄的浩气阻挡,她却不能靠近老人分毫。谢儒没有还手,也没有说话,老眼看着她,不曾眨眼,美人鱼终于懂得害怕了,双手捏紧小拳头,鱼尾微屈,一幅我见犹怜的表情。 她这番动作是做给瞎子了,那老者不解风情,抬起一只手。 “要死了吗?”美人鱼紧紧闭眼,眼角还挂着一缕不知是江里带出的水还是眼泪。 等了许久,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耳边又响起那老头的声音:“我可以不杀你……。” 美人鱼猛然睁开眼。 “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她第一次开口,声音很温柔,即便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她声音仿佛丝毫也没有受情绪影响。柔如水,一如那个千万年不变的家,那条号江,那悠悠江水柔柔流。 乌黑的长发有些痒痒,她一甩头,长发飞扬,谁知道从乌黑的长发后方,忽然飞出一只鸟来。 与此同时,谢行舟缓缓举起一方印玺,洁白如玉,下底鲜红。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天子印,国运玺,世间有数的顶级礼器。 他举着印章,朝天跪拜:“祭南国先祖,祭真龙……。” 明明是晴朗的天气,忽然雷声滚滚。几条粗壮的雷电似乎是龙形模样,从黑云中探头,看下方渺小的世界。紧接着,玉玺中飞出一条真龙,它四面看看,痛苦的嚎叫半声,一缕龙气分出,直冲那叠白纸。 “轰隆隆……” 轻秋天,忽然下起了冰雹,细碎的冰雹像是从天空洒下的碎米,“叮叮当当”打在瓦檐。秋天下点冰雹不是没见过,咱们南国的天气,比最昏庸的天子变脸还快。下点冰雹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正当大家想着关门睡觉,一家人围着,吃上一个那夏秀士传出来的“火锅”,热乎乎的团聚团聚。天色再变,冰雹之后,居然下起雪来,飞雪如雾。狂暴的雪花就连活了几十年的老人也没见过,心底不禁暗暗嘀咕。 “哪来这样奇怪的天气?雨都不下就下雪,违反常理啊……” “是啊!这天气违反常理。”官苑,大乾一行人正在听讲,老师忽然皱了眉,抬头看天色,那里雷霆阵阵,乌云照白:“那是什么?莫非……。” “轰隆隆……” 他开口说的话谁也听不清,雷声盖过所有声音。自古大雪少雷音,今日奇了怪了,不止雷声隆隆,还下起雪来。 在书中世界一样下了雪,这场大雪来的蹊跷,夏弦从座椅上跳起来,搓搓手,又摇头坐下。马上就是赤壁大战了,自己不是刘备心腹,只能在江夏做个小官,处理处理民事。不过也挺好的,从没做过父母官,现在自己虽然只是挂着个侍郎的官职,行使的却是县令职权,不论大事小事,都要经过自己这个侍郎的手下,可累的不轻。 无官羡官,做了官,又羡慕闲云野鹤,人啊!都是一样的矛盾。 夏弦放下手里的公文,长伸懒腰。侧面的白不丁问道:“俺们是不是回去?” 白不丁自从那天被张飞狠狠教训一顿后,打死也不愿意进入军中为将,只跟着夏弦,做了保镖。他整日叫唤要和吕奉先打架,吕布没遇上,先被三将军教训一顿,爽利的无法用语言表述。至于二将军关羽,傲就不说,找他打架,连白不丁那等没心没肺的人也不敢。 红脸的每次都傲视自个,那厮不轻易动手,大约是看不起自己吧?又或者,他是动手就要杀人?反正那家伙俺看着不舒服,军中多高手,和别人打也是一样。 还有那个他看不起的保镖头子赵云,也不是个简单的家伙,打不过啊打不过!白不丁深受打击,这段日子拼命的锤炼身子,成长肉眼可见。在外人眼里,他或许就是下一辈的军中梁柱,这样人物,就算没有为官,大家也要给点面子的,因此他提出要保护夏夫子,一些官员想想也就特批了。 此时白不丁搓着手,拉开门看了一眼道:“你说,是不是有啥冤情,老天也怒了……。” 看见夏弦扫来的眼光,他讪讪闭嘴。夏弦可是实际上的父母官,白不丁说有什么冤情,岂不是说夏弦把这个地方治理的民不聊生,冤情冲天么?夏弦能给他好颜色就奇了怪了。 “不急,先处理了手上的事情。”夏弦瞥了一眼,慢慢拿出公文批阅。 这些公文没什么大事,至多不过是修点桥什么的。战乱时候,桥梁之类是大工程,要是再抽调民夫很容易造成不满,夏弦想了想,批道:“伐木为桥,着城内富户即日抽调人手。” 白不丁看一眼:“那些没良心的富户?指望他们修桥?” 声音中全是不可置信,要他们去修桥,这个想法几乎不可能实现。 夏弦又写了一封书信,白不丁眼睛越看越大,嘴巴都裂开了。 “富户好名,只要将他们名字写上桥,应该有人愿意出面。”夏弦解释一句,带着嘲讽道:“要是让他们放粮或许会受抵制,区区一木桥他们可不会付出什么,最多出了几个小钱,几个人手。不是多大的事,还能宣扬自家名声,何乐而不为?” 在这个时代,修桥是一件大事,尤其石桥,花费很大,往往会耗费很大的国力。虽然木桥也很麻烦,相比较下来,花费少的不是一点半点。这里可没有乱砍滥伐的禁令,砍些树找几个人不是甚**烦。 写了书信,叫了一个官差进门,夏弦叮嘱几句,官差便送书信去了。 夏弦又拿起一篇公文,唰唰唰批阅完毕,这才伸个懒腰起身。 处理一地之事很能锻炼人,夏弦这段日子处理的事情很多,也磨练出一股气势,尤其得了民众认可,脊椎上的气节正在蔓延二十四块椎骨已经有九块满,待十块块椎骨气满,蔓延完全,夏弦就能冲击大夫文位。 要是二十四块椎骨满,加上骶骨尾骨炼化,那就是大学士,天地不屈之身子。此时,才有资格锤炼风骨。建安骨、画骨、笔骨、不屈之骨……,那一日,兴许不会太远了。 收拾完毕,夏弦招呼白不丁:“走吧,回去。” 风雪正急,雷电正鸣,霹雳从天冲下,隐约是龙形,目的,恰是那小小官衙。 第一百四十四章 治(叁)

“轰隆……” 好大的雷声,腾舞白龙直冲小小官衙,有十几米粗,完全将那片地域笼罩在其中,周边民众不自禁出声,想到那里,有夏侍郎。那是,好官。 要是他死了,要是他死了……。 有人焦急的跑去看,没等他们跑到官衙,已经看到夏侍郎悠哉悠哉的走来,在他身边跟着白不丁那莽汉。众人松了口气,夏侍郎没死,想想也是好笑,要是夏夫子那样的好官也给雷劈死,岂不是大大的笑话?他有功于民,又未曾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哪来的报应? 既然无事,这些人也就散了,末了还不忘记对夏侍郎作个揖什么的,算是聊表心意,问候问候。夏弦也一一回礼。 如此走一路,眼看要到了家门,白不丁终于忍不住问道:“那雷电……。” 夏弦白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神仙,天知道为何要劈我两。” 嘴上说着,他心底却阵阵翻涌,那根本不是雷电,而是一种未知的力量,对自己没有一点害处,但似乎也没一点好处。雷电劈下的那瞬间夏弦差点以为自己完了,会被劈死,没想能劈碎大山的闪电落下,似乎白不丁也被波及,却恍若无事,当然,大部分雷电全冲自己脑门来。 他只感觉像是被普通人一拳打在脑门上,对于现在的夏弦来说,被常人一拳打在脑门,什么伤害也不会有,连脚步也没分毫晃荡,更不用说晕了什么的。眨眼之中,未知多长的雷龙如长鲸吸水,被夏弦的脑门全部吸进去,想必白不丁也和自己一个模样。紧接着就是两人离开官衙,遇上前来查看的百姓。 夏弦默默的抚摸心脏位置,那道闪电,现在就在自己心底,像是一条银河流淌,从左心房冲刷右心房位置。就是不知这东西什么来头,好生霸道,将赤血都逼开了,犹如一霸。 他摸了几下,发现没什么坏处,也就暂时不理会,只想着向诸葛孔明请教请教是怎么回事。那日刘备得逃大难,夏弦随着他进了城,终于见到那位传说中的智慧之神,诸葛亮,也见到了盔甲下藏着的赵云面孔。 孔明儒雅,赵云俊俏,不用说红脸的二将军是条粗猛汉子。刘备集团手下的能人他都见了一个遍,当时孔明还笑:“夏夫子年纪轻轻,未来不可限量。” 这句话出,大家都知道孔明很看好这位小小夫子,一打听才知晓,这位夏夫子敢以一身之力战数百虎豹骑士,着实下了一跳。那些虎豹骑,可是连曹孟德都会去为他们讲经呢!身上有了浩气打磨,天长日久,战斗力不弱于一般的秀才,就是夫子遇上了数百骑,也是个死。 这位夏弦夏夫子可真是厉害,是以大部分人都对他有了三分重视,不敢因其年纪太小而轻忽。至于打发他来治理江夏,不过是大家伙对他的一次考验,读书人纵能杀千百敌,不能治理好地方,终究不堪大用。 夏弦干的还不错,数月以来,将这个城市治理的井井有条,深得民众爱戴,要是长此以往,过个一两年,他晋级大夫指日可待。可惜他们不知晓,夏弦本不是此界人,他们也不过书中人物,这世界的百姓爱戴无法支撑起夏弦晋级大夫,夏弦需要的,是现实世界的官位和百姓支撑。 带着白不丁走在大街上,夏弦不时指指点点:“这户人家儿子叫程云,前几日随周都督去骚扰曹军,不幸遇难,被流矢射了头死去,今早我才接到通报,明日里叫官衙挤一挤,送些钱货与他,也算是军中抚恤了吧!” 将与曹军大战,军粮紧张,所有的钱粮都在调动,哪有什么抚恤可发?几个大钱,升斗米面就算是抚恤了。只是如此,不免寒了前线将士的心。夏弦也只能尽力从官衙用度中挤出一点送去,抚慰抚慰百姓。 天杀的打战!天杀的曹孟德。 夏弦看着远处围观的人群,其实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围观了。那边是告示,刚刚贴出来的时候里外三层都围满了人。至于其中的内容夏弦最清楚不过,那张告示乃是出自自己之手。 “曹贼,字孟德,起兵陈留,扶汉室危矣。其时豪杰多投,带甲千万。然吾闻,木长泡泉根腐也,肉日久腐也,人专权昏也。曹贼无德,心志不坚,已为权势迷眼,为仇恨迷心。为报父仇,初平四年,攻陶谦,屠徐州城,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 兴平二年,破张邈,屠雍城……。建安三年,征吕布,屠彭城……。官渡之战,坑杀袁绍降兵七万……。” 后面就是一大堆的屠城数据,藉此表明曹操是一个多么无德,多么凶残的人。到文章末尾,话音一转“汝等家室于此,历百代而居,岂可由曹贼进城……。” 总之就是一句话,曹贼很凶猛,大家不能放他进来,不然那家伙来个屠城,大家一起玩完,那时候,你对得起你的祖宗吗?对得起传承了几千年的家族血脉吗?对得起你的孩子吗?对得起……。 不要以为古人就是傻子,不懂舆论攻势。否则也不会有建安七子陈琳写的《讨贼檄文》了,当然,那厮骂了曹操,最后和曹操同流合污,咳咳,这么形容也许不大好,应该是被曹操赏识重用。 夏弦奉的命令就有这一项,宣传攻势,激发大伙同仇敌忾之心。要不是宣传力度很大,依照当前的形势,也许就有人不满了,扯起大旗反抗也未必不可能。 百姓的口粮不足,还要支撑大军行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 白不丁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垂下头,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这表情难得见到,夏弦皱皱眉:“说吧!什么事?” “官衙里没甚么钱粮了,就连俺也是每天喝点稀粥,更别说酒肉来着。要是再挤,俺蹲在茅厕只能拉水了。” 这是在诉苦吗?哪有白不丁说的那样严重?夏弦想想“是了,白不丁精通射科,这一科的人最能吃,半稀半干的吃不饱,对于他来说真是一种折磨。他向我诉苦,是不满意我在这混着,要是到了军中,他这般的猛将自有饭食招待,哪能吃不饱?这厮是想要厮杀了。” 白不丁的心思很好猜,夏弦默默不语,带着他向前走去。虽然夏弦也想参与这场千古留名的赤壁大战,但一切事情不是他说了能算。现在自己是个官员,那就要服从上面的安排,否则大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乱套了吗? 夏弦没有接白不丁的话,官衙虽然穷,但还是能勉强吃饱的,和城内某些百姓一比,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不是有一句话说“能吃饱就是最大的幸福”吗?居所远远在望,夏弦“哎”的叹口气。 “人间百事最难调,众口不一言语杂。”谢儒说的真好。白不丁期望厮杀,有些人又害怕厮杀。这真是,夏弦瞅了一眼白不丁,真是个莽汉啊!当初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二人居住的地方在军中,军营在城外,毕竟夏弦不是刘表一系的官员,这个江夏城也只是暂时交给刘使君居住而已,等于是借来的。夏弦自然也不能鸠占鹊巢,占据了原本你江夏官员的居住之地官衙。 事实上那位官员已经很不满,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意思?刚来就抢了老夫的工作。要不是刘使君一纸命令下来,夏弦有专断自处之权,恐怕还拿不下那官员,非得上演一遭热闹的官斗大戏不可。 远远看到夏夫子回来,大家都认识,守门的士兵还是当初和夏弦一起浴血奋战的老卒。便开了营门,值守时候不能乱言语,那老卒对着夏弦裂开嘴笑笑,露出一口残缺不弃的大白牙。 那口白牙掉了三五个,乃是长坂坡一战时候被一位虎豹骑打掉的。至于他嘴里的牙齿参差不齐,是因为长期吃杂夹石子的糙米导致。如今考古经常发现古人牙齿磨损的很厉害,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 夏弦回了一个笑,拔脚往里面走去。 没走几步,又遇上一个熟识的老卒,那家伙表情有些激动嘿嘿笑着,偷偷摸摸靠近夏弦道:“夏将军还记得我吧?” 这个动作有点搞笑,一个五二三粗的汉子,像是一个小受缩着腰杆,哈巴狗似的讨好。夏弦乐道:“自然记得,你是余三,在家里排行老三,咱们一起从长坂坡杀出来呢!” 余三嘿嘿笑道:“我就说夏将军肯定记得俺来着。对了俺想说啥?”他抓抓脑门,一拍手掌道:“对了对了,夏将军快去,里面有人等着您。怕是要把您调回军中听用,俺捉摸着夏将军是要领兵了,可请您记得俺,调在身边做个亲卫啥的,不不不……亲卫也不需,只需做个火头工就行……。” 余三很惶恐,这个说起来可是畏战之罪。 而不远处,有官员走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夫(壹)

来人是一个夏弦不认识的传令官,此人走的近了,拱手问道:“可是夏夫子?” “小生正是夏弦。” 那官员上下看了几眼,忽然笑道:“果然年少有为。”又贴近一些道:“使君传令,着夏夫子你前去汇合,归周都督调动。” 周都督,那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周都督么?好像,除了他,这场大战中没有谁可称为都督了吧?归周瑜调动,那便是要自己也参与这场大战,战阵最能磨练人,白不丁已经很激动的搓手。 “却是要恭喜夏夫子了,这场大战若胜,想来功劳不会小。” 传令官说的笃定,似乎曹操不过手到擒来,随手可破,就等着领取大功。只是这番模样,或许是做给谁看来着,他心底怎么想,谁也不得知。反正那些听到的士兵士气十足,摩拳擦掌,有种迫不及待参与大战的感觉。 连上官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定能胜。大家怕打战,那是怕打输了,输了性命,输了一家人的生计。要是能赢,那便拼了性命又如何?至多不过是个死,却能博取军功,福一家人生活。要是命好没死,说不得出来后做个军将,从此平步青云。 士气就在一句话中提升,夏弦亲眼看到这一切,恐怕眼前的传令官是受过高人指点,否则他是说不出这段话来的。 “船在江上,夏夫子随我去便可。” 传令官带路,夏弦和白不丁只好跟着他顺江边走去。 “什么事这么着急,莫非今夜就要和曹军开战了吗?”夏弦很疑惑。按理说没什么大事,怎么会让一个人连夜赶去,除非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有自己可以解决。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可以看到山头一轮明月升起,星星点点的星光还没有出门,像是七点多钟的样子。等到了周瑜大营,必定月明朝升,半夜时候。半夜间议事,此前还没听说过。 夏弦心里疑惑越来越大,但又想不通理不顺。这时候想要返回也晚了,小船行驶在江上,无路可退。夏弦问道:“使君可曾让你带了令箭?” 那官员一愣:“这倒是没有,我来的急,未曾问主公要令箭。” 夏弦隐蔽的拉拉白不丁的衣袖,白不丁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摸摸脑袋,忽然指着江岸道:“江夏怎么起火了?” 放眼看去,江岸有火焰腾飞,烧了好大的火堆,倒不像是城内起火,像是有人故意在城外点了个大火堆,这是在传递什么信号吗? “不好”夏弦猛然去抓那传令官,只见对方哈哈大笑,纵身跃入冰冷的江水中。 这夜的江水冰冷,但是不急,那人还有闲心伸出头来看夏弦一眼:“奉命前来,请夏夫子出门一见。”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曹操派人前来刺杀?只是自己一个小小人物,哪里值得曹操下手,花费大力气引诱出城。除非,此人是……。 夏弦想到一种可能,大声问道:“可是周瑜让你前来?” 那人一愣,脸色古怪,却不答话,向水下一潜不见踪迹。急躁的白不丁就要跳水杀人,被夏弦拉住,他不耐烦的道:“你拉俺作甚?”。 江面如一面长条形的大镜子,将雪白的月光反射,照的半个天空通亮。似乎,这里丝毫没有危险。 下一刻,水面忽然爆开,就像一面镜子从背后爆裂,冲出几个黑衣人。那群人手执武器,身上杀气凛然,一言不发的冲向夏弦。 夏弦这时候才有闲心说一句:“你身上穿这么重的盔甲,要是下水,免不了沉底,你想喂鱼吗?倒是好大善心,割肉饲鹰。” 这句话带着几分嘲讽,但也表现出他丝毫没有慌张。历经战争磨练,生死关头他越发冷静,纵身跳下船,脚踏江水如履平地,劈掌打向前来刺杀的刺客之一。 一掌劈下,那刺客手里的刀握不住,被震的飞了出去,“啪”一声落入江水,如同被镜子吞噬。周围人大惊,一般说,一个人在书科上有巨大成就已经了不得,哪有精力分散修行射科?他们得到的情报上可不是这样写的,这和剧本对不上啊! 只见同伴被姓夏的劈手抓过,一句诵读响起:“开山裂石若等闲,江折八方掌指间。” “咔咔”爆响,这些人经验丰富,知道同伴肋骨尽数折断,借着雪白的月光还能看到,同伴鼻孔中有血沫飞出,十有八九是肺部被断骨刺的七零八落。姓夏的一个劈掌打在同伴胸口,左手中指轻点,将他太阳穴位置刺出个大洞。 这回死了,神仙也救不回来。 “嗒……” 一滴血落水,溅起水血混合物,姓夏的踏着那圈波纹,轻笑响起:“你们都督杀我,没意思。” 怎就没意思了?你可是能做出传世文章的人,这样的人生在己方自然是瑰宝,生在敌营,那就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了,总要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的。要是等战后来做这些事,总有背信弃义的感觉,不如趁乱,到时候往曹操身上一推,万事皆休。 “我很好奇,你们怎么不去杀诸葛军师呢?” 刺客恨不得翻白眼,诸葛亮是大儒,谁敢去送死?除非是周瑜出手,还未必能留下他,不如省点力气,捡个软柿子动手。 这些门道是说不得出口的,大家只做什么也不知道就算了,杀吧!要么死,要么生,就两个选择而已,难道还有第三条路么? 夏弦是这么想的,只是那群刺客却不这么想。他们,不是本世界人,他们,来自四海大陆。这个屎盆子看来是扣在周瑜身上了,洗也洗不干净。 少年被三国演义毒害不浅,将那个美周郎和小肚鸡肠联系在一起,尤其演义里周瑜有想留下孔明的前科,由不得夏弦不往那方面猜想。 “嗒嗒……” 血和水飞了满天,白不丁穿盔甲冲出,和其中一人大战,恰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的热热闹闹。两人都没有出声,实在是没有闲余的精力出声,都将对方当做生平大敌。 杀气森然,激荡江水,落下的血和水将江面扫出一波又一波波纹,他们借着波纹的力量,随着水波或退或进,每一次碰撞都在悄无声息中发生。如此交手数招,其中一人笑了。 “夏弦夏文绝,果然是名不虚传的。” 夏文绝这个名号,只有在四海大陆才有人那样称呼。书中世界应该没有谁知道,除非,他们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夏弦喝问道:“你们是谁?” “我姓陈,望于夏夫子战于赤壁。” “在下姓左,在赤壁恭候夏夫子。” “在下……” 一连几人都开口,这群人哈哈大笑:“夏夫子,夏侍郎,莫要让我等等待心慌,告辞……。” 他姓陈,难道是那位传奇般的非道大儒之子?应该就是他了,他们来自四海大陆,却是自己想的多,猜错了,反而混乱了心智。早该想到,这世界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人历练。 “夏弦,我等可不会留情,你身体里的那道龙气,我们可眼馋许久。”声音似乎虚幻,来源不明。 夏弦大声问道:“什么龙气?” “你不知么?日里雷霆轰鸣,有龙气下落,南国在此之人,人人皆有。好叫我等相互厮杀,最终集齐龙气,腾飞九天,晋升大夫。” 那是龙气吗?夏弦抚摸胸口,白色的光带依旧冲刷心房,看不出一点神妙。白不丁嚷嚷道:“俺也有,那就是龙气吗?”他看了看夏弦,歪着脑袋思索一阵道:“要不然,你杀俺,就给你了。” 白不丁说的好轻松,那是龙气,国运所有,那等重要的东西,说给就给,这也太大方了吧? 夏弦瞅了他一眼道:“闭嘴。” 白不丁讪讪的划起船来,余下那具尸体在水中起伏,鲜红的血在这面大镜子上,丝毫染不出鲜红。那人,应该是本世界的人,来此枉送性命。 “唉!又死了人。” 夏弦摇摇头,白不丁问道:“咱们现在去哪?” 还能去哪?夏弦道:“咱们就去周瑜的大营,会一会那位美周郎。” 与周郎会,想一想就很激动呢!那可是赤壁的主人,一场战斗主宰了数百万人生死的人物。 要是周郎兵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会死很多人军人。军人死了,家里男人死了,一个家也就死了,牵连无数。 至于江夏那边的火堆,随它去吧!大约是刘使君派来的人物发现不对,或者是城内人发现什么,故此点的警示火堆。夏弦倒是不信,自己光明正大的走入大营,姓周的敢杀人。 还有,刘备好像也在那边,还有孔明。那么多人在为这一战奔波,岂能杀了自己。大夫,我也很想要试一试,那是什么滋味。 他二人划船,很快就靠岸。 下了小船,回头看那镜子般江面,这条亘古流淌的大将,不知会吞噬多少人性命。漆黑的树林中隐约有火光闪动,如白昼的夜色中,有女声轻语,如哭如诉。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夫(贰)

如此亮堂的夜晚,忽然有女声在树林诉说,十分诡异的一件事。夏弦并不惧怕遇上不干净的东西,自己全身正气,要是有鬼魅一类敢近身,只需靠近自己一米以内,就会被浩然正气化为灰灰。 “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诉说。若是遇上冤情,说不好还能来一出包公断案。”夏弦嘀咕一句,丝毫不惧的走入树林。 入了树林,顺火光传来的位置走,片刻就到了一小片空地,空地上有一顶军帐,旁边还有带甲之士站立。 在帐篷之前点有一个火堆,有女子背对夏弦点燃香火,幽幽的香烟顺天空飞去,在夜色中不大能看清楚烟火颜色。在跪地女子身后,还有一个侍女站着,不断劝说什么。 看起来,不是鬼魅,而是活人。 只是现在已经有晚上九点多钟,谁个人会在荒郊野外点燃篝火?又是谁在这烧香?莫非是她家里有人去世了吗? 夏弦觉得很奇怪,和白不丁躲在树后,听她说话。 “望周都督得胜归来,望孙家不绝,望……”有一段时间的沉默“望我江东儿女,沙场得胜,人人安回。” 这确实是奢望了,上了战场,不死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人人安全回来?她求的,未免太过一些,就算真有神佛,也无法做到。 “小女子知道,这般愿望实在太过,太过……。只希望少些人死,若叫这世上无人,就算是供奉也会少些。”大约觉得这一句有威胁神佛之意,她抿着嘴唇道:“只愿少死些人吧!” 此人倒是心善,看起来身份也不凡。要是常人,怎么能带得起兵士。看那站在帐篷不远的士兵,明显是一个聋子,听不见人说话,否则怎么也得有点反应。 她是谁?难道是周瑜的妻子小乔吗?除了她也许没有谁会为周瑜担忧不已。夏弦觉得这样偷看一个女人不道德,正准备离开,那女子转过头来,露出一张脸蛋。 弯月似也的眉毛,明月似也的大眼睛。琼鼻樱口,似愁似笑。她长的很美,就连夏弦记忆中的左寒烟也只能和她同分秋色。这女人是极美的,心地也是好的,可惜了她这样柔弱却生在漩涡之中。那个周郎,就不信孙权对他没有防备。毕竟世上最难猜想帝王心,最为多疑权势主。 小乔,国色天香啊! 夏弦摇着头,走了一步,又听她道:“生在你家,这是命!” 她眼里有泪水落下,背着护卫,背着侍女,轻轻拭去。又强颜欢笑道:“周瑜,你可不要死,我那妹妹,只能依靠你了。” 妹妹?她不是小乔,而是大乔,周瑜义兄孙策之妻。夏弦脚步一顿,远远离开。 路上遇见这一幕,就连没心没肺的白不丁也黯然。他整日里想的是厮杀,从未在意过手底下士兵性命,自己愿意冲,他们就一定愿意吗?唉!这战,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啊! 两人顺着路走,未几就看到军帐,军寨前士兵远远就发现有人前来,士兵高声喝道:“来者止步,军中重地,擅闯者杀。” 夏弦举起腰间官印叫道:“我乃刘使君帐下侍郎,闻周都督之命前来。有官印在此为凭。” 寨门点了火把,火光跳动,微红的世界中,有一小队士兵出门查看。随行的还有一位文官,仔细检查后点点头:“真的无疑。” “得罪了。”领头的小队长露个抱歉表情,对后道:“开门。” 营门缓缓打开,那小队长还没来得及说话安排,里面就有人传令:“诸葛军师手令在此,请夏夫子叙话。” 倒是好快的消息,那小队长也不在意,随夏弦跟那人走去。 又走一段时间,远远可以看到一个帐篷前有儒士站立。此时天色微微发白,一抹白色横在江面,宛若一柄利剑破开漆黑,杀透寂寞。微微白色照在那儒士身上,他拿着羽扇,背手而立。 此人就是诸葛军师了,刘备手下的首席谋士。 “夏夫子别来无恙。” 这话带着几分挪揄,夏弦也笑:“偌大的一个城市,全交给我个来历不明的夫子,也亏诸葛军师放心。就不怕我投了曹操,献城求官吗?” 诸葛亮道:“我在军中已经见过几人,他们说以四海为家。这些人来历不明,忽然就出现在军中,死战之心比江东更强。我想来,夏夫子是不会弃我等去的,这战,总要打一场才是。” 夏弦心底“咯噔”一下,似乎话里有话啊!“以四海为家”,他莫非指的是四海大陆。他只是书中人而已,活在自己的世界。就像是纸张上的一个黑点,认为纸张就是全世界,哪里知道纸张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世界。 一个书仙能说出这句话,太出乎预料。夏弦神色不变,心底快速的转了几个弯,最终有七八分肯定,孔明已经知道我们是外来者。只是这话不能说出口,否则会有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他只隐晦的提醒一句。 不愧是诸葛,这等风流人物若生在外界,必然是天下谋主的。 夏弦心底叹服,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听对方道:“夏夫子来的正好,咱们军中缺乏书科高手,正面战场上,可是少不了书科的。这场大战,兴许明晚就能见分晓,还希望夏夫子明晚随军走一趟,做那镇军人。” 两人正想仔细推敲推敲,说说计划,不远处忽然有马声嘶鸣。原来是一匹马焦躁不安,忽然发了狂,马夫也拉不住,冲到这里来。 那马匹浑身漆黑,一眼就知是匹好马。那等好马无不是经过训练,不会轻易暴躁脾气,这时候发狂,马夫也被它一脚踢飞,生死不知。 这边动静惊动了巡逻的士兵,各自提着武器围剿那匹黑马。再好的马,也不是有组织的士兵对手,被长枪贯通脖颈,轰然倒地。 “这匹马是曹军中个一位将军所有,乃是三将军抢回来的。失了主人,现在又临大战,没时间去养他,很难驯化它,只好杀了。” 孔明说的血淋淋,夏弦眼睁睁看着这匹马被杀害,有几个伙夫似的人前来搬走,只留下一滩血渍在地下,混合着泥土,不分彼此。 这些都是劳军所需,明夜大战,肉食米饭管饱。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乱,就算富庶的江东也会疲惫,一时间聚不起那么多肉食,只好宰杀一些劣马充当。而那匹长坂坡余下的马就是其中之一,夏弦还记得,当时自己和白不丁骑的马蹄子也磨了,走一步一个血蹄印子,那样的马不能上战场,以后也不能做重活,只能杀了。 还有一些则是虎豹骑留下的,它们朝夕和主人相处,遇上陌生军汉,总会耍点脾气,现在没那么多时间驯养,没驯化的,只能杀死。 夏弦点点头,他深切感受到战争的残酷,一切生命都是为了战斗做准备,有力气的出力,没力气的出点技术,要是什么也没有,只能贡献自己照亮别人。不要以为这是说笑,曹军缺粮的时候,老弱皆杀,作为军粮照亮大军道路。 也不知,是否曹军太过,这一战,那些怨魂向他们索命来了。 夏弦知道结果,遥望江面,曹军的位置看不到,想来,他们早已做好连环大船了吧?没能亲眼看到不免遗憾,说不好那就是古代版的航母呢! “走吧,夏夫子,咱们说话。”孔明掀开帐篷。 外面露水有点大,久站之后,还是有些冷的。孔明亲手掀开帘子,夏弦不敢当,连声道:“请,军师先请。” 对方也不推辞,不知道为何,这群外来人对自己好奇的紧,甚至发生过有人悄悄潜入偷看自己。当时孔明还认为是刺客,差点下狠手把那人杀了,后来知道他目的,也是哭笑不得。 “请。” 同一时间,谢行舟替天子推开门。又过去好些日子,大乾那边似乎有异动出现。军队调动频繁,对外说是剿除水贼。 其实大乾哪有什么水军,仅有的两只水战部队也半死不活。就算真有贼人,也多是占山为王的山大王。剿水贼,这理由真是蹩脚,三岁孩子也不信。 那么假的话,偏偏谢儒就信了。还特邀天子前来商议。 “丞相,那剿水贼……” “号江十三盗,自古号江繁忙,来往商船极多,但是未必能养得起那么多水贼。毕竟,要是水贼太多,商户每每冒着生命危险前往,是谁也不愿的。偏偏那号江上,还有众多商船往来,哪怕被截了数次也不改。老臣查过,那些船,多来自四方游商,或者大乾境内,依我看来,不是行船行商,而是有意为之,故意让那些水贼给劫了。” 南中平大惊失色,十三盗历史悠久,几乎从南国搬迁至此时就存在。按照谢儒所言,那根本不是水贼,而是大乾之兵,大乾在,练水军。打着商户的旗号,正是为了送粮与那些水贼,这该如何是好? 南中平低头深思,丞相判断基本不会出错,他说是,那就是了。怪不得历来剿匪艰难,有几次连夫子也刹羽而回,当初只作水贼熟悉地形,吃了此亏,如今看来不然。 南中平抬起头,看着谢儒。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夫(叁)

微微昏暗的屋子里,灯火在闪烁。有侍女推门走来,挑亮灯火,灯芯拨动,一点青烟飘在大殿内,那墙上的人影子闪动几下,惊醒沉思的南中平。他猛然回神,看到入殿的侍女,眼中闪过一丝凶色:“谁让你进来的?” 这一声显的突兀,将那侍女吓了一跳,她连忙跪下:“我看灯火暗了,进来添些油,加点烫火,我……我不是故意的……。” 往日里很大度的天子,这时候眼中凶光闪烁,简直颠覆了侍女的感官。她跪在地上,惊慌失措,不断的磕头,将来头顶也磕破,血流入眼睛,她却不敢去擦一擦,泪水冲走眼睛下的鲜血,滴落下,落在她跪着的膝盖上,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哭声。 谢儒轻轻摇头,又咳嗽一声,对那侍女道:“你先出去,不得再进来。” 侍女如逢大赦,一张小脸上带着血污,间或有些灰尘之类,低着头,小心把门关上。 “这侍女是我太放纵了,不知轻重。或许,是我太仁了。” 谢儒看着这位帝王,有短时间沉默,那个侍女,也许会死。但他只是臣子,无论帝王多么尊重他,他终究还是个臣子,那些事,很难管的。他终归看不得一条人命无辜死去,道:“你乱了!你若乱了,南国也就乱了……。” 有半晌沉默,之后南中平拉过将熄灭的炉火道:“丞相说的是,是我乱了。那侍女无辜,不过受我迁怒罢了。”他将侍女忘记收拾的木炭捡了几块放入炉子,屋子里逐渐更加暖和。“那些人,怎么样了?” 他问的是书中世界历练的一群少年,那些人,大约是南国最大的希望了吧?毕竟,他连天子龙气都舍得放了进去,那些少年的成长一定会超乎想象。南国,谢儒太强了!在他之后,就是断层,没有谁能撑起这个国家,再不能威慑四方,除非,再有一个大儒,或者几个大学士。 而谢儒,他不止是老了,更重要的是,他终究要离开。生老病死是规律,除了圣人谁也不能免俗。而国家兴亡也是规律,南中平却不甘,要学那圣人,将南国作国家中的圣人。 “他们很好!”谢儒笑着:“只怕出来后,个个都有机会成为大夫。” 南中平点点头,走到了门口,又扭头道:“还有,那冬试恩科,准备的如何?。谢师,你穿这么郑重,只怕不止是说这么一个消息吧?” 谢行舟今天穿了一身朴素的衣物,正是夏弦初次见他所穿那一套。这身衣物已经很旧,当初夏弦还奇怪他怎么穿这样一身衣服,没想就是这样破烂的衣服,在天子口中,却变成了“穿着郑重”四个字。 谢行舟站起身道:“只是近日有所思。”顿了顿,他道:“圣上。” 两个字叫的郑重,南中平有不祥预感。 “大乾,出兵了!” 出兵了?南中平闭上眼,许久后怒睁:“也罢!那便来吧!” “也罢!这世上谁人不是在挣扎?”书中世界,赤壁终于汇聚当世豪杰。一切顺利的无法想象,赤壁大火连天,在这片火海中,一个小小士兵医治无效,去了他一直向往的轮回路。 “也是,”夏弦放下这小小士兵的身子,分不清楚在哪里。这里是赤壁?还是做梦?还是身在号江上,和大乾的预热战争?“战场中不为谁而战,多是为自己挣命而已。强壮的鱼儿破了网,挣扎得性命,命不好,或者不够强壮者,终归是白白挣扎。” 夏弦放手,小小性命从船头飘摇着掉下,这条江,今夜死了多少谁也数不清,唯一能数清楚的就是,我,杀了几个。眼目前曹军已乱,这场战争历史早已注定,夏弦等人不过是参与者,纵然用出全部力气,也不能改变结果。 书中世界,墨断乾坤。白纸黑字的著作,无法改变了! 但可以在其中获得宝贵的战阵经验,更有,那传说中的,龙气。虽然夏弦不知道那东西有什么用处,但别人都在争夺,说明是个好东西,不妨随大流,也去抢一抢。白不丁说,获得那东西的唯一途径,就是杀死拥有者。 在这个世界不会真的死亡,被杀一次,也算是磨练了心神罢!江水流走,带着尸体,火红色的战场上,忽然有长啸传来。 接着,靠近江岸的地方,有人纵跃,如同扑击九天的雄鹰,燃烧的水寨被他们冲起满天火星,就像是数亿细小的萤火虫聚集在一起,蔚为壮观美丽,从那爆开的火星子中,三四个人影冲上天空,各自在空中交手一次,借对方力道,稳稳的站在水寨高墙上。火星子如雨,星斗若战场上搏杀的人,无以计量有多少人。 江风吹来,正是最猛烈时候,否则那铜雀台深锁二乔非说笑,真有可能实现。大风扑飞火星子,遇上易燃的火油,地面多处“腾”的燃起大火,火焰猛伸,又冲出更多火星,将世界笼罩在火的世界中,那世界内,只有几人傲然站在上方。 那是,他们。 夏弦将长枪刺穿一个士兵,招呼一句:“不丁,走。” 这是属于大家的战争,唯你死我活而已。水寨上的几人,就是谢文等。那位南都神童,得了孟子授书的传奇人物。 他们可是南都此代精华,真正的天骄似也人物,外面什么号称天才的周文,孙剑,不过是笑话。夏弦沉睡许久的热血沸腾起来,哈哈笑着,要会一会这群人。他将长枪猛力投掷出去,跳下船,脚尖点在江面顺水而下的尸体上,借浮力纵跃,颇有达摩一苇渡江的感觉,化身为武林高手。 白不丁紧紧相随其后,看着夏弦后背他有点纠结,要不要,要不要暗算夏夫子呢?那是好大的破绽啊!只需我顺手砍一刀,没事,就砍一刀,一刀,保证一刀……。夏弦可是有一道龙气诶!他纠结的想着,一会想到夏弦在乾龙大战水妖,杀的水妖落花流水,自己怕是干不过。一会又想到,他现在一点防备也没有,怕他作甚?这里又不是真的死了,将来和乾龙的兵丁吹牛,说起俺干死过夏秀士,也好叫他们惊掉一地大牙,也是吹牛的资本。他各种想法,晃眼过去良久,脚下不知不觉几个起落,已经上了岸。 上了岸不由懊恼起来,刚才那样好的机会,俺居然没下手,真是失算失算!由于自己对自己发火,他冷着一张脸,自己生气,大踏步走进水寨,水寨里连环船还在燃烧,到处是飞起来的火星子,像一个个萤火虫一样,几个火星飞到他脸上,他顺手擦去。 “吾乃……”一员战将冲来,船上不利于马战,那人下了马,正待自报名号。 白不丁虎着脸,一刀劈过去,将冲来的那位小将劈成两半,嘴里接话:“吾乃白不丁是也,呸,凭的话多……。” 鲜血淋了一头脸,这下舒坦了,白大将军嗷嗷叫着,提着刀乱砍,偶尔跑过他身边的马匹,也被他一刀两断。这时候,可以跑马的古代版航母上还真有马在跑,不过多半都掉进江水里,看的白不丁心疼:“俺娘嘞!就死了,好可惜!” 将军爱马,这个是自然,他也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只记得厮杀,反正眼前全是人,砍了就是。 风急火大,偶有高文位的将军出手,将江面水打起来,如一股股喷泉浇向大火,可惜这样大的火势,一点点水不过杯水车薪罢了。何况还有孙家将领,刘家将领一行牵制,几位高文位的将军也不敢随意出手,以免引发混战。 混战中,士气低落的己方可不占优,再说,任你文位再高,被乱军一冲也只能堪堪自保,危险性更大。他们现在无比怀念丞相,丞相大人若在,他一定是能以文章安定士兵的。 他们怀念的曹孟德,这时候正面临极大危险。 身边纵有高手相随,尤其是许诸在身边,但分毫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因为眼前是几位生平大敌,周瑜,甘宁……。这些人在外,曹操不敢轻易挑动他们的神经。 “曹贼……”外围的周瑜呵斥。 可惜这两个字曹操听的多了,连看一眼都欠奉。功过自有后人说,这两个字,兴许有一天会被拿掉也未必。 “你身为读书人,却行那篡逆之事,不怕死后不得安宁吗?不怕你祖上也,为你羞愧。”周瑜眼见对峙,干脆打起了大义这张牌:“你携天子以令诸侯,那真龙血脉,若是亡在你手里,你可知,千古罪孽不行书,万般可恶,连历史之涛涛长河也书写不下。” 连骂带说,曹操终于忍无可忍,他恍的抬起头,瞪着周瑜,两个敌手,这场战斗的主人,互相看着彼此。 到了许久后,曹操收回目光,胯下轻夹,马匹慢慢向前走去。 风中喊杀声,似乎有他的声音传来。 “乱臣贼子而已……。” 乱臣贼子而已……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夫(肆)

在另一边,夏弦等人终于看清彼此模样。 谢文,名满南都的天才少年,他没有穿戴盔甲,一身长袍,随着江风和腾起的热气,将他衣摆托起。长长的头发已经被火烤焦好些,显得有点卷曲模样,因此发丝紧紧贴在脸上,将他脸包裹的只能看清五官。 五官咋看很熟悉,有几分谢儒的模样,但仔细一看,他还是和那位老人有些不同的。 问题是,谢儒一生没结婚,偏偏有了这个儿子。他的来历,有人说是谢府院子里的李子树成人,也有人说,是仙女下凡,与谢儒一夕之缘后飘然而去,到了年后,此子从天而降,他感念仙女,相思成疾,从此不纳妻,不成婚……。 更有离奇女子声称,自己和谢儒于花前月下,作良辰美景,奈何春宵苦短,只留下一个儿子证明,我们曾经相聚,相会过……。 总而言之,谢文的确活生生的活在人们眼前,至于他的来历,就当做一件秘密的风流雅事来谈吧!南都的百姓,都习惯他的身份了。 此时的谢文,和两位同伴站在一起,目光尽头,那是,敌人。 江水急,血流急,喊杀声声慢,如同慢镜头下的电影画面一样。在这群少年人眼中,他们只看彼此,要在这带领着自己的队伍杀出一条血路,感受厮杀的残酷,获得,那千古难得的,龙气,扛起南国的,天下。 不知道是谁开口:“南都,寒门姚血。” “朱家朱子语……” “来吧!咱们看看,谁可临山顶,俯视山脚。若那苍木,做最高的一颗,获取更多天空气息。” “取此法也是迫不得已,南疆养蛊,总要把所有的毒虫放在一起,任由他们厮杀,最后留下的,就是蛊。草原养獒,一窝小獒,总要任由他们厮杀,最后留下的,就是獒。咱们南国舍不得你们死了,故此用这个世界,搭建你们的战场。有千古豪杰相伴厮杀,想来也是对得起你们,也是我们,尽力……。” 谢文脑子里闪过父亲的面孔。他赫然抬头,江火如城,繁华的南都就是这般,夜不眠,灯火如龙。但那灯火,比起这可要小的多了,固然城更大,却不及这一页的优美。曹孟德,任你千古英雄,今夜你终于是败了,败在你的固执上。 曹操早有退兵之意,只怕还在长坂坡一代,他就有了退兵的想法,可惜,当退不退,终食恶果。他应该亲眼看到士兵水土不服,大批的病倒,要是大军到来,病倒的岂不是一个更大数目? “若我领兵,见人马患疫;将士怨怒;或人数不多与士气不高,粮草不足。任取其一,当,击之勿疑。” 曹操有点疲惫,喃喃自语。那些思绪只在脑子里一瞬,然后被他摆脱。他夹马而走,后面的人不敢追。有几位士兵受不住这种疯狂的气氛,战意忽然拔地而起,喊叫着冲向那曹贼,却见一员大将扭头怒视,随手捡起地面的长枪飞掷,长枪发出凄厉的鸣叫,带着可怕的力量穿透十几名士兵,吓的他们不敢上前。 “总要,打过试试的……” 曹操看着周郎,看着辉煌的火焰,看着那些勇猛的大将,看着飞掷出去的长枪。 那支长枪刺痛空气,让虚空也撕裂痛吼,它受了伤的飞蛇般乱撞,撞倒一地人,也撞倒了水寨中的一些大木头。 大木头砸起火星子,被枪风卷着,呼啸至某地,发出“咚”的一声。 这一声在白不丁脑袋上方响起,他揉揉脑袋:“娘咧!” 还在还在,脑袋没掉。摸了脑袋,白大将军登时愤怒起来,“哪个孙儿偷袭本将军。”。他怒气冲冲抬起头,入眼的是群星世界内忽然出手的一群人,还有一抹鲜血落了头脸。 他一把抹去满头脸飞来的鲜血,这才注意到那支带血的长枪,飞星环绕着缓缓散去,鲜红的血液在夜色中发黑,看的不大清楚,但是水滴一样掉下来,一定是谁的鲜血。 谁受伤了?他还没看到谁受伤,混乱的战场将他忽的卷了进去,不由自主的厮杀,纵然他再为悍勇,一人之力,再这样的大战中还是深表无力,感觉杀的痛快,偏生处处束手束脚,不能施展全力,必须留着三分力防备不知道哪来的冷箭。 没有到刀枪不入的境界,强弓那玩意一样能杀伤夫子。何况,军中有特制的十石弓,足以射杀一般的射科炼体者。 “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尔等!逆贼。当伐。” 又见“逆贼”两个字。这一次是从谢文嘴里说出来的,他在征讨孙刘联军,一言既出,出自孟子。将这些人定位为逆贼,就像是一个做错了的人被当面训斥,只得唯唯诺诺,不敢轻言。这就是“伐”字篇了,也叫出师表。 谢文等人,他们归属曹军一方。 而夏弦一方,目前只有他和白不丁两人,双拳难敌四手。对面可有好几个人呢!夏弦独自站在前方,身后是混乱的厮杀,身前是那些天之骄子,他同样拿出一篇文章,前日所书,传世文章蓟北门行。 想了想这东西的可怕处,他没信心掌控,又拿了另一篇文章,抖手一晃。 “嗷……” 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残缺的小龙扬武耀威,神采奕奕。夏弦得了龙气滋养,它也有好处,现在所见有将近八米长,“长大”不少,力量也随之增加不少,模糊的灵智内,终于对这位主人有几分认可。 反正也被人盖了印章,被镇压了,跟着一个有前途的主人总比跟着一个渣渣好。在小龙看来,这位主人还是有前途的,起码,那是龙气诶!可惜,不是自己的。 有了认可,小龙自觉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一个中心是一切以主人为中心点,两个基本点是,基本保证那家伙不死,基本上只要不过分,叫我干啥我也干了。但是,喂喂,你可不能太过分,对面那些人好多,我只怕打不过啊!问题是,既然出来了,就算危险,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它普一出现,立刻就看到前方无尽人流,一声咆哮没等落地,已经扭着身子杀了出去。 人声鼎沸,惨叫流血,更多是惊慌:“有龙……。” 看一阵阵惊慌失措,水寨上的朱子语皱皱眉,他很年轻,出身一个书香门第。书香门第,就算南国也没几家,哪怕四大家族,距离书香门第那样的等级,也还差一步,这不关乎家族实力,关乎的是名声,以及一些隐秘的东西。 “这位,就是夏文绝?”他带着赞叹说一句,纵身跳下,人落在火海内,声音飘荡在空中:“我去会会他,上次只见得一面呢……。” “朱兄赶早了!”人声淹没在混乱中,已经看不到是谁在说话。 这群人杀入战场,带着士兵横冲直撞。朱子语掌开山石,从高空落下,狠狠的,一巴掌拍在小龙脑袋上,似乎有低声轻笑传来:“这是,书仙呢……。” 书仙呢!书仙愤怒的摆尾,可怕的力量扫的火焰连同木柱子飞舞,落入江水的“噗呲”熄灭,冒上几丝青烟。未曾落水的,飞出,打的人或者昏迷,或者痛呼。也有人被点燃,惨叫着乱跑,看到敌人,抱有“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想法,扑将上去。 肉香味,哭号声。最多的,是充满绝望的混乱,谁也无法制止。 “丞相呢?” “夏侯将军呢……。” “我们,被抛弃了啊……。” 所谓八十万大军,虽是号称。但二十万总是有的。 这二十万中,后勤方面又占据不少,喂养马匹,洗刷衣物,准备食物和保障粮草。那些人的战力并不强,也没有主战部队的训练,只学会一点点皮毛而已,在这样的战争中他们只能增加混乱,将气氛衬托的悲切。 “吼……” 真龙摆尾,朱子语轻松躲开,他不带烟火气息的杀向前:“白衣夺长剑,一气摆四方。踏步书生怒,九尺长红帘。”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他手持浩气长剑,要怒斩书仙真龙。 浩气长剑卷起江水,在火光下宛如一条火红的飞龙,在士兵眼里,这就是两条神龙之间的战斗,那条瘦小的龙撞进江水,接着卷起大水冲出,把那江水像是倒过来一样,大股大股的江水倾泄而下,而另外一条在人手中的火龙身躯庞大,怒吼朝天,将江水烧的沸腾,升腾出满江面的大雾。 就此时,他们条件反射般的一愣,惊慌收拾武器,努力想把头盔戴好,好叫自己看起来整齐些。 “夫擅战者,军容齐整,刀枪雪光。不意如山,从令而进,若一体也。” 谢文口中诵读,身后的士兵不自觉就安静下来,整齐划一的列队。条条雪白的浩气汇聚至谢文身上,他整个被包裹在浩荡气势中。 眨眼中,那片浩气汇聚完毕,他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浩气充足,数百人的战意汇聚而来,将他的战力拔高数个等级,就算前方站的是一个大夫,谢文也有信心,战而胜之。 这就是士兵的作用了,他们享受着国家的资源,甚至于每个月都有夫子为他们讲课,长此以往,身上不知不觉的多了一丝浩气。而在战阵中,只要有夫子存在,即可将千人,万人,至于百万人浩气汇聚,宛若一体,从而提升自己力量,造就出一个可怕,不知疲倦,一往无前永远战意满满的怪物。 虽然汇集的力量极大,可以称为无敌天下,但这类战斗,最怕的就是主将不稳,意念不坚。 就拿历史上一位出名的人物来比喻,如楚霸王项羽,八千子弟兵精锐在手,若力量汇聚,能将他大儒的力量提升到,亚圣。在乌江之畔,要是他愿走,十面埋伏怎能留下他,只是,他的路已经到了尽头,他所执着的江东父老,他所为的江东父老,无颜可见,失去了执着与精神支柱,他最终选择了力战至死。 力量加身,谢文信心满满,要试试这位父亲赞不绝口的人物有什么本事,是书文真的如他名号“夏文绝”一样绝响,还是对方展露出来的战力已经超越同龄人。 他很谨慎,试着活动手脚,感觉可以掌控这股力量了,方才将目光投向夏弦。 即便是大儒,是亚圣,面对数十万的大军力量汇聚,也很难得胜,一人之力,怎能敌千万人?夏弦,你可准备好接招了?秦养十万军,独成一白起,屠得二十万,丧尽功与名。儒的心,儒的执着,国家的民,国家的,生活。而我谢文的执着,就是,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以一个人的肩,撑起一个,天下。 夏弦也看谢文,自古以来,强国兵壮,从未畏惧过高手,便是这般,有无数士兵的力量汇集一人。南国谢儒本就强,要是将数十万大军力量加身,这世上有谁敢说稳胜了?他的儿子谢文,想来这种汇集力量的方法没少用,很熟悉呢! “夏弦,可否一聚?” 谢文的声音穿透战阵,夏弦清楚的听到了。 他手下没有什么士兵,也没有力量加身,但毫不畏惧:“牧马奔驰九州上,十年百战斩楼兰。催军盛红江河血,将军此生绝凌昂。” 胯下浩气骏马催征,夏弦杀出人群,虽未回答,诗中意思表露无疑。乃年意气风发的谢行舟,就是诵着这首诗,和大乾鏖战号江之畔,应一国之请做客,直至,文压一国,令其不敢轻易再起战端。 “此生,何曾惧战?” 谢文带着百十人的力量冲来,与夏弦猛然相撞。 轰然震动,脚下的木板发出不堪负重的“吱呀”声,仿佛垂垂老矣的朽木,受不得一丁点力量压迫,下一秒,将会粉碎。把这两位疯狂的破坏者甩落江水,随之东流。 “轰……” 曹孟德突然扬起脖颈,他向江岸看,看到多少人死?看到多少兴衰?还是看到了自己人生?他像是一个百岁般的老人,眼中洞彻世间,留下的,却是洞彻后的疲惫和叹息,毫无那位永远挺直脊梁的丞相模样。 “这场战,我终于是败了。可惜,人生哪堪回首,我已随历史而走,只是,画中人而已。可惜了这么些好儿郎,可惜了你,可惜了我……可惜他们不知道这世界的虚幻,将这血洒大地,头埋黄土,为之奋斗过的,人。” 红艳艳的赤壁,红艳艳的江水,到底是火照红江,还是血红了江?他看着年轻的身影征战,看着谢文和夏弦凶猛撞击,那是年轻人呵!又有点羡慕,他们还活着呢! 他一样的智者,虽然只是书仙,书中人,被唤醒的时候也有自己的智慧,只要有人轻轻提点,很快就能察觉,自己已经死亡,并非真实存在。就像是同为智者的孔明一样,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是书仙,但有一位神秘人提醒过,却知道夏弦来自外面的世界,也许,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活在这条大江里的倒影,终究是没有根,说没有一点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是不可能的。 但同时他们也有着困惑。 “我为什么还要醒来,是谁将我唤醒?这场战,又是为谁而打?为了什么?” 越是智者就越容易纠结,曹操自从出场至今,就有点懒洋洋的,做什么都没心思。现在看到年轻人的英姿,忽然笑了:“哪怕是活的虚假,看着年轻人,我也有了几分当年心思。” “周瑜。” “曹贼,你看今夜,多少人为你的野心流血?多少……”美周郎听到曹操说话,他抬起头,停下嘴里喋喋不休的大义。 “可否一战?” 周郎俊秀,哈哈大笑:“君既盛酒,何问美丑?那银河长酿也是酒,这乡村老窖也是酒。” “哦!你也见过那人?也是!是我想的多了,那关乎甚么?纵千百年,你我之间,和那碧眼小儿之间,这仇恨也不可解,如那酒,年份远了,反倒是愈发的醇厚。”曹操弃了缰绳,拔出配剑:“饮一口仇恨,何不如那百年好味?哪管是在深山老林,还是在金殿云霄。” “只是,这世界,恐怕要被我等打碎了……碎了也好,也不好……。” “铮……” 周郎和曹操说话中,强势插入一声琴音。 周郎眉头挑:“诸葛小儿。” 羽扇纶巾,岁月带不走孔明的精神,他脸上表情如上表《出师表》时候一样的坚毅,自幼生来,也许这股劲头已经注定了罢? “尔等,反贼。” 他开口了,这句话大出所料。 “幸而这汉室,还有主公。” 曹操大怒:“那大耳贼呢?” “我家主公自有事,去取荆州去了。” “那卑鄙刘大耳……。”骂了一句,曹操想到什么,脸色古怪:“哪怕取了,也只是水中明月而已。” “那个自然,但却算是胜了你一阵。”孔明弃了古琴,徒步走来,边走边卷起袖口:“若有明日,曹贼你信也?这天下,可将三分。” 主公从未赢过曹孟德,今日也算遂了一愿。孔明正待托出三足鼎立的文章,好与这位世之奸雄较量较量。突然。 “只是梦境而已,何来三分?”周瑜笑着插了一句,猛然唱道:“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东汉战曲,豪迈不羁。这战场中汇聚牛奶般的白色,盖住了江水,就连地上也有一层淡淡的白色,像是漆黑的夜晚,一轮明月洒下薄薄的光辉覆盖。 “我等,夜战。” 孔明也愣了:“是啊!只是梦境而已。”不由有几分萧索。 片刻,他振奋精神:“那就在这梦境,了却身后事。” 心里想的却是:“若是我等还没死,若是能再活一世……若是……。” 他挥摆羽扇,众生如旗,天地似悲。 轰然爆发的浩气,冲的夏弦身子侧歪,差点掉到江水里去。他右脚悬空江岸,踏在白色的浩气上,脚底像是踩了地毯,软软的,却承受住了全身重。耳边周郎的歌声还没停止,又听到孔明大呼:“仁义无双。” 这就是大儒的力量?真的,好可怕。眼前看到的,一望无际白色,什么鲜血残肢,全部被掩盖,有几分做表面工作的感觉,似乎用浩气就能掩盖下这场罪恶。 可惜他没时间仔细感受大儒的力量,也没时间好好看看这个时代的英豪雄姿,前方一点寒,杀意像是三九飞霜,冻的人差点瑟瑟发抖,那点寒,是谢文。 谢文再次杀来,带着数百人的力量,一座小山或许他现在也能生生拔出来。要是没有对应的力量,夏弦必死,被打成一堆碎肉。 危机咋现,打穿空气躯体的“呜呜”声刺耳,夏弦用力纵跃,飞到七八米高,上半身回返,刀马横枪。这个动作有个名目,是他和谢儒探讨过的那套打法战诗,“或跃在渊,无咎”。只是一个动作,蕴含了恐怖的冲力。 仅此还不够,他高歌道:“批银甲兮,利长枪。与袍征战兮,夜天长。同征敌兮,共决死。与群雄战兮,岂敢还。” “好歌!佳曲无音,不妨我也写一曲,琴瑟共鸣。”周郎唤了浩气,抚琴而笑。他轻轻拉动琴弦,那铁马金戈的琴音就“铮”的响起。 所用的古琴,正是孔明丢弃的那一张。 而曹操和孔明,两人相对而笑,直冲天际。如闷雷惊响,漆黑的夜里,那天上被破开一个大口子,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阳光照亮这个夜。 英杰汇聚,世界震荡,就连这个世界的主人谢儒,他也感觉到不对劲,力不从心的感觉。 在那个建立书仙世界的小院子,九尺高台“咔擦”的,裂开一个大口子。 在遥远的乾龙城外,大军阵列,马上一位骑士突然看着南都方向,那边隐约有喊杀声传来,他“啪”的拍响手掌:“成了,出军。” 于是军中大旗高高举起,种种礼器被抬出,“咚咚……”的放在地上,连地面也震了几震。 咳咳!刚刚打开后台,发现居然敢有推荐!六千字大章,不知道能不能挽回一点节操。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夫(伍)

“闻世有解豸(xièzhi),余公正也。闻世有凿齿,不义帝伐也(据说凿齿掠食人类,黄帝命令后羿前往讨伐)。” 三个地方,三个人,可以说是三个彼此没有看到对方的人,同时念起了这篇文章《伐王书》,《伐王书》亚圣陈非道,所书。 陈非道,不知生死,不知来历,千万年来最为接近圣人文位之人。其人幼年聪慧,彼时世存道佛。父母为道门道侣,他自幼不能修道。《亚圣述志》载:“父嗟叹,非忍痛弃于世俗,此绝仙人道也。后得生陈抚养,七岁而童,十三立秀,百年然,已大儒。” 翻译过来就是,陈非道的父亲叹息着将他丢了,因为他天生没有修行的可能。后来一个姓陈的书生捡到孩子,抚养长大,他长大后七岁考中童生,十三岁中秀才,一百年后,已经成了大儒。 此人留下的文章很少,留下的踪迹几乎没有记载,就连一般的读书人也不知道历史上还有这样一位大人物。夏弦曾在乾龙书院翻看到一本《论乐》,那本书便是陈非道留下的作品之一,还是他早年所作。 陈非道陈非道,这个名字,是否说明,他看那道,他永不修那道……。此来历,很多人不清楚的!但在眼前,念这篇文章的人,多少对那人有点了解。 “盖闻不义必有伐,忠臣难立身者,危矣!” “危矣!” 谢儒读出两字,嘴角挂血,嘿然擦去那一丝鲜红,将目光投向那个院子。那边,我就要掌控不住了,莫非这血染南都,书中世界,终于要来了吗?还是,我已经老了,什么人都敢在我面前,放肆。我老了吗?老了?么? “危矣!故乱世者,多豪杰……” 在乾龙,马上骑士送出这一句,如天雷劈响的气势,手指向前,目的地,是,乾龙,是,南都。祭品被推出,刀雪斩断,鲜血飞出,死的是人,不知道是无辜百姓,还是南国的士兵被杀,他们的血飞洒,洒在了那杆大旗上。此文,聊作出师表罢!伐了那南国。 “多豪杰,豪杰谓之,刀起污垢,剑出红尘……。” 夏弦看那边角,看到郑常诵歌,带着铁甲前来,他身后是耸立的大鼎,足足有五米之高。这尊大鼎“咚”的落地,地面微微一震,战场仿佛有瞬间的寂静。 “郑常?” 夏弦看到这位南国大官,突然想起他,自从进来后,他就没有出现过。他去哪了?他干了什么?他现在带着的大鼎,是做什么的?暗暗的,他有几分防备。 大乾强,南国弱。此是共识,他却力主伐乾,着实有些违背常理,就像用鸡蛋碰石头,纯属找死的行为。这里面有些什么别的东西夏弦不愿去多想,应当注意的是眼下。 眼下这位“正常”兄意气风发,带着一队不知道哪来的士兵切入战场,像是烧红的火刃切奶油般,留下身后一地狼藉,残肢断臂不消说,落入白色的浩气中被掩盖。更多的,是暂时没死的人在地下哀嚎。 他匆匆赶来,杀了一路,看到夏弦等人大叫道:“大乾进兵了,大乾进兵了……。” 吼声荡漾在江面,甚至于一度压制住覆盖战场的喊杀声,惊恐声。 交战的夏弦和谢文手上不由自主的停下,竖着耳朵,耳边全是那句话:“大乾进兵了……。” 进兵了么?外面的世界如何了? “吼……” 一条身影飞速从夏弦脑袋前三厘米处飞过,撞在一处燃烧大火的建筑上,建筑坍塌,火焰舔舐人群,又卷进去几条人命,只有痛苦的哀嚎在夜里远远传开。 夏弦只来得及想到:“那是,小龙。”。 紧跟着呼啸的长剑劈山斩石般斩下,激荡的风将周边草木吹起,或者说将周边的一切破碎物体吹起。 “可惜我……” 三个字,一个人,扑杀而来,余音袅袅,夏弦条件反射的避开,陡然对方伸出一只手抓住他。两人“噗噗”的掉进江水,再次露头的时候,眼前一望无际的白色,什么雾霾来的,在这片白色雾气眼前弱爆了。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被大雾盖住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夏弦隐约听到对方自我介绍:“姚血……。” 姚血,那个寒门姚血?是他吗? 耳边是江水流动的声音,“隆隆”的,什么也听不到啦!只有危险的直觉告诉自己,有人用剑刺自己,距离皮肤恐怕不过数毫米距离。 生死关头,谁能记得自己身处何处?他大张嘴想要吟诵文章,江水灌入,他连忙闭嘴,嘴里腥腥的,是否是那些鲜血的味道也不知。夏弦不能吟诵,幸而一身射科的本事还在,他伸手去打那剑,感觉拳头是打到了什么东西,似乎,自己拳头也被利器破开了在流血。 浮力托着他上浮。 “哗啦!” 头刚刚伸出水面,底下那人不屈不挠的挺剑向上刺,夏弦来不及多想,拿出青莲笔,猛然的,用尽全身力量的,向下一划。 这一笔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他都感觉胸膛中那颗丹心收缩,所有浩气都被挤压了出来。 “哗……” 江面就像被一艘快艇飞过,拉出一条长长的痕迹,空气形成的壕沟深入水下半米,可以看到那位挺剑向上刺杀的人是谁。他是姚血,目光冷静,拔出了配剑正要爆夏弦菊花,恰好撞上那可怕的一笔。 “一字为地……。” 夏弦的说话声遥遥远去,似要散开,又似被什么东西反射回来,将江面的浩气也震散了。 这个“一”字,是万物的起源,其中包含了一些道家的说法,却无人去探究。在这刻,配合夏弦的笔法,实在有鬼神莫测的力量。 “铛铛……” 姚血剑折,折了三段,每一段都被巨大力量绞碎。如果在白天,可以清楚的看见夏弦笔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白色弧线,从下面看,倒有些像是天际划过的流星,把姚血长剑摧粉碎。 长长的白色尾带绞碎长剑,姚血弃了长剑:“夏兄大才,姚血不及……劳烦……。” “劳烦”,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像是在停顿组织语言,夏弦几乎就要停手,又想起这是厮杀,你死我活的厮杀。忽然,对方“喝啊……”的大喝。 两耳内像是被大炮的轰鸣占据,可以看到姚血合身杀来,他右手打出了如山的拳头:“山震海鸣……。” 他再也说不出话了,夏弦重整力量,将那笔狠狠的刺下,感觉和刺了豆腐没什么区别,反正是刺穿了,将姚血的胸口开出一个大洞,心脏也粉碎。 “赫尔……”尸身落江:“劳烦……送我出去……。” 大将涛涛流去,多少风流人物曾于此感叹?多少男人曾血洒大江,真要细论,是男儿的血养活了江,还是江养活了男儿?谁也说不清楚,至少此时如此。 然而夏弦已经反应过来,姚血是在求死啊!他自我介绍时说:“寒门姚血。” 他出自寒门,也许是优秀的连这个国家也无法不直视,有幸进入这场历练。但他也明白,自己只是寒门出身,论文位论学识,和这群大门大户出身的大有不如的,争夺龙气,很难占据上风。 故此,他拼命一搏,看一看能不能杀了夏弦,掂量掂量自己能否在这场战斗中活到最后,从而有那么微薄的希望活下来,获得想也不敢想的龙气。既然不如,或者身死,也只是在另一个世界活过来罢了,也好看看,这大乾,看看外面怎么了……。 他终究死了,留下一道闪电似也的东西正张牙舞爪,那东西四面扫了一瞬,流光般划过江面,冲着九霄直冲而上。 “想跑?”谢文冲上半空,将浩气挥出,化为一只大手抓向闪电:“从风似识八月桂,星起平湖九月湾。若得新人垂月下,少年俊秀折桂花。”。 《折桂》,折的是桂花,也是新娘,更是那金銮殿上折金鳌。在这里,折的就是这道龙气。 到手的鸭子还能飞了?有人不乐意,夏弦可不愿意,这是自己“劳动”所得,你来强取夺走,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刚才调动的浩气太过,胸口有点生疼,神秘小珠子在源源不断的补充力量,夏弦深呼吸,两条白色浩气顺着鼻孔被他吸入,有点像一个抽烟的人从鼻孔中吸入烟雾,但场面要大的多,因为这江满白色,根本取之不尽。 再次吐气时候,已经调息的有七八分状态,他杀向天空,左手印章礼器,右手青莲笔,凶狠的划出“一”字:“便折书山五魁首,岂及此心葬书人?不妨一去掌舟人,学海愿作摆渡者。” 龙气眼看要被谢文取走,大手即将覆上,随着夏弦吟诵,那龙气拐个弯,机巧的从指缝内窜出来,“嗖”的撞入夏弦脑门。 轻轻的一撞,看起来力量很大,感觉不过是被人亲密的敲了个脑门。 刚入脑门,它冲撞向夏弦的心脏,和夏弦所有那段龙气纠缠一起,再不分彼此。 “好文章。”巨手拐弯,轰的抓向夏弦。 “在此结了吧!”谢文平淡的说话,手中持有礼器。那是一柄长剑,制作看起来粗犷,整体用青铜打造,古朴的文字满剑身,诉说着远古,或者现在,沟通着冥冥中未知的力量。 剑气激荡,将谢文被火焰烤焦的长发扫飞,化为肉眼看不到的碎屑落地。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到万不得已,读书人是不愿损伤自己头发的。将天际也打破的曹孟德,当年马踏良田,要执军法,最终左右苦劝,心痛的割了长发替代首级,可见头发对于他们是何等的重要。 谢文书射双修,或许,还精通别的科目。还有死去的姚血,看来像是电影里的小配角,出场不过三秒就死的那种,其实是他心急,决绝的两三击不死就活,否则夏弦未必能那么快拿下他,其中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收了伤。姚血同样,少说也精通两科,夏弦所见的,只有射科而已。 夏弦在消化龙气,眼看就要被劈死,忽然“呔”的一声。 “姓姚的呢?快出来,俺和你战一场。” 混乱的军阵内,杀出白不丁,他盔甲上全是碎肉,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上好生一副杀的过瘾表情。他手持双枪,其中一杆就是差点刺中他脑袋的那杆。 当时他仔细看了,这杆枪穿透的就是那个姚血,白大将军亲眼看着姚血左侧肋部被长枪穿了,掉下水寨,不知道哪里去了。存了捡个便宜的想法,白将军这时候终于杀出阵来,想和姚血大战,弄死丫的。 可惜姚血不能和他说话了,已经死回四海大陆。 倒是朱子语将小龙再次打飞,看那条书仙畏惧不敢上前,失望的叹口气,随后看白不丁,笑道:“乾龙来的白将军,甚好。” 白不丁瞪着眼道:“你是哪个?” “朱家,朱子语。” 实在是夜中光线有限,加上朱子语脸上染了灰尘烟火,看不出长什么样,白将军一时间没看清。这时候听到朱子语的话,他忽然问道:“朱小玉是你什么人?” 朱子语一愣,笑道:“没想白将军还识得家中三姐。” 白不丁原本是随便问问,没想到还真的问出什么了,他“呔”的将长枪丢出,刺向谢文,还要把手里的另一杆大枪也丢出,听到这回答,保持着投掷的姿势愣愣不动。片刻,他扭头去看,身边有个小兵喊叫着杀来,他随手一棍子将其抽飞,掉入江水,脸上的肌肉扭曲的古怪,似乎害怕,又似乎仇恨,还有说不清楚的欣赏什么的一类,总之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随后他转过头,一字一字,咬牙切齿,似哭似笑的道:“吴昊那杀才,是你什么人?” “三姐不才,为吴将军妻室。子语当呼三哥。” “你是吴昊那厮的舅子?你真是他舅子?” 白大将军期待的看朱子语,将朱子语看的眼皮直跳。这没什么好否认的,南都里谁不知道了?他点头道:“正是。” “哈哈哈哈……” 忽然爆发的笑声,将周边士兵也吓的远一些。这可古怪,那人是打疯了吗?他笑什么?要不是那疯子太能打,像个不死不累的人一样耐战,早有人偷偷去抢人头了。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白不丁热泪盈眶,龇牙咧嘴的盯着朱子语,像是在看一盘大菜,或者是烤乳猪,或者是烤全羊,或者是……总之是绝世美味遇上了绝世老饕。“俺先在你身上找点利息,他日,他日……老子找那杀才……报仇去……嗷嗷……。” 嗷嗷叫着的白大将军杀向朱子语,屁股上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箭射中,钉着一根挂在屁股上,他叫了两声痛,又骂了几句脏话,不管不顾杀向朱子语,热恋中的恋人眼中热情也没有他眼中这一刻火热。 而在南都,此时的南都外号江流淌,流淌的江水边驻扎着军营,驻扎的军营原本是该守护御妖山。此时,却到处是捕杀妖兽的军队,这些军人作风铁血,十来人作一队,每一队配备有一个秀才,十个小队则覆盖数百米区域,配备一个夫子。 十人配一个秀才,太过于奢侈。如此豪华的军队,和夏弦曾经见过的号江畔军队一点也不一样。不过他只看了少许,这个军营太大了,几乎延绵整座御妖山,御妖山则长千米,可以想象,山下驻扎了多少军人。 眼下一头头妖兽绝望的呼号,有狼王,有猛虎,有成了小妖的妖兽带着部族冲杀。对于普通人来讲,它们已经很强大,哪怕对于一个秀才来说,它们也不是轻易拿捏的对手,但在这里,它们就是待宰的羔羊,被一波波的找出来,然后杀掉。 未曾睁眼睛的小妖兽被放生,睁开眼睛的,无论多少,都是一样死。 后军有人架着马车前来,将一车车的妖兽装满,拉到山下,随后有人出面,将妖兽肉分解,或者晾晒,或者烟熏,或者是用密封的罐子装了腌制。满满的肉香飘散在军营,吸引出号江里的鱼妖。 比较笨的鱼妖悄悄上岸,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等摇个尾巴,已经被数人钉死,抬回军营,和它垂涎欲滴的兽肉做了同伴。 整个军营像是开动起来的大型餐厅,后厨忙的热火朝天。而餐厅老板嘛!虽然比平时要忙,相比较下面的厨子,还是要清闲一些的。 这个大餐厅的老板,暂时由白不丁嘴里的“贼杀才”担任。贼杀才吴昊,南国传奇大将军,这时候正在紧张的布置任务,忽然打了个大喷嚏,喷了眼前部下一脸唾沫,他急匆匆拉过自己披风去擦,嘴里道:“对不住对不住,哪个鳖孙骂我呢!” “将军……呜呜……将军,你别擦了……唔唔……”。 还好最重要“你别擦了”四个字说出来了,部下揉着脸,不然这张脸今天非得毁容。吴将军的手劲有多大?这个问题问的很深奥,反正我是没见过底。 吴将军讪讪停手,一把胡乱扯下披风递过去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自个擦擦,哪个鳖孙,俺要是知道了,叫他比前日见到的那个念华裳更好看。” 到了他这样文位,轻易不会咳嗽,除了被人骂,什么解释也说不通。 部下要正紧的多,虽然脸上生疼,也接过披风擦脸,嘴里还没忘记汇报情况:“睁眼的妖兽都被杀的差不多了,想来日后有了灵智,应该不知道发生过什么。还有,咱们储备的妖兽肉,足够支持打一场持续半月的大战。” “才半个月啊!”吴昊皱着眉,指尖在桌面上轻点,无意识中,指尖用的力道太大,将桌面点出一个个小凹槽,看的那位部下肌肉抽搐。 “你且去,一只睁过眼睛的妖兽也不能留,免得它们日后有了灵智造反,这是要务之一。还有,才半月个的储备,不够。带着我手札去相府,问一问丞相,这事情该怎么办。” “唉!接令。” 吴昊吩咐完毕,从腰间取出自己私印递给军官,轻声道:“这些日子算是练兵,咱们南卫军,从来都是要见血的军队,告诉下面的人,马上就是大战,先把大家的身子热一热,别上了战场拉不开弓。” 说了一遍,军官应着退了出门,吴昊嘀咕道:“咱们吃的是最好的,练的是最多的,单论士兵,一个小兵也足以杀童生,这样大的消耗,没有好的食物供给可不成,只盼谢儒有法子,多弄些吃的,别打了半个月就掉链子。” 身边有人接了一句:“往日里大家吃些杂粮也没什么,这战场上可不行。” 吴昊骂道:“屁话,难道我不知道?可惜养了百多年的御妖山,收割完这一茬,哪年才能长大?” “大将军你就知足吧!咱们南国,还有地方养这么多妖兽。像是大乾,要想乾锋军出征能吃饱,哪一次不存个几十年的食物。只是,有点……唉!” “滚一边去。”吴昊轻轻踹了身边人一脚:“说的好像咱们多么邪恶一样,不就是豢养了几个妖兽嘛!反正,总之,虽然那个是有点残忍,但也是没办法,这四海上战火连天的,可不止咱们南国在做。” 吴大帅对着地图发起呆来,被踹了一脚的卫兵自言自语一句:“将军你说,要是哪一天,咱们人也给妖兽圈养了,会是什么样子?” 吴昊仿佛没有听见,对着地图好一阵,伸个懒腰说了一句:“娘的,它们敢!老子领着你们,杀它个片甲不留。对了,这杀他个片甲不留是谁写的,老子也看入迷了。” “回将军的话,是夏文绝写的。前日里他的学生抱着夏文绝写的书炫耀,惹的南都也大地震一遭。虽然那些个书都没写完,但我也看的入迷。” “说的可是呢!”门口值守的士兵也插了嘴:“尤其是那个《白蛇传》,虽然才写了个开头,看的我家那口子整日问我‘夏秀士去哪了’。姓夏的去哪了,我一个小兵怎么知道?大帅,您知道不?” “滚蛋!”吴昊甩了两个暴栗,敲得门口值守士兵头盔“铛铛”响:“给老子有个做兵的样子,看什么书?当兵就当兵,谁让你看书的?你回家给我把那《白蛇传》烧了,听住,你也不许再看,站直了才是正事。” 门卫立刻站的笔直,虽然先前已经够笔直了,这时候还是再挺挺腰杆,恨不得把脊椎也给拉成直线。 吴昊哼唧着说话。士兵竖直了耳朵去听,似乎说的是:“一群笨蛋,要看也给老子看那《三国演义》什么的,看个白蛇传,你以为你是号江里那两条白蛇啊?别以为许士林娶了了大妖媳妇就了不得,大帅分分钟叫他趴下喊亲娘。” 士兵暗暗吐槽:“您老要是没看白蛇传,知道许士林是谁?还知道他娶了个大妖的老婆?明显的是夏文绝学生说的那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装什么大葱呢!” 只是,这个世上人妖恋,真有像白蛇传里说的那样好吗?士兵想着,想到要是自己娶了一条蛇,不禁打个寒战。“大帅说的对,滚蛋!和一条蛇躺在一起,有什么好了?”。 恍惚中,像是大帅看皇宫方向,嘴里有一句话,说的什么,大家就没有听清了。 “怪不得全写个开头,那些文,足以作为封儒书了啊……。” 那啥!又是六千大章,两章都是差点满七千,表现还可以吧? 貌似人品慢慢好起来,人也高大上了。这两天家里建房,搬砖累死俺了!不过心情蛮愉快的。话说,好久没更新收藏还没怎么掉,唉!掩面而走……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一百五十章 大夫(陆)

近冬的南都,稍显几分慵懒。 小贩依旧挑着担子守在摊前,和同伴议论着城里的风流雅事。出门的小姐依然坐在马车里,偶尔挑起车窗窗帘,也只是露出半张脸,要是有人指指点点,不免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乎”的把窗帘放下,末了和车厢里的丫鬟笑几声。 清脆的笑声传了很远很远,似乎是小姐们高兴,也似乎带着几分羞涩的笑。 还有那各大官家的少爷们,欺男霸女的也收敛几分,最近南都“严打”。大批的官员被吏部带走,一张张任命从吏部司中发出来,最热门的就是“某某某前些年被贬,昨日又复起了呢!做了兵部……吏部……某某官职。某某某被下了大牢,我家老爷子不知道会不会受牵连……”。 谁知道呢!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何况看天子的意思,要将这个四十年河东河西一起在这个冬天办了。 至于大乾出兵的消息,时间太短,还没有传开,或者说还没有传到南都。故此大家依旧像往常一样,和同伴说着风流雅事,说着天下大势,好生有指点江山的气势,在他们眼里,这天下,不过是手中九宫格罢了。 而在皇宫内城,各大部门已经全力运转,南国储存了数代人的战争资源纷纷动了起来,丞相府传来的消息说:“这一战,不是小打小闹,而是,灭国之战,要么南国灭,要么大乾死。”。 有了这句话,所有官员都不敢怠慢,整日的泡在内城,夏弦原本所在的司封司虽然显的清冷,门外却热闹的像是南都最繁华的安德大道。行军蚁般来回的官员,不时间还有穿戴盔甲的甲士匆匆走过,看的门内一群人差点打哈欠。 陈舟无聊的道:“这是第几个了?” 身边同窗轻笑:“谁有那心思去数?也只有陈舟你才有那心思。反正来往的人,不下一千两吧?” 刘英也笑,拍拍头上落的树叶。院子里已经堆了很大一堆树叶了,但是杂役没有来打扫。他将就这对树叶,躺了一个早晨,听到同窗说话,他抱着书本站起来:“这书中,将刘玄德写的那么好,我是不大赞同的。” “胡说,”陈舟怒目而视:“玄德公身为大汉血脉,就算有千万不是,他总是真龙一族,老师不过是借着书文,传达此类思想,有什么不好,你哪有资格不赞同?” “我还说曹孟德呢!他可坏了……。” “你们说的都不对……。” 少年们纷纷争吵起来,应天学堂在南都的占地本来就小,好动的刘英前段日子无意闯入老师的卧室,他好奇心驱使下,偷看了老师的书桌,这一看可了不得,一整天也没见人影,连司封司也不去上班了,直到大家找到他,惊觉老师写的那些东西。 于是乎,他们默不作声的,悄悄将那些文字抄写了几本。南都里的士大夫们还在声讨夏弦的不讲规矩,居然启用了一群小小童生,可谓是口诛笔伐,把原本清冷的司封司闹的不得安生,偏偏夏弦没在,那口气只好出到了一群学生身上。 刘英和陈舟都是家里少爷,哪里受得这气?约了一帮子士大夫,“縢”的将老师写的书砸在他们眼前:“你们要是有本事,那就写出这样的书文,然后再来质疑我等老师,否则,哪来的回哪去去吧!” 随后就是震动南都的地震,那个夏文绝,他真的了不得……。 慢慢的,那股讨伐之风逐渐被人忘记,人们更多的是议论《白蛇传》议论《三国演义》,那帮学生,谁有心情理会来着? “话说,老师到底去了哪里?回来要是看到我们偷了他的文章,那该怎么办?”刘英愁眉苦脸,这事情他是主谋,别人最多算个帮凶,杀人的算是犯罪,递刀的更罪大恶极,想起老师严厉的眼神,刘英就不免垂头丧气。 陈舟斜了一眼,仰着鼻孔道:“去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要是老师回来没看到我等作业,一定会勃然大怒……。” 想起那作业,大家都头痛,夏弦可是将谢儒考校他才学的题目给了一部分出来,不对论语等书有深刻理解,是答不上来的,问题那论语,好难! 众人都低头唉声叹息,突然天空一个巨大的霹雳劈响。 “轰……。” 一条长长的闪电,从大晴天的云层中劈下,到了距离南都千米处才散去,巨大的闪电远远看去都有十米粗,要是到了跟前还了得? 这声霹雳来的古怪,众人感觉皮肤上有蚂蚁爬过,发痒。 “那是什么?”颜子杰指着天空。 白色的云层内,有蛇形身影摆动,在它所在,雷电闪烁。 “那是龙吗?” “不对,还有人……。” 忽然安静的南都,下一秒有些躁动,大家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云层中是哪位大人?那条蛇一样的东西,没有长角,不是真龙,大约还是蛇类吧? 有人猜测:“难道是某位大人在除妖?” 白云之上,一位儒生苦笑,这哪里是我在除妖啊?分明就是这条蛇妖要除人。 白佘,那位曾为女报恩的蛇妖,此时凶焰滔天,恍如一条真龙战于云霄。它发了狂,呼啸着杀向南都,似乎说南都也不大对,应该是杀向,御妖山,在它身下是号江。 号江之内一条稍小的白蛇扭着身子,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好处,她居然能短短的在数秒内化出真的人身,虽然只能持续一瞬,已经足够惊艳。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水中,缓缓的散开飘扬,像是一条条小蛇跟在他后脑,雪白的皮肤,欺霜赛雪不足以形容,连着江水,也被衬托出绝世的美景。 你在水里,我在岸上,可知岸上人已经看水里入迷,将风景驱走了危险。 不少渔夫看着水里那妖,心里一点害怕也没有,这个东西,不杀人。 他们猜的没错,这个东西的确不杀人,她在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又化回了妖身,在渔夫眼中,那个狰狞的蛇头,看起来也显的有些可爱。最奇怪的是,它不断在此盘旋干什么?它将头探出水面,如鲤鱼跃龙门般纵起,是要飞到那天上去吗? 不断的纵跃,这个场景已经持续了很久,有半个多时辰,部分渔夫看出来,它要去天上,但是力不从心,只能纵到十几米的高空,微微有一小会停顿,随后狠狠地撞下江水,那天上的,不是龙,兴许是蛇妖,和这条蛇妖有着什么关系。 舔舐之情,无论你是人还是妖,看到了都会深有感叹的,渔民不知道该盼望天上的大蛇妖死了呢,还是不死呢?但是军队来了呵! 军队赶到,那条蛇妖还在向着天空,但它不是鸟儿,它飞不起来。军队就是军队,哪怕领队的队长看过《白蛇传》,依旧丝毫没有犹豫:“张弓,请礼器。” 一位秀才接过一张古朴的长弓,深呼吸:“聚。” 二十五位士兵的力量被抽出,汇聚在秀才身上,逐渐的从他天灵盖位置冒出来,眨眼间,就成为一个虚幻的白色将军模样。 将军身下,二十五士兵拉满弦,弦上,空无一物。随着他们动作,秀才头顶的那尊将军伸手取走古朴的礼器,弯弓搭月,人们仿佛听到他张嘴喝了一声:“中。” 流光般的箭簇,闪电似的速度,空中的小白蛇只来得及死死蜷缩身子,被那箭簇一穿而过,血箭就在天空盛放,如这条江水里长出来的绝世牡丹。 接着,牡丹破碎,它轰然砸在江水里。 有渔民大着胆子去看:“可惜了……。” 看来是死了。 刚要转身,有人大声叫着:“小心,小心……。” 一个年轻的渔民哈哈笑着:“余家的小心儿,他今天没跟着出来呢!” 但众人说的不是那个小心,而是叫他小心,他听到身后有“嘶嘶”声,转过头去,只见到一张狰狞可怕的脸,硕大的蛇头吐着信子,两个眼睛像是拳头,几乎可以打死人。 猩红的信子几乎可以擦到他的脸颊,他:“妈呀!”叫一声,那条蛇张开血盆大口,两个巨大的毒牙清晰可见,下一秒,他就会被吞下,成为一道丰盛的晚餐。他绝望的闭着眼,等了感觉中的数天模样,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传来。 在众人注视下,那条蛇妖发了狂,也许是被人伤害了,它因而愤怒,也许是要泄愤。它长着大嘴,要吞下那位渔民,可最终它还是停住了,血盆大口停在渔民脑袋上方,过了有一秒左右,它闭上嘴,头也不回的跳进江水里。 “张弓……” 浩气构成的将军再次拉弓,可怕虚无的箭簇呼啸着杀向江水,把江面杀出一抹血色。随后将军弃了长弓,双拳就是他最强的武器,“噗”的跳进江水,杀向那条受了伤的蛇妖。 “那是我的女儿呢!” 白佘很骄傲的爬行在云层上,巨大的头颅每次一甩,带着千钧力道打向书生,书生只是站在原地,随手化去它的力量,问道:“你不怕她死吗?” “死了又如何?那山上,死了多少?”白佘摆着尾巴,扫的云层散开,白茫茫一片,它隐藏在其中道:“当年你们所谓的‘历练之地,对大家都有好处。所谓的提供给我们一块栖息地,如今,已经是屠宰场。’。但我的手上,我女儿的手上,从未染过,人命啊!” 那低低的叹息中,号江无数人看着江水,看着将军搏杀白蛇,那蛇妖只是逃窜,不知哪来的声音在说:“方才,它想吃人……。” “吃人啊?真该死……。” 各位学霸原谅则个,今儿只有这章了。话说,咱们推荐好难看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夫(柒)

“吃人啊……”。 哪有战争不吃人?鏖战于江面的夏弦看着这头名叫战争的凶兽,吞噬一条条人命,他怒睁双眼,将私印往上印,比之举起一个大鼎所用的力量毫不逊色,如潮水涌来的浩气和谢文一击硬撼一处。 “嗒嗒……” 几滴血液落进江水,他的左手被大力震开裂,谢文则倒着飞出,如同违反地心引力,轻飘飘的飞上半空。旋即倒飞的对手有一声咳嗽:“咳咳!夏文绝,不凡。” 他飞的太高,差不多有近十吨的力道冲击,正刚刚卸去力道,天际交战的曹操等人打的白热化,连天也捅出个窟窿,被打破的地方有残余力道落下,如同有一块数十万斤的石板压着他飞速向江面落去。而他的敌人夏弦,将手里青莲笔竖的笔直,仿佛一柄直面苍穹的利剑。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淮南弟称号,刻玺於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似乎是曹操在诵诗,却不是加持己方士兵,而是唤出了满天战士。随后,有琴声传来,铁马金戈似乎虚幻,被杀伐的音乐一催,隐约的喊杀寂静,如同梦幻,梦中才能见到军战天空,铁马金戈被打死打残,飘摇着落下,还没落地已经化为了浩气,唯独不灭的,就是那琴声,似乎永远没有停止,没有尽头。 “再来。” 龙气入手,夏弦挥锋冲谢文:“呼长风,驾赤云,军指漠北疑天门。济百姓,至海北,见得龙王屠厉鬼。” 仿若蛟龙,夏弦挥着笔,于打法相合,似若天地山海都要被他劈开。 “矢人唯恐不伤人。”语出孟子,公孙丑句章。谢文将古朴的长剑猛掷,他毕竟在空中,没有借力的地方,这一招输了半筹,但借着下坠的力道,飞出的礼器长剑威力丝毫不减。 飞啸的长剑并不温柔,离夏弦还有七八米已经吹动他长衫。 “轰……” 两人都不好受,各自哼了一声,江面被巨风吹的陷下一米,像是平地上出现一个宽度十米的大坑。夏弦正待整军再战,他相信谢文一定比自己受的伤害要大,突然眼前有一道人影“咚”的掉进水里,没等他看出是谁,那具尸体浮上来,一道龙气从尸体内飞出,悬浮在江面一秒,冲着天空飞去。 “郑常你找死……。” 夏弦听到这样一句,又见到一只手去抓那龙气,他条件反射般的伸手,青莲笔一划,刺破巨手将那道龙气抓在手里。龙气钻入身体,他努力去看,激荡的水雾散开,火龙似也的剑光杀向一个人,那人是,郑常。 那只手是郑常的,他出手了,在夏弦和谢文交战时候,抓住机会偷袭,将谢文杀死沉江。没有抓住龙气也不恼怒,笑嘻嘻的挥手,从半空落下的大鼎被他劈手抓住,就像是一只蚂蚁单足举起一个水杯,非常的不协调。刚才,就是大鼎将谢文砸死,却也怪谢文太放心周边,这就是经验不足了,要是战阵上走个几十回,哪里会犯这种错误。 郑常举起这大鼎,站在江面随江风起伏,他嘿然道:“我就是大乾的人,你说我是不是找死?” 他是大乾的人?不可能。谢儒怎会如此不智,怎么可能探查不出他是奸细?丞相是大儒,他的智慧可以看透人心,千百年来多少奸细还没进入皇家内城,已经被他掌握一举一动,这是用时间证明过的东西,小小郑常,怎么可能做到无数人没有做到的事情?不要说夏弦不相信,就是朱子语也不相信,这是,假的吧? 冲来的白不丁脚下急刹车,但他在空中,刹车失灵,眼睁睁看着自己靠近郑常兄,郑常兄举着大鼎,就像提着苍蝇拍拍蚊子,一鼎将他轰飞。 “这个世界将会崩塌,书仙将会祸乱南都,哈哈……。”郑常举着大鼎,眼中似乎有眼泪。他抬着头看天空,毫不犹豫的把手中大鼎爆碎。 他在自爆礼器,自爆礼器,天地所逐。什么是礼?礼同理。礼器就是理器,烙印天地留下的道理,这个道理无法反驳,更不用说你将道理自爆,这岂是天地所不容能形容? 岁月中总有兴衰,曾经兴盛的道门,此得一个“道”字而已,后来的儒家,得了的是这个“理”字。道渐隐去,理渐浮出,这个过程如同“道理”二字,道在前,理在后,终归是要从道归于理。 理崩者,必有天罚。 “轰隆隆……。” 此时,剧烈摇晃的书中世界再也撑不住,仿佛外面也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在撞击这个世界。超过承受限度的世界,一个世界也和一个喝水的玻璃杯没什么不同,“咔擦咔擦……”,天旋地转,大地倒盖,什么引力一类的科学规律完全不存在,只能听到震耳欲聋的轰鸣,只能听到江河呼啸的大叫,只能听到,惊恐的心跳。 世界在喧嚣,大地在翻转,郑常反而平静了,他呆呆的看着天空,目光复杂的看了夏弦一眼,很快,他就将那种目光收回去:“你们还不走吗?还是要留在这里等死?” 反应过来的朱子语举起手里剑要自杀,突然一愣,夏弦身上,有三道龙气,我怎能在他前面死?夏弦也想到这一点,两人同时停下手中剑。 郑常嗤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界破碎,小心连你们灵魂也卷进去,趁着现在,还来得及,逃吧!区区几道龙气,怎及小命重要?” 但他的话做了无用功,两人面对面,谁也没有走的意思,倒是白不丁,他摔在江水里,扑腾着跳上水面,抹了一把水,皮糙肉厚的他并没受特别大的伤害,但伤势也不算轻。站在水面,他摇摇头,以便让自己更加清醒,随后他靠近夏弦将刀放在自己脖子上道:“砍头砍的多了,砍自己脑袋还是头一回。” 这话说的好笑,难道你还想有下一回砍自己脑袋不成?这厮心宽体胖,倒是很想得开,对着夏弦招呼:“俺先去了,本来就打不过你,何况还受了伤。” 离着夏弦三米远,他将捡来的刀往自己脖子一划,红艳艳的血喷出老远,浇了夏弦半身,而那道龙气就飞出,被夏弦一手抓住。 缓缓消散的龙气,两个盯着对方一举一动的人。 “不妨,先杀了此贼。” 朱子语所说的是郑常。 夏弦摇摇头:“他终究要死,何必污了你我手?” “说的也是。”朱子语微笑着,举起手中剑:“那你我可有一战?” “未曾分胜负,只怕你我俱葬身此地。” 不远处的郑常哈哈笑道:“夏问之说的没错,有你二人相伴,路上我未曾孤单。” 朱子语没有理会疯癫的郑常,他已经不正常了,而是挑挑眉头道:“一招胜负如何?” “可!” 两人是约定一招定胜负,从而决定谁先自杀。至于余下的一人,自然能获得所有龙气。 君子所定,自是君子行事,没有谁会违背,否则违了诺言,文心蒙尘,将来几乎不可能再进一步,那不值得。 朱子语拿了礼器,是一柄折扇,上面画着山河流水,墨色浓淡有宜。他打开浙商,嘴里开始为自己加持:“千部……” 刚刚诵出两个字,朱子语一顿,随后看着夏弦手上一页纸张散发迷蒙宝光,他默然不语,许久,他叹息一声道:“夏兄大才,我不及。这一阵,是夏兄赢了,咱们择日再战。” 此言说罢,他洒脱的将宝剑刺入自己心脏,两眼无神,轰然倒下:“那是,传世……呢!” 最后一个“呢”字拉了很长,肉眼中还残留着夏弦手里的传世文章倒影,“那大约就是夏文绝自己写的吧!”脑子里闪过最后的话,朱子语眼前一片黑暗。 夏弦拿出的,就是他写的传世文章,真要最后一招,他打算拼了此命催动宝书,将朱子语先击杀,反正自己将会是最后一个死,到时取走龙气,十有八九还是能在四海大陆复活。 最终朱子语还是没有给夏弦实现这想法的机会,朱子语很清楚,要是夏弦激活那篇文章,自己必死,几乎没有可胜之机会,除非自己舍得动用大代价,但那代价太心痛,用了就不会再有,这道龙气,让了你吧! 随着朱子语死去,最后一道龙气从他尸体上缓缓浮现,饶了两个半圈,飞向夏弦,一头撞进他躯体中。夏弦扭头去看郑常,这位兄台大约是南国官职升的最快一位了吧! 但不明白,他为何说自己是大乾的细作,他本有大好前途,本有望大学士,甚至,大儒,他却做了很奇怪的事情。 “郑兄……” 郑常裂开嘴笑,仿佛看到了什么美丽的景色,欣赏这片崩碎的世界:“我先走啦!小师弟。” 小师弟?夏弦不及细想,郑常像是被撕破的画像,从肩膀位置开始,一条大裂缝延伸至髋部,轰然,裂开。 虽然晚了,总算还是更新了,一是网络不方便,二是,真的好累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夫(捌)

南都,内城的某个院子里,忽然有人惊慌的大叫:“死人了……。” “谁死了?”白胡子的太医被催的像是疲惫耕牛,被从屋子里赶出来,两只老脚不住的来回摆动,汗水把胡子也弄的湿湿的。 他一面伸手去擦头上的汗,一面小跑呼哧喘气,差点没把老命跑丢了,最终停在一个院子前。他抬头一看,没想到目的地居然是这里,这里,可是禁地啊!据说,有人不懂规矩走错了路,无意间靠近这个院子,当天就被罢了官职,流放南海。在内城人眼中,这里就像有一只大老虎,闯入老虎窝,一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大大大人,”太医指指院子,“里面?” 带路的甲士毫不犹豫,将太医往里面一推:“进去。” 老太医身不由己颤颤巍巍的进了大门,一眼就看到,三个小伙子疲惫靠在中间那个大台子上。他心底暗暗想“这三人似乎没受伤,面色虚暗,应该是心力消耗太大导致,可不会是他们中的人死了。”又看看突然吐一口血的夏弦“这小子还能吐血,应该死不了,对了,他们在干什么?老夫,不,下官还是别乱看,叫我治谁就治谁。”。 他秉持目不斜视,跟在甲士身后,那甲士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手指高台下闭眼的某人,太医一看大吃一惊道:“那不是郑尚书吗?他怎么死了?” 侧面的一位官员振作精神问道:“你确定他是死了?” 老太医急匆匆的上前查看,看了眼仁,探了心跳等可以确定生死的因素,他无比肯定的道:“他已经死了,我肯定。” 问话的官员身子微微一抖,和同伴交换了眼神,对夏弦等人道:“兴许,你等未曾说谎,郑常的确是……,咳咳!不过需由天子决定。”也许是忽然想起还有太医在这,他下面的话没有说完,转而对太医道:“你给我验验郑常的血脉,看看他血脉出自何处,然后给几位夫子治治外伤。” 老太医这辈子医治的病人多了去,验过的血脉也不少,从没见过有人叫自己给死人验血脉,给死人看病,听那话意,叫自己来,只是为了确定郑尚书死了没。虽然奇怪,但作为皇家御用医生,谁还没见过点奇怪的事,什么也没看见就是保命之道。 他拿着小刀划开郑常血管,因为郑常已经死了,近冬的其后将其身子冰冷,血液也凝固,他花费好大力气才取出一点血液,随后拿了草药配置药液,同时还取出一篇文章将血滴滴在上面。 用了大半个时辰,他终于将药液调配好,舒一口气,最后就是将那页沾了血滴的纸张放在药液中浸泡。 未几,一个隐约可见的人形血人隐约在纸张上走动,所有人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了那血人,令其消散,那血人走了一遍,忽然“抬头”。随后浸泡在药液中的纸张忽然自燃,连着满盆的药液也跟着“呼”的燃烧,就像是一盆易燃的汽油疯燃,升腾的火焰将周围的人都逼退。 那老太医靠的最近,突然升起的火焰将他发须也烧去一层,空气中满是焦臭味。老太医脸色苍白,像是死了几百年刚出土一样,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液,他结巴道:“这,这是大学士的血脉,血液中蕴含神奇力量,咱们,咱们!咱们查不出来……。” “大学士血脉?” 一位紫袍官员从门口走来,他龙行虎步,手捧一张绢布,看样子,是圣上手谕:“大学士血脉?此言大谬。李太医,你且退下,我有圣上手谕对几位小夫子说。” 勿视啊勿视!那是天子手书,说明并非正式旨意。这类东西一般蕴含着很大的隐秘,咱只是个医生,这些东西,不听最好,老夫,小臣听到的此类东西,已经很多了,整日里担忧脑袋没长在自己头上,过的好累啊! 无论升斗小民还是达官贵人,对自己脖子上的脑袋一样看重,太医在心底长长舒一口气,连连作揖:“下官告退,小人告辞,告辞……。”深得“重要事情说三遍”这句话个中真味。 太医前脚刚跨过门槛,后方紫袍官员幽幽声音传来:“郑尚书是如何死的?” 老太医经验丰富,连声道:“郑尚书被侍卫叫走,因罪悔过,后反思良久,自杀于此地,死因系服毒。他所服用的毒药出自南海海妖蛇,入口封命,下官赶到的时候已经救之不及,甚为惋惜。” “李太医经验丰富,妙手回春无数,想来诊断是不会错的,下官也甚为惋惜。郑尚书年少有为,可惜一时间想不开!唉!” 那个“经验丰富”,李太医也听不明白是嘲讽呢还是真心夸赞,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还是快快离开为妙。他日,莫不如请辞了这官职,回家打个“御医”的招牌,弄点小医馆,岂不比这生活要安闲的多? 不提太医的小算盘,院子里紫袍官员意味深长的说过一句,对太医的识时务很满意。再次转过头,他问道:“夏夫子还没醒吗?” “看样子,他还不愿从那个世界中醒来,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一位官员走上前道:“不如,我等将他强行唤醒,否则书仙大乱,世界崩碎,夏秀士凶多吉少啊!” “周大人说的有理,我等出来时,那郑常已经疯了,说不定是他把夏秀士缠住,想要人为他陪葬。”角落里,朱子语脸色稍显不甘,他从未认为自己不是夏弦对手,但事实摆在面前,书中世界,自己的确输了一筹。 这时候看每一个人,都觉得别人意味深长的笑,但他知道那是错觉。虽然如此,心中毕竟还有一根刺,要是夏弦死了,这“仇”找谁去报?故此他第一个开口,想要挽救夏弦性命。 一旁的谢文更是脸色不好,他是谢家小天才,生来受尽宠爱,人人呼天才,居然被郑常那厮给偷袭了,偷袭也就罢了,还被一鼎敲死,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简直是无法忍受啊!要是郑常没死,他谢文可以教教他知道,什么是怒火。可惜,那样的机会不会有了,郑常经太医验证,真的死了。不禁又有点落寞,好好的一个天才,也是官场上的风流人物,这么就死了,就没了!感觉中有点不真实。 他恍惚的四面看,到现在还没回神——这次打击,是他生平从未有过,哪怕进了书仙界,自己也是一路踏青云上,虽然吃的苦多了点,受的伤也不少,总体来说,一切是很顺利的。偏偏最后,最后,唉!那终究不是话本,自己也不是话本里的英雄。他在反思,也在为自己的表现辩证,这时候已经没有心思去想夏弦,他可不认为自己输在夏弦手里。 至于最潇洒的寒门学子姚血,他自从醒来就默默躺在一角,谁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偶尔抬头也是看着天空,瞳孔中一点人影也映射不出来。 许久后,他叹息一声:“这都是命。”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紫袍官员拦住他道:“你要去何处?” 姚血道:“回家。” 那官员扬扬手里的绢布“且待接了旨后再走不迟。” 这话一说,姚血听话的坐在一边默默等待,耳边那几位官员还在说话。 “唤醒了吧!” “嗯!唤醒了去。” 几位官员一起上前,想要将夏弦唤醒,没想刚刚靠近,夏弦突然“忽”的跳将起来。 “啊,你是……” 当面的官员也被吓了一跳起,差点没来上一场误战,文章都已经涌到了嘴边。 “你是谁?你……” 夏弦迷茫的看看四面,慰然发现,这里是南都,再不是那书中世界,没有了郑常,他苦笑道:“小师弟?”。 我自来孤苦伶仃,从未见过师兄和父母,除了寒修射,这世上有谁是和我沾亲带故的?如今你叫我小师弟,为何又不告诉我,你,是谁。 “罢罢罢!”三声罢。夏弦深深吐一口气,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官员,这位紫袍大官是谁?他来做什么?不是说大乾进军了吗?按照南律,他这样的人物,是要上战场的。 得到与付出大部分时候还是相等的,你既然为官,享受了人所不及的权力,那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比如被上司训斥的怒气,比如,你要上战场,你也许会死。 紫袍官员也不啰嗦,张开天子手书念道:“着夏弦等人,即日启程前往乾龙城,将逆贼寒修射之人头给朕带回来。” “什么?”夏弦有点糊涂,寒修射?他不是在乾龙城吗?对了,他还在应天学堂呢!他是逆贼?对哦!他还是水贼呢! 夏弦现在脑子有点乱,暂时理不清,只能默默无语。 谢文小声问道:“乾人,来了吗?” 院子里忽然寂静,只有紫袍官员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终于来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夫(玖)

“夜来月白,此年几山冷。睡来声声响,何处发声?应是秋菊也残。” “唱的不好,太过消沉,莫非看我已老,听的就该是这样的曲子吗?” 晚楼。 这一夜的乾龙城,似乎只有这一家还敢开着店门做生意。南都多数人不知乾军已至,乾龙人谁个不知晓,离城数十里,已经有乾军扎营,与大伙隔江而望。 数年前的大战刚刚退去,眨眼又是血雨纷飞,只恨爹娘少给我生了几条腿,也好逃命跑的更快。今夜的乾龙已经有很多人汇集在城门,多是打算搏一搏,逃命而走的人。 他们多是有钱人,只想离开这个即将发生大战的地方,至于去哪里,说实话,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是寻着富庶的地方走啊走,走到哪里就算哪里。混在人群中的穷人也不少,没钱的也逃,一路乞讨,但又能逃到哪里?这一路上,嘴里总要有吃食的,身上总需要有点东西防身的,只有两条腿的生活,若非情非得已,谁愿意?这条命,这一家人的命,给老天决定吧。 晚楼里的姑娘当然不属于穷苦人家一类,带着细软,带着那个不敢被妈妈发现的意中人,将就这晚夜色,也许可以让那个他混在晚楼的队伍中,充作杂役小厮,总能保住这条性命的。待将来战乱过去了,那时我已老了,你也老了,一起去一个没有谁认识的地方,谁也不知你曾靠妓、女活下来,谁也不知我曾做过这样不光彩的事,生一个娃娃,从此就那样,活过去。 但是那一切想法,在眼前这人到来的时候,戛然而止。 寒修射,名闻许久,号江上最大的水贼。自来神秘,很少有人见过他真容,众多猜测中,他三头六臂,他腰杆像是水桶粗,他鬼煞面目……,但很少有人想他像是一个老的快死的老头儿。有时候别人提出来这种说法,总是会受到众人嘲笑,一个老头,敢做这要命的买卖,那可真是人老心不老了。 反正对于寒修射,晚楼里的姑娘是议论过的。这样一个大盗,不说富可敌国,财富在南都排得上号是能说过去的,可是他从没来过晚楼诶!他手下的兄弟,来的可不少呢!要是他也来,随他做了那压寨夫人,又是如何让人兴奋的一件事情。 幻想着玉树临风的秀才大盗,想着与大盗夫君指点江山,对那江上的行船道:“呔!那为富不仁的富户,与我留下钱财,好教大爷劫富济贫……”云云,想着想着,姑娘们脸上不免有些酡红。总曾是梦中人呢! 眼前见到了寒修射,活的寒修射,这些姑娘怎么也不觉得亲切,估计以后再也不会对着窗口的号江痴痴发呆,幻想着这位大盗。 他真的是个老头,很老,看起来和寻常的老农没什么区别,可他真的很凶呢! 原本大家伙打算今夜离城,毕竟,太守大人下了命令,不许出逃,咱们能走也是托了守门军官是熟客的福。 没想一切收拾好,外面忽然闹将起来,一打听才知道,寒修射进城了,连杀三家大户,逼的城内几大家族不敢出门。他所杀的,全是要在今夜趁夜色出逃者。 再后来,就到了晚楼。 笑起来甚至略带慈祥的老人家下手非常狠毒,妈妈最前一个准备出逃,被他一把抓过来,揪着头发就杀了,人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曾经貌美过的脸孔血污糊住,再看不出原本犹存的风韵。姑娘们吓坏了,大家赶忙往太守府汇报消息,那是,杀人呐! 而太守府给出的说法是:“太守进京了,不在,一切事务未得命令不可随意决断,尤其调动军队的大事更不可。”。 而今在城内,不调动军队,仅仅凭借几家人私兵,如何能赶走这老魔头?没看到他那些凶神恶煞的弟兄吗?一个个曾经来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称呼都变成了某小姐。都说咱们无情,我看这狠心人才是无情呢! 晚楼的大堂内,寒修射找回了许久没有感觉,那种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虽然很久没有做过同样的事,但现在做起来还是一点不陌生。他不由感叹,自己宝刀未老啊! 至于为何要做这样的事,阻止城内人出逃。寒修射虽然怒其不争,这个国家终究是自己的国家,要是乾龙破了,南国,很危险。 将这些人留在城内,当敌军攻城的时候,还能帮上一点忙,运送运送物资什么的。最主要的是,城内不能乱,人心不能慌,否则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守城? 此时的寒修射坐在首位,皱眉道:“这曲太消沉,换一个。” 大堂内有很多人,其中就包括有王家的家主王柏贤。 王家主苍老很多,或许是儿子的死亡对她打击太大,显的阴沉而猥琐,一点大家族族长风度也没有,偶尔抬头,也是恨意满满。 今夜里,流血的是王家最多,家中固然有几位夫子,却被太守府叫了去,导致寒修射前来时候,家族中仅仅有连同自己一起在内的三个秀才,三个秀才,遇上的是寒修射带出来的一群水贼,王家主猜测,那些人根本不是水贼,而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屠杀了王家数十人,那些人,都没见过血,是好人,是无辜的,寒修射,该死。 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又响起来。 “春开花素好……。” 寒修射皱眉道:“都是些什么曲子,再换。” “夜雪悲风凉,炉火照新酒……” 看到寒修射不满意的面孔,唱曲的少女有点哆嗦,声音越唱越小。她声音逐渐小,更引发在场人不满,连几位大家族的主事人也皱眉,最终姑娘抚琴忽停,咬着下唇道:“大人,我不会唱别的。” “《斩剑声》呢?《风沙歌》呢?……”一连串的问下来,寒修射叹道:“算了,你下去吧。” 女孩如逢大赦,抱着古琴小心退下,留下的只有几大家族的家主。几大家主已经会过话,知晓别人和自家一样,都是几位老夫子被叫到了太守府,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是担忧倒谈不上,家中夫子还在,家族没那么容易倒下,现在更大的兴趣,是要看看这位号江上的大水贼会说些什么。 你杀了我们家那么多人,这个交待,不想给也要给。天子在上,虽然咱们在乾龙,朝堂上还是不缺乏关系的,想来,咱们的书信,那些人已经收到了吧?画界传信,那花费真是肉疼。 一行人安然坐在一起,肚子里各有算盘。唯独寒修射看起来似乎没心没肺,可是生为水贼,哪来的没心没肺,要真那样,非得被人将心肺也掏了吃掉。 唱曲的声音停下,这个屋里安静的一塌糊涂,却是暂时没有谁说话。 过了许久,首位的寒修射,终于有了动作。 他将手边的大刀“苍”的拔出,猛地向桌面刺去。此时的食客遵循古法,依旧是分桌而食,寒修射猛地将长刀钉在桌面,虽然没有大家坐在一起,但这个动作依旧吓的所有人心里一跳。 尤其跟在寒修射身后的一群“水贼”,更是手心抚刀,似乎下一秒就会拔刀扑出来,将所有人杀个片甲不留。这些家主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人,不说个个是秀才,胆子也大,在生命威胁下不见得比起寻常人好到哪里去。 王柏贤也吓了一跳,他忽的站起,惊觉自己被吓到了,大声叫道:“这是阴谋,寒修射,你胆敢进城,不怕被擒了去吗?” 寒修射冷笑道:“这就是阴谋又如何?” 随后他手指身后“水贼”道:“这些人都是咱们南国精锐士兵,你,又能如何?” 虽然大家早有猜测,这些“水贼”一定不会是寻常人,但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还是让几大家主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不日之内,乾军将至,几位家主暗暗转移自家财产是何居心?莫非,你们要弃了这城?还是,诸位连战一场的信心也无?” 幽幽的,寒大水贼的声音有些阴森:“这城,丢弃不得。若是诸位要走也行,留下人头随我乾龙共生。” “你这是谋逆,你该死,你……。” 一位家主连说话都说不清,根本不知道要表达什么,那种愤怒之意倒是表现的淋漓尽致:“我等要去何处,莫非还由你一个水贼说了算不成?” “好说。”寒修射笑道:“我既然能带乾龙甲士,莫非还是你们说的水贼不成?要走也行,咱们今日拼一场,要么我和我身后这些人死绝,要么,你们留下人头。我知道,我一个水贼的命,可是没有你们金贵。” 真打起来,这些家主可没信心,没上过战场或者说杀过人的秀才,其实比普通人也强不了多少,何况寒老贼身后还有那么多士兵配合。 此地的气氛逐渐紧张起来,而那并不算遥远的南都,已经有人向乾龙城赶来,其中,就包括夏弦。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夫(拾)

立冬将至,人们本议论最多的是大乾来的那群人,议论着那群人是否真舍得将至宝作为那场名动南国的文斗彩头,议论着如何让那群人吃一个大亏。 而在这种议论声音中,他们没有等来立冬的文会,等来的却是一场乱战。 在南都的内城,某个地方发出“咔擦”的响声,接着是山崩地裂的喊杀声,人们纷纷抬头去看,看到的是内城中暴起一片狼烟,似若有千军万马直杀内城,一片昏暗的烟雾内,有几条人影凭空出现在皇宫上方,耳目灵敏的人似乎听到:“曹贼”,这一称呼。 咱们南国,可没有姓曹的大人物嘞!那是谁呢?胆敢杀入皇宫,胆儿肥了你。 大家兴致勃勃的放下手中事务,仰着头等待好戏上演。 果然不负众人所望,好家伙,那是谁?谢儒? 烟雾迷眼,有点不大看得清楚,只知道从皇宫中飞出一条人影,遁进烟雾内,接着天空中雷声滚滚,浩大的吟诵声音如惊雷,震的人耳朵也呜呜响。大伙生平从未见过的可怕战斗中,皇宫内城城门忽然戒严,大队的骑士从宫内驾马冲出。 数百骑士,不少人认识其中人物,想要问问发生了什么,还没开口,往日里显的比较和善的朋友眼睛一瞪,自己就不敢问出口了。 他们,就是内城禁卫,可以说整个皇宫的安全都掌握在他们手中,南国最精锐的一群士兵,射科修为少说也在秀才级别,向来不离天子左右,已经是皇家最后的手段。 瞪过往日一起喝酒的朋友,有骑士叫道:“书仙乱城,所有人即刻离开城内。书仙乱城……” 一连叫了七八遍,众多民众还傻傻的站着,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书仙乱城?可能吗?哪有什么书仙出现了? 银甲雪枪的骑士穿着得体,身上盔甲反光说明,这东西很精良,很值钱。如此精良的铠甲,就是骑士们也很爱惜,此时,领头的骑士再顾不上盔甲,将头盔猛地扯下,狠狠砸在地面。 “叮叮咚咚……” 声音不大,他行为却很吓人。一群围观者不自觉退开一步,耳边那骑士叫道:“愣着干什么?等死啊?” 骑士俊俏的面孔显的有点狰狞,将座下马匹一夹,马匹冲开人群,他身后的队伍连忙跟上,一路走一路叫:“书仙乱城,所有人即刻离开城内……。” 直到了现在,那群百姓才反应过来,也许更大是因为前方,前方有大批的士兵从内城走来,身着汉服者有,血污满面者也不少,正誓死拼杀。 那些人,不是咱们南都该出现的,倒像是从说书先生嘴里说出来的那些古代士兵。某人打个激灵,妈的!那一定是他们嘴里的书仙,传说中的书仙……。 于是有人跌跌撞撞推开身后人,嚎叫着往家里跑去:“儿子,儿子,快跑啊!……。” 带着哭嚎的叫声惊醒人群,大伙惊恐的向自家屋子跑去。 整个南都,在瞬间乱了起来。 夏弦虽没看到这一幕,但能猜到外面必然是乱了。他也没想到,刚刚听完圣上口述,还没弄明白寒修射怎么成了逆贼,他才刚刚打算离开,准备到乾龙城去向寒修射问个明白。 一切都没来得及实施,就看见眼前的石台如同风化的岩层,一点点的,小块小块的,从高台上剥离下来。 随后,剥落的石片下,是一层又一层的浩荡正气。这片正气涌出,一点一点的化为一个个人形。那是书仙。更有强悍的曹操等人轰然冲破高台,直入云霄大战,仅仅他们身上波动的浩气,就将这片地界摧毁。 满地的建筑残渣,萧索秋色,风来肃杀。 刀剑如雨也不能形容此刻所见,入眼处看不到边际的书仙从高台走出,兴许他们盔甲已经老旧,兴许他们已经很疲惫,兴许他们已经厌倦这无休无止的战争。但未曾改变的只有一点,那用生命换来的厮杀本能。 一群书仙刚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普一看到夏弦,两个破烂的眼睛登时红了,他们现在已经是书中的人物,而在那个时代,他们临死前最后的执念,只会是“杀光所有敌人。”。 现在,他们将整个南都当做了敌人,夏弦也包括其中。数千人一声不发的闷头杀向自己,这场景着实有点渗人,哪怕是经历过书中历练的夏弦也头皮发麻。 当初有士兵和自己在一起,现在可没有。上辈子在网络上见过一张图片,内容是一个人提着西瓜刀面对数百人,配字是“虽千万人,吾亦往亦”。现在这状况就和那张图片类似。 在场的没有几人,但个个都是人中俊杰,虽然头皮有点痒痒,几人却通通做好的战斗的准备。 “干!不认怂,就是干!” 抱歉,这只是我个人的形容词,并不代表在场的各位读书人爆了粗口。 总之这群人准备好了战斗。 然而,这里是皇宫,皇城,是南国的核心。此地的力量超乎所有人想象,比如丞相府的那位老人家,谢行舟。 地面上有一道乳白色的浩荡正气冲天而起,那浩气几乎笼罩了三分之一个皇城,大批的书仙碰到浩气,就像是烈日下的冰雪,消散的无比和谐。 “此曰:‘谓之归去’。”声如雷震。 句出自《谢儒集注》,《见韩非子》”篇。说的是初为夫子,在众圣前开讲,谢儒独问韩非子,“书仙何在?亦在,何谓之存在?”意思是,书仙在哪里?若是存在现实中,那么它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韩非子曰:“谓之归去。”存在就是为了归去。 这已经有些接近佛家的思想了,但是读书人读书就是读一个思想,儒家有容乃大,任何思想,只要于我有益,那拿来用之有何不妥? 煌煌之世,圣人金口。这句话拿来用在此时最合适不过,就是在告诉书仙们,“你们,该归去了!”。所以才有那么强悍的威力。 医生看病对症下药,读书人开口也要针对情况,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的能力,着实吓的一群小年轻心脏狂跳,两眼放光。 “若有一天我能如此,若是如此……便死了有何妨?” 说话的是谢文,老爹的光环太强,他自幼在这种光环笼罩下,对于力量的渴求最强烈。说来也是不幸,有那么强的父亲,做任何事别人都会说“当年谢儒高中头名呢……当年谢儒如何如何……。谢儒之子,果然还是不错的……。” 那种无形的压力,是个人都会觉得头痛。 浩浩荡荡的正气中,谢行舟脚踏白色,如登天梯般一步步向天空走去。到了几乎成为地面视线里一个小黑点的时候,他想起了什么,看着脚下如黄豆大笑的皇城,那里有的一群小家伙,或许在关注着这场大战。 “多看无益。莫要我的思想,玷污了你们的未来。” 这话谢儒是自言自语,随后他展颜一笑,手指大地:“日月星辰,山河寸掌。” 言语如法,他手掌中似乎出现一个微缩版的南国,再次一点,一群抬头看天的孩子在皇宫中看着自己:“送你们一程,那乾龙大战才是你们应该去的地方,才是你们的应该展现自己的世界。” 转眼斗转星移,几个孩子消失在他手中地图上。 岁月如梳,梳不干净的是人间百态。人间愁绪,愁绪之中本不该家国纠缠。这份纠缠中,总会有一批接着一批的人死去,也会有一批接着一批的人前赴后继。 唯有星空永恒,璀璨如旧。就不知谁可做星辰,谁依旧挣扎于红尘滚滚中。 谢行舟抬头,头顶云层翻滚,打破天空,直见宇宙群星如稀雪。而几大书仙就战在一处,纠缠不休。 谢儒不知何时想起了一首歌,放缓语气的轻哼起来:“斗不尽的红尘人生,缠不休的恩怨情仇。千年百年,人已化骨,哪知便死不休。 画不出的山河壮丽,写不正的你侬我侬。三生三世,奈何奈何,谁晓碧血青天?……” 歌如婴儿声轻,语若老妻送我入棺。那深埋黄土下的,不止有垂垂老枝血痕,也有走了一生的情感。 最终他猛然抬起头,高空之上云层散开,风急如箭,将他一身朴素的长袍吹的猎猎作响。那长袍夏弦曾见过,初次见面,他穿的就是这样一件长袍。 “青天之上,老夫……我!来赴约了!” 谢行舟挥动长袍,郑重地拿出一柄折扇,“唰”的打开扇面。 扇面上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上有一个女人的名字。 “师母赠,中平……年……赠谢安。”多数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有“师母赠”三个字清晰依旧。 方正的字体,用的篆书,转折处尽显女儿手迹。 那朵娇艳大红的牡丹花似乎还带着某人身上的香味,记录了一段往事。 随后谢行舟将折扇以浩气点燃,青烟几许,眨眼就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天地中,再也找不到存在的痕迹。 “那就,来吧!我赴约而来!” 这便是谢行舟留下的声音,他哈哈笑着冲入天空,义无反顾的冲入几大书仙交战的场景内。 千年百年,早晨傍晚,却是谢行舟笑的从未有开心。仿若这片还在受战争压迫的南都,也生机勃**来。 “大夫……哈哈……。” 第一百五十五章 雨山东燕归(壹)

“花秋白,催林惊,暗风动人心。 冬来至,随水云,雨山东燕归。” 雨山指的就是乾龙,乾龙历来水害严重,近百年还好些,雨水不像曾经那样泛滥。要是几百年前,常年的雨水并不是笑话,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水妖选择在乾隆地界安家落户。 而上面两句说的就是乾隆的天气变化。 秋风催林惊,风动人心。冬天到,随着雨水就来了,而东边的燕子也该来了。 那种燕子就是雨燕,追逐雨水而活。 对于绝大部分世界来说,雨水泛滥的季节绝对不是一个适合交战的季节。但那些世界内,绝对不会包括四海大陆。 在这里,强大的儒修甚至能人造出晴天交战,可改变地理,化绿洲为沙漠,当然,比较起来,化沙漠为绿洲要更难的多。 只是上古众圣有约定,不得随意改变地理,是故后人这种手段用的少了,当然不是绝对没有,逼急了狗还能咬人,何况是区区一个众圣的口头约定。 “走吧!”夏弦摸摸发涨的脑袋。 他只是听到谢儒对自己说,“我送你们去乾龙。”。还没等自己回答答应还是不答应,天旋地转一瞬,已经出现在了乾龙的城外。 “这老家伙,真是个暴君。” 念叨一句,夏弦发现不止自己,谢文等人都处在自己身边。这算是一个小团队吗?古今迷迷糊糊的想。 乾龙的空气带着久久不改的潮湿气味,这种潮湿气味和南都不同,带着某种腥味。大约是水妖身上的味道吧!如果没有人类,这地方十有八九会是水妖的乐园。 “去哪?”谢文有点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乾龙,这地方他从没来过,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没来过。硬要挑出一个来过的人,那就是姚血,他很小很小,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来过乾龙,不过记忆早已模糊,那会讨饭的父亲带着自己来乾龙,还是几大家族争权夺势的时候。 彼时混乱是主题,一个大乞丐带着小乞丐自然没什么好下场,被毒打了几次,父亲带着姚血离开这个伤心地方,去了南都。在南都,姚血经常躲在各大酒楼,各大学堂门前,零零碎碎的听读书人说了一些知识,没想到居然报考童生高中榜首。 自此,他被南都学院吸收,一路青云直上,成为新一代的南都少年偶像派。说句实话,要是没有横空出世的夏弦,姚血就是赤果果的主角模板,就连谢文也没有他的故事传奇。 这地方是个伤心地,姚血也不愿回忆那段岁月——他只在父亲嘴里零散的听过这段经历,纵然那样,想起来依旧是血泪史。 前年父亲死去后,姚血变的愈发沉默少言,更加不合群。他不去青楼,不会喝酒,就连读书,吟诵文章的时候声音也几近于无。 人生至此,他已别无所求,唯一挂在心上的,只有这条未知的圣道。一心求圣道,不闻人间事,便是他完美的写照,连读书人常有的胜负之心也不放在心上,比如被夏弦在书中世界打死,他现在或许都忘记了。 夏弦看看灯火通明的乾龙城,指着城门道:“走吧!进城。” “乾龙这等边疆大城,夜里还能进去吗?” 被谢文一提醒,夏弦才想起来这里不是南都那不夜之城,在这里,晚上是要关城门的。夏弦咧咧嘴:“我有办法进去。” 他说的是那条密道,在场的人,大约只有谢文隐约知道一点。 “从哪走?”似乎是谢文问了一句。 姚血是闷瓜,另一个书香门第出生的家伙似乎不大看得起这三人,也不说话,只有谢文还会“吱”一声。 团队的气氛有些古怪,夏弦领着三人冲记忆中的密道走去。 密道比较靠近号江,四人走了几分钟,江岸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树木随风摇弋,如同一大堆的鬼魂从江水里冒出,幸好四人都不算胆小,稳稳当当的走向树林。 再走十几米,谢文忽然停下脚步:“不对,岸边不是树木。” 夏弦尽力去看,看起来那些影影绰绰的东西的确不是树木,反而更像是,人。 难道是大乾士兵?不是说他们还与乾龙城隔号江而望吗? “或许是大乾的探子。”朱子语说了一句。 他分析的很有道理,三军之前情报开路,大乾派出几个探子探一探很正常,说不定就让大伙遇上了。 既然遇上了,就必须去看看,若是顺手,将那些探子一波带走也是好事。对方多死几个,己方自然少死几个,也是件好事。 他们都是读书人中的翘楚,四人各自施展手段,念诗的念诗,躲避的躲避,眨眼就消失在眼前。 最高调的是姚血,这厮盘着腿坐在大树后,往树上一靠就什么也不管了,痴痴呆呆的开合嘴唇,看嘴型,明显在背诵《论语》。 只要有人从侧面看,他的身影一览无余,完全暴露在敌方视线下。不过这厮看起来很无害,倒像是个白痴模样。 至于另外两个,夏弦找不到人影。夏弦自己选择的是一个大树,站在茂密的树叶中,从下面很难看清树上情况。 过了三五分钟,上百个人影果然从江岸小心翼翼的走来。 他们统一穿着灰白色的衣服,和月光颜色近似,那种颜色即便在黑暗中,也不大能看清楚。这群人是有备而来,至少是预谋已久。 “叽叽喳喳……” 几声清晰的叫在黑夜中远远传开。行走的大队探子脚步停下,警惕的看着四面。 数秒后,“扑簌扑簌”的声响响起,几只燕子从树梢飞出,在黑夜中有些惊慌失措。 夜太黑,它们看不到飞行的路线,对于大部分鸟类来说,它们在夜晚都是瞎子。燕子也是一样,乱飞的后果就是,那只倒霉的燕子撞进了大队探子中。 其中一个士兵反应很快,拔刀就斩,将小燕子斩为两段。 “吴生你……”带队模样的人想要阻止,他晚了一步,燕子只有尸体和微不足道的一点鲜血余留。 “算了……。” 简单的两个字后,那人带着部队继续前进。斩杀燕子的士兵嘀咕道:“我还以为是敌人呢!原来是几只燕子。” 冬至将至,雨燕东归即将到来,前行的少量燕子,已经零散的在乾龙地界出现了,这只倒霉的燕子只是其中之一。 最前方带头人回头看一眼道:“可惜了,好好的燕子。” 倒是个妙人,自己每天厮杀不知何日死,却对一只小鸟发了善心。 “哥!自己命都不知道保不保,你还有闲心爱惜燕子呢!”某位士兵调侃了自家队长一句。 看到队长骂道:“你懂个屁,这些雨燕有大用处,你看这燕子今年来的这么早,说明今年的雨季一样会来的很早。雨水来的早了,咱们就得提前渡江,否则大水一来,任你千军万马也没法过江。” 另一人接道:“是啊!我在水边生活过,大雨一来,洪水暴涨,房子也能被冲垮,更别说几艘船几个人了。” “那就是咱们渡了江,不一样被大水抄了后路?到时候兵器盔甲那些损耗怎么运进来?难道请画宗出手么?” 队长一掌拍过去:“那事情关你屁事,好好打你的战就行。” “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士兵愤愤不平,但不敢大声说话,以小声自言自语的形式将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吃不饱没兵器,咱们怎么打?不得饿死在这么?” 周围人虽然很赞同,却不敢附和他。那位队长脸色变了变,小声道:“这事情以后不准再说。这里是军中。吴生,你还是新兵不知道规矩,要是别人听到了你这话,你小命起码得去了一半,被打个半死,你这话往轻了说是犯傻乱说,往大了说就是动摇军心,要砍头祭军旗的。” 吴生被吓住了,闭着嘴巴再不敢说话。 小队里的气氛古怪起来,或者说人人心头都有一块大石头压着,气氛轻松不起来。 这群士兵继续向前走,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 忽然。 又是一阵“扑簌”响,吴生抬起头问:“还有雨燕吗?” “雨燕倒是没有,只是你们被俘虏了,你们,随我等走吧!” 潮湿的江风吹入树林里,近百士兵之前,有四个年轻的小伙子挡在路上。 这四人全都穿着儒生长袍,气质不凡,一眼就能让人知道,他们是读书人。 当先一人看着有点眼熟,不过月光不算太亮,无法看清楚具体样貌,只是知道,好像在哪里看见过这人。 队长拔出武器,知道自己一行被发现了,摆出战斗姿态:“你们是什么人?” “南国大夫,夏弦。” “南国大夫,谢文……。” …… 四个人,全是大夫。如此年轻的大夫,那队长突然想起什么。 他想起来了,想起在哪见过这人了。 他是夏弦,中军大营列入优先击杀的目标,但他不是个秀才么? 一年不到,秀才已成大夫,沧海桑田的变化也没这么剧烈。 第一百五十六章 雨山东燕归(贰)

不明所以者还在发出嗤笑,就凭你们四个人,想要俘虏我们近百人,这是在说笑吗?读书人就该有读书人的样子,聊聊风花雪月,想想花前月下才是你们该做的,至于高文位,别逗了,看几个小年轻,有超过二十岁的吗? 这样年轻,怎么可能是夫子,甚至大夫。 知识是需要岁月积累的,人类积累了几百代才有现在的模样,老夫子那也是读书几十年才有那么高的文位。夫子?看年龄就不太像。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不会认为自己撞大运,遇上了南国最强的几个天才。 前方四人冷冷的看着他们,这些士兵很想笑,但不知怎的,被他们盯着,那种想笑的感觉越来越淡,终至于无。 “乖乖跟我们走,我可以保证不杀人。”朱子语酷酷的站在最前方,手中握上了剑。 这是一言不合即可开打的意思。 现在选择权交给了那位小队长。要么战死,要么乖乖听话。 秋白色的夜中,陡然有喊杀声传来,在江风携带里远远传开。 “杀……啊……” 这叫声是那样的大,就算在乾龙城的城墙上似乎也能听见。 “杀……” “啊……” 后一个字远远的飘来,江岸边打着旋的小船上,两个水上大盗仿佛听到什么。 老四拍拍老五:“喂!老五,你听见啥了没?” 老五被从梦里叫醒,很不情愿的翻个身:“滚蛋,能听见啥?除了这噼里啪啦的水声还能听见啥?水妖也不见了,大乾的军队还在对面,难道连个睡觉也不能让我睡个囫囵的。五哥,不是我说,你这也就是头说的‘杯弓蛇影’了呗。” 老四很想骂一句:“滚你个马车轮,车轮咋滚你就咋滚。”可是一想,“俺们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好歹也是乾龙水上‘大军’,要是爆了粗口,不免破坏俺们身为一方水霸的风采。还是头儿说的对啊!没文化真可怕,俺不和你一般见识。” 轻蔑的看了一眼身边睡着的老五,老四伸个懒腰。 自从头儿寒修射今晚杀入乾龙,一群水贼也华丽的摇身一变,成为了乾龙水军。从前的过往皆是从前,现在才是主要的,头儿说的那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那可是军规,一定要遵守的。 今儿让咱们在江里做个哨探,一船人呼噜睡着,已经违反了规定,要是让对面那群乾人摸上岸去,要杀头的。 老四抱着无以伦比的责任感,打着哈欠出船舱。 风来水急,一滴水被风吹的打在脸上,冰冷刺骨的江水让老四立刻清醒。老四环顾一圈,骂了几句脏话,就着江水拉开裤裆。 尿骚味远远传开,他惬意的眯着眼,忽然一阵风卷起。 “啊哟……” 老四忙不跌的避让,但风太急,几滴尿液飞到他脸上。他又是骂,又是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干脆捞起一把尿过的江水洗了个冷水脸。 此时已经接近黎明,天际尽头远远有一条白光,像是一条横着的光线摆在那里。 老四洗了脸,打着哈欠,扭扭屁股动动腰。“转了一圈”,也没见什么东西,他安心的自言一句:“没事,安全。”。 正打算回舱里补个觉,江岸的树林里,就距小船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忽然有一股乳白色浩气冲起来。老四生平从没见过这样强的浩气,就算黑夜也遮盖不去那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力量。 汹涌而起的浩气冲天,老四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被浩气冲起来,就像是一只被利箭射杀的鸟儿,一头扎向地面。 空气里仿佛有了血味,血腥味。老四呆呆的站在船上,忽然疯狂的大叫一声:“快来人啊!他娘的死人了。” 他娘的谁没见过死人?船舱里老五猛地撞出来,脚步跌跌撞撞:“在哪呢在哪呢?抢他娘的。” 看来老五还没睡醒,有点弄不清楚状况,老四怒骂:“老五你有点出息成不成?你他娘的现在是南军,是官兵,是保家卫国的勇士,是国家的中流砥柱,是让老百姓爱戴的,是让敌人害怕的……。他娘的你还想去抢谁?头儿一刀劈死你喂鱼。” 老五差点冲到江水里,闻句嘀咕一声:“那头儿还是将军呢!咋就学着土匪杀人喂鱼?” 老四作势虚踹,老五猛地后跃,伸手摸腰杆,这才发现自家的宝刀还在船舱里,不由讪讪笑道:“四哥哥,俺没带刀,不能欺负手无缚鸡……,啊!咱们现在是官兵,不能闹内讧。哎哟……你他么踹我……哎哟……我告诉你啊,你要再打我,我跟你没完……。啊哟……四哥哥,俺我牙齿被你打掉了……。” 老四踹了一脚又一脚:“我再打你你怎么着?哟呵!还跟我没完?跟我没完是吧!牙齿掉了是吧!”又是一脚踹在老五的屁股上“你他么牙齿长在屁股上是吧!四哥教你,屁股,不是,是你嘴巴吃不下饭是吧?四哥教你天天吐稀饭……。” 踹了几大脚,四哥回到船舱,拿了武器,顺手丢给老五,老五不敢接,任由那刀掉在脚边,还畏惧的向后缩了缩。 “出息!四哥不打你,你要拉稀吐饭也得等着回城。那边,”老四指着树林:“好像有人,跟我去看看,不然敌人摸过去了,咱两通通人头落地。” 老五捡起刀笑道:“俺听你的,去!头说的长兄如父。要砍头,老四你也得替我出一个人头。” 嘴里叽里吧拉的说着话,老五还是跟上他四哥。四哥又骂了一句:“他娘老子哪来的两个头让人砍?罪过罪过,我说的是老子,不是说圣人您啊!圣人在上,原谅则个。” “圣人要是看到四哥你生平作恶无数,一定不会饶了你,想想咱们做水贼那会,四哥你抢了多少船?和尚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四哥你一定不能成佛,一定是……。” “行了行了,”老四不耐烦的打断对方话:“老,我不做佛行了吧?做佛又有什么好的?不能吃肉喝酒,断绝七情六欲,生个儿子都不能认,活的遭罪。我说你这张嘴就不能歇会?咱们是要去刺探军情,就你这大嘴巴,口臭都飘几百米,人家闻见还让不让咱两活了?” 老五真的闭了嘴,一言不发,老四反而有点不习惯了,不过担忧着前方的状况,老四还是忍住说话的欲望。 两人一前一后,别看说话不靠谱,做事还是稳扎稳打,每一步都很注意隐藏自己。 过了几分钟,血腥味越来越浓,两人更加的小心,一张土匪脸上凝重无比。如此浓厚的血腥味,就算是他做水贼那么多年都没闻到过,当然,他们这一伙不兴乱杀人,多是要点买路钱后停手放行。 树枝将他们两个的衣服刮的破烂,偶尔风吹进树林,将衣服灌满,登时由两个瘦子变成两个大胖子,这两人不得不花费大量的力气防止阵风灌入衣服的声响。 到了血腥味最浓厚地点十米之外,两人终于看见了什么情况。 四个人,读书人,反手之间,将一群士兵杀的七零八落,甚至连吟诵的声音都没有,就是凭借身体力量杀戮。 地面上躺着很多尸体,少说也有五六十具。 完全是一面倒的杀戮。 老四吓了一跳:“娘嘞!好凶的读书人。”。他死死捂着老五的嘴,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一个音节都不敢发出来。 那四个人太凶了,杀的军队落花流水,此时天色还没有大亮,看不到是哪边的军队。要是咱们南军被杀成这样,俺们跳出去一定是个死。 天大地大,俺性命,不对,是俺和俺家兄弟性命最大。头儿寒修射的教导敦敦在目:“咱们做水贼的,第一步就是要保命,只有性命保住了,才有机会谈富贵……。” 从南国水军转变为水贼,老四所有思想毫无违和感和停滞。 他二人偷偷摸摸的顺着后方撤退,黎明之前,有人在战场内发出低笑。 “呵呵……还有两个呢!” “他么的,那四个人是狗鼻子吗?”老四一把松开老五,兄弟两彼此忽视一眼,拼了命的狂奔。老五还骂道:“长兄如父,老四你应该留下来替我断后。” “长兄如父,兄长的话弟弟要听,老五我命令你留下来断后。” “谁留下来谁傻。老四你做哥哥的太不要脸了。” “老五你做弟弟的太不听话了。还有你那张嘴,再说话咱两都跑不了……。” 这对极品兄弟狂奔不止,突然前方有人飘飘落下,左手提刀,右手轻摇折扇:“两位兄弟情深,想来是想活命的……何不……”。 没等说完,老四老五默契的突然跪下,老四哭天抢地:“英雄饶命,俺们是南国子民啊!” 老五泪流满面:“英雄英雄,我认识乾龙一秀夏弦,你要是杀了我……。” 老鼠一巴掌拍过去:“他娘求饶还敢威胁,英雄我替你教训他……” 长刀拔出,对面摇着折扇的人目瞪口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雨山东燕归(叁)

朱子语从没见过这样的士……兵。或者说他从没见过这样无耻的士兵,为了活命,跪地哀求也就算了,居然还能向自家兄弟动手挣命。 他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老四拔出刀砍向老五。 然而,那挥下的刀却没有砍到老五身上,而是忽然一转,长刀闪电一般砍向朱子语。 与此同时,瑟瑟发抖的老五抬起头,裂开嘴,面目狰狞的杀向朱子语。他简直是将自己整个人甩出去,配合手里的刀,有千钧之力,纵是一面大乾军队制式铁盾也能劈碎。 可惜,他们兄弟遇上的是朱子语,书香门第之子毕竟不凡,虽来的突然没有准备,但超级快速的反应让他本能避让,雪白长刀擦着朱子语的鼻子劈过,他几乎可以闻到刀尖上的血腥,这柄刀下,有不少亡魂。 脑子里思绪纷纷,手上分毫不慢。朱子语顺手将老五手里的刀夺过,准备将这两个小人给斩了。他脑子转得快,不过这片刻时间,已经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两个卑鄙小人,装作求饶,趁自己没防备的时候忽然出手,想要偷袭自己。要是被他们偷中了,这条命就算交待啦!卑鄙无耻看来已经成为这两人习惯,否则他么不会做的那样自然和默契。 这样的小人,活在世上也是徒害他人,当杀。 “英雄!大家都是大乾子民,岂可自相残杀?那不是让南人看笑话了吗?”老五被夺宝刀,知道遇上了硬茬子,这当口性命攸关,他居然还能不慌不忙的说话。 “乒乓……”老四丢刀落地,几滴水也似的眼泪落下:“俺一辈子当兵,为大乾拼杀,落了满身伤痕,没想今日居然死在自家同胞手里,罢,罢,罢!你动手吧!我不反抗。只是可惜了这,这大好山河,我却是不能和大乾一起,看到一统的那一天了,只望这位英雄,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之时告与我一声。” 这两人丢了刀,拉着手站定,行为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要不是天色太暗,还能看到两人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朱子语糊涂了,忍不住问道:“你们两到底是哪边的?” 老四老五相互看对方一眼,异口不同声道:“南国(大乾)……。” 这话说完,两人都愣了,互相指责道:“你他么为什么要说大乾(南国)?老子被你坑死了……。” 这两位吵吵闹闹,简直就像是半夜想睡觉的时候有一大群蚊子在耳朵边飞来飞去,让人心烦意乱的不得了,就连他们身边的朱子语也吵的头疼。 朱子语在思考,他想起刚才这两人说他们认识夏弦。也许,叫夏弦过来看看会是好事? 朱子语想的太投入,在他看来,区区两个杂兵,是没有胆量在自己眼皮底下做什么的。 他没有注意的是,那对兄弟互相打个颜色,老四眯着眼,那意思是“这小子没注意咱们,“弄他?”。 老五回了个眼神“弄”。 他们知道,在这等人物眼皮下,基本上不用幻想逃命,只能舍了这条性命拼一拼,兴许能给对方带来点重伤什么的,那就是赚了。 两人是混迹绿林许久的人物,打闷棍自然是一把好手,各自偷偷摸摸的瞄着地上宝刀,随时可以发起突然袭击。 “待我请夏兄过来认认。”朱子语嘴唇微动,那是心领神会的传信方法。 几秒后,夏弦从天而降,夜色对他们这等文位的人来说没什么大的影响。夏弦看了几眼,不记得自己在哪见过这两人,这两人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是不是好东西,读书人洁身自好,哪会认识这样的人。 尤其这两家伙还随时准备好偷袭,简直是卑鄙无耻下流,夏弦记忆里真心没有这样的人物。于是乎夏弦道:“这两人我不认识。” 老四听到夏弦的声音一哆嗦,忽然哭天抢地起来:“夏秀士啊!我是老四……,寒老四啊!” 寒老四?那是谁?名字倒是耳熟,应该在哪听过。思来想去,眼看朱子语就要动手杀人,夏弦忽然想起寒修射。 寒修射是水贼,他手下人很多都是孤儿或者流浪活不下去的百姓。有名字的自然用名字称呼,没名字的寒修射也懒得给起名字,干脆寒老大,老二,老三……依次类推下去,生生造就出一大帮寒家人。 这位寒老四,难道和寒修射有什么联系?夏弦问道:“你认识寒修射?” 老五拼命点头,忽然想起夜里对方可能不大看得清楚,连忙道:“我认识头……寒将军。” 俺们从良了,可不能再称呼“头儿”“老大”……这样的称呼。 那就是了,夏弦阻止朱子语下手:“这两人的确认识我。” “可他们说他们是大乾的人。” 老四连声道:“那只是权宜之计,俺们以为你们是乾人,想要活下来把消息带回去。自然不得不冒充乾人活命。”老四大义凛然“一切都是为了南国,为了乾龙城的百姓,哪怕我们兄弟受了些委屈,也要争取能活着……。”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能不能先把手里刚捡起的刀放下。看这模样,明显是想要拼命的节奏,哪有分毫想委曲求全的模样? 明显就是江湖上打滚的皮子,抱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那种混混想法。 朱子语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种江湖上的小人物,半信半疑,讪讪收起手里的刀:“得罪,得罪,小生以为两位是乾人,险些害了两位性命,惭愧,惭愧……。” 两个家伙这辈子就没谁向他们道过歉,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心,热泪盈眶,几乎就是“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性命相报”的表情。 朱子语看着这副模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收起折扇说一句:“我去看看,好歹得抓几个活口。”就匆匆离开。 这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夜里躲在树上休息的雨燕也醒来——这种动物迁徙的时候依旧遵循大自然的规律,夜里休息,白天飞行加捕食。 它们的目的地是三丹山水库,那边气候潮湿,很适合它们生存。被血腥惊扰的雨燕淡定无比,扇扇翅膀,发出清晨的早操运动(鸣叫),然后完全无视地上一片狼藉加鲜血,拍打着翅膀向三丹水库飞去。 此时隔壁的厮杀声也安静下来,那对倒霉的大乾士兵,已经被杀的差不多,死了大半。最终活下来的人只有五个,还是昏迷不醒状态。 一行人汇合,密道也不准备走了,收拾收拾,准备直接进城门。至于那五个昏迷的乾军,就由寒家老四老五招呼,用一块木板捆着五人,老四老五拖起木板,你一句我一句的顺着官道走去。 路上老四老五一人一句,夏弦逐渐搞明白最近乾龙城内都发生了什么。 大乾进兵了,这不需要多说,木板上躺着的五哥人就说明一切。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以王家为首的几大家族,居然想开城投降,却被传说不在城里的李太守阻止。投降不成,几大家族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跑路不要紧,人一辈子谁还没有几次战略性转移?但这群家伙关了城里所有店铺,还散步血多谣言,比如什么乾军要屠城,敌方有大儒坐镇……等等。 如此一来,全城大乱,无数百姓纷纷收拾家当准备逃命。城乱了,自然守军也无心于战斗,整个城市现在战意低迷,几乎即将处于不战而降的状态。 讽刺的是,在这时候,却是一群水贼出面,以寒修射为首的水贼连夜杀入各大家族,强行制止几大家族的动作。并在李太守“离开城市”的情况下接手城防,鼓舞战意,暂时把乾龙城安定下来。 据知晓内情的老四说,寒修射是得了李太守的默许方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这可真是“逆贼寒修射”。 依据南律,“非属南朝认定的官员者,不可接手城防。”,遑论寒修射行为等于是占领南国所属的城池,已经属于谋反,不杀不足以定帝心,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就算是李太守忽然翻脸杀了寒修射,一群水贼也没地方说理去。不过他们本来就是水贼,属于南国必须剿灭的目标,倒是结果都一样,死了没地说理。 当然,要是细论,李太守也跑不掉,他至少也是个“从贼”的罪名。且该加上“欺君,谋反……”一大堆该死的名头,脑袋掉十次都算是天子开恩。 夏弦等四人都明白李太守的无奈,他要是敢向几大家族动手,不说各种掣肘,连下死手杀几个人都不行,否则要是闹将起来,那就是南国得罪了天下的家族,无论大家族还是小家族——你南国既然能杀乾龙城的王家,就能杀我赵钱孙李家。 让寒修射动手,将来也好说话,至少不赤果果的摆在台面上,至少不代表南国的本意。 是以,寒修射成了逆贼,天子嘴里的“逆贼”,要求夏弦带回他的人头。 终章

“教那小小乾国知道,吾等南人不是好欺的。” 将扇子在桌上一拍,说书先生喝一口茶,却道:“曾与雨燕归,不忆伤心事。话说那位夏文绝,当年就出生在咱们南国,就在咱们乾龙城。他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 有人道:“那不是四方形了?我怎么听说,那位夏文绝乃是官宦之家出生,后来家道中落,父母皆亡,在咱们乾龙城整日醉生梦死,直到后来幡然醒悟,一年之内就成了大学士……。” 说书先生是个老头,吹起胡子道:“是你在说还是我在说?想听就听,不听拉到,还脾气了你。” 周边茶客纷纷声讨老先生:“老先生,我看你也是个读过书的人……” “废话,要是老夫没有读过书,怎么能在这里说书?”说书老先生很不满,觉得自己被小觑了,差点指着说话人开骂。 旁边的食客看不下去了,纷纷道:“你这说书人,说哪门子的书?怎么还兴往外赶人了?说得不好你就应该改进,怎的兴叫人爱听不听了?” “是啊!是否我等给钱也是爱给不给……” “好没有道理……” 说书人也不恼,自己翘起二郎腿,将扇子在桌上一拍:“尔等不给钱就算,话说自古说书,给钱全看你等爱给不给,老夫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哪门子的道理,就兴你们爱给不给,就不兴老夫说你们爱听不听?” 一段话骂完,老家伙“唰”的打开折扇,那扇面上画着一间学堂,学堂前有数位学子在念书,学堂的背景,则是涛涛无尽的号江。 这扇子画的,有点眼熟。乾龙城居住的老人们皱皱眉,忽然想起“是了,不就是号江边上那个传奇的学堂吗?当朝丞相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耳听说书人道:“这柄折扇,诸位可看了仔细。画的乃是应天学堂,那可是夏文绝亲自挂名院长,我曾有幸与其为友,得蒙看重,他为我绘制了这柄折扇。” 人群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头就是一个半疯癫的家伙,夏文绝替他绘制的折扇?这是在说笑呢!不管他说什么,俺们就当做听一些杂事便算,何必与其争执甚么,不丢份么? 人们不再理会这个老头,专注的对着自己桌上的酒菜,偶尔和身边朋友谈笑几句,乐哈哈的看老头一眼。 在这样的气氛中,两个年轻人进入了这家酒楼。 “醉红秀” 就是这家酒楼的名字。 这两人气度不凡,身穿灰白色的儒生服。即便他们尽量的掩饰,还是没法掩饰身上那种略微焦急的情绪。 两人来的突然,连随从也没来得及交待一声,回去后,那是少不了挨上面的那人骂了。 摇着头,他们随意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店小二勤快的跑来,他二人中一人道:“上一道烩三江,来几壶好酒。”想了想,他道:“再给说书的那位老先生送一壶好酒,一份烩三江,要是他有什么要求,你听他吩咐就好,不必在意财物,我自不会少你。” 店小二一愣,随后点点头,下去准备吃的去了。 这两人坐下,对着说书的老先生微微欠身,算是见过,安安静静的听老先生说起书来。 “话说那四方形,不对,那夏文绝他自幼孤苦,幸好有老夫照应,否则……咳咳!别一个个举着杯子,老夫只是……老夫不说这一段了,说说下面。” “话说那夏文绝年少风流,身边有两个红颜知己,一个叫念华裳,是咱们乾龙城太守的女儿,虽双目失明,却长的国色天香。此女精通音乐,素手抚琴可引鸟兽伏听,端的是一代大家,若是生在乱世遇上个昏君,必然是能祸国殃民的那种人物。” 有人问道:“那念华裳我们可没见过,倒是听老人们说,她确实美丽,却还不到祸国殃民的地步吧?” 又有人补充道:“倒是十六年前的那场大战,有一个神秘女子前来寻找夏文绝,我却见过,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差点就魂魄也被勾走了,那才是绝色天香,祸国殃民。只是不知道,那位姑娘,可是夏文绝的红颜知己。” “那女子很多人都见过,端的绝世无双。但我怎么听说,那女子是妖怪,是蛇妖还是猫妖来着,会吃人的……。” 众人七嘴八舌:“那分明就是一只狐狸精……” “不对,是凤凰仙子……” 烩三江做法简单,只是对材料的要求极高,刚上桌的热菜,那两位靠窗的年轻人举起筷子,听到那位神秘的女子,手一顿,其中一人连筷子都掉了地下。 店小二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不知怎么地,今儿来人特别多,这不,门口又来客人了,忙碌之下,也顾不得和这两位客人说话,只是连忙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送上就离去。 怪事年年有,说书人那等穷困,也兴倒贴钱上楼说书。 那位老先生要不是付了钱,就凭他胡说八道,早就该被赶出去了。只是可惜,有言在先,这是赶也赶不得,请也请不走,掌柜也没法子,只能任由他胡说八道。只希望酒楼的生意,别被这老头影响了罢! 说书的老头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自己清清嗓子道:“那念华裳与夏文绝有半师之谊,曾在南都教夏文绝学习音律,彼时可谓红袖添香,却遭尽满城敌视,因何致此,这话却要从那夏文绝进入南都时说起……。” “省省吧你!这世上哪个不知晓夏学士的事情,他华盖南都,力挫群英,那都是大家伙听习惯了的,你就不能停停,让大伙吃个安静饭?” 说话的人原以为会受到众人附合,扭头发现,附和自己的寥寥无几,大多数人都盯着老头,似乎对他说的很感兴趣。 老头瞪了那人一眼,想了想:“掐过,这一段不讲了,反正老夫也不清楚。”接着他就像看电影快进似的,将这一段带过,说起下一段:“说那念华裳,千里追寻夏文绝。当时夏学士被谢相使那掌中神通送回了乾龙城。乾龙城正值大乾进兵,可谓是战旗连天,兵荒马乱,咱们李太守送女儿去南都,本就想让女儿逃过此劫,只是乱世之中,哪来的安全,就连南都,也被隐藏在顶着交流名头队伍中的乾相害死。” “南都大乱,一个女子在那等战乱中,不辞辛苦千里迢迢的返回乾龙寻夏文绝,也是万里寻夫般的传奇故事了。” 好好一段被战乱逼迫无奈的故事,在他嘴里演绎出不一样的颜色,为那个战火年代染上了不少儿女红尘味道。不过倒符合了众人八卦心理,不由对这说书人说的故事有了几分兴趣。 “却说那夏文绝,此时硬是到了大夫文位,这般快的晋升速度,自古未曾听闻。他那般的绝代人物,自然是乾军奋力追杀的目标,借此他设一计,将大乾水师中的高端战力引走。古来知晓,大乾的水军,呵呵!那就是打不成器的孩子,没了撑场面的一位大学士以及七位大夫,乾龙水师那真是不经打,被杀的落花流水,追击百里。” “这话说的不对,那时候还有朱子语,谢文,还有姚血呢!要是没有他们,仅凭夏文绝一人,未必能吸引走对方大学士。” 这倒是实话,问题是现在说书是要突出主角,什么是主角懂不懂?老头很轻蔑的看对方一眼——此等小角色,徒逞口舌,以显示自家渊博,不屑与之言。 “大乾水师一溃千里,这渡江基本就成为了笑话,乾龙已经无城破之忧,但对于南都的形势,却是有心无力,南都倒是没什么大的损毁,只是谢相已经死,只需待乾相返回,至号江而与我等隔江而望,那时候,谁又能阻止一位大儒可怕的破坏力?” “此等计划原本是万无一失的,杀了南国年青一代的天才,暗杀谢儒,高端战力缺失,年轻人无法成长起来,一百年后,谁还记得曾经有一个南国,谁还愿一肩挑复国大业,毕竟,咱们百姓只期待安稳的生活而已。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只要有口饭吃,谁管上面人是谁。” 这话说的真是大逆不道,大家纷纷低头,装作吃饭,那话,咱可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说书老头兴致勃勃,顺手接过小二送来的烩三江,似乎一点也不吃惊,稀里哗啦吃了几大口,听着他吃东西的声响,所有人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几年没吃过饭的流浪汉,一边吃,一边还道:“乾军水师大败,这中间众人牵挂的只有夏文绝了,在世俗眼光看来,他要是死了,这场胜利未免有些得不偿失,毕竟一个有望成为大儒的人物,自然比一城得失更重要。” 好家伙,这话说的,嘴里塞满食物还能说那么清楚,说书的果然有两把刷子。忽然老头“呔”的一声,喷出满嘴食物:“我与诸位介绍介绍,门口现在进来的人正是当朝兵部尚书朱子语,和他一起进来的乃是谢文,吏部尚书。” 刚刚踏入酒楼的两位年轻人一愣,万万没想到刚刚进来就被识破身份,不过二人经历无数大风大浪,此等小小场面可难不住他们,神情自若的坐下,要了酒菜,仿佛没有听见老头说的话。 周围一桌食客对两位尚书道:“两位可不要听老头胡说,他,”指指脑袋“好像有点不正常,刚才还说他照顾夏问之,否则夏问之就饿死了,这话说的,可是好笑?” 很多人把说书的老头当做了疯子,已经不相信他说的话。朱子语和谢文并不在意,对着邻桌拱拱手:“多谢。” 老头好像来了兴致,继续介绍道:“看见靠近桌子的两位没有?那两位可是应天学堂走出来的人物,一个叫陈舟,是当朝丞相,一个叫刘英,是副相,好没有出息,当年谢儒一个人干的事情,这两还要两人才能干好。” 酒楼落针可闻,谁都无力吐槽老头那张嘴,连坐在窗边的两人也只能苦笑。 在大家看来,他两根本是没法和老头说话的表现。 谁也不信当朝丞相与副相会来此吃饭,丞相府的菜肴,比这里精致的多。一国之相,安危自重,这两位身边可没有任何护卫出现。 胡说八道的的老头看周围人都不信,怒道:“看什么看?你们都不信是吧!”他跳起来一张张桌子指过去:“这位是乾龙大将军白不丁。” 一个壮硕的汉子苦笑,胡乱的向四面拱拱手。 “第二张桌子,这位是姚血,南都书院院长。” 文静的少年没有丝毫动作,喝着酒,多余的反应一点都欠奉。 “第三位嘛!名叫颜子杰,这位是礼部尚书。” “还有这位……这位……是……” 一圈走下来,半间酒楼的人都介绍完毕,全是南国各种封疆大员,要部官吏。 简直是比他说的书更加让人无语,整个南国大半的官员聚集在此,真是好笑。莫非这天下不需要有人治理了吗?还是整个南国都已经政务瘫痪,大家都没事上酒楼来吃酒。 小小的酒楼,汇聚一国大员,最传奇的话本也没这么写过。 没有人相信,大伙都在看疯子。 老头有些愤愤不平,但没辙,毕竟此事太过玄奇,谁信呢!要不是他自己是局中人,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 也罢!也罢!世人多愚昧,何曾有醒酒人求着醉酒人相信自己,那不过徒费力气罢了。他坐回桌子上又开始说书,依旧说的是南国平乾王夏弦的故事。 新历,天南王历一年,天子南中平依旧在位,南国最大的不同就是多出了一个平乾王夏弦,以及,几乎灭了大乾。 而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是个疲惫的十年,是个哭泣流血的十年,还是个,崛起的,十年。 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一位少年般的人物跨过酒楼门槛,少年并不俊俏,但身上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除了一身长袍,身上空无一物,没有折扇,没有玉簪,也没有随从,甚至连笔盒都没带一个。 看样子是个读书人,但打扮却不像读书人。 虽然样貌很平凡,不知为何,整个酒楼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那位少年。 说话声,猜拳声,作诗吟诵的声音,全都停止。半秒钟后,说书老头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夏文绝拼死作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七天之内,居然和另外两个同伴配合杀了大乾追杀的大学士,以及七位大夫。大乾震动,天下皆惊,至此,大乾是必杀夏文绝不可了。那样一个人物,要是活着,哪怕灭了南国,大乾的江山不见得能坐安稳……。” 说书人的声音中,满楼所谓的大官大将纷纷起身,对着门口的少年抱拳欠身。就像是得了什么统一的命令,他们只是看着少年,却不说话。 过了数秒,门口的少年同样抱拳行礼,他温和的声音在酒楼中响起:“你们不必这样的,我真的要走了。” 这话让很多人动容,有人暗暗欢喜,也有人默默发愁,还有人想开口挽留,最终只嘴唇开合两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众人情绪顿时五味纷杂起来,就连单纯只是来吃顿饭的食客也发现了不对,似乎,这群人有什么故事啊! 当今天下太平,这些八卦最受人欢迎,不是俗话说“乱世看拳,盛世看戏”吗?,这不就是一场大戏?食客们来了心思,要结账的也点了几个小菜,坐等好戏登场。 那些人也不在意被围观,其中一人看了周围一眼道:“此地非尔等能久留之处,此事非尔等可知。” 看食客们没有动作,那人拿出一副画卷,一抖。坐的满满的酒楼顿时空空如也,只有等待看好戏的食客目瞪口呆,那不就是,画界。 我勒个擦,原来我刚才和一群大夫,甚至大学士级别的人坐在一个酒楼里吃饭。这简直是,无上的荣耀来着。 说书人的声音依旧,但原本拥挤的大厅,现在已经没什么人。 …… 另一个世界。 花草如春,林荫依旧,不同于外界的寒冬,这里一切都似乎在成长。 草儿伸出绿芽,鱼儿正在产卵,就连桌子上摆着的茶水也像是刚刚倒出,犹自冒着热气。 在简陋的小木屋里,酒楼中消失的人各自坐下,一时间却没有人开口说话,整个气氛显的古怪而沉默。 过了片刻,众人注视的少年笑了:“呵呵!夏弦在此谢过诸位为我送行。山水如旧,人心总如那山水一样,会念旧,会生于此山,死于此水。我离开,也会回来。” 沉默被打破,陈舟,也就是当朝丞相,他犹豫道:“我想知道,老师你要去哪里?” “天大地大,世上有那么多地方我没去过,我四处走走,哪里能停留,就留下一段时间,收拾好了,再上路,继续走。直到有一天,我成圣了,或者我累了,我就回来,回乾龙,开学堂。” “老师,成圣太过虚无缥缈,自古以来仅有孔圣一人,余者无不止步亚圣。为了成圣放弃……还有念姑娘……” “华裳的眼睛我已经尽力医治,用浩气温养之,浩然正气乃世间正气,最能驱散病魔,也许,这两天她就能看得见了,我留下来也没什么用。而且,”略沉默,夏弦道:“我得去找她,去找寒烟。我上次看见她了,她也在远处看我,只是我没抓住她。” “都怪那条白蛇,自己跑号江了来了,现在半人半妖的,上半身美的让人……咳咳!下半身还是一条蛇尾,实在是大煞风景,它出现也没什么,但惊走了左姑娘。老师,你要是走了,咱们可降不住那条白蛇,打也打不得,赶也赶不走,它说是要娶你,要带你去探索礼崩乐坏的遗迹,她还说,连定情信物都给你了。” “咳咳……咳咳咳……” 大片咳嗽声,一个个封疆大吏袖口掩嘴不断咳嗽。人妖是禁忌啊!不过这位夏文绝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未必就不能来上一段人妖恋……。 还好,夏文绝这回靠谱:“她是妖,我是人,我不想做许仙。” 众人都笑,这一回是轻松的笑。 夏弦犹豫一瞬,还是说出心中的心声:“心有多大,力量就有多大。理论上来说,人的思想没有极限,那么儒家修的主要就是思想。思想多远,能放飞多高,儒就有多强,也许,这天,再无法遮住儒的眼,也许,圣人,并非是儒的终点。” 朱子语不赞同道:“未必,人的力量是有极限的,三尺小儿,终不能搬起千斤巨石,天生痴呆,终不能作万古传书。夏弦,成圣太虚无缥缈,大约,也是天资注定吧!不过也好,出去走一走,也是好事。” 大部分人都不大相信夏弦能成圣,遑论圣人之上,那只是他自己的臆想罢了。理论上来说的确如此,人的思想没有极限,从一个幼儿认识世界开始,只认识父母,只认识身边的家,到而立之年懂得人情世故,掌握部分世界运行规律,最后知天命,看透沧桑世界。 这是一个学习的过程,理论上,学无止境。用一句话概括,知识就是力量,而获得知识的途径就是学习,而学习的过程就是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而思想的极限,思想真的没有极限。 朱子语相信思想无极限,但他认为人生来就注定了天资,有的人可以思想无极限,比如孔圣,有的人天生无法再进一步,比如白痴。除了孔圣人,朱子语认为,别人的天资不能达到圣人文位那样的上限。 和朱子语持相反态度的还有谢文,他道:“家父曾说,大儒不过是儒学的开端,儒学,没有尽头。对了夏兄,你现在,应该是大儒,甚至接近于上面了吧!” 成为大儒,从此不受世俗限制,亚圣,圣人,文位的晋级再也不用受诸多限制。夏弦选择这个时候出去游历天下,就是因为可以自由读书,自由晋级。 夏弦点点头,在场的人虽然早有预料,还是忍不住赞叹,十六年而大儒后期,真是不可思议。 众人纷纷道贺。 道贺之后,气氛逐渐温热起来,刚刚回暖的气氛中,夏弦耳朵里好像听到什么人说话,再看众人,个个脸色像是吃了变质的食物一样脸色难看。 朱子语道:“又是他。” 不明所以者问道:“是谁?” “寒修射。” 颜子杰补充:“是寒修射,可叹,南国,欠他一个公道。” 众人沉默,纵然不认识寒修射的人,听到这个名字也知道发生过什么。 他在战场中立功无数,曾力阻乾龙几大家族逃窜,为后面的援军抵达立下汗马功劳。尤其执行对大家族下手的命令,如对乾龙城王家,还有南都的几大家族下手,杀的王家灭族,南都胆寒。为后面的民间势力崛起,新政实施贡献无可计量。 世家虽灭,却不死,依旧在朝中有很大势力。盘根错节的世家逼迫下,寒修射的兄弟们全部遇害,且寒修射终身不得为官。 那些遇害的人中,就包括有大家熟悉的寒老四和寒老五。老四老五多次冒死刺探军情,最终落了个这样下场,也是令人唏嘘。 那波水贼,唯一幸存的只有寒修射了。寒修射虽然没死,却生不如死,他注定是个悲情人物。此后他游历南国四处说书,讲的不是夏弦的事迹就是南国的秘史,抑或是作书讽刺南国。 南国太大,天下不可能每一个人都对她满怀敬意,也必然有人做出牺牲,不过有的人甘愿牺牲,有的人则逼不得已。从甘愿变为逼不得已,其实只有半步之遥。 “你听。”颜子杰侧着耳朵,可以听到寒修射说话的声音。 “当那时,乾相亲自出手,却教一个小小大夫从手下溜走,他如何甘心,只身便往追杀,却不晓,谢儒虽亡,早已留下后手。他汇聚当初战南都的书仙精华,将自己炼为了一位书仙,自封《谢儒集注》内,那便是咱们南国的最后手段……。” 说来容易,将自己炼为书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谁又知晓,谢儒付出了多大的心力,更无谁知晓,他为了一个承诺,将自己永不超生。 其时战南都,夏弦将乾相诱至南都谢儒出手,此后乾相重伤,南国才有了反攻的机会。那是一段很不容易的岁月,其中涉及诸多秘辛,却是寒修射所不知道的。 寒修射说话的声音很微弱,几乎不可闻,夏弦的脸色有些不太好。那是寒叔,他居然被排除出这场为自己送别的宴会。 他脸色冷了下来,看着这些政客冷冷一笑,随后他轻挥大袖,天旋地转,然后他再次出现在酒楼,手里捏着一个卷轴:“这位兄弟,我雇用你帮个忙。” 店小二脚在发抖,颤声道:“什么……什么忙?” 夏弦将手里的卷轴交到小二手里,又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你将这卷轴送到太守府,银两就是你的报酬,有劳。” 小二拒绝的心思都不敢有,接过卷轴小跑着向太守府而去。 酒楼里剩下的人食客用好奇目光打量夏弦一行,夏弦左右剩下的人大多是夏弦的学生以及他认识的三位好友,朱子语,谢文,和姚血。 这群人以夏弦为首,安静的在寒修射身边坐下,认真听讲的样子,仿佛讲课的是一位亚圣,或者是圣人。 寒修射正讲到:“那乾相被谢儒杀死,至此,南国大举反攻,夏问之所向披靡自不必细说,那都是尔等听惯了的。我要说的是,南中平此人……。” 南中平乃是天子名讳,诸多食客虽害怕,但个个都竖直了耳朵去听。 夏弦微笑着,轻轻摇头。 寒修射此时正将目光投到他身上,眼神不自觉的温和下来,他摇摇头:“罢罢罢……不说也罢!散去散去,今日不想讲了。” 不知道是畏惧还是因为夏弦,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很多人都慷慨解囊,将自己手里的钱顺序放在寒修射面前。 寒修射来者不拒,将钱收好,对夏弦道:“你要走了吗?” 夏弦点头:“我要走了。” “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 “我送送你。” “嗯!” 三言五语,两人冲着门外走去。 这行人在众人注视下出门,随后有人看见他们顺着号江而去。 天空有鸟鸣声,那是雪羽青妖,它扇动着翅膀落在夏弦肩膀上,江风吹的人发冷,大寒的号江,永不结冰的号江,不远处有人站在船头遥遥相望,小船儿摇摇晃晃。夏弦对着小船拱拱手,跳上属于自己的船,解开绳索。 “李太守,无需相送,十年,或者百年,夏弦必来造访。” 江风吹开船帆,万籁俱静,那高高的山上有一个女子看着船儿远走,许久后,直到再也看不见小船,她摘下面纱,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夏弦所去的方向,咬咬牙,她对身后吩咐道:“为我备船,我要去追他。” 仆人笑了,如向日葵盛开灿烂的笑,指着山脚道:“念小姐,太守大人早就为你备好了船,就在山下……。” 深深的水底,有白蛇盯着小船,她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蛇,自言自语:“你别想甩开我呢!” 至于叉爷?原谅他,他参与了乾龙大战,大乾的水师溃败,至少有一半的功劳要算在他身上,只是这厮还是一样的怂,此时躲在淤泥中暗暗欢呼:“这煞星终于走了,叉爷还欠他一件事呢,你走,你给我走,走的越远越好,最好把我欠你一个要求的事情给忘记了。” 恰此时,叉爷身子一抖,那张脸上几乎要哭出来,他听到一句话:“夜叉,随我走遍天下,为我护法……。” 娘咧,你为何记性这么好? 还有那茂密的树林中,少女背靠大树,青青葱绿的树叶垂在她肩膀上。绿叶之前,是绿叶衬托红花般的美丽脸颊。她轻轻低念:“忘川河畔舞寒烟,忧愁尽抛绿水间。这世上,真有如他说的什么好吗?有谁又能把忧愁丢弃到那绿水中呢?世间,好苦……。” 左寒烟脸上有诸多血痕,仿佛被猫抓了一般,她默默看着小船远去,消失在茂密的丛林。 正所谓: “曾随雨山东燕归,淡忆往昔伤心事。河方欲起兵家事,月至江船戈天穹。初时相死国亦崩,幸有英豪扶天倾。年来夏士登学士,复有三杰度长风。昔日谢相遗留手,七军决死号江上。一十六载兵战事,民生凋零人不耻。新历三丹夜点烛,共与英雄话天骄。……” 寒修射声音若隐若现,终至于无。 夏弦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乾龙城,随后他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地方。那里,是前方。 向前向前,四海大陆无比广阔,南国只是其中之一而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想看看,儒学的极限在哪里,想看看,是不是圣人之上另有天地,还想看看,是不是到了那样的文位,就能,回家。 夏弦扬帆起航,开始新的征程。 写在后面的话。 首先,道歉。 这本书草草结束有多方面的原因,排在首位的是我笔力不足,对剧情掌控的力度不够,这是事实,我得承认(虽然我也很想找个啥借口(*^__^*))。其次是自信太过爆棚,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更新,以至于没时间仔细梳理剧情和写文(当然,部分也因为我曾经有的是大纲,而不是细纲。),再加上受到一些影响,写着写着剧情偏了。最后,则是私人原因,我回了老家,然而,中央不是有个政策嘛!要求脱贫(当然,没要求致富。),给了三万块,要求改建危房旧房(前提要求是自愿报名,我家报名了)。于是乎,盖房子成了头等大事,一切事情都需要为这件事让步,由此,也导致了更新很不稳定。 无论如何,不更新总是不对的。综上所述,首先得向关注这本书的同学们道歉。 其次,感谢。 感谢水绿同学,张远洋同学,还有群里的几位朋友。每次我一更新几位就有打赏,虽然量少,但这不是更新不到位嘛!我知道你们想要看更多更新,更精彩的剧情,原谅我有心无力╰( ̄▽ ̄)╭。 以及很多很多人我都应该感谢,都没怎么更新,收藏居然没怎么掉,偶尔还会增长几个,00!这让我很吃惊,也很惭愧。 总而言之,感谢所有同学,感谢我的编辑三生,(我记得好像有两周才更了两次,他居然给了推荐位!让我无颜面对啊!)感谢一切我能感谢的,感**,mtv,各种vvv……。 当然,好消息是,家里房子建筑主体已经盖起来了,剩下的就是装修,大约不会有曾经那么忙(终于轻松许多)。 最末,如果发新书,应该不会犯同样(以上)的错误了。 好了,就说这么多,想说的很多,大约是可以写出个几千几万字的……。 一言既道不尽千万思绪,且许我暂掩面而退。如夏弦一般,我希望能再起新的征程。我将备好船帆,待你们一起,同往那另一个世界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