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龙骑漫关山》 第1章 金戈铁马入梦来 如果穿越这件事也有类似于金字塔的等级的话,吴王渡大概属于地基的级别。 某种神奇的系统?没有! 金手指?没有! 天赋异禀?身怀绝技?或者有个神秘的师傅? 这些都没有!非要说的话这具身体长的像小白脸,可总不能求富婆包养吧? 好像听起来也不错的样子...... 家世显赫?差不多,可惜吴王渡刚来没几天就被赶出家门了。 原因是吴王渡不想去勾心斗角的官场上送死。 毕竟有人总说穿越回清宫剧活不过一集之类的,吴王渡觉得官场也差不多了。 这些都没有,其实也不要紧,好在是穿越回古代,靠着中学课本上学过的粗浅历史也能做一番大事! 比如穿越到汉末的话,提前应聘到诸葛亮的隆中当洒扫的书童,或者到明朝提前投靠那个燕王朱棣。 可问题是,吴王渡真没听说过哪个朝代叫提莫的中州,而且还处于类似战国一样的时期。 还有什么巨人、矮人、鲛人,而且不是神话传说。因为就在吴王渡住的关山城里就有巨人做拉船的纤夫, 没穿越到中国的古代也许就够倒霉了,但兴许还能更倒霉点,那就是吴王渡发现自己所在的关山国,国主也是穿越来的! 各种改革和王莽有的一拼,甚至更猛。 这下好了,吴王渡收起了所有的心思,唯恐做出点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事情被发现然后被做掉。 上辈子吴王渡就是看着骇人的房价和要老命的彩礼乖乖躺平了,放弃挣扎,开始混吃等死,成功让以前的朋友住进养老院时叫了自己一声前辈。 没想到穿越后也要被迫躺平,吴王渡觉得自己像是出不去新手村的勇者。 门口站着一个全身数据都是问号的大boss,吴王渡只能转身回去一遍遍听村长讲年轻时惊心动魄的历险,调戏一下经常和自己眉来眼去的青梅竹马。 嗯,还好真的有青梅竹马。 而且长的相当邻家,古代女子的好处让吴王渡一次看了够。 贤良淑德,善解人意,还好骗。 ‘宝,我去输液,输什么液,想你的夜。’ ‘宝,我去吃饭,吃什么饭,想让你乖乖就范。’ ‘宝,我去吃面,吃什么面,突然想见你一面。’ **,以上是骗妹子的错误示范。 而且还冰雪聪明,虽然最后一条吴王渡觉得可能妨碍到自己穿越回来之后的后宫计划。 关山城 日暮西山,华灯初上。 这座当世第二大的城市又开始了每天最热闹的时候。 吴王渡和三个发小又坐到了小酒馆里,颇有口才的吴王渡开始讲起了故事。 ‘宵禁是什么?洛国主从来不屑一顾。’ ‘当初臣子廷谏说开了宵禁会物欲横流、人心思变,也会有奸细趁机生事。’ ‘被人称作胡虏蛮夷的洛国主所说的一番话至今被人奉作经典。’ ‘我老了,总会坐在一个昏暗的地方什么事都不做,一待就是一天。’ ‘可即便待一天也不会觉得无聊,因为有一生可以用来回忆。’ ‘更不用说那少年得志,中年时为生计所累,总需以酒为伴。’ ‘如果连一个入夜坐在那里喝酒的小酒馆都没有,这生活也太过无趣了些。’ ‘至于奸细,你告诉我,谁敢来我关山国闹事?’ ‘洛国主总是这样。’ ‘洛国主年轻时就曾单骑入城,单枪匹马杀了百余个逆贼,收拢了父亲的旧部,做皇帝后更是喜欢御驾亲征。’ ‘偏偏还略有文采,说是文治武功具备也不为过。’ ‘就连能言善辩也是出了名的。’ ‘那是二十年前吧,洛国主率兵征伐当初皇室的鹰犬上柱国。’ ‘那时候总讲究个出师有名,毕竟诸侯国还大体尊奉中州皇室的调令。’ ‘可洛国主被问起征伐之名只说了一句‘吾蛮夷也’。’ ‘被人贻笑大方却又传诵至今,那个上柱国礼部左侍郎被这句话噎到,狼狈的结束了会谈。’ ‘回去后就被免职,从此不管去哪,都没人想要这个笑话。’ ‘从此一方公卿沦为商贾之流,最后还戏剧性的来到了这个让他出了笑话却又对商贾最宽容的关山国。’ 说到这吴王渡也不禁笑了起来。 “咳咳,所以你们不要再问家父是做什么的了。” “家父就是当初那个礼部左侍郎!” “喂,说好了不笑的!” 时年十六就自立门户两年的吴王渡看着对面这三人,心想果然不该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世。 吴王渡又喝下一杯关山城独有的葡萄酒, “该你们说了!还是你洛幕非要说从小玩到大不知道我的身世非要问的。” “咳咳,对,不要笑了。” 洛幕竭力忍住,还去捂自家妹子洛晚风的嘴,结果没忍住和洛晚风笑倒在地上。 “算了,算了,不笑了。吴王渡,我来告诉你我们洛家的身世吧。” “中州第一个女皇你们知道吧?就那个中州皇室东南方的白玲国” “估计传说你们都听过,百多年前出了个女国主,叫白玲。” “以一人之力对抗天下对女子的偏见和五国联军,最后战而胜之。” “把女子的地位拔高到与男子一致,甚至国号以自己的名字而改,至今白玲国依旧是女子当政。” “说起来百年前,女子是不能走上街头的,甚至嫁人前不能给人看到自己的面容。” “我妹子能和咱们一起喝酒玩闹也是受了白玲国主的遗惠。” “当初有个臣子廷辱白玲国主,说她回家抱孩子吧之类的。” 张九言一拍大腿, “我知道了!我也听过说书的说过这段!那个臣子被诛了九族!好像叫什么,骆,骆,骆什么来着?” “不会吧?那人不会就是你祖上吧?” 洛幕自己都一边点头一边憋笑,毕竟笑自己先祖总觉得哪里不对。 吴王渡也想起来了。 “哦,我知道了,你家姓洛是不是就是当初为了躲避追杀,从那个骆改的?” “对对对。” 众人一直欢闹到深夜才散去,离去之时即便是夜间活力四射的关山城也进入了梦乡。 巡夜那特有的嗓音还在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防贼防盗,闭门关窗。’ 秋夜的冷风把吴王渡的酒气慢慢吹散。 可吴王渡宁愿自己微醺着,只有那样才能忘记一切的烦恼。 自己来这个世界多久了呢?一年?两年?还是从小自己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呢? 说实话吴王渡自己的脑子都很乱,也懒得捋清。 有些人来到这世上就带着某些使命。 尤其是吴王渡这样的穿越人士,可吴王渡却没有这样的自觉。 非要说的话,那个洛国主才是带着某些使命吧。 说他不是穿越的,吴王渡都不信。 在别人还在听奉皇室调令的时候,洛国主却用父亲攒下的家业自立一国。 废宵禁,行科举,清田亩,打土豪,励商贾,重工匠。 再无世家门阀,有的只是天下大同,真正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百姓安居,军士勇武,吏治清明,海晏河清。 谁都看的出来这个立国仅仅20年,民不过百万户的关山国正在飞速成长。 却又没人有勇气和洛国主手下的府军卫一决高下,更不要说洛国主亲自带队冲锋陷阵的龙骑。 这个世界好像有句话,龙骑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虽然吴王渡觉得这句话是洛国主直接搬运的。 关山城和北州互市的神骏马匹加上最优质的兵器甲胄,踏碎了诸侯国乃至皇室的骄傲。 吴王渡上辈子是个一生不得志的籍籍无名之辈。 忙碌而又无为一生之后猛然醒悟,到最后尘归尘,土归土,过得颓废安逸一点又有什么不好呢?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在意他人的想法,白白胖胖,混吃等死,做个守着纸片人老婆的死宅。 下辈子还真来了,可自己父亲是个本事配不上野心,总想恢复昔日辉煌的人。 每天都和自己灌输着昔日同僚的儿子一朝得志,位居高位。 可说实话,那些人就是造反了当上皇帝老儿也和吴王渡没关系,最主要的是吴王渡怕自己活不过一集。 吴王渡反观自己的父亲辛辛苦苦赚的钱拿去奉养当初上柱国的那些同僚却只换来了一个驿馆马夫位置就想笑。 果然,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吴王渡十四岁那年用看着仇敌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 说出了自己只想混吃等死,在这个关山国哪怕随便当一个小吏也好。 换来的自然是自己父亲的鄙夷和‘没出息’之类的。 于是吴王渡十四岁那年留下一封信就离开了家,可关山国的小吏也不是那么好考的,再加上离家出走忘了带钱... 吴王渡只好先投了军,做了府军前卫的一名军士。 白日在关山洛国主的别苑当守卫,下了值就拿着至少能糊口的俸禄和那三个发小吃喝玩乐。 入夜吹着风,踩着青石板路回到自己一人居住的小屋。 这样的生活在父亲眼里很堕落,很不堪,更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做一个没有前途的粗鄙军士。 可吴王渡却甘之如饴。 终于到了自己的小屋,好在不至于是个茅草屋。 关山国国力强盛,不说所有人都能住上红砖高墙的宅院,但至少普通的木屋小院却便宜到令人发指。 城里一座建好的家具备齐的宅院才50两银子,普通人三年就能买上一套。 月色皎洁,夜莺啼鸣,醉人心扉。 时值深夜,吴王渡用院里的扫帚练起了一套前世跟着邻居王大爷学过的偃月刀法。 动若奔雷,势如劈山,霸气横生。 可也只是如此了,做个比喻的话,吴王渡的刀法只属于游泳里淹不死的级别。 尘土飞扬,金铁碰撞之声仿佛历历在目。 随着一声重物落地之声,吴王渡回到了屋内。 往事如烟随风去,金戈铁马入梦来。 一场席卷数个大州的动乱自此揭开了篇章。 第2章 关山大比显英豪 关山国,关山城名字都出自于关山。 这座富含传奇色彩催生出一个新生国家的矿山。 洛国主的父亲曾经只是‘虏人’的一个奴隶。 某次极偶然的机会发现了这座荒山下隐藏着整个中州都会为之疯狂的矿脉。 从此洛家一发而不可收拾。 从一位奴隶变成了一方豪强。 就在关山这里建城立堡。 而洛国主更是在二十年前接过城主之位。 哦,不,那叫单骑入城。 老城主被虏人暗杀,城内大乱,手握兵权的各个将领看不清谁是逆贼全都紧闭营门。 洛国主进城后单骑杀往城主府,连斩上百个想要趁机篡位的叛逆,将军们也从营门里出来迎接这个远胜老城主的雄主。 洛国主接纳流民,解救虏人手下的奴隶,组建府军卫,龙骑,把虏人赶回了北边的小岛子。 自此被虏人海盗霸占了近百年的‘下柱国’地盘被洛国主全盘接收。 中州皇室派钦使欢天喜地的过来册封这个复国的功臣。 却被洛国主嘲讽说, “下柱国沦丧百年,也没见皇室派一兵一卒解救被奴役的中州子民。” 后来关山矿脉就被洛国主封禁,不再开采,将自己的别苑建在了这里,并派重兵把守。 洛国主随后二十年的时间除了征伐了一下上柱国,东面的防风氏巨人,南面的漠北国就沉寂了下来。 好吧,洛国主已经做了很多了,用几年的征伐警告周围的群狼,关山国不是软柿子。 随后大刀阔斧,开始‘离经叛道’的改革。 最近五年更是在关山别苑深居简出,开始摆弄一些被大臣每日叩谏的‘奇技淫巧’。 而这里也是吴王渡每天站岗的地方。 此时的吴王渡依旧和平日一样穿着禁军的金线银甲,一手下垂,一手握着腰间的直刃佩刀。 这支禁军是洛国主为数不多爱面子的地方。 千人的禁卫不但要英姿不凡,年少俊朗,还要武艺高强,穿着华而不实的甲胄,带着帅气却不适合实战的佩刀。 别国的禁卫一般都是贵胄子弟,一是国主为了掌控贵胄,二是给那些纨绔子弟一份事做,免得惹事生非。 关山国的禁卫就没那么高的档次了,也只是甲胄、佩刀华丽些,日常俸禄和晋升空间一如普通军士。 吴王渡、洛幕、张九言都是一个小旗的军士,就连站岗的地方都差不多在一起。 三人已经有了默契,巡视的军官走了之后,三人就开始嘴唇微张的闲聊。 “你们今年多大?有十六了吗?我可听说,过三日朝歌云梦就要招学子了。” 一阵哈欠过后,吴王渡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我可没兴趣,当军官多累啊,再说了那玩意有多难中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张九言也跟着叹气 “是啊,只招收百人,多一人都不收,可报名的都快上万了。” “洛幕兄,我们三人中也只有你才有机会吧,到时候富贵了可别忘了请兄弟们喝酒啊。” “吴王渡,你就会调侃我,咱们三人中,各有所长,可真要说起来,你才是配得上博闻多识的那个。唉,你不去真是关山国的一大损失。” 可三日后大比那天,三人却尴尬的撞见。 最主要的原因是,吴王渡很穷,考上朝歌云梦就能按照百户的级别发军饷了。 甚至洛幕的妹子洛晚风也来参加。 这可是关山国一年一度的盛会,文选能臣干吏,武选忠勇校尉。 参选之人无论年龄、出身、性别,甚至是种族,都会一视同仁,给一个在试卷上睥睨纵横的机会。 文分两科,学识、布政。 学识里只有少数是经史子集,大多是被那些腐儒不齿的杂学:算学、工学、农学等等。 而布政则是更贴近实际,全都是某地实际上的公文。 原先诸国不齿于这个所谓的关山文武大比。 可现在甚至可以拿着文科大比的成绩去任何一个诸侯国去求官,列国对这些人也是视若珍宝。 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比他们所谓的八股取士出来的才子要会布政的多。 而武科分比武、韬略。 要的不只是战场上万人敌的勇将,更是要懂排兵布阵、精于行伍的将帅之才。 与文科不同的是,文科选拔出来的人才是直接录用到底层,各凭本事晋升。 而武科选拔出来的则要进入‘朝歌云梦’学习兵法韬略两年,之后从一百户做起。 光是比武就进行了三日,五百人不分名次先后脱颖而出。 吴王渡最惨,差一点就要提前出局。 因为他刚好遇到了洛幕的妹子洛晚风,吴王渡再怎么也不至于对一个女子使他的偃月刀法。 最后还是判官手下留情,判了个平局,让二人都进入随后的韬略之比。 今年的题目一共只有三道,这倒是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而这三道题目却不简单。 一,何为战术,何为战略。 二,骑军于战术的优势及具体运用。 三,骑军于战略的优势及具体运用。 答题时间足有一个时辰,看来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的。 而这些个答题的学子说起来都是师出同门。 现如今能不被私藏,昭然公之于天下的兵书只有洛国主亲自编撰的‘兵者诡道’。 一本兵书却抵得上别的十本,至少厚度上是这样。 粮草篇、阵法篇、操演篇、营寨篇、攻城篇、围城篇等等,还附带的有真实的战役和图解。 彻底打破了被那些个将门所垄断的兵法。 而这三道题,第一道基本谁都会,兵书上写的有,后边两道就颇令人琢磨。 洛幕答的中规中矩,详细对比了骑军和步军的优势,还拿关山国曾经的几场大战做例子。 而张九言则是大谈各种骑军遭遇步军阵型时的破解之法。 吴王渡就答得较为混乱,基本属于想起什么就写什么,甚至还多要了一张纸用来答题。 下场之后四人相视一笑,这个题目在这几人眼中确实简单。 每个人都有不知多少种破题之法。 私下里每日高谈畅饮谈及天下,也曾说过这些。 甚至这几人早已熟知各自的风格,洛幕重实际,一定会处处引用。 张九言重阵法,阵型,而吴王渡,博学多识,怕是写到兴头上自己都不知道写了什么。 七日之后即是揭榜之日,万人空巷挤作一团。 文科那里人尤其的多,因为能进武科韬略之比的只有区区500人。 三甲为100-11名,三人从头看到尾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二甲从第十到第四,终于出现了。 第七即是张九言,看来亲自阅卷的洛国主也看上了这位阵法鬼才。 第五是洛幕,也理所应当,国主年纪大了兴许更喜欢这种稳重的。 看到这里三人都明白了,如果二甲都没有吴王渡的名字,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一甲的红布被猛地拽下,探花郎吴王渡的名字被金线绣在榜单上格外闪耀。 而状元和榜眼却是两位女子的名字,三人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了下来。 因为状元那里写着‘洛晚风’三个金边大字,后边甚至还跟着洛国主御笔的一句话。 ‘卿若早生二十载,天下何人不识君?’ 而洛晚风的答卷很简单,比起吴王渡的事无巨细,长篇大论堪称惜字如金。 尤其是第二题的答案: ‘骑军不必用于战术’ 第3章 千里奔袭定乾坤 还是这个熟悉的小酒馆。 四人于二楼入座,酒菜无需说,就已经端了上来。 城内灯火阑珊,城外烟花朵朵。 高中的学子们都被请进了城外的文渊阁。 倒不是一个书斋,而是一座官营酒楼。 按照惯例,揭榜当日,国主会在那里大宴高中的文臣学子。 无数的锦绣文章在高中的酒宴上传颂而出。 而武科的学子们倒是不急,国主会在朝歌云梦开学的第一日为这些人训话。 甚至两年的学习时间里,国主偶尔兴头来了还会亲自为这些人授课。 毕竟两个年级总共三四百学子除去一些异国的都会留下为国效力。 至于为何每年招收100人,学子却有三四百是因为许多是从军后立下军功的。 关山国的规矩是普通军士晋升到百户以上时,必须要去朝歌云梦学习兵法韬略。 今天酒馆老板也知道这四人都高中了,免费送了几道这几人平日不舍得点的珍馐,想要讨好这关山国即将升起的四颗将星。 可四人里只有洛晚风在秋风扫落叶,其他三人还在震惊中没有恢复过来。 “我说,妹子啊,你从哪学的兵法韬略啊。” 洛晚风一边吃着平日里不舍得点的珍馐,一边含糊不清的说 “兵书啊,咱们看的不是一本吗?而且你们之前不是天天都在说这些个东西吗?” 吴王渡给洛晚风满上了杯中的甜酒。 “卿若早生二十载,天下何人不识君?我可没听说过之前哪个人能被国主如此赏识。” “快说说,你到底是如何作答的。” 即便是面对不经常吃到的珍馐,洛晚风依旧相当从容的小口在吃。 如果不是看到桌面上的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吴王渡真以为洛晚风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这对兄妹的气质着实让吴王渡汗颜,明明都是住在一条街的发小,明明都是布衣,人家却有一种天生贵族的气质。 啊不,关山国没有贵族,就连皇亲国戚也如平常百姓般。 也许洛幕这兄妹二人,天生就是要做大事的吧。 至于张九言,咳咳,这厮以前,啊不,现在也是个地痞无赖。 做事无所不用其极,但对兄弟却格外的仗义,属于那种做了敌人会睡不着觉的类型。 “我作答的很简单啊,骑军不必用于战术。” 张九言最先坐不住了 “可我关山国就是以骑军起家,龙骑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和胡人互市的骏马加上关山的富铁矿打造出了中州最厉害的铁骑兵,怎么能说在战术上没用呢?” “我可没说没用,我说的是不必。你自己说,骑军的优势在于什么?” 洛晚风没给张九言回答的机会,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在于机动,骑军可以用来断粮,袭扰,追击,迂回穿插,侧击合围。” “在正面配以步军拉长战线,而用骑军避实击虚,这不才是骑军真正的用途吗?” “骑军在正面战场上也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可若是用于大的战略,才真正能把骑军的机动发挥到最大。” 三人面面相觑,终于领会到了国主题目的深意。 对啊,关山国不也是这样吗? 龙骑算是战术骑军,可数量也不过万人,但府军卫、金吾卫、羽林卫、虎贲卫,共计十个卫所五六万人全都是轻骑。 当年和上柱国一战就是以龙骑正面破敌,最后府军卫展开千里追杀。 而其他五卫则是劫粮,声东击西,拉长战线,夜袭,把上柱国那十五万大军搞得是精疲力竭。 “这是什么地方?竟然能让武榜前十中的四人汇聚于此。” 声音仿佛是从山巅传来,竟有些缥缈,话语中不乏敌意。 三人下意识的拿起了禁军的佩刀,洛晚风更是被洛幕一拽已经被三人藏在身后。 “哈哈哈,堂堂的探花郎,加上两个二甲高才这么怕我一届女子吗?” 楼梯上终于缓步走上来一个黑衣红袍女子,手中掂着一银壶,身后还跟着两个相同打扮的侍女。 红袍女子,碧瞳,白发垂腰,稚嫩的面容却又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看上去更像是少女的娇嗔。 腰际被束腰刻意的勾勒出一条致命的曲线,身材好到让洛晚风不断的安慰自己还小,还有机会。 穿着尽显异域风情,雪白的银饰和白发交相辉映尽显异域风情。 吴王渡觉得后宫计划好像有门路了,这下御姐、萝莉都齐了。 “苗羌人?不知阁下是哪个部落?来此何意?” 白发女子并未多说,像是重逢的老友般自来熟地坐下喝起银壶中的佳酿。 “我就是武科榜眼,白妙音。” “坐下吃啊,不白吃你们的,饭钱我替你们付过了,以后就是同窗了,提前打好关系也好互相照看嘛。” 肉眼可见的尴尬气氛被张九言一句,“来,喝酒喝酒”给打破。 醉酒之后几人便开始勾肩搭背毫无违和,仿佛之前那几年时光是五个人一起度过的。 未来闪耀中州数十载的几颗将星还在襁褓中,而中州已经陷入了巨大的危机。 “国主,线子来报,扶风氏巨人最近陷入了苦战,不知何处来了几个大部落占住了扶风氏北部的草原。” “是胡人吗?他们竟渡过了北海?” “不,不是胡人。这些人似乎是从扶风氏东面的草原一路放牧而来。和扶风巨人陷入苦战的是乞颜部。” “东面不是东海吗?他们是从哪里的草原而来?” “国主,扶风巨人北部的草原一直延伸到东侧入海足有上千里,仿佛一柄伸出去的利剑。甚至没人见过草原的尽头是不是海。” “扶风巨人也是农耕部族,从未深入草原过。谁知道那里竟世代生活着如此多的牧民,仿佛是从天而降一般。” 时值深夜,刚大宴过学子的洛国主已没了再去入睡的心情,在内侍的帮助下披甲来到了办公的桌案前。 几个将军早已身着戎装铺上了舆图,他们都知道这位国主的性子。 每遇战事,国主不会耽误丝毫的时间,事必躬亲。 关山国的智囊,被人号称儒将的于瑞芝开始给国主分析。 “多事之秋啊,北面的虏人欺我关山国水师新建,不善水战,时而袭扰出海渔民,北海水师勉强守住与胡人的贸易已是颇为不易。” “漠北国上柱国虎视眈眈也就罢了,听说中州皇室还和北面的胡人勾搭上,不知背地里要做何打算,如今又来了这个乞颜部。” “国主,如今四面皆敌,若不早做图谋,一旦乞颜部和扶风氏勾搭上,则东面危矣。” “若是调动大批军队,则会被北部虏人和上柱国乘虚而入,难啊。” “我关山国国力虽盛,但人丁稀少,经不起此等连番大战。” “国主,我建议,联络扶风氏、夸父氏巨人。虽说我们平日里边境摩擦不断,但想必他们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糊涂。” “然后迅速出兵,以一支骑军直插乞颜部背后。逼迫乞颜部议和,三年内彻底解决北部边患后再腾出手来收拾这些个部族。” 洛国主一手扶着桌案,一手按着刀柄。合上了双眼,仿佛是在闭目养神。 可将军们知道,等这位国主睁开眼,就会是雷霆之击。 于瑞芝尽管辅佐洛国主多年,却依旧被国主猛地睁开的双眼惊到,国主苍老下垂的眼袋遮挡不住那锋利的视线。 战刀被猛地拔出。 舆图上乞颜部所处的北部草原被战刀钉死在了桌案上。 “龙骑给我盯死皇室那几个走狗,虎贲卫坐镇关山城,金吾前后卫,羽林左右卫盯死虏人。” “从北部防线额外抽调两卫驻军防守扶风氏战线。” “府军卫五个卫所全部随我出征乞颜部,带上新近打造的强弩。” “诸君,随我去为后辈们打出三年的太平日子!” “末将愿誓死追随在国主马后。” 将军们回应国主的不只是这一句话,更有无比崇敬的目光。 关山人不信鬼神,他们的信仰只有这位洛国主。 五日后,轻骑疾行了足足三千里来到了这片草原。 时值午后却天色昏暗。 头顶是厚重的云层,前方是乌黑压抑的天空。 秋风扫落叶,鸦声躁人凶。 仿佛是上天专门给洛国主打造的战场一般。 胆子小的怕是看到这幅场景就会吓的裹足不前。 守城的巨人和下马步战围城的乞颜部牧民都看到了这支骑军旁若无人的进入了战场。 乞颜部还未加入攻城的部队匆忙布阵迎敌。 府军卫一人双马的弩骑兵,仗着比弓箭稍远的射程摆起了环形骑射阵。 乞颜部的两翼被不断的向中间挤压,而凸出的前部像只脆弱的箭矢被府军卫折断。 乞颜部和其他几部的联军兵败如山倒,趁着昏暗的天色四散奔逃。 而正在攻城的那数千人被扶风巨人反击,尽抛尸城下。 连绵的秋雨终于落下,洗刷着府军卫千里奔袭疲倦的面容和草地上遍地的尸首。 五日过后,乞颜部终于收拢了残军,又联合起了草原各部。 斥候前来窥探,却发现了边境上竖起了数百个连绵的营寨和正在修筑的土堡。 而那片战场上堆起了一座土山,撒上了一层石灰。 一阵风吹过,露出了一只突兀的残肢。 这座土山竟是以乞颜部战死的上万牧民的无头尸体所铸。 而虏人的战船刚至北部沿海就得知了乞颜部战败的消息,只好含恨离去。 关山国又艰难的赢得了数年的喘息之机。 第4章 百锻苗刀白妙音 “天地虽广,可男儿容身之处唯有刀后三尺。” “多言无益,你二人挑选趁手兵器比试一番,无需留手,我自会照看。” 朝歌云梦开学的第一日没等到国主前来训话,反而是直接开始了课程。 兵法韬略由不同的人轮番教授,有军中悍将,有国主的智囊团,也有军中的粮草官,甚至只是一个马夫。 而武学师傅就固定了下来,各自写下善使的兵刃或想要修习的兵刃再每两人一组分配师傅。 这些教授武学的无不是武学大家,最少也是军功簿上斩首数十人的猛将。 吴王渡就很‘巧’的和那日黑衣红袍女子白妙音分在了一起。 白妙音先选了偃月刀的实战版挑刀,吴王渡其实也想选的,无奈只好拿了偃月刀。 一个刀身厚重,全重四十斤,势大力沉,劈砍下来势不可挡,但沙场征战就算了吧,还没见到敌人,就会累的拿不动。 而挑刀则是真正用于实战的刀具,柄长五尺,刃长两尺,阔一寸五分,全重不过七斤。 其实这是一场不甚公平的比试,吴王渡虽平时用偃月刀,但沙场征战时怎么可能用这种东西,多半还是要用挑刀一类的。 但白妙音先选了挑刀,吴王渡也没得选择。 仅仅三招,白妙音的刀就抵在了吴王渡的胸前。 吴王渡羞红了脸,怎么也说不出那句’有本事你让我也用挑刀’。 还是武学师傅把自己的佩刀扔了过来,吴王渡接下发现也是挑刀。 而且一看就是托人单独打造的,刀镡上还刻着名字。 两人在落叶的林间仿佛两个配合多年的舞者,翻飞着身躯和手中的兵刃。 白妙音力气差很多,步伐却更灵活,行如鬼魅,总能躲过吴王渡的招数。 而吴王渡靠着多年练就的气力不停歇的翻身劈砍,无止境的进攻。 最后一直到两人都累倒在林间金黄色的银杏落叶上,也没人能占得半分便宜。 武学师傅摇了摇头,觉得人生很幻灭,两个十六岁的少年却让自己生出了教无可教的想法。 甚至真到了战场厮杀,胜负犹未可知,后生可畏啊。 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白妙音起身拿起了强弓,武学师傅想要拦下,可三发箭矢近乎前后相连般射出。 成品字形钉在吴王渡身后的银杏树上,吴王渡惊起了一身冷汗。 这是在开玩笑吗?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十六岁的年纪,不仅使的一手好刀法,还是个神射。甚至韬略大比还能拿得榜眼。 还好从邻居王大爷那学的刀术还算有用。 真没想到跟着广场上晨练大爷学的刀术竟然能用于实战,还效果不错。 其实白妙音已经是输了,吴王渡看的出来白妙音似乎不会什么刀术,全靠着身法的轻盈才能次次躲过。 可接下来的几日,吴王渡备受打击,原来白妙音根本不会用什么挑刀。 她最善使的是苗刀此等刀身修长的双手刀,柳叶刀、雁翎刀这样的单手刀也颇具造诣。 基本上只要是刀身略弯近乎直刃且修长的刀具都能手到擒来。 武学师傅甚至根本做不到在比试中护住吴王渡。 尤其是开始比试时拔刀出鞘的时候,仿佛有杀气从中挣脱而出。 往往吴王渡看不清太多的刀术,只能看到一片寒芒,之后就要停手,因为白妙音的刀已经放在了致命之处。 又是一次比试,吴王渡再一次被白妙音变砍为拍击中腰肋,怕又是一块淤青。 武学师傅已经适应了身份的转换,熟练的拿过药膏给吴王渡涂抹。 吴王渡坐在金黄的落叶上嘶痛不止 “老白,咱下次下手能不能轻点,今晚怕是喝酒都去不了了。” 白妙音也跟着坐下,“老弟,你不行呀,怎么样?要不要拜我为师,我把这苗刀双手刀剑之法教给你。” 吴王渡二话不说拔腿跑了出去,没多时折返,手中拎着束修之礼。 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腊肉。 这几样东西加起来可不便宜,主要是桂圆,关山国是没有这种东西的,这都是从西南隔着一个中州的白玲国快马加鞭送至。 “我开玩笑的啊,这,这是我家传的刀术,而且咱俩平辈我怎么也不能做你师父啊。” 白妙音的碧瞳中闪过一丝神采 “要不,要不,我做你师姐吧。回头你随我回山寨,拜我娘为师。” “师姐好,师姐辛苦了,师姐打我打的好辛苦,我来给师姐捏捏肩。” 说着吴王渡已经像一个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上去给白妙音捏起了肩。 武学师傅在心里暗叹这小子真会来事,这哪是找了个师姐,这连未来媳妇都找好了...... 搞不好这女子家里还有几个山寨当嫁妆。 随后的时光里,每到下午,这片林间都会有一个女子耐心的给另一个男子喂招。 而男子也会陪女子练气力、耐力。贴心的给女子捏着肩颈,嘴里还说着,“师姐打我打的好辛苦。” 而林间的阴影中也偶尔会有一道气愤的目光看着这两个身影闪动。 白妙音说喜欢这银杏的落叶,踩在上边练刀感觉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吴王渡就带了一个麻袋收集起银杏树叶,等树上光秃秃的时候就把麻袋里晒干的金黄树叶撒在地上。 每日背着一个麻袋的吴王渡也成了一道景色。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白妙音会和其他女子一般身体不适。 也只有那时吴王渡才感受到原来这是个女子,因为平日里白妙音实在是太过飒爽,豪气胜过大半男儿。 吴王渡会去庖厨中用瓦罐做一罐让人暖洋洋的红糖姜汤给白妙音送去。 之后一边看着白妙音少有的女儿态,一边给白妙音哼着前世最喜欢的一首叫做《老街》的歌。 “一张褪色的照片 好像带给我一点点怀念 巷尾老爷爷卖的热汤面 味道弥漫过旧旧的后院 ...... 忘不掉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想不起当年模样 看也看不到去也去不了的地方 也许那老街的腔调是属于我的忧伤” 有些歌词白妙音听不懂 但她听的出来歌曲中的宁静 也看得到吴王渡露出不合年纪的疲倦,宁静的脸庞和煽动的睫毛。 “师弟,你总唱这首歌,是想起了爱慕过的某个姑娘吗?” “没有呀,师姐。我只是喜欢这首歌宁静的感觉。” “我们的探花郎,竟然想在无数人向往的朝歌云梦中学成之后,回去卖汤面吗?” “可是师姐,即便是封侯拜相以后也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师弟志小,只想寻一知心人隐居在某个老巷。” 吴王渡又哼起了歌,吴王渡的嗓音并没有那么优秀,仅仅只是不跑调而已。 可却有一种让所有听了的人安静下来的魔力。 “师弟,我给你的拜师回礼快要好了,是一把百锻苗刀,刀身上的云纹美的让人心醉。过几日我选了刀鞘就送与你。” 吴王渡似乎是不喜哼歌时被打扰,嗯了一声后继续哼歌。 “师弟,我听说你一人居住。过年甚是孤苦,今年就不要在洛幕家打混了,去我那里吧,正好见见我娘,你不是还要拜师吗。” “嗯” “哎呀,你就知道哼歌,走吧,我知道你来是怕我不舒服就不能陪你练刀了。” “嗯” 此时已是立冬时节,初雪飘洒在两人头顶。 白妙音没来由的想到一句诗。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第5章 虬龙幼虎皆败犬 朝歌云梦山水帘洞,昔日鬼谷子教授弟子之所。 名字被洛国主照搬来做了武科的‘太学’。 即便是文科的‘太学’,在关山国也并非教授四书五经了,而是各类杂学。 本来所谓的‘太学’,‘国子监’什么的也只是为了科举。 吴王渡有些知道洛国主为何开国之后沉寂了整整二十载。 他是在等人啊,等开国后降生的这些年轻人,要用这些年轻人滚烫的热血来唤醒这个时代。 而他们那一辈的人则负责守御外敌,让这代人可以不在战火中成长。 代价是和点将台紧挨着的国殇墓园里,阵亡将士的木牌摆了一排又一排。 关山国休养生息了二十载,可人口也只是百万户而已。 关山国人口虽少,但百姓们无不坚信着,这位国主能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 所以来朝歌云梦学习兵法韬略的这些个年轻人,无不珍惜着国主为他们倾斜的大量资源。 可吴王渡依旧懒散,追着白妙音学的苗刀也只是出于男子天生对金戈铁马的喜爱。 没人不怕死,尤其是死过一次的人,更珍惜这关山国在列国中少有的‘太平’。 朝歌云梦除了基础的战术,战略,还教授斥候线子之类的课程,而且很少纸上谈兵。 就比如战略方面,国主搞出了个沙盘,两个人在两个隔间里对着真实的地形沙盘进行操演。 一个棋子仅代表一个百户所,偌大的沙盘上往往有上千甚至更多的旗子。两边做出一步部署之后,小厮判断具体的战况再反馈给两边。 这其中还包括粮草的损耗,斥候探到才有的视野,天气地形士气补给等等的影响,一切近乎于真实的战场。 别说下棋的人,就算是在旁拿草纸计算的小厮都要抓狂。 一局棋往往要封盘数次,耗时一整天才能完成。一局棋下来真的是要脱层皮。 而这样的棋局每七日都要来上一次。 洛国主志大啊,一开始就不想培养庸才,如果只是个千户,甚至是指挥使,指挥几千个士卒,平日学到的十之一二就足矣。 洛国主想要的是一个将帅之才,一个真正能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 为了这个人的出现,代价也太高了些,朝歌云梦各方面的投入恐怖到让人不敢计算。 这就好像是一个家里出了三四百个败家子般。 朝歌云梦还安排了一张对局表,要用春节前的这些日子,分出个排名。 虽然那些军中晋升来的也一起编排了进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魁首多半还是要从关山大比那百人中脱颖而出。 洛幕、张九言、吴王渡这兄弟三个已经心知肚明,魁首肯定是洛晚风没跑了。 这丫头的聪明堪称怪胎,而且这三人都已经被折磨一遍了。 在刚学会这个国主起名为\\u0027将棋\\u0027的棋后,洛晚风就让两人做小厮,和另一人对弈。 三人被轮着番的虐了一遍,而且是彻夜不眠的被虐了一遍。 兄弟三人也想尥蹶子去睡觉,可谁让这丫头从小被这三个兄长宠坏了呢。 不需多,只需一句略带撒娇的\\u0027兄长~\\u0027就能让人无奈的陪这丫头一晚上。 小时候也是,一句兄长就能让三人和隔壁街巷的十几个野小子干一架。 吴王渡最惨,因为前世玩过一些类似的游戏,所以上手很快,第一局竟然靠着对这类游戏的熟悉几乎拼干净了洛晚风的棋子。 接下来洛晚风就盯上了吴王渡,两人隔三差五就要下个通宵。 百户官多出的俸禄都被用在两人雇的两个账房先生身上。 白日里教授兵法的国主首席智囊于瑞芝先生,每次都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这两个昏昏欲睡的‘一甲’。 还是白妙音在某一天夜里强行把吴王渡拉去和几人喝酒才彻底解脱了折磨。 不然吴王渡真怕自己哪一天会猝死在沙盘上。 而和同窗每七日一次的对局,几人更是战绩卓着。 月余过后,经过五轮拼杀,只剩下六人还未曾败过。 阵法多变,以步卒,弓手结阵配合的张九言。 步步为营,从不露出破绽,坐等对方自乱阵脚的洛幕。 劫粮,袭营,将骑军各种战术用到极致的白妙音。 神出鬼没,别人甚至到输都摸不清动向的吴王渡。 以及根本没人能对弈完,最多一个时辰便要逼对方投降的洛晚风。 剩下的一人,用旁观者的话说就是,完美避过这五人才侥幸能进入半决赛。 学子们也都关注起这个所谓的‘将棋’,那种指挥着千军万马的感觉当真痛快。 “九言兄,认输吧,你派出去回援粮道的三万人已经全军覆没了。” 这是吴王渡在得意的大喊,隔壁的张九言又熬了两个回合发现果真如此。 吴王渡劫粮道是假,正面轰轰烈烈的对峙也是假。 伏击援兵的才是真。 半决赛中,吴王渡成功把张九言斩落马下,那个侥幸进半决赛的学子也被白妙音毫无意外的解决。 洛幕就更惨了,本来论棋力就不是自家妹子的对手,再加上自家妹子对自己的了解。 下棋的一个时辰里,洛幕有种始终被看穿心思的感觉,总觉得洛晚风的旗子是自己的数倍,漫山遍野都是敌人。 “我说,王渡兄,你怎么最近一直叫白妙音为师姐?你俩拜武学师傅为师了?” 半决赛过后,五人又聚到了这个小酒馆,如今白妙音也是和这四人越来越熟络。 “他啊,每日午后跟着我学苗刀,我的苗刀是我娘亲教的,他就做了我的师弟,过年还要跟着我回北苗拜我娘亲为师。” 吴王渡似乎没看到对坐着的两个想杀人的眼神 “嗯,说起来,洛幕兄你家的大白马到时借我用一月,北苗路远,又没水路,只能骑马了。” “你们吃啊,这道烧茄子,老板做的越发地道了,用来下饭极好。” 吴王渡埋头扒着碗里的饭,而对坐着的洛幕看着碗,在想要不要扣到吴王渡脸上。 “不借,一匹马才十两银子,胡马也才三五十两,自己买去!” 洛晚风几乎是咬碎了银牙说出的这句话。 “那就没办法了,那师弟,你和我骑一匹马吧。我的马虽然是南马,但也是寨子里千里挑一的。” 白妙音似乎找到了新玩具,看着洛晚风喷火的眼神玩味的说着。 洛晚风不甘示弱,抛下自己兄长,起身和吴王渡坐在一张长板凳上。 “嗯?晚风妹子你怎么坐过来了?” “烧茄子离我太远,我够不着。” “那就多吃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个‘白龙曜’做的太地道了,里脊肉千锤百炼,筋道得仿佛要把牙齿弹开。” 吴王渡夹了一块‘白龙曜’放在洛晚风的碗里。 张九言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先不说晚风妹子和自己也是童年玩伴。 就单凭晚风妹子的长相、贤惠、才艺,晚风妹子哪里输给这个白妙音了。 再怎么说吴王渡和洛晚风也算是青梅竹马!怎么能输给一个苗羌! “王渡兄啊,你当真要跟白妙音回北苗去见她娘亲?” “啊,当然啊。人家这是家传刀术,总不能就这么占了便宜吧,礼法上肯定要说的过去啊。” “九言,你是不知道,师姐这苗刀当真是出神入化。” “啊” “我每日下午都要跟着师姐学两个时辰,这么久了一次都没赢过师姐。” “啊” “你要是看到一次师姐的刀法,估计你也想跟着拜师了。” “啊,我说,晚风妹子,你老踩我脚干嘛?” “唔,地上刚才有个黄婆娘(蟑螂)。” “是吗?” 吴王渡还真的低下头去找黄婆娘。 洛幕心情极度复杂。 一想起那个从小围着自己奶声奶气叫兄长的妹子以后会围着别人叫夫君,就恨不得去做了那个登徒子。 后来得知是吴王渡之后,心情好了许多。 毕竟吴王渡还算可靠,至少生活作风没的说,而且性子也很顾家。 以后应当不会亏待自家妹子,而且这嫁的也不远,就在一条街,走两步就回了娘家。 可谁知自己刚接受自家妹子要嫁人这个事后,要做新郎官的人竟然移情别恋! 不对,吴王渡这小子是不是真把晚风当成妹子来看了?你俩又不是真的兄妹! 兄长有我一个就够了!你就不能禽兽一点吗?! “黄婆娘,咱们好像前年一起去听过《铡美案》。” “陈世美竟然抛下家里的黄婆娘和公主成亲,这样的负心汉就该一刀铡了。” 吴王渡终于意识到了充满火药味的气氛,和小时候一样习惯性的摸了摸晚风妹子的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只是去拜师。” “我的那个家不想再回去了,都连着两年在洛幕兄你家叨扰了,总有些不好意思。” “再加上师姐也愿收留我,我就顺带去她家过春节,人多也热闹。” 白妙音紧跟着添了一把火 “师弟,你怎么先前没跟我说过,以后我娘亲就是你娘亲。” “我只是不想回家,又不是无父无母,我每个月都寄军饷回家的!虽然他们看不上这点钱。” 吴王渡刚想端起酒杯的手被另一双温润小手裹住,吴王渡朝手的主人看去,看到了两眼微红。 “今年还去我家好不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娘亲也总念叨你,你不要我,这个妹子了吗?” “你不要我”后停顿的一下让气氛越显焦灼,张九言早就如坐针毡,终于站起了身。 “咳,我二娘又给我生了个妹妹,我回家看看去,就不陪你们喝酒了。” 张九言走过的楼梯仿佛传来了一声叹息。 “那什么,我也跟着去看看。” 洛幕也起身唤起刚下楼梯的张九言。 “那我也去。” “坐下!” 两个异口同声的声音仿佛血脉压制一般让吴王渡刚起身的姿势定格在了那里。 酒馆老板听着楼上五位少年、少女的欢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这座小酒馆真的很小,楼下只有十张桌子,楼上也只有三个雅间。 庖厨就是老板本人,老板娘是账房和跑堂,两个孩子越来越大了也在后厨帮衬。 一家人就住在后厨隔壁的两间房子里。 老板不知道的是,吴王渡曾不止一次对那四个好友说将来也想过这样的日子。 忙碌而又温馨,守住自己的一个小酒馆,管他外边是兵火连天还是翻天覆地。 没人不想过太平日子,可谁都又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 都想着年轻时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年老后荣归乡里,和知心人隐居在家乡的小巷里。 对着孩童讲着自己年轻时纵横驰骋的事迹,等着那个相伴一生的老婆子喊自己回家吃饭。 兵荒马乱的时节,儿女情长显得是那么不足为道而又弥足珍贵。 在吴王渡刚意识到某些感情的时候,危险与机遇同时靠近这块古老的中州。 一个自称来自弗朗机的货船,已经获得了批准,开始在中州西部的天翁国晾晒被海水打湿的货物。 而扶风北部草原的乞颜部、克烈部、兀良哈部眼见西南两面皆被封锁,开始了无休止的内斗。 草原还是太小了,容不下这么多不羁的灵魂。 数年后和关山定下盟约的可汗正把自己关在密室里,研究着白日输给白妙音的棋局。 而后世被称为虬龙幼虎的两个女子还在争夺着吴王渡这只眯眼的兔子。 第6章 机关算尽皆败者 决战的棋局似乎是临时特制的。 地形完全是照搬的扶风氏与关山国交界的样子。 只不过学子们都在疑惑扶风氏北部草原的那几个游牧部落是何意。 是假设虏人在那里立足了吗? 不过这并不影响学子们欣赏这场巅峰之战。 往日都是两人对弈,但今日是三人混战。 洛晚风执关山国,手下有五万边军,和关山国人尽皆知的龙骑、府军卫。 吴王渡执,名为乞颜、克烈、兀良哈三部的游牧部落,手下有七万能作战的游骑和临时征召的三万牧民。 但骑军的战力,装备比之府军卫要差很多。 白妙音执扶风氏八千巨人和一万五千人族奴隶兵。 表面看上去,自然是关山实力最强,但乞颜三部全是牧民、骑兵机动性更甚。 白妙音所持最弱,但有着最坚固的城池,可以观时待变。 三人在隔间中厮杀不止,平日用来授课的沙盘上也在一步步跟进三人的战况。 关山国首席智囊,也就是所谓的凌云阁大学士于瑞芝也在旁观。 如今关山国四面皆敌,西南两面是中州皇室和还算听皇室调令的漠北、上柱国。 北面是隔海相望的虏人,东面曾经只有不足为虑的扶风氏,可如今来了三个如此强盛的部落。 国主虽不至于把希望放在一群娃娃身上,但万一呢? 要知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少年人的血尤其滚烫灼人。 只可惜国主没机会见到这三人在棋盘上的巅峰对决,否则定会大呼过瘾。 洛晚风给吴王渡递交了盟约,相约攻下扶风氏后,地盘归吴王渡,子民归关山。 随后好像是报复一般开始了围城、断粮,掠夺周遭农田,迁徙子民,以战养战。 白妙音不甘示弱,以空间换取时间和洛晚风拉长的战线、补给,让出了除国都外几乎所有的城池。 白妙音在等,她相信吴王渡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一定会趁机把关山国深入的步卒尽数饿死在扶风氏的石城下。 两个女子仿佛是仇人见面,围绕着扶风氏的最后的巨型石城谁也不肯退让。 仅仅三天,城下关山国倒下了五六十个棋子,这也就代表着五六千人的伤亡。 洛晚风稍退,在各处要道下寨。 而吴王渡派出了一万五千牧民,象征性的遵守盟约,帮助洛晚风攻城。 可形势突发逆转,那哪是年老的牧民弱旅。 这些个胡子兵不是伍长就是什长,在洛晚风的营盘里杀的血光漫天。 好一招假途灭虢。 白妙音也收到了讯息,同时猛攻洛晚风营寨。 可旁观者却丝毫没有为洛晚风所执的关山国所担心,只是在暗叹好狠的女子。 因为那营寨中只有弱旅,甚至城下抛下的五六千人也是老弱,故意做给两人看的。 而吴王渡的一万五千精锐和白妙音派出的半数人马已经被精锐的龙骑封死在了营寨里。 任你轻骑马快,精于骑射,陷在营寨里不还是和普通的步军一样要面对如下山猛虎的龙骑。 与此同时,满编的府军卫两万八千人仗着乞颜三部没有船只。 趁着夜色从海岸登陆,袭击了扶风北部草原。 如果是真实的战争到这里已经结束,因为乞颜三部的可汗们都被一锅端了。 即便乞颜三部还有数万骑兵陈兵边境,也是群龙无首并且失去了大后方,断了粮。 扶风氏也成了瓮中之鳖。 但棋局上吴王渡还大有可为。 他想起了曾经的那些个游牧民族也是不带口粮,打到哪抢到哪。 陈兵边境马上断粮的五万人,轻而易举的击溃了洛晚风谨慎之下留守的两万步卒。 入寇关山境内烧杀抢掠。 胡人被阻挡在上柱国连绵的关外已不知多少年。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曾经的胡人是如何的凶残。 而吴王渡的一步棋让在座的都想起了书中有关胡人入寇的记载。 而白妙音也进行了最后的挣扎。 原先撤退让出的地方钻出了一队队隐藏在林间的奴隶兵。 本来发现这些人并不难,但洛晚风兵力极其缺乏,入侵扶风氏的也只有三万步卒和龙骑。 奴隶兵们疯狂的袭击着关山国的粮道,能带走的尽数带走,其余的尽数焚毁。 最大程度的拆毁了官道、桥梁,关山国想要内迁的人族百姓也被杀戮殆尽。 而原先撤退时,白妙音早已坚壁清野,粮食都被屯在了最后的国都中。 棋局进行到这一刻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一场战役最后发展成亡国灭种。 洛晚风赢了,因为入寇的那些牧民必然会被棋局外的各镇总兵一一剿灭,而扶风氏自己把自己搞得元气大伤。 但洛晚风也输了,因为关山国根本承受不起五万步卒和苦心经营的龙骑损失殆尽。 更不要说入寇的那五万人会给关山国带来何等的灾难。 白妙音也赢了,因为扶风氏本来就是弱势,虽然经此一战,国内满目疮痍,而且国内人族尽数死于自己人刀下。 但换来了关山国元气大伤,保住了大部分扶风氏子民,而人族可以再抓。 输的也许只有吴王渡,毕竟一时大意被袭了老巢。 但谁又能知道,真到了那一天,不到三万人的府军卫能敌过呢? 毕竟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是个男儿就能拿着马刀上马驰骋于疆场。 三人心思仿佛早已不拘泥于眼前的沙盘,而是整个天下。 棋局被叫停,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于瑞芝身为凌云阁首席大学士,国主身边首席的智囊,却也无法判断出棋局上是谁获胜。 众人都从这三人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慈不掌兵’和‘不择手段’。 掌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响遍整个讲武堂。 “胜者,洛晚风。” 吴王渡和白妙音尴尬而又无奈的交换了眼神。 两人从一开始就默契的打算夹攻洛晚风,没想到还是功败垂成。 而夺得魁首的洛晚风看到对视的两人却觉得自己输的更惨。 第7章 马蹄南去人北望 关山国按田亩收税,税率很高,足有五分之一。 比起中州列国的十五税一,十之税一,高的太多。 但关山国是一税制,没有徭役,更没人敢征收苛捐杂税。 官府用人都要付工钱,要是用强,一纸诉状不小心到了国主那里就是百十颗头颅落地。 而且也不存在地主之类的,所有的土地都是国家的,立国之后,洛国主清理了全国的土地分发给各地百姓耕种。 并且规定土地不许买卖,只能租,而且最多只能租五年。 各地官府还会租给农户们农具,以及应急的银钱。 还有官办的粮铺用来让百姓先把粮食换成银钱再交赋税。 从各个方面彻底掐死了地主、官吏、奸商压榨农户的可能。 忆昔开元全盛时,小邑犹藏万家室。 关山国在洛国主的带领下成功做到了。 吴王渡越深入了解这个国度越觉得后怕。 这样的关山国只要不出昏君,一步步稳扎稳打之下。 必会像秦王扫六合一般把列国都扫进历史的尘埃。 传至千世万世也并非不可能。 因为洛国主哪里是在分地主的土地,他是在把火种洒遍关山国百万户百姓的心中。 关山国靠北,虽不是胡人那样的苦寒之地,冬日里也大雪漫天。 皇历被洛国主玩味的改成了黄历,劲风吹去页页黄纸,已到了大寒时节。 这是一年里最清闲的时节,农户无需去管田间的麦苗。 只顾看着家里的秋粮感叹着日子过得一年更比一年红火。 而对于朝歌云梦的学子来说是长达一月的春假。 大寒过后半月就是春节,再半月就是上元节,上元节过后学子就要回到朝歌云梦了。 关山国这几日最热闹的就属集市了。 临近春节,各家都在置办年货囤在地窖里。 农户养了一年的鸡豚也插了根草在集市里贩卖,想要换点银钱给婆娘扯几尺花布。 按吴王渡的经验,各种物价应该会飞涨。 可实际上各类东西便宜到令人发指,一斤猪肉才卖十文钱。 先前关山别苑站岗时一月一两三钱银子,如今按照百户官的军饷发,一月有三两银子。 全买猪肉能买三百斤,没想到穿越到这里竟然能过上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 吴王渡已经在盘算着一个宅院50两,一匹好马30两,三年就能买房买马走向人生巅峰。 酒肆老板也真是实诚人,虽然菜价没变,但是份量足得都要装不下了。 本来是要庆祝能整整休沐一个月的,可因为吴王渡要随白妙音走一个月,就显得些许伤感。 早间吴王渡去洛家门口,等兄妹二人一起去朝歌云梦时,还看到洛晚风刻意遮掩的眼帘下是红肿的眼圈。 席间洛晚风一句话都不说,更是让洛晚风觉得自己不是去拜师娘而是生死离别。 “你们在此先饮酒,我回家中拿鸾筝为兄长送行。” “那我同妹子一同回家拿奚琴。” “那我回家中拿竹笛好了。” 三人撇下一对师姐弟各自返家。 吴王渡推开纸窗看到的是大雪纷飞之下洛晚风掩面跑开的身影。 “妹子,我真的只是去拜师啊。” “嗯?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你给我讲讲你家中的忌讳吧,我也好注意些。” 三人折返后在觥筹交错间演奏起了吴王渡多次哼唱的那首《老街》。 洛晚风轻柔而又略带疲倦的嗓音,在三种配乐的衬托下引得楼下食客停下了手中的竹筷。 街道上的商贩也忘记了高声叫卖,唯有鹅毛大雪在传递着这天地间唯一的天籁。 柔荑拨动着琴弦,让某人仿佛看到了内心最向往的生活。 一曲终了,仿佛勾起了无数人的回忆,掩面啜泣者不知凡几。 “音无结弦之时,悦动天使之心。立于浮华之世,奏响天籁之音。” “这不就是我苦苦追寻的生活吗?原来就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吴王渡下了楼,几个年轻女子在雪中撑伞矗立,似乎还未从歌声中回过神来。 从此烟雨落京城,一人撑伞两人行。 真好,自己一直追求的生活就这么突兀的来到了自己的眼前触手可及。 洛晚风牵过一匹白马,吴王渡这才注意到洛家这匹白马就一直撒开了缰绳在街边。 洛晚风抚摸着马鬃,仿佛是娘亲在给即将出阁的姑娘梳妆。 “白兔,白兔,记得要乖哦。他总,他前些年总来家中,你一定还记得他。” 吴王渡接过了缰绳,也像洛晚风一样抚摸着马鬃。 “原来你叫白兔啊,我只是去拜师。拜完一定尽早回来,回来后我一定还像昔日一样多去看你。” 吴王渡翻身上马,白兔没有太过抵抗,仿佛真的听懂了两人的话。 “走了。上元节记得留我一碗浮元子。要黑芝麻的。过年的扁食如果还有一并留着。” 第8章 屠龙少年星火传 白妙音为这次远行准备的很齐全,真想不到明明是同岁却懂得这么多。 吴王渡刚意气风发的出了关山城就被白妙音叫了下来。 “北地寒冷风大,咱们要连续骑马数日。” “不抹点油脂,脸上会被刮出小口子的。师弟你这么俊俏的脸可别刮坏了。” 白妙音一边用言语调戏这个师弟,一边贴近了细心的涂抹着油脂。 “好香啊。” 吴王渡暗自对比了一下,洛晚风身上的是股奶香,而白妙音身上的更像是大雪素做的熏香。 所谓的体香也不过是荷尔蒙和汗液混合在一起味道,但能发出此等香气也真是神奇。 只是吴王渡没想到自己的心里话脱口而出。 “嗯?” “我是说这个油脂,是猪油吧,都把我闻得馋了,今晚就吃猪油拌饭吧。” 白妙音又给吴王渡穿上了一身蓑衣和斗笠。 吴王渡和大部分女子口中的男子一样不注意细节。 他没想过这蓑衣为何如此合身,而且无论是白妙音给自己脸上抹油脂还是亲手给自己穿蓑衣。 自己都是任由摆布,没有接过来自己穿戴。 斗笠遮掩住了雪,也遮挡住了白妙音的白发。 吴王渡这才注意到,先前白妙音细软有光泽的白发在雪中甚是应景。 吴王渡突然没征兆的笑了起来,而白妙音正在给她师弟系蓑衣前的带子。 四目相对,吴王渡迅速把脸别了过去。 “师弟,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你看那白兔的马鬃和你的头发好像啊哈哈。” 白妙音使劲一勒,吴王渡险些闭过气去。 “刚才你还对你那晚风妹子恋恋不舍呢,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额,嗯,这。” 白妙音没听吴王渡解释,骑着骏马离去,白妙音的马通体乌黑,四蹄雪白。 像极了书中的乌云踏雪,在遍地积雪中奔驰好似腾云驾雾。 “师姐,你家里几口人啊?我要不要带些礼物啊?” “我是独女,家中只有娘亲。” 白妙音面色如常,仿佛这么悲惨的不是自己。 吴王渡小心翼翼的问 “那令尊呢?” “家父在我幼时就被奸人所害,我记事晚。从记事起,就只有娘亲。” “是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那马琪!早晚有一天,我要用苗刀一刀刀剐了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妙音的碧瞳前所未有的旺盛,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要么烧光自己,要么点亮这个世间。 “马琪又是谁?师姐告诉我,将来有机会我同你一起。” “马琪你都不知道吗?也对,又有几人关注我们苗羌那种蛮荒之地呢?” “师姐,你这话就伤人了。关山国不也被中州诸国叫做胡虏之地吗?我是真的不怎么了解这些。” “好吧,反正沿途五千里,要骑马十日才到。我给你好好讲讲。” “中州啊,不知什么时候起就是刘姓皇室在统御,有人说已绵延四五千年。” “但百年前胡人入寇的那场大乱焚毁了帝都,把千年的传承踩在了马蹄下。” “中州各地十室九空,胡人烧杀抢掠,将我们当做猪狗般践踏。” “战火从最北的上柱国烧到了我们苗羌。” “其实我们苗羌与你们中州本是一脉相传,只是生活习性不同罢了。” “他们将胡人当做一等人,每十户分一胡人做屯长。” “可堂堂中州五千年,怎容你作践。” “从我苗羌燃起的第一把火开始,短短两年,胡人就被赶回了胡地。” “可攻入胡地的时候啊,中州皇室怕各镇诸侯趁机壮大危及统治。尤其害怕我苗羌,因为苗羌就在帝都南方,轻骑两天就能抵达帝都城下。” “他们把各镇诸侯的进军路线告知了胡人。” “联军大败,几十万联军,只有三万逃回了关内。” “皇室召集百万民夫依靠崇山峻岭,在上柱国北方修起了一道西起西海,东至北海的关隘。” “胡人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入寇中州。” “可我苗羌呢?我们苗羌虽一直被你们视为异族,但从未背反过!” “反倒是中州皇室派来的官吏贪狠如狼,如果我们真想背反,我们把胡人赶出苗羌之地就应停下积蓄力量。” “可不知多少儿郎背井离乡一直打到胡地,就这样还要被猜忌!” “也就是那一次,我们苗羌流传出一首诗。” “生男埋没随百草,生女犹得嫁比邻。至今苗羌一直是女子多于男子,有些男婴生下来就会被扔进水沟。” “这倒是和你们刚好相反。” “下柱国精锐尽丧,被虏人从海边一直打到灭国。扶风氏本依附于中州也背反,不知道抓走了多少奴隶。” “一直到二十年前,你们的洛国主横空出世才将下柱国旧民从噩梦中解救了出来。” “白玲国也因为君侯亲征胡人战死沙场,内乱之中白玲国主手握大权,一手缔造了女子当政的白玲国。” “东边为中州防备蛮夷的漠国也分为漠北国、漠南国。” “西边为皇室守护海岸的天翁国,其实百年前更大,如今只是一半的领土。” “那一半如今被中州皇室直接管辖。” 北苗距关山遥遥五千里,四人一路几乎是不停歇的赶路。 很多话吴王渡都没有听清,飘散在风里,只有那眼底的恨意被吴王渡捕捉到。 夜晚住在关山国的驿馆里,有朝歌云梦的百户官腰牌倒也方便。 至少不用担心马匹被人盗走,还有带暖炉的屋子可以歇脚。 夜晚吴王渡仿佛听到有人在门口轻声叹息。 “师姐,我知道你在等我说出那句话,但我真的不想再欠下还不起的债。” “我只是个普通人,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而此时的关山城也并不太平,三方势力的无数密令传出,却只因一人出了城。 关山别苑,年迈的国主不住的咳嗽,几月前奔袭乞颜部的那场大战让这位国主受了风寒,至今还未彻底痊愈。 于瑞芝看上去比国主年轻的多,却是和国主同岁。 “老洛啊,注意身体。你我的梦想还未实现,你我约好了要把火种洒遍中州大地。” “别说了,道理我又不是不知道。但我若不亲征,将士们必不会舍生忘死。” “是啊,你就是一杆大旗啊。只要你不倒,总会有勇士拿起家传宝刀追随在你的马后。” “你看那个孩子如何?假途灭虢。这个世界可没有此等计策,还用了当年马腾的招数。” “嗯,那孩子不错。将来也许能成为和你一样的人,但他在藏拙,他从未干出过出格的事,他很怕你。” “我打算,将来让他扛起这杆大旗,无论他愿不愿意,我不相信,我死了,火种就会灭。” 于瑞芝吃了一惊, “那你自己的儿子呢?你要把大位传给外人?你疯了?” “哈哈哈,老于,你我二人将这里的士族门阀踩在了脚下。再无世袭贵族,人人生而平等。” “怎么,在你眼里,我就如此不堪?你以为我是变成恶龙的屠龙少年吗?” “你以为你在内阁逐渐总领大权,我为什么从不干涉也不猜忌?因为一开始我就没想过传位给自己儿子。” “二十年来,这是我最高兴的一天!将酒来!” 内侍看了看国主,不知道该不该听这个凌云阁大学士的吩咐。 “去啊,于阁老是我兄弟!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内侍连忙退了出去,再来时端着满盘的酒壶。 国主两人就着银壶喝了起来,有种梁山好汉的豪迈。 “你也跟了我多年了,从起兵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也曾是个军中悍将,怎么到了今日唯唯诺诺的像个女子!” 内侍不敢吭声,跪地连称死罪。 “我说了多少次!不许跪!你是个男儿,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我同是一个脑袋,两个臂膀,又是同岁,为何跪我!” “老洛,你看你又发这么大的火。好了,你下去吧。” 内侍跪着爬出了寝宫。 “老洛,此等事,非一日可成。再说,至少如今,整个关山国,也只会对你下跪。” “不是因为你是君王,而是因为你是他们的希望。你在他们眼里就是神,他们跪的不是你,是神明。” “还是你老于有远见啊,没有让我急于攻伐天下,而是静等这些少年成长起来。” “说真的,看着他们每一个人,我都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你我,只需一颗火星就能让这些少年郎燃遍整个中州。” 于瑞芝喝了两口酒就恋恋不舍的停了下来,看着对坐的洛国主也放下了酒杯,两人相视一笑。 “罢了,待你我功成身退之时,再痛饮这胜利之酒,我先去处理公文了。” 于瑞芝退了出去,那神采奕奕的步伐让洛国主艳羡不已。 寝宫的门从外关上,寝宫里又变得冷清,劲风的呼嚎听起来如同金铁碰撞的战场。 一个黑影从房梁上下来,恭敬地站在国主面前。 “国主,吴王渡今日夜间在驿馆落脚,随行女子叫白妙音是北苗人,家中颇有势力。” “嗯,令锦衣卫沿途秘密护送,北苗分部全力配合,最好在北苗生起一些事端,但不要露出马脚。再派一队飞龙骑暗中保护,露面的话就假装成那小子派的人。” 而国主嘴里的那小子全然不知被盖上了个黑锅,还在逗自家妹子。 眯眼的兔子被算计着,驱赶着,终于踏上了人生的第一个战场。 第9章 十年铸剑雪父仇 大寒过后即是立春,大寒已不似小寒那般寒冷,但耐不住如刀割的北风。 雪在昨夜骤然而止,想必已是今年最后一场雪。 瑞雪兆丰年,农户心中自然是欢喜无尽。 吴王渡的心中有些怅然若失,毕竟看不到师姐淋雪的样子了。 清晨醒来,吴王渡推门寻白妙音时,看到马夫已经在清扫门前的积雪。 敲门许久,也无人回应。 吴王渡来到院中,看到白妙音在用吴王渡教的法子围着驿馆跑步。 小腿、腰际、背部略显臃肿,那是吴王渡给白妙音做的沙袋。 跑步虽然是最基础的,却也能同时锻炼力量、耐力、速度。 尤其是白妙音欠缺的也只是耐力,毕竟是个女子,很多时候还是不能与男子相比。 但白妙音能轻易做到吴王渡至今学不来的鬼魅身法。 早饭时,旁边坐了一桌子关山客商。 只是这些客商看着满脸横肉却偏又异常热情。 拉着吴王渡四人桌子并坐一起,吃着简单的稀饭粗饼。 一番打听方知,这些客商自关山北地而来,要去北苗贩卖胡马。 再将北苗的红糖、香料之类的贩到关山。 还邀请四人同行,吴王渡自然不喜这些麻烦,要不然也不会至今只有四个好友。 就以一行人赶路甚急,恐商队追之不及婉拒。 然而领头的那个虎背熊腰却大笑着,给吴王渡看了一行二十人却带的百五十匹胡马。 吴王渡只好尴尬的应承下来。 白妙音看到这些客商甚至还带着家眷就打消了疑虑。 也许只是长得凶而已,不能因为这个就怀疑这些人是强人。 毕竟只看吴王渡的长相,还以为是个龙阳......还好在朝歌云梦每日操练好歹晒黑了些。 赶路间浩浩荡荡的马队卷起积雪,宛如雪崩般壮美。 “师姐!你昨日给我讲的那些还没讲完,你还没说马琪是谁呢!” “马琪啊,那就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了......” 马蹄声和着风声彻底淹没了白妙音的声音。 “师姐,你大声些,我听不见!” 白妙音看向吴王渡,碧瞳一转。吴王渡就知道自己师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果不其然,白妙音靠近吴王渡,丢下缰绳,拍鞍而起坐到了吴王渡的马后。 白妙音的乌云踏雪和白兔并肩而行。 不大的马鞍挤压着两个人,贴在一起。 吴王渡惊慌的回头,只看到白妙音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白妙音还嫌不够,又紧紧抱在吴王渡的腰间。 大雪素的香气顶着劲风又传到吴王渡的鼻间。 腰间的柔荑触动着自己的心弦,耳后呼气如兰让自己心痒难耐。 “晚风妹子,真不怪我......是她主动的,我也没办法。” “大不了就娶两个罢,让晚风妹子做正房!” ...... “师弟,这么冷的天,你耳根怎么红了。” 白妙音贴在吴王渡耳边的话语把他从对晚风妹子的愧疚中拉了回来。 只觉得耳朵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哈哈,算了,不逗你了。” “马琪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了。” 白妙音不再调戏吴王渡真的开始讲起了故事,好像一开始就真的是为了讲故事。 “洛国主接过城主,短短一年就将虏人赶回了北海的小岛子。” “扶风氏也被打到城下签了城下之盟,遣返了数十万奴役的下柱国旧民。” “短短一年,洛国主就做了别人一生都做不到的壮举。” “皇室派人册封洛国主为下柱侯,还带来了大量的文官,说是为洛国主考虑,刚开国百废待兴,正好有这些人帮着治理。” “实际上嘛,连稚童都骗不过,无非就是想把关山如上柱国一般牢牢把控在皇室的手中。” “洛国主当众羞辱了使臣不说,趁上柱国不备,带着龙骑府军卫深入上柱国境内千里。” “诸侯国都被这个新起之秀的手腕震惊,要知道上柱国可不是虏人,更不是软柿子。” “即便除去北方戍边的也足有三四十万军队,却不堪一击,被打的晕头转向。” “可战后洛国主却放了所有的俘虏,撤回关山国内,两边开始谈判。” “皇室自然不想就这么丢了面子,两边打打谈谈,最后皇室还是妥协了。” “当时的皇帝才十几岁,大权旁落在太后手中。太后就默许了关山国的存在。” “其实不管是上柱国还是皇室,哪怕是分裂的漠北国都有实力收复失地。” “可他们对虏人海盗连年犯边不厌其烦,再加上下柱国人丁稀少就一直放任。” “这也是为什么默许洛国主立国,因为打下关山国,得不偿失。” “如果下柱国旧民知道,曾经世代心心念念的王师像商人一样计算着得失利弊,不知会作何感想。” “两边就这么搁置了下来,各自陈兵边境却无争端,商队来往贩卖胡马和关山的优质铁器。” “但那个小皇帝毕竟年少气盛,忍不下这口气。” “可又不敢违抗太后的旨意,就组织了三十万禁军攻打苗羌。” “真是可笑,我们苗羌虽然经年内斗,各自割据,但何时对中州皇室用过兵?” “不管怎么打,可我们都知道自己是中州子民,胡人来时,多少儿郎一去不返。” “当暗地里传来入胡的儿郎被暗害时,我们都没有举兵抗争。” “我们忍气吞声,因为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我们的一片赤诚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自称王师的三十万精甲,和北苗哀嚎遍野。” 吴王渡感觉到白妙音抱着自己的手攥成了拳,北苗千万口百姓怀着如此恨意的又何止白妙音一人。 “北苗挨着中州,最先沦丧。小皇帝本想一路南下,被各路大臣扣阙死谏,说小皇帝同室操戈。” “刚还政于小皇帝的太后在‘万民‘的呼声中重掌大权,甚至废掉了小皇帝又换了个更小的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天子。” “小皇帝贵为天子却被幽禁,小皇帝的姐姐长公主也不知去向。” “因为本来当时的小皇帝就不是太后的亲儿子,太后只想要个听话的提线玩偶,是谁无所谓。” “南征就此终止,可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已经被占据的北苗。” “太后的亲信马琪作为监军就这么跟着三十万南征大军驻守在了北苗。” “可北苗和关山国相比更小,又哪里养得起三十万大军。” “更何况,那哪是三十万大军啊,那简直就是三十万强盗。” “尤其是那个阉人马琪,横征暴敛,但凡家有余财的富户、寨主都被编织罪名查抄家产。” “北苗全境几乎都是四六征税,官府是六。” “再加上火耗,徭役,百姓苦不堪言,莫说天灾人祸,就是丰年,也有百姓家破人亡。” “若是遭了天灾交不上赋税,呵,哈哈哈,你知道官府会怎么做吗?” 白妙音用快要哭出来带着恨意的笑声说出了八个字 “提甲追征!” “狱为之满!” “这就是胡人入寇时,我们为之奋战的中州吗?他们当真把我们当做自己人了吗?” “曾经我们不种粮食种甘蔗,上贡给中州的红糖想必也被他们看做了软弱。” “北苗,北苗,我们曾觉得此字秀丽,富含诗意。可如今想来,不过和胡虏、蛮夷一个意思罢了。” “曾经的北苗,地方虽小,可稻谷一年三熟,物阜民丰,虽有瘴气蛇虫,却也养育了千万口苗人。” “如今的北苗,比口口相传的胡人入境时还要凄惨,怕是还没关山国人口多。” “我家里有十几个寨子,南征大军入境时,我父虽手握上万的五溪苗兵,却不忍同室操戈。” “不战而降,自己族人都唾弃我父的软弱。” “可家父不是那等人,官府横征暴敛,家父不断拿出自胡人走后,家族的百年积淀去救济族人。” “事情发生在十三年前家父救济流民时,那时的我才四岁。” “一个百岁老人找到家父,他说。” “寨主,你打过仗吗?我打过,我曾经躺在过血泊之中。” “手断了,肚子破了一个洞,肠子流出来又被我塞回去。” “被胡人射瞎了一只眼,腿也断了。为什么我要受这样的苦?告诉我,寨主。” “把胡人打退的几十年里,你爹,你大父,都来看过我,给我带过口粮。” “你大父还给我立了一座石坊,上边写着‘忠勇流芳百世,英雄功存千秋’。” “可我一点都不觉得荣耀,因为和我一起出征的那些人只剩下我了,就连老寨主都没回来,我这种狗东西怎么配活着。” “中州人来了之后,石坊再也不能给我带来荣耀,被拆了打做他们的马槽,从此我无家可归,就这么在溪边的窝棚里住了七年。” “就这样他们还要像狗一样赶走我,抢走我的东西。” “北苗到底是怎么了?我们犯了什么大罪?” “无论何人听到这番话都不会淡然处之吧。” “家父带人去找那些人理论,被打断了腿。” “家父断掉的是一条腿,可换来的是仿佛一夜之间,活过来的北苗。” “五溪苗兵布满尘土的旗子插在了驻守北苗的每一处禁军营门前。” “遍地都是血的腥臭味,可我们敌不过。” “因为禁军入驻的这些年间,连一把菜刀都要登记在册,我们拿什么和中州最精锐的禁军斗呢。” “数万拿着扁担、菜刀的苗人被刀架着跪在营寨门前等待处置。” “北苗刺史黄福是个好官,也许整个北苗只有一个黄福把我们当人看。” “据说黄福大人身为刺史却跪在帝都奉天门前三天三夜为我们求情。” “最终那个老妖婆妥协了,只要献上‘罪魁祸首’的家父,就放了所有的苗人,一切既往不咎,把赋税降为五五征税。” “皇室迫于民间的压力还饶恕了我和娘亲,把土官赐给了我爹昔日的部下。” “不过寨子里依旧尊奉我娘亲为寨主。” “可我们想要的不是五五征税,我们辛辛苦苦的劳作凭什么去奉养那些把我们看做猪狗的禽兽。” “家父到死都那么冷静,他让我们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家父死的那天,我还没记事。叔伯们告诉我说,那天没人去为家父送行。” “因为每个能拿起刀的男人都在磨着名为仇恨的快刀。” “我们私开铁矿。” “我们在地窖里锻打兵器。” “我们教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孩童,我们是苗人,不是中州人。” “我们再也不要做中州人的猪狗,我们要做堂堂正正的苗人。” “我们再也不要有人站在我们的头上大声说话。” “五年前,洛国主只带了两三个随从偷偷来了北苗。” “他教给我们更先进的采矿、锻铁,他教给我们怎么种地出产更高。” “最重要的是他教给我们,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人人生而平等。” “他哪里是什么国主,他简直是个神明,让我们看到了希望。” “我们这才知道还有关山这样的国度,原来不管是谁都可以那样有尊严的活着。”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对我说的话。” “多聪明的姑娘啊,成年后记得来我的朝歌云梦。” “学成之后当一枚火种,去点燃腐朽的中州,把你的族人解救下来。”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我要报父仇,要继承家父的遗志,把中州人赶出我们世代居住的土地。” 不知不觉,吴王渡的后背已经被含恨的泪水打湿。 “道理我都懂,可是师弟。” “我真的好累。” “尤其是那天你给我唱过歌,我竟然没志气的就想这么浑浑噩噩过去。” “和你就在某个铺满青石板的街巷里卖一碗热汤面。” “师弟,我知道你不愿回应我。那就不要说,我不想你可怜我。” ...... “师弟” “嗯,我在,我在听。” “今天过后,就忘了今天的我吧。” “好。” 第10章 世间再无状元郎 商队里也有两人凭着高超的马术贴近了耳语。 “小姐,那个人没认出你呢。” “小姐,他竟然和他师姐抱在一起了,我去砍了他给你出去。” “你没看出来吗?是他师姐倾心于他,他不好拒绝罢了。” “那小子真不知足,得了小姐芳心还不够,还勾搭别的女子,还不止勾搭一个。” “瞎说什么?哪有那么多的儿女私情,即便是他师姐,我看和咱们的想法一样,不过是想招揽他罢了,只是手段着实有些卑劣,连自己的身子都搭上了。” 小姐回头看去,地平线的尽头隐隐有尘土扬起。 “那群人还在跟着吗?查清楚没有?” “小姐,只查探清楚是三拨人。有两拨人似乎是一方势力,不过并不互相统属。甚至他们中还有夸父氏巨人,要是再加上矮人,那可真是凑齐了。” “你去告诉他们,我等虽不是一路人,但都是要护这小子周全,那就别生什么歪心思。等这小子安全回到关山。无论是明枪暗箭,还是真刀真枪斗个你死我活咱们都奉陪到底。” 太阳落山前,众人赶到了关山去往中州京畿的最后一个驿站。 原先的京畿真的只是几个帝都附近的郡县而已。 可百年前胡人入寇导致中州上至皇室,下到各个王公死伤惨重,许多爵位甚至找不到一个同室的人继承,皇室趁机收拢大权。 大的如漠国,天翁国都要被一分为二,甚至直接吞掉一半。 小的更是直接化作了皇权的养分,中州皇室在下一盘大棋,只是如此腐朽的官府,即使统一也会如北苗那般叛乱不断。 京畿扩展到比任何一个诸侯国都要强盛的地步,而禁军从区区三万人,扩编到整整八十万。 凭空出来的兵器铁甲仿佛在诉说着皇室数十也许是上百年的隐忍、积淀。 原先诸侯国是出于对皇权的敬仰、尊重才自愿奉养皇室,听从调令。 可如今皇室的调令也只有被把控最深的上柱国才会遵从。 其他的也只是给皇室留个面子,那些个调令,圣旨全都成了一纸空文。 白日的师姐说了太多的话,心中积闷发出之后,就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女人,到驿馆前这段不长的路始终趴在吴王渡的背上。 到驿馆后白妙音又叫住吴王渡来自己的屋内,两个侍女睡在了隔壁。 本以为会发生些什么的吴王渡却尴尬的发现自己师姐只是要他守在自己床前,师姐自顾自的睡去,连手都没拉一下。 在看着自己的师姐入睡之后,吴王渡熟练的翻上了屋顶,坐在屋脊上把玩着手里的苗刀。 师姐真的对自己很上心,苗刀上的花纹昭示着工匠日夜锻打的艰辛。 刀镡上刻着自己的名字,从那龙蛇飞动却一眼便知外行的手法就知是谁所为。 从师姐告诉自己刀快打好了到送出手足足过了半月,想必就是在这百锻钢上留下那几十道刻痕。 刀鞘用的紫金楠木,光是这刀鞘就比凡铁打造的兵器要坚韧。 自己一个月三两银子的军饷,要买这把刀怕是要十年不吃不喝。 甚至连自己善使的挑刀刀杆,都被换成了质地沉重,坚硬如铁的黑檀木。 连武学的师傅都没认出这种木材,因为黑檀木要从八千里外的羌地运来。 可师姐的住所却比自己的狗窝强不了多少,此等厚恩是想让自己用一辈子来还吗? 明明自己只想做个乐不思蜀的安乐公,不对,自己也不是什么后主刘禅,只是个草民罢了。 不过自己若是刘禅,也定会做安乐公,过上“家有良田千顷,终日不学无术,每日带着几个狗腿子去街上调戏良家花姑娘的日子。” 怎么听起来好像高衙内,高衙内不会就是自己的前世吧。 洛国主还在想着怎么驱赶这个慵懒的小子接过星火,却没想到白妙音这么简单就能做到。 后来吴王渡的妻子说了一句话, “他就是个傻子,无论谁对他好一点,给他讲讲万千子民和家仇国恨,他都会傻乎乎的献上自己的一切。” 与此同时,驻扎北苗的禁军,哪怕是那个贪狠的阉人马琪都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安静,太安静了。 从入秋开始,不管官府做的如何过分,也不见一支起义的苗兵。 往常哪月都得蹦出几十、数百人的反贼。拿着简陋的武器成为三十万禁军的军功。 马琪带人去富户、寨主的家里吃喝,索要钱财也再看不到苗人眼底的怒气。 就连献上来和自己做‘对食’的苗人女子也变得温婉可人了起来。 似乎所有的苗人都在一瞬间忍让谦卑到了极点。 莫非是这些苗人彻底屈服了? 但马琪不知道,北苗人原本只是存粮的地窖如今兴许比上边的寨子还要大。 白氏夫人此时正在地窖里会见关山锦衣卫驻在北苗的千户官。 “大人,先前不是说好了今年除夕举兵吗?为何要延后,我等已在此忍让十年了。” “夫人莫急。我国本是要今年举兵攻伐中州,但扶风北部草原不知从何处来了数十万牧民。” “如今国主分身乏力啊,求夫人见谅。” “不需多,再两年时间,我关山必将北虏,乞颜三部剿灭。转过身来攻伐中州。” “两年,又要两年。多等一日,就多一族人被那些禽兽所害,这些昔日的五溪苗兵头发都要等白了。” “关山国若不助我等,我等也要自己起兵。” 转瞬间地窖里仿佛刮起了狂风,可听到这句话的北苗人都低下了头。 就连白氏夫人也自知失言,不再言语,抓着自己的衣裙好似做错事的孩子。 “夫人,这些年里,我关山子民为北苗付出了多少,您比我清楚。” “我们什么都得不到,也什么都不想得到。却在这异域他乡埋了上千颗钉子。” “你看看这些勇士手中的兵器,哪一样不是我锦衣卫的兄弟冒着杀头的风险偷偷运来。” “我们可曾索取过一枚铜钱?” “为何国主非要你们等着我们先举兵?是为了争什么首功吗?” “还不是为了让驻扎北苗的禁军被抽调走,给你们减轻压力。用我们关山人的血来换得你们少死一些人。” 千户抬起头痛苦的挤着眼,想把泪水流回心里。 前些日子把铁器放在稻草下偷运的那些人里就有一个是自己的侄子。 兄弟三人,两人从军,大哥留在家里照顾老母,可大哥唯一的子嗣竟然就这么死在北苗。 连收拢尸体都不能,只能看着尸体被一根绳挂在城头。 可这种事情,千户却不想告诉别人,因为北苗人愧疚的眼神千户已经看的够多了,只是觉得自己没脸再回家。 千户在把眼泪挤回眼里,关山城里还有一个中年男子正对着一个乞丐拼命的想挤出点什么。 “张三甲,我求你救救我儿子。我儿子被一苗羌女子骗到了北苗,怕是性命难保。” “是你把他赶出家门的。” “可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啊,我就这么一个希望。” “刀” “你的刀我赎回来了。” 两个家丁抬过将近三十斤的大刀,竟然和吴王渡所使的挑刀相似,只是刀刃更长,刀身更重,刀柄如出一辙用的黑檀木。 “把最危险的地方留给我。” 张三甲惜字如金,说完就起身去往吴父家中,反倒是吴父跟在后面。 张三甲在吴父家中沐浴,七尺长刀就横在木桶上,张三甲就这么看着雾气蒸腾。 你还好吗?我好像有机会再见你一面了。你喜欢我武举那日舞刀时的样子,我前半生就为了你一次次挥刀,替你和小皇帝扫清道路。 如今我要去你在的那个地方了,可我却不是去救你,而是为了一个人去赴死。 张三甲闭上了眼,活在自己脑海十几年的倩影逐渐消散,一套刀法从记忆深处清晰起来。 而吴父和账房两人在柴房外来回踱步。 “老爷,先前我就奇怪。你每次都要给这个乞丐几个铜板,一给就是十几年。到底是为什么?” “他可不是什么乞丐,他可是正经的皇族旁支,二十年前他才十五岁就是帝都出来的武状元!” “可他爱慕上了那时小皇帝的姐姐,也就是长公主。” “期间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我知道的也只是小皇帝被废,长公主不知去向,但他身为皇族,不愿背反朝廷,只能日日借酒消愁。” “他爹死后,他也不经营家族产业,最后万千家产凋零。” “说起来,我对他有愧。那时我从礼部侍郎贬为庶民,万念俱灰之下脱去官服做了商贾。” “用几顿酒钱就买了他爹给他留下的产业,我也才因此发家。” “街边一乞丐竟也能有此等遭遇,只是老爷,这人十几年没拿过刀,还能保护少爷吗?” “是啊,我也不知道。可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张三甲沐浴完正巧出来。 洗净身体的张三甲又变回了那个十五岁的武状元,丰神俊朗,洒脱英俊,轻裘暖玉,长刀在手即可无惧于天下。 第11章 黄金有价玉无价,羊脂易寻意难平 吴王渡等人在清晨中终于过了最后一个驿馆,见到了两国边境。 这哪里是白妙音嘴里的二十年间相安无事。 本来能种庄稼的地里每隔几里就竖起一座土堡,中州和关山用铺满边境的土堡日夜防备了对方二十年。 怕是两边的士卒每夜都做着噩梦,唯恐早上睡醒脑袋就被摸掉了。 关山这边还好,亮出百户的腰牌就放行了。 但中州那边就麻烦的多。 还好军士发出了善意的提醒,白妙音和吴王渡把百户的腰牌留下。 白妙音拿着北苗的竹简照身帖,吴王渡则拿出了布帛做的上柱国照身帖。 毕竟吴王渡的爹曾是上柱国的侍郎,吴王渡也跟着被录入了上柱国的黄册,说起来算是客居关山。 军士对这二十几个人搜索了一番,见没有弓弩、猛火油一类的也就放行了。 刀剑兵器的话,各国并不完全禁止。 商人或士子均能携带,吴王渡照身帖上是庶民,苗刀和挑刀就放在了白妙音那里。 毕竟白妙音还算是个土官之女。 过了关口,众人又开始日行六百里。 吴王渡先前从未这么骑过马。 更何况还是如此神驹,马在前边跑,魂在后边追。 一天跑下来灰头土脸的,众人脸上都是油脂上边一层土,总觉得能剥出一副面具。 什么纵马扬鞭,什么春风得意马蹄疾都成了几人入住帝都后浴盆底下的一层灰。 关山城号称当世第二大城,商队来往不绝,可和帝都相比就和乡下一样。 帝都内,扶风氏夸父氏巨人,菌氏靖氏矮人,北胡南苗聚于一城。 众人行至帝都将将入夜,也许是临近春节的缘故,郊外城内阵阵烟花如烟霞升腾。 沐浴过后,吴王渡还在纠结要不要约着师姐一起出去。 就听到了门前似乎有人踱步。 拉开房门看到一只玉手尴尬的停留在半空正要敲门。 “师姐,好巧,我正好要去叫你一起给师父买些礼物。” 说这话的时候吴王渡阵阵心虚,因为自己全身家当也不过四两银子,临行前找张九言倒是借了六两。 但是吴王渡猜也能猜到帝都肯定不和关山城一般物价便宜。 早知道就不搞什么离家出走了。 安安心心当个纨绔子弟也不错,虽然代价是自由和去上柱国做官。 不过自己说着只想混吃等死,还是在关山做了百户,日后说不定还要跟着国主出征,好像也好不到哪去。 两个侍女这次终于没再跟着,吴王渡也松了一口气。 可两个侍女并未远离,和另外的三拨人散布在两人的周围。 就比如那几个青衣书生,夸父氏的那几个脚夫,当然还有假装成夫妻恨得牙痒痒的那对姐弟。 白兔和乌云踏雪载着两人悠闲的晃荡,据客店老板所说,白日里当属相国寺大街和马道街最热闹,晚上则非鬼市莫属。 皇室也真是爱面子,就因为关山国开了宵禁,就也跟着开了条鬼市和一半的城区。穷人住的那大半城区自然是依旧宵禁。 鬼市里竟有大半都是菌氏靖氏矮人开的,帝都地价不菲,商税奇高。 矮人们在地上开铺子,又在地下开阔了一丈见方的地方。白日在地下睡觉,夜里起来贩卖着矮人精巧的货物。 商税上矮人被疯狂的压榨,可这些精巧物件上的落款却展示着独属于矮人的骄傲。 一个小小的金簪总重不到一两,却能雕刻出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梳子的每个齿上刻着一列字,组合起来是一首哀婉的情诗。 价格自然不菲,费时费力不说,再加上五五的商税,随意一个物件都要花去常人一年所得。 吴王渡摸着衣袖里的十两银子都出了汗。 “师姐,你先在这看着,我去那边如厕。” 吴王渡撇下白妙音却没有真的去如厕,而是来到了一个早就留意到的当铺。 当铺老板是个矮人,带着水晶磨做的镜片一边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一边看着吴王渡递上来的玉片。 “此玉光照下柔和、泛黄,细腻无瑕疵,嗯,上等货色的羊脂玉。” “可惜是块山料,而且太过单薄,怕是难以雕刻琢磨啊,这就要折价两成了。” “年轻人,你若要抵押,可以抵百十两银子。你若诚心要当,我出十五两金子,怎么样?” 说着,矮人拿过三块沉重的金条放在了桌上。 吴王渡却没有心动,只是在肉痛不已,这是自己全身的家当了,却只能换得十五两金子,也就是百五十两白银。 这块玉片是娘亲当年的嫁妆,戴在身上几十年。 直到生下吴王渡,又给了吴王渡从小佩戴,温养了十几年的玉片总感觉那不是玉片,而是一个与自己朝夕相处十余年的温婉女子。 在自己刚离家出走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当掉,如今却要当掉给师姐和师娘买些礼物。 这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吧。 三块金条,吴王渡只拿了两块。 “你这个地方我记下了,那块玉片帮我保存好,他日我自会赎回来。” 老板看着吴王渡走出了当铺才面带喜色的不断透过烛光看着这块玉片。 “真是个乡下傻小子,亏得我好心多给你了一块金条,你竟然不要。” “质地这么好的玉片随便雕点什么都能卖个三五百两,活计,关门,今天赚够了,早点歇息!” “把我的刻刀一会拿来楼上,我要好好和这个小宝贝亲热一晚。” 可活计却关不上房门,因为十余个大汉已经涌进了屋内,伙计吓傻了跌坐在地上。 “呵,那块玉片卖给我。” “我刚到手的宝贝凭什么卖给你!” “我出高价!” “五百两雪花银,少一枚铜板都不行!” 为首的女子听到这数额,瞳孔瞬间放大,气势先弱了三分。 “一群穷鬼,买不起就出去,本店要关门了,再不走我就叫皇城禁军了。” 两个男子上前把矮人老板拽起双脚离地。 “怎么,是你们非要买我的宝贝,又不是我要强卖与你们!” “朱络,不要生事,给他就是。” “小姐,这。这奸商明摆着坐地起价,先前我在门外都听到了,那小子才当了十两金子。” “他转眼就要卖五十两金子。” “给他!我说话你听不到吗!” 吴王渡出了当铺寻得了一处卖犀角梳的,砍价砍得自己都不好意思,最后用三十两买了两把。 都是净面的,菌人老板拿着绣花针般的刻刀现场刻字。 “只刻一把,那把就留白吧。”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一首词唱罢,矮人也用刻刀剔出了最后一笔木屑,隔着水晶镜片的专注神情放松了下来。 看着犀角梳上的词爱不释手,想尽力的记下来。 “公子真是好文采!小的以后给人刻字可以用吗?” “那你就用吧,最好落款附上我的名讳:关山吴王渡。” 吴王渡倒是脸皮够厚,不知不觉就霸占了东坡先生的一首千古绝唱。 白妙音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静等着久去未归的师弟。 白兔都等的着急了,不住的打着鼻息,白妙音抚着白兔的马面,安慰着这个小姑娘。 白兔突然摆起了头,朝一侧看去,白妙音也跟着回头,却没寻到吴王渡的身影。 吴王渡倒是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一头白发独立于人群的白妙音。 “怎么去了这么久?” “看上了些东西,送与师父正好。走吧,师姐,吃饭去,我都饿了。” 师姐弟俩在帝都的巷子里东拐西拐,找到了一处羊肉馆。 两人还以为找到了那种藏在小巷里的美味,却没成想店内几乎没有空位。 羊肉切成了薄片摆上了桌子,茱萸麻椒做的底汤和真正的辣椒也相差不远。 一路上都冰冷的身子终于暖了起来。 临近春节,羊肉馆也卖的有扁食。 帝都人也真是讲究,两人看到几乎每个桌子上都有被咬下来的饺子边。 两人完整的吃下去竟成了店内的异类。 “我说,这是哪来的要饭的,连饺子边都吃了。” 唉,吴王渡已经明白了什么,和那些玄幻小说里常见情节如出一辙。 白发碧瞳容貌不俗的师姐定是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 看到两人连饺子边都吃了,以为自己是个没钱没势的穷小子,就想耍威风。 好吧,自己确实没钱没势。 “妞,小爷家里可是世袭的伯爷,不如跟着小爷混,总比跟着这穷小子强。” 小伯爷的几个狗腿子,手已经搭在了吴王渡的肩上。 不由分说就要把吴王渡卸掉膀子,扔出去。 帝都不知道有没有五城兵马司,怕是有也是护着这位小伯爷吧。 “小伯爷,你认识我身边这位女子吗?” “过了今晚就认识了。” “不认识就好。” 吴王渡满脸带笑的站起身,还朝着小伯爷不住的拱手。 那两人以为吴王渡识趣就收回了只差一步就能卸掉吴王渡臂膀的手。 街头打架斗殴一般比的都是那股狠劲,以及对周围道具的运用。 吴王渡一看就是深谙其道,随手拿起长板凳对着三人就是一顿猛抡。 抡了几下怕抡出事就随手一扔,对着倒地呻吟的三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什么刀术剑法全都抛在了脑后,连小孩子打架的王八拳都用了出来。 嘴里也没闲着,转瞬间就侮辱了三人历代女性祖先。 周围的食客纷纷起身退让看着这场闹剧,还间歇有叫好声传来。 看来这种事在帝都也是经常见到。 “师弟,够了,别脏了自己的手。快走吧,禁军估计要到了。” 小伯爷倒在地上却仍不忘了叫嚣 “狗东西你完了,我爹是执金吾,你们别想走了。” 门外响起的马嘶验证了小伯爷的话。 两人冲出门外发现小小的街巷里已经出现了拥挤的禁卫骑军。 “禁军来的好快,以后谁要是再说禁军是群只知道吃喝嫖赌的那可真是瞎了眼了。” 两人在帝都的街巷里亡命,身后是数十个骑军和鸡飞狗跳的人群。 “我说头,咱们是来保护这小子的。可这小子竟然和那些纨绔子在这争风吃醋。” “别废话了,动手。” 亡命的两人不断挤入人群,而那些禁军也吃惊的发现,往日只要响起马蹄就会散去的人群竟然这么不知死活的挡住去路。 马嘶声逐渐抛到了脑后,转眼间两人已经跑到了漂满游船的秦淮河畔。 亡命中无意间拉上的手却还是没舍得松开。 “红牙催拍燕飞忙,一片行云到画堂。” 大寒时节,清倌人在船头轻纱曼舞,唱着小曲招揽着假意路过的才子佳俊。 烟霞升腾照映着白妙音姣好的侧脸。 那把犀角梳在袖中攥了又攥还是没能送出手。 第12章 缓兵之计斩马刀 北苗得天独厚,稻谷一年三熟,凭方寸之地养育了千万口苗人。 眼下虽是腊月,苗人却开始了春耕。 只是田间的百姓再也没了耕作的劲头。 田亩往返间更像是一个个行尸走肉。 往年苗人习惯一年种两季,并非懒惰,而是一年三熟的粮食尽是糙米,只能饱腹而已。 中州四六征税后,苗人无奈又开了一年三季劳作。 可谁知中州‘因地制宜’,夏税秋粮变成了一年三税。 张方也是田间耕作的一人,平日里少言寡语,乡亲都觉得此人性情太过冷淡。 可实际上此时的张方早已不是几年前的张方。 几年前的张方不忍妻子挨饿,就下河结网捕鱼,却不慎被水草缠身溺死在水中。 千户从此变成了张方,和北苗锦衣卫千户所的其他人一般在北苗隐藏了下来。 脸上的猪皮面具做的惟妙惟肖,声音虽有不同,但好在张方本就不常与乡亲言语。 唯一发现的就只有张方生前为伴的发妻,可当发妻看到张方锦衣卫的木牌后就不再言语。 田间传来略显突兀的鸟叫,这是千户与下属约定的暗号。 “夫人,我有事外出一趟,要劳烦你耕作了,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去给远方侄子送些东西。” “去吧,你是做大事的人,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千户走入林中,树上跳下来浑身黑衣的探子。 “千户,国主密令,两日后有一名为吴王渡的男子来此地,要北苗锦衣卫全力保护。还吩咐最好生出些事端,大小皆可。” “国主还另派了百余飞龙骑,指挥使的意思是,这些人可以调用,但不要伤亡太多,不然不好交代。” 一张画纸从探子怀中掏出,画中男子相貌不凡看不出有什么贵胄之相,倒更像个富家子弟。 “回禀国主,下官领命,定不负国主所托。” 画纸被千户用火折子烧成灰烬,又随手掩埋。 这算是什么事啊,千户有些发恼,前些日子刚安慰好了白氏夫人那里,让他们不要起事。 千户回到家中又带上了两张面具和几张照身帖,辗转间又骗过了把守路口的禁军来到了白氏夫人寨子。 “夫人,那日过后我与国主飞鸽传书说了此间的事。国主密令我等可协助夫人发动‘斩马刀’,为北苗发声!” ‘斩马刀’,斩阉人马琪!为北苗除害! 北苗并非全是贪官污吏,罪魁祸首其实只是一个马琪。 这便是所谓的帝党和后党之争。 马琪是太后的身边人,在北苗横征暴敛大半都送去了太后那里,供那个老妖婆享乐。 而北苗刺史黄福却是帝党,放眼天下也称的起‘父母官’三字。 如今的皇帝早就不是十七年前的那个小娃儿,也有二十多岁了。 正是雄心勃勃,想一展身手之际,又怎能容忍太后垂帘听政不肯还政于君。 虽然除掉马琪兴许还有第二第三个马琪,但至少能让北苗过上两年太平日子。 缓兵之计并非无用,是为了积蓄力量一招制敌。 “可那个禁军校尉真的可靠吗?” “此人是锦衣卫安插多年的眼线,花了大量的真金白银贿赂太后身边的几个太监才升上去的。” 白氏夫人吃了一惊,显然没想到中州皇室已经开始卖官鬻爵。 千户冷哼一声,中州早已烂到了根里,真要有黄金数十万两,怕是买个三公也不是不行。 “这人可不只是普通校尉,他统领的是镇南将军府一营五千人的亲兵,地位可比别的校尉高的多。” “夫人,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还有比行刺马琪更重要的?” “令爱此次春假带回来一青年才俊,名叫‘吴王渡’,此人深得国主喜爱,国主密令锦衣卫上下务必护此人周全。” “可” “夫人不必担心,我自会安排。区区一马琪,锦衣卫真想动手还是能做到的。” “但愿如此,我这就去安排。大人到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这些五溪苗兵的命都交给大人了。” “那我就直言了,这次行动,即便是我全力相助也只能调动数十个锦衣卫好手,想刺杀马琪,甚至一次端掉镇南将军府几乎是痴人说梦。” “这次行动只有让吴王渡参与进来,锦衣卫才有理由全力以赴,也包括国主另派的百余飞龙骑。” “夫人,你明白了吗?” 第13章 你我皆为工具人 “娘,我回来了。” 吴王渡有些害羞,被白妙音拉着衣袖往寨子里走,因为白妙音欢喜的样子,让自己差点以为真是来见家长的。 一妇人从屋内走出,母子俩真是从模子里刻出来的。 先前吴王渡看到师姐的族人都是寻常的黑发黑瞳都有些奇怪。 看到抱在一起的母子两人就不奇怪了,白妙音的爹还真是有福气,能娶到这么美丽的女子,都三十有余了和白妙音站在一起却像是姐妹。 “弟子吴王渡,见过师父。” 吴王渡跪下磕了三个头,毕竟是自己师父,未来还可能是自己岳母,跪下磕个头而已,不丢人...... 白氏夫人松开了白妙音,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这就是国主下令要保护的青年俊彦?甚至还因为一人发动了“斩马刀”,看上去无非是帅气了一些。 “嗯,起来吧。我早就看过小女传的家信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拘礼。” 吴王渡从袖中拿出了早就备好的一方丝帕,里边包着的是犀角梳。 “师父,这是弟子备下的些许薄礼,” “让你破费了,音儿,怎么这么不知礼节,该是我这个师父送见面礼的才是。” 白氏夫人收下了一方手帕,看了看自己手边好像也没什么可送的。就卸下了佩刀,递给吴王渡。 “徒弟,这是我的佩刀,百锻成钢,锋利无比,就送与你吧。” 吴王渡接过了佩刀,发现这把刀的刀鞘竟也不是凡物,看上去似乎是乌木。 虽不及师姐送的紫金楠木华丽,却厚重,打磨的像是镜面般光滑照人。 吴王渡当即如获至宝,爱不释手的把玩,倒是白妙音面色复杂。 随后吴王渡就见识到了地窖中的盛况,真有点反清复明那味了。 人人义愤填膺,或挥汗如雨的锻打兵器,或在稻草人的身上练习枪术刀法。 进来的人脱下普通农户的粗布麻衣,穿上不算精良的皮革战甲,出去后再换上布衣。 神色变换间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被生活压垮的麻木农户还是满腔热血的义士。 白妙音依次给吴王渡介绍各位叔伯,吴王渡这才知道这个师姐不是什么大小姐。 从小就被当成了一把斩向中州的快刀,不断磨砺。 不用说那些个年轻人,就是胡子发白须发皆张的粗汉都对白妙音毕恭毕敬,奉若神明。 白氏一族在这附近还真是得名望,看来白妙音所言不假,这都是白氏夫人散尽家财聚拢起的人心。 白氏夫人看着这一切也倍感欣慰的点头,可能在她眼里看到了自己丈夫的影子吧。 “音儿,除夕那晚,娘亲不能陪你了。我等要随千户大人刺杀马琪!” 还跟在师姐身后的吴王渡也吓了一跳,不是说南征大军有三十万吗?刺杀地位最高的三人之一,监军马琪? “娘亲,刺杀马琪?马琪平日里可是住在南征大军的中军大帐啊。” “少说也得有上万人,这不是去送死吗?” 白氏夫人随手拿过一把刚锻好的刀,和那些光膀子粗汉坐在一起磨起刀来。 手法相当熟练,吴王渡观察了一阵,发现这铁矿似乎是出自关山,因为只有关山才有含铁量如此高的富铁矿。 “中军大帐有三营军士,一万五千人守护。” “可我等本来就不是硬闯,而是刺杀。” “为娘假意献宝寻机刺杀,得手后从南门撤出,南门的守卫也已提前买通。” “娘,你要亲自冒险?” “傻孩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娘不去冒险,难道要在后边看着自己的族人去送死吗?” “你爹当年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了片刻偏安,娘也早就想做点什么然后随你爹去了。” 白氏夫人轻轻抚过白妙音的本就惨白的俏脸,止住了想要落泪的女儿。 “不要太为我担心,大不了一死而已,人总归会死的。当年我就想追随你爹而去,可那时你还小,我就一直看着你慢慢长大。” “如今你总算是长大了,还去了洛国主的朝歌云梦,我也可以放心的去了。” 说罢,白氏夫人看向了吴王渡,吴王渡从白氏夫人的眼中似乎看到了托孤的意味。 吴王渡不安了起来,万万没想到北苗竟然凶险到了这种程度。 唉,为什么总有人这样,要拿自己根本没办法拒绝的事情来托付,吴王渡真的不想卷进这一切,先不说从此可能就要颠沛流离,可自己也并没有那份力量去守护自己的师姐。 自己还真以为只是来拜师,做客而已,转眼间就是生死。 “娘,我也随你去。” “音儿,你要留下来。你是你爹唯一的骨血,你肩负着几十,上百万族人的命运。” “你看看这里的这些人,他们都等着你带着他们驱逐中州人,让北苗重回安宁。” “好了,娘又不是今晚就去。再说有千户大人在,为娘很安全。徒弟,你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果然,吴王渡的预感没有出错,吴王渡看着师姐一副略带关心又不解的神色摆了摆手。 白氏夫人带着吴王渡来到一个偏僻之地。 “徒弟,你知道吗?你们国主很看重你。” “国主?!他看重我?!” 吴王渡心头一紧,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在藏拙都能被国主发现,不过听起来国主并不想对自己不利,而是想让自己为他所用。 可谁又能知道,若是吴王渡不配合的话会不会被灭口。 “国主派了飞龙骑紧随在你们身后沿途护送,还密令北苗千户所务必保护你的安全。” “你我虽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之实。但我还是要厚着脸皮请求你。” 说着白氏夫人已经跪倒在了地上,吴王渡伸手去扶,可白氏夫人就是不肯起身。 吴王渡只好跟着跪在地上。 “徒弟,我求你,参与进这次刺杀!只有这样,北苗锦衣卫千户所和飞龙骑才会全力以赴。” “我等的行动才有一丝机会,我知道这次是九死一生,让你参与进来毫无道理。” “可我求你看在白妙音的份上,帮我一次,救救北苗的百姓吧。” 吴王渡听着白氏夫人言辞恳切的声音也有些动容,更何况无论是从辈分还是地位,自己都是承受不起这一跪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这不是玩闹,而几乎是送死,两世为人的吴王渡显然更珍惜自己重来一次的生命。 “师父,为什么非要逼我呢?我还不想死,我还有很多的事要做,说白了,我不是北苗人,也不是关山人。” “你这样就是在逼我离开此地,也罢,师父,弟子告辞了。” 吴王渡磕了两个头,把乌木苗刀放在地上,起身离去,没有一丝的犹豫。 自己不是什么热血青年,听到两句话就会激动的献上自己的一切。 更何况,这几乎是送死,万军从中刺杀一个人,谈何容易? 真当自己是七进七出的赵云了吗? 而且国主的恩惠啊,谁知道是不是一剂毒药呢? 今日只是贴身保护安全,明日说不定就得让吴王渡用效忠一生来偿还。 吴王渡撇下了仍旧跪在地上,眼底尽是失望的白氏夫人。 可转过角落却看到白妙音捂住了嘴,眼中似有泪光闪动,仿佛不敢相信看到的这一切。 唉,早知道就不拜什么师姐了,只是收了两把刀,如今真的要用命来偿还了。 所以,师姐,你被你母亲培养成了复仇的利刃。 而我被你当作了复仇的工具,对吗? 所以一路上你从未对我说过风花雪夜,只有属于你的国仇家恨。 第14章 状元郎风采依旧 “师弟,我求你,” “师姐,不必说了,拿舆图吧,我参与就是,让我听听你们的计划。” 说这话时吴王渡语气相当平淡,双眼紧闭,再睁开时也只是看着地,甚至都没有回身去扶起还跪在地上呆滞的白氏夫人。 没多时一张桌子搬了过来,面黄肌瘦的千户和另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也入座。 刀疤男子显然隐忍了一路,没想到国主让他们保护的只是一个废物。 而且他也没看出一路上的危险在哪,最大的危险就是在帝都和人打架了吧。 堂堂飞龙骑,龙骑中的佼佼者,没在战场上杀十个人以上都不好意思抬头走路。 更是国主亲征时的亲卫,放眼天下也是精锐中的精锐,却被分配来这种清闲无聊的任务。 刀疤把刀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一坐下就没好气的说 “小子,我是奉命保护你。可你要真去送死,我可不会护着你。” “飞龙骑每一个人都是关山的至宝,是用来冲锋陷阵,万军从中斩敌将首级的。” 说这话时刀疤带着飞龙骑独有的骄傲,他们也确实有这个资本。 关山这些年和各国明争暗斗,小规模冲突,死在飞龙骑刀下的都尉校尉能堆起一座小山。 “我也没想过让你们保护,是国主非要派你们来的。” “你这小子找死不成。” 刀疤的眼角似乎都瞪裂了一般。 千户眼见着火药味弥漫,只好出来打圆场。 “刀疤,消消气,消消气。我知道让你们飞龙骑保护一个人有些屈才了,这不我给你们安排了个出风头的活。” “你也别装好人!国主可没让这小子参与什么斩马刀,是你非要让他参与进去还要连累我们。” 吴王渡继续用激将法 “我虽未听过飞龙骑的名号,但想必放在闻名天下的龙骑里也是一顶一的好手。比我还怕死吗?” “小崽子你说谁怕死?等这次任务结束了,你信不信我回去就做了你?!” 刀疤眼睛布满血丝,眼看着就要拔刀而起。 千户赶紧抱住刀疤,心里暗叹着这刀疤的脾气还是一点没小。 刀疤本来不至于只能做一队飞龙骑的百户的,换做别人少说也是个千户了。 但刀疤不知在战场上受过什么刺激,平日里一点小事就会收不住脾气。 在战场上更是,经常像只野兽杀红了眼,再也顾不得部下,而是一人在阵中横冲直撞。 “刀疤!你冷静点!这小子是自己人!朝歌云梦的学子,出来就是百户,更是我等的同袍。” “呵,我刀疤还不至于把后背交给这种软蛋。说你的计划吧,不需别人,我飞龙骑就能冲进去斩杀马琪。” 正说着,一个苗兵前来奏报 “夫人,寨外有一队关山客商求见。说是带了百十匹胡马,不知夫人有没有兴趣。” 白妙音和吴王渡相视一笑,果然那队客商不简单,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的人。 “小姐,我们要掺和进这趟浑水吗?我看那些苗人的架势,是想反了中州。” “当然要,你没发现这是个巨大的机会吗?” “如今的中州各地相安无事了二十年,就是垛干柴,只需要一颗火星,就能让整个中州陷入战火,到时我族的机会可就来了。” “小姐,可我听中州人有句话是攘外必先安内,我们是不是要先安内再掺和进来。” “糊涂,我们要做的不只是要让他们乱起来,更是要趁机看能不能求得盟友,明白了吗?” 进去奏报的苗兵快步跑来,小姐指着对手下轻笑 “看,我们的投名状来了。” 而客商身后的林子里也站着一队人马,此时正如坐针毡。 “大哥,那些人好不要脸。还真要用客商的身份去帮忙,咱们咋办?” “我怎么知道,他们如今都进去了,把咱们撂在这里,唉,你说少爷发什么神经。” “大哥,不如咱们亮明身份?这北苗不是寻常地方,我等也没个去处啊,总不能就在这荒郊野岭一直等吧......”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驱赶着林中的蚊子,真是见鬼,往常从未见过冬日里也有蚊子的。 “说的是啊,要是少爷在就好了,我真怀疑是不是咱们兄弟做了什么错事,被扔来送死。” “大哥,你看那个背着大刀的男子,我怎么看着好像咱们旁边那条街的乞丐?” “你别说,还真像。不对啊,小小一个关山城,从哪来这么多高手,还都来保护一个穷小子。” “喂,你们别呆着了。一起进去吧,你们应该是张九言的人吧?国主早料到了。” 兄弟两人四处张望也没看到谁在说话, “大哥,刚才是谁?咱们一早就被发现了?” “废话,你看看那几个夸父氏的傻大个,没被发现才是出鬼了!” 地窖内突然涌进来两百票人,显得拥挤不堪,尤其是那几个夸父,进来后就只能蹲在地上。 师姐弟两人也没想到,一路上不过九天的行程,身后竟然跟着两百号人。 二十人的客商,百来人的飞龙骑,数十个锦衣卫密探,还有夹杂着夸父的另一队‘客商’。 面黄肌瘦的千户,凶神恶煞的刀疤,两手在下边握着出汗的白氏母女,一直在斗嘴的兄弟俩,死死拴着龇牙咧嘴手下的神秘小姐,一脸高冷闭目眼神的状元郎,还有看不清形势的那只眯眼兔子。 这些人本这辈子都不会见面,如今却坐在一张桌子上面色诡异的互相看来看去。 “说说吧,你们四个是谁?” 吴王渡首先发问,看向那四个安静不下来的活宝。 “吴少爷,我是张九言,张少爷门下。来保护你的安全。” “这是我弟弟,叫我俩张大、张二就行,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少爷说了,回关山之前,我们的命就是您的了。” 千户灵敏的嗅觉闻出了不对 “你们的那个张少爷张九言,和漠南国的张家有什么关系?” “我都说了是张少爷你还不懂吗?” 吴王渡看着这两人在这打哑谜都有些不解,其他人也都满腹疑问。 毕竟漠南国在东南角,和矮人族、巨人族同处一地,人家都笑称漠南国主是乡下诸侯。 千户贴心的凑到吴王渡耳边解释 “张家是漠南国唯一世袭的侯爵,地位尊崇,与国同休,你的那位玩伴将来可是要镇守一方的将帅。” “那他为什么会在关山?质子?而且竟然瞒了这么久。” “这就不知道了,估计是国主的安排。” 张九言?这小子,早就知道他身份不凡,没想到竟然是位小侯爷。 跟在神秘小姐身旁,那个狗腿子一般的人打断了两人的耳语。 “先生,这是我家小姐,叫什么不重要,我们也是来保护你安全的。” “如果坐在那的那对母女死了,我们倒是可以考虑出手相助。” “朱络!住嘴,我真不该带你来。先生,有什么事吩咐就是。” 狗腿子朱络被训斥了一句还是小声说了一句 “敢想还不敢说,我说了还要发火。” 吴王渡想了很久也想不起这个被称作小姐的人是谁,更看不出来自哪方势力。自己如今这么抢手了? “吴公子,我受吴老先生之托前来保护你安全。但我先说好,我可以为你死,但我不会为你杀中州人。” “这是为何?” 在场的人都满心疑惑的看向张三甲,愿意去死都不愿意杀人?菩萨心肠? “实不相瞒,我并非关山人!而是中州人!更是曾经的皇族旁支!皇室虽负我,但我世受国恩,绝不会背反!所以我不会帮你杀人。” 众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还有一个中州皇室旁支混在里边。 看着众人疑惑震惊的神情,张三甲又开始抱着怀里的刀闭目养神,一句话轻飘飘的打在众人心上。 “我名张三甲,二十年前的武状元,战场上杀过百十个苗人和你们关山人。” “你!” 张三甲的一句话让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白妙音母子俩简直要择人而噬了。 而刀疤更是简单,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佩刀,扔到张三甲的脚下,起身出了地窖。 这是中州自古以来的规矩。 只要捡起来就是生死之斗,双方不许寻仇,往往还会寻几个位高权重的作证。 在胡虏一些比较野蛮的地方,还会附带上败者的一切身家包括妻女都归胜者所有。 张三甲轻蔑一笑捡起佩刀也出了地窖,众人随行,本身份各异的几波人如今都同仇敌忾起来。 张三甲把刀拔出一寸又猛地合上,扔给刀疤,解下了裹着挑刀的灰布。 两人各自站定却都不出手,转着圈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看好了小子!挑刀是这样使的!” 音未落,张三甲拖着长刀奔出十米又站定,下蹲后跃起,在空中来了一个漂亮的翻身,长刀凌空而降。 刀疤想要躲闪,可迎面而来的大刀却让人生出无所躲闪的感觉。 刀疤用马刀未开刃的末尾抵挡,却被一刀劈断,连带着右手虎口都被震裂。 血红的双眼第一次生出了绝望,鲜血滴在地上嗒嗒作响,大刀却并未落下。 这样霸道的刀势竟然还能收住? 第15章 恶魔低语弄人心 这下众人都冷静了下来,开始审视这个自称状元郎的男子。 白氏夫人倒是回想起了此人,却也只是凶名赫赫阵前残杀上百族人之类的。 刀疤倒也坦荡,扔掉刀柄只说了一句‘我输了’就离去。 场面又尴尬了下来,自从这个张三甲不请自到,场面就一直在失控。 也不知吴王渡的父亲请此人来是福是祸。 “好身手!” 吴王渡叫好之后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只是可惜此等英豪曾失足误入中州之手。 张三甲上前几步捡起了刀疤扔下的已经断成两节的腰刀。 吴王渡这才发现这腰刀不是自己那和装饰品一样的苗刀能比的。 断成两节的腰刀上有数道缺口,刀柄上缠绕着金线,可惜金漆早已脱落,露出磨得发亮的铜丝。 总感觉这把刀的颜色似乎都被血染红了,不知道刀疤到底拿着砍了多少人。 “刀疤兄留步,在下并非前来滋事,我知道你等瞧不上中州。” “中州皇室做的那些事,我比你们还要清楚,我也曾当过爪牙。” “可我也只是在阵前效力,大家各为其主罢了,那些个事情我从未做过。” “我等身份不同,我也不是什么恶人。我虽不愿手上沾中州人的血,可我愿意为这位公子效力。” 说到这张三甲微微对着吴王渡欠身,看来吴王渡的父亲十几年随手的善心还是得到了回报。 “刀疤兄,今日我用长兵器占了优势,胜之不武,他日等你也换了长兵器我们再来较量一番。” 张三甲给了台阶,刀疤哼了一声也借坡下驴。 众人又回到地窖听着千户说‘斩马刀’的计划。 “这几日我们会先让那个被收买的校尉在马琪身前无意间提起白氏夫人近日得了块南海的六尺高珊瑚,马琪此人贪婪无比,定会生出祸心。” “再由白氏夫人送信给马琪,就说想要献宝以此获得马琪的庇佑,并定于除夕当晚献宝。” “珊瑚巨大,定要好几人搬运,即便再多十几人沿途护送,马琪也不会生出疑心。” “我们将刀剑藏于珊瑚木座的暗格中,除夕当晚军士大多酩酊大醉,马琪也定会和镇南将军一众将官饮酒作乐。” “到时我等就可以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再从被抽调空的南门杀出。” 白妙音眉头紧锁,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娘亲根本不是想杀马琪一人,而是想让南征大军群龙无首。 可真的有这么简单吗?先不说能不能得手后杀出来,单单得手就不易了吧。 虽然有十几人护送马琪不会生疑,但那十几人多半要在营门外等候,真正能进大帐的最多三五人而已。 三五人少说也要面对十几人,不,若是南征大军校尉以上齐聚怕是要上百人。 更何况帐外的亲兵怎么可能会反应不过来? 吴王渡也一眼看穿了这个计划的异想天开,只是没想通,国主既然看重自己,为什么要让自己送死呢?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刺杀,完全是送死,莫非是? 神秘的小姐眉头蹙成了一团,表情逐渐变得嫌恶。 “千户,这种刺杀你们不觉得羞耻吗?我还以为是冲进万军之中,没想到是这种卑劣手段。” “既然是这种刺杀,总共十余人而已,那又何必唤我等前来。让我等在营门外接应刺客吗?” 千户不顾场合的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这位小姐,不是我唤你等前来的吧。好像是你自报家门说要贩给白氏夫人百十匹胡马,接着就自顾自的坐这了。” “我身后的是关山锦衣卫,刀疤是国主派来的飞龙骑,那边的两位兄弟是张九言少爷派来的,只有你至今不肯说出身份,自顾自的就要跟着参与进来。” 千户拿起了腰间的绣春刀,微微出鞘。 “还有,也许你初来乍到不识得锦衣卫,我们锦衣卫在关山城的衙门前有两排字。” “伏于暗夜,护卫黎明。允文允武,护我家邦。我们就是一群藏在暗夜里的老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我们这群老鼠第一时间发现了你等的踪迹,让你的部族伤亡惨重。”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小姐依旧很镇定。 “好了,听不懂没关系。那就到这吧,除了我锦衣卫里的人安排刺杀,你们只需要在营门外接应即可。若是我等出不来,那便出不来吧。” 就这么散了?吴王渡觉得这千户实在不靠谱,稀里糊涂就把自己安排进刺杀也就算了,还几乎是送死的行动。 吴王渡收起了师父送的苗刀跟着白妙音离去,吴王渡在等一个解释,背后却有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吴王渡回头看去,看到了千户笑眯眯的眼,面皮下的皱纹也跟着笑起来,看起来像一个慈祥的老农。 “小子,跟我走一趟。” 千户又凑到吴王渡的耳边,“我这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吴王渡在几个锦衣卫的帮助下只花了一刻钟就扮作了另一个老农,两人挎着篮子出了寨子。 吴王渡翻着篮子,发现里边竟然是简单的几个黑饼子,这是要去送饭? 千户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小子,到了你就知道了。从现在起你叫我张大哥,我叫你吴老弟。我们要去给各自的侄子送饭知道了吗?”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倒真像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小子,我说啊。你就没想过做一番大事业吗?” “想过啊。” 千户言语间依旧不着调, “哦?说来听听。是做个为国主一扫八荒的天下名将还是和于瑞芝大人一样在朝堂上扛起关山的半边天。” “都不是,我只想做个家有良田千顷,终日混吃等死的富家翁。” 千户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转了一半接着往前走。 吴王渡感觉到这个千户有一股没来由的怒气。 “可你并不简单,你是国主看上的人。虽然我是没看出来,但你想必有过人之处。” “还有那个张九言,为了沿途保护你的周全安排了那么多人。夸父可不是那么听话的种族。” “可那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也没想到我只是跟着师姐来一趟北苗会变成这样,更没想到北苗是这样的光景。” “小子,你不会真觉得自己是什么器宇不凡的翩翩少年吧?你当真以为你那个什么师姐相中了你?” 就在一天之前,吴王渡还真是这么想的。 “不用你说。” “哟,小子。生气了?被我揭穿伤口了?是不是自从白氏夫人给你跪下那一刻,一直到我喊你出来之前心里难过的紧?” 吴王渡快步走到了千户前面,想要拉开距离不再听这人字字诛心。 “喂,小子。我就喜欢看你这副样子。那我就再给你补一刀。你的那什么晚风妹子对你也没那么多感情可言吧?” “你胡说什么?!!!我和晚风妹子自小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小子,别忘了,你可是因为一点点诱惑就把你的青梅竹马扔在了一边。” “而且,所谓的青梅竹马不过是她自小只接触了你一个男子,你又怎么知道她将来不会爱慕上比你更优秀的人。至少比你更上进。” “你胡说!不会那样的!” 千户追上吴王渡,在吴王渡的耳边恶魔低语,“其实你心里清楚。” 第16章 国主苦心竖高墙 一个多时辰的赶路后,一副地狱般的场景映入吴王渡眼帘。 上万的劳工在寒冬腊月里光着膀子,背着和后背一般宽大的石砖一直背到如楼阁般的大船上。 场地的正中央吊着几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粘稠的黑血流过浑身血渍的身子滴在地上。 穿着精良甲胄的禁军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劳工一旦趴下就被石砖压的再也站不起来。 探过没气后被禁军随手扔进运河漂往下游。 面前的瘦小男子吃黑饼子的样子像是要噎死自己,边吃边落泪,偶尔抱着吴王渡抹鼻涕。 “叔,你终于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叔,将来我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叔,你家里的粮食还够吃吗?要不剩下这个你还是带回去吧。” 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应该是很难保持理智的吧?吴王渡上辈子最落魄的时候也经历过几天只喝水,知道那种饥饿到让人发狂的感觉。 “叔?你哭了?我不吃了,叔,你带回去吧,别饿着自己,我没事的,我还能扛下去,那群狗日的早晚把他们全按死在河里。” 吴王渡看着瘦小男子狠厉的表情却不能说一句话,不然就会因为稚嫩的嗓音将几人陷入险境。 一根鞭子毫无预兆的抽到了吴王渡的背上, “狗娘养的送完饭没有。” 吴王渡厉鬼般的眼神让禁军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禁军又紧接着一鞭子抽在吴王渡的胸前。 “哟,你还敢瞪我?信不信我让你也死在这?” 千户抱住了吴王渡,看上去是护着吴王渡不再挨鞭子,实际上是按住那滚烫灼人的少年热血。 “官爷,官爷,这是我邻居,从小就是傻的,看谁都这样。” 千户感觉吴王渡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后就点头哈腰的塞给禁军十几枚铜钱。 禁军略带嫌弃的收下了铜钱,把千户踹在地上。 “知道是傻子还往这带?快滚,也就是爷爷我心肠好,换了别人,哼。” 回去的两人依旧是一前一后,只是吴王渡的心里再也不好意思装着儿女私情。 “他们为何不穿衣物?” “你觉得连粗麻都穿不起的百姓会舍得让自己的衣物被石板磨破吗?” “他们背那么大的石砖做什么?要修筑城墙吗?” “城墙?不不不,全北苗就三座城池,大多都是山寨,这些石料在深山里被打磨切割成方块,再从深山搬到粮船上一路北上送往帝都。” “至于做什么?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太后要过六十大寿了。” “马琪要在帝都给太后做一艘石船给太后祝寿。” “祝寿?上万百姓在寒冬腊月里光着膀子搬石砖就为了给太后祝寿?” 吴王渡歇斯底里的怒吼,他真的想不到统治者会为了自己的欲望做出这等事。 千户笑着给吴王渡拍着领口的尘土, “别激动嘛富家翁,这些和你没关系,你还要混吃等死呢。” “这里的一切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又不是北苗人,这些最多和我们关山有关,哦,对,你自己说的你连关山人都不是。” 千户笑着笑着自己都怒不可遏起来抓住吴王渡的领口,仿佛要震碎他的耳膜。 “你还记得刚才那个小伙子的样子吗?一个饼子就能让他给你做牛做马,怕你饿着还给你留了一个饼子现在就在你篮子里。” “北苗还有多少人?你在这想混吃等死,可他们只想活下去,哪怕是苟活着都做不到。” “吴王渡,你告诉我?凭什么?凭什么那么善良,忠勇的一群人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就因为他们是苗人这个可笑的原因?可你看到了,只有中州人把他们看做苗人。” 千户松开了吴王渡的领口,不住的冷笑。 “你不用急着说你要为北苗人做什么,刚才的只是开胃菜,还有大菜呢。” 吴王渡低着头跟在千户的身后,眼神前所未有的黯淡。 古人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古人云,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古人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古人云,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自己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教出了一个只想混吃等死的富家翁吗?真是悲哀啊。 吴王渡眼眶里打转的悔恨泪水撞到了千户的后背。 “富家翁,你也看到了,我可没专门带你去什么地方,这是最近的一处村落,走吧,小少爷,进去看看。” 千户抓起地上的沙土往两人身上脸上随意的抹撒,没多时两个老农就变成了北苗随处可见的流民。 田间插秧的一个农妇看到了一路搀扶蹒跚的两人,走上前来询问。 “两位老伯,你们是?逃荒来的?” “快走吧,别在这多停了。村子里已经没几个男人了,都被抓去搬石头了。” 千户装作饿的站不住,跌坐在地上。 “姑娘,我俩好几天没吃一口东西了,我们这还有三块铜板,能不能卖给我们几个饼子吃。” “唉,都是穷苦人,什么卖不卖的,跟我走吧,吃完就快走吧,去白氏夫人那里,兴许能讨口饭吃。” 吴王渡边走边打量村落四周,满腹的疑问,这个地方确实太不符合常理了。 “千户,这里明明大部是平原,为什么他们还要在山上种梯田?” 千户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问 “富家翁,咱们关山的农税是一税制这点你清楚吧?而且改革之后一律收银钱不收实物。” “我关山也因此国库丰实,百姓家有余财。中州看到了也有样学样,也把实物税改做了征收银钱。” 千户刻意拉远了和农妇的距离,摆出一副马上就要饿昏的样子,农妇见状快步回去把两人落在身后。 “富家翁,既然国主那么看中你,那我考考你,你说中州为什么只学了一半,而只学了一半又有什么坏处?” 吴王渡略微思考就想通了,或者说刚听说于瑞芝主持的这些改革时就已经看透了关键。 “自古就是官商士绅相勾结,他们自然不会同意这种没油水的一税制,所以会百般阻挠,哪怕是太后也顶不住这种压力,所以只能改一个实物税。” “而实物税改成银钱,那百姓就不得不把粮食换做银钱,关山有官营的平价粮店,而且物价严格把控,不许商贾大肆溢价自然无事。” “可中州的富商们就可以大肆打压粮价,低进高出。一番折腾下来,百姓过得更加穷苦。” “可我没想通的是,他们为何种这些梯田,山下不是就有大片的良田吗?” 吴王渡的一番话倒是让千户刮目相看,没想到还真让这小子一语中的,可还是继续打压着吴王渡的内心。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自古有钱人就喜欢大肆收购农田,在他们眼里,这些东西是可以传家的宝贝。” “如今的北苗,士绅官商三方几乎买下了所有的良田,百姓要想耕种就要付大批的地租。” “不止如此,他们还向百姓施放高利贷,以极高的价钱租借农具等。你不信可以问问,还有几个自由之身的农户?苗人几乎全变成了他们的佃户,所以苗人只能去山上开垦荒地。” “一边给地主们当着佃户糊口,一边开垦些荒地补贴,这样才能勉强度日。” 两人跟着农妇来到了一户农家,一贫如洗的屋内却依旧打扫的干干净净。 飘着水汽的陶碗满是豁口,连一个能下嘴的地方都没有。 吴王渡注意到半开着的屋内还有一个像是打铁的台子。 两人坐了没多久,两碗糙米饭就端了上来。 吴王渡第一次这么小心的吃着没有味道的糙米,只怕漏掉了一粒米。 碗底还有些野菜,农妇投来尴尬的一笑,“客人莫怪,家里的米实在不多了。” 野菜只是开水烫了一下加了少许的盐巴,吃下去磨得嗓子生疼。 “姑娘,我看屋内有打铁的器具,你外人是工匠吗?” “是啊。” “那会门打铁的手艺不应过得这么惨淡啊。” 吴王渡想起了关山的工匠,确实要比一般的农户好很多,官府也有优待,而且不管在哪工匠都不至于过得太差吧? “以前确实是这样,可前些年那个老妖婆要修什么园子。官府征召了好些个工匠前去,外人也在其中。” “莫非官府没给工钱吗?” “老伯不是本地人吗?怎么这也不知道?” 千户遮掩道,“哦,他是关山的教书先生,前些年来了我们村里,结果被官府害的落难至此。” “哦,外人被征发去中州,路途的银钱却要自己掏腰包,完工后那边不仅官吏克扣工钱,就连其他的工匠也要打压我们这些苗人工匠。” “早些年去过一次,家里就此败落。一年前又去,到现在也没个音信。可外人又不得不去,不按时到中州我就要被连坐。” “外人明知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依旧只带了几个饭团就上路了。” 农妇被吴王渡勾起了伤心事,抹起了眼泪。 “外人一年前走了后再也没寄过家信,都说外人可能早就死了。阿公阿婆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几个月前一起走了。” “如今家里就剩我一人,我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吴王渡语塞,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能劝这位妇人。 劝她想开了?算了吧,自己都想不开。 换做自己,早就寻了短见吧。这个农妇没寻短见,多半就是内心最后的一丝期望。 只是这期望随时都会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倒是千户拿出了几十个铜板偷偷压在碗下边。 轻拍了拍吴王渡,走出农舍。 归途上,吴王渡的内心更加自责煎熬。 看着沿途农田里耕作的佃户,心中想着这些人背后坐在那里享用民脂民膏的士绅官商。 “富家翁,今日‘出游’有何感想啊?有没有发现什么?” “算了,凭你自己多半看不出来。我直接问你吧,你有没有发现村落里根本没几个孩子。” “对啊,为什么没有孩童。” “因为连鸟儿都知道下蛋前要先搭好窝,可苗人的窝呢?” “我再问你,你有没有发现那些人看起来和我们关山人有什么不同?” 吴王渡略微思索,却还是没想出什么深意,只好按部就班的回答。 “北苗人面黄肌瘦,却依旧不失淳朴善良。” “光啊,富家翁,这些北苗人眼底没有光啊,他们根本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吴王渡回想了一下,确实是这样,同样是春耕,关山农户虽然挥汗如雨却干劲十足,仿佛种下去就看到了收获的那天。而北苗人却好似行尸走肉。 “为何在关山时,从未听过这些?” “那是因为国主为你们这一代人竖起了一座高墙,不让你们看到外边的风雨交加,只想让你们能安稳的长大成人。” “不止是国主,我们这一代人啊,都是穷苦过来的,我们不想再让你们这一代人还是那样。” 千户看向北苗纯净的天空,说着震撼人心的话语。 “所以战场上的军士舍生忘死,田间耕作的老农挥汗如雨,就连一向唯利是图的商贾都足额纳税。” “这都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啊,再苦再累我们这一代人都替你们承受下来。可你们也要快些长大啊,我们老了。” “现在你应该知道为何非要挥下‘斩马刀’了吧,我承认我有些卑劣,可白氏夫人绝不是你眼里的只会利用你的心机小人。” “即便是,可她的那些个心机也是为了这些穷苦百姓,我们有资格说。但你,没有。” 吴王渡终于想通了这一切,白氏夫人确实是想送死。 她想用自己的死唤醒北苗人,白氏夫人害怕再过些年月,这些北苗人复仇的希望彻底泯灭。 而千户只是给了白氏夫人这个机会。 白氏夫人非要自己参与进来,恐怕也不是为了全身而退,只是想换取锦衣卫的鼎力相助,能让‘斩马刀’真的斩死马琪。 而自己的师姐从一开始只是为了收买自己这个朝歌云梦的高才。 甚至不惜以身相许,在他们的眼中,个人利益和家国荣辱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只有自己是那个畏畏缩缩的鼠辈。 既如此,在下岂敢不效死命? 第17章 一硫二硝三木炭 吴王渡这下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了。 既然白氏夫人都愿意以死唤醒北苗子民,那自己就添一把火,把中州人烧的干干净净。 吴王渡没有心思再和师姐说话,因为时间真的不多了,距离除夕不过五日时间。 吴王渡将自己关在了屋内,陪着自己的也只有张三甲,张三甲自从坦露身份之后就强硬的要求和吴王渡睡在一间屋子,甚至还要抱着兵器入睡。 屋内铺满了纸张,有的上边是地形图,有的是详细到每个时辰每一刻的计划,而更多的是一些这里的人看不懂的符号。 一硫二硝三木炭,加上白糖大伊万。 上中学时,那个教化学的风趣老头曾经简单的讲过这些,还把化学式写在了黑板上。 虽然吴王渡和其他学生一样只是匆匆一瞄,可这句话却记在了心里。 中州早就有了焰火,却一直没有火器的原因怕就是因为黑火药纯度不够。 去帝都时偶然一瞥曾经看到了守城器具里有火箭之类的东西,但是关山没有,怕是因为关山多骑军,反而会惊着马匹。 洛国主应该也想过造黑火药吧,只是他也没能配出最佳的比例。 最主要的应该还是三种东西的纯净度。 硫和碳纯净度自然没问题,那问题就出在硝酸钾上。 如果硝酸钾够纯净的话按照分子质量比大概是2:15:3。 硝酸钾的原料也基本只有硝石和茅厕之类的老墙上边的白色粉末。 可那些东西纯度肯定很低,而且一时之间大肆收集硝石定会打草惊蛇。 那就只有从提炼茅厕上的白色粉末打主意了。 吴王渡回头想叫张三甲,却看到张三甲早已雷声大作,自己竟然都没听到。 吴王渡只好起身自己前往院中,一手拿着纸,另一手拿着木板挨个搓下墙上的白色粉末。 黑暗的茅厕使得吴王渡只能借着月光勉强刮下,却慢慢的有一丝亮光照过来。 吴王渡回头看去,看到了满脸诧异嫌恶的千户正捧着一盏油灯。 “我听手下说你出门后,在茅厕一直在刨些什么,你要这些东西干嘛?” “我白日里不过打压了你几句?你就疯了?” 吴王渡没心情和千户再斗嘴,继续回头刮着墙。 “疯什么啊,你要是现在睡不着就帮着我搓下来所有老墙上的这种白色粉末,越多越好。” “锦衣卫的探子要是闲的都来监视我了,不如让他们一起帮忙。” 千户面露迟疑却也没再问,转身对着黑暗里交代了几句,就也跟着吴王渡刮起墙来。 整个寨子并不大,最主要的是大部分都是木制建筑,这种白色粉末全刮下来也只凑了七八斤。 天刚蒙蒙亮,白妙音照常出来跑步,却看到寨子正中架了一口大锅,吴王渡拿着铁勺一直在搅拌,时而生火将水煮沸,时而用灰烬将火扑灭。 千户和几个面色疲倦的探子好奇的围观着。 锅底的残渣不断被吴王渡捞出放在一边晾晒。 吴王渡回忆着曾经学过的析取结晶,只可惜没办法严格控制温度,只能大概的分成沸腾,高温,常温三种温度下结晶。 很快就将七八斤粉末和额外加进去用来做置换的一斤草木灰变成了三堆粉末。 “师姐,找些焰火来做掩饰,不然爆炸的声音太大。” “爆炸?你做的是火药?!!!” “可这东西威力并不强啊,还能用作武器吗?” 白妙音虽然面带疑惑还是找来了焰火。 吴王渡将三种粉末按照2:18:3的比例放到三个陶罐里,毕竟这样提纯的硝酸钾肯定不纯。 又加了些白糖,从焰火里抽出几根引线插入陶罐。 “都退后些,小心伤到自己。” 众人虽然有点不屑还是退出了一段距离。 “找个地方藏好!小心陶片会崩到你们!我没开玩笑。” 众人已经开始不耐烦,怎么看这东西都不能崩那么远。 吴王渡面露无奈,挨个把看热闹的人推到墙角,马棚之类的地方,用火折子颤抖的点燃了四根引线。 最后一根点完的时候,第一个陶罐的引线已经燃了1\/3,吴王渡逃命似的跑到马棚趴在地上。 焰火首先升到空中,爆发出并不显眼的光亮。 第一个陶罐却毫无动静,第二个陶罐紧跟着一声,声音却小的还不如放屁,瓦罐也只是在原地裂开,引起一众哄笑。 可第三个陶罐却仿佛让大地都颤抖了起来,好像雷电对着头顶劈下,陶片四散崩飞。 吴王渡所在的马棚被一片陶片刺穿,划伤了某个伸直了脖子看热闹的锦衣卫。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哪怕是几个被误伤还在滴血的人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大家默契的不敢过去看是什么情况,只是一个个伸直了脖子。 而吴王渡却止不住的在后悔,虽然试出来了是常温下结晶的那个,但是整个寨子的白色粉末都被自己用完了,这下要么去别的寨子刮,要么只能暗中收集硝石。 吴王渡向院中走去,身旁的锦衣卫却用带血的手拉住了吴王渡。 “大人小心,说不定一会再炸一下。” 吴王渡拿出怀里的手绢按在锦衣卫的臂膀处帮忙止血,摆了摆手向着院中走去。 众人看着遍地焦黑,回想起方才恐怖的景象,这种东西如果送到马琪那里一个,满军帐都不会有活口了吧? 白妙音拍着吴王渡的肩膀兴奋的说着, “太好了,师弟,有了这东西,娘亲就不用去冒险了。” 吴王渡却只是冷淡的把白妙音的手扒开。 “师姐,昨日回来的匆忙。可有句话我想对你说,虽然你是在收买我,利用我,但我现在觉得已经无所谓了。” “我是真心想为北苗的百姓做些什么。” 吴王渡又凑到白妙音的耳边,白妙音略带羞涩,以为是什么私密的话语。 却没想到说出来的话更加冷冰。 “所以以后你也不用因为你的国仇家恨刻意与我亲近,你做的那些只会让我作呕。” 白妙音的表情从不解变成疑惑最后是呆滞。 吴王渡却激昂的对千户喊道,“千户,麻烦你召集所有的兄弟,我有个新计划!这次我们要让中州人好好过个除夕!” 一夜未睡的锦衣卫探子却更加精神的飘飞出墙院去召集其他的兄弟,甚至连走正门都忘记了。 千户也拉着吴王渡边走边说回到了屋内稍作休息,庭院中只剩下一身雪白的人儿脑海中轰鸣着方才的话。 第18章 妙计连出定北苗 地窖里,在屋内不小心睡着的吴王渡连床铺一起被搬了下来。 几百个汉子叽叽喳喳的互相描述着清晨那摄人心魄的一幕。 更是有白发老者对着吴王渡的床铺跪地磕头痛哭不止,嘴里念叨着, “天不亡北苗啊,老寨主你快睁眼看看,上天给咱们派了一个救世主。”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灵堂。 白氏夫人的周围也围了十几个看起来身份不低的神情激愤的苗人。 而白妙音却依旧在发呆,白氏夫人叫她,白妙音也只是傻笑一下,偶尔看向正中安睡的吴王渡。 而相隔数十上百里的各处寨子已经开始秘密搜集墙上的白色粉末,打火用的硝石也全都聚到了地窖,寨民们十几家才留下一个生火的东西。 药铺里的硫磺也被购买一空,好在北苗多蚊虫,买硫磺用来驱虫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吴王渡终于被嘈杂的声音吵醒,人已经被许多人扶起来当众披挂好了不知从哪扒出来的甲胄。 意识却还在迷糊,搞不清楚状况。 而千户也凑到了吴王渡耳边说着 “富家翁,怎么样?当大英雄的感觉也不错吧?你看看那些人看你的眼神,在他们眼里,你就是能救他们性命的神灵。” 吴王渡不好意思的对着众人拱手,扶起了那些依旧在跪拜的白发老者。 “好了,大家静一静,既然我造出了这玩意,那我就一定带着你们重新夺回属于你们自己的东西。” 吴王渡来到铺着北苗舆图的桌案,整理出了昨日就已经想好的妙计。 自己没别的,就是存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韬略计谋,随便拎出来就是现成的锦囊妙计。 “这次行动,我们兵分四路。首先我要知道你们到底能出多少人,还有杀敌的手段。” 千户把怀里的手令放在桌上,其实也只是一张纸罢了,千户这个级别怎么可能有虎符。 “这是国主任命我为北苗锦衣卫千户所的手令,北苗全境有锦衣卫980多人,如果要在除夕那天调集而且不引人注意的话,我最多可以抽调三百个好手。” “如果拿中州的禁军对比的话,少说也能杀掉上千人,而且是悄无声息的那种。” 众人都感受到了一丝寒气,仿佛自己被一只蛇蝎暗中盯上。 实际上千户应该还是谦虚了,他所说的上千应该是让这上千人连报信的机会都没有的那种。 而且数量足有三百人,吴王渡有些激动,如果把飞龙骑当成曾经的ss装甲王牌师的话,锦衣卫就是特种兵。 刀疤把身份牌也放在了桌上 “飞龙骑,第一百户所,全员115人。一人双马,马战器具足备,正面击溃三千人的步军不是问题。” 众人吸了一口凉气,却也没人怀疑刀疤在夸大,因为龙骑们的倨傲的神情是来自于千万场厮杀。 紧接着是白氏夫人拍下了一把刀,吴王渡发现好像就是那日自己没收下的那把乌木苗刀。 “这是我夫君生前的佩刀,五溪苗兵上万老卒分布在十三个寨子里,另外还有上万的刀具甲胄可以再整装上万的年轻人。” “这些人别的我不敢保证,绝不会有人当逃兵,战斗力不会比那些禁军弱就是。” “而且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熟知每一处地形。但是徒弟你要想好,这些人一旦拿起刀和中州之间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如果只动用本寨的五溪苗兵也有上千人。” “我明白了,师父。你放心,我不会轻动,一动起来就是雷霆万钧,不死不休。” 张九言门下的张大和那个神秘小姐此时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前边的最少也是上百的精锐,而自己只有区区几十人。 可吴王渡不管这些,依旧看了过来。 张大摸了摸身上实在没什么能拍在桌子上的就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我带了35人前来,夸父15人,骑手20人。另外还有几十副劲弩和几十罐猛火油。” 吴王渡疑惑不解,先前的飞龙骑能带过来百人的马战器具就已经够离谱了。 但那些好在还不是违禁品,想办法伪装一下还能带来。可这弩和猛火油可是真正的违禁品啊。 张大看出了吴王渡的不解,玩味的说着 “猛火油和弓弩而已,沿途多使点钱,有什么带不过来的?你信不信只要钱够多,带进帝都内城也不是问题。” 中州还真是烂透了,吴王渡越发不解这样的中州都没有人想起兵造反吗? “我只带了二十几人,但我们有中州官方发的路引,也许可以用客商的身份做些事。” 吴王渡听完,觉得情况比自己想的好太多,尤其是白氏夫人竟然偷偷练了一万的新兵。 “那我就先说了,这次兵分四路,第一路是这位小姐所带的客商和飞龙骑再加一百人的锦衣卫,白氏夫人那里再把本寨的一千五溪苗兵交给我。” “客商在明,锦衣卫、飞龙骑、五溪苗兵在暗,客商以犒军的名义一路到码头,这就需要锦衣卫一定要做到不能打草惊蛇。” “飞龙骑和锦衣卫负责把千人的守卫杀干净,但切记一定要留下几个回去送信。” “而那队千人的五溪苗兵要一人至少带三五个火把,装作上万人的样子。” “而码头最近的屯兵之地就是镇南将军的大帐。我估计一万五千人的亲兵会倾巢而出。” “把守军杀散之后你们要做的就是把之前藏在客商犒军大车上的猛火油和炸药埋伏好,那边我去过,劳工们都住的草棚,你们可以用稻草盖住,不必太过精细。” “这一万五千人的亲兵多半就全军覆没了,最重要的是那些个将官,此后的半月里北苗都是群龙无首。” “而第二队、第三队都交给剩下的锦衣卫和张大的人。一队杀向城主府,一队杀向空虚的中军大帐,杀向城里的那队人务必坚持到早上大队援军赶至,一举拿下北苗三城之一。” “而第四队就要看白氏夫人的了,这一番折腾下来,北苗的文官武将几乎死亡殆尽,还顺便消灭了万余亲军。” “你要做的是带着你的两万人还有码头那里上万的劳工在北苗掀起血雨腥风。” 白氏夫人面带迟疑,不敢领命,实在是这个年轻人说的话太过离谱。 “徒弟,你说的莫不是玩笑吧,即便到时和你计划的一般,可北苗各地仍有28万人驻守,中州也会再派人来。” “城防军想必也不下万人,这些人能打下来吗?” 吴王渡笑了笑,“计划我只说了一半,剩下的那些要暗中进行。不过有一点我可以保证。” 吴王渡拍了拍身旁的老兵 “你看看这些人,你不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他们吗?将来你们所到之处,百姓定会箪食壶浆,夹道欢迎。兴许一月时间就能收复整个北苗。” 千户也站出来声援 “好了,各自下去安排吧。诸位放心,我关山国不止有一个锦衣卫千户所,还有三十万大军,更有一支无敌于天下的铁骑兵!” 千户似乎有种魔力,总能安定下北苗众人的心,听完之后,也都各自散去准备。 而千户却自觉的留了下来。 吴王渡和千户相视一笑,果然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千户知道吴王渡所说的那些暗中之事要锦衣卫来干。 “说说吧,富家翁,你今日像是变了一个人,刚才指挥若定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的国主。” 吴王渡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其他人都下去了,自己也没必要再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毕竟这些计划能不能成,吴王渡自己心里都没底。 “千户,我还有三个计划,也是最重要的三个,需要锦衣卫最机灵的人来办。” “第一,找些人趁着夜晚在北苗各地都写下‘中州肆虐,天所不容,滚出北苗,否则雷霆之怒顷刻而降,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些都要做的自然,比如刻在大石头上,再比如在地上用树枝写,总之要营造出是天降不详,而不是人为。” 千户点了点头,内心赞许不已 “这个你放心,我们是专业的。” “第二,找几个机灵的识字的锦衣卫帮着我做黑火药和震天雷,就是那日的陶罐。” “这名字倒是贴切。” “还没完,客商能运的震天雷还是不够,毕竟是一万五千人的亲军。我要你们提前把一些放在城主府,中军大帐,码头三处,到时随取随用。” “如果能做到的话,在其他军营外也或多或少炸几个,让所有北苗的军士都听听响。” 千户止住了吴王渡的话。 “大人,你要记住,你现在也许只是个百户,甚至连正式的官职都没有。但是以后你也许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给属下下令时,哪怕明知凶险万分,难以完成,你也要用肯定的语气,而不是如果这样的字眼。” “受教了,我先接着说。” “第三,在除夕当晚,用树枝沾着蜂蜜在各地写下‘北苗兴,白氏王’六个大字,记得一定要大。最后还有一篇讨贼檄文,也在除夕当晚贴在各地。” “务必要让除夕晚被雷声吓个半死的禁军们一早就能看到。” “讨贼檄文嘛,昨日我就已经写好。” 吴王渡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上边写的更像是一首童谣,朗朗上口。 中州所过满地疮,禁军为祸北苗殇。 伐树拆屋摧民墙,妇女逃窜毁容妆。 相近数里各村庄,食物用器皆夺攘。 关门闭户天昏黄,深夜公然上妇床。 抢夺民财持刀抢,秆堆竹木皆精光。 关山洛氏出人皇,相助北苗白氏王。 所到之处迎壶浆,耕市不惊民如常。 “好文采,虽然说不上文采飞扬,却朗朗上口,三岁稚童都能听懂。” “要的就是三岁稚童都能听懂,最好就教给北苗各地所有的孩童,让他们传唱起来。” “我一直坚信一句话。” 吴王渡离开了座位,抚摸着身上不知谁的甲胄和披风。 “得人心者得天下。” 而吴王渡的心里浮现出了一个人影,那个被人称为假仁假义的皇叔。 那个宁愿刀斧加身都要带着百姓一起走的皇叔。 也许他真的是假仁假义,可他假仁假义了一辈子,他在那个军阀混战的年代都没有忘了受苦的百姓。 千户打断了吴王渡的遐想 “富家翁,我现在还真有点佩服你。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我真怀疑你脑子里有个小仓库,里边有无穷无尽的宝贝。” “仓库?” 吴王渡没来由的想起了许多网文的主角都带着仓库穿越,其实大可不必。 “千户啊,你相信吗?我来自另一个地方。那里有五千年璀璨的文明。” “那里的人们坚信着人定胜天,洪水来了,别的造大船避祸。他们却组织起来治水,洪水退后留下的是千里平原。” “那里的人世代流传着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盘古劈开的天地间,到处是不愿做奴隶的灵魂。” “那里叫‘华夏’。” 第19章 大战前夕遇知音 五日里,北苗简直是翻天覆地。 吴王渡偶尔外出散布时看到到处都是锦衣卫的手笔。 千户没有夸大,这方面他们真的是专业的。 震天雷的制作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吴王渡还是留了一手,结晶硝酸钾这一步哪怕再累都要亲自动手。 其实吴王渡根本不怕外传,如果连那些锦衣卫的嘴都信不过,那世上也没有可信之人了。 只是这些东西还是要保密些的好,至少要留下一手将来给白氏夫人做笔买卖。 燧发枪和当初的红衣大炮吴王渡也有了些思路,只是还没想好这些东西要不要一次性拿出来。 更何况如今还不知道北苗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不小心传入有心人之手就是一场灾难。 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只有回关山才有可能造出来,因为这些都需要技艺极其精湛的工匠和优质的铜铁。 五日时间就这么被吴王渡消磨了过去,除夕当晚要行动的人也都在吴王渡的要求下提前调整好了作息。 除夕本应是万家灯火时,众人却都聚在了地窖里等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闲不住的人不住的擦拭着手中的刀枪。 戌时初刻终于到了,此时距离子时只剩下两个时辰,各家都升起了炊烟,行动也终于开始。 张三甲没有再跟着吴王渡一起去码头,而是请缨去城主府,因为他觉得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 吴王渡也没有阻拦,因为有个人在吴王渡外出散步时把一张纸条塞到了吴王渡的手里。 ‘吾儿安康否?此行凶险万分,吾儿保重。不可为时切记以保全自身为重,张三甲其人在城中还有故人要一会,任其自去,此人日后可保你二十年太平。你娘亲听说你把玉佩卖了,很是生气,记得回关山后,先来看你娘亲。’ 吴王渡有些好奇起自己亲爹的身份,不应该是个迂腐的破落贵族么? 怎么看起来,一副万事尽在掌握的样子。 吴王渡也懒得去想,对于这个世界的父亲,自己确实没什么好感。 不止是因为吴王渡不想被赶鸭子上架,更是瞧不起自己父亲仍然贪恋上柱国和中州那腐朽的官场。 锦衣卫和飞龙骑加上一千人的五溪苗兵足足一千多人的队伍出了寨门就隐入了黑暗之中。 如此浩大的队伍还能悄悄一路行军也是不易。 而吴王渡就带着神秘小姐那一队的客商大摇大摆的走大陆,路口盘问的军士问起来只说了一句,是将军赏给看守码头将士们的酒肉也就没人再过问。 毕竟客商的手续是真的,震天雷的陶罐上边还用了泥封,看起来和酒确实没什么区别。 吴王渡就大咧咧的躺在装着震天雷的马车上,手里还拎着一坛酒。 不是吴王渡贪杯,而是真的有些害怕,自己的计划看起来天衣无缝确是步步险招。 又到了一个关口,军士例行盘问。 驾车的马夫熟门熟路的递上去路引 “你们从城里来去码头犒军,为何从这里过?应该是在东边的大路上才对!有大帐的文书吗?口令是什么?!” 客商们面面相觑,吴王渡也紧张的拿起了腿边的苗刀。 倒是那个小姐一脸带笑的迎上去。 “官爷,别紧张,兄弟们就是跑腿送酒肉的,文书什么的都有,来啊,你们先卸下来两坛酒给军爷们解解渴。” 客商们拿出小坛装的酒拍开泥封凑上前去。 “军爷,你看,文书在这。” 小姐的手伸向自己的怀中,禁军的什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胸前的雪白。 掏出来的不是什么文书,而是闪亮的匕首架在了禁军的护颈处。 什长刚想大喊却听到一阵阵重物落地的声音,十个军士都躺在了血泊之中。 “看什么看,老娘的便宜也是你能占的?” 小姐把什长踩在了脚下,不住的踩什长的脸。 “说吧,口令是什么?文书长什么样子,你这里有没有?”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说,口令是‘除夕-破晓’,文书我这里真没有,你们只要说了口令就不会有人盘问了。” 吴王渡看着却止不住的觉得这个什长蠢,你把什么都说了,那你的命还保得住吗? 果然,什长被小姐干净利落的一刀扎进脖颈又横着拉了一道,鲜血喷了小姐满身,如同恶鬼般狰狞。 “都去用皂角洗一洗,后边还有关要过,别被人闻到了血味。” 吴王渡有些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遇到了险境要一路冲杀进码头,没想到被这么轻松的解决。 而且他们之前并没有商量,莫非他们干这种事不是第一次??? 关口储水的水缸很快就被染红,军士们只是粗略的洗了下,反正现在是夜晚看不清,最主要的是掩盖身上的血腥味。 而那个小姐连头发都洗了一遍,乌黑的秀发湿哒哒的垂在肩上如果是在一个雾天,坐在游船上,那真是一副绝美的画面,可惜吴王渡看到了小姐片刻之前还是恶鬼的样子。 “先生?先生?想什么呢?上车了,继续赶路。” 吴王渡回过神来又躺在车上喝起酒,压着内心深处的恐惧。 “先生是在害怕吧,我看先生的样子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杀人。” “以后看多了就习惯了,我们都是些在刀口舔血的粗人,让先生见笑了。” 吴王渡有些拉不下面子,梗着脖子狡辩。 “没有,我只是在想接下来的事情。” “哈哈,先生,我没有笑话你。你喝酒明明就是壮胆。” “不是所有人都要做冲锋陷阵的猛士,我听你们这里的人说过一句话,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先生你就是这样的人,你只需要坐在大帐里下令。就会有无数我们这样的勇士为你冲锋陷阵。” 吴王渡也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夸,有些不好意思。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当不了什么将军的,除了洛国主谁会真的拿我当回事。” 小姐回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吴王渡一字一句的说 “先生,有的。如果你愿意,将来可以和我回去,不过我也觉得你和那些所谓的国士无双不一样。” “算了,算了。我还想过两年安稳日子,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北苗百姓过这种穷苦日子。换了谁都会这样做。不过你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 小姐紧皱眉头,似乎是在认真的思考。 “先生你,很普通,对,就是普通。明明看起来和其他人一样,心中却有韬略。而且那些人有许多总是说着自己淡泊名利,只想隐居于山野,偷得半日空闲钓钓鱼。” “可如果他们有半天闲下来,就会觉得事情超出了掌控。我觉得你是真的只想做一个富家翁。” “可你又偏偏因为这些百姓将自己置身于险境,自己害怕的要死,不住的喝酒,却还是要和我们一起来最危险的地方。连自己的贴身侍卫都派去了别处。” “先生,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吴王渡久久的怔住了,有些感动,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能被一个人这么自然的说出来,虽然有些丢人就是了。 “你手下都叫你小姐,我也就跟着叫了。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其实我们是见过的。至于我的名字嘛,你就叫我红儿好了。” “红儿。” “先生,我在。” 吴王渡有些开心,有知己的感觉真的不错,只是可惜是在大战前才认识。 吴王渡纠结了很久还是没继续和红儿说下去。 因为他真的很害怕那个魔咒,往往士兵们说着打完这场仗如果我活着回来就娶你,却都死在了战场上。 一路上的关口有口令也没再出差错,灯火通明的码头也终于近在眼前。 一堆堆的篝火上烤着山鸡肘子,醉醺醺的士兵拿着酒碗四处乱窜,营门处甚至连口令都没问就把人放了进来。 千夫长把手下都唤来开始分发‘酒肉’,醉酒的士兵走路晃悠悠的没发觉,吴王渡却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 百人的飞龙骑披甲从营门杀至,聚在一起准备搬酒肉的士卒成了挂在枪尖上的尸体。 飞龙骑兵器混杂,似乎是各自用拿手武器,百人冲杀的场面却如潮水般让人丝毫生不起抵挡的念头。 而客商们也一起发作,抽出了压在车底的武器,吴王渡也终于借酒壮胆用起了往日学的苗刀。 看着一个个惊恐四处摸索寻找兵器的脸庞,吴王渡几乎是闭着眼挥下了刀。 一米六长的苗刀没什么阻挡的感觉就把一个人胸前的内甲划破。 又接着一戳一转,就在禁军的胸口划出了一道豁口。 还未死去的禁军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却还是没倒下。 红儿就在吴王渡身边,拉过吴王渡,一脚把禁军踹了出去,禁军彻底变成了一具尸体。 “先生,你若是不想厮杀,就躲在我的身后。” 吴王渡终于被激出了男儿的血性,越过红儿拼命挥舞着手中的苗刀。 昔日的刀法一招招浮现在脑海里顺势使出,借着苗刀的锋利,每一刀挥下都会有一个禁军倒在地上。 到了最后吴王渡连刀法也彻底忘却,杂乱无章的和人厮杀在一起。 二十多个客商拼命的护在吴王渡和小姐的两侧,变成了一把砍向千夫长所在位置的利刃。 而飞龙骑也终于杀至,在众人面前如流水般自然的分成两队继续向前冲杀。 而那个千夫长也被一个眼尖的飞龙骑随手砍翻。 守军丢盔弃甲,四散而逃,在这些身经百战的铁骑兵面前,他们实在生不起抵抗的念头。 吴王渡看到周围再也没有站着的敌人,也终于清醒过来,后怕不已。 刚才自己竟然也能那样的英勇杀敌。 刀疤在禁军的尸体上随手擦了下染血的马刀朝着吴王渡走了过来。 “小子,没想到啊。你还有这一手,跟谁学的?有点我当年的风范了。” “锦衣卫呢?苗兵呢?刚才逃出去的禁军太多了,从南面放出去十几个就行了,不能让他们四处报信。” “诺,你自己看。” 吴王渡朝着刀疤指着的远处看去,东面是运河自然不用布防,北面西面都有数不清的火把闪动,只有南面似乎空无一人。 围三缺一,看来那个千户也有点东西。 “快,让外边的苗兵都进来搬震天雷,要把整个营地全部铺满,还有猛火油也是,直接洒在地上。我去劳工的草棚看看。” 客商们开始搬起车上的瓶瓶罐罐,而小姐似乎不放心跟着吴王渡来到了草棚。 劳工们也都聚在了一起,却没有人趁乱逃跑,毕竟官府的狠辣他们都知道,害怕回去后反而连累了家人。 上万的眼睛的凑在了一起,看着缓缓而来满身是血的吴王渡。 草棚的气味比刚才的血腥味更加难闻,这些劳工几乎是挨着躺在了一起,连翻身的地方都没有。 吴王渡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惊恐,看到了麻木,也看到了希望和一些年轻人眼底的怒火。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都等在这里!” “我们杀光了守卫,你们都不敢跑是因为害怕!你们害怕回去后家人被连坐!” “你们更害怕跟着我们造反会成为一具尸体挂在城墙上。” “可北苗就要完了你们知道吗?” “你们是想屈辱的死在这被随手扔进河里,还是想死在战场上!” “你们的爹娘,妻子都在家里过着生不如死,猪狗般的日子。你们甘心吗?” “你们想在这里搬一辈子石头都吃不上一顿饱饭只能看着守卫大鱼大肉吗?” 终于,场面嘈杂了起来,不断有人站起来单膝跪倒在吴王渡面前眼神灼灼的看着这两人。 当锦衣卫和苗兵一起来营地里布置震天雷时,却发现有上万光着膀子的苗人自发的拆草棚,在地上铺满稻草。 而吴王渡看着苗兵们抱着刚挖出来还带着土的震天雷发现自己又被算计了,他们手里的震天雷可比马车上的多多了。 还有一些猛火油,远不止张大所说的几十罐。 既然你们能提前埋好这么多,还让自己多此一举借着犒军运来这些。 千户看到了吴王渡的眼神,也只是玩味的一笑,而刀疤正趴在千户的耳边说着什么,也回过头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一只带着火药味的手搭在了吴王渡的肩上。 “师弟,别怪我。是千户一定要这么做,我们拗不过他。” 吴王渡这才想起师姐这个人,自从那天过后,师姐就真的和自己说的一样,不再刻意接近自己。 自己说的话会不会太狠了些? 第20章 百户殉国壮军威 镇南将军的大帐里热闹非凡,校尉以上的将官大部分都来一起热闹。 苗人的舞女穿着轻薄的纱衣跳着诱人的舞蹈,烂醉的将官搂着几个女子和同僚间说着不堪入耳的粗鄙之语。 前几日的风声鹤唳都被将士们抛在了脑后。 没人相信在这北苗有什么能对三十万禁军造成威胁。 更何况还说什么天降雷霆,无稽之谈。 镇南将军还是有些谨慎,把情况给朝廷递了一道奏折,营地里的军士分三班轮流值守。 只是镇南将军也清楚,除了自己的亲兵会照做,别的将军怕是会不当回事。 朝廷里派系林立,党争不断,也就是自己这个在外手握重兵的将军才能远离政治斗争的漩涡。 镇南将军和属下频频举杯,感叹着大好年华却无用武之地,只能髀肉复生,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一名传令官突兀的闯进大帐 “报,将军,大运河码头被苗人袭击,守军只有十余人逃了出来,他们说营寨周围到处都是火把,敌军数量不下五千。” 温暖淫靡的军帐顿时一阵冷风吹过,方才还脸色绯红的醉酒将士都清醒了过来。 齐刷刷的看向镇南将军。 “点上大营所有的亲军,随我救援码头,那里还有几十条粮船,要是落入贼人之手,诸位就等着自尽谢罪吧!” “其余的将军立即返回各自营地严加防范,一旦遇险,日举烟,夜举火,我会派人飞马援救。” 将军们走出营帐带上亲兵散去各处,只有南寨的校尉一脸焦急。 因为原先的预想是这些将军都会一起去码头,被一网打尽,之后再对这些群龙无首的禁军各个击破。 若是让这些将军都各自返回营寨组织起来,那起义的三万苗人会转瞬间被扑灭。 锦衣卫在北苗的布置也会被连根拔起。 南寨的一营五千军士已经集结完毕,情况已容不得校尉多做思考。 罢了,听天由命吧。事到如今,自己一个小小的校尉已经做不了什么了,只希望隐藏在营寨外的锦衣卫兄弟截杀一个是一个。 而营寨外的锦衣卫百户比校尉更加焦急,一百个锦衣卫五人一组全部分开了追杀,至于原先定下的焚毁大营,已经顾不得了。 马琪也只能让他多活一阵。 小半个时辰后,追杀的锦衣卫陆续归建,只剩下了二十几人,成功截杀的禁军校尉也只有区区十几个。 看来中州虽然腐败不堪,但这支长期驻守的大军战斗力仍旧不俗。 “大人,咱们就剩二十个兄弟了,还要继续冲击大营吗?” 远处营寨依旧防备森严,三营亲军虽然都去了码头,但留守的军士和哨骑依旧不下千人,而原先可以策应的南寨校尉也去了码头。 “兄弟们,我不想骗你们。咱们没有援军,没有任何人能策应咱们,咱们没有人能活下来。” “甚至,就算是死了,也许也不会有人知道咱们做了什么,咱们叫什么名字。” “愿意和我一起去的,咱们下辈子还做兄弟。不愿意去的,去码头给千户报信,就说咱们截杀了十余人的校尉,百户大人亲自冲进敌营,以身殉国。” 百户把震天雷一个个打成活扣系在马鞍上,火折子攥在手中。 “大人,我们随你一起去,大不了就是一死,兄弟们一起上路还能有个伴。” “哈哈,好,咱们人少,一个个骑马冲进去,把这大帐给他炸个稀巴烂。” 百户一马当先冲进了敌营,距离营门百步就被哨骑发现射成了刺猬,百户还是用最后的力气把火折子扔进了陶罐内。 霎时火光冲天,禁军的马匹人立而起,守卫们被吓傻了震倒在地上。 紧接着又是一骑从黑烟中而来,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营门的箭塔被引燃,箭塔上的军士跳下来逃命。 二十多声巨响此起彼伏,从营门处一直延伸到囤积粮草军械的地方,最后一声炸响直接掀翻了帅帐一旁的监军营帐。只是可惜大帐内早已空无一人。 第21章 北苗火起燃狼烟 码头劳工营这片不大的营寨如今成了一垛巨大的干柴。 猛火油,干草,震天雷铺满了每一寸土地。 猛火油和震天雷都被泥封在陶罐里,在血腥味的掩盖下几乎闻不出来。 三处营门外的林中藏着千余苗兵以及锦衣卫、飞龙骑。 上万的劳工在白妙音的带领下正在回寨子的路上。 只等码头巨响过后,白氏十三个山寨的两万苗人就会从各个寨子杀出占据要道。 而这些劳工也会在现成的武器甲胄下变成白氏手中的利刃。 密集匆忙的行军声打破了宁静,一万五千人的亲军分三队急行军而来。 军官们训斥着禁军们不断加快速度,阵型也只是大致的把弓手围在内侧。 光是全部进营寨,就花了足足一刻钟,而镇南将军也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里没有起火,那粮船就还在,无非是跑了一万多劳工,再抓就是了。 陆续有军士不小心被绊倒摔在了地上,发现地上有许多的瓶瓶罐罐。 军士们献宝似的把罐子抱到各自的什长面前,打开后却发现是黑色颗粒状的火药或是粘稠的猛火油。 “糟了,中埋伏了!快撤!兄弟们快撤!” 三处营门的林中涌出数百人点燃了火把朝营寨内扔去。 三道火线迅速蔓延锁死了一万五千亲军所有的退路。 密集的爆炸声传出数十里开外,此时恰巧是子时,走出家门放爆竹的人们听到了远处的雷声。 离得近的农户甚至有人跪倒在天威之下。 亲军们都往东边码头挤,却快不过迅速蔓延的火势。 直到此时千户才想起了那个花重金安排的眼线也在火海之中,可也为时已晚。 最东边会水的亲军都跳进运河里逃生,可水面上也有一层厚厚的猛火油。 水火交融的河面彻底断绝了亲军的生路。 滚滚黑烟在夜色中也清楚可见,临近的关口误以为是烽火陆续燃起烽火示警。 新年的子时,北苗处处烽火狼烟。 锦衣卫北苗千户所全员出动。 放火焚烧粮仓,军械库,暗杀外出的禁军军官,用蜂蜜写字,趁着夜色到处喊着吴王渡写的讨贼檄文,联系起义的苗人,甚至是装神弄鬼。 只要能让三十万南征大军彻夜难眠的手段尽数拿了出来,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而白氏十三个山寨的两万\/五溪苗兵也在白氏夫人的带领下,趁着夜色摸掉了附近所有的关口,要道,官府,军营,汇聚在一起向东进发。 喝的烂醉的禁军吃着年夜饭死在了苗兵的刀下。 而北苗最大的城池也在码头的爆炸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仅仅一百个锦衣卫就折腾的五城兵马司防不胜防,监狱被打开放出了几百个亡命之徒,粮仓被袭,饥民和早就被联系好的青帮拼命的扛着白花花的粮食。 中州常驻北苗的子民恐惧的抵上了房门缩在家中,唯恐被祸及。 黄福年过六旬,被任命为北苗刺史,身为封疆大吏却也只能坐在府中感叹。 “大人,快下令吧,如今城内乱做了一团,等着您主持大局呢!” “不用忙活了,你觉得他们会不来袭击最重要的地方吗?我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可惜奸宦当道,老夫空有一身治国才能却无处施展。” 黄福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厮杀声。 几个夸父巨人在张大的指挥下撞倒了院墙,二十几人的队伍杀进刺史府,时值深夜除了几个留守的小吏外空无一人,即便是在白日,那些办公的文官也不可能挡住这些人。 张三甲挥舞着刀背把一个个小吏、小厮、家丁砍翻在地却不伤及性命。 片刻之间,黄福的屋门就被张大一脚踹开。 黄福推开了报信的学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穿上官服,不肯失了体面。 “老夫黄福,北苗刺史。我知道你等为何造反,但老夫不管是对苗人还是中州都问心无愧,你们若是想动手就来吧,但我请求你们放过我的家人。” 张大早在计划的第一日就被千户交代过不要伤了黄福的性命,因为黄福身为中州人却在北苗威望甚高,做了许多的好事。 这样的父母官自然有他更大的价值。 张大看着黄福的作态却有些想笑,如果今日来的是五溪苗兵,或许真的有用。可惜他们又不是苗人,没有被感动,但该做的戏还是要做。 “黄大人,我等也不想造反,实在是不造反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大人放心,我等不会为难大人,等战事过后,自会让大人安全离去。” “张二,你带两个人保护黄大人和黄大人的妻小,其余人随我杀往五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距离刺史府仅仅隔了一条街,众人刚出府门就遇到了大批的捕快。 夸父拿着人族用来城防的巨弩射出一米长的巨型弩矢,张三甲和几个好手在前开道。 一刻钟时间就杀穿了两条街,留下了几十具尸体。 府门先被十余根弩箭射穿,府门后的捕快无力的倒下,二十几人轻而易举的攻了下来,都尉还可笑的躲在桌子底下也被夸父像小鸡被拎出扔在地上。 都尉见躲藏不成,又横出胆气厉声威胁道 “五城兵马司有五个衙门!我早就派人翻墙出去报信,你们就是攻下了我这个中城兵马司,也会被其他来救援的抹杀。” “我劝你们还是扔掉武器投降的好,这样我还能想想办法保住你们的性命让你们流放边疆。” 张大没工夫再看这个色厉内敛的小人,一刀结束了都尉。 众人跑出府门却迎面射来十余根弩箭,最先的夸父应声而倒激起满地尘土。 破烂的府门被门外的捕快卸下,潮水般涌进府内。 “大哥,出不去了!” 张三甲一把推开想要冲上去的张大 “我来守住这里,你们快翻墙跑!” 说着张三甲一人当先,手中大刀反用,把冲进来的捕快拍的吐血而飞。 “我早就不想活了,你们快走!” 张大怔怔的看着这个皇族状元郎宛如战神一般守在府门口。 夸父们却没犹豫,直接架起张大就朝后院跑去。 捕快越聚越多,不止是府门处,其余的捕快也都架着人梯翻墙入院。 张三甲且战且退到了院中间,却像是个战神一般没有一丝力竭的迹象。 张三甲手下留情只用刀背,捕快们却用上了弓弩,飞爪,飞刀,绳索。 一道道创口逐渐把张三甲的甲胄染得血红,每一步挪动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张三甲视野都变得血红起来,听说人死前,一生的场景都会一个个浮现在眼前。 而张三甲的眼中只有一道倩影和一个个捕快重合。 弓弩的声音似乎一瞬间多了好几倍,却没有射在张三甲的身上,而是把外围的捕快一个个射翻在地。 身穿夜行服的数十人利落的站在院墙上收割着下方的捕快。 张三甲眼见有人来援,强打精神继续挥舞着三十斤重的大刀。 手弩的机扩声清脆入耳,转眼间,院中再没有站着的捕快。 当先的黑衣人跃下,来到张三甲面前,扯去脸上的黑布。 “马管家?你是老爷家里的马管家?” 马管家笑着扶张三甲坐在地上,用金疮药给张三甲止血治伤。 “吴枫老爷竟然暗中培养了你们这么多死士?” “什么死士,说的那么难听,商队行走江湖总得有几个护卫不是?” “商队护卫可不能带这么多手弩。” “与其跟我斗嘴,你还不如看看能不能站起来,老爷还给你安排了一场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看。” 马管家带着黑衣侍从起落在一个个高墙大院,像是黑夜中的蝙蝠。 蝙蝠身后还跟着一个脚法生疏的张三甲。 转眼间,马管家就带着张三甲来到了一户人家的屋顶。 一块瓦片被小心翼翼的掀开,淡淡的月光照进屋内。 “武状元,请吧,这就是老爷给你安排的好戏。” 张三甲向下看去,屋内像是柴房,一个女子衣衫褴褛,光着脚坐在地上,脖子上还拴着铁链。 月光照耀下,张三甲看到女子身上有许多红色的鞭痕,头发散乱遮掩住了半边脸。 另半边皎洁如月的脸庞有些岁月的痕迹,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二十年了,张三甲死掉的心终于活了过来,暴躁的扒开一个个瓦片就这么从三四米的房顶跳了下去。 大刀砍断了铁链后被张三甲扔到了一边,张三甲按捺住激动的心恭敬的行了军礼。 “长公主,长公主,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而张三甲口中的长公主却一步步往角落里缩做一团,好似受惊的小奶猫。 张三甲双手慌乱的在空中挥舞,想要安抚受惊的公主。 “长公主,我是张三甲啊!我,张三甲。那个武状元,您还记得我吗?您受苦了,到底是谁干的?” “张三甲?” 轻轻的三个字从长公主的嘴里飘出,长公主微微侧头仿佛在回想,样子像是个痴傻的小女孩。 “你,你快走。马琪今天回来了。” “马琪?是那个狗东西做的?长公主,您等我一会,我这就去杀了那个狗东西。” 长刀又回到了张三甲手中,拿刀的手背青筋暴起,每一步都走得咬牙切齿。 柴房的房门被一刀劈做两半,怒火之下的张三甲终于用起了刀刃,马琪的干儿子们从睡梦中醒来前往院中查看。 被张三甲随手砍翻,仿佛是觉得不过瘾,即便是倒下的尸体也要被张三甲继续砍得血肉模糊。 马管家没打算插手只是带人看紧了附近的街道,免得有人跑出去报信。 张三甲拎起一具尸体砸开了主屋的房门,一步步走近。 床上两个苗人女子缩在床头,马琪正在慌乱的穿着衣服被张三甲抓着头发拖往柴房。 开始时马琪嘴里还哇哇乱叫,四肢翻腾着想要反抗,张三甲一拳打在小腹处就让马琪彻底没了声音。 马琪也终于回想了这个十几年前小皇帝身边的近臣。 马琪被张三甲一刀背拍断了腿,跪在长公主的面前。 再也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北苗的土皇帝也变成了张三甲脚下的土狗。 “别杀我,别杀我,都是太后那个老妖婆让我这么做的。只要你放了我,什么都给你。” “你叫张三甲是吧?放了我,我送你一百个女子,个个都和她一样漂亮,我还有好多好多的钱,你八辈子都花不完。” 张三甲两个嘴巴子抽了上去,马琪张嘴吐出一口血和半嘴的黄牙。 张三甲害怕长公主再受惊,把马琪拖出了柴房一刀结果性命,又把太监的尸体们都搬到侧室,用花园里的土细心掩盖掉所有的血迹。 回到柴房,张三甲看着依旧蜷缩在墙角的长公主心疼不已。 曾几何时长公主还是皇室的明珠,被所有人捧在手里,才十三岁就被各路皇亲国戚勋贵踏破了门槛求亲。 小皇帝在时,更是暗中与太后周旋,帮着小皇帝收揽大权亲政。 只可惜成王败寇,张三甲本以为像太后所说的那样长公主和小皇帝一起被囚禁在瀛台,没成想却成了一个宦官豢养的玩物。 张三甲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单膝跪地。 “长公主,反贼马琪及其党羽已被臣尽数诛杀,您安全了,我背您去屋内歇息吧。” 长公主有些警惕的看着这个曾经的近臣,十几年猪狗不如的生活已经彻底摧毁了长公主的内心,只觉得世上再无人可信。 终于,长公主伸出了手,死死的抱住张三甲,缩在张三甲雄壮的身体里。 张三甲却依旧不敢抱住这个昔日自己连想想都觉得亵渎的女子。 马管家出现在柴房门口,看到这一幕也只能避过身去。 “状元郎,老爷说了,你要是想从此和长公主太太平平过日子,他可以给你伪造一份上柱国的照身帖。” “当然,老爷更希望你以后能贴身保护少爷,当少爷的武学师傅,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 “草民张三甲,愿为吴家世代赴汤蹈火,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第22章 兔死狗烹狐亦悲 夜风混合着热浪也变得滚烫灼人,尸体的烧焦气息让人忍不住的作呕。 即便是身经百战的飞龙骑也有些受不住这种气味,却仍要皱着眉头盯紧了三个营门。 吴王渡看着面前自己一手策划的火海有些不忍。 虽然是敌人,可他们也有自己的父母妻小,如今却被烧的尸体都不剩。 千户和红儿一左一右站在吴王渡的身边。 “先生,你是在可怜这些中州人吧。” “可战争总是要死人的,如果他们不死,死的就是北苗的无辜百姓。” “我知道,可那些人也有他们的妻小在家里枯坐着等他们把家还。” 吴王渡不再去看身后的火海,道理没人比他懂得更多,只是他心里依旧想着能少死些人就少死些人。 吴王渡吹了一声口哨,白兔从林中跑来甩了甩身上沾着的尘土草屑。 “就剩下最后一步了,只要攻下城池,白氏就有了立足之地,之后只需要各个击破,北苗就回到了苗人的手中。” 一骑白马当先,身后跟随着千余义士朝着城池进发,细心的千户仍旧留下了数十人,等大火散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各个将军的兵符。 毕竟兵符都是黄金打造,大火也奈何不得。 十三支五溪苗兵也从各地汇聚而来。 负责城防的校尉看着城内四处火起却不敢有丝毫异动,因为城内再乱也是五城兵马司的都尉失职。若是丢了城池,那就全完了。 子时,北方码头的那一声巨响和镇南将军中军大帐的滚滚黑烟给所有守城将士的心中埋下一丝阴霾。 校尉根本没办法安慰下属,若是说还有援兵之类的,怕是自己都不信吧? 巨响过后仅仅一个时辰,守城士兵就听到了城外陆续有人喊马嘶的声音,却因为夜色浓重看不清情况。 本是分三班轮流驻守的军士如今都严阵以待死死盯着城外。 卯时初刻,天色稍明又罕见的下起了大雨,城防军士们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看着城外从天而降的五溪苗兵。 校尉绝望的拉动着手上的弓弦,一支羽箭歪歪捏捏的射了出去。 连上天都在帮这些苗人,风雨里不止是弓箭大打折扣,火油什么的效果也变得极其有限。 好在守军两营将士齐备足有万人,城外的苗兵撑死两万。 可昨夜那骇人的巨响却让每个守城的士卒内心惶恐不安,莫非真的是天降雷霆来惩罚他们这些不速之客吗? “快看,城墙上好像有字,城内也有!” 士兵们抬眼望去,瓮城的城墙上竟然有‘北苗兴,白氏王’六个黑色大字,城内也有一些空地上凭空出现了许多。 细细看去,似乎是蚁群,可蚁群为什么会自发摆出这六个大字啊?! 埋锅造饭的士卒也惊恐的在鱼腹中发现了写着‘北苗兴,白氏王’的白娟。 城内不知何处陆续响起了歌声,正是吴王渡所写的讨贼檄文。 ‘天意’两个字布满了守城将士的心里。 雷霆声在城墙各处炸响开来,底宽四丈的城墙出现了数个洞口。 可惜城墙毕竟太厚,震天雷也不可能炸开。 “都别被骗了,那是城中的反贼放在城墙下的炸药。都给我盯紧了,再有人靠近,无论是什么人,尽数射杀!” 城外的苗兵从四个方向同时发起了攻城,来不及打造更好的攻城器械,所能用的也只有云梯,最多在前端加一个勾住垛口的铁钩。 城墙上射下来箭矢很难造成什么杀伤,守城军士开始扔下巨石、檑木、金汁,用撞柱去撞开云梯。 可依旧有无数的苗兵嘶吼着登上城墙把震天雷往守军的头顶扔去,白氏夫人、十三寨的寨主都操着苗刀亲自攻城。 正如白氏夫人所说,没有一个苗人会临阵脱逃,哪怕是昨天还在种地的新兵。 而那些胡子发白的五溪苗兵更是比那些小伙子还要拼命,哪怕是重伤临死也要抱着一个禁军跌下城墙。 吴王渡也在客商的团团保护下登上了北门的城楼,开始沿着城墙顺势冲杀。 上万的守军和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有些人开始跪地投降,却依旧被五溪苗兵砍翻。 双方十几年的血仇早已不是跪地投降就能抹掉的,吴王渡也无心阻止。 再菩萨心肠的人想到这些为虎作伥的禁军也生不出什么好感,最多也只是感叹一下生命的可贵之类的,转手再砍死几个禁军。 攻城往往需要以天甚至以月为单位,可这次的喊杀声只持续了短短大半个时辰。 一万禁军尽数死在了苗人刀下,一千五百降卒也和往日反叛的苗人一般被一根绳子从垛口伸出挂在了城墙上。 五溪苗兵们站在城头兴奋不已的喊着“北苗兴,白氏王”。 千户,吴王渡,十三个寨主,刀疤全都恭敬的跟在白氏夫人的身后步行进城。 尤其是千户,之前白氏夫人还叫他大人,听从他的命令,如今千户却比白氏夫人更先适应新的角色。 城内的中州人依旧躲藏在各自屋内避祸,苗人却都跪在了道路两旁,看着这位上天派下来的女王。 “徒弟,你主意多,我们首先要做什么?” “白国主,我觉得最首要的就是路边跪着的百姓。在关山,国主从不让人跪拜他,因为没有人是谁的奴隶,我们都是生而平等的人。” 白氏夫人骑在马上,也反应了过来,正要开口,吴王渡又提醒到。 “白国主,最好再顺势宣布北苗所有政令一如关山,尤其是一税制和二八税率。也可以顺势将这座城池改做白帝城!大封功臣,接下来就是从南到北的秋风扫落叶。” 白氏夫人如梦方醒,颇有些复杂的侧过头看向吴王渡 “徒弟,你真的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惜了。” 吴王渡心里一惊,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应该是说自己早晚会离开北苗吧?总不至于卸磨杀驴才是,洛国主也不会答应。 白氏夫人停住了马匹。百姓都抬起头来好奇的看着,不知道这个传闻中散尽家财救济百姓的白氏夫人会说出什么话。 “北苗的子民们,从今往后,我们都亲如兄弟姊妹,再不用行这卑躬屈膝之礼,哪怕是对我,现在我令你们全都站起来!” 百姓们将信将疑,还是没人起来,一种名为奴性的东西在苗人身上扎根了十七年,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去除。 白氏夫人下马一个个的弯腰去扶起路边的百姓,吴王渡的内心很复杂,因为吴王渡看着白氏夫人和白妙音的身影一步步重合。 两人都是那么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被当做复仇的工具,如出一辙的假仁假义。 原因很简单,从昨日子时开始,计划的细节之处都是那么的不堪入目。 各地的锦衣卫焚毁了粮仓,可若是各地禁军没了粮仓回过头来不还是要抢夺百姓的吗?可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更加激起百姓对中州的仇恨。 为了让这座城池乱起来,竟然和青帮联络,甚至放出数百的死囚。虽然那些死囚里不乏苗人的义士,却也有许多真正的不法之徒。 还有被活活烧死在码头的那个卧底校尉,吴王渡不信千户忘记了此人的存在。 白氏夫人终于让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开始和百姓说着从今往后北苗所有条例一如关山,就比如一税制和二八税率,还要与关山结为兄弟之国。 白氏夫人安抚好了百姓,策马走进刺史府,甚至连府邸的新牌匾都已打造好。 下手第一个站着白妙音其次是千户和十三个寨主。有意无意间将吴王渡挤在了最后。 白氏夫人坐在昔日刺史的宝座上,身穿甲胄却好似黄袍加身。 “诸位,我等隐忍了十余年,终于获得了此胜。但我等依旧不可懈怠,我们要一直把北苗的子民全部解救出魔爪才能片刻歇息。” “承蒙诸位寨主不弃,多年来一直支持我白氏一脉,这国主之位我就当仁不让了。” “传令,此城即日起更名为白帝城!建国北苗,封白妙音为世子,兵马大元帅,兼总兵一职,即日起征伐中州!封......” 吴王渡听着一连串陌生的名字从白氏夫人口中吐出,每一道王命都会有一个寨主谢恩。 六部尚书,布政使,指挥使,提刑使,都有了人选,可唯独功劳最大的自己丝毫没有提及。 没人不爱面子,吴王渡也爱,即便白氏夫人给吴王渡封了什么官,吴王渡多半也会辞去,毕竟自己不属于北苗。 可一直到所有人都退去,各自领命而还也没听到自己的名字。 看着已是空无一人的府衙,吴王渡脸色惨白。 千户和红儿依旧一左一右站在吴王渡身旁,两人自然也没有封赏,不过这两人和北苗就更搭不上什么关系了。 千户一把拽过吴王渡的胳膊往外走,早在进城时,千户就得到了某些消息。 “富家翁啊,淡然些,你不是自己都说自己只想混吃等死吗?怎么还贪恋起官职了?” “我没有贪恋,只是,我可以不要,她怎么可以连给都不给呢?” “富家翁,低声些,现在可不能称呼‘白氏夫人’为‘她’,现在人家贵为一国之主与洛国主平起平坐,就是我也得行礼问安。” “是啊,她现在是国主了。转眼间就能一扫北苗了,用不上我等了。” 雨水还未停歇,三人就这么在风雨中不穿蓑衣不打伞,牵着马跟着千户走在街道上。 “先生,你若是想,我可以让你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座位!” 吴王渡看向红儿,发现自己这个知音目光灼灼,不像是在开玩笑。 “哟,怎么?当着我的面,和我关山国抢人?你到现在都不敢亮出身份,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只是为先生打抱不平罢了,随你怎么想。先生如此大才却被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用完就扔,还不如个器物。” 雨水冲刷着三人的身体,吴王渡只觉得越来越冷,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找个火炕蹲在那喝碗热乎乎的鱼汤。 “千户,别说了。我什么都不想了,给我找个地方休息吧。还有红儿一行二十多人如今也没去处。” “诺,到了,进城时我就得到了消息,这是你家的宅子。” 吴王渡抬头看向这座偏僻的宅院,门口处正站着马管家。 “少爷?你怎么在此处?好巧,我们行商刚好走到了此地,快进来。” 离家出走两年,可马管家依旧是这幅样子,脸上的皱纹笑起来说不出的温暖和和蔼可亲。 几个家丁小厮从院内走出接过吴王渡的缰绳和挑刀,引着那二十多人走进宅院。 院内豁然开朗,和偏僻的院门相比另有洞天,墙院之间相互连同,大小都能抵上王府了。 吴王渡在心里不住的感叹着,自己的爹做官不成,做生意还是很有天赋的,在北苗都能有这样的一座宅院。 日后北苗建国,此城更为白帝城,这座宅院也会水涨船高。 吴王渡跟着马管家进了主屋,发现屋内正架着一个铁皮木桶,滚滚热气蒸腾分明就是早料到了吴王渡会来此地。 吴王渡也不揭穿,脱去衣物就进了盆中。 连续的几个喷嚏终于让吴王渡被雨水浸泡的身体暖和了起来。 沐浴过后,衣物也备好了新的放在床上,吴王渡趴上去暖洋洋的再也不想起来。 敲门声响起,也不容吴王渡说一声就被推开,吴王渡狼狈的穿着衣服,却发现进来的是张三甲。 还有一个女子被张三甲拉着一只手背过身去。 “少爷,我来是带长公主一起谢过你和老爷的恩情。” 说着张三甲就抽回了手跪在地上恭敬的磕着头,被称为长公主的女子也跟在张三甲的身后跪了下来。 “民女,民女刘欣荣拜谢恩人救命之恩,从今往后,民女只是张三甲之妻刘欣荣,再不是什么长公主。” 吴王渡有些发懵,手上却没有慢,抓紧穿着衣服,暗骂张三甲直接就闯了进来。 “咳,你们起来吧。可我什么都没做啊,应该是我爹干的吧。你们去感谢我爹才对。” “等回关山后,小的自会去拜谢老爷,可老爷的话是让我以后跟着少爷,做少爷的贴身侍卫和武学师傅来报恩。” 吴王渡终于穿戴好了衣物,虽然有些仓促,但总算能站起来了。 “既然我爹都让你做我的武学师傅了,应该是我拜你才对,再说了我们关山除了对父母师父早就不兴跪了。” 吴王渡扶着张三甲起来,又接着去扶刘欣荣,刘欣荣却往后一缩,眼神戒备,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吴王渡也心里一惊。 “少爷,长公主被那该死的马琪当做猪狗囚禁了十七年,对谁都有些戒备。” 刘欣荣就跪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张三甲也索性席地而坐把刘欣荣圈在怀中。 “不瞒少爷,刚才的那些话还是我教了长公主好久才让长公主说出来的。” 吴王渡有些可怜眼前的女子,十七年啊,从妙龄少女一直到半老徐娘,那是何等绝望的日子。 “竟有此等禽兽!三甲兄,马琪在哪?就算是藏到皇宫,我也要带人做了他。” “算我一个” 红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千户的附和声也随之传来,两人一起走进屋内自顾自的坐下倒起茶水。 吴王渡心想,这就是你俩偷听的原因? 千户坐下后不住的偷偷对着吴王渡挤眉弄眼,吴王渡只好白了一眼千户。 “既如此,师父你先和长公主一起下去休息吧,我和千户说说北苗的战事。” 张三甲把长公主横抱而起,用脚勾着关上了房门。 房门刚闭上,千户就一脸神秘的搂过吴王渡的脖子,低声说了起来 “富家翁,这个长公主可不一般,原先我还将信将疑,毕竟锦衣卫都没有探得马琪还在私宅内豢养的有女子。” “可她说出她叫刘欣荣我就确信了,当年的长公主确实也叫这个名字,不过我也没见过,但想必八九不离十。” “这长公主的事啊,当年可是被茶馆酒楼里当做奇闻天天说。据说武举那日张三甲将一百八十斤的大刀耍的虎虎生风一举夺魁,长公主就是那时候看上了这个破落皇族。” “哦?美女爱英雄,那后来呢?定是不顺吧?太后不许?” 吴王渡也来了兴趣 “不是!当年长公主也是个狠人,帮着小皇帝一步步收拢皇权,把太后几乎逼到了死角。” “那这么说来,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莫非小皇帝叫刘涓流?” “先生好文采,这诗我从未听过,是先生刚做的?” “额,这”吴王渡面露尴尬,本来还以为长公主是因为这首诗才叫的这个名字,没想到莫名其妙就在红儿的面前装了个清新脱俗的13。 “小皇帝我记得叫刘鑫源,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坊间传闻,小皇帝那时看上了长公主。还把长公主给强占了,据说还生下了一子。” 吴王渡和红儿面面相觑,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传闻,这实在也太...... “他们,是亲姐弟。对吧?亲姐弟生下一子?而且还顺带绿了张三甲?张三甲还依旧跟着小皇帝?” “确实是亲姐弟,不过皇室嘛。坐拥天下财富,什么东西得不到?自然喜欢寻求点刺激的东西。” “张三甲没有再跟着小皇帝,那时候张三甲在军中节节高升,出征上柱国和咱们关山有过交手,北苗也有张三甲的踪迹。” “说起来,小皇帝和长公主这个,好像就是在张三甲出征在外的时节......” “从那之后,张三甲就解甲归田,日日饮酒,败光了家产,最后被你爹连人带家产一起带回了关山。” 红儿依旧丝毫不能理解 “既然是长公主和小皇帝对不起张三甲,那张三甲为什么还能原谅长公主,还愿意再娶已经年老的长公主。” 千户看着屋顶,故作高深。 “可能这就是时间的杰作吧,时隔二十年哪怕张三甲再恨当初的两人,也不愿失去这个失而复得的机会。” 吴王渡心里有点佩服这个张三甲了,换做自己肯定接受不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你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只是传闻啊?真有人能这样还愿意接受和原谅那个背叛自己的人吗?” “那我如果说,坊间还传闻说长公主当初用年轻肉体去换得公卿大臣的支持你信吗?” ??? 第23章 睚眦必报吴王渡 三人围着桌子八卦了一阵就打着哈欠各自散去,从昨夜一直忙活到快正午,走路都是飘的。 可惜吴王渡还没睡够就被晃醒,吴王渡看着坐在自己床头的师姐,不知道自己一身的起床气该对谁发。 “师弟,别睡了。情况有变,夜袭镇南将军大营的锦衣卫百户所全军覆没。” 吴王渡有些烦躁,甩开了白妙音急切的手。 “那就直接打下来啊,最多千人而已。别告诉我你们废物到一千人都消灭不了还要来扰人清梦。” 白国主新配给白妙音的侍卫看到吴王渡如此无礼就要伸手直接把吴王渡拽起来,却被另一边跟着进来的张三甲直接一拉一带,卸掉了腕关节。 “你出去,谁允许你对吴大人无礼的?没有他,咱们进的了这白帝城吗?!” 吴王渡看着侍卫出去后,就冷笑一声。 “吴大人?敢问令尊给我封了什么官职?有事快说,何必在你的人面前给我面子,我不需要。” 白妙音看着眼前陌生的吴王渡心生悲凉,却还是冷静的说出了军情。 “码头火场打扫后只发现了镇南将军的虎符,其他将军的虎符之类都没有。而且方圆几百里的禁军如今有数支队伍都开始进军。” “千户已经派出了数拨锦衣卫打探,初步判断,他们是想汇聚到镇南将军的大营处。” 白妙音说这一会时间,吴王渡的大脑也逐渐清醒过来,开始飞速的分析着局势。 “也就是说,昨晚码头咱们只杀了镇南将军和他的亲兵,其他的将军校尉都被支走。” “夜袭的百户所全军覆没,按照锦衣卫的实力应该还是有所收获的。” “那你觉得,昨夜镇南将军去码头之前会给其他的将军校尉下什么军令?” “他必是让其他的将军返回驻地发兵来援!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禁军汇聚起来。” 吴王渡拉上了床边的围帐开始窸窸窣窣的穿着衣物。 “不,你把自己当成镇南将军想一下。即便听到了码头巨响,发兵救援,你会想到苗人敢如此大胆聚集万人攻城吗?” “必不会!如果我是镇南将军,我就会觉得苗人只是胆大了些,还不敢真的做什么。” “那我就会让其他的将军校尉都回去看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及时镇压叛乱,这也是为什么只有几支队伍进军而不是全都汇聚过来。” 白妙音恍然大悟,越发佩服起吴王渡来。 就在来之前,白国主那里已经吵成了一锅粥,别说是拿出个主意,连局势都没人能分析的如此明朗,所以白妙音这才厚着脸皮跑来。 “对哦,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抢在他们之前攻下大营?” 吴王渡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到了桌案前,想要拿起笔写些什么,张三甲见状凑上来研墨,但动作却和捣蒜一般。 “很简单,太简单了。你知道如今咱们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 “杀了镇南将军,生擒了刺史,占住了白帝城,北苗禁军群龙无首!” “对了,这就是咱们的优势。可咱们还有更大的优势,那就是情报,那些个禁军如今怕是根本不知道情况,就算知道了,没有上峰的命令也不敢贸然进兵。” “这就是咱们的机会。” 吴王渡铺平了纸,开始写一条早就想好却一直不能说出的计策。 “既然如此,汇聚到大营的禁军就没有必要去管,白帝城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攻下,我们不如就以白帝城为饵。” “找几个人穿上禁军的衣服,身上再弄些伤出来,拿着镇南将军的虎符和刺史的印绶做些军令之类的去附近所有的禁军驻地汇报情况。” “就说苗人起义,聚拢了十万人攻打白帝城,镇南将军也在码头中了埋伏,调他们前来救援白帝城。当然说白帝城已经失陷,让他们直接集结到大营也行。” “记住,一定要给所有的禁军都传到,因为镇南将军和刺史的情况可能很快就会通过败兵传到他们那里。” “之后带着两万五溪苗兵在他们禁军路上打伏击,能解决多少是多少,能收复多少地方是多少地方。而码头那一万劳工让他们来守城。” 白妙音开始思虑起吴王渡的计策,其实这些她也想到过,只是没想到要用刚打下的白帝城做诱饵。 很快,白妙音想到了不对的地方。 “兵力!咱们只有两万兵力,咱们可能够?而且就算把那些地方打下来了,禁军依旧有那么多人。等他们全都聚到了大营,找咱们决战怎么办?” “更何况,中州如果再派新的将军和援兵,顺着运河而下,两日时间就能兵临城下。” 吴王渡已经写完了手中的纸条,塞到白妙音的手中,白妙音想直接打开,却被吴王渡攥住了手。 “这是我留给你们最后的一条计策,如果中州真的派援军,就打开纸条,依计而行,可我希望永远也别用到。” “不过中州的援军最少也得半月就是了,你说的两日,是他们已经集结完毕的情况。” “可事发突然,他们还在过春节,官员都放假了。” “而且他们要不要朝议商量一阵?要不要调集禁军?要不要筹措粮草?要不要祭天祭地祭祖再出征?” 吴王渡起身推开了门,看到了依旧怒目而视的侍卫正堵在门前,吴王渡甩了甩手,侍卫看到吴王渡身后的张三甲愤恨的退到了一边。 吴王渡本以为屋外应很是刺眼,都下意识的眯上了眼,却发现天边的晚霞正烧的好看。 “计策我都想好了,剩下的让贵国主亲自来,我有笔生意要谈。” 白妙音上前搭在了吴王渡的肩上,大雪素的香气又传到吴王渡的鼻间。 “生意?师弟,你别开玩笑了,快说啊,兵力不够到底怎么解决,就算是募兵,短短几天时间怎么变出十万大军?” 吴王渡深吸了一口香气拿开了白妙音的手。 “我说了,让贵国主来,请吧。” 好巧不巧马管家正抱着一堆草料去喂马打门前过。 “马叔,府里有手艺过得去的厨子吗?快给我准备些饭菜,上午困得很直接睡了,连午饭都错过了。” “有的,少爷,白帝城最红火的酒楼的厨子被我雇下来了,就等着给少爷露一手呢。” “那敢情好,记得多做些北苗特有的饭菜啊,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没怎么吃过呢,就顾着给白氏当不收钱的打手了。” 马管家看了看吴王渡身旁的白妙音,瞬间就明白了自家这个心思不算宽广的少爷是什么意思。 “少爷,白国主和白世子也要一起吗?那我让厨子多做些。” “那倒不用了,给红儿那二十多个手下也做两桌,一会直接在厅里一起吃。白国主和白世子还有军国大事要忙,自然没心情吃咱们的稀饭窝头。” 白妙音这才看清原来吴王渡的心思竟然如此狭窄,挤兑起人来如此的不留情面。 白妙音一脸气愤的带着侍卫走出府门,马蹄声渐行渐远。 第24章 撒豆成兵助北苗 马管家带着人在府苑里挂起了红灯笼,几十个临时雇的小厮、仆妇开始到处布置。 这样的生活已经远离吴王渡两年了,两年里吴王渡更多的是数着军饷抠抠索索的过日子,看着邻家的洛晚风妹子一天天长大。 想着什么时候能自己置办一套宅院,养一匹好马,娶一个知心人,在巷子里开个小酒馆之类的。 看来人不管到哪想的都是类似的事情,吴王渡甚至觉得自己是活在游戏里的新手村。 来来回回听着村长爷爷讲年轻时候屠龙的经历,和青梅竹马每天眉来眼去。 吴王渡虽然也有点羡慕之前锦衣玉食的生活,却没想过回去。 那时刚来到这个世界,看到了关山在洛国主带领下的富足,也从纸面上了解到诸侯国依旧腐朽不堪。 可自己的父亲还是要一力安排自己走进上柱国官场,且不说能不能进去,即便进去了,难道要和那些争权夺利整日勾心斗角的人每日共事吗? 吴王渡离家出走之后没多久就得知了父亲屡屡碰壁,往日的那些个同僚,甚至是下属都换了张嘴脸。 比起雪中送炭,那些人还是更喜欢落井下石。 最后四处送礼,行贿却换了个驿馆马夫被羞辱。 虽然吴王渡没有见过洛国主,可却打心里敬佩这个早自己二十年的前辈,也更喜欢这个一步步向自己原来的世界靠拢的关山国。 一声伸懒腰的慵懒声音把吴王渡从对父亲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红儿站在房门口伸懒腰的身影和天边的晚霞交相辉映。 伸完懒腰的红儿摸着自己的肚子对吴王渡略带害羞的说道 “饿醒了,出来找点吃的。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看晚霞吗?” 吴王渡尴尬的挠头 “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在这发呆来着,我已经让马管家安排饭菜了,走吧,就当是迟来的年夜饭。” 红儿跟在吴王渡身后朝着大厅走去,一路上红儿的手下也从客房纷纷走出来打着哈欠活动着身子。 大厅内人来人往,仆妇刚把大厅铺上了一层地毯,小厮们穿着棉袜青衫抬着桌椅开始布置晚宴。 吴王渡也有些吃惊,看起来这个宅院像是刚买下来的,而且这么布置得花多少钱啊...... 还好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吴王渡体会到了那些败家子崽卖爷田的心情。 红儿也没见过这么奢华的晚宴,毕竟在关山,上到国主下到百姓都提倡节俭,再加上关山的制度下,既没有世袭的贵族也没有新的什么世家门阀。 红儿蹲在地上摸了摸地毯,发现是纯羊毛的,踩上去柔软异常。 “我说,吴王渡啊,你家里到底是有多少钱啊?有这么多钱还想入赘来北苗?也对,人家现在是世子了。” 吴王渡想了想,好像红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和师姐闹翻,也许在她看来更像是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 “别说了,北苗以后和我没什么关系了,我也只是看不下去这里的百姓受苦。” “而且我家里有钱,那也不代表我有钱,我连匹马都买不起。” 马管家从后厅走了上来,抬着一张太师椅,那规模比白氏的御座可帅气多了。 红儿没有追问吴王渡和家里是什么情况,走上去东摸摸西碰碰,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 吴王渡本以为红儿应该接下来问自己家里是什么情况,自己都准备好了措辞,要痛斥一番中州官场的腐败,没想到失算了。 马管家像导游一般开始给红儿介绍起各种家具、珍玩,还像个媒婆一般开始家长里短。 实际上这也都是借花献佛,这个住宅本来就是马琪的,白氏也没工夫来计较一个宅院的归属。 一盘盘的珍馐端了上来,一坛坛的美酒也摆上了桌子。 豪爽的客商们出门寻了个水缸把酒全倒进水缸里直接舀(yao)着喝。 吴王渡没有坐上边气派的御座,而是在红儿身边挤了个座位一起推杯换盏,热闹的像是在水泊梁山。 吴王渡也短暂的忘记了那些事,和红儿半醉半醒间勾肩搭背的称兄道弟。 “白国主到!” 一声悠长的声音打破了酒席上的欢闹,众人都起身看着涌进屋内的十余个不速之客。 看着摆谱的白氏,吴王渡却没打算留什么面子,直接大声喊起正在角落里和长公主喝酒的张三甲。 “张三甲,有客人来了,这里坐不下,快领着客人们去别的地方喝酒。白国主,鄙府简陋,不嫌弃的话随意坐吧,还有世子,你也随意。” 吴王渡从一开始就没怕过这个白氏,至少现在,吴王渡有能力让白氏随时丢了白帝城逃命。 其实只要吴王渡什么都不做就行了,凭白氏的三万人几乎是必败的局面。 白氏倒没想过刻意摆什么谱,只是听说吴王渡又有妙计来的急切。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白氏也有求于人,也没在意什么径直带着白妙音坐到了吴王渡的身旁。 白氏像是邻居大婶般直接亲热的拉住了吴王渡的手。 “徒弟啊,师父我以前也就是个寨主,哪做过什么国主,一时疏忽把你给忘了,这不,我直接带着你师姐来给你赔罪。” “徒弟,你说吧!北苗你想要什么官职,内阁大学士,都指挥使,兵马大元帅,我什么都能给你!” “咱们这不是一家人嘛,我这才没给你封什么官职,你想要什么,一句话的事,为师立马给你办了。” 白氏说着又拉过白妙音的手想要放在吴王渡的手上,吴王渡却收了回去,白氏仿佛没看见依旧自顾自的说。 “就算是你想娶妙音,我也马上给你安排!师父早就看出你们俩情投意合,到时候啊,登基大典和婚事一起办了,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啊。” 白氏又朝着红儿热切的看去。 “姑娘,我徒弟直接叫你红儿,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不过到时候记得来啊。” 如果是别人,这时候多半会感动的一塌糊涂,即便不想接受,也会婉言拒绝,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吴王渡却有自己的行事风格。 “兄弟们接着喝啊,权当今晚是除夕,咱们不醉不归,我先和国主去后边说些国事,马上就回来。” 吴王渡拉着红儿就往后院走去,吴王渡也说不上是为什么,总觉得白氏是个择人而噬的毒蝎,没人陪着总有些没安全感。 后院安静的只有夜莺的歌声,黑灯瞎火的连路都看不清。 许多身着夜行服的黑衣人把白氏的那些个护卫都挡在了后边,吴王渡看着眼熟,似乎是以前家里养的护院。 如今这一小片天地只有四个人,吴王渡也不再说客气话直接单刀直入。 “白国主,你现在应该很急,晚一刻就有被覆灭的危险,而我有完备的计策,我可以保证只要你用了就没有输的道理。” “但是我不打算再白送给你,不如做笔交易吧。我的一条计策要价不贵,十万石粮食或者两万两白银,一比十换成金子也行,别的咱也不要。” 白妙音在心里打起了算盘,两万两白银,足以供应一万大军一月的开销,这可不是笔小数目,但如果和整个北苗比就算不得什么了。 “之前我给师姐说的那条大致方略就当送的了。我还有两条募兵的计策用来配合,再加上一个新式投石机的图纸,一共是三十万石粮食,怎么样?” 白氏面露为难,如今百废待兴,一开口就是手上三万人一个月的口粮,白氏正要咬着牙应下,吴王渡却把话一转。 “但是这次,我可以送给你。我不是为了你们白氏的江山,也不是为了师姐,而是为了北苗的百姓,更是因为你要把北苗变成第二个关山。” 红儿眼见此景就要退去,却被吴王渡伸手拉住。 “没事,你想听就听,不是什么厉害的计策,比起这个我还有压箱底的。” “第一条募兵法是为应急,可以在一天之内组起十万大军,且这十万大军兵将之间相互熟悉,战斗力不俗,但不是长久之计。” “寻一信得过的将帅,任命其为都指挥使,允许其再招募五人为指挥使,那五个指挥使允许他们再招募五人做千户,五个千户也允许他们各自招十个人做百户。” “如此,层层而下,便可在短时间内组织起两万五千人的大军。” “而且这样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将帅之间必会找自己的兄弟、亲戚做手下的军官,这样就解决了将帅不和的问题。” “打起仗来,身边阵亡的不是亲戚就是兄弟,和对方就有了血仇,战斗力定然不俗。” “但这样做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引起军队内的腐败以及将领的无能,所以掌管军纪的镇抚要单独任命那些铁面无私之人。” “军功制度也必须完善,组建时空出副官不任命,此后逐渐提拔那些作战勇猛的将官,如此数月过后,也会变成善战之师。” 白氏此时恨不得多张两个耳朵一字不漏的记下来,这种募兵的法子前所未闻,如此有多少的兵器就能变出多少大军。 “第二个募兵的法子则要平缓许多,将两万五溪苗兵,尤其是那一万老兵作战勇猛的都官升一级。” “一万人本身只是两个卫所的编制扩编成十个卫所,先把大军的骨架建起来。之后一路征伐的过程中,逐渐征兵填补空缺。” “起兵前我就说过,只要你们按照关山的法子,每打下一地就实行关山的税率,且打地主,均分田产,消灭那些世家门阀。” “就一定会得到百姓的拥戴,征兵自然就简单了。具体的你可以找千户,他肯定有经验。” “而且要组织一支有些文化的队伍,这些人平日里教他们兵法,训练他们作战,甚至可以给他们一些比较有把握的仗打,等到队伍越来越大,这些人就是现成的将官。” “也就是战时的‘朝歌云梦’,我估计洛国主也会很乐意的派给你们几个教员。” 这两条募兵的法子,吴王渡本打算当做压箱底的东西,毕竟一个是曾经的湘军募兵法,有些和传销类似,征兵的速度说是撒豆成兵都不为过。 而另一个则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历史上的那支部队走遍了华夏的大江南北,创造了轻步兵的巅峰。 第25章 返程将近,一切如故 吴王渡震撼到的不止是白氏母女,还有根本不用募兵的红儿。 中州的募兵政策各地不一,有的是招募流民,有的是世袭的军户,也有的是军屯之类。 但无论哪种制度都难以真正保证士兵的战斗力,除了关山以外,因为关山募兵不克扣军饷,不是强行抓的壮丁...... 吴王渡这两种征兵的办法也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只是能让征兵的流程容易些。 真正要看的还是北苗的子民有没有关山那样的信念,还有就是军功和赏罚分明。 白氏听完后不停地在脑子里回味,生怕忘了哪些细节要再用十万石粮食换。 吴王渡已经转身回到了大厅里,找马管家要了纸笔开始画投石机的图纸。 投石机从春秋战国就开始用,一直到元朝的回回炮到达了最后的辉煌。 吴王渡画的就是回回炮的图纸,其实回回炮也是一样的杠杆原理。 所不同的也只是短杆的不再用人力,而是用配重,也就是装一筐石头...... 如今有了震天雷,也不用再发射巨石。 想到震天雷,吴王渡就隐藏不住的偷笑起来,自己藏了一手,前番那些火药中的硝酸钾都是自己提炼的。 图纸很快就画好,虽然用毛笔画的实在有些不堪入目,但比例、尺寸之类却标注的清清楚楚,外行的也能照着打造出来。 白氏拿着细细的看,觉得这投石机不用人力倒是新奇,不过用处也不大,北苗一共只有三座城,现在还剩两座,也就用两次。 “徒弟,这个投石机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嗯,和别的比倒也没什么不同。把人力换成了巨石而已,估计能打八十丈?如果照着比例打造的再大些,也许能打百丈。” 吴王渡心里也没底,毕竟这东西自己也没造过,不过比起人力的只能打不到一百米的投石机肯定要好太多。 “哦,对了,如今有了震天雷,就直接发射震天雷吧,别再用石头了,引线做的长些,免得炸到自己。” 吴王渡已经想象到这种另类的大炮发射时的场景,不过再厉害也还是冷兵器,如果北苗将来与自己或者与关山为敌,也造不出什么威胁。 “好了,图纸也给你画好了。国主,请吧,我要接着去喝酒了,劝你最好快些行动,中州若是反应过来就前功尽弃了。” 白氏倒也不矫情,说了两句客套话就拿着图纸离去。 吴王渡突然想起还有最重要的事忘记交代又追了出去,白氏正要上马,看到行色匆匆的吴王渡略感疑惑,让手下都去到百米外,免得被听去。 吴王渡叉着腰边喘气边肆无忌惮的威胁着一介国主。 “国主,还有最后一事。北苗马上就要遍地狼烟,在下也将返回关山,如果按照我说的去做,一年内就能大定,之后无论是征伐南苗、羌地、中州都与在下再无关系。” “只是,国主若真心为了这苗羌之地的百姓,和我关山一样,那在下还会来相助,且分文不取,但若国主和关山为敌,或者和中州一般鱼肉百姓。” “在下不才,虽是一介布衣匹夫,也能设法让北苗覆灭。” 吴王渡看了看白妙音,却只看到了白妙音有些紧张的看着自己的娘亲。 吴王渡下了决心,说出了早就想好的话。 “国主,火药的配方,先前虽然有众多锦衣卫和苗人相助,但关键之处却被在下把持。不信国主可以试试,还能不能做出那般威力巨大的震天雷。” 白氏伸手握向了腰间的苗刀,这一刻白氏真想砍了这个徒弟。 白氏真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利用一下这小子,却被这小子这么狠厉的报复,听到吴王渡这么说,白氏就知道自己是肯定造不出震天雷了。 白氏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又摆出了邻居大婶的和蔼。 “哎哟,徒弟做事果然谨慎,害怕被太多人知道,竟然还留了一手,给为师说说,为师定然找专人保密,不会流传到别处。” “徒弟你一路回关山,路途遥远,盘缠不知道够不够,明天我差人给你送来三千两金子权当盘缠了。” 吴王渡听着白氏和蔼的说话突然想起自己的娘亲,自己的娘亲也总是这般,只是自己的娘亲是真的关心自己。 白氏若真的能把自己当成自己人就好了,可惜帝王无情,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把自己当成子侄看待,甚至自己的女儿都可以当成复仇的工具。 皇位是剂毒药,再善良的人也能被搞成这副模样。吴王渡真心希望白氏不要变成恶龙,不要赶走了中州人,却又迅速腐败的如同皇室。 “徒弟?你在想什么?怎么样?是不是嫌路费少了些?为师如今也不阔绰,实在拿不出来更多了。” 吴王渡摇了摇头,看向白妙音。 “国主,我不要钱,我只要我师姐,白妙音。” 白妙音闻言楞在了原地,拼命的去想吴王渡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王渡说完给白氏跪在了地上 “师父,咱俩之间并无师徒情谊,只有相互利用,可您和师姐是亲母女。” “师姐一开始对我好,我知道是为了收买我,只是想让我帮他,其实我也心甘情愿被师姐收买,只是你们不该把我往必死的‘斩马刀’里推。” “后来我帮你们出谋划策,也根本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北苗的百姓,哪怕在他们眼里这一切都是你白国主做的。” “但我本来就不图这些,我说我只想混吃等死也是真的。只不过如今我的目标是让全天下的人都能和我一样过上混吃等死的生活。” 白妙音弯腰想把吴王渡搀起来,却发现这个师弟早就不是刚认识时瘦弱的样子,鬼使神差的也跟着跪在地上。 两人的样子倒像是情投意合的年轻男女,父母不同意要棒打鸳鸯。如果父母再不同意,然后去殉情什么的就能传为佳话了...... 白氏想着吴王渡嘴里的混吃等死,内心感慨,这就是年轻人啊,志在天下。 “徒弟,你这哪里是想混吃等死,你这是心系天下啊,你想让全天下的百姓都和关山般富足。用洛国主的话说,所有人都应该有尊严的活着。” “你心系天下百姓,我不如你,可你说的这些和妙音有什么关系?” 白氏罕有的露出少女的狡黠。 “你说你要妙音,你总不会要说,只有娶了妙音,才能安下心来去做大事吧?” 吴王渡一阵慌乱,又看了看身边也跟着跪下的白妙音,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说的太容易让人误会。 “国主,我的意思是。让师姐和我一起回关山,这里已经安定下来了,用不着让师姐再亲身赴险。” 白氏乘胜追击。 “徒弟,你这说的又矛盾了。让妙音去关山也不是不行,可这些和你开始说的那些大道理有什么关系?” “而且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一句话,叫做人人生而平等。你们洛国主也曾亲自率铁骑冲锋,我也亲冒矢石攻城,为什么妙音就不行呢?” “别人的子女就可以跟着我出生入死,我自己的子女却要去安全的关山吗?你觉得我们苗人就这么怕死?” 吴王渡彻底乱了方寸,自己的小心思转眼间就被识破,却还是硬着头皮说 “我的意思是,师姐这样的人才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且去朝歌云梦接着学两年,也好学成归来帮国主你平定天下。” 白氏似乎打定主意要让吴王渡亲口说出来 “嗯,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就让妙音以后只在白帝城里筹谋划策,整治地方,我去冲锋陷阵,再让国主派人来继续教授妙音,将来再和洛国主定个盟约结个亲。” 吴王渡急得站了起来,白妙音也跟着站起拉着吴王渡的衣袖欲言又止,吴王渡决定撒泼。 “不行!兄弟盟国谁说非要结亲了。再说妙音怎么能嫁给根本不认识的人!关山世子听说在城主府十几年没出过门,定然是个病秧子。” 白氏眼见胜利在望,决定给出最后一击,把吴王渡这个不世之材栓死在自己身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徒弟,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说白了,你让妙音去北苗,是为了你自己吧?在为师面前还要绕那么多弯子,为师都不惑之年了,还能看不出来吗?” “罢了,既然如此,那什么火药的配方我也不要了,就算做出来的差点也差不了多少。阵前对决还是要看真刀真枪。” 吴王渡还是太年轻,两辈子加一起的情商都抵不上白氏,听闻此言眉眼越发着急。 “不行,你必须要。我不管,师姐必须跟我回关山。” 白氏神色间得意了起来,不再去挑逗这个年轻人。 “妙音,你师弟非要你陪他去关山,你愿意吗?” 白妙音上前把头埋在白氏的怀里 “一切都听娘亲的安排。” 白妙音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放到了白氏的手中。 “娘,这是吴王渡给我的妙计,说是如果中州派兵支援,万急之下打开。” 吴王渡心里一惊,急忙问道。 “师姐,你看了吗?” “还没有,你不是说让我到那时再看吗?” 吴王渡松了口气。 “那就好,国主,这张纸条里的计策堪称恶毒至极,但有奇效,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用,切记。” 白氏看着吴王渡郑重的表情,满口答应。 诸事已毕,吴王渡打了个招呼往府内走去,远远的就看见门口的红灯笼下,红儿、马管家、张三甲伸着头好奇的看。 院墙上站着许多的白氏护卫,商队黑衣护卫以及脚下踉跄偶尔有人跌下来的客商。 白氏给白妙音使了个眼色,白妙音就跟在了吴王渡的后边。 白氏也骑着马离去,刚拐出街巷就打开了纸条,看过之后冷汗不止。 “师姐,关山若来援必走水路速进。可掘开五溪及运河,以北苗平原水淹为代价将禁军葬身鱼虾。” 第26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大年初二,北苗的百姓没有走亲访友,都在家中锁门避祸。 多地的禁军被烧了粮仓又联系不上镇南将军,权衡利弊之下,开始纵兵抢粮。 白氏城主府一夜灯火通明,几十个小吏奋力抄写着白氏留下的军纪、讨贼檄文、告民书、募兵法、投石机图纸。 白氏的要求是任何一支苗兵带的纸张要比手里的刀枪重。 昔日在白帝城学习经史子集的苗人书生都在白氏‘书生报国无他物,唯有手中笔做刀’的号召下从军当书吏之类的文职。 一早起来,吴王渡就开始打点行装,说是打点行装,实际上是看着马管家忙内忙外。 他还真的带了一整支商队,吴王渡翻着看了看发现只是寻常的红糖、白糖以及北苗的一些特产。 吴王渡权衡了一下商队的速度还是决定抛下马管家,只带着红儿那二十多人回关山。张三甲也骑着马带着长公主贴身护卫在吴王渡身旁。 只不过吴王渡真的担心,万一有什么意外,怕是张三甲会优先保护长公主。 刚出府门就看到十几个军士在堵门,一问才知道是来白氏派来跟吴王渡学做火药的。 吴王渡只好临走前又当着那些人操作了一遍,还写下了具体的比例。 走到城门处发现一夜之间这座城市就散发出了勃勃生机,城门的守卫一个个看着和蔼可亲和进出城的百姓嘘寒问暖。 不管是不是作秀,吴王渡都觉得很欣慰,至少没有白费功夫。 而城外两百米,还有一百多人的队伍穿着布衣在等候,白妙音的两个侍女也在其中。 吴王渡这才想起还有百人的飞龙骑以及张九言门下的夸父,只是如今北苗全境戒严,商队还有希望混过去,这些人该怎么混过去? 千户上前来递给吴王渡了一张照身帖,吴王渡接过一看就越发敬佩起锦衣卫。 照身帖上是吴王渡的画像,和一个中州侯爵庶子的身份信息。 那飞龙骑就好安排了,侯爵的庶子带着一百多个家丁小厮什么的也挺正常的。 最让吴王渡震惊的是连白妙音的照身帖都准备好了,未卜先知? 吴王渡看着千户,千户也只是笑笑。 吴王渡瞬间想明白了,两国的盟约,即便关系再好总要有些凭证,就比如北苗唯一的世子。 即便自己昨晚不拿火药配方做交换,关山也会要求把白妙音送去做质子。 千户是早就料到了?自己又莫名其妙被人当枪使了?怪不得白氏从头到尾都没反对的那么强烈,如今回想起来只是在调笑自己。 算了,和这些人耍心眼,得累死自己。还好这些人不管是从什么角度都希望交好自己。 千户又从腰间解下一把刀,递给吴王渡。 吴王渡有些想笑。 “千户,你是跟白国主学的?怎么动不动都要送别人刀,还是自己收着吧。” 千户直接扔给了吴王渡,吴王渡伸手接下发现这把刀还是白妙音的爹生前的那一把。 “是白国主托我给你的,你不是说什么官职都没给你封吗?”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你只要拿着去见曾经那十三个寨主,他们肯定会听你的调令,国主已经提前交代过那些寨主了。” “富家翁,这可是北苗三万人的虎符啊。哦,不对。等到今晚也许就有十万人了。你小子鬼主意是真的多,在关山也没见你给国主出谋划策过。” 吴王渡有些脸红,自己孩子气一般的和国主闹别扭,甩脸色,国主还真的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自己。 虽然有些空头支票的嫌疑。 吴王渡也朝着白帝城的方向抱了个拳做做样子。 一百多人的队伍开始一路向北朝着帝都进发,倒不是没有别的路,只是帝都方向的官道最为宽敞,就像高速公路一样。 一天下来,遇到了五处的关隘或者要地正在交战,吴王渡注意到有不少的苗兵还是穿的禁军甲胄,在胳膊上系了一捆麻绳之类的辨别,拿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 看来征兵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和传销一样的湘军果然可怕。 刀疤和张大耐不住苦等就抄着家伙打着关山的名号加入战场,白妙音和红儿也想拍马加入战团被吴王渡一边一个拽住了两根缰绳。 吴王渡本以为龙骑是靠着重甲骑兵无敌于天下,没想到不披甲的飞龙骑依旧是飞龙骑。 大小五仗,小的双方只有百来人,大的也不到千人,可一旦飞龙骑扑上去,不到一刻钟就能结束战斗。 倒是张大带的那些个夸父表现平平,毕竟返程时中州一定会严加搜捕,夸父的武器太过招摇,即便是锦衣卫也没本事让这些夸父带着武器混过去。 而那些普通的刀刃,夸父又瞧不上,一个个赤手空拳的上去拎起中州人的尸体当做武器。 之后军士们就谈笑着去溪水边洗去身上的血渍,而且没有一人阵亡,只有十几人受了轻伤。 果然冷兵器时代,骑兵就是战场上的霸主,哪怕是不披甲。至于夸父,人丁稀少,吴王渡根本没放在眼里。 第二天再赶路就没遇到苗兵,估计白氏也不敢把战线拖得太长,北苗最北边是南北走向连绵的山脉组成的天然屏障。 白帝城是在平原的北边,再往南还有大片的沃土,以及和南苗接壤处的两座城池。 第三天进入了中州境内,众人的神色都放松了下来,吴王渡却不断催促着赶路,只有白妙音知道吴王渡这是惦记着洛晚风。 好像临走前吴王渡还说什么等着他回来一起过上元节,还要给他留几个过年的饺子。 到帝都时,恰好又是傍晚,吴王渡也不好再催促着赶路。 城门处的守卫还是懒洋洋的,城内也依旧是半边灯火通明,半边夜阑人静。 一点看不出北苗叛乱的迹象,看来要么是中州封锁了消息,要么是都没当回事。 无意间一行人住的还是来时的那家客店,吴王渡沐浴过后走出房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白妙音。 恍如隔世间,吴王渡几乎以为是自己穿越回了几天前正要去北苗。 可惜大好的气氛被红儿的手下打破。 “走啊,先生,一起去吃涮羊肉,你俩上次吃涮羊肉的时候我们就顾着在外边帮你挡着那些五城兵马司的捕快和禁军了。” 张大和刀疤也跟着附和。 “就是,这次一起去啊,上次我们饿着肚子帮你干架来着,这次你得请客。白国主不是说要给你几千两黄金做盘缠么?” 原来你们隔着那么远都能听到??? 吴王渡无言以对,和打群架一般带着一百多人乌泱泱的顺着记忆在巷子里七拐八拐。 张三甲还步行牵着吴王渡的白兔载着长公主,一群人直撇嘴,张三甲却说出了,‘我家欣荣走多了路容易磨破脚’这样的屁话。 甜蜜恩爱的样子让吴王渡真想吹个口哨,让白兔把张三甲的欣荣给跌下马去。 吴王渡摸着用娘亲给的玉佩换来的一块金条和几块散碎银子瑟瑟发抖,自己这点家当怕是要全交代这了,早知道问白氏要点了。 正走着白妙音拉住了吴王渡的衣角。 “师弟,你上次送给我娘亲的犀角梳是在这里买的吗?陪我一起去逛逛,再买一把可以吗?” 吴王渡朝白妙音指的地方看去,看到了那个有些眼熟的矮人。 虽然不能确认就是当初的那个,但是吴王渡认出了几个买梳子的女子嘴里念叨的诗句。 “十年生死两茫茫”,嗯,梳子还在自己怀里没送出去。 “嗯,去买别的可以吗?我觉得那边的银镜也不错。” “好啊,咱们一起去。” 吴王渡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这个自己突然情商在线想出的问题,也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这就好,原来你不是想买东西,只是想和我一起。 仔细想想,好像师姐也没做错什么,她想收买自己也是真心实意的收买,待自己一直不错,自己也愿意被收买。 让自己送死的也不是师姐而是白氏,这几天来,自己没少讽刺挖苦阴阳怪气,气也出了。 白妙音还在想着买些什么东西,或者做些什么赔罪,却不知道吴王渡瞬间就原谅了自己。 吴王渡有些开心,拉过红儿凑在耳边说道 “我和师姐去那边买些东西,你带着他们一起去涮羊肉吧。你也知道我比较穷,你先帮我付了,回去后我想办法还你。” 红儿倒显得很大气 “先生去吧,注意安全。如果出了什么事,就,嗯,就去死一死吧。” 红儿依旧带着笑离去,吴王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是从旁边那个叫朱络的龇牙咧嘴的表情来看,应该没听错。 一行人还没走出几步,朱络凑在红儿身边不算小的声音就传到了吴王渡耳边。 “小姐,我还以为你赢了。那个叫白妙音的好不要脸,怎么还能借尸还魂呢?” “小姐,我早就说我帮你做了那小子或者做了那娘们,你偏不听,看吧,没戏了吧。” “唉,要不然回去路上我找几个马匪把那娘们趁夜掳走算了。” 吴王渡对着白妙音尴尬的笑了几下就和白妙音并肩逛起了鬼市。 张三甲和长公主也跟在后边依旧秀着恩爱。 鬼市拥挤不堪,各种精巧的小物件让人大开眼界。 没多久,白妙音就在吴王渡身上挂了十几个礼盒。 有些是带给洛晚风的女孩子家的东西,有些是送给吴王渡父母的小礼物。 就是不知道洛晚风如果知道这些东西是两人一起买的会作何感想。 吴王渡和白妙音越逛越深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鬼市的尽头,尽头处只有寥寥几个人弯着腰和矮人砍价,矮人也兴致缺缺。 迎面走过五个带着兜帽的黑衣身影,吴王渡和张三甲隐隐将白妙音两人护在身后。 五个人摘下兜帽,单膝跪地齐声喊道。 “世子,是我们,白国主身边的护卫。” 吴王渡也认了出来,就是那日自己对着白国主甩脸色,一脸气愤站在外边的那几个。 白妙音将几人虚扶起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娘亲派你们来保护我的?我和他们在一起很安全,你们可以回去了。” “再说我还有两个侍女随行,你们五个男子跟着我也不方便。” “属下遵命,那我们这就回去,国主还让属下给吴王渡带了一句话。” 领头的男子给吴王渡做出请的姿势,吴王渡跟着走到了巷子的拐角处。 “吴大人,你帮着我们击退了中州人。我们心里很感激,可你,可你怎么能对国主如此不敬?!还要把世子带到关山做质子?当我们北苗如此好欺吗?” 吴王渡看着黑衣男子情绪不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正要开口解释。 男子挥动黑袍下摆遮挡住了吴王渡视线,再出现时一把匕首扎在了吴王渡胸前。 吴王渡心头剧震,痛呼出声,却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伤痛,倒像是针刺一般轻微,反应过来的吴王渡一膝盖顶在了男子胸前,随后用带鞘的苗刀抽掉了男子手中的匕首。 外边也传来打斗的声音,吴王渡看着已经躺在地上的男子依旧踢了两脚却不忍伤他性命。 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走来,张三甲半身都是血,看来情急之下张三甲也做不到不用兵刃以一敌四。 看到吴王渡没什么大碍后就背对着把风,害怕引来五城兵马司的捕快。 白妙音扶着吴王渡看着吴王渡胸前渗出的点点血迹,急忙扒开吴王渡的衣衫,发现只是一道一寸长的伤口。 “吴王渡,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相信我,娘亲绝不会派人来刺杀你的,这里肯定有阴谋,你没事真是太” 话未说完,白妙音就看到眼前的吴王渡身子向前猛地一个趔趄。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软倒在自己怀里。 白妙音越过吴王渡看去,发现原先已经倒地的男子拿着一把短弓。 张三甲回过头看着突发的状况却来不及解救,刚跑出两步就又有两人不知从哪里冒出将自己死死缠住。 又是一发羽箭射到吴王渡背后。 力道更大,羽箭的破空声还带着一声尖锐的哨声,哨声破空,两个街道的人都听到了动静。 随即更多的竹哨声响起,那是帝都五城兵马司预警的信号。 黑衣男子眼见得手扔下短弓上前抓住白妙音。 “世子,快和我走,我们安排了人,再迟些这里就全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了。” 可白妙音并没有像男子想的一般和他离去,而是解下腰间的苗刀带着盛怒将他砍倒在地。 接着一边看着吴王渡背后的惨状,一边不住的哭哭啼啼。 刺客被砍倒在地,空洞的眼看着天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无比敬仰的世子会杀了自己。 “世子,我们都是为了救你,为何你......” 男子身上的血汩汩涌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吴王渡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再也站不起来,只是软软的躺在白妙音充满香气的怀里。 似乎就这么死了也不错,至少有人会一直记得自己。 吴王渡从身侧的袋子里倒出几包被油纸包着的粉末,正是先前火药的几样材料。 吴王渡一直带着以防不测。 “师姐,把箭给我拔了,把那个草木灰给我敷上先止血。” 又是两阵更加剧烈的刺痛,吴王渡抓紧了白妙音的衣服不让自己昏过去。 草木灰被草草的敷在了伤口上,吴王渡用尽最后的力气吹响了口哨,白兔从刚才的地方奔驰而来。 低头看着这个已经不行的主人。 白兔仿佛通晓人意,也躺倒在地上,吴王渡在白妙音的帮助下爬上了马背,白妙音也跟着上马。 “师姐,带我回关山。剩下的交给你了,如果实在不行,就给我母亲说我找到了一个温婉顾家的女子,在一个地方隐居,不必来找我。还有这个给你。” 吴王渡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昏倒在马背上,手还伸在怀里,白妙音拿出了那把吴王渡一直没送出的犀角梳。 可惜最开始的一刀已经切断了好几根梳齿,白妙音也只看到了诗句的前两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 第27章 去时少年身,归来英雄魂 红儿带着一百多号人占据了饭馆的两层,热气蒸腾间,一盘盘的羊肉被下到锅里,一变色就被捞出。 老板从未见过如此豪爽的人,一坐上来只有一句羊肉切的快些,酒别停。 后厨里几个刀工纯熟的师傅额头间也出了汗,实在是这一百多个客人太能吃了。 一丝几不可闻的哨声混杂在吵闹的店内,却有二十几人突然站起。有人还拔出了手中刀四处看去。 朱络更是直接跑到了店外,又急忙跑了进来。 “小姐,之前的响箭是从东北边的鬼市传来,现在那里又多了许多的竹哨声,似乎是捕快们随身带的竹哨。” 红儿下意识就觉得吴王渡出事了。 “快走,刀疤你们回客栈牵马。张大你带着你的人和我一起快去鬼市!” 刀疤觉得这个小姐实在是太过神经质了,总不能听到一点动静就觉得是吴王渡出事了吧。 刀疤更怕的是急忙赶去又是吴王渡在和纨绔子弟争风吃醋斗殴。 “这位红儿小姐,你喜欢吴王渡我理解。可鬼市那么多人,也不一定就是在抓吴王渡啊。” 红儿解下了腰间的钱袋子,也懒得再数里边是多少钱,直接拍到了客店老板的面前。 “你们若不想去,我一个人去就是。” 二十多个客商跟在红儿的身后朝着东北处的鬼市疾行而去。 刀疤和张大两人还有些犹豫,最后也只是无奈的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带着人去了客栈和鬼市。 与此同时张三甲手拿长刀站在了街巷的入口,白妙音本想带着吴王渡骑马先跑出去,却发现这是条死胡同。 若是只有一人,还能翻墙走,可现在吴王渡却重伤昏迷,这个人昏迷的如此冷静,还交代完了剩下的事,白妙音都怀疑吴王渡是在装睡。 捕快们也很快就发现这个胡同是死胡同,开始想办法抓活的。 毕竟帝都的贵胄虽然多,可也是有数的,当捕快的第一天,上司就会让他们认清所有贵胄的画像。 既然不是帝都贵胄,穿戴还不凡,还有这么多的黑衣人追杀。那想必活捉之后嘴里定会有不菲的情报。 捕快越聚越多却没通知禁军,能独吞的功劳谁也不会想分给别人。只是这个功劳并不好吞,他们要面对的是已经毫无顾忌的张三甲,那个曾经阵前斩杀上百苗人的状元郎。 街巷宽只有一丈,张三甲的长刀都挥舞不开,偶尔在墙上跳动着刮出一片火星。 最先的三人已经身首异处,张三甲的长刀在三人脖颈处留下了平滑的切口,在其他人眼里只看到刀光闪过,便有三颗人头飞出。 捕快开始撺掇着那些刚进来还渴望建功的新人上去磨一磨这人的体力。陆续有七八个人被推出,却都连一招都挡不住。 领头的却越发高兴起来,手艺如此高强的护卫,想必身后之人的地位更加尊崇。 若是某国的世子、郡主,那中州就有希望换得有价值的东西,甚至借机控制一国也不是不可能,而自己也能扶云而上。 “兄弟们,跟我上。务必活捉,砍中一刀赏金百两,阵亡的发两百两抚恤金。” 捕快们被重金所惑开始一个个朝着巷内挤去,张三甲却越战越勇,尸体在自己脚下逐渐堆成了小山。 身后长公主的一声声小心更是让张三甲热血沸腾,往日总是为别人而战,可今日却是为了自己和长公主的性命。 还有身后的吴王渡,从和长公主重逢的那一刻起,张三甲心中的伦理道德就不允许吴家的人有一个死在自己前面。 捕快们在如山的尸体前清醒了被金钱迷惑的双眼,无论身后的大人们怎么扯破了喉咙也不敢再上前送死。 张三甲直接从尸山上一跃而下对着畏畏缩缩的捕快们卷起一阵狂风,所到之处,只剩下遍地的残肢遗骸,想要捡漏绕过张三甲的捕快也被身后的白妙音用刺客的短弓挨个点名。 百十个捕快转眼间只剩下了五六人,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围剿谁。 沉重的脚步声撞破了几处院墙出现在几人面前,本是后出发的夸父听到那么多的喊杀声也觉得不对劲起来,用一贯的作风走最近的路,比那群客商还要快。 看到只剩五六人的捕快,随手拎起砸在地上变成一摊模糊的血肉。 红儿也带着朱络一群人赶至,看到了马背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吴王渡。 “小姐,你说让他去死一死,他还真去了。” 红儿也没想到只是一顿饭的时间竟成了永别,抓着吴王渡染血的衣襟泪如雨下,白兔有灵性的舔着红儿脸上的泪水,红儿也不躲不避,只是默默的流着泪。 张三甲却不耐烦在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上擦去了手上的血迹,给吴王渡把起了脉。 “别哭了,你们这群娘们就会哭哭哭,就不会自己看看吗?这小子活的好好的,分明就是疼晕过去了。再不走,咱们被禁军包饺子就真的要死了。” 长公主没嫌弃张三甲满身的血,趴到张三甲的后背上,拧着张三甲腰间的肉。 “说谁是娘们呢?小张,现在说话越来越放肆了,那些都是你将来的少夫人。” 张三甲没有反驳只是挣脱了长公主,害怕长公主沾到自己身上的污血,长公主却依旧抱了上来。 “你都没嫌弃我以前的事情,你觉得我会嫌弃你吗?我说了,我早就不是什么长公主了,我只是你的妻子刘欣荣。” “别说是你身上沾了血,就是破了相,变得奇丑无比我也不会在意。不过和你家少爷相比,你本来就是奇丑无比。” 白妙音和红儿没空去看秀恩爱的两人,趁这功夫已经用金疮药给吴王渡处理好了伤口,又用绳子紧紧的绑在马上。 甲胄铁叶之间碰撞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禁军终于来了,穿着他们华而不实的甲胄来围捕这群日后掀起血雨腥风的末路英雄。 夸父没了巨弩和兵刃,也和客商一起在前开道,禁军毕竟是职业军人,比捕快的战斗力强的太多。 凭着甲胄的优势,傲慢的欺身近前,却没想到这群客商最擅长的就是拿着马刀从盔甲的缝隙里抹脖子。 夸父们也在张大的指挥下开始随手拆毁着周围的一切,再随手扔出去。 伤亡时有出现,但禁军的阵线却被推出了百米远。 这伙身份不明的暴徒终于引起了禁军的重视。围剿的人从上百汇聚到上千,充斥着鬼市的每一条街道。 而好奇又有些大胆的中州百姓也推开窗子看着一路上的血雨腥风。 甚至还当成了一场好戏开始加油喝彩,丝毫不害怕会被箭矢误伤。 飞龙骑终于从客栈取回了众人的坐骑,一路杀至。付出了足足二十人的伤亡才冲到了战团的中心。 众人上马开始一起朝着东门冲杀,耐力极好的夸父依旧在赤脚奔跑,地面震撼间卷起成片的尘土阻挡着后方追击的视线。 而城门早已关闭,半数的夸父用自己的肉身当攻城锤撞击着城门,城门的机括声吱吱作响几欲崩溃,城上的军士却毫无办法,城防的守城弩,投石机,火油不管是什么都是针对的城外。 谁也没想过会有人从内部强行攻城,只有身后的一些禁军冲着这伙人张弓搭箭。 又被另一半巨人手中拿着的门板之类的东西挡住。 城门上九九八十一颗铜制鎏金门钉,被撞扁了顶帽露出了粗大的铜钉。 夸父们不顾鲜血淋漓的臂膀依旧以身为锤,随着一声巨响,城门终于落地。 可映入眼帘的是紧接着的翁城,城防军早已被唤醒,围住了这伙竟敢闯进翁城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暴徒。 自胡人入寇之后,百年了,吴王渡一行人还是第一个强行攻城的。 陷阵冲锋的飞龙骑变成了被钉住七寸的赖皮蛇,所能做的也只有围成一圈,举起马鞍尽力抵挡着箭矢。 夸父们接着开始攻城,城上却泼下了火油,七八个已经浑身着火的夸父一边发出让人做噩梦的嚎叫一边齐力撞击着城门。 翁城的城门不如方才的坚实,几下就被撞开,攻城的夸父即便这样也要走出城门死在外边,免得阻塞了道路。 从未见过夸父作战的红儿已经说不出话,她试问从她的部族也调来几百人是否能像这些人一般英勇,可却回答不了自己。 即便作战如此勇猛的夸父巨人却被漠南国收拾的服服帖帖,而扶风巨人也被关山打压的从不敢犯境。 战场突发异变,一连串的铁链声响起,一座纯铁的巨型城门降下,压倒了一个还未跑出去浑身着火的夸父。 众人都明白了,这是瓮城的双层城门,第一层被破后,故意放进敌军,之后降下这座纯铁城门,再瓮中捉鳖。 张大又吆喝了一声,身后拿着门板挡着箭矢的夸父都奔上前来,扛起城门,可纯铁城门厚达一尺,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挡,哪怕是天生神力的夸父。 夸父们齐声奋力将城门抬起一丈,之后用肩膀死死的抵住,场面像极了断头台。 众人不再犹豫,策马从夸父们的身侧一路跑出帝都。夸父们看着最后一人离去后就自发的把自己都关在了城门里。 真可悲啊,往日纵横战场的钢铁巨兽成了被蚁群咬死的大象。 红儿回首望去发现一百四五十人的队伍只剩下了区区30骑,夸父全军覆没,飞龙骑在外围用举起的马鞍和肉体充当挡箭牌,只有自己的人安然无恙。 刀疤的眼角又流下血泪,那是极度愤怒时瞪破的眼角。 张大和刀疤一样,都不是什么冷静的人,也没有遭受过这样的惨败,惨到连正面对决的机会都没有。 可张大依旧在嘶吼着 “走,快走!别让我的人就这么白死!回关山去!” “今日之仇,他日定要血洗帝都来百倍偿还。” 第28章 心有不甘又奈何 洛国主和于瑞芝又坐在了关山别苑喝茶,听着锦衣卫指挥使关于北苗的奏报,眉眼间是难以掩盖的喜悦。 “国主,此次虽是北苗千户张方擅自行动,但在吴王渡的计策下,收获颇丰。中州镇南将军及亲兵一万五千人尽数伏诛,白氏成功攻下了白帝城。” 指挥使又递上了详细的战报和行动的始末,连吴王渡留在北苗的征兵方策和后续布置都有。 也不怪指挥使刻意拖缓,实在是消息太过骇人听闻,自己正要整理奏报,却又连着上来两三道后续的军情。 洛国主看了后更是啧啧称奇 “老于啊,你看吧,这小子将来肯定要比我出息的多。鱼腹传书,声东击西,张良的攻心计,只是最后两个募兵的法子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于瑞芝也有些欣慰,没想到真的找到宝了,本以为还要赶鸭子上架,没想到被那边那个千户一激就拿出了这么多东西。 “不止啊,老洛。那个震天雷,就是咱俩一直没做出的火药啊。这小子看起来是个理科生,没想到其他方面也能学得这么多,关键是还能用出来。” 洛国主又拿起讨贼檄文看了起来, “老于,不是我说。你看人家这诗文虽然是打油诗但是朗朗上口,用作讨贼檄文,孩童都能唱出来,可比你强多了。” 于瑞芝也没在意洛国主日常的挤兑,反而忧心忡忡起来。 “没有后续的军情了吗?白氏有按照吴王渡的策略实施吗?效果怎么样?收复了多少失地?如今拥兵几万?” 指挥使有些局促,却也只能请罪 “禀大学士,如今北苗四处战乱。北苗的锦衣卫只有一个千户所,都用来相助北苗起事。附近的锦衣卫也难以派调,无法打探消息。这还是北苗传来的第一手消息,卑职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洛国主思考了一阵,随即在纸上写下调令,并盖上了印章。 “拿着我的调令,紧急抽调各部的夜不收四千人,秘密前往北苗。升张方为锦衣卫指挥使,专司统属北苗锦衣卫。此后你为正,张方为副,要好生协助白氏复国。” 指挥使领命离去,刚迈出门槛,却又有一带血的锦衣卫冲了进来。 “禀报国主,吴王渡路经白帝城时遭遇不明身份的刺客暗杀,惊动了帝都禁军。正一路逃往关山。” “沿途的兄弟拼命护持,死伤惨重!” 洛国主再也不能冷静,焦急的站了起来。 “飞龙骑呢?不是有一个百户所的飞龙骑吗?还有张九言那小子派的人。” “国主,他们是从城内强行攻城而出。飞龙骑全军覆没,张九言所属夸父亦全军覆没。只剩下那队身份不明的客商一路护持。” 洛国主的心都在滴血,多年养精蓄锐,明面上一千人的飞龙骑一次性就死了一个百户所。 “如今他们在何处?派出府军前卫金吾卫全力接应。若是中州敢翻脸,就给我拔掉他百十个堡垒。” 洛国主已经不在意伤亡和后续的大计,当知道吴王渡改良了火药之后,就知道再没有什么比这个年轻人的性命更重要。 “国主,他们跑的很快,比沿途传递消息的中州探马还快,一路上虽然偶有冲突,但在我锦衣卫的协助下已经进入了关山境内。” 洛国主刚起的杀心又缓缓的放下。 “那队客商呢?这么久了有没有打听到消息?是哪方的势力?” “禀国主,还未曾探到消息,他们如同凭空出现一般。进入关山后,我等本想尾随刺探,但为了沿途护送吴王渡,也分不出太多的人手,兄弟们跟丢了。” 洛国主眉眼逐渐皱起,虽然锦衣卫人手确实越来越捉襟见肘,可最近的表现实在是无能。 于瑞芝眼见不对,急忙挥退了其他人。 “老洛,这事不怨他们,是你把锦衣卫撒的太开了,吴王渡只要活着就是好事。” “那队客商既然愿意与吴王渡交好,那日后就定会与我关山交好。他们现在不想见光,就随他们去吧。” “最重要的是查清到底是谁想要刺杀吴王渡,他如今身份低微,不应该引起各方的注意才是。” 洛国主又坐下喝起了清茶,看着舆图上北部虏人聚集的小岛子出神。 “老于,我生气的不只是跟丢一队鼠辈,更重要的是指挥使开头说的话。你没听出来他是想替那个张方抢功吗?我害怕的是我关山的利剑堕落成蝇营狗苟之辈。” “老于,说实话,我有些不甘心。我筹划了二十年的关山,可如今却要拱手送给一个异性小子。” 于瑞芝听到这话有些担忧 “老洛,你我都知道。他不一定是最合适的,可无论如何这个位置不能传给你自己的子嗣。不然二十年前那群老兄弟的血都白流了。” “老于,我说的不只是这个。而是你我二十年间的布置啊,我不信你甘心让到手的功绩拱手送人。你我将来会在史书上怎么写呢?守成之君?” 于瑞芝也想起了这二十年的辛苦经营,关山如今的富足和鼎盛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只为了示弱于中州,之后一鸣惊人。 “可是咱们总会老的啊,咱们要给年轻人腾位置,要让他们看起来比咱们更优秀,一上来就大刀阔斧,只有这样百姓才会觉得跟着新国主更有希望。” “不甘心的人很多,可你父亲不也是这么做的吗?一个将要老死的人做了再伟大的事也只能让人们多怀念一下旧时代的美好。可若是让他们这些年轻人做了,才会踏破这一滩死水。” 洛国主唤过内侍拉起一道围帐换起了衣衫,再出来时连威严的神色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普通的为生计所累的中年男人。 “老于,你帮我照看两天。吴王渡要是回来,有些事你来说比我说更合适,毕竟大家都说你是个好官。” 于瑞芝已经习惯了洛国主隔三差五微服私访,这位老朋友能做的这一步真的不简单。 “去吧,去吧。这就是咱们的命啊,记得替我给世子和公主问声好,带点东西,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忘了我这个干爹。” 洛国主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走出大殿,在内饰和锦衣卫的协助下,隐入市井。 第29章 一朝得势君王侧 吴王渡终于从混沌中醒来,只觉得一个梦接着一个梦,仿佛永无止境。以至于真的醒来还是觉得身处梦境。 吴王渡想要从趴着改为侧躺,却牵动了后背的伤口,疼得直想昏过去。 吴王渡回想起了昏过去前的事情,自己身中两箭,之后想必会引来禁军。不过看情况,自己能活着出来,就说明一行人还是逃出来了。 吴王渡开始打量起四周,发现屋内的摆设,简约中隐隐透露着不凡,想必是个品味不低的大人物。 右手传来一阵冰凉,吴王渡这才发现自己的整个右臂似乎都被重物压着。侧头看去,发现是白妙音将小脸埋在自己掌心还流出了口水。 吴王渡本想好好感受一下白妙音俏脸的光滑,却又想起之前的那一幕幕。 当时自己虽然将自己交给白妙音,却不代表没怀疑过什么。 毕竟那几人都是白氏的侍卫,而且看起来是想杀了自己,带走他们的世子,而且并未事先知会过世子。 可谁也说不准,毕竟白妙音最后的一刀看起来那么像杀人灭口,可吴王渡打心底里不愿意相信自己师姐是那样的人。 虽然她很有心机,收买过自己,在自己的小命和她娘亲之间果断选择了让自己去死,可她对自己又真的没的说,这一路上想必吃了不少苦。 吴王渡右手的轻轻摩挲还是惊醒了白妙音,白妙音打着哈欠想接着睡去,却发现一双眼正灼灼的看着自己。 “师弟,你醒了,太好了。你知道吗?你昏迷了足足九天。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说着,白妙音从袖子里拿出吴王渡那把梳子,还有几根断掉的梳齿。 “师弟,以后不许再写这种诗了好吗?我真的以为这是你写给我的遗言。” 吴王渡大胆的摸着白妙音的白发,入手柔软,堪比上好的锦缎,白妙音也没有抗拒,只是低着头,看着那把梳子。 吴王渡收回了手,用手撑着坐了起来。白妙音抱来一床褥子放在吴王渡背后,让吴王渡靠的舒服些。 做好后,又低下了头,像一个受委屈的小媳妇。 “师弟,我,那些事我真的不知道。” 吴王渡却也没在意,反正自己也没死,但吴王渡却想知道其他人怎么样。 “那天,咱们是怎么出来的?禁军和捕快没有搜捕到咱们吗?” “搜捕到了,张三甲和我杀光了上百个捕快才等到张大和红儿带人来援。” “之后呢?咱们就那么出去了?没有被继续搜捕?” 吴王渡有些不相信中州如此无能。 “后来,帝都调集了千人对咱们围剿。我们一路从东门冲杀了出去。” 白妙音逐渐变成了哭腔,没有脸再坐在床边,而是跪在地上,一巴掌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吴王渡有些诧异,可很快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挽回不了的事情,而且是自己承受不起的。 吴王渡不顾背后的伤痛,下床抱住了白妙音,不让她再打自己的脸。白妙音害怕吴王渡挣裂后背的伤口,也不敢动,任由吴王渡抱着。 “师姐,都发生了,你这样也没用。我说了,这些不怪你,这些不是你做的,我自会找到是谁指使,将他碎尸万段。” “可是,无论如何,师姐,我不想做个傻子。你告诉我好吗?是不是死了很多人?都谁死了,我好替他们报仇。” 白妙音趴在吴王渡的肩上,不住的哭着,一抽一抽的回答着吴王渡。 “飞龙骑只剩下刀疤和另外两人,夸父全军覆没,张大的弟弟张二死在了路上的一处关隘。红儿的那些个客商到最后只剩下五人。” 吴王渡有些承受不住,松开手瘫坐在地上,有些不敢相信因为自己死了这么多人。 “红儿呢?红儿死了吗?” “我很想说红儿小姐没事,可红儿小姐也中了一刀在腰侧。回关山后他们就离去不见踪迹,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事。” 吴王渡痛苦的闭上了眼,真想骂这个北苗世子两句,可却说不出口,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怪谁,或许只能怨自己任性,非要带走师姐才引来大祸。 白妙音看着吴王渡阴晴不定痛苦万分的脸庞止住了哭泣,拉过吴王渡的手。 “师弟,我知道你怨我。你想骂就骂我吧,不解气打我也行,别憋在心里了。” 吴王渡正想忍住内心的悲痛接着安慰师姐两句,一个青衣儒衫的男子走进屋内。 “吴王渡。我叫于瑞芝,关山的内阁大学士。刚才听守卫说你醒了就过来看看。” 于瑞芝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人,尤其是还面带哭容的白妙音有些不明就里。 “怎么了,这是?怎么不在床上好好躺着。郎中说你伤口最少要二十日才能愈合,刺客想必是贴近了射的暗箭,差点穿透后心。” 吴王渡和白妙音互相搀扶起来,坐在桌案前,收拾起自己的心情。 看到于瑞芝进来,吴王渡就明白了,自己是被洛国主直接接到了关山别苑,自己曾在外站岗两年,除了洛国主本人,其他人基本都认得。 看来洛国主对自己还真是看重,损失了那么多人还不怪罪自己,也许还在庆幸自己还活着吧。 于瑞芝没有再接着客套,都是聪明人,说的再多也没必要,上来就是开门见山。 “那天的那些刺客,你有看出他们是何方势力吗?我们也想调查,可那天知道细节的只有你和世子还有你的护卫。” “他们俩都说认不出来,你应该可以认出来吧。” 白妙音略有些紧张的看向吴王渡,害怕只是一句话就引来北苗的灭顶之灾。 吴王渡却直视着于瑞芝,略作沉思,似乎是在回忆。 “那日,他们用了一种响箭,多半是草原上的吧?也许是胡人?可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于瑞芝瞬间就明白了,取下房间里洛国主经常用的舆图,指向了被标注的密密麻麻的扶风北部草原。 “吴王渡,你还记得你们下的那局将棋吗?就是决赛那天的三方混战。你执子的一方叫乞颜三部。” “其实我们一直封锁了消息,大概半年前,那里凭空出现了三个拥有七万骑兵的游牧部落,分别是乞颜部、克烈部、兀良哈部。” “胡人早已销声匿迹数十载,如果说是草原上的响箭,那多半就是这三个部族派出的杀手了,只是我也好奇他们为什么会去暗杀你。” 吴王渡松了口气,只要于瑞芝被骗过就好,至于凶手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吴王渡佯装吃惊,其实那天的棋局,吴王渡就猜到了些什么。 “竟然真的如此,那我关山的处境岂不是越发危险。” 于瑞芝低头浅笑,随后抬起头来看着吴王渡。 “吴王渡,你知道吗?你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藏拙,也就是俗称的装傻。其实你根本没必要,你早就从那天的棋局上看出了真的有那三个部族。” “你为什么一直藏拙呢?你是害怕我和洛国主,因为咱们三个都是一样的人。你害怕我们会杀你而后快。可既然如此你就不应该在北苗表现的那么出众。” 吴王渡刚想出言解释,于瑞芝又紧跟着说。 “你在北苗那样,一是因为你真的想救北苗的百姓。二是你在炫技,你在疯狂对我们证明你的价值,因为我们已经发现了你,并打算重用你。” 于瑞芝看了一眼白妙音,又给吴王渡使眼色。 吴王渡会意 “于大人,世子与我是好友,无论什么都不会乱讲,你说吧。” 于瑞芝又在心里对吴王渡的评价上了一个档次,看来这小子情商也不低,如果是真的不能让世子听的,于瑞芝压根不会征求吴王渡的意见。 而吴王渡这也算是顺便收买一下白妙音。 情报上还说,白妙音想收买利用吴王渡,吴王渡因此和白妙音交恶。如今两人的身份地位转换之后,吴王渡又想收买白妙音,这一对人啊,真是有趣。 于瑞芝去另一个宽大的桌案上拿起一个厚重的木盒,又从袖中取出自己的一个精巧的木盒摆在吴王渡面前。 吴王渡有些不太妙的预感,盖子被揭开的那一刻,吴王渡还算冷静,白妙音已经惊呼出声。 “嘶,这是洛国主和于大人你的玉玺?这里是洛国主的居所???” “怎么?不信?世子,你都在这住了好几天了都没认出来吗?是不是觉得贵为一国之主,这地方简陋了些?” 吴王渡也有些不敢相信,玉玺代表着什么再明白不过,可他们的意思总不会是?按照自己预想的是让自己进内阁当智囊团的一员。 于瑞芝拿过吴王渡有些畏缩的手放在玉玺上。 “吴王渡,我和国主是多年的好兄弟。你也听过屠龙少年的故事吧?我们不想变成恶龙,所以我们想把这两枚玉玺交给有才能年轻俊彦手里。” “关山如今没有世袭勋贵,也没有世家门阀之类。总不能国主偏偏就要世袭,那岂不是太可笑了些。说实话我们很不甘心,尤其是洛国主,可他还是要让你将来接替他的位置。” “至于他的子女,如今并不为人知。以后也不必被人所知。只求你能善待,不需终身富贵,衣食无忧即可。而且,罢了,那些之后再说。” 吴王渡感受到了玉玺的重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而且这很有可能是一条不归路,一旦选择,自己就再无清闲可言。 于瑞芝看出了吴王渡的纠结和内心的煎熬。 “吴王渡,这个位置不可能有人不贪恋,可我相信你多半真的不贪恋。北苗千户张方的奏报里大半都是关于你的性情分析。” “你想做个富家翁,找个地方远离喧嚣,混吃等死。嗯,不错的生活,我和国主做梦都想过你说的那些日子。可一看到那些依旧在列国统治下的百姓,我们就睡不着觉。” “算了,其实你也不必急着同意。我俩不出意外的话再活个一二十年没问题。如果顺利的话,到时候就不需要你,天下就已经平定了,到时候只需要找个威望足够的就行了。” 于瑞芝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三张纸。 “这是你的关山照身帖、内阁学士任命书、虎贲卫试千户任命书。” “放心,都是闲职,你若不想去,连点卯都能省了,我们帮你安排。日后我们会一步步安排你让你升迁到权力的最中心,时机成熟,就要你来扛起这面大旗了。” 吴王渡立马听出了一些猫腻。 “于大人,你和洛国主不会是想过两年把我推上去了,直接撂挑子去享受生活吧?” 于瑞芝面带尴尬的笑了两声 “你这小子,怎么脑子里全都在想这些个东西。我们俩年纪大了还不能享受享受吗?怎么在你嘴里国主和大学士两个职位都成了臭鱼烂虾呢?” 吴王渡又意识到了不对,这两个官职,一个文官,一个武官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于大人,可你们给我封的官一文一武,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而且我还是朝歌云梦的学子呢。” 于瑞芝看到吴王渡已经坦然接受就放下心了,又想起北苗积压的那些政务。 “这些都是小事,有我和洛国主,没人敢说什么,而且说实话给你封的官职都低了。就凭你在北苗的那些事,直接给你封个指挥使都不算什么。” “于大人,你们不是想把那些事直接公之于众吧?” 于瑞芝点了点头,摆出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哦,对了。你要是想多住些日子,就多住些日子。不过我提醒你一下,今天是正月十四,再过一个时辰就是上元节了,你似乎与某人有约。” 吴王渡听到之后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急得站了起来,背后又有血迹渗出。 于瑞芝不禁发笑 “你小子啊,我说把国主之位传给你,你都没这么激动。怎么如今激动成这个样子。” “行吧,我还要去处理北苗的事务。你随意吧,记得年后依旧去朝歌云梦上学,每周休沐时来我这里一趟。如果有什么事我会直接去找你。” 第30章 万世之盟误终生 时值深夜,吴王渡还是决定下山回自己的小房子。毕竟关山别苑这种地方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 下山的路有些陡,吴王渡和白妙音牵着马穿梭在三步一岗的侍卫前。 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和一个小吏,都是于瑞芝早就安排好的。 其实吴王渡心里也清楚,自己没办法拒绝这么大的诱惑。既然已经暴露在人前,那就再无回头路可走。 而且这种生活也许也不错,还有国主两人在前边顶着,自己只需要必要时候出出主意就行。 吴王渡发现每经过一处侍卫,侍卫都会站直了身体行军礼,有些眼神中竟然还带着些许崇敬。 “师姐,他们为什么对我这样?我只不过是个试千户而已啊。” 白妙音还沉浸在震惊之中,自己这个师弟莫名其妙就要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就在一个月前,自己心里还在盘算着收买他,真是世事弄人。 “啊?哦,你说他们啊。你回来的时候,于大人就代替国主举办了庆功宴。” “当众讲了你在北苗是如何呼风唤雨帮着我们复国,又添油加醋说你在帝都被困之后强行攻城,千里奔袭,为了保护部下身受重伤。” 吴王渡有些汗颜,自己全程昏迷着竟然被吹成了个文武双全的战神。 白妙音看了看身后亦步亦趋的三人凑到吴王渡耳边,小声道谢。 “师弟,多谢你为我遮掩,我真害怕北苗因此遭了灭顶之灾,我那样对你,你却依旧愿意护着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 吴王渡觉得自己脑子真的有些不够用,虽然师姐看着很真诚,可不知道为何自己总觉得师姐有些虚假。 吴王渡突然有些怀念起刚认识的日子,那时候的师姐在自己心里是那么美好。 吴王渡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白妙音的碧瞳。 “师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呢?我真的很好奇,是当做一个日后可以依靠的大树还是你的师弟,你的朋友,还是别的什么?” 身后的三个随从听见了也扭过头去走到一处听不到的地方。毕竟这可是北苗世子加关山未来的将星,这两人如果结合,谁知道会掀起什么狂风骤雨。 白妙音下意识的又想躲避,却被吴王渡用双手搭在了肩膀上。 白妙音只好也和吴王渡对视,几次想要说话却又咽回了嘴里。 “师弟,可以不说这些吗?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带来关山啊,如果你不把我带来关山,我就不会烦这些事情了。” “像我这种身份的人,一生下来就命不由己。甚至连嫁人都要嫁给一个没见过但是家里有些势力的人。按我母亲的安排,最好还是在关山有些地位的人。” “那时候我看到了你,我觉得你真的还不错。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可如果让我和你度过一生,我也不会觉得厌烦。” “而且我也派人调查了你父亲吴枫,家财万贯,生意遍天下。你说,你本身足够优秀,家世又匹配,你将来又必定能在关山大展拳脚,我又对你不厌烦,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选择你?” 吴王渡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以前在别人眼里并不普通,而是如此的优秀。 “所以,师姐。你只是觉得我很合适对吗?不一定对我有什么感情,所做的那些也只是为了栓住我的心。而且没想到我这么轻贱,你只是随意对我好了些,我就跟着你回了北苗。” 吴王渡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放开了手,接着下山,抚摸着白兔的毛发,浑身都有些无力。 合适,原来只是因为合适。其实这也是好事,感情这东西谁又说的准,也许今天喜欢,明天就不喜欢。而自己只要以后能在关山一步步往上爬,师姐就会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只是,这样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师姐,我明白了。在你心里依旧是北苗和你白氏江山最重要。” 吴王渡有些气急,丝毫想不通为什么在师姐心里,北苗就这么重要。 重要到其他的所有都可以为北苗让道,自己已经把她带回了关山,就是为了让她能忘记那里的一切,只作为一个简单的白妙音活着,而不是作为北苗世子。 吴王渡发了狠,拔出马上的苗刀。身后的三个随从都吃了一惊,不知道要不要保护这个北苗世子。 白妙音也怔怔的看着吴王渡狰狞的脸,却一点不担心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吴王渡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刀刃,刀锋入肉,很快地上就传来了滴滴答答的响声。 “师姐,我吴王渡发誓,有我在一天,就会用一切的力量去保北苗一方平安。如今我只是个试千户,可以后无论我是指挥使亦或是接过了国主之位,我都会倾尽一切去保护北苗。” “作为交换,我要你忘记自己是北苗的世子。以后你只是我的师姐,只是白妙音,再不用为任何人活着。就算是你娘亲要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我也会为你扫平。” “你敢与我定下盟约吗?” 白妙音有些感动,其实这与先前并没有什么区别,自己师弟做的也只是不想自己怀着愧疚和感恩之类的待在他身边。 白妙音的碧瞳又闪亮了起来,那些个情绪都不再有,有的只是纯粹。 “好,师弟。我与你定下盟约。” 白妙音伸手握剑,被吴王渡打断,强行拍在了一起,到了这时候吴王渡还不愿白妙音在自己面前流血。 两只手紧紧的抓着,鲜血从两人手掌交合处缓缓滴下。 “好啦,师弟,这几天长本事了。没少借机会占我便宜,快去洗一洗。” 白妙音又变回了之前的御姐模样,喊过身后的侍卫,拿过侍卫腰间的水壶给吴王渡清洗手间的血迹。 “你说你,定盟就定盟呗,用那么大力气,不觉得疼啊。” 洗干净之后,白妙音拿出自己的手帕给吴王渡扎好。两个人又牵着马走在僻静的山路上。 倒也不僻静,毕竟三步一岗,走到哪都有人突然站直了身体或者行军礼,只是两人都觉得附近只有他们两个。 “师弟,你想不想知道你昏迷的时候说的胡话?” 吴王渡内心一紧开始害怕起来,不会说了什么离谱的话吧,吴王渡费力的回想都做了什么梦,却没有头绪,只是觉得最后那一刻想的是一个更值得信任的人。 “师弟,我给你数数啊,你叫了师姐我,叫了晚风妹子,叫了红儿。” 说着白妙音拍了一把吴王渡 “你最后还叫了刘欣荣,我说师弟,你不会有什么贪恋他人之妻的癖好吧。小心张三甲知道了把你打晕了埋地里。” 吴王渡觉得有些离谱,可又有点相信,倒不是自己真对这个长公主有什么想法,而是前一世发生最多的那个妹子就叫刘欣荣。 算了,屌丝往事,不值一提。 吴王渡突然想起今天已经是上元节,似乎还没准备礼物。 “师姐,那个那天咱俩买的东西还在吗?” 白妙音气的跺脚 “你怎么就记得你的晚风妹子,还想着那天买的礼物,我们能活着回来都是万幸了。不过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把梳子我就当是你送给我的了。” 吴王渡记得好像自己刚醒师姐就提过那把梳子,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喜欢。 吴王渡实在有些惭愧,挠着头给白妙音辩解。 “师姐,那把梳子你那么喜欢。可是,那把梳子不是我刻的字,就连那首诗其实也不是我写的,是,是我小时候听到的。” 白妙音微微歪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嗯?师弟你在逗我吧。那个字肯定不是你刻的,可那首诗我以前从未听过。如果是别人早就唱的,那早就该传颂开来了。” 吴王渡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好岔开话题。 “师姐,我发现我身上的钱没了,你有钱吗?能不能借我百十两。” 还没等白妙音开口,身后的小吏就递上了一个钱袋子。 “大人,这是于瑞芝大人亲自去吏部和兵部帮你预支的三个月俸禄。” 吴王渡接过袋子,入手沉重,估计得有八十里银子。于大人还真是事必躬亲,考虑周详,连吴王渡手头窘迫都想到了。 这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这样子一年就能在关山有自己的一所宅院了。虽然这点钱可能只是家父不到一天的收入。 白妙音和吴王渡在街口分开,各自回家。吴王渡也终于踏上了心心念念的青石板路。 张九言家的宅院豪奢如故,灯火通明,吴王渡想起了师姐说的二十多个夸父全军覆没,有这样的好兄弟真好啊。 洛幕和洛晚风家的房子就小多了,他们父亲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往返北地贩卖胡马的商人,常年不在家,吴王渡一次都没见过。 终于到了自己的小破屋,吴王渡想回身关门,又看到那三人还跟在外边。 吴王渡让侍卫也各自回去,才知道原来侍卫足有12人,两人在明两人在暗,还分做三班。小吏也是三人轮流,这待遇还真是豪华。 既然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吴王渡也没有生出不必要的慈悲让他们回去休息。只是看来以后要买的宅院必须要想办法做隔音了。 外出一月,屋内却依旧整洁,竟没有落一丝灰尘,吴王渡发现就连窗子也开着通风,烛台上还是新摆的蜡烛。 好吧,看来离去的这一月,洛晚风偶尔过来打扫自己的狗窝。 吴王渡趴在了床上,果然,上边还有洛晚风留下的香气,仿佛抱住的不是一床被子,而是一位佳人。 吴王渡想起了不久前和白妙音玩笑似的盟约,太中二了,自己都羞耻的不敢再见师姐。 “万世之盟啊,师姐。希望我能替你守好北苗。” 第31章 父子相争,落叶归根 “吴大人?吴学士?您醒了吗?” 吴王渡其实根本就没睡,因为白妙音提的醒,吴王渡正在绞尽脑汁写情诗。 吴王渡丢下炭笔,一摞纸张上写了很多,可吴王渡却不知道该不该送出去。 毕竟两个都那么好,很难选啊。做个渣男没问题,这个时代好像也允许,但是白氏手里的苗刀和洛幕多半不允许...... 吴王渡推开门,看到小吏正拿着一本奏折焦急的走来走去。 “怎么了?是于大人找我有事吗?” 小吏急忙把手中的奏折递上去,因为内容小吏早已看过,说是十万火急也不为过。 吴王渡接过奏折,也被奏折吓了一跳。 这是正月初九北苗传来的奏折,也就是自己刚走七天的时候。 北苗竟然聚集了十三万兵马,但是粮草却捉襟见肘,先前锦衣卫烧毁了大量的粮草,再加上运送秋粮的粮船也在无意间烧毁在了码头。 白帝城中粮草虽多,但当时北苗起事甚急,千户联络了城内的青帮,并且煽动了大量的流民抢夺粮仓。 如果只是原先的三万人,哪怕只是靠寨子里的粮草也能坚持数月,可如今却只有两月之粮,等不到夏粮成熟了,如果征收的话,那就会尽失民心。 更为关键的是,驻守在北苗各地的禁军眼见势头不对竟然纵兵抢粮,如今粮价已经高达二两三钱一石。 吴王渡也有些无所适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从关山调粮吗?可中州怎么可能允许关山资敌。再说千里之遥,这一路的损耗怕是要80%。 小吏又递上一本奏折,上边还有于大人的官印。 “组织商贾从白玲国及南苗、羌地购粮,再以平价售予白氏,待六月夏粮成熟加两成归还。客商吴枫威望甚高且为关山商会会长,与此人联系最佳。” 吴王渡有些明白为什么奏折会送到自己手里了,除了自己好像也没更合适的人了,毕竟是自己亲爹。 吴王渡看着手里的奏折为难起来,自己两年未曾回家,如今回家却是有求自己的父亲。 小吏接过吴王渡手里的奏折,开口说道 “大人,于大人让我捎一句话。” “他说父子之间没有过不去的仇,你父亲虽然迂腐但也是为你好。于大人还说,让你不要多疑,你被提拔为内阁学士与你父亲是商会会长毫无关系。” “于大人还说,亲情并非是看血缘,而是看对你好不好。” 吴王渡听到这话从小吏嘴里说出有些尴尬 “你知道于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吗?还有不要外传。” 小吏的表情更加严肃,像是表忠心一样说道 “大人,我之前是跟着于大人做事的,自然知道。我只是负责传话,并不负责考虑话的意思,自然也不会记在脑子里。” 吴王渡放心下来,于大人派来的竟然是原先跟着他的小吏,那想必这小吏也不简单,别的不说,至少对关山的情况了如指掌。 吴王渡也只能开始做自己内阁学士的第一件事了,看来到哪里都无法避免官方和商人之类的勾结,还好自己就是那个人...... 吴王渡回房里拿出自己的俸禄,去街上大包小包的买东西,买来买去全是买给娘亲的,想来想去都想不到自己父亲会喜欢什么,最好只好买了一把做工精良的折扇,附上一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刻着‘吴府’的牌子依旧金光闪闪,门口的两个门房看到吴王渡前来也有些惊喜,一个跑回去一路喊着通报消息。 马管家正在指挥着仆妇布置着花灯,看到吴王渡后也喜上眉梢,笑起的脸上连皱纹都显得那么慈祥。 “儿啊,儿,你回来了?快让娘亲看看。” 一个精干不失华贵的中年女子从屋内一路跑出,直接抱住了吴王渡,马管家则接过吴王渡掉在地上的礼品。 “儿啊,我听你爹说你跟着一个女子去了一趟北苗,那个女子还是北苗世子,怎么样?什么时候领回来给为娘看看。” 吴王渡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大了还被自己娘亲抱着,挣脱后开始往屋里走,一边给自己娘亲讲着一路上的奇遇。 只是删去了那些惊心动魄的情节,没敢说自己亲自操刀上了战场,还杀了十几个贼子,要不然又免不了一阵啰嗦。 吴王渡的娘倒是细心的注意到吴王渡空荡的脖颈。 “儿,娘亲给你的玉片呢?那块羊脂玉片,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给那北苗世子做定情信物了对不对。” 吴王渡挠了挠头,本来返程时打算赎回来的,但实在是囊中羞涩,又不好意思问两个女孩子借钱,马管家那里吴王渡一开始都没考虑。 还好吴王渡尴尬的样子被误以为是害羞,也没有再追问。 屋内吴王渡的父亲正坐着喝茶,手边是几本账本,两个账房在一旁打着算盘,估计是在算着马管家北苗一行的收支。 吴王渡和父亲吴枫互相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各自安静的坐着,听着马管家在一旁和账房对账。 “渡儿,我听说你做了内阁学士,恭喜,我儿如今有出息了。” 吴枫的话语间却听不出别的情绪只是平淡。 “可渡儿啊,咱们是上柱国人,或者说是中州人,你怎么能在关山这种地方做官呢?” 气氛瞬间跌入了零点,吴王渡的娘亲任氏想要说话却被吴枫打断 “孩他娘,渡儿这几年都是去洛幕那孩子家里过年,不如你今天去把他们一家请来吧,带些马管家从北苗带的特产去。” 任氏只好离去,临走前还是有点担心这对几乎水火不容的父子。 吴王渡想了想还是决定说服自己的父亲。 “爹,可你也在关山做生意啊,这又是为什么呢?” “爹,你应该也清楚,无论是从百姓的富足,政治的清明,各方各面,中州都是一滩恶臭的腐水。” “你那时想要我回上柱国做官,可最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那些个人不知道你在关山发迹,对你爱答不理,没人会雪中送炭。” 吴枫心里清楚自己儿子说的是对的,商人重利,豪商无国,可吴枫之前高居礼部侍郎,打心里觉得自己是中州人。 “如果你不喜欢你的国家,你可以试着去改变他,而不是远离他,渡儿,你觉得呢?” 吴王渡有些惊讶起自己父亲的觉悟,甚至怀疑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于瑞芝。 “爹啊,可上柱国对于你来说是故乡,是你的家国,可对我来说不是,对我来说,我从小就在关山长大,受着关山的恩惠。” 吴枫努力按下心中的怒火,压着嗓子说 “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吗?你的意思是有奶便是娘?” 吴王渡也不想再退让,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自己接着离开这个家,反正自己除了对娘亲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小恩小惠?你在关山见过一个面黄肌瘦的流民吗?你见过路边有乞丐吗?” “可我去了一趟中州见到了,我见到那些勋贵们的腐烂生活有多么讲究,过年有多少百姓连黑面饼子都吃不饱,他们却在吃香喷喷的饺子。” “还要把饺子边吐出来,看到我整个吃下去阴阳怪气的说我是乡下来的,像他们那样吃才地道。对,帝都没有路,全是地道。地道里住的是在路边草棚里冻死的饥民。” 吴枫对这些事自然是知道,所以吴枫也总是会带头赈济灾民,而且赈济的是在他心里并没有多少归属感的关山灾民。 “儿啊,你说的我都知道,爹做官时也想要改变,可惜爹没有做到,所以爹更希望你能做到我没有做到的事。” 吴王渡说到这里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他又想起了在北苗叫他叔的那个瘦小身影,还有那块黑面饼子,多么善良的人啊,却要被中州官府那样欺负,当即冷哼了一声 “爹,你问问乡里的老农,如果一株作物被虫子咬烂了根茎还能不能活,是接着在叶子上撒药的好还是直接连根拔了种上新的好。” 吴枫觉得没办法再回答了,因为无论是从何角度,自己这个儿子都是对的,只是。 “渡儿啊,你知道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吗?我们吴家本来只是一介布衣。” “可祖上在一次危难中把当时的上柱国的国主渡过了渡口,躲过了追杀,由此咱们吴家才开始发家。所以我给你起名叫王渡。” “你为什么就如此的离经叛道呢?” 吴王渡第一次听到自己名字的由来,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可怎么听都觉得这种事情只是祖上爱面子传下来的。 就好像袁世凯还认了明末的袁崇焕为自己的祖先,给自己脸上贴金。 “爹,恕我直言,这些事荒诞不堪,先不论真假。可你被扒去官服时,当初的那个国主有来保佑咱们家吗?” “如今这么大的家业,不都是爹你靠自己努力,一毫一厘挣出来的吗?你欠中州什么呢?” 吴枫印象中的儿子并没有这么能言善辩,看来这两年真的是长了很多见识。 “可落叶归根,爹老了总是要回去的,你难道想让爹的坟被乡民指着骂叛逆之类的吗?” “爹,你觉得。如果你回上柱国去,咱们家的基业还能留下多少?” “中州的商人们但凡有点钱财的都不得不卑躬屈膝的每年给那些狗官献上大批的金银,难道爹你真的甘心?” “还有就是,落叶归根,那是你的根,不是我的根。我的根就在我两条街外的破屋子,如果你害怕将来惹来乡民咒骂,那大可放心。” 吴王渡充满了自信,也确实,关山从上到下都有这个自信。 “等儿将来带铁骑踏平了中州,解放了万千穷苦的百姓,儿就是万人传颂的大英雄,爹你也就会被人叫做吴王渡的爹。” 吴王渡看着自己父亲那一脸震惊的表情有了一丝得意,这算是说服了一半了吧。 吴王渡招手让门外的小吏进来,给小吏使了眼色。 小吏会意上前和吴枫说起了运粮的事,吴枫也很快喜上眉梢,这可是好事,虽然费人费力,但收获也不小。 北苗人口众多,不只是那三十万大军需要粮,想必百姓也更需要,白氏也一定会学着关山囤积起一部分粮食用来一年四季稳固粮价。 而不管卖给白氏多少,夏粮时都会多还两成。 吴枫开始给几个账房吩咐,让他们计算白玲国和其他各国的粮价与存量,以及需要多少运粮的牛马。 其实这些也不急着非要今天就忙,只是吴枫看到吴王渡递上来这个台阶,也借坡下驴。 没多久客厅里就热闹起来,洛幕、洛晚风和张氏都来了,张九言和白妙音也带着礼物来拜访。 吴枫和吴王渡收起了之前针锋相对的样子开始寒暄。 洛晚风正要好好和这个昏迷了七天的竹马哥哥一诉衷肠却被白妙音抢了先。 白妙音一进来就直接拐住了吴王渡的胳膊,偷偷拧着吴王渡腰间的肉。 “师弟,长本事了啊,这种事你竟然都要赖到我身上。说,是不是没钱了把玉佩当了买酒喝了,竟然还赖到我身上。” “你娘就差直接问我哪天成亲了。” 吴王渡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当时当了给你买了那把梳子吧,这样说也太无赖了。 洛晚风气鼓鼓的样子可爱极了,却也没做什么,白妙音看到后还故意抱的更紧了。 吴王渡上前拉着洛晚风坐在一边开始讲起一路上的事,其实大部分洛晚风都知道了。 因为吴王渡的英雄事迹早就被刻意传扬的人尽皆知,只是这并不影响洛晚风听吴王渡亲口说着这一月的不易和凶险。 几十道看着没那么精美,却分量十足尽显豪爽的菜摆满了桌案。吴枫简单的说了一些客套话,午宴就开始了。 张氏任氏两个妇人坐在一起说着吴王渡和洛晚风这两人从小两小无猜之类的。 白妙音有些玩味的在两个长辈之间打岔,还开玩笑说自己一定要做大的。 洛晚风拿出了一个食盒,里边是吴王渡临走时说的扁食。吴王渡没想到洛晚风还真记得,而且这丑陋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洛晚风亲手包的。 虽是中午,众人却喝起了酒,反正今日也是休沐。 醉醺醺的时候,大厅外跑来一个满脸喜色的小厮 “几位少爷中了,包括这位白世子,都中了。” 吴王渡有些摸不着头脑,洛晚风开始给吴王渡解释。 “前几天于大人说要培养一批下一代内阁的接班人,名额有四人,直接从朝歌云梦和在京的年轻官员中通过考试选拔,内容什么都有,既有排兵布阵,也有施政国策之类。” 吴王渡严重怀疑起于瑞芝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就要四个人,还刚好是这四人都中了,怕是考试就为了走个流程,堵住悠悠众口吧。 洛晚风看着吴王渡满脸狐疑的样子有些生气。 “你怀疑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是因为你才能都考上的?你别忘了当初考进朝歌云梦我和白妙音都在你前边。” “而且啊,他这次等于是文武两科都考了,还好我义父之前教过我和哥哥。” 吴王渡明白了,这是背后有高人相助,包括张九言也是家学渊博,这四人就属于那种文化人里最能带兵的和带兵里最有文化的。 简单来说这是四个辛弃疾...... 第32章 小内阁 上元节过后朝歌云梦就开学了,七日后第一次休沐吴王渡遵守约定去了关山别苑。 吴王渡被领到于瑞芝办公的内阁旁边的小屋子,小屋子上边还挂着一个‘小内阁’的牌子,而里边也已经坐了四个人。 吴王渡觉得有些离谱,先前自己以为于瑞芝选拔的那四人和自己是一样的待遇。 却没成想,他们是小内阁,自己真的是内阁学士,而且一眨眼自己就成了他们四个的顶头上司。 于大人和洛国主为什么会有自己比他们四个都要强的错觉呢,这四个人随便拎出来都是这个时代的国士啊。 就因为自己脑子里有华夏五千年的文化积淀么...... 还好的是,吴王渡勉强能驾驭这几人,毕竟白妙音和洛晚风直接白给,洛幕听她妹子的,张九言,张九言就不重要了。 五个人也没什么事可做只好看着桌子上被誊抄下来的奏折,坐等于瑞芝过来吩咐。 过了两刻钟,于瑞芝才满面倦容的进来。 “抱歉,北苗最近事情太多,白氏进军不顺,刚才在一起商议耽误了些时间。” “义父?义父你怎么会在这?义父你就是于瑞芝阁主?” 洛晚风看到于瑞芝后就惊呼出声,洛幕倒是显得很平静,于瑞芝也只是虚压了一下手,示意洛晚风安静。 “你们这个虽然叫小内阁,但是我可没有小看。从今往后,内阁批下来折子也会给你们一份,平日里就放在吴王渡的家中。” “你们如果对一些票拟有疑问,或者有不同的看法。尽可以报给吴王渡,吴王渡再送到我这里,我会酌情再处理。” “而且别的事情,你们也尽可以放心大胆的插手,只是记得提前来我这里问我要手令之类的。我相信你们只会做对关山有益的事。” “每七日休沐时,你们如果有重大的事要找我商量,可以来这里见我一面,当然也可以不来,总之,关山和北苗一半的政务可就交给你们了。” 于瑞芝说完后拉过吴王渡,吴王渡还以为是于瑞芝有话对自己说,没想到却直接被拽到了内阁,面对着四五个眼睛带着血丝的老头子。 “小子,刚才那些是他们的事,你要做的更多,平日里和他们一起,你就是小内阁的阁主,休沐时,来我这里替我们多分担些。” “他们那里,你先不用管,我已经让我的书吏过去给他们讲关山如今的情况。” 吴王渡也只好坐下拿起北苗的军报,却被军报的日期吓了一跳,这竟然是一天半以前的军报。 北苗可是相距五千里,一天半消息就到了? 吴王渡身后的小吏小声提醒道 “大人,这一段日子,我们借用了令尊的信鸽,一只信鸽可远行三千里一直飞到帝都,帝都内有令尊商队的落脚点,再辗转到北苗。” “其实也没那么神奇,比如从这里传到帝都的信鸽平日里都是养在帝都,然后随商队带到关山,这样他就会自己飞回帝都,北苗也一样。” 吴王渡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在北苗时,父亲会知道自己的计划,当初还怀疑父亲是不是就在北苗,如今看来也是通过信鸽。 吴王渡开始认真看起军报。 ‘北苗禁军在几个校尉联合下悉数退回南部两城,除两城周边外,北苗已悉数收复。但城内粮草众多,守军二十万人据守不出,我军只有十五万。中州援军也已祭旗,三日后出征,万急,望大人定夺。’ 怪不得那几个老头子眼睛里布满血丝,怕是在这里想了很久也想不到怎么能解决。 三日后,那等这封信回给白氏时,那边正好出征。不过这中州确实有够可笑的,这已经过去足足二十日了。 得亏是禁军本身在北苗也有些经营,不至于被白氏转瞬间覆灭,不然那援军就只能来收尸了。 不过对付援军,吴王渡已经有了办法,把阴谋换成阳谋就可以了。 ‘派人去上游假意决堤,并派人伪造禁军书信与援军报信,将白氏决河堤的事尽数告之。援军就只能走山路,派三万人在北部山区扎下上百个营寨,引禁军一个个来攻,拖延时间,拉长援军战线和补给线。’ 吴王渡没注意到于瑞芝已经站到了身后,而且频频点头。 ‘封锁所有禁军和援军可能联系的通道,将禁军变成瞎子。之后在城外的营寨中多竖旗帜,将人尽数撤出,让出两城周边两三百里的土地,营寨。’ ‘禁军之后定会从城中出来,重新占领附近的地盘并伺机向北和他们以为近在眼前的援军汇合。趁机攻杀并多缴获禁军甲胄,之后派人佯装败兵潜入城中伺机打开城门,北苗定矣。’ 于瑞芝见吴王渡写完,直接抢过奏折摊在桌案上唤其他几人过来。 几个老头子和看到当初北苗起事的战报一样,惊为天人,若不是亲眼看到,都不敢相信出自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之手。 于瑞芝看着看着发现不对 “为何要先多竖旗帜再撤出呢?这岂不是让禁军不敢进兵了吗?万一他们依旧闭关不出呢?” 吴王渡则是假装无奈的叹息道 “没办法啊,聪明人太多了,咱们直接撤出去,他们肯定不信,只有先虚张声势了他们才会信啊。” 于瑞芝和其他几人互相看了几眼笑着摇头,没想到吴王渡已经想到了这么深的地步。 这种攻心术,是怎么做到只看一眼就能想出来的。 “我等自愧不如啊,小兄弟,我在此给你赔礼了,先前我还有些不服,如今看来是我们都老了。” 吴王渡恭敬的弯腰行礼 “谬赞了,多谢几位前辈抬爱,晚辈还有许多要向几位学习。” 这话倒不是客气,吴王渡确实有些佩服,至少自己到他们这个年纪肯定做不到和这几人一样为国事如此操劳。 于瑞芝拿出自己的印章盖上了阁主的大印交给下边的书吏,书吏小跑着去誊抄用信鸽寄出。 吴王渡回到小内阁,洛晚风和白妙音还在追着洛幕问个不停,吴王渡也很好奇,真没想到洛家还和于瑞芝这位大人物有联系。 洛幕看到吴王渡进来,就主动解释 “吴兄,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前咱们在这里站岗时,我就认出了,只是我也没告诉妹妹,也没问过家父,想必他们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层关系吧。” 吴王渡其实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吴王渡早就觉得洛家兄妹不简单,而且越发觉得自己这三个发小身份都如此不凡,却又聚于一处,多半是刻意安排的吧,吴王渡是不信会这么的巧。 张九言是漠南国小侯爷,白妙音是北苗世子,自己是商会会长之子,洛家兄妹和于阁主关系不凡,上一辈的人是在下一盘大棋啊。 此后的日子里,于瑞芝几乎把所有北苗的战事和政务都交给了吴王渡,吴王渡也乐于如此,而这也只是为了那个约定。 小内阁也开始了运转,四人组在吴王渡和于瑞芝的带领下,一步步了解着关山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一方面解决着弊病。 比如外籍人员在关山的落户,比如去世的人口却依旧占着土地,比如军中退役的人的信息登记,吴王渡想要将这些退役的老兵组建起一支预备队。 国事繁多,再加上北苗新立,需要大量的文官和军中的教员。吴王渡从未如此操劳过,每天休息的时间最多只有两个时辰。 可吴王渡却没有抱怨过,只是尽力的多做一些事,每次感觉撑不住了,就会从怀里拿出一块黑饼子。那是吴王渡托一个木匠打造的,只为让吴王渡想起在北苗经历的一切。 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和自己一样过上混吃等死的日子。 吴王渡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朝歌云梦一下课,就回家中处理着小吏带来的奏折,走路都是飘忽的,身边的人都提醒他要注意休息。 可吴王渡却不放心,害怕北苗出了差错。 白妙音看在眼里也没有再打扰过吴王渡,只是每日都会带着亲手做的饭菜来慰劳一下师弟,可吴王渡却让她别因为自己帮北苗而过意不去。 洛晚风则是隐隐成了四人中的领头羊,每日都要到处去体察民意,想要让关山的百姓更加富足,布政的手段连于瑞芝都赞叹不已。 当众称洛晚风是当世‘虬龙’,再打磨几年,定能顶起关山的半边天。 可这一切却没人知道是于瑞芝和洛国主的暗中安排,那些个早就发现,但是不好下手的地方都留给了这几个年轻人,只为了让几人能大展身手,立下足够的威望。 第33章 同病相怜 李子涵被两个狱卒押往大门,刑满释放,这已经是李子涵‘六出宫’了。 其实李子涵并不是那种恶人,他进监狱全都是故意为之,比如偷完东西一直坐着等五城兵马司的捕快。 而原因也只是因为监狱里管吃管喝,毕竟这是关山,也少有虐待之类的。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李子涵却只觉得陌生,一张张笑脸迎面走来却没有属于自己的那张。 活着还真是无趣,可李子涵却没有自尽的勇气,无论去哪里工作,没几天就会被人抖出底细,然后被一脚踢出来。 诺大的鲛珠城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只是因为自己是个‘罪人’。 李子涵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准备晚饭前再随便犯点什么事。可是一双赤足的小脚却勾住了李子涵的眼神。 那双小脚仿佛是一只精灵,一跳一跳的显得那么灵动,李子涵向上看去,发现小脚的主人是一张娃娃脸,年龄最多也就15岁,眼睛里满是魔女般的狡黠。 魔女把手伸进了卖包子的筐里,拿完直接揣在怀里,李子涵真怕会把魔女的胸口烫坏。 可卖包子的老板却很快抓住了那双小手,魔女用力一踩老板的脚就抱着包子跑开。 巡街捕快刚好在附近,听到卖包子的呼喊就朝着老板指的方向追去。 李子涵生出了一丝同情心,虽然不知道那个魔女为什么会偷东西,可想必也是迫不得已吧,能安定下来,谁又想像个老鼠一样活着。 李子涵也对着魔女追去,抢过魔女手中的包子,把狱卒给自己的一吊铜钱塞到魔女的手里。 捕快追来的时候正看到李子涵拿着两个包子就静静的等着自首,捕快甚至没有怀疑就把李子涵一路押往衙门。 因为李子涵的名声,整个鲛珠城都知道了。 魔女拿着手里的一吊钱还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这世间不多的好人。 捕快也放松了警惕,漫不经心的押着李子涵,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多逛一会,这么早回去还要接着巡街。 而李子涵则吃着手里的包子,感叹着现在奸商越来越多,一口下去竟然没吃到馅。 连着几口下去,看到那个魔女竟然对着自己跑了过来。 魔女对着李子涵眨了眨眼,明明是张娃娃脸,却有着远超年龄的灵动,仿佛能勾走自己的魂魄。 “捕快叔叔,刚才那边有人摸了我的胸,还问我要不要和他回家,他有宝贝要给我看。” 如此纯真的脸庞让捕快勃然大怒,问了一下那男的在哪就拔出腰刀追了出去,丝毫忘了自己还押着一个犯人。 魔女拉住李子涵的手就跑了过去,一大一小两个人气喘吁吁一直跑到城外码头。 一座破烂不堪的木屋,两把摇摇欲坠的椅子和一张瘸了腿用砖石垫起的床,这就是魔女的全身家当。 可李子涵却觉得很亲切,因为这也算是一个家啊,哪怕屋里再破,也比四处流浪的好。 “小姑娘,你叫什么啊,为什么要去偷东西啊,你家里人呢?” 听到这些问话,本来欢欣雀跃的魔女也安静下来,仿佛勾起了伤心事,坐在床上抱住自己的膝盖。 “我叫王元智,我家里没人了,我爸喝醉酒把我妈杀了。我的两个妹妹在育婴堂,我本来也在,可那个院长总是在半夜偷偷把手伸进我的被窝,摸我的身体,我就跑出来了。” 李子涵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问了。原来世上苦命人不止自己一个。 “那你为什么不找份工作呢?我听说现在女子也能撑起半边天。” 王元智听到这话却好像炸毛的小猫,抓起手边的枕头扔了过去。 “你烦不烦啊,我说了我是孤儿!我没有照身帖的你知道吗?我要是想要照身帖就必须要回育婴堂找那个老变态。” 李子涵拿着王元智的枕头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这么黑暗的地方,王元智渐渐有了些哭腔。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妹妹还在里边,我两个妹妹今年才七八岁,我害怕再过几年她们也会像我一样被院长动手动脚,可我连自己都顾不上。” 李子涵看着抱着膝盖小声啜泣的王元智,却没有胆量去安慰她,而且自己凭什么安慰她呢?自己一没有钱说出我养你,二没有权帮她办好照身帖,就连出气,揍院长一顿都做不到。 李子涵只好给王元智讲讲自己的事,兴许能让她觉得自己还过的下去。因为每个过的惨的人听过李子涵的事都觉得人生充满希望。 “小姑娘,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你知道这座城为什么叫鲛珠城吗?” 王元智抬起头看着李子涵和善的脸庞,不知道这个大叔在卖什么关子。 “不知道” 李子涵觉得王元智真是棒极了,刚才还在抱着膝盖哭泣,却依然愿意回应自己,难得的好听众。 “因为北海里有鲛人啊,虽然现在早已看不到,而且都说鲛人是个传说。可百年前鲛人却和咱们人族一样生活在这鲛珠城里。” “咱们这座城叫鲛珠城,东边紧挨着还有一座鲛绡城。就是因为鲛人擅长织绡,那鲛绡啊,比咱们的轻纱还要薄,大多数浅蓝色或是天青色,入水不濡,一件就要百金。” 王元智忍不住打断了李子涵的话 “大叔,可我听育婴堂的嬷嬷说鲛人都是传说罢了,如果真的有,为什么他们会突然消失不见呢。” 类似的话李子涵听过很多次,也能理解,毕竟对于传说中的东西,人们一方面向往着,一方面又否定着他们的存在,可如果不存在的话,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小姑娘,你先听我慢慢给你讲。鲛人不只是擅长织绡,而且他们的眼泪落下就会变成珍珠。女性的鲛人更是长相姣好,人鱼膏可以做长明灯。一身是宝的鲛人却又天性善良,那后果可想而知。”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鲛人的女性成了人族豢养的姓奴,白日里织绡,晚上被用来发泄兽欲。” “而男性的鲛人被各种刑具折磨,只为了他们的眼泪落下变成珍珠。而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死了都要被做成人鱼膏,放进达官贵族的墓葬里做长明灯。” 听到这里,王元智仿佛亲眼看到了那种地狱般的场景。 “那鲛人们是不是因为恨我们才会消失不见啊。” 李子涵摇了摇头,一开始得知原因的时候,李子涵都不相信,可却真的有这样的种族。 “鲛人实在是太善良了,他们就好像一张白纸,鲛人里的任何一个都要比咱们人族的处子还要纯洁。” “他们以为那些被抓走的鲛人女性和人族是真爱,他们以为被折磨的鲛人男性是触犯了人族的律法,反复告诫自己的族人不要触犯人族的律法。” “甚至他们觉得咱们人族拿他们当真朋友,连死后都要在一起,所以才会做人鱼膏。” “大叔,后来呢?鲛人消失不见,是被咱们人族杀光了吗?” 王元智一开口就是如此灰暗的话语,让李子涵不禁有些难过,如此灿烂的年龄本不该接触到这样的字眼。 “后来啊,有一个李姓男子在一个贵族家打短工。无意间看到了那满是血污的地下室,听到了豢养鲛人池塘里那淫靡恐怖的声响。” “李姓男子趁夜救出了那几个鲛人,帮着他们回到大海。鲛人也得知了人族的丑恶面貌,再也不肯轻易出现。” “而那个李姓男子也成了鲛人唯一信任的人,鲛人们把自己织好的鲛绡和鲛珠从李姓男子那里换鲛人喜欢的沉香,琉璃,金银玉器。” “鲛人的东西啊足以让一个家族变得富可敌国,李家崛起于鲛珠城、鲛绡城,组建起了城防军,自立一国,从此鲛人终于在陆地上有了一块立足之地。” 王元智小心翼翼的问李子涵,“大叔,你不会就是那个李家的人吧?” 李子涵点了点头,有些羞愧。 “嗯,我就是李家最后一人。可惜,百年前虏人南侵,一切都毁于战火。当时的李家家主看着一个个族人被当场杀死,甚至受尽折磨,也没有说出鲛人的秘密,鲛人又回到了北海。” “可那些虏人不愿就此放过如此巨大的财富,他们留下了李家的本家,每天都要派人来对我们百般凌辱,威逼利诱,使尽了招数,可我们李家没有一人将鲛人的秘密泄露出去,哪怕我们根本看不到复国的希望。” “也许这就是李家被鲛人信任的原因吧。” 王元智有些不解,眯着眼微微歪头,一瞬间让李子涵忘记了说到哪里,只觉得故事最好永远也讲不完。 “大叔啊,那你们为什么不和虏人合作呢?是因为虏人对鲛人不好吗?还是因为别的?” 李子涵不自觉的摸了摸王元智的头。 “小姑娘,因为咱们是中州人啊,而他们是虏人。” “中州?咱们不是关山人吗?” 李子涵觉得王元智还是有些太小了,也许是因为从小的经历没有家国的概念。 “小姑娘,很久以前,这片陆地上有逐水草而居的胡人,有捕鱼打劫为生的虏人海盗,有高大的巨人和手艺精巧的矮人,而更多的就是咱们这些只好安安分分种地的中州人。” “无论咱们怎么打,可咱们终究都是一类人。而虏人却不一样,他们生性嗜杀,明明可以捕鱼为生,却更喜欢坐着海盗船打家劫舍。” “如果我祖上和那些虏人合作就会被乡亲们唾弃,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而且那些虏人对待鲛人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们对我们李家的做法不屑一顾,他们觉得那么多宝贝都给他们带回大海太过浪费。” 说到这李子涵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摸王元智的头,而王元智却像只小猫一样没有躲闪。 小猫是种没有安全感的生物,而他们的安全感也很奇怪,也许只是个角落或者是把线团缠在自己身上,自己对于王元智来说也是一种安全感吗? 李子涵收回了心思,接着给王元智讲故事。 “我今年28岁了,20年前,虏人被洛国主打的节节败退,就开始更加疯狂的想让我们交出和鲛人联系的秘密,我的父母就是在那时被活活严刑拷打至死。” “我的姐姐那时候17岁,为了保住我这个李家的独苗,就屈身于一个虏人的千夫长,我也因此苟活了下来。” “关山的大军开进鲛珠城后,我姐姐就自尽了。他们都说我姐姐是害怕被清算,可我姐姐只是因为羞愧,我姐姐什么都没做错,她只是为了让我活下来。” 李子涵眨了下眼,看向屋顶,不想让这个小姑娘看到自己落泪。 “从此我就成了孤儿,我也进了育婴堂,可不管是在育婴堂的时候还是成年后出来找工作,大家都会指着我的脊梁骨骂。” “说我一家子都是奸细,软骨头,怎么还有脸活着?可我们李家没有对不起过大家吧,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姐姐为了让我活下来。” “我想要重新恢复李家的基业,想让鲛人朋友们重新生活在阳光下,可我却做不到。因为我连一条船都没有,我去打工,可他们只要知道我是谁后就会把我踹出去。” “别说恢复家业了,就是吃饱饭都成了问题,因为我们家的宅子也被充公,所以我就只能故意犯点什么事然后去监狱混口饭。” “大叔,你哭了?” 王元智用袖子帮李子涵抹着脸,袖子有些脏,可李子涵却没有躲,只是看着这个小天使一样的女孩。 “大叔,你别再去监狱了好不好,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你就住在我这里吧,我让你睡床上,明天咱们一起去找找有没有愿意要咱们的地方。” 李子涵破涕为笑,刮了一下王元智长了许多雀斑的可爱鼻尖。 “你还说我,你不也总去偷东西吗?” 李子涵起身仔细的看着屋里的一切,不肯漏过一丝角落。 这个地方以后就是我的家了吗? 真好。 第34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有光明的地方就会有黑暗,关山的制度自上而下都透露着对百姓的关照,可依旧免不了有黑暗的地方,甚至还是在最不该出现的地方。 李子涵却有些感谢这些黑暗的地方,因为至少能让自己有口饭吃,还能给王元智带一口。 把成捆的箭矢从大车上卸下,再搬到战船上,这就是王元智帮李子涵找到的工作。 驻扎在鲛珠城的这个水军卫所要保护商船远航到胡地,辎重粮草众多,人手不够。 按照惯例征召民夫,本来按照关山的规矩肯定是要登记照身帖的,但为了不留下克扣民夫工钱的证据,就以军情紧急之类的搪塞过去,上边的也睁只眼,闭只眼,反正扣的也不多。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谁都懂,民夫也没什么怨言,本来克扣的也不多,而且也不是强行抓的,全凭自愿,最主要的是谁又会知道被克扣了呢。 李子涵能知道这些也是因为他之前所处的地方是最灰暗的地方。 李子涵看着眼前的艨艟巨舰心动不已,如果自己有这样的一艘战船,就能远航到深海去找鲛人。 多亏了在监狱里也每日干活,李子涵的身体也有几分壮硕,狱卒看他能干活,也舍得多给两口吃的。 李子涵甚至还在狱中学了些粗浅的木工、锻铁、造船之类的。 李子涵刚进监狱时也很惊奇,没听说过哪国的监狱能对犯人这么好,不打不骂也就算了,还能吃饱饭。 虽然要干一些各种各样的活,但能吃饱饭谁又怕干活呢,如果是放在一些穷苦的地方,怕是会有人争着进来。 午饭是发黄的馒头,一人五个,还有一小盆白菜。干体力活的都吃得多,李子涵也一样,狼吞虎咽的连吃了三个才停下来,有些不舍的拿出一张布把剩下的两个包起来。 一起干活的工友有些奇怪,这年头少有吃不饱饭的,来这干活也是因为春耕还未到时候,正是农闲,李子涵只好解释说家里孩子多,半大小子们太能吃了。 天色渐黑,管事的敲响了铜锣。 “领工钱了啊,都过来领工钱了。” “老规矩一人三十文,明天就不必来了,活都干的差不多了,明天我们要出航去胡地了。” 李子涵数着手里的铜钱有些开心,自己也能挣到钱了,只是不知道水军走了之后,接着去哪赚钱呢。 李子涵顺路去了一处渔村,之前那个工友好心提醒说这个时间还有些卖不掉的鱼,三文钱就能买一条一斤大小的。 李子涵不怎么和人说话,自然也不会砍价,可还是倔强的和渔民伸着五个指头要买他两条鱼,渔民也觉得无趣,没说几句就不耐烦的接过钱扔出去两条鱼,连用草绳捆一下都懒得做。 李子涵也不恼,这点小小的侮辱和之前的那些比起来简直是通情达理,用草绳穿过鱼鳃拎起就走。 回去炖成鱼汤,暖烘烘的喝下去再睡一觉,这就是别人说的生活吧。 和这几天的生活相比,以前的自己只是在活着,只是为了将家族的秘密流传下去。 每次李子涵想轻生的时候就会想起自己的姐姐,她那么好看,那么懂事,仿佛什么都知道,却为了保护自己屈身于贼,就连自杀后的尸体也和那些虏人的尸体一起挂在了城头。 回到家中,王元智还没回来,李子涵有些失落,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久,却觉得再也离不开这个小姑娘。 李子涵这才想起好像没有厨具,两人都不会做饭,最主要的是铁器太贵了,刚打了几天短工的李子涵根本买不起。 看来生活也不易啊,柴米油盐也能难倒一个八尺高的汉子。 “大叔,大叔,你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王元智风风火火的跑进屋子,手里还抱着一个和身体不相称的硕大铁锅。 “这是胡人的锅啊,你从哪拿的?” 王元智放下锅,仔细的看了很久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大叔,你怎么知道这是胡人的锅?” 李子涵把锅翻了过来,锅底有一个烙印,上边刻着‘三万二千零七’。 “小姑娘,你看这几个字,胡人缺盐铁茶叶,每年我们的商船都用这些去换他们的马匹牛羊。又怕他们用咱们卖的铁锅打造成兵器,就一一编号,每次去都会抽查几十个,如果哪个编号的锅不见了,咱们就会断了贸易。” “大叔,你懂得好多啊。” 看着小姑娘憧憬的眼神,李子涵挠了挠头。 “这都是我在监狱里听到的,我们那就有一个走私铁器的。” 李子涵马上从害羞变成了一脸严厉。 “这个锅是哪来的?是不是你又去偷东西了?我不是说了以后我去打工吗?咱们赚干干净净的钱,做清清白白的人。你,你。” 李子涵气的胸口有些发堵,可又说不出更狠的话,因为小姑娘也许也只是为了让自己轻松些,可再怎么样偷东西也是不对的。 “大叔,我错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看你今天带了条鱼,说明咱俩还是心有灵犀的嘛。” 这点小招数,李子涵已经免疫了,因为在一起之后李子涵不是第一次发现小姑娘依旧小偷小摸,只是这次事情太大了,这种金额足够住进监狱三五年。 “你在哪里偷的?告诉我,和我一起去还给人家,再给人家赔礼道歉,你年龄小,人家多半不会和你计较。” 王元智把铁锅护在身后,好像母鸡护住鸡崽。 “大叔,我好不容易才拿到的,为什么要再还回去啊。而且你现在去也晚了,商队估计已经出航了。” “罢了,小姑娘。这是最后一次,你再这样,我就只能走了。” 李子涵放下两条鱼,靠着墙角盖了方破毯子闭目养神,这几天李子涵一直是这样睡的,好在早已习惯。 王元智想跟李子涵搭话,可不管说什么,李子涵都一直闭着眼假寐。 鼾声渐起,王元智看到桌上还有两个馒头,就抱着吃了起来,吧唧嘴的声音像是在品尝世间美味。 安静的屋内落针可闻,除了吧唧嘴的声音还多出了一丝‘啪嗒’声,李子涵本就是装睡,双眼微睁看到王元智在边吃边落泪。 王元智抹去脸上的泪水回头看向李子涵,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大叔,你说为什么我们要过得这么苦啊。我们做错了什么啊,地上好凉,我也想有双鞋子,肉味好香,我也想吃一口。” 李子涵本以为王元智早就习惯了这种流浪的生活,现在看来不是因为坚强,而是因为没人能听自己的软弱。 小声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王元智趴在桌子上,仿佛要把往日经历的苦难都发泄出来。 一双粗糙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了王元智的肩上,随后紧紧抱住,王元智扭过头来在李子涵的怀里尽情痛哭。 “小姑娘,以后我做你的家人。我发誓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一定。” 第35章 我等你 “老板,我叫李子涵。您听我说,我不是叛徒,我姐姐也没有做奸细。” “滚啊,臭要饭的。咋不和你虏人爹一起回小岛子呢?现在后悔了?” 这样的对话从城东的一家杂货铺开始一直在城内响起,李子涵的嗓子逐渐沙哑,表情逐渐麻木,可换来的却是一声声嘲笑和嫌恶。 别说听李子涵说完,很多只听到第一句就会把李子涵赶出去。 能这样出名还真是不容易,这也多亏了虏人的残暴和关山刻意的宣传,而李家就被当做了上好的素材。 一直到李子涵走到城南的一家茶馆。 “老板,我叫李子涵。您听我说,我不是叛徒,我姐姐也没有做奸细。” 李子涵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接下来就会是老板的喝骂,可这次却迟迟没有等到,李子涵抬起头看着茶馆老板笑眯眯的脸。 老板带着鼓励的语气说道 “说啊,李子涵,你姐姐没有做奸细然后呢?” 李子涵惊讶的看着老板,心里有一股希望缓缓升起。 “老板你不是本地人吗?” “我当然是本地人,但我更相信你说出来的,而不是风言风语,你能丢下廉耻心到处这样解释是因为有故事要讲吧。” “嗯”简单的一个字,李子涵却说的特别用力。 “几百年前的鲛人还在被我们人族迫害,女性鲛人沦为达官贵人的玩物,白日织鲛绡,夜里......” 这段故事李子涵只将给王元智说过,可却说的极为流畅,李子涵都不知道根本不怎么和人说话的自己有这样好的口才。 李子涵讲完自己的故事又接着讲王元智的故事,本来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可李子涵为了引起老板的同情心,加了许多也许存在过的场景。 半晌过去,老板的表情从嫌恶到震惊到感动到可怜,最后只剩下了狂热。 “小伙子,你现在想找份工作养活那个小姑娘对吗?你用心不纯哦,人家还那么小,你就和人家住在一起。” 李子涵想要解释,可老板的语速极快像连珠炮根本不打算听李子涵解释。 “我可以给你一份工作,你就在我这里做说书先生,讲故事给茶客听,不管是你的还是那个小姑娘的,或者是你编的故事,最好是和鲛人有关的。” “你知道吗?我能看的出来,咱们是一路人,你和我一样都有许多的故事想要讲给世人听,带给世人感动。” “你竟然落魄到去监狱只为了一口饱饭,你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大的潜力,如果我早几年遇到你该有多好。” 老板半头参差的白发似乎都在颤抖,眼神更是狂热无比,李子涵只觉得这一刻想哭,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说书的潜力,而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你能成大事。 “老板,那工钱?” 李子涵虽然感动还是小心翼翼的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工钱?”老板有些不高兴,似乎是觉得在自己心里如此崇高的职业,却被沾染上世俗还被明码标价。 “没有工钱!我只收茶水小吃的钱,那些赏钱看你自己的本事。你长了一张这么能说会道的嘴还害怕赚不到钱吗?” 李子涵还是有些不放心,试探着问道。 “那老板你能先借我一两银子吗?我过一个月赚够了再还你,你放心我不会跑的,我可以把照身帖给你。” 老板莞尔一笑 “你呀,这是穷怕了吧,你是不是害怕一个月连一两银子都赚不够。我借你五两!你一个月赚不够就当我送你的!” 老板掏出一块银锭放到李子涵手中,见李子涵有些呆滞,就帮着他攥紧了手中的银锭。 李子涵眨了眨眼中的热泪,一甩手就想要跪在地上,却被老板拖住。 “我就比你痴长了不到十岁,可万万跪不得。如果不嫌弃就搬过来住吧,后房只有我和我女儿在住,孩他妈走得早,不过得委屈你们俩住一间房。” “毕竟我打呼噜太响,我女儿脾气太大,哦对,以后希望你多包容些别和我女儿计较。” “嗯,以后老板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你女儿就是我小妹,老板,我先回家带小姑娘一起过来。” 李子涵攥紧了银锭跑出茶馆,一路上宛如脚下生风,十里远的路程一步都不舍得停下歇歇脚。 “小姑娘!小姑娘!我找到工作了,我能养你了,我” 李子涵推开屋门,却激动的用力过大直接把门板卸掉拿在手中,又毫不在意的直接扔了出去。 “你看啊,这是五两银子,城南的茶馆愿意让我做说书先生,一个月五两!” 王元智还没反应过来,远远的听到李子涵矫健的脚步声就端起了早起就开始炖的鱼汤。 “大叔,先喝鱼汤吧,我炖了好久,你尝尝怎么样。” 李子涵接过陶碗,鱼汤炖了很久,鱼肉都炖烂在了汤里,闻着没有什么香味,喝到嘴里却是直冲脑海的鲜味,除了...没放盐。 王元智这才反应过来李子涵之前说的那些 “大叔,你刚才说你找到了一个月五两银子的活?” 李子涵喝完了一大碗鱼汤,虽然有些没味道,却总感觉是人间美味,把手里攥着的银锭放在王元智手里又接着端起锅倒了一大碗。 “大叔,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李子涵一直喝到肚皮都圆了,直接躺在一直没睡过的床上,只觉得人世无常,命运玄妙。 晌午时分,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街市里逛来逛去,一次就把女儿家用的东西买了个遍,颇有几分暴发户的样子,之后就住进了茶馆的后院。 城南的茶馆多了一个蒙着头巾的说书先生,老板解释说先生长相丑陋,害怕吓到客人。茶客们也都沉浸在鲛人的传说中,早就不在意那个不曾示人的说书先生。 每次说完,茶客们还没从感动中回味过来,一个小姑娘就出来拿着盘子喊‘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李子涵和王元智都想象着未来的生活,只可惜生活从不放过苦命人。 两人在茶馆说书不到一个月的某个下午,两个捕快也下了值来听书,认出了刚被画在通缉令上的王元智。 李子涵跑回屋内拿出这些日子赚到的大把银钱塞到捕快手里,可捕快却揭开了李子涵的头巾,看到了那个传说中‘六进宫’的好汉。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原本给李子涵的掌声和叫好声就变成了连声的谩骂和砸向李子涵的铜钱。 李子涵抱着头蹲在地上,身上点点疼痛早已麻木。 王元智被粗暴的绑住双手准备押回衙门,王元智带着哭腔大喊着‘别砸了,别砸了’,可却依然挡不住茶客感觉被欺骗的愤怒。 李子涵抬起头和王元智充满水汽的眼神对到了一起。 “我等你” “我等你” 第36章 无牵无挂,志在天下 “你怎么还是不吃饭?你打算把自己饿死?就因为那个小姑娘?” “喂,我说,你一个八尺高的男儿能不能别那么没出息,她又不是出不来了,偷东西而已,半个月就出来了。” 李子涵的桌案上还放着早上的饭菜,面前是一叠凌乱的纸张,上边的字体歪歪扭扭,还不如幼童。 “晓晓,老板是我恩人,所以我对你也一直很敬重,总是让着你。可你能别来打扰我吗?我只是没胃口吃东西,你又不是我娘。” 晓晓却没管那么多,一把捉过李子涵的笔,却不慎把墨水在纸上挥出一滩墨迹。 李子涵扶着纸张的左手在桌案上紧了又松,这一刻,李子涵真想把砚台扔到晓晓的脸上。 李子涵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的说道 “晓晓,我幼年就失去双亲和姐姐,王元智就是我亲人,你知道她对我意味着什么吗?我从来没有被一个人这么依靠过。” “从来没有一个人拿我当做他的希望,因为我自己都不想活下去。” “她偷得是商队的铁锅,而且是送去与胡人贸易的带编号的。这一次少说也要三年。” 李子涵扭过头,对着晓晓吼了起来 “三年!” “三年!” “她还那么小,去那种鬼地方待三年会变成什么样你知道吗?!你体会过监狱里是什么滋味吗?” “你不知道,因为你们都是活在阳光下的人,怎么会理解我们这种黑夜里的蛾子。” “我们只是向往光明,看到一点光亮就会奋不顾身的扑过去。” 晓晓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大吼大叫,从小自己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尤其是母亲死后,父亲更是拿自己当做宝,什么时候都由着自己。 晓晓短暂的怔了一下看到李子涵刚才还喷火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以前晓晓总是不理解父亲说的眼神死掉了是什么意思,如今却明白了。 晓晓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可怜说话的声音变得小了起来,可语气依旧是那般盛气凌人 “可她偷东西就应该进监狱,你和她每日在一起,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还回去。你对我大吼大叫也只是为了遮掩自己内心的自责吧。” 李子涵被揭到了痛处,自从昨天王元智被带走,自己就一直在逃避,对啊,说白了还是怪自己,她还小不懂事,可自己应该懂的。 可当时想的是等商队回来再归还,其实这也是借口,自己只是下意识的有些侥幸心理。应该进去的那个人是自己啊。 “晓晓?子涵?你们俩在吵什么?” 老板听到了动静,推开门看到李子涵在奋笔疾书,晓晓正在后边偷看,一声微弱的叹息声不知道从谁的口中传出。 “爹,我没事,我刚才在,在,在和李子涵讲道理。他非说蛾子撞进火里是向往光明。” “嗯?哪跟哪啊?算了,你们年轻人说话我听不懂,没生争执就好,爹先去招待客人了。” 老板有些摸不着头脑,想起自己是说了一半书下来喝水,就急着回去了。 “谢谢。” 李子涵听到关门声,就随口道了谢,毕竟老板是真的宠女儿,要是知道自己敢凶他的宝贝女儿,指定得被赶走。 “喂,李子涵,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看上去是那种受了欺负就要去告状的小孩子吗?我虽然比你小点,但我也23了好不好。” “你23了?还没嫁出去?” 李子涵准确的从话里找到了比告状的小孩子更能挑逗晓晓的事。 “我,我,姑娘我长的如花似玉,绣花女红样样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略通一二,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吗?” “可新郎不掀开你的盖头又不知道你长的什么样,好像哪个姑娘说自己优秀都是这两句,你不换换?” “咦?你这会心情好了?不想着王元智了?不仅不对我大吼大叫了,还开始用言语调戏本姑娘了,没看出来啊。” 也许这就是高手过招吧,晓晓的心里却很开心,至少能让这个人心情好起来,说实话,这个六进宫的男人,晓晓还是有些害怕。 不知道是不是斗嘴的缘故,李子涵腹中也开始饿了起来,拿起早上的馒头、辣白菜开始大口的吃。 “这就对了嘛,快吃,我先看看你写的什么。” 李子涵急忙闪身去盖住却依旧被晓晓抽出了许多张,只好作罢,任由晓晓边看边笑。 早饭两口就吃了干净,李子涵拿起已经变硬的板面,偷偷看着晓晓的表情。 看着晓晓从一开始的姨母笑变得沉重起来,最后放下时比自己放下瓷碗还要沉重。 李子涵放心了起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李子涵最怕的就是自己写的东西没有办法把那种忧伤传达出去。 “李子涵,你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啊?为什么好好的两个人你非要拆散他们啊?你是不是受了刺激,非要写这些伤感的东西。” 李子涵看着晓晓那心痛的表情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当然是因为人生中本就充满了遗憾啊,爱而不得,阴差阳错,不是所有有情人都能成眷属。” 晓晓突然用嫌弃的表情看着李子涵 “你?爱而不得?那个王元智才15岁啊,你禽兽啊!她还是个孩子啊!” “别瞎说啊,我可没说我也爱而不得。而且女15岁按照关山律可以成亲了,是你年龄太大了,婶婶。” “你叫谁婶婶?” “谁问的就是叫谁的。” “你!” 晓晓被李子涵一句话正戳到痛处,别的玩伴现在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而自己却谁都看不上。 李子涵眼见晓晓有些想发火的迹象,立马转移话题。 “晓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说书。我写,你来说。” 晓晓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你为什么不自己说?” “因为我不能再给你爹添麻烦了,你让你爹给那些茶客解释一下吧,就说已经赶我走了,以后我尽量不出门,我写,你来说书,得钱咱们对半分。” “我想赚钱,等她出来,给她一个家。” “然后再安心做别的事。” 李子涵这些日子已经想通了该做些什么。 往常都是在监狱中了解这个世界,第一次出来这么久,发现这个世界竟然是这么的美好。 鲛珠城容不下自己那就去鲛绡城,鲛绡城也容不下那就去关山。 男儿就应该志在天下,怎能因风言风语而固步自封。 天下很大,有万人敬仰的洛国主,有事必躬亲的于瑞芝阁主,有那位神乎其神的16岁百骑闯帝都的吴王渡,总有人能帮着自己实现梦想的吧。 第37章 年少轻狂 “哥,你去看看小吏拿来的去年各地卫所征调民夫的军费,和往年的对比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入。” “九言哥,你帮着我哥也看一下,主要是看边关的地方,那里监管不力,别出了什么蛀虫。” 吴王渡的屋内热火朝天,洛晚风趴在如山堆积的宗卷前看着这个国家的每一项数据,每觉得有哪里出了问题,就会让洛幕和张九言两个人痛不欲生。 两个小吏抬着一个装满册子的木箱放在了张九言和洛幕的面前,张九言头都大了。 “洛幕,你说你妹子怎么就那么拼,今天不是休沐么,我还想休息呢......话说咱们为啥要听她的话。” 洛幕却早已习惯,拿出册子开始对比着往年的军费,听到张九言还有心情抱怨瞥了张九言一眼继续搜索着每一项数据。 “大概是,我太宠我妹子了。你们俩也宠,小内阁就咱们五个人,白妙音,她使唤不动。” 张九言也只好无奈的当起苦力,好在关山的这些东西一向被整理的井井有条,于瑞芝虽然看似和善,但如果哪个小吏在这方面出错一定会被骂的狗血淋头。 翻来翻去,张九言也没看出太多的东西,无非就是记录着某年某月征调了多少民夫,花费了多少银钱,那些武夫也不是傻子,真要是贪污也不至于在这上边留下证据。 张九言忙里偷闲朝吴王渡看去,发现这小子竟然坐在那里拿着一本奏折闭目养神,白妙音还在后边捏着肩膀,顿时火不打一处来。 “洛幕,你看,吴王渡那小子怎么就能偷懒,世子还给他当捶腿丫鬟,你妹妹将来咋整?” “他啊,他在忙北苗的事呢。北苗的军情如今都压到他一个人身上了,一句话可就能决定数千人的生死。” “哦,对了,北苗好像今天有捷报,说什么斩首过万,缴获粮草军械无数,估计是在想怎么封赏吧?” 吴王渡突然把手里奏折扔到地上,脸上写满了气急败坏,把送军报的军士吓了一跳。 “他妈的,怎么就能这么无能,都是吃干饭的吗?我不是说了要再缓一缓吗?为什么急着收口袋!才斩首一万人!” 兵部的两名侍郎今天也在,小心翼翼的看着吴王渡阴晴不定的脸,本来这两人都对吴王渡不服气。 毕竟能爬到兵部侍郎那也是十几年官场打磨出来的,怎么会服一个半大小子,可于瑞芝和洛国主都放话了,那也没办法。 最主要的是这个年轻人的计策条条堪称神来之笔,往往命令只要下达就可以等着传来捷报,今日还是这个年轻人第一次这么气急。 白妙音在吴王渡肩上的手劲突然加重,吴王渡疼的扭来扭去,只好求饶。 “师姐,我错了,我不是骂你娘亲啊,那个他妈的是语气助词。” 吴王渡带着白妙音来到了这个占了屋子一半地方的沙盘。 “师姐,你看。前些日子我不是让北苗假装撤出,然后杀个回马枪吗?你来看,西边这个是他们叫做南平的城池,东边的叫做南安的城池。” “上一次的军报说有上万骑军出城,我已经告诉他们那些是先锋部队,让他们等三天绕过去吃掉后方的步军。结果他们就这么傻愣愣的冲了过去。” “还有,他们竟然缴获了大量的粮草,我虽然没说,可他们连坚壁清野的道理都不懂吗?他们这是放着让他们去劫掠附近的百姓,再把百姓的抢回来。” “这和直接去抢百姓有什么区别?” 白妙音粗略的对比了一下 “师弟,你别急嘛,最多也就是这两座城周围的两三百里百姓有些损失,可别的不是还好好的吗?” 吴王渡指了指北苗那块总共也没多大的平原地区。 “两三百里?那你有没有想过,北苗北部全是山区,百姓大多都住在中南部的平原上。而且越靠近城池,百姓就越多。” “难道你想让一场仗打完剩下的是个满目疮痍的北苗吗?” “备马,我要去见国主!” 门口站着的两个侍卫闻言小跑着去牵马,心情激动不已,这是要打仗的节奏,关山久无大战,看着馋人的军功却无报国之门,跟着这个吴大人还真是跟对了。 “师弟,你这是要?” “我要去救火!” 吴王渡的脸上依旧布满了焦急,上马就走,也没等后边大声呼喊的侍卫。 北苗的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那可是二十万的禁军,根本不是什么软柿子。 先前也只是因为群龙无首才会节节败退,北苗一共才15万人,而且还都是新兵,想包围20万人,谁包围谁还不一定呢。 如果能按照自己最开始的计策进行,充分利用禁军情报短缺,畏首畏尾的心理,分割包围,逐个击破,那还有的打。 就算是禁军反应过来退回城里,也可以假装撤退,杀个回马枪,再骗开城门,也还行。 毕竟冷兵器打仗全靠士气,别说二十万人了,两万人都不一定能展开,人多的优势并不一定有用。 可如今全完了,十五万人是不可能完全在两三百里外围住的,那些跑出去的斥候就会告诉城内的守军,苗人只有十余万,还全是新兵。 洛晚风抓着册子的指节用力到发白,洛幕细心的察觉到这一幕,跑来小声安慰自己妹子。 “妹子,你别想太多。吴王渡多半不是为了那个什么狗屁世子,北苗的战事不也是于阁主安排给吴王渡的嘛。” 洛晚风摇了摇头, “哥,我没事。我没生气啊,他要去就去嘛,又不是第一次去了,咱们也有事情做了。” 洛晚风摇了摇手中的册子,上边写着鲛珠城水师卫所。 “哥,我刚才让你们翻看那些就是因为我发现了这个,你看这个鲛珠城,这几年征调民夫的费用竟然一模一样,你说这是不是有鬼?” 张九言也闻声过来,看了之后也不禁失笑。 “原来还真有这样的蠢货,再怎么样也不能每年的花费都分毫不差吧,定是有蛀虫。” 张九言巴不得赶快解脱,白天去朝歌云梦上课,晚上还要看册子的日子张九言实在是受不了了,看见有机会,马上开口。 “妹子,我替你去跑一趟?” 还在研究着沙盘的兵部侍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立马过来。 “嗯,张大人,这个事急不得啊,要慎重。我关山一向军政督分离,这事按说是归我们兵部管,但是派人也要派督查院的。” “而且,在下直说了吧。吴大人是正经的内阁学士,如果是他去那毫无问题,不管是督查院的还是地方上的提刑司都要全力配合。” 三人的表情都有些难看,虽然说的是实话吧,可这种手无实权还顺便被嘲讽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洛幕看不惯有人这样冷嘲热讽。 “那我妹子不是前些日子帮着修改了那么多条例,处理了那么多的冤情吗?” 兵部侍郎莞尔一笑,对这几个小子,还是不用那么客气的,明眼人都看出吴王渡前途无量,这几人也就是受到了吴王渡的缘故才能进什么小内阁,将来为了避嫌形成派系怕是连官职都不能有。 “那是因为那些条例都过了于大人的眼,有于大人的印章,那些冤情,恕在下直言,随意一个提刑司的按察使每天都得处理几件。” “多谢侍郎大人提醒,那我这就去向于大人请命。” 洛晚风拿起册子走出房门,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 “侍郎大人,您已经老了,我不和您计较,未来会如何,谁说的清呢?我们这些年轻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年少轻狂,受不得气。” 第38章 复仇之刃 吴王渡到的时候,于瑞芝正在桌子上打瞌睡,吴王渡也不好意思打扰,就站在外边等着。 没多久就听到了白兔熟悉的响鼻声,洛晚风下马拿着册子递到吴王渡面前。 “王渡哥,我们要去鲛珠城一趟,那里的水师卫所这几年民夫征调的费用分毫不差,我怀疑有猫腻,督查院的人我不放心。” 吴王渡有些佩服洛晚风的洞察力,太可怕了,这要是谁娶了她,怕是出去偷腥裤子还没脱就要被堵在床上。 “妹子,你能别叫我王渡哥,听着好别扭,好像我姓王一样。” 洛晚风被逗的捂着嘴笑,害怕吵醒屋内的于大人。 “那我叫你什么啊,你看,我以前老叫你哥,我哥不高兴,总不能和北苗世子一样叫你师弟吧?” 吴王渡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提起这个话题,和女人对线实在是太可怕了。 于瑞芝说起鲛珠城的异常,于瑞芝连连点头,随后陷入沉思。 洛晚风似乎是不想让吴王渡尴尬的沉默,接着说道 “哥,你是要去北苗吗?那样太危险了吧,而且你在这用飞鸽传军令不也一样吗?” 吴王渡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想去,上次就差点死在杀手的手里。可我如果不去,我怕北苗前功尽弃啊,你也看到了,关山为北苗付出了多少,别说我了,估计洛国主也舍不得。” 吴王渡看到洛晚风的情绪明显低了下去,急忙说道。 “妹子,这次去我只是为了北苗,世子会留下,正好也有人陪你说说话。” 看到洛晚风阴转晴的表情,吴王渡知道自己说对话了,默默为自己擦了个冷汗。 “吴王渡,是你们几个啊,快进来,你看我,睡着了都不知道你们在这等,急坏了吧?” 于瑞芝推开门把几人请进屋内,那几个头发发白的学士头也没抬继续处理着手上的工作。 “义父,你来看这本鲛珠城的册子。” 于瑞芝宠溺的拍了拍洛晚风的头 “你这丫头,我说了,在这里我是阁主,是内阁大学士,义父是在家里叫的,鲛珠城怎么了?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洛晚风开始给于瑞芝说起鲛珠城的异常。 “确实有问题,该好好查一查,我也没想到如今关山会连军队也开始腐败。但你不能去。” “为什么啊?阁主?就因为我们是小内阁吗?既然这样,那还要我们这小内阁干嘛?干脆散了呗,反正也没实权。” 洛晚风开始和于瑞芝撒娇,于瑞芝本就瘦弱的身体被洛晚风摇来摇去。 “丫头,别闹。你们年龄还小,以后这大好河山有的是你们施展才华的机会,没有实际的功绩,升迁会引起其他人不满的。而且涉及到军队,万一引起哗变,你可就回不来了。” “可吴王渡就是内阁学士啊。” 于瑞芝语塞,想拿吴王渡立过大功来解释,又想到这丫头是知道吴王渡到底是怎么回来的,也骗不过,只好妥协了一半。 “所以这次就让吴王渡去吧,你们如果想去也可以跟着,见识一下我关山的水师。” “于大人,我还有别的事要说” 吴王渡一听让自己去北边的鲛珠城,急了起来。 “是北苗的事吧,那条军报我也看了,我和洛国主决定,算了,让他和你说吧,你自己去找他。” “洛国主?好,我这就去。” 吴王渡其实也期待很久了,自己都是内阁学士了却还没见过洛国主的面。 吴王渡离了内阁朝真正的关山别苑走去,一路上吴王渡不住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衫,怕给国主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侍卫打开门的一瞬间,吴王渡还是有些失态。 屋内满满当当的站了四十多个将领,最小的也是百户,而且是飞龙骑中的百户。 见吴王渡进来,四十多个将领都转身单膝行礼,吴王渡注意到其中最高的甚至是位都指挥使。 吴王渡惶恐的也跟着单膝跪下,心里有些不安,这些军中悍将的杀气实在是太重了,那种眼神,只是对视,吴王渡就觉得有人拿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吴王渡,来,来我身边。” 吴王渡看着身穿金甲的国主,须发还是黑的,看起来比于瑞芝年轻很多,脸上还有几处伤疤,身上估计更多。 “国主,何事召我?” “别紧张,小伙子,一点小事而已,你最拿手了。” 洛国主按住了吴王渡的肩膀,姿势好像一位靠着自己儿子的老父亲。 “来,你们看,这就是吴王渡,当日百骑闯帝都,为保护部下身中数箭,重伤昏厥。” “在北苗略施小计,就灭掉了镇南将军的一万五千亲兵,你们愿意跟在他的马后吗?” “我等愿意!” 饱含杀气的怒吼传出百里开外,惊落了树上的积雪。 “吴王渡!你虽然活着回来了,可我关山从不会抛弃同袍,阵亡的那百十个将士我希望你永远记住!” “我要罚你,罚你带着府军中卫5600将士外加飞龙骑剩余900人杀回中州,不知道你敢不敢?” 洛国主的一番话让吴王渡内心热血沸腾,根本就没细想杀回中州的含义就同样大声的回应。 “好,那你就去准备吧,于大人还要先布置些事情,半个月后,你们从漠北国,白玲国借道,我任命你为总兵,带领他们让中州人见识下咱们关山的铁骑!” 第39章 混吃等死的真相 关山城的雪已经化了大半,再有半月就能开始春耕了,可这一路上却越来越冷,坚硬的冻土带着马蹄声也越发的清悦。 五人纵马驰骋在官道上,后边还跟着浩荡的马队。 于瑞芝还是不放心五人就这么孤身前往鲛珠城,派了九百人的飞龙骑随行。 一人三马,一匹坐人,另一匹带着沉重的铁甲和马甲,还有一匹用来轮换。 这场景要是让中州的骑兵看到了眼睛都要红了,毕竟其他国家马匹少不说,也远不如胡马雄壮。 就算是骑兵行军时也要牵着马走,毕竟一人一马不能轮换。这也就让中州的骑兵少了很多战术,最多也就是和战车一样冲阵。 九百人的队伍个个目光如炬,期待着那个胆敢贪污军费的水师指挥使。除了刀疤,失去所有部下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往日里刀疤也算是个军中的刺头,没少顶撞上级,如今大家都有些可怜起这个曾一人杀进敌阵的汉子。 吴王渡要半个月内往返,却不敢带队疾行,因为这次的飞龙骑都是全副武装不说,而且都骑得是胡人的战马,跑得太快马会掉膘的。 吴王渡羡慕的看着其他四人那雄俊的马匹,自己的坐骑只是军中正常的配给,虽然也很雄壮,但实在是丑了些。 如果用人来比喻的话,洛晚风的白兔就好像一个长相姣好的公子哥,白妙音的乌云踏雪像是一个一袭黑色劲装的剑客。 洛幕的追风马也是纯白色的,同样是白色却总觉得没有白兔的毛色纯净好看。 行至中午,异变横生,吴王渡的坐骑越走越无力,最后直接马失前蹄把吴王渡跌了下来,还好马速已经不快。 飞龙骑个个骑术精湛,都绕开了落马的吴王渡,若是其他的部队,怕是吴王渡已经被后续的骑军踏成了肉泥。 吴王渡只好换上备用的两匹马,可另两匹马脚也发软站不住,甚至倒地后开始在地上打滚。 领头的千户一脸愤怒,在吴王渡的两个侍卫身上留下了一道鞭痕。 “你们从军也不是一两天了?喂马都不会吗?若这是战场,我可以直接斩了你们知道吗?” 白妙音眼见机会到了,拐回来对吴王渡伸出手,吴王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顺势拉上了乌云踏雪。 被拉上马的那一刻吴王渡就明白了是谁做的手脚,有些可怜那两个一路上都没想明白的侍卫。 一路上吴王渡觉得自己是哈萨克族叼羊会上的羊羔,被除了洛晚风之外的人叼来叼去。 路途虽远,却不再寂寞,吴王渡白日里一边骑马一边努力揣摩着国主的意思,只带六千多人杀回中州。 国主显然不是想报仇之类的,而是因为国主也看到了北苗的形势,还派出了最精锐的骑兵。 唉,吴王渡实在是有些黔驴技穷,虽然是绕道,可六千人的部队从人家国家里直接穿过去,漠北国还算是半个敌国,这些年没少发生冲突。 还要穿过中州援军正在猛攻的北苗北部山区,等到了白帝城,这六千人还能剩下多少呢?把府军卫两万多全带上还差不多...... 不过想必洛国主也不会舍得。 尤其是那两个副将,一个是飞龙骑千户,另一个是府军中卫指挥使,吴王渡问起他们有没有什么想法之类的。 他们都有些茫然的说,国主不是说了直接杀过去吗?全听大人定夺。吴王渡觉得前途有些惨淡。 这两人去朝歌云梦深造的时候指定全睡觉了。 罢了,洛国主反正也不会让自己送死,既然缓行半个月让于阁主去布置,那估计是有别的办法吧。 一日行军400里,五天时间就到了鲛珠城,鲛珠城整个城市规模大的堪比关山城。 城市居民不少,可惜不够繁华,毕竟是关山的最北边了。商队虽然往返但都是与胡人交易的商队,而且还有固定的交易日期。 守城军士在远远看到马队时就紧急关闭了城门,看来哪怕是在远离战事的最北方警惕性也不错。 千户上前交割了文书,城门又徐徐升起,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洛幕下意识的看向洛晚风,“妹子,咋整?直接杀去水师卫所?不过他们不在城里,在城外的码头有一处水师营寨。” 洛晚风早就想好了对策,转身对千户说道 “千户大人,不知道您与那个指挥使是否认识?” 千户有些尴尬,军中的将领少有真的不认识的,毕竟全关山的指挥使也就不到百人,自己虽然是千户,但飞龙骑的千户也和指挥使差不多了。 洛晚风早就料到, “那,大人,你就先去和那位指挥使喝几杯,你就说内阁学士要来鲛珠城视察一番,你随行侍卫,闲来无事找老朋友喝杯酒。” 众人都明白了,这是要先让那个指挥使放松警惕,先搜集罪证再说。 千户看向吴王渡,毕竟吴王渡才是此行的领头,一个小小的动作让几人都有些尴尬。 吴王渡只好摆摆手,让千户带着飞龙骑自行离去。 就这么一会时间,鲛珠城的知州就已经骑马赶来。吴王渡还是比较满意,毕竟文官都是骑马,不止说明了关山马匹多,更说明尚武的风气不错,比满清坐轿子要好很多。 知州下马牵着马走到吴王渡面前,步履丝毫不显匆忙,弯腰行礼后,语气不卑不亢。 “吴学士,不知来鲛珠城何事?下官并未接到什么通报,鲛珠城近期也没有什么异常。” 吴王渡满意的点了点头,关山官场的气氛吴王渡还是比较喜欢的,如果是和满清一样动不动就跪,就自称奴才,那可太令人作呕了。 吴王渡回礼,上前拉住知州就开始往城里走,言语间满是亲热。 “知州大人,在下也只是刚被任命为学士,位卑位高不都是为咱们关山做事嘛。您辈分高,小子还有很多要和大人学的地方。” 吴王渡如今也圆滑了起来 “这次来呢,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国主派我来这看看那些个商队和胡人交易是否规矩,你也知道,国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些奸商。” 吴王渡扭头对几人使了个眼色,洛晚风会意,几人离了队伍,开始暗访。 知州也注意到了那几个身着光鲜的年轻人离了队伍, “吴学士,那几人是?他们不和咱们一起吗?” 吴王渡打了个哈哈 “他们啊,他们是那个小内阁的,不管他们,国主就是派他们跟着我来历练一下,估计是嫌累,先去驿馆歇息了。咱们说咱们的。” 知州看着吴王渡同样稚嫩的脸庞,心想你们不是一样大么...... 吴王渡凑到张三甲的耳边小声吩咐 “盯紧知州身边那几个人,别让他们离开。” 吴王渡打量起鲛珠城来,只见街道宽阔平整,人却极少,似乎除了吴王渡身边的几个随从就只剩下几个小声议论看热闹的。 “知州大人啊,我怎么觉得咱们这鲛珠城暮气有些重啊,这才傍晚,怎么街上就没几个人了。” 知州意识到这个吴学士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稚嫩,一开口就说出了这里的民情。 “大人有所不知啊,鲛珠城靠北,气候寒冷,人口不算多,百姓也有些懒散,一到这个点就喜欢去酒肆里喝一杯暖暖身子或者去茶馆里喝着热茶听书。” 吴王渡一听这话倍感亲切,这地方倒是适合混吃等死,将来可以搬来这定居...... 知州带着吴王渡一路往府衙走去,吴王渡怕知州到了府衙暗中安排人去盯着洛晚风几人,抓着知州的胳膊朝一旁的小巷走去。 “不知知州大人这会有没有紧急公文,要是也闲来无事的话,能否带着小子在城里转转。小子虽是第一次见到这座城就有些倾心,要是可以的话,将来在这里养老也是极好的。” 知州似乎相信了吴王渡的话,也爽朗的笑了起来。 “不瞒大人说,一开始被调来这里做知州,同僚都打趣我被发配边疆了。可我一来到这就发现这地方民风淳朴,百姓爱恨分明,慵懒的海风吹的人再也不想回京城了哈哈。” “下官今天本来也快要下值了,也没什么紧要的公文,那下官今日就陪大人好好转转。不如咱们去听书如何?下官家有悍妇,实在不敢饮酒。” 吴王渡满口答应,一行人开始跟着知州在巷子里东拐西拐。没多久就来到了城南的一处茶馆,竟然连门口处都站着几个人端着一碟瓜子伸直了脖子。 吴王渡有些不好意思往里挤,倒是知州有办法,只是咳嗽了一声,其他人一看立马有几人退出来让出了一条路。 吴王渡心里有些不爽,不过地方官吏这样子也算正常,还不算太过作威作福。要是普通百姓见了地方官不让,那才是出了大问题。 说书的竟然是个女子,看上去二十多岁,这个年纪还没结婚也真是少见。女子正说到伤感的一段,互相倾心的男女,家中父母不许,只好在林中双双上吊,相约来世相会。 感人的故事加上女子自己也略带哭腔的声音让气氛很快弥漫到每个人心头。 只有吴王渡叫了一声‘好’,旁人眼中都有些怒火,只是不敢发作。 吴王渡却并没有别的心思,故事确实不错,只是对于自己来说这故事还是那一套爱而不得的老样子,类似的自己看过的太多,没想到差点起了众怒。 茶馆老板也注意到人群中空出的一片地方竟然站着知州,而且似乎在恭维旁边的年轻人,急忙出来招待。 “知州大人光临寒舍,小人真是欢喜不尽,大人要是想听,我在二楼给您腾个雅座,不知道旁边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这位是关山城来的吴学士,能文能武,前阵日子百骑闯帝都就是吴大人的手笔。”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都有些不敢相信百骑闯帝都的主会这么年轻,而且看起来并不是传的那般三头六臂,身比夸父,最多也就是精壮。 一张脸看上去不像个武将,倒像是招贵妇喜欢的小白脸。 “吴王渡?吴大人来了?吴大人!吴大人!” 一声声有些疯狂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越来越近,听声音要么是深仇大恨,要么是已经魔怔的疯子。 李子涵像条疯狗压低了身子拼命的朝里挤去,最后的样子像是要扑倒吴王渡一般。 之后被张三甲一脚踹到了地上, “你是何人?怎敢造次?” 李子涵仰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肚子一阵绞痛,眼前已经发黑看不清四周,却还是拼了命的挣扎着跪下。 “吴大人!小的叫李子涵,小的有重要情报汇报!可为关山一年盈利百万两白银!求大人给小人一个机会!” 之前说书的女子和茶馆老板也被吓到,跑过来护在李子涵身前,不断说着这就是个疯子。 知州也认出了这个人尽皆知的无耻之徒。 “吴大人,这厮是叛逆,他姐姐曾经投靠虏人,本来咱们关山放过这小子一马,罪不祸及家人,可这小子不知悔改,年年犯事,都进了狱里五六次了。” 李子涵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不住的磕着响头。 吴王渡上前扶起了李子涵,李子涵的额角已经撞裂,血一直流到眼里,李子涵眼睛都不眨的和吴王渡久久的对视着。 “你有什么事,可以一会再说,但是咱们关山不兴跪的,连见国主都不跪,你要是跪我,那可就太折煞了。” “那姑娘说的书是你写的吧,我看她说书时候偶尔低头看着桌子下边。能写出那种东西怎么会是疯子,我也累了,一会你来我下榻的驿馆吧,好好说说。” 末了吴王渡又回头看着呆滞几乎想哭出来的李子涵,说出了一番和年龄极其不符的话。 “其实,你让我看到了很多前的自己,那时候的我也是一事无成。拼命的想做些什么,让别人看得起自己,最起码不让自己的父母都那么瞧不起自己,想象着会有一个贵人帮着我一飞冲天。可是到死我都没遇到,所以我现在总想混吃等死,其实只是害怕失败,害怕还是一事无成,所以我干脆什么都不做。我给你机会,给你地位,给你钱,给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有和我一样大的野心。” 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有先贫而后富,有老壮而少衰。 李子涵8岁失去双亲,连父母最后一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知道有一天姐姐抱着自己说我们没妈妈了。 9岁时懵懂的看着姐姐被一个精壮男子赤着身子压在身下,那双眼睛是那么的温柔而又羞愧。 10岁姐姐的尸体就被挂在了城头,李子涵就站在城根下脑子里回想着姐姐说的那句‘活下去,哪怕像条狗一样,弟弟,你是李家最后一根独苗’。想不通那么会讲故事的姐姐为什么死了,而什么都不会的自己还活着。 之后房子被收走,一个人流浪在街头,最长的一次饿了整整五天才吃到一口别人扔掉的没馅的包子。 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带进了育婴堂,好不容易能每天吃上饭,却要被奇奇怪怪的人指指点点,还总是在饭里发现虫子、浓痰,可每次李子涵都会挑出来直接吃,因为李子涵怕极了饿肚子的感觉。 才14岁李子涵就被赶出了育婴堂,因为总有人和他打架,虽然每次李子涵都是护着头脸蹲下的那个,但院长却觉得他是个刺头,不可教化。 再然后就是进监狱,出来后短暂的呼吸口新鲜空气就接着进去,不知道该干什么,只知道监狱里自己能吃饱饭,那里的人不会看不起自己。 李子涵想死,可不能死,因为自己的命是姐姐换来的,自己要带着两个人的份活下去。 上天开玩笑一般的厄运伴随着他一直到28岁。 似乎李子涵一生的气运都用来遇到命中的两个贵人,一个是教会他希望和爱的王元智,另一个就是看出了他不择手段也想出人头地的吴王渡。 第40章 前人田土后人收,后人收得休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 如果是别人这样郁郁不得志,凄惨的过了28年,应当会把故事说的更加凄惨以博取同情。 但李子涵的故事已经没办法再惨了,所以李子涵只是用最平淡的口吻说着最凄惨的经历。 陪着一起前来的晓晓虽然是第二遍听,却依旧哭的稀里哗啦,抓着李子涵的手不知道是想安慰他还是想让他安慰自己。 李子涵看着眼前动容的几个少年郎却有些难受,因为自己不想要别人的可怜。 “那时候的我,真的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吴王渡拍了拍李子涵的肩,权当安慰 “你现在知道了,意义就是不要再让别人过上和你一样的生活。” “说说吧,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洛晚风此时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鲛人的价值,兴许这就是让关山一飞冲天的契机,曾经富可敌国的李家少说也能为关山再凭空创造出三万铁骑。 看着李子涵那一脸壮志踌躇的样子,还是决定说出来面前的事实,毕竟可怜归可怜,可那笔财物绝不能归个人所有。 “李子涵,你的经历很惨淡。但是一码归一码,鲛人的财富绝不可能归一家所有,只能在国家的掌控下,你明白吗?” 李子涵却没有和洛晚风想象中一样出现愤怒之类的情绪,还是和之前一样平静。 “我当然知道,在我想尽办法让吴大人注意到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洛晚风有些奇怪 “那你为何不早点找到我们呢?或者去找洛国主,于大人,再不济去找知州,总有办法的。” 李子涵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问,也早就从自己心里知道了答案。 “因为贪啊,以前我总想着我是李家的独苗,我要重现李家的辉煌,我要借着鲛人让李家重新崛起。可是后来我想通了,我姐姐那天只是说让我活下去,也许那一切并不重要吧。” “其实我也不是没试过,我有一次出城,结果被城门守卫打了一顿,说我想去投靠虏人。” “而且那笔财富很大,可在我手里并不一定有用,也许我会因为那些变成一个我自己都厌恶的酒囊饭袋。” 洛晚风试探着问道,“所以你愿意无偿向国家捐献出那些秘密对吗?” 吴王渡觉得洛晚风这样太过分了些,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如果你以后从军或者从政的升迁,与这件事毫无关系,都是你自己的努力。” 这也算是对李子涵的补偿吧,吴王渡再觉得这人对脾气,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直接给个官做之类的,卖官鬻爵这种事绝不能开第一个头。 李子涵对着吴王渡感激的笑了笑,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只求能放过王元智。” 一听这话,几人都放松了下来,毕竟吴王渡虽然是内阁学士,但也只有票拟权,最后还要于瑞芝点头。 当然,于瑞芝从没有驳回过吴王渡的票拟。传送文书的小吏都觉得找于瑞芝或者洛国主盖个章只是走个流程。 而且漫天要价的话,谁知道关山能不能承受的起,但如果只是赦免个小姑娘,那特赦令什么的就太容易了。 吴王渡拍了一下李子涵的大腿,打趣道 “我一猜就是,小姑娘也15了,一出来你俩就能结婚了,像你这个年龄的,孩子都该满地跑了。” 李子涵有些不理解 “结婚?什么意思?” 几人面面相觑,这人不会是个痴人吧,不通男女之情那样的。 晓晓解释道 “李子涵在监狱里时间太长了,思想还停留在我爸那个时代,之前他还说成亲那天才能看到新娘子长什么样。” 吴王渡恍然大悟,关山在于瑞芝和洛国主的改革下,和其他国家早就有了许多不同之处,越来越开明。 导致自己刚来一直到现在都觉得非常自然,接触到的人也都是这个背景下长大的,而李子涵显然属于旧时代的产物。 好在旧时代不全是坏的,比如对于爱情的忠诚,比如忠义什么的。 吴王渡开始和李子涵解释 “结婚呢,就是喜结连理,缔结婚约,也就是成亲。现在关山不许包办婚姻,男女都可自由恋爱,钟情的男女只拿自己的照身帖和家里户口簿就能办理结婚证。” “有了这个呢,就是新的一户人家。其中的细节这你应该懂吧?” 吴王渡拿微妙的眼神看着李子涵,李子涵感受到一种自己以前从没有过的,名为友谊的东西,也学着吴王渡打趣的样子回应。 “那我当然懂,我就是问这个词啥意思,我又不是傻子。” 洛幕看了看一旁的晓晓觉得这还真是个傻子。 价值百万两白银的交易差不多已经板上钉钉,可洛晚风却语出惊人。 “李子涵,王元智如果确实偷了东西,而且是和胡人贸易的铁锅,我们也没办法,法不容情。” “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和胡人贸易的商队一路都有军士护送,说严重些,这是砍头的大罪。我们能做的也只是降低到数额巨大的偷盗,即便这样也要五年监禁。” 李子涵听到洛晚风如此无情的话,眼神暗淡了下来,吴王渡实在是不忍心。因为虽然放了王元智不合规矩,可这确实是最划算的办法。 一张特赦令,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姑娘,换一年百万两的收入,怎么想都没有办法拒绝。 吴王渡偷偷在下边踢了洛晚风一脚,努力的挤眉弄眼,可洛晚风依旧一脸正气的看着李子涵。 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着急,不理解洛晚风在这个节骨眼钻什么牛角尖。 李子涵沉默了很久,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那我再见她一面可以吗?” “这就是你的要求吗?小姑娘现在应该还没判决,按理说你还不能见她,那我就徇私枉法一次。” 洛晚风依旧公事公办,毫不留情,吴王渡不理解洛晚风怎么变得这么不通情理。 “说完了的话,你俩可以下去了,就住在驿馆吧,那位姑娘要是想回家,可以让侍卫送你。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位小姑娘。” 李子涵被侍卫带去了他的房间,走到门口又看了眼吴王渡,那失望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吴王渡。听到微弱的关门声后,洛晚风的耳膜差点被炸裂。 四个人同时对着洛晚风吼着“你疯了?”“你就不怕他不交出秘密”之类的话。 洛晚风也松了一口气,又变成了邻家女孩的样子,微微缩往吴王渡的方向。 吴王渡觉得洛晚风和白妙音这两人太离谱了,怎么都是戏精,变脸速度之快让自己分不清哪个才是真面目。 洛晚风看向吴王渡,吴王渡扭了扭头,不知道为什么看自己。 “哥,你知道我为啥这样做吗?你应该能猜到吧。” “这,我也猜不到啊,妹子,你到底啥意思啊。” 抢答的是洛幕,抢答完才发现洛晚风看的是吴王渡,又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接亲那天非得整死这小子。 “你是想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你当恶人,让我当好人?还是说想先打压,再重用,让他感恩戴德,我觉得没必要了吧,他已经更惨了。” 洛晚风点了点头 “哥,你说对了,不过就说对了一半。因为他见到你的过程实在是太容易了,他就那么一跪,你就许了他高官厚禄。” “今天咱们答应他的所有东西,都会被他当成理所当然,而不会对关山感恩戴德。” “对于这种人,我们要先打压他,冷落他,什么都不答应他。但是又要去把那些理所应当的事情帮他办好,这样他以后才会对关山忠心耿耿。” “他都说了,鲛人天性纯朴但如今防备心很高,只认他这一个李家传人。李家以后肯定世代都要为关山做事,咱们要栓死他啊。” 吴王渡默默把洛晚风的评价又上了个台阶,看来这丫头不仅将棋下的好,洞察力可怕,还能摸透人心,吴王渡有些期待如果以后娶了俩的话,会有多么热闹。 洛晚风看着张九言有些打瞌睡就拍了拍桌子,张九言打了个激灵,摆出一脸的无辜。 “我说,妹子,没事的话,我先回去睡了,我跟你的王渡哥哥不一样啊。他能为了世子的北苗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哥哥我一天不睡上五个时辰就浑身难受。” 这波可以,祸水东引,吴王渡也精神了,默默放下刚准备拿出的舆图,本来自己还想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主意能一路杀回北苗。 洛晚风拿出了一个小布袋,从里边倒出了一小堆谷物。可谷物已经生虫,而且看起来像是囤了很久的样子,有些已经空了。 “这是我去农户家里要的,年前的水师就是用这个来搪塞当地的民夫。” “按照关山的条例,征调民夫。农闲时一天35文,农忙时一天40文。也可以用等价的粮食来支付。可他们只付了三十文,有些还是用这种粮食来搪塞。” 张九言有些吃惊 “关山征调民夫,给这么多吗?军士一月不才一两三钱的军饷,平均下来一天才43文。” “我们漠南国征调民夫,一般农闲时就给个路费,农忙时稍微给点粮食补贴一下。关山这样搞还能坚持下去?” 吴王渡也觉得有些不对,之前竟然一直没注意过。 “关山30万的军队,如果加上直属的金吾卫府军卫之类的得有38万,如果按照民夫和军士战时三比一的话,那打起仗来得征调百万民夫啊,关山一共才五百万口人,这?” 洛晚风拿过纸笔开始给这几人算这笔账。 “哥,关山的军制你是清楚的对吧。就比如府军卫,前卫和左右卫负责当前锋和护住两翼,中卫负责当中军以及扎营盘一类,后卫负责保护粮道。” “所以,民夫只是用来沿途运送粮食。而且咱们关山不仅马多,驴和骡子也不少,再不济也是用独轮小车运粮食,根本征调不了那么多民夫。” 说到这洛晚风有些生气,拧着吴王渡的胳膊转起了圈。 “哥,你是内阁学士对吧。你竟然不知道现在关山有多少人?五百万口那是二十年前,现在都两千万了。不光是咱们关山人,还有邻国的也跑来。” 洛晚风松开了手,又狠狠的掐了一下才收了回来。 “你们呢,都有什么发现?” 张九言巴不得说完赶紧走,立马捂住洛幕的嘴抢着说 “我去了妓院,啊不是,我是说风月场所。那里的人说鲛珠城的官员少有去的,大部分都是商人和水师卫所的人。” 吴王渡觉得这还算合理,当兵嘛,一直素着会憋坏的...... 关山又不搞军妓那一套,总要有疏导的路子,堵死了也不一定是好事。 洛晚风却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显然觉得有些嫌恶。 洛幕也紧跟着说 “我去了茶馆之类的,打听到的和妹子你说的一样。” 吴王渡想了想,觉得这还真不是什么大事,来之前还以为能抓到一个大蛀虫没想到只是一堆苍蝇。 张九言眼见事情就这样简单,急忙开口想把这事盖棺定论。 “妹子啊,我说,要不算了吧。水至清则无鱼啊,也没贪的太多。而且我觉得国主一开始把民夫的钱定的那么高,兴许就是留了贪污的空间。” 洛晚风则有些愤怒,眉头好看的皱在了一起,不像是生气更像是娇嗔。 “当逮到一只老鼠的时候,说明已经有一窝了。他们是不是早就忘记了从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百姓们不再受到欺压吗?如果放过他,那二十年前那些跟着国主打天下阵亡的将士不是白死了。” 吴王渡想了想自己的俸禄,试千户一个月就足有十两银子,指挥使一个月怎么说也有三十两吧? 虽然这点银子跟中州的那些将军没法比,可足够过上很好的日子了。一年能买七套房子啊...... “罢了,那就拿下他吧,晚饭妹子说得对,虽然不能抓尽天下贪官,可如果遇到了不惩治,那咱们就愧对身上的这套官服。” “只是这样顺藤摸瓜,怕是要逮捕半数的将领。罢了,管他那么多,还怕他们报复我不成。一年七套房子多好的日子还不知足。” “七套房子?” 吴王渡下意识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毕竟上辈子被房价折磨了半辈子,如今一座房子五十两已经成为吴王渡的计量单位了。 “我的意思是说,就是他的钱能买七套房子了。” 吴王渡话语有些无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在也没人再追问。 张九言趁这个功夫已经偷偷溜了出去,临走还不忘拉上洛幕。 洛幕倒是想再拉走北苗世子,可又觉得不合适。 洛晚风也没阻拦,只是拉住白妙音开始说悄悄话,吴王渡想偷听却被下了逐客令。 吴王渡也有些累了,走出房门发现张三甲还专心的趴在桌上写着什么东西。 张三甲这个人真的是死脑筋,虽然吴王渡习惯以后已经逐渐把张三甲当成透明人,但张三甲却无时无刻不保护着吴王渡的安全。 背后的那把裹着灰布的长刀几乎就没放下来过。吴王渡越来越觉得旧时代的人还是有可爱之处的。 吴王渡悄悄的走到背后想看看张三甲在写什么这么入迷,却发现是家书。 “小欣荣,我今天到鲛珠城了,这里很美,少爷说这里适合养老,我也觉得,等我拿不动刀了,咱俩就在这定居吧。躺在躺椅上喝着暖胃的鱼汤看着儿孙跑来跑去。” “小欣荣,今天少爷几个人说话时我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把两位少奶奶的声音错当成了你,恍惚之间我以为,你还在我身边。” “小欣荣,这边好像有大海,我从未见过,可我想和你一起看看,因为你也没看过。” “说到这我又想起了帝都的画船。少爷那天给洛晚风少奶奶作了一首诗,叫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真美,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和你躺在一叶小船上,不过一定要下雨,而且不能是晚上。” “因为如果是晚上,我就会想起那畜牲说的那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把你俩比作清梦和星河。” “小欣荣,我这么说也许你会生气,可你看在家书抵万金的份上就别生气了。有一句诗叫前人田土后人收,后人收得休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他被太后那老妖婆关起来也是罪有应得。” “小欣荣,我好想你。” 第41章 村口的二傻子 一大早吴王渡的门前就站了两个人,早就起床甚至已经在城里吃过早饭刚回来的吴王渡,好奇的看着李子涵和知州并排站着。 “真是恭喜啊,李大人,一朝攀上了吴学士这棵大树,前途不可限量啊。” 知州的话语间总有些阴阳怪气。 “有必要吗?知州,你是害怕我报复你?还是觉得我真的会被重用?”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李子涵竟然在放狠话,虽然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那我倒要听听,本官犯了什么错?本官从政十年间,从未贪赃枉法。虽然没甚功绩,可也不至于有把柄,你就这么恨我?” 知州这话说的没错,早在来之前鲛珠城官吏以及水师卫所的将领在纸上的数据都被几人摸清。这知州确实属于那种政绩平平,但又少有的老实本分。 “身为一方父母官,整日只知道贪图享受,什么事就知道一个压一压或者交到府里。明明知道那么多不法之人却从未见你出过手。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尸位素餐?” 知州听到这爽朗的笑了起来,不住的拍着李子涵的肩膀 “哈哈哈,小兄弟,你在逗我笑吗?你想凭这个给我定罪?不错,不错,那我可要好好等着你。” 一州的长官能这么坦然承认自己尸位素餐,吴王渡觉得监察环节还是出了大问题,不能只是抓贪赃枉法的啊。 吴王渡的脖子上突然一凉,下意识的就抓腰间的苗刀,一只白皙的手却适时的捂住了吴王渡的嘴。 不用回头,只用闻一下指尖的香气吴王渡就认出了是洛晚风。 “哥,小声点,别让他们听到,我有事和你说。” 吴王渡背着身子退回了洛晚风的房间,把门关上后发现屋内竟然还有白妙音。 “你们俩?昨晚睡在一起?” 白妙音此时还在盘着发髻,也丝毫不避。 “师弟,是不是有点羡慕我?或者羡慕洛晚风?” 吴王渡一时觉得哪里都不该看,虽然也没啥可看的,但总有一种闯入女子闺房的即视感。 “晚风妹子,到底有什么事说啊?你们俩昨晚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我跟你说,昨晚张三甲竟然坐在这给长公主写家书,哎哟,那叫一个肉麻。” 洛晚风和白妙音开始互相帮着给对方梳妆,顺便说着两人商议后的结果。 “哥,我们俩昨天商量了一下。今天咱们不如把事情一起办了。反正是农闲,百姓多半没事,那就召集起来。” “你去军营里,拿下指挥使,再顺着拿下所有知情不报的。我们呢先去一趟监狱,带走王元智,让全城百姓都去看咱们审理此案。” “最后把那些犯事的全部一刀扎了。” 吴王渡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关山办案从来都不避讳百姓,只是。 “妹子啊,是不是太急了些?咱们才来一天就要急着盖棺定论吗?” 洛晚风嗯了一声,还是白妙音说出了原因。 “因为你不是援苗总兵吗,半个月就要出征,总不能让国主等着你。” 原来是这样啊 “晚风妹子,行吧,都交给你来安排,我去安排那个水师卫所,谅他们也不敢造反。” 吴王渡把自己的学士的手令、印信都拿了出来,这次出来的不只是飞龙骑的九百人,还有其中一个兵部侍郎,还把负责这一片的监察御史带了过来。 吴王渡还是有些不放心,总觉得洛晚风想把这事闹大。 “妹子,你到底想拿多少人啊?你可得悠着点,别胡乱给人家定罪啊。咱们不能孩子气,不管做什么都要有理有据,依法办事才行。” “算了,我知道拦不住你,反正那些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想抓多少就抓多少吧。闹大了我去找于大人顶罪,在关山,我就不信还有人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吴王渡把两只手合在一起放在嘴边,尽力吹出了一声暗哨,这是锦衣卫用来联络的声音,其实正宗的应该是模仿夜莺的声音,但吴王渡实在学不来。 纸窗外飘来一个黑影,敲响了窗子,洛晚风和白妙音都有些吃惊,或者说是想拿起手边的刀直接掷过去。 吴王渡尴尬的摆了摆手,走到窗边,声音隔着窗外传了进来。 “吴大人,小的是锦衣卫驻鲛珠城的总旗官,大人有何吩咐。” “一会来这个屋子,协助洛学士办案,拿人。洛学士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就拿你的脑袋顶上。” “吴大人放心,在锦衣卫的手里没人能翻出浪花来。” “还有,下次别藏在人家姑娘家的屋顶,你就不怕五城兵马司的把你当采花贼误拿了吗?” 窗外传来一声干笑,随后就是轻盈到几乎听不到的落地声,这不是二楼么,锦衣卫的人,手脚竟然轻的和猫一样。 办案的事交给洛晚风两人,吴王渡还是放心的,甚至有些期待,这两人配合起来,多半会把人整的半死不活吧? 连吴王渡都应付不过来,还好这两人在自己身上的心机也只是用在了某些奇怪的方面。 李子涵拜码头还是拜错了,拜在自己这,用处不大啊,自己最多给他安排到北苗当个指挥使...... 吴王渡推开了门,这次没有遮掩,关门的声音很大,知州和李子涵两个人看了过来,吴王渡这才意识到坏了,自己是从洛晚风房间里出来的。 吴王渡还是强撑着内阁学士的架势,看着走过来行礼的两人。 “李子涵,知州大人,今天就不能作陪了。今天本官要去水师卫所有些杂事,其他的听洛学士安排就行。” “吴大人,这,怕是不合规矩吧?洛学士只是小内阁,并没有什么实际的” 吴王渡把脸一横,知州终究没敢说完。 “你是说洛学士身份不够对吗?那本官的印信好不好使?兵部侍郎和监察御史好不好使?” “你一个小小的知州也敢质疑于大人的亲自任命?” 知州一脸惶恐“下官不敢,下官一切听从洛学士安排。” 吴王渡本来对这个知州还有一丝好感,如今也懒得废话,按照洛晚风的个性,这人活不过两个时辰了。 李子涵脸上有些疲惫,看起来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想必是在后悔就这么匆匆交出了自己的剩余价值吧? 吴王渡拍了拍李子涵的肩膀,给他了一个非常温暖的笑容,就好像老大哥一般,如果不看吴王渡那张姣好的小白脸的话。 “兄弟,放心,跟着我,不会亏待你。还有洛晚风,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们呢,一般不喜欢做什么事前都要说一说,拭目以待吧。” 离了驿馆,吴王渡就拍马前往水师卫所,一路上连百姓都少有,这鲛珠城果然是个慵懒的地方。水师营寨还未见到,就已看到那一片高耸的桅杆。 门口守卫虽不认识,但昨日就有人交代过,急忙搬开鹿角,吴王渡径直对着最中间的大帐跑去,连想要禀报的探马都被甩在了后边。 守卫大帐的军士牵过马,想要进帐内禀报,吴王渡已抢先进了大帐,刚掀开就有一阵酒气灌入鼻腔。 这群人竟然喝成这个样子,都到了上值的时间还在鼾声如雷。 “飞龙骑何在?” 一声浑厚的声音炸响在大帐,千户关月已被惊醒,下意识的已经拔出了腰侧的马刀,单膝跪地,冷汗不住的排出,宿醉的脑子也已经清醒。 帐外传来一阵阵军官的呼喊,人喊马嘶间,九百人已然上马列队。 “鲛珠城水师卫所指挥使何在?” “末将金谈听命。” 账内突然站起了一个丈余高的扶风氏巨人,扶风氏与夸父氏不同,婴儿怀胎三十年才能降世,一降世头发就已经花白,面相丑陋不堪,夸父氏却长相都更宽厚一些。 可这个巨人一头白发无比闪耀,面相也和常人无异,若是打扮一番,说不定不输给帝都那群俊俏的公子哥。 吴王渡没想到这个指挥使竟然还是扶风氏巨人,一股非我族类的想法顿时让吴王渡的心里再无一点‘水至清则无鱼’的想法。 “拿下此人!其余人都站在原地不要动,本将是洛国主钦点的援苗总兵!” 看来洛国主苦心经营的三十万边军还没有糜烂,那些军士虽然诧异,却没人敢乱动。 那个叫金谈的指挥使也没做反抗直接跪下受缚,只是嘴里一直在嚷嚷。 “吴大人!末将有什么错?末将不过是想让部下吃饱肚子才贪了那些征调民夫的钱,末将冤啊!” 吴王渡心里冷笑不止,没想到还真是个酒囊饭袋,自己还没发话,这指挥使就已经招了。 吴王渡走过去看着金谈那张有些玩世不恭的脸,想不通这样的人是怎么升到指挥使的。 “金谈!征调民夫本应该一人35文,你却贪掉了5文,去年一年你少说就要贪了上千两银子。” “说说吧,钱去哪了,还有谁是你的同伙,军中贪污是重罪,劝你不要自悟,免得祸及家人。” 事到如今,金谈自知躲不过也不再想着为自己辩解,账外的军士有些动容被吴王渡细心的察觉,莫非还有隐情? “金指挥使,你可以不为自己辩解,但你要想想其他人,你想让那些人背上一个包庇罪吗?” 金谈终于开口了,那双眼睛变得有些愤怒。 “大人,因为弟兄们吃不饱饭,上边也不发粮饷,我自己的军饷全拿出来也不够,只能这样了。” “吃不饱饭?” 吴王渡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糊弄了,关山如今谁敢贪污军士的军饷,那可是贪一文就要腰斩的大罪。 “对,兄弟们本来都是扶风氏巨人,跟着我来了关山,可军饷却是按照普通军士发放,末将向都指挥使申请,可都指挥使却不肯多拨钱粮,末将只能出此下策。” 吴王渡向外看去,这会帐外已经跪倒了一片片小山,全是面相丑陋的扶风氏巨人。吴王渡也没听说过竟然还有扶风氏巨人从军。 一时之间,吴王渡坐蜡了,该死,这种情况竟然都没有上报,于情于理,都会多拨下些钱粮。 难怪这种事竟然没人检举,还是洛晚风从纸面上发现了异常。 “末将自知死罪,望大人放过我这些部将,他们全都不知情,我骗他们说是上边多发下来的,书吏也是被末将胁迫的。” 账外跪着的百十座小山想要为金谈辩解,也被金谈呵斥了一声不再出声,只是吴王渡看到他们丑陋的眼角下默默滴着豆大的泪滴。 如果换做自己会怎么做呢?吴王渡只觉得如果是自己也会这样吧。 “起来吧,随我回关山,还有你那些部将随我一同,我去向国主说情。关月,给他松绑!” 关月有些为难,“大人,虽然事出有因,可终归是犯了大罪,这不合规矩。” 吴王渡笑骂道 “什么狗屁的规矩,连饭都吃不饱了,要是我也得想点什么办法。对了金谈,既然这样,你为何要在账面上每次的钱都报的一模一样?” “你这不是明摆着有鬼吗?” 金谈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吴王渡想起了村口的二傻子,两人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对啊,早知道每次就偏差个一二两银子了。” 可惜吴王渡却错过了另一场‘好戏’。 ‘鲛珠州女子监狱’,一块歪歪扭扭的牌匾在不到两米高的门楼上挂着,兴许风一吹就会掉下来。 洛晚风带着李子涵来到了这座堪比城外破庙的院子,连院墙都是如今穷苦人家都不用的土墙。 洛晚风朝知州看去,知州也只是尴尬的笑笑,解释道 “州内民风淳朴,少有女子犯案,上边批下来的钱还有别的用处,这地方也就破了些。” 此时犯人们都吃过了早饭,到了一天一次的放风时间,一个个蓬头垢面的疯婆子在院子里逛着,看到来人也不避。 众人一眼就认出了王元智,因为也只有这一个看起来还像是孩子。 王元智的鞋子只剩了一只,身上衣衫破旧,露出灰黑的棉花,本就灰黑的脖颈上似乎还有淤青。 王元智面前的土墙被挖了一个洞,王元智正把头伸在洞里一声声的喊着妈妈。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小妹妹,放心,那些狗官,姐姐帮你一刀刀全都杀个干净。” “锦衣卫听令!” 三四十个本来一直在街面上闲逛的百姓脱去了布衣,露出了飞鱼服和闪着寒光的绣春刀。 “将知州、同知、判官、育婴堂院长、育婴堂一应女官、城守李平、五城兵马司的捕头、还有这女子监狱的主事尽数捉拿回衙门!升堂,本官要看看这小小的鲛珠城到底有多少的蛇蝎。” 第42章 说相声的兄妹俩 锦衣卫往常都是隐藏在黑暗里,打探着敌国的情报,如同附骨之蛆般腐蚀着列国,直到关山的铁骑能一脚把世家门阀的院墙踹塌。 锦衣卫的官服甚至堪比五品大员的服饰。 那汇集了最灵巧的绣工织成的的飞鱼服在城内翩飞起舞。 那钢纹密布,百锻之下才出炉的绣春刀敲响着官员们的屋门。 那汇聚了无数匠人心血才研发出的三连发手弩架在了街角巷尾。 那沉重的镶玉黑靴敲打着地面,在每一个心里有鬼的官员心里放大、回响。 一身行头下来要六十两银子,可隐藏在黑暗中的老鼠怎么配得上那么华丽而又招摇的服饰呢。 大部分锦衣卫一生只能穿两次,一次是踏入锦衣卫衙门‘北镇抚司’,第二次就只能在殉职后被同僚套上官服带回关山厚葬。 在洛国主开国杀了一大批贪官污吏后,锦衣卫对国内的监管就已形同虚设,可很少有人敢贪赃枉法,不止是某种精神支持着他们,最主要的就是锦衣卫的大牢里还能听到瘆人的嚎叫。 很多新上任的官员都忘记了这片曾经把官员们压的喘不过气的黑暗,直到洛晚风一声令下,鲛珠城的官员才回想起那段曾经被支配的恐惧。 监察御史在右,兵部侍郎在左,正中的位置空缺,只放着内阁学士的印信,吴学士此时还在惊叹着金谈的智商。 下边跪着十几个往日里在鲛珠城呼风唤雨的官吏,两个布衣百姓却站直了身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伸直了脖子想要一看究竟。 洛晚风就站在王元智和李子涵身旁,清了清嗓子,对着监察御史拱了拱手。 “大人,我是草民王元智及李子涵的讼师,状告这些个狗官。” 百姓一片惊呼,看着这位穿着不凡的女子,明明站在堂下,却好像掌握一切。 监察御史有些无奈,他们这些清流并不想掺和这些事,明摆着这就是那个吴学士要为那个撞了八辈子大运的李子涵帮场子。 毕竟尸位素餐再怎么说也定不了罪,至于那些别的,监察御史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些人会牵扯到一起。 监察御史又看了看吴学士的印信,心里也清楚了,这位吴学士不到结束怕是不会来了,这也算是避嫌吧,不落人把柄。 “知州大人,你的讼师呢?要本官为你安排一个吗?” 监察御史还是想帮一下这位都被贬到最北边的知州。 “知州大人犯了什么罪?你们竟然想诬陷好人,我来做咱们知州大人和这些人的讼师!” 洛幕站在下边起哄,说完还真的站在了知州的旁边。除了知州,其他人都对这个富有正义感的少年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监察御史用可怜的眼神看了看那些人,只好点头,毕竟涉及到这种事,民间的讼师不可能上堂。 监察御史拍响了惊堂木,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昨天一行人才到这,鬼知道这些人犯了什么罪。 洛晚风轻咳一声,开始发难。 “民女第一条,状告育婴堂院长及其一应女官。” “育婴堂女官,你们可知道你们的院长犯了什么事?” 三个女官跪在地上早已吓傻,偷偷瞄了眼院长,却还是打算什么都不说,毕竟院长那些个龌龊事她们没参与,自己最多就算个人证,不说也不会拿她们怎么样,说了搞不好会引来报复。 明哲保身啊,本是褒义词,却隐藏了多少的黑暗。 “下官不知。” 洛晚风内心一喜接着发问,“当真不知?” “下官不知。” 洛幕仿佛说相声一般和洛晚风回应, “大家都听到了啊,我这三位女官都对本案毫不知情,对方讼师,你休想冤枉好人啊。” 洛晚风对洛幕投去了赞许的表情,果然还是自家兄长和自己配合默契,这些人今日一个都跑不掉。 “好,那我再问咱们育婴堂的院长大人。你招不招啊?” “本官做了什么事?为何要招?你这女子还想屈打成招吗?监察御史大人还在上边为我主持公道呢!” 洛晚风低下身子,拿出手绢为王元智一点点擦干净那张脏兮兮的猫脸,秀在一起都结了疙瘩的头发也被简单的收拢起来。 “你可认得此女吗?” 院长看着洛晚风带着雀斑的脸庞,心跳漏了一拍。 “当然认得,此女叫王元智。私自跑出育婴堂,随后偷盗,本官也收到了捕头大人的通知。” 院长朝着监察御史喊道 “大人,既是偷盗案,就应当审问王元智才是,与下官何干。” 洛晚风抢先一步堵住了监察御史的话。 “自然与你相干,王元智私自跑出育婴堂,不知大人有没有派人去找?” 院长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自己只是被不小心波及到的小人物。 “没有。即便如此,本官也只是个玩忽职守,罚俸罢了。” 洛晚风乘胜追击 “那你扣留王元智的照身帖又该当何罪?” 院长实在不知道这算是什么罪,毕竟这种事太少,还是洛幕出来替他回答。 “扣留照身帖那也只是罚二两银子。” 洛晚风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厉喝, “那你强迫王元智又该当何罪!如今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想抵赖吗?!” 院长吓瘫在地上,颤抖了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话。 反倒是洛幕装作被吓傻的样子,凑在院长耳边,小声说。 “大人,你还是赶快认罪吧,写下罪状,态度诚恳,能少进去好几年,迟了就完了。” 院长朝洛晚风看去,洛晚风正朝着知州大人拱手。 “我认罪,我认罪,我不是人,我强迫了王元智,大人,我主动认罪了,您要从轻发落啊。” 院长磕头如捣蒜。 洛晚风接过小吏的纸笔,扔给跪在地上的院长。 监察御史现在恨不得下去狠狠揍那个畜生一顿,谁也没想到为国家收容孤儿的地方会出现这种畜生,一想起自己的宝贝女儿,恨不得多判那畜生几年。 “洛,那个讼师,把物证呈上来吧。” 洛晚风看着院长颤巍巍的一笔一划写着罪状笑出了声 “物证?没有啊,他都认罪了,不需要物证了吧?” 院长突然抬起头,恍然大悟,指着洛晚风骂道 “臭婊子,你阴我?你本来就没物证。” 洛幕叹息了一声,惊恐的朝监察御史请罪 “大人,这,院长扰乱断案秩序,无辜辱骂朝廷命官,本该掌嘴20,能不能请您下手轻些。” 监察御史正愁没地方发这股无端怒火,朝着衙役吼道 “愣着干嘛?那位讼师是小内阁的洛大人,去,给那院长20个嘴巴子,下手轻了你们自己出去领板子。” 二十个嘴巴子下去,地上已经多了一滩血水和满地碎牙,两个衙役嫌恶的在身上抹去血迹。 洛晚风看了看地上那三个女官,该轮到她们了,明哲保身?做梦! “大人,既然院长已经认罪,那三位女官又毫不知情,那是民女冤枉好人了。” 洛幕会意,凑在院长耳边小声说 “大人,检举可是能减刑的,那三人肯定知道内幕对不对?” 院长朝洛幕投来感激的眼神,马上又变成了恶犬。 “御史大人,我检举,那三人知道内情。” 一位显然懂些关山律法的女官马上出言辩解 “御史大人,我等只是知情不报,既没有窝藏也没有包庇,我等无罪!” 洛幕悔恨的拍着大腿。 “哎呀,你说你们三个,刚开始为什么不招呢?刚开始对面的讼师问了你们三遍,你们都说不知道,你们这是帮院长隐藏罪证啊。这可是要监禁三年以下的啊。” 说完洛幕还可怜兮兮的看着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有些想揍这小子,要不是早就知道他们本就是一伙的,还真以为洛幕在千方百计为那些人遮掩。 院长的罪状已经写好,场面一片明朗,监察御史站起身,开始宣读判状。 “鲛珠城育婴堂院长朱某,多次强迫幼童,扣留照身帖,玩忽职守,数罪并罚,判处斩首。女官三人协助朱某隐藏罪证,判处三年监禁,即日执行。” “冤,大人,我冤枉啊!” 刚读完就传来院长杀猪般的嚎叫。 御史已经懒得再和这畜生纠缠,而且也知道他在喊什么冤。 “我知道你在冤什么,你觉得你检举有功,主动写下罪状可以减刑对吗?本官已经减了,不然你就是腰斩。” “当然以后你也可以再喊,你每喊一次呢,都会有人重新审理你,到时候也许会变成腰斩、车裂、凌迟,你家人也有可能在帮你隐藏罪证吧。我可不保证他们再审会不会屈打成招。” “就你这样的畜生死上十次都不够!你冤什么!” 一片叫好声响起,监察御史第一次觉得做官是这么风光的一件事,原来为民除害能获得这么大的快感。 “洛讼师,你还有什么要状告的吗?” 到了这个地步,监察御史已经默默站好了队,这群人如果在这件事上搭了干系,那自己也愿意跟着那几个年轻人大干一场。 “大人,有,民女还要状告女子监狱主事故意殴打王元智,以致重伤。” 监狱主事陷入了无穷的悔恨,为什么自己要千方百计考个公职,摊上这么块黄泥。 “大人,下官不曾殴打啊。是监狱里那些疯婆子打的,和下官无关啊。” “而且看她的样子,哪像是重伤啊。” 洛晚风一脸的气愤,却又用温柔的语气对王元智安慰道, “小妹妹,别怕,才刚开始。姐姐一定会帮你,把伤害过你的那些人全都绳之以法。” “你现在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头被那些人打过。而且时不时就发昏,有时候还会失去意识,不住的头晕。” 王元智也明白了洛晚风的意思,开始表演。 “嗯,姐姐,我这几天头都昏昏的,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昏过去了。” 刚说完,王元智就倒在了地上。 “乡亲们,看看,看看,咱们的父母官就是这么殴打一个才十五岁的花季少女。故意重伤大人可是要判十年啊。” 显然王元智的演技骗不到太多的人,可脖子上的淤青隐约一直蔓延到后背,却是不争的事实。 乡亲们哄笑着开始为王元智声援,还有两个郎中上来假意把脉为王元智作证。 监察御史也很无奈,脑疾这种事再高明的郎中也看不出真假,全凭一张嘴,不过都监狱了还出手伤害一个15岁小姑娘,那些人也不冤枉。 ‘黄泥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主事现在就这一个心情,可没做就是没做,依旧出言辩解。 “大人,王元智再怎么重伤,与小人也无关啊,都是那些人做的。” 洛幕及时出言‘救场’。 “主事大人,你亲眼看到了对不对?这事跟你没关系。” “对,大人,小的亲眼看到是那些疯婆子打的,和小的真的没关系。” 洛晚风站出来补刀 “大人,那还真是民女错怪主事了,可知情不报的话,旁人无罪,可她是主事啊,敢问大人该当何罪?” 监察御史觉得这些人做的有些过了,可好像也没太大问题,监狱里藏污纳垢可以理解,但这样对一个孩子,他们良心不会痛吗? “三年监禁!叉下去!问出都是谁动的手,一并处置。” “洛讼师,继续吧,还要状告何人?” 庭审已经从午时初刻一直进行到了午时正刻,可不管是御史,还是堂下站的腿麻的百姓都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 “大人,第三个,我要状告城守李平,无故殴打李子涵。” 听到这话,李子涵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掉了,稀里哗啦的泪水从眼角流回心里。 ‘我们呢,不喜欢做什么事前都要说一说,拭目以待吧。’,吴大人是这么说的,洛大人是这么做的,明明自己只是随口一提。 我怎么会想着联系鲛人时留一手呢,李子涵不住的骂自己狼心狗肺。 兵部侍郎从监察御史手中接过了重任,毕竟这是军中之事。 “城守李平,你殴打过李子涵吗?莫要想着抵赖,既然是我关山的军士,就要敢作敢当!但谁要冤枉你,本官也会为你做主。” 一股杀伐之气倾泻而出,是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想起兵部的官吏根本不是书生,全都是从军中升迁而来,也许两年前,这位侍郎大人还在边关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名为李平的男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单膝跪下,抱拳。认真的看着这位本来这辈子都见不到的顶头上司。 “标下李平,鲛珠城城南守备,八年前曾殴打过叛贼李子涵,标下至今还记得,不会抵赖!” “李子涵是人尽皆知的叛逆,他姐姐就投靠了虏人!标下没做错,就是被扒去了这身军服,标下也没做错。” 场下一片哗然。 “李子涵?” “李子涵!竟然是他,他怎么有脸状告城南守卫。” “打的好!” 李子涵扭过头看着这熟悉的场景,那些个谩骂、激愤的脸,李子涵早就看够了。 可有人看不得这种场面。 “都给我静下来,锦衣卫拿人!刚才起哄的都给我抓起来!” 洛晚风站在堂下对着本来就站在人群中维持秩序的锦衣卫下令。 锦衣卫都是些什么人?虽然不能把这些人全抓,但出头鸟还是按倒了几个。 场面几近失控,说来可笑,最后还是跪在地上的知州喊了一嗓子,才让围观百姓安静下来,真是县官不如现管。 洛晚风叉着腰就面对着满场激愤的百姓,颇有一夫当关的气势。 “他,李子涵,既然二十年前案子就已经结了,没有祸及到他,就说明他无罪。” “来,你们告诉我,当时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都能做些什么?” “如果你们的兄弟姊妹快要饿死了,你们会不会也和他姐姐一样屈身于虏人?” “还有!他家里可曾给过虏人一粒粮食?那你们凭什么说他是叛贼。” “鲛珠城,曾经富可敌国的鲛珠城就是他祖上李家在经营,守着那么大一份宝藏却一直没有交给虏人换取荣华富贵。而是宁肯看着自己族人一个个死在虏人的刀下。” “这就是你们嘴里的叛贼?他苟活了18年,就是为了寻个机会对国家交出那份富可敌国的财富,而不是占为己有,你们谁能做到?” 洛晚风看着堂下安静的落针可闻,嘴角不屑的撇了撇,这就是人性的某种劣根,以践踏别人尊严来获得满足感,彰显自己是人上人,人族真是最可耻的种族。 “锦衣卫,放了他们。” “你们自己掌嘴20,别让我动手。记住你们今天凌辱的这个叫李子涵的人。好好看看他能为鲛珠城,为我关山做些什么。” 第43章 公报私仇 洛晚风问李子涵要过了照身帖放到兵部侍郎的面前。 “大人,李子涵的照身帖上写的清清楚楚,他是关山的百姓,而且18年不曾出过这个鲛珠城,更不会是虏人的奸细。” “那敢问大人,按照军纪,欺压百姓该当何罪?” 从第一天从军就开始背的军纪,侍郎再清楚不过。军中盛行护短,这也是提高凝聚力的一种方式,不然凭什么让部下为你卖命,可这一次侍郎却护不住这个边城小卒。 “杖二十军棍,开除军籍,传之于乡,三代及亲族不得录用。” 侍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可军纪就是如此,别说是个小小的军士,哪怕是都指挥使犯了也会被洛国主拖去喂狗。 洛晚风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这里的公堂还审判不了这个李平,哪怕他只是个小卒,也要日后交到兵部。 而且兵部侍郎已经很给面子了,似乎军中之人都有些傲气以及桀骜不驯。 吴王渡做学士还有不少人是赞同的,毕竟学士不属于只能用军功升迁的军职,而且说白了只能票拟,还要看于大人最后拍板,标准的权利高,但官位低,学士仅仅只是五品的品阶。 可吴王渡一当上总兵,除了援苗的那几千人,其他人都觉得不服,哪怕是这个不知道多少年没领过兵的侍郎。 可回想起来,内阁学士是五品,而内阁阁主和国主两人能直接提拔认命的最高官阶也是五品。总兵也一样,没有品阶,只是战时的指挥,较真的话,一个小兵都能被认命为总兵。 关山的条条框框怎么好像是为吴王渡量身打造一般。 御史打破了侍郎和洛晚风沉闷的僵局 “洛讼师,继续吧,第四个你要状告谁。” “第四,民女要状告五城兵马司的捕头,逮捕王元智时,目睹恶民出手中伤李子涵,却不加以阻拦,纵容恶民行凶。” 洛晚风一句一个民女,听得御史有些坐蜡,摆明了就是要借自己的手杀人。 御史略微放松了身子,到了这里,洛晚风就完全是在胡搅蛮缠报私仇了,照这样说,那还要把那天茶馆的几十个人抓起来。 洛幕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接,毕竟前边的还能随机应变,到了这,自己也不知道自家妹子要干什么。 就算定个包庇的罪名,可李子涵那天也就是个轻伤,兴许连那些行凶的都判不了,更别说包庇的人了,最多罚俸,年末扣点政绩。 洛幕朝着洛晚风看去,发现洛晚风嘴唇微张,在无声说着些什么。 兄妹俩以前犯错时总会跪在一起挨训,那时候就经常这样不出声的说话。 洛幕立马就读懂了唇语,“耗时间”,这,洛幕也不禁发笑。 转过身干脆从乡民那寻了个小马扎坐下,开始和洛晚风隔着公堂胡搅蛮缠。 关山亲民的地方有很多,就比如官员犯法是要跪着受审,百姓反而可以站着,甚至坐在地上,怎么样都行。 知州、同知、判官、捕头四人从午时初刻就在地上跪着,这一跪就是三个时辰,直到酉时。 期间监察御史看不下去,数次想要结案,判个罚俸之类的。都被洛晚风用一句话堵了回去。 “四人在鲛珠城也是最高的父母官,吴学士不在场会不会不好?” 而此时的吴学士被通风报信的白妙音拦下,正在一处其貌不扬的饭馆大快朵颐。 准确的说是看着金谈和他一百多个部下在大快朵颐,毕竟是滨海城市,来了不吃一趟生蚝、海蜇、鱼脍之类的说不下去。 最主要的是吴王渡起了爱才之心,一百多个扶风氏巨人在战场上可是能扭转战局的,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虎王坦克,除了钱袋子有些撑不住。 终于,在那四人无数次跪的昏厥过去又被一盆水泼醒之后,吴王渡终于坐在金谈的肩膀上来到了衙门,还别说,比骑大象都威风。 知州也终于开始了反击, “吴学士,既然说来说去,我等都是玩忽职守之类的小事,那等吏部主事年末来评定政绩即可。王元智是不是可以先判决了。” 吴学士其实也不想做的太过,相比而言,这位知州已经算是好官了,毕竟不能指望谁都是青天大老爷,在这个时代能做到不鱼肉百姓就算不错了。 “洛讼师,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偷盗与胡人互市的带编号的铁锅是砍头的罪。即便舍去这层,金额巨大,最少也要判三年。” 措辞洛晚风也早已想好。 “大人,民女有话说。法不容情,可同样有句话叫法不外乎人情。王元智虽然罪责重大,可其遭遇确实凄惨,那样的情况下,王元智想要的不过是一口饱饭。” “她只是要偷东西活下去,而不是非要偷与胡人互市的东西,那只是无意之失。所以民女敢请大人只判其偷盗之罪。” 堂下的百姓这会依然众多,只是大多数都是权当听书,看那兄妹两人胡搅蛮缠,听到王元智的名字后又回想起了中午时对育婴堂几人的判决。 “王元智无罪!” “大人,应该当庭释放!” 无数的百姓自发的喊了起来,小姑娘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世上好人这么多,可李子涵却想的是这些人两个时辰前还在骂自己是叛逆。 为什么人会从众到这个地步呢?失去了群体,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吗?如果都和当时的茶馆老板一样理智,也许自己不会过的这么惨吧。 洛晚风走到了堂上,就站在吴王渡的身后。 “不瞒乡民们说,我不是什么民女,我是于阁主亲命的小内阁学士。” “王元智确实有罪,不管怎么说,即便是走投无路也不应偷盗,而且据我所知是屡次偷盗,且在其得到李子涵的帮助下,能勉强吃饱饭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偷盗。” “所以我要判其偷盗之罪,让她在狱中好好反省,出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做人。” “可她为什么会走投无路呢?要知道她可以去找知州、同知、判官、捕头状告那个院长。这就说明在她心里觉得这些人官官相护,所以她直接选择了最简单的偷盗。” “这是我们所有官吏的疏忽,我们竟然会给一个孩子的心中留下如此不堪的印象。食君之禄,就应分君之忧,所以今天我才会让这四位大人跪在堂下这么久。” 洛晚风说罢朝地上的四位官吏鞠了一躬 “四位大人,得罪了,本官无意报私仇。折辱你们,也只是为了让你们想起这身官服所代表的责任。” “今后好好为鲛珠城的百姓做些实事吧。” 四人朝着洛晚风拜谢,声音也是有气无力还夹杂几声嘶痛,也许更痛的是手握权柄却被更大的权柄按在地上丝毫不能反抗吧。 吴王渡是不相信他们以后会变得如何勤政,洛晚风说的那些也都是客套话为了日后不落人把柄,实际上还是为了报私仇。 唉,吴王渡发现自己自从得到国主的赏识,似乎就离不开权利的中心了。 要么一直爬到最高,要么死无葬身之地。就比如这个知州,如果日后自己真的辞官隐居在鲛珠城,朝中也无人的话,怕是会有一百种死法。 “退堂!” 吴王渡拍响了惊堂木,鲛珠城的事也终于了断。 第44章 经典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 吴王渡把手搭在李子涵的肩上,朝着王元智瞥了一眼。 “怎么样?有没有体会到权柄的好处?本来她提审完就要接着去牢里。” 李子涵想要站起身,又被吴王渡按在位子上,李子涵只好坐着略微弯腰行礼 “谢过大人,小的以后定会为大人赴汤蹈火,还有洛晚风大人。” 吴王渡又喝下一杯金谈部下来敬的酒,眼神开始涣散,今晚确实喝的太多了。 “谢什么,记住。咱俩以后就是兄弟,而且我也应该谢你才对。” “你知道吗?见到你我才想起我曾经也和你一样内心充满野望,只是我比你懦弱,害怕什么都做不成,干脆就什么都不做,想要混吃等死。” 李子涵有些不解,莫非大人物都喜欢这样妄自菲薄吗? “大人何出此言啊,虽然大人年岁尚小,可北苗一战大人之名传遍天下。大人,您将来是要做大事的啊,而且您已经是内阁学士了。与大人相比,估计天下人都觉得自己是白活了那么多年岁。” 可那些终究算不得自己的本事啊,自己只是套用了上辈子华夏的兵法,谁知道哪天就会不灵呢?可这些吴王渡却没人可以诉说,只能叹息着接着喝酒。 “可惜了,我本来想把你带在身边的,和我一起去北苗走一遭。不过这边的鲛人还需要你,我妹子还要靠你给关山搞百万两的军费呢。” “你可不许跟我争啊,要不然回来我做了你小子。” 李子涵尴尬的不敢接话,这种玩笑话有点不敢和吴王渡开。 “兄弟啊,鲛珠城的文官没有动,但是水师的指挥使,还有其他几个位置空缺。我回头会安排让那几个位置就这么空出来。” “不过你还是要靠军功一点点晋升,这个帮不了你,我会给妹子说一声,让她多给你些机会。” 李子涵激动的想要跪下磕头,又被吴王渡拉住,只好紧紧握住吴王渡的手。 “大人放心,我一定会一步步的往上爬,将来不管到哪一步,永远都会追随大人!” 吴王渡看着李子涵眼中的憧憬和星星点点的光芒很是羡慕。站起身来,看着近在眼前的艨艟巨舰,豪气横生。 “好!中州很大,有巨人,有矮人,还有那些个列国,北州还有胡人。早晚我都是要带着铁骑把他们一一踏平,到时候你来做我的副将!” 吴王渡的声音有些大,传遍整个飞龙骑的营地,军士们都听到这位醉醺醺的援苗总兵说出的豪言壮语。 叫好声纷纷响起,吴王渡接下一碗又一碗的琼浆,直到不省人事。 关山别苑。 门口处跪着一百多个被绳索缚着的扶风巨人,脖子上都架着一把行刑斧。 李子涵跪在屋内,吴王渡拼命的为洛国主辩解,却只能换来洛国主逐渐不耐的神情。飞龙骑千户关月,府军中卫指挥使王浩然站在一旁默不出声。 “吴总兵,刚当上总兵就得意忘形了?我听说这一路上,这些个罪人都被你好吃好喝的招待,还自掏腰包,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吴王渡有些不适应,往常的洛国主虽然威严,可对自己却没有太多苛责。 就连一向慈眉善目的于阁主今日也散发着杀气,吴王渡这才想起于阁主是随洛国主打天下的,还被称之为儒将。 “国主,李子涵这些人确实有罪,可他们也实在是迫不得已啊。那种情况下,连饭都吃不饱了。” “吃不饱饭就可以鱼肉百姓吗?我关山立国之本你们都忘了吗?要不是留你还有点用处,我就连你一起砍了。”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吴王渡终于体会到这位国主以前没有发在自己身上的王霸之气。可吴王渡依旧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或者说吴王渡在赌。 尤其是于阁主刚见到自己时的那个眼神,让吴王渡更坚信了洛国主是在配合自己唱双簧。 “国主,末将愿以全部身家为金指挥使作保。金指挥使一心报国,绝无二心,求国主开恩,让金指挥使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我关山还没到要让鱼肉百姓的军士来冲锋陷阵的时候。” 洛国主转身拿过了一把看上去略显质朴的马刀,唯一不同的是刀柄刻了一行小字,还有一片像是玉玺底部的花纹。 看到这把刀的瞬间,关月和王浩然顿时心中一凛,这莫非就是国主昔日的佩刀?那把单骑入城杀了上百个贼子的长柄眉尖刀? 洛国主把刀随手扔给单膝跪地的吴王渡。 “吴总兵,下去吧。明天就要祭旗出征了,莫要自误,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这下吴王渡彻底明白了,心一横,高呼出声。 “国主,将士就应战死在沙场上,而不是就这样死在刀斧之下。末将求国主开恩,让金谈及其部将战死在沙场上!” “倘若他们有一人投敌或者叛逃,末将愿以死谢罪,末将愿立下军令状。” 虽然关月和王浩然也只和吴王渡结识了短短半月,却也被此时的吴王渡蛰伏,试问金谈的那种境遇,谁又有更好的办法呢? “末将飞龙骑千户关月” “末将府军中卫指挥使王浩然” “愿一同作保,若金指挥使及其部将一人叛逃,同斩我二人!” 面对这种逼宫,洛国主似乎有些下不来台,拂袖离去。 “记住你等今日说的话!” 见洛国主离去,于阁主像是松了口气一般急忙扶起几人。 “唉,你们啊,好自为之。金谈贬为百户,一同编到吴总兵的亲卫里吧。明天就要出征,今日全军休沐。” “王指挥,你去带吴总兵看看克烈部进贡来的那些东西,此次没有后卫,没有民夫,苗地凶险,保重。我和国主等着你们凯旋而还。” 第45章 这支军队明明超强却过分谨慎 “卧槽?” “你干嘛?金谈,这么没见识,别挡着我。” 吴王渡想要推开挡在眼前的金谈,却推不动,走到侧面,也不由得‘卧槽’了一声。 这是什么怪物啊?吴王渡怎么说也是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却只和这怪物胸前隆起的肌肉持平。 四条腿健硕无比,四只马蹄看似臃肿的隆起,可这也象征着无与伦比的耐力,尤其是后腿更是恐怖,吴王渡甚至觉得这匹马的‘马力’能和大象角力。 一个府军卫的军士正骑在马上抚摸着马鬃培养感情,和估计得有两米五的高的马相比,这个军士像是个小孩子。 除了四蹄和马面是雪白,其余地方都是迷人的黑色,简直就是放大版的乌云踏雪。 而且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桀骜难驯,这些马甚至比绝大部分战马还要温顺。 “我的老天爷,这马能驮多少粮食啊,不对,这马要是拉着马车最少也能拉五千斤的粮食吧?” 身旁府军中卫指挥使王浩然傲然的给吴王渡介绍。 “这就是克烈部进贡来的夏尔马,重2000斤,能拉动万斤的马车!长途行军拉个五千斤毫无问题!” “一匹夏尔马能抵得上四匹胡马!就是可惜跑起来太慢,不适合战场厮杀,运运粮食还是不错的。” 吴王渡觉得金谈这想法就离谱,身为一个巨人,不是应该觉得终于有能驮动自己的坐骑了吗? 金谈走上去抱住一匹夏尔马的马头,宽阔的手掌不住的抚摸,神情像是抱住了陪伴自己多年的发妻。 好吧,足有一丈高的扶风巨人还是骑不了哪怕已经算是庞然大物的夏尔马,兴许只有战象才能让巨人当做战马? “王指挥,你刚才说克烈部?胡人进贡来的?怎么以前没进贡,这么好的东西竟然还藏着掖着。” 王浩然思索了一阵 “总兵,这个克烈部就是扶风北部草原上的三部之一啊。乞颜部被咱们年前打残了,就剩下克烈部和兀良哈部,这个克烈部就请求和咱们结盟,送来了一大批奇珍。” 吴王渡这才想起这个一直被关山封锁消息怕引起恐慌的乞颜三部,好像于阁主和自己提过一嘴,但知道消息的也不多,甚至有些边军都不知道。 也许现在应该叫克烈三部,有关山帮助的话,统一草原只是时间问题,问题就在于关山想不想让他们统一了,毕竟一个统一的部族远不如三个松散的部落让人放心。 王指挥又吹了一声口哨,远处奔来了上百个骑兵,每个人手里都牵着几匹巨型犬。 “吴总兵请看,这是克烈部一同进贡来的猎犬,我们给它取名叫‘猎狼’。” “这次克烈部进贡了三百匹夏尔马,千匹猎狼,都在这了。” 吴王渡有些无语,这猎狼犬着实有那么点磕碜。 高两三尺,站起来估计和人一样高,估计得有百斤重,说它能猎狼,吴王渡信,可这玩意毛发凌乱,虽然看似清洗过,却还是像一群放大的流浪犬。 “这些东西,都要和咱们一起援苗?” 吴王渡试探性着问道,有了那些夏尔马,就算是五千里远的北苗,没有民夫后勤,也能支持着走到,至少沿途补给也能一次多带些粮草。 而那些猎狼犬,也能解决些人手不足的问题。 “那是自然!” 王指挥的神色满是理所应当的傲然。 “其他的几个卫所呢?咱们全要了,他们就没有意见?” 吴王渡有些怕引起兄弟部队之间的矛盾,毕竟关山光是直属的骑军就足有十万人。 王指挥的神色越发得意,甚至还不住地拍着旁边的飞龙骑千户关月。 “吴总兵,咱们可是府军卫!和龙骑并称的府军卫!关山最早组建的两支骑军,杀的贼人比其他所有的加起来还要多。” “除了边军以外的卫所,咱们关山只有咱们府军卫、金吾卫、羽林卫、虎贲卫。” “金吾卫如今只有金吾前卫和金吾后卫拿得出手,羽林卫也只有羽林左右卫,虎贲卫就更别说了,只有虎贲中卫,他们怎么和咱们争?” 吴王渡这才想起,自己在军队里的实质就是王浩然嘴里瞧不起的虎贲卫中的试千户。瞬间觉得这试千户结果是个偏师,不做也罢。 不过好像自己还从没去过那个虎贲卫里点卯之类,连自己的属下都没见过,完全就是领空饷...... “那府军前后左右卫也没意见?” “前卫负责前锋和哨探,左右卫负责护住两翼,后卫负责保护粮道,督运粮草。” “咱府军中卫既要守住中军大帐,行军时还要负责扎下营盘,打仗时又要时刻顶上前锋。这些个东西当然要归我们中卫这里。” “大人你还不知道吧,以前洛国主亲率龙骑冲锋,飞龙骑是洛国主的亲卫,而于阁主率的就是府军卫,我们府军中卫是于阁主的亲卫。地位和飞龙骑是一样的。” 听起来倒像是二战时元首的‘帝国师’,府军中卫更像是突击工兵营。 前边的话吴王渡还信,最后一句吴王渡觉得明显是这王浩然在脸上贴金,关月也及时补了一刀。 “你们其他四卫的指挥使估计也觉得地位和我们飞龙骑一样,我们嘴上功夫可没你这么好。” “上次打乞颜,我杀了五个,你杀了几个?” “我也杀了五个!”王浩然不甘示弱。 “放屁,你们府军中卫压根就没上,府军前卫就把人扫干净了,你们跟着国主进城去了。” 关月无情的揭开了王浩然的遮羞布。 “你说谁放屁,我在城里杀了五个!” “你可拉倒吧,你是把梦里杀的也算上了。你就是死鸭子嘴硬,没事,至少你们营盘扎的好啊,我的兄弟们都说上次杀去乞颜部,你们府军中卫扎的营盘睡着就是舒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吵架,还拿着肩膀顶对方,像个孩子一样。 “我说,老关,你有这空和我斗嘴,确定不带你的人去休息一下?休沐可就这一天。” 关月看着府军中卫里忙碌的景象,有些想去城里喝花酒,可府军中卫都没休息,自己也不好意思提。 “你们不也没休沐吗?明天就要打仗了,还是好好准备吧。” 王浩然此刻有些得意 “我们休沐三天,这是最后一天,将士们都回来了。” “草,你小子阴我!不和你说了,把我们的马好好喂喂啊,明天要是马吃坏了肚子没力气,我再找你算账。” 关月边说边脱甲胄。 “你把我们当马夫了?行,你小子有种以后别住我们扎的营盘。明早饭就给你们下泻药。” 关月脱了一半,又作势要和王浩然吵闹,王浩然及时补了一刀。 “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喊人关门放狗了。去晚了,你心心念念的头牌花魁可要上别人的床了。” 关月好汉不吃眼前亏,带着人跑出了营门,骑兵就是骑兵,跑步都这么快,如果不去想他们是去做什么的话。 王浩然看着那边还在和伙头兵套近乎的金谈朝吴王渡努了努嘴。 吴王渡摆了摆手 “算了,让那二傻子带着人就在这消停会吧。让国主知道他们出去撒欢怕是又要发火。” 王浩然也笑了笑 “你说这人真奇怪哈,好歹以前也是个指挥使,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么傻,连带着他那些部下也看着憨憨的。” 这话吴王渡极其赞同,虽然吴王渡没见过其他的扶风巨人,但是也听说过。 夸父氏作战勇猛,而且长的很憨厚,给人城墙般的安心,所以列国也都愿意用些夸父氏的雇佣兵,漠南国也在努力的套近乎。 扶风氏就不一样了,长相丑陋,行事大多残忍,且最喜欢抓人族奴隶。关山以前也征伐过,可面对那种巨石搭建的城市也无能为力。 关山也不想打持久战被中州得了可乘之机。 王浩然又凑上来极为神秘的对吴王渡说 “吴大人,上边为了援苗,给咱拨下来一大批物资,我带你去长长见识?” 吴王渡内心有一丝的不快,这个王指挥,确实太过傲慢了,不过是属于那种我看不起你,但是我不说的类型,还好不是那种狂傲。 这个时候如果李子涵在,多半能制得住吧。毕竟李子涵是那种从不和人计较,但是拼命的想实现自己野心的人。 “那王指挥,让咱开开眼界?” 可接下来王浩然给吴王渡看的东西,却让吴王渡差点笑出声。 “怎么?吴大人您识得此物?这可不是普通的罐子啊,这东西一炸起来,那动静,数里之外都听得见。” “可惜这玩意,造着太难,听说现在国主派人到处搜集硝石。” 吴王渡拍开了罐子的泥封,发现里边果然是黑火药,而且有许多的铁屑和边角料之类的充当弹片。 马车上震天雷码的整整齐齐,足有百十辆马车上都是这玩意,这是打算把帝都都给炸平了啊。 “这玩意叫震天雷,在北苗我造出来的,怎么,他们没告诉你这是我造出来的?” 王浩然尴尬的挠了挠头,好像军报里确实没说震天雷是吴王渡造出来的。 不对,北苗起事就是吴王渡策划的,他肯定是知道的,王浩然下意识就把吴王渡当成了乳臭未干的毛孩。 王浩然似乎是为了找回场子,接着带吴王渡在营地里转了起来,这下让吴王渡真正的开了眼界。 每匹战马的旁边都放着两把弩,还有一把锦衣卫同款三连发手弩。弩矢每二十五发装在一个箭筒里。 吴王渡有些吃惊,因为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魏武卒出征时才带五十发,这府军卫竟然一人双弩,也是五十发箭矢,甚至还和后来的美军一样一人配了一把‘手枪’。 可王浩然却又指了指大车的方向,那里还有闪耀着木质柔光的整整两万三千捆弩矢。 一人一百五十发,这是驻防部队库存里才存在的数据啊。 吴王渡试探着问 “你们以前也是这样,带这么多吗?” “那肯定啊,少一点就感觉浑身难受。府军前卫的人有时候打仗还会问我们借。” 这就是古代版的火力不足恐惧症吗?吴王渡觉得这一卫5600人都中毒太深了。 “他们一般带多少?” “他们啊,一般是一人一把弩,没有手弩,弩矢带个三五十支吧,再加一把战刀,或者趁手的兵刃。” 王浩然这才放心,这数据才是正常的,要不然带那么重的东西,轻骑兵哪还冲的动。一人三马都得累死。 也就这个府军中卫是个异类。 转完之后,吴王渡彻底理解了为什么要带着三百匹夏尔马了,上百车的震天雷和弩失,还有那堆积如山的肉干,粮草。还有十几车的金银用来做军费。 还没有随行民夫,也就是夏尔马能拉得动。 也足见于阁主真是下血本了,发下来这么多东西。 军营不大,可吴王渡总要仔细看过所有的东西才能做到心里有数。不知不觉天上已经是满天繁星。 军士开始围着篝火吃着在关山最后一顿晚饭。随行书吏还在点着油灯帮军士们写遗书。 每一次开战前,从总兵到小兵都要写下遗书,然后随后勤部队送往户部。 如果凯旋归来时,多了一枚空荡的身份牌,户部就会消去一人的照身帖,把抚恤和遗书一起寄往故乡。 而最勇猛的将士都以自己写过十几张遗书而自豪。 吴王渡空有种‘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的感想,可手上的遗书却只能寄给父母,甚至都没什么好交代的。 自己一没余财,二没兄弟,三没家室,爹娘还贼有钱不用自己养。 自己死了之后的场景吴王渡都想到了,一定是娘亲抱着棺木一口一个‘我的儿’哭个不停,而自己的爹安慰着说可以再生一个,我们还年轻。 反而是张三甲的遗书真的快写成了书的厚度。 洛晚风、张九言、洛幕都还在鲛珠城筹备鲛人事宜。 师姐,师姐倒是想和自己一起去北苗,可吴王渡之所以愿意为北苗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师姐可以放肆的张扬着自己的青春吗? 那样的师姐才是自己喜欢的样子。 自己熟悉的人只有一个张三甲,兴许可以加上金谈吧,这二傻子已经成了大家的开心果。 带着部下充当人形坐骑被府军中卫的将士们骑着打闹。 真可悲啊,遥遥五千里,横穿三国前往北苗,这三国还是名义上的敌国。 兵部给的军令只有一条大致的行军路线和一句‘总兵可阵前临决’,以及一句隐晦的漠北、白玲都被于阁主提前知会过。 吴王渡喝了很多,却不知为何越喝越清醒,在北苗时一张张的脸庞在眼前挥之不散。 虽然那时已经昏了过去,可总觉得他们战死前带血的脸是那么的清楚。 只剩三人的刀疤部下,全军覆没的夸父氏巨人,关隘前战死的张二,身受重伤生死不明的红儿,还有一想起北苗就会黯淡下来的师姐的脸庞。 我朋友不多,能交心的更少,那些人我还以为醒来可以坐在一起喝喝酒,吹吹牛,却都成了冢中枯骨。 一笔笔血债我还记得呢,希望你们还得起。 中州,我来了,你们等好我的战刀了吗? 第46章 不破中州,誓不还乡 半睡半醒间,吴王渡觉得好像有人来了自己房间,可顶不住那如潮的倦意上涌。 天还未亮,鸡鸣声就纷纷响起。吴王渡回味着梦中的铁与血,有些后怕。 虽然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可吴王渡却不住的害怕。 害怕兵败,害怕死,尤其是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白白的死。 更怕的是没有人能和自己说话,别的都是自己属下,他们可以怕,自己不能怕。 他们可以担心胜负难料,可吴王渡必须坚信能所向披靡。 总兵的甲胄果然不凡,胸前隆起的两块护心镜光可照人,腰前的狮子头锋芒毕露。细密的锁子甲让人找不到一丝连接的痕迹,仿佛是整体镂空的一般。 吴王渡的块头虽然精瘦,也刚好能撑起那宽大的轮廓,再加上红色的披风。 果然关山的甲胄不愧是列国最为帅气而又结实耐用的。 两个亲卫上来帮吴王渡打理着身前身后,佩刀也穿过腰带挂在了带扣上。 “嗯?这刀,怎么是我的苗刀?国主赐给我的那把呢?” “大人,国主赐给您的那把昨晚上被国主亲卫拿走了。说是要今天祭旗的时候再当众授予。” 原来昨晚真的有人来过啊,洛国主也会出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差错。 点将台就设在关山上,台下漫山遍野站着7000个即将出征的将士。 国主在太阳升到和关山一般高时登上了点将台,后边跟着的是兵部几位大人以及几位指挥使。 军人行事果然干练,洛国主没有丝毫废话,直接开始了训话。 “将士们!你们今天就要去北苗了。有人之前问过孤,为什么我们关山人要为苗人去死。” “就在此刻,你们也许依旧有人在这么想。孤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 “孤从第一天带着龙骑打虏人时就说过。咱们的敌人不是虏人,不是中州人,不是胡人。咱们的敌人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那些勋贵!那些地主!那些豪商!那些不把咱们这些穷人当人看的人,那些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吃着咱们辛苦耕作种出粮食的人。” “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土地是他们的,种出的粮食是他们的,他们的孩子可以上私塾,可以去做官,可以锦衣玉食。而咱们就只能饥寒交迫、衣不蔽体。” “你们要多谢二十年前跟着我打天下的那群先辈,他们有的现在是你们的将官,有的尸骨已寒。你们可以觉得他们固执,觉得他们偏激,觉得他们对你们训练太过严苛。” “可就是他们为你们带来了站着做人的尊严,让你们也能吃得饱饭。而他们不管做的多过分,也只是为了让你们在战场上活下来。” 洛国主猛地伸手指向南方,战袍在身后猎猎作响,手指的方向战旗放肆的张扬。 “而现在的北苗,就是二十年前的关山。百年前胡人入寇时,多少苗人死在了胡地,现在也许还有活着的老兵,你们不信可以去问问。” “到现在苗地还流传着一首诗叫做‘生男埋没随百草,生女犹得嫁比邻’。可就是这么忠勇的一群人被狼心狗肺的皇室派三十万大军讨伐。” “百年前,中州各地十室九空。如果没有苗人,也许今天在这站着的就是留着小鞭子的胡人了。” “你们说,这么忠勇的一群人,值不值得咱们去救,值不值得咱们为之赴死。” 吴王渡的身后是群情激愤的7000将士,那一双双眼神不只是激愤,更有着看向国主那无比崇敬的眼光。 “吴王渡上台听令!” 吴王渡的步子很慢,每一级台阶上都传出沉重的脚步声。 洛国主解下腰侧的马刀,伸手递到吴王渡面前。 “孤任命你为援苗总兵,带领7000将士横跨五千里杀往北苗。” “北苗如今还有二十万禁军,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兵涌入。” “孤不管敌军有多少,孤的命令只有一个!” “击败他们!把他们斩尽杀绝!一个降卒都不留!” 吴王渡单膝下跪,接过这把质朴却象征着荣耀的马刀。 “末将遵令!不破中州,誓不还乡!” 吴王渡站起身,对着将士扬起了手中的马刀。 “不破中州,誓不还乡!” 数千把闪亮的马刀同时举起,“不破中州,誓不还乡!”的声音久久在关山上回响。 “出征!” 第47章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 吴王渡看着龟速前进的中军忧心忡忡,出征已经整整三天,可大军只行进了八百里,按照府军卫以往的作风,一天就要疾行六百里才对。 可吴王渡看着那三百匹夏尔马也无可奈何,这些马力气虽然大,耐力也好,可拉着大车确实走的慢,最主要的是拉的东西太多了! 最着急的也许是金谈和他们的部下,他们走的和散步一样,看着金谈跃跃欲试的样子,吴王渡怀疑他们是想扛起马车走。 日落前终于到了关山最南边的城关,再往南走就是漠北国。军需官去城里购置最后一批粮草,再往南可就很难补充了。 此处驻扎着整整十个卫所,统领十个卫所的都指挥使也是国主身边的老人。 王浩然提前给吴王渡打了预防针,这个都指挥使和国主还有些远方血缘,也姓洛。打仗勇猛,但为人不苟言笑,不喜欢喝酒,更不会奉承人,像是个苦行僧一般。 吴王渡没好意思去军营里打扰,只是在都指挥使大营的旁边就地扎营,倒是王浩然去见了见那位不苟言笑的老上司。 清晨吴王渡就被鸡飞狗跳的声音吵醒,猎狼犬的嚎叫响遍整个军营。 吴王渡顾不得穿上甲胄就拿着马刀跑出大帐,军士们也都在各自军官的呼喊声中上了弩弦骑上战马,不愧是最精锐的部队。 吴王渡带人走出营寨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原来是都指挥使带着万余骑军来访,身旁王浩然恭敬的为都指挥牵马坠蹬。 吴王渡骑马走到跟前,下马行礼 “末将吴王渡见过洛大人。” “不必多礼,走吧,我带了两个卫所的骑军为你们送行。你们要一路到北苗,能节省些体力,就节省些吧。” 吴王渡放下心来,看来国主还是安排了的,可就算有这些人难道要硬闯吗? 答案很简单,那就是真的在硬闯。 漠北国虽然也有一条河流过,可也只有少数的绿洲,大部都被沙漠风沙所覆盖。没风的时候一眼望去漫天黄沙,视野极好。 可风一旦刮起来那真是遮天蔽日,而这也是吴王渡穿过漠北国的契机。原来等半个月,是在等风沙弥漫。 漠北国人口稀少,说是国,可实际上只有一座巨型城市,聚集在河流的两岸,根本无力在边境上和关山一样建那么多土堡,只要不被斥候发现,就能安然无事。 而斥候现在也不可能撒到吴王渡穿过的地方,因为都指挥使把步军都集结了起来,还放出消息要攻袭漠北国的都城楼兰。 楼兰啊,洛国主也真没白穿越,还给人家起了个名字。到时候征伐漠北国连口号都有了,‘不破楼兰终不还’。 战马和都指挥使带的骆驼都用绳子前后相连避免走散,斥候也不敢撒出去,只能借着指南针估算着行军的速度勉强朝西南而行。 多亏了都指挥带的骆驼,不然吴王渡真要抓狂,因为不仅人没水喝,最重要的是战马更需要喝水。 都指挥使这次带的全是满满当当的水囊和成捆的干草。足够一行人走出漠北国。 骆驼果真是个好东西,穿过沙漠让他们吃仙人掌就行了,省出一大批水和干草。 吴王渡也因为这次借道远征,发现了足以改变关山乃至整个中州的至宝。 而起因就是府军中卫的职业病,那群人入夜扎好营不信邪,非要看看沙漠打井能不能出来水,毕竟漠北国也有几条河流过,兴许地下会有水源。 井只挖了不到三米就见到了水,可出来的却是黑色的水,一开始以为是猛火油,将士们欣喜若狂,却又觉得这黑水太稀,不像是猛火油。 叫来吴王渡后,吴王渡只觉得脑袋瓜嗡嗡作响,这里竟然和前世的罗布泊一般,地下隐藏了巨量的卤水。 抽出来之后再晒干,稍作处理就是无穷无尽的硝酸钾、硫酸钾。农业上用到的肥料,氮磷钾,就只差磷了。 而关山也根本不缺磷,北边就是北海,什么蟹壳虾皮鱼鳞捣碎了一发酵就是现成的磷肥。 粮食产量就会剧增,再研究出蒸汽机什么的就可以实现农业的现代化了。在这个时代有粮食就有人,就能组建起百万大军征伐天下。 吴王渡捧起水桶里的黑水,此刻已经沉浸在‘小邑犹藏万家室’的美梦中。 猛地回头,吴王渡看到都指挥使愕然而又急切的表情,都指挥使一脚把吴王渡的水桶踹翻。 还没等吴王渡反应过来,两个军士熟练的把吴王渡按在地上开始灌水然后用手扣着吴王渡的喉咙眼催吐。 吴王渡想解释,嘴里却是两根粗糙的不断按压自己舌根的手指。此刻吴王渡体会到了原来这个姿势确实不舒服。 “吴总兵啊,你别动,你喝的黑水有毒,以前我们也有将士就是喝了这个黑水惨死。这两人是专业的,你别怕啊。” 一番折腾下来,吴王渡精疲力尽,瘫在地上真想踹这个满心关切的中年男人一顿。 顾不得多计较,吴王渡就拿过纸笔边写边解释。 “这不是什么黑水,这东西叫卤水,晒干之后再结晶就能变成上好的肥料,以及做震天雷用的硝土。” 洛指挥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这地下不知道藏着多少的黑水。 “肥料?这玩意也能做肥料?吴总兵,你可别拿老夫开玩笑,老夫年轻时种过田,都是用的猪粪做肥料。” “不过你要说震天雷我信,嘿,那东西真带劲。可惜上边批下来的太少,我这十个卫所都没你这一个批的多。” 吴王渡这话不敢接,毕竟心里有愧,府军卫怎么说也是亲娘养的,和后娘养的肯定不一样。 吴王渡又犯难了,这东西结晶提炼出来也不难,可难的是怎么用啊,生物课本上学的吴王渡早就忘了,而且本来也就用了两页介绍,考试还不考。 罢了,东西都有了,具体怎么用就让他们摸索吧,那么多能人呢,总不至于这个都研究不出来。 吴王渡又想起更重要的,这玩意不是在关山啊,是在漠北国,总不能偷渡过来再偷回去,这还不是矿石什么的,就是一滩水。 “洛大人,漠北国有几万军队?实力如何?百姓有多少?地方有多大?” “大概也就七八万吧,我手下的人就能把他们灭了。百姓大概三四百万?漠北国大归大,可都是沙漠啊。要不然早给他灭了。” 洛大人有些郑重的拍了下吴王渡 “你小子的任务是援苗,可不是灭了漠北,而且咱们不灭漠北是因为这里根本不适合生存,打下来也没用。而且打下来和中州的战线就又拉长了,你小子可别犯浑。” 吴王渡摇了摇头,眼神已经不再炽热,这东西是好,可惜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得到。 关山四面皆敌,现在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北边的虏人,东面的扶风氏巨人还有克烈三部。 等这三个地方安定下来,成为了真正的大后方,才有征伐漠北的可能。 可信已经写好,吴王渡还是派探马寄了出去,虽然这情报基本等于没用,可至少能给国主一个日后用来说服大臣出兵漠北的理由。 虽然那是不知道多少年后的事了。 大军继续起行,一直出了漠北都不曾见到漠北国的一兵一卒。 看来这位洛指挥做出的不只是进攻楼兰的假象,多半是真的爆发了几场小的冲突,才让漠北能这么紧张的收拢回全部的军队。 白玲国就没有那么好闯,仅仅深入了百里,就遇到了摆好阵型,以逸待劳的白玲国大军。 白玲国还真是女子当政,领军的将领竟然也是女子,英姿飒爽的女兵和男性奴隶一身白衣白甲。 最前面的奴隶兵只穿了白衣,根本没有甲胄,就连盾牌之类的也没有,手中是整齐的长枪,标准的炮灰。 “这些人难道不怕前边的溃败之后反而冲击本阵吗?” 吴王渡拿着马刀,胯下的白兔不住的刨着地面,这样的阵型,莫说是精锐的府军卫就是关山最普通的骑兵也能轻易破阵。 枪阵能抵挡骑兵的前提是士兵不溃逃,有直面铁蹄凌空的勇气。 “金谈,这第一战,你带着你的兄弟上,为大军杀开一条道路。龙骑随后,府军卫护住辎重车队,跟着我的大纛一路杀往中州!” 金谈得了军令和自己的部下拿起了打造不易的兵器,个个都是极其夸张的宽口巨刃,而金谈的兵器更为夸张,是一把堪比中军大纛的巨斧。 正要冲阵时,对面却打马出来一将领。 “对面的听着!我们将军说了!早就听说关山铁骑无敌于天下,你们敢冲我们白玲国的枪阵吗?” “有何不敢?!兄弟们,跟着我踏平他们!冲啊!” 不等吴王渡回话,金谈就已在一声暴喝下带着一百多个小山压往白玲国所谓的枪阵。 可白玲国的军阵溃散的速度却比金谈冲锋的速度还要快,从金谈带着人迈出第一步开始,军阵就朝着两边溃散。 好像金谈是一枚避水珠一般。 原来是假意阻拦啊,于阁主看来真的全都安排好了。中州也许还天真的想着这支区区几千人的队伍连漠北国都出不了。 吴王渡举起了马刀 “兄弟们,跟着我的大纛,只冲不杀,不要射箭。全力冲出白玲国,冲啊!” 白玲国的那位将领看着扬长而去的府军卫,表情有些意味深长,有畏惧,有大仇得报的解恨,更多的是坐山观虎斗的微妙心态。 “中州皇室?呸!” 中州二十年前征伐忠心的北苗还是种下了一颗苦果,诸侯国的阴奉阳违让关山和本来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北苗站在了一起。 第48章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 本是一日行军不到三百里的大军在巨人们帮夏尔马减去负重后一日奔袭了四百里,不到三天就穿过了白玲国,到了中州南部。 而一位故人也早已等候多时。 依旧是布衣打扮的锦衣卫从路边跑出,差点就被前锋的哨探当做土匪给顺便砍了。 千户张方嘴里的一声总兵大人让吴王渡意识到了身份的巨大转换。 即便如今的千户也是一位指挥使,可只要是在北苗,哪怕是位都指挥使也要听从吴王渡的调令。 “大人,中州的援军只有五万人,大营如今就驻扎在山脚下,山脚下的大营大致有三万人,还有一万人驻扎在已经攻下来的各处关隘。最后一万人轮番猛攻北苗的关隘。” “攻寨的部队三天一轮换,今天是第二天,后天就要轮换了。如果要穿过,那就只能是明天,不然很有可能会遇到两支队伍的夹攻。” 张方一开口就是让人有些绝望的形势。 吴王渡却听出了一些不对的地方,精准的问出了几个更关键的问题。 “五万人,去救二十万人?消息准确吗?领兵将军是谁?有无内线?你们锦衣卫在这的任务是什么?” 张方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毛头小子现在这么稳重,宛如一个多年行伍的老将。 “禀报大人,中州的判断是北苗只是小股叛逆,且大部分城池关隘都还在禁军的手里,苗人只是占据了北部山区,导致消息不通。” “再加上镇南将军的阵亡,他们的判断也只是被刺杀,根本就不相信我们有能力杀光那一万五千的亲卫。所以他们只派了五万人和新的镇南将军,想要打通北部山区。” “领兵将军是一位侯爵之子,尚未承袭爵位,但为人好勇斗狠,在帝都的名气很不好,动不动就要和人决斗。性格狂傲不羁,掌军铁血严厉,今年三十四岁,叫做白沙门。” “我们原先插在镇南将军府的内线在那次之后意外逃回中州,并受到重用,从一校尉现在当上了镇南将军的副将,只是此人叛变了。” “我们锦衣卫主要的任务是暗杀中州援军的将领以及打探情报,还有下毒、使绊子什么的。” 张方的工作能力还是这么强,三言两句就回答了吴王渡的问题,可吴王渡却无端的愤怒起来。 “能打探到这么多消息,说明你们锦衣卫有功,我会上表国主。可你,张方!当初我和你一起策划的北苗起事,你为什么不让那个校尉撤出!” “他为什么会叛变你心里难道没数吗?不是你亲手把他逼到绝境的吗?被无情的抛弃,看着漫天的火海,那种情况下很难不叛变吧?” 张方面对吴王渡的愤怒,没有把头低下,也没有极力辩解,语气平淡到冷漠。 “他既然做了我关山的内线,就要有死的觉悟,无非是一死而已。我每天都要看着同袍不断的死去,我的侄子也死在了北苗,为什么他不能死?” “大丈夫如果战死沙场,那便是最好的归宿,也该大笑三声!” 张方激昂的话语赢来了吴王渡身后许多将士的赞赏,在关山,战死沙场确实不是一件太令人难过的事。 因为死后会有丰厚的抚恤让家人衣食无忧,如果尸身还在,会一同葬在忠烈祠外的墓地里,和昔日的伙伴作伴。 国主和阁主也会每年前往祭拜,军功小的会在家门上多一块牌子,军功大的会有一座石舫建在巷子口,让人瞻仰,地方官吏也会在很多地方给予方便。 难过的也只有至亲之人,他们也许并不想要什么狗屁的荣誉,只想要那张熟悉的笑脸。 “可他本来不需要死的,他是被你们出卖的,被抛弃的,军中的纪律你忘了吗?哪一条允许你可以抛下生死与共的兄弟!” 吴王渡知道这番话也许会让自己的部下对自己有别的看法,也许大多数人看来张方才是对的,可吴王渡有自己的正义。 果然,张方的脸上又出现了最开始见到吴王渡时的表情,似乎在无声的嘲讽着吴王渡的幼稚。 “吴大人,以一人换一万五千人,有什么不对吗?难道要把他撤出,引起怀疑导致不能聚歼一万五千亲卫,再付出更多的人命吗?” 此言一出,王浩然几人都有些紧张,此刻他们都觉得张方做的是对的。如果这是生意,那真的是一本万利,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换成掌军那就是慈不掌兵。 只有金谈在看着吴王渡的眼神有些湿润,又想起了吴王渡开玩笑一样说的,换他是自己也会造反,金谈不知道什么正义,可知道吴王渡不会亏待自己兄弟。 吴王渡拿出了代表自己总兵身份的马刀 “如果我是他,我可以接受自己选择以死换掉那一万五千人,可我不能接受被别人出卖。我知道你觉得我很幼稚,可这就是我做事的准则。” “如果要为了做什么事而去牺牲一个无辜的人,我只会觉得卑劣不堪,你想做这样的人,想做这样的事,可以,但不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 “我以总兵的身份,降你为锦衣卫试千户,暂领北苗锦衣卫,如果以后再让我知道你如此行事,就以通敌出卖同袍的罪名治罪。” 张方的脸上没有被降为试千户的沮丧,只有不服,眼中满是不甘的怒火,可还是拿出了早就想好的进军方略。 ‘锦衣卫在镇南将军大寨附近的村落放火,引走大军,之后轻骑扣关,锦衣卫殿后多撒铁蒺藜阻挠追兵。’ 吴王渡看过之后弃如敝履,扔给王浩然、关月几人,看着他们略微点头赞同的样子,吴王渡怒火更盛,想不通国主曾经带的队伍为什么会是如此反应。 吴王渡狠狠的踹了一脚王浩然,王浩然一个趔趄马上又站直了身体,眼中出现了和张方一样的怒火。 可吴王渡不管这些,只是用更大的声音咆哮着。 “你们从军第一天是不是就被告诉过,不许掳掠百姓,不许拆毁民屋,如有犯者开除军籍。我看你们都忘了。” “可他们是中州人。” “他们是百姓!他们不是兵!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穷苦人。他们被中州官府逼得卖儿卖女,你们还要去烧了他们的家?你们和那些北苗的禁军有什么区别?” “阴谋诡计用在敌人身上那叫计谋,那叫兵法,可用在百姓身上那就是残暴不仁。好,我今晚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堂堂正正。” 第49章 猛虎末路 吴王渡没打算埋伏在镇南将军大营附近,甚至没打算悄然行军。 因为队伍目标太大,潜行已然不可能。 并且也必须今晚就发起突围,吴王渡清楚明天那个叫做白沙门的镇南将军就会得到消息,带兵严加防范。 也许此时最好的办法真的如那个张方所说的一样,在附近村落放火,这可是在中州的大后方,他们投鼠忌器,怕被朝中弹劾,一定会去救人而不是追杀。 可那样做的结果是,洛国主积攒下的为穷人出头的名声从此在中州变成了烧杀掳掠的魔头。 假仁假义也好,慈不掌兵也罢,吴王渡不想让这个名声毁在自己手上。 所有的大车都被放了下来,轻装简从的夏尔马也能勉强有胡马一般的行军速度。 大车和多余的粮食都被送给了附近的百姓,看着那一张张笑脸,果然给穷人发钱要比自己花钱还开心。 而那十几车金银也被直接发给了所有的将士随身携带,反正都要到北苗了,白氏总不至于连7000人都养不起。 本是一人三马,还有一匹是空的可以随时替换。如今变成了一人骑马,一匹马带着甲胄马甲,最后一匹带着兵器、一个震天雷、五捆弩矢。 酉时初刻,太阳还未落山,距离子时还有三个时辰。人衔枚,马裹蹄。大军朝着镇南将军的大营开始奇袭。 路上遇到的禁军哨探都被府军中卫的前锋无声的摸掉。 这个时代的哨探很少,因为大部分人都有夜盲症,而想要进直属的这几个卫所,第一个条件就是夜里能视物。 三百多里的连续奔袭让胡马也有些吃不消,怕是大战过后,这些马都要精心喂养一段才能补回掉的膘。 还没看到大营,大军就已停下,平坦宽阔的官道上是一字长蛇阵的骑军。 “总兵大人,过了前方这个关口就能看到大营了,大营占住了通往北苗的唯一一条大道,如果不想翻山越岭就只能走这条路。” “过了大营再连续突破十几道关口,二百里后就能见到苗人的营寨了。” 张方现在已经不急了,吴王渡从张方的语气里,听到了一种巴不得大军大败好证明他才是对的想法。 王浩然和关月凑在一起,表情复杂,吴王渡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懒得揣摩。 军令如山,吴王渡拿着国主亲授的马刀,就是让他们去死,他们也要去,除非他们想自己的家人这辈子都活在乡民的唾骂中。 “下马!着甲,上弩弦,检查火折子!” 一道军令从最前边传出,传令兵压低着声音依次向后传达。 将士们开始互相着甲,给两把强弩一把手弩上好弩弦,吹着自制的火折子,给自己的战马喂上最后一口草料,自己也喝干最后一口烈酒,静静等待着冲锋的号角。 吴王渡心中的锦绣才华,韬略兵法都被抛在了脑后,如今不是没有计策,可那些计策都不如一场堂堂正正的进攻来的振奋人心。 没多久,几个浑身是血的锦衣卫回来复命,最后一道关口也被成功摸掉,再往前就是驻守着三万人的大营。 大军急速通过关口,最后一小队士兵通过后,前排就传来了扶风巨人震耳欲聋的吼叫。 “禁军狗贼们,你关山的爷爷们来了!出来应战!” “摆锋矢阵!飞龙骑做锋矢!”传令兵的声音传来后,王浩然觉得吴王渡疯掉了,明明可以夜袭却要大张旗鼓的进攻!还要让国主的宝贝飞龙骑去送死。 可关月的眼神却活了过来,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一马当先的洛国主,那道千军万马吾亦往矣的身影才是飞龙骑值得追随的马后。 大营里传来嘈杂的响动,仅仅一刻钟,一队队军士就穿戴整齐,摆好了阵型从营门里冲出。那样子分明是枕戈待旦做好了防备。 最前排站着一百多个扶风巨人,手持宽阔的巨刃,后边堆放着剩余的震天雷,还有一个军士做配合。 再后边就是一马当先的吴王渡,左侧站着状元郎张三甲,右侧站着飞龙骑的关月。身后是千余铁甲骑兵。 王浩然站在吴王渡身后,急得直抓自己头发,这个时候不应该趁对方没摆好阵型发起冲击吗?为什么还要等对方布阵啊! 可吴王渡一直等着对方最后一人从营门中出来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白沙门,侯爵之子,将门之后,治军铁血严厉,看来情报没错。 摆的阵型是半月阵,最前边是一小队重甲阔盾的勇士,身后是一排排闪亮的枪尖,左右两侧是强弓劲弩,劲弩之后是少量的骑兵。 果然难缠,如果少数骑军试探着冲锋会和那些精锐的重甲步军陷入苦战,全力冲锋也会被枪尖所阻挡。左右两侧尽情抛射箭矢之后就可以让骑兵包饺子。 如果出击左右两侧,先不说顶着箭矢的伤亡,那些重甲步军也会把后续想要进攻两翼的给折断。 但吴王渡没打算让骑军就这么冲锋。 “前进百步,府军卫准备射住阵脚!金谈!看你的了!” 全军开始有节奏的进军,将士们用刀拍着马背,拍一下,前进一步,气势如虹,这也是关山从那些游牧民族里学来的,一点小小的技巧就能给那些步兵带来莫大的压力。 此时的距离已经不远,若是膂力惊人的勇将已经能射到对方了。可两边都没打算这么白白浪费箭矢。 而扶风巨人们接过身后军士用火折子点燃了引信的震天雷朝对方扔去,本是酒坛子大小要两只手才能抱的震天雷,在巨人手里好像一小块石头。 带着呼啸的风声,飞入那些重甲步军的阵中,阔盾能挡住浪潮般的箭矢,却挡不住震天雷砸在地上破碎,随后绽放。 土制引线用丝麻绞成麻绳,再用硝酸和尿液浸泡,之后晒干,本来爆炸的时间相当没谱。 吴王渡做出来的时候也觉得只能看缘分,很有可能敌人还有时间再扔出去,就好像三国杀里的手捧雷。 可如果震天雷是被直接扔出去砸碎,那一点火星就能带来成片的灾难。 面对重骑冲锋都不会散掉的阵营却挡不住爆炸的浪潮,八百个重甲步军支离破碎,训练有素的士兵在残肢断臂的战场上哭爹喊娘却不敢退回本阵。 两侧和身后的将士也心惊胆战,战马纷纷人立而起任凭骑兵们喊破了喉咙,仍旧践踏着本阵。 而关山这边的战马却早已习惯,这种响声之前每天都要响起,随后还会有他们主人嘴里传出的豪迈的笑声。 夏尔马倒是第一次听见,可不知道是他们太过愚笨还是因为距离较远,也没有一点反应。 扶风巨人们扔震天雷也上了瘾,开始朝着两侧弓箭手的阵型里投掷,而府军卫的军士们也默契的取下马上带的震天雷向前传递。 这群火力不足恐惧症晚期患者带了百车,整整一万四千颗震天雷,每两个禁军就能分到一颗,而如果扔得好,一颗就能炸死炸伤十几个,谁让他们为了克制骑兵都站的那么密集呢? 府军卫的锋矢阵开始缓慢的推进,巨人们也不断扔着震天雷,禁军们哭爹喊娘,咒骂着始终不让后退一步的镇南将军。 反观扶风巨人这边却是谈笑风生,一边扔一边讨论着什么姿势扔的更准,什么角度扔的更远,还加上了助跑。 而身后府军中卫的军士也开始说着哪个人扔的最远,炸死的最多。好像不是来打仗,而是来看小孩子扔沙包玩耍的。 禁军终于坐不住了,最前排的枪阵开始小跑着推进,阵型略微散乱,但还能看,而两侧的弓箭手也开始把箭矢射到巨人的脚下。 “府军中卫!全体下马,瞄准前排的枪阵,抛射箭矢,飞龙骑退后。扶风巨人投掷两翼。” 弩上弦必须要下马踩着才能上,很少有人能在马上上弦,这也让弩有着远超弓的射程和力道。府军卫往常也是分成好几队,往返抛射箭矢,射完之后再冲锋。 可这些人一旦下了马就变成了全大陆数一数二的箭手。 平射下强劲有力的弩矢足以在五十步穿透禁军们的甲胄,抛射下的弩矢也有少数能带来杀伤,至少给那些枪阵的步军心头上盖上一层阴霾。 边境多年的平静,让这些禁军天真的以为关山就是一群只知道冲锋的铁骑兵,毕竟最开始关山的骑兵确实不会骑射,这也是为什么关山用弩不用弓,因为可以量产,不用太多的训练。 不知道是这位叫白沙门的将军真的治军铁血严厉,还是后排有刀锋闪亮的督战队,都这样了禁军们依旧在进攻,只是府军中卫至今只有三个扶风巨人受了轻伤。 毕竟这群人扔震天雷少说也有两百米,而这个距离下的少数箭矢就算射到了也只是擦伤。 就在禁军寸步难进的时候,异变横生,吴王渡听到了从身后传来了阵阵喊杀声。 传令兵惊慌的下马奏报 “大人,身后不知道从哪冒出了上万的大军,他们有车阵!兄弟们的箭矢射不透,我们被包围了。” 张方此刻的表情既愤怒,又难过,言语也没了对上位者最后的尊敬。 “我就说让你放火引走禁军,现在被包围了!怎么办?你带的可是我关山最精锐的部队!” 吴王渡拔出了手中的马刀。 “你也说了,我带的是关山最精锐的部队!” “全军上马,扶风巨人殿后!飞龙骑做锋矢!随我冲阵!” 5600个府军中卫的将士整齐而又利落的上马,没有人去看身后传来的喊杀声,只是伏在马背上盯死了前方已经散乱到不成样子的枪阵。 “蒙马眼!给我冲散他们!” 飞龙骑作为真正的冲阵骑兵,常年在马脖子上系着一条布带,解下后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就蒙上了马眼。府军中卫也从身上撕下一块布遮住马眼。 摄人心魄的马蹄声终于响起,禁军的枪阵急忙停住脚步,互相倚靠着摆好阵型。 面对闪亮的枪尖,飞龙骑不躲不避,直愣愣的冲了上去,枪杆一根根崩断,少数的飞龙骑坠马后,立即站起扑向那些胆小如鼠的禁军。 飞龙骑能无视闪亮的枪尖,可禁军却开始败退,或者说被飞龙骑一路推着撞开了凌乱的阵线,随后被骑军们俯身一刀削去了头颅。 吴王渡还算凑合的刀术,再加上左膀右臂的拼死相护,变成了这世上最锋利的剑刃。 看似无边无际的禁军枪阵,却只是一刻钟就被飞龙骑穿透,没有人回头,依旧向前冲进禁军的大营,本是休养的伤兵,民夫,还有一些辎重部队被随手割去头颅,火盆被打翻点燃了一座座军帐。 7000人的骑军冲锋过后,留下的是禁军残破不堪的军阵,和满地疮痍的大营。 没有人回头去看身后有没有追兵,更没有人觉得只是一场突围,一次撤退,有的只是用刀拍着马背,沿着大路一路向南冲锋。 而原先的地方此时却围成了一个大圈,里边是五个扶风巨人和几十个坠马的骑军。 扶风巨人虽然能赶上骑军行军的速度,可如果是全力冲锋的骑军,也只能气喘吁吁的跟在最后,更何况这五人先前就受了轻伤。 此刻两个不同的种族把后背互相交给了对方,宽阔的巨刃和府军卫的制式武器长柄眉尖刀在这附近已经砍翻了上百个敌人。 可禁军依旧不要命的扑上来,只是因为那高额的悬赏和已经杀红的双眼。 尸体越聚越多,宽阔的巨刃每次横扫都会有一片人应声而倒,而人群中藏着的弓手也不断收割着骑军的生命,让巨人的脚步逐渐变得趔趄。 尸山上,敢冲上来的人越来越少,已经有人开始喊话劝降,剩余的十几个犹如钻入羊群的猛虎,用爪子捂着不断出血的伤口对懦弱的羊群露出自己的獠牙。 重伤垂死的府军卫将士,也要用最后的一口气抓着还在往上冲的禁军裤脚。远处突然亮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剩下的十几人仿佛看到了一片火海。 禁军终于发起了最后一波冲锋,一个百夫长带着几十人扑向了随时会倒下的十几人,却只有五人从刀下逃得一条性命疯了一般往回跑。 再没有人敢冲上去送死,随着一个校尉的挥手,密密麻麻的箭矢射向了尸山上的几个人。 显然这十几只猛虎死了,但依然没有人敢靠近。 远处的火海,渐渐小了起来,漠南国的骑兵来了,这支本不在计划上的骑兵,在张九言十几封家书和张侯爷在朝堂上怒斥群臣之后来了。 他们犹如恶魔一般从火中冲出,想要救下喊杀声越来越小的那些英勇的盟国勇士。 可最后张大只看到了那座尸山,那几十个尸体。 最上边的十几个尸体尤为瞩目,他们用刀杵着后背站直了身子,身上却和刺猬一样全是箭矢,他们的嘴角上扬,像是还活着一样。 “抱歉,小伙子们,我来晚了。” 第50章 灭国之战 白氏夫人一边喝着烈酒,一边嗦着生锈的铁钉,也只有那种最落魄的人才会吃这样的‘下酒菜’,可这是白氏多年养成的习惯。 白氏一脉20年来散尽家财,囤积粮草,打造军械,救济灾民,还有个稍微有点喜欢乱花钱收买人才的女儿,虽然那些个人才也只有吴王渡有些价值。 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啊,白氏越喝越烦躁,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的天才,自己再如何说年轻时也是十里八乡的才女,白妙音的父亲才会娶自己为妻。 无论是治国还是行军打仗,排兵布阵,都还有些本事,那本洛国主写的兵书也从成书那天起白氏就放在了自己床头。 可偏偏有吴王渡、白沙门这样的不世之材。 “国主,撤出白帝城吧。末将带着您从北门杀出去,只要有您在,咱们就有希望。” 新任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带着一众将领就站在白氏身前,可白氏依旧喝着烈酒,不顾形象的嗦着铁钉。 喊杀声隐约可闻,这个时间点,白沙门多半指挥着已经攻破了南门吧。 “报,” 传令兵的声音刚传来就被门外的一位将军拦下,这个时间,也许白氏已经听不得战败的消息了。 “让他进来吧,已经没有更坏的消息了。” 传令兵的手臂还在隐隐出血,身子仿佛一吹就倒,还是跪下行了军礼奏报。 “南门的敌人绕过了瓮城,用新近打造的吕公车攻破了城墙,南门失守,唐将军带着亲卫去了城南继续拼杀,敌人未得寸进。” “唐将军,唐淮源,忠勇啊,人,现在也就剩下一万人不到了吧,知道了,下去吧。” 可传令兵却没有动,显然还有更糟的情况想要奏报。 白氏叹了一口气 “说吧,还有什么战败的战报,一次全说了吧。” “唐将军先前的粮草只有三天,而且都堆积在各门的城墙上,现在南门也被攻破,唯有西门那里还有些粮食,各部已经断粮。” 白氏看了一眼五城兵马司的白指挥,白指挥会意,已经提前单膝跪下。 这位是先前老寨主的胞弟,如果认为白氏任人唯亲那就错了,老寨主死了之后,官府就任命他为寨主,虽然暗地里还是白氏主事。 十三位寨主里,这位资历最高,不管是按亲疏,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应该只是个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可白氏为了不让人有闲话,给了他最低的官职。 “白指挥,去吧,你是最后的预备队,等你打光了,就该孤上去了。你们也不必说了,各自回归原职吧,孤不会走,孤宁愿死在这白帝城。” “粮草不够的话,那就去抢百姓的吧。咱们还有张方和关山的援军,还有王将军在西面,我已经让他回援了。再坚持两天。” 将军们都走了,也不怪将军们都聚在这里,因为他们手下已经没有士兵了,一群光杆司令还能干什么呢? 白指挥将要带着城里的捕快们,做最后的挣扎,却被那群将军们拦下。 “白将军,你还是回去劝国主投降吧,或者撤走也行啊,东门的水路上,敌人没有水师拦截。” “你们没听到国主的话吗?各自回归原职!想投降的,自己跪着去南门、北门!可你们要提前想好十七年前,老寨主投降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一位先前负责城内粮草的运粮官抓住了白指挥的衣领,魁梧的身形却泪眼婆娑。 “白指挥,你当真要带着人去抢百姓的口粮吗?那是咱们的百姓啊,咱们发誓要保护他们再不受中州人的欺凌。” 白指挥拍开了运粮官的手,道理大家都懂,也不必再说,有些命令很难下,可终究要有人去做。 “到了明天,我或许会死,我或许会被千万世人咒骂,可命运不允许我有其他结局。” 白指挥带着人走了,半个时辰过后,城内除了喊杀声又多了些嘈杂的声音,士兵们已经开始抢夺粮食了。 士兵抢夺本国百姓的粮食可以说国家本身都绝望了,本身保卫的对象成了掠夺的对象,士兵心里也不好受吧。 北苗临时组建起的十三万大军,虽然基本的甲胄和刀剑齐备,却缺少战马,运粮都是用的骡子和驴。 缺少强弓劲弩,一把强弓要三年才能造成,一把劲弩快些,可也要有和关山那样熟练的工匠。 如今在白沙门率领下的二十万禁军对着各处苗兵发起了猛攻,缺少弓箭的苗兵们只有用肉身去抵挡,用惊人的战损比保护着备受欺凌的族人。 而白帝城显然成了战局的焦点,唐淮源手下的五个满编卫所只剩下了不到一万人,最惨的指挥使只剩下百十人能作战。 城南,唐将军的一千个亲卫拿着皮革覆盖的圆盾,已经多处崩口的战刀和禁军们在巷子里斗智斗勇,禁军们也傻了眼。 按照惯例,或者说不管是哪里的攻城战,一旦城门被破,守城的不是应该兵败如山倒吗?守军不应该一溃千里吗?自己这边不是该屠城庆祝之类的吗? 可那一千个亲卫却散入各处院落,绊马索,鹿角,铁蒺藜,暗箭,标枪,掷斧,就连百姓家中的菜刀也被当成投掷的武器。 每个院落里都藏着不知道多少个苗人,连穿着布衣的百姓,有些也被征召,或者自发上了战场。 “兵啊,我要的不只是粮食,还有兵啊,还有没有兵!” 唐淮源拍着桌子,朝前来运粮的捕头怒吼。 “大人,你朝我吼也没有用。我就是奉白指挥的命令前来支援您的,我带了1100个弟兄,听你的调遣。” 唐淮源有些绝望,作为一个前线指挥官,他只知道自己的情况,没想到北苗如今已经变成这个样子。 多少次他还期盼着如国主说的那样,城内还有三万的预备队,王灵将军带着骑军在城西三百里处,只要一个合围就能扭转战局。 “王灵啊!你他妈带着北苗所有的骑兵,能不能灵一次,你难道要看着北苗就这么亡国吗?” 唐将军的眼睛有些湿润,反正身边只有自己的亲卫,不用怕影响士气。亲卫的意思就是,哪怕明知是死,也会往火坑里跳,因为他们早就没了牵挂。 这也是白氏二十年的功劳,接济的百姓里就有这些被中州狗官迫害到家破人亡的孤儿。他们都成了白氏手中的利剑,成了各个将军手中视死如生的亲卫。 “唐将军!五千人够不够!” 一声豪迈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唐淮源吃了一惊,这个声音,莫非是?唐淮源怒从心生,自己的亲卫都撒了出去,如今这个屋子里只剩下了十几个传令兵! 落魄的狮子要被群狼咬死就算了,就连鬣狗也要来凑热闹。 唐淮源推开门,发现果真是城南数一数二的地痞无赖,青帮的头子,吴六七。 “你是来捆走我,找那个白沙门领赏的吧?不用你来!北苗还没有被俘的都指挥使!” 唐淮源虽年过中年,身手依旧利索,拔出身上带的一把短刀就要朝自己喉咙扎下去。 可吴六七却一脚踢飞了那把短刀,紧紧抱住了唐淮源。 “唐将军,我们这些生活在下水道里的人,你们自然瞧不起。可我吴六七是个苗人!我从没忘过这些。” “我发了江湖悬赏令,江湖上的弟兄们陆续都从东边的水门上过来了。如今也不用你们再围剿我们这些青帮了,全北苗的青帮准备为苗人去死上一次。” 不等唐淮源说一些感激的话,吴六七就出了院子,唐淮源只看到往常作恶的那些人如今却视死如生,迎向禁军闪亮的刀尖。 第51章 向死而生 “还有更糟的消息吗?” 吴王渡连续率领轻骑突破数道营寨后,才被告知了北苗的战况。 张方一脸坦然,倒是来接应的那位都指挥使一脸愧疚。 “这才几天?我行军不过半月!你们就能溃败成这个样子?!你们有十三万人啊!” “白国主呢?现在在哪指挥?” 刚问完,那位都指挥使,北苗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给吴王渡扑通一声跪下了。 吴王渡更加怒不可遏,粗暴的把那位都指挥使拉起来。 “跪!跪!跪!你们除了会跪和会溃败还会什么?我看就是像你这样的软蛋太多了,北苗才会一溃千里!” 这一瞬间吴王渡体会到了,希特勒对意大利人拖后腿把自己裤衩子都拽掉的绝望。而自己就是那个去北非长见识的隆美尔。 身为都指挥使,听到这话眼中满是怒火,可如今有求于人,也不敢发作,再怎么说关山这些人也是来帮忙的,听到这种战报没立马就走已经不错了。 张方看着吴王渡失态的样子,好心为他打圆场。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他们那也根本不是溃败,如今北苗十三万人,最多剩下五万,少有投降,大部分都战死在了战场上。” “白国主为了保护她的子民,自然在最前线,就在白帝城,围城已经九日,围城的部队也聚集了七八万左右,全是白沙门的精锐。” “如果你还在这里对着一个为了保护自己子民,苦守战线数月的将军发火,北苗的国主就要为他们的子民战死了。” “哦,对,也许要再加上个身份,她还是你未来的岳母。” 吴王渡也发觉再怎么说,这样发火也过分了些,开始冷静分析起战局,可却根本没有头绪,北苗如今部队的分布都不知道。 更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人,只知道白帝城有白氏的禁卫守护,白帝城西面几百里有一支叫王灵带领的骑军,满编也应该是人。 再加上北部山区四散分布的一万多人,可张方都说了最多五万人,那他们还能剩下多少呢? 倒是敌人的部队很清楚,八万人围攻白帝城,五万人继续攻北部山区,打通补给。其他的多半是四处出击,夺回失地。 “不对啊!白沙门呢!你不是说他们镇南将军是新上任的吗?咱们之前穿过来为什么没看到他人?!” 张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瞒着。 “白沙门走的水路,据说只有十几个人,假装成商人过来的。一上任就带着那些禁军发起了反攻。” 之前北苗最重要的两环破掉了,一环是吴王渡策划的群龙无首,另一环是吴王渡后来的那条计策叫诱敌深入。 结果群龙无首变成了一位不仅手腕硬,后台更硬的人,诱敌深入也变成了被摸清底细,顺便让禁军抢了粮草。 “王浩然,关月,清点一下咱们还有多少个弟兄,告诉他们,没写遗书的还有机会。咱们要为北苗的穷人去死了。” 传令兵把吴王渡一时失态的原话传了下去,可精锐终究是精锐,军官们只是淡然的清点着自己的部下,军士们也淡然的把怀里刚发的钱交给专门计算人头战功的人。 “府军中卫原5600人,现有4300人。” “飞龙骑原有1100人,现有1000人。” 而金谈还在和他的部下争论到底是93个人还是89个人,紧张的气氛为之一缓,大家都看着这个开心果,辛苦的憋笑。 “什么事这么好笑,让我也听听?” 声音好生熟悉,吴王渡回头看去,发现了一个被扒的干干净净的熟人。 “张大?你怎么在这?你家少爷也来了?你衣服呢?” 张大看着身边拿着他衣服,战甲,佩剑的军士调笑。 “我家少爷没来,不过我就是少爷和老爷派来的,你是不知道,少爷一天写一封信啊,老爷在朝堂上快把那些文臣手里拿的玉板骂断了。” “再说了我虽然是老爷的家将,可好歹也是个将军。” “我从漠南国,千里迢迢带了上万人来帮你诶。你看,你那些手下不仅不让我的人过来,还把我衣服扒了,说是怕我身上藏刀剑。” 身旁的军士像是烫手般急忙把抱着的东西都扔在地上,急忙骑上马去通知关口的兄弟,张大叹了口气,默默的穿上自己的战甲。 “我们就在你们身后最多半个时辰的路程吧,一路跟着你们的马蹄印来的,你们冲的太快了。” 大批的骑军涌入,果真是上万的漠南骑兵,一人双马,拿着弯月状的马刀。一块块被简单擦拭过的身份牌也交到了府军中卫的手里。 “这是我们冲过来的时候,战场上捡到的身份牌,可惜我们攻车阵的时候用了猛火油,许多都烧毁在火里,禁军大营里的那些被烧掉了许多。” “这么说,你们跟在我们后边彻底击溃了那五万中州援军?” 吴王渡面带喜色,如果这样,那这里的一万多人多半能抽调走一部分。 而府军中卫恰好有多余的战马,一人三马变成单人单骑,虽然行军慢了些,却能多出一万多的兵力。 “算是吧,他们跑的比兔子还快,我们没追击,不过看起来还得有两万多人的样子。” 还有两万多,吴王渡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下来,看来这里的兵还是不能动。 那这样算的话,自己能用的兵力只有一万五千人不到,对方有八万。 “别这么丧气嘛,你看,上次我只有几十个人,你只有一个人,那个红儿也只有几十个,还有那个刀疤。咱们不是照样把那个镇南将军给做了吗?” “现在你有五千,我有一万!白氏手里还有好几万,你怕什么啊。对了,那个叫红儿的来了吗?她到底是哪里人?” 张大努力的安慰着这位主心骨,毕竟老爷的军令是听,这位关山国主面前的红人指挥。却没想到踩了雷。 “她生死不明,我不知道该怎么联系她,想感谢也做不到。对了,你弟弟张二不是也?” 吴王渡突然想起比起自己那无关痛痒的一个知音,张大却失去了自己的亲弟弟,自己还需要他来安慰自己。 吴王渡抬起头,却发现转眼间张大就去队伍里找到了熟人刀疤,开始和一脸尴尬并不喜欢和人说话的刀疤拍肩膀,说起就在几个月前经历的那场生死。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再好的计策也要至少势均力敌,或者在某些方面有优势,比如情报方面,比如敌明我暗。 可不是每一场战争的胜利都要靠着诸葛亮一样的神机妙算才能赢。 就比如项羽三万人彭城之战大破刘邦五十六万联军,而自己恰好有一支无比精锐的骑军。 “张大!你还愿意听我的调令吗!” 张大回过头,看到了神采奕奕的吴王渡,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让人以为自己才是优势的一方。 “末将愿听大人差遣。” 张大用双手握着佩剑作揖。 “我命你带着你的一万人星夜驰援王灵所部,随后迂回到禁军背后,从南面发起进攻。他们的粮草补给线也在南面,不要焚毁,哪怕带不走也不能焚毁,北苗已经没粮食了。” “你们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快,哪怕把马跑死,也必须要赶在禁军的探子斥候把情报传到之前发起进攻,让禁军以为他们南面的城池丢了。” 说到这吴王渡朝着麾下,关山精锐中的精锐指去。 王浩然和关月也带头站直了身子,一股关山人特有的骄傲写在了所有军士的脸上。 “而我会带着人从北面,也是他们兵力最多的地方发起猛攻。我没有把握击溃他们,所以这一切全在你够不够快。” 张大明白了吴王渡的用意,士气,打的就是打仗最需要的士气。只要让他们以为他们后路已经断了,他们就会溃败。 哪怕一两天内那位白沙门就会反应过来。可士气一旦低落,就会有军士投降,而且一两天的溃败,等白沙门再聚拢残兵时,也许已经没几个残兵让他聚拢了。 “为什么你们不去?你们的战马更多,行军速度要更快,还是我们打北面吧。” 张大还是有了点小心思,吴王渡却也没怪他,毕竟这是关系到上万人生死的大事,任谁都要谨慎。 吴王渡拍了拍张大,用貌似让人信服的话去安慰着他们。 吴王渡如今也学会了怎么让自己部下心甘情愿的去送死,怎么让他们相信自己不是送死,奋战到最后一刻。 “你是不是觉得从南面进攻,容易被合围,全军覆没?” “不,恰恰相反,只有我们先从北面进攻了,才能为你们吸引到足够的兵力,你们才有机会击溃南面的敌人。” “不然他们就会发现你们只是纸老虎,说着有多少人从南面饶了过来,却攻势疲软。” “到了这个地步,你觉得我会让你们送死,自己苟活吗?那些北边的禁军现在已经上报上去了,过不了几天,北边的敌人会更多。” “要么把北苗的禁军彻底斩尽杀绝,让中州再也没有胆气派一兵一卒来北苗,要么咱们死无葬身之地。” “皇室那些人喜欢玩政治,那咱们就把他们打上谈判桌,打到他们议和为止。” 张大还是艰难的点了头,这些话也许能骗过自己旁边的手下,却没骗到自己。 这是孤军深入,一旦战败,吴王渡还能顺着北边再突围一次。可张大就会变成瓮中之鳖。 但张大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本身来北苗就是九死一生,既然要赌,那就把一切都押上吧。 没什么多余的话,张大看了眼日头,马上就日上三竿了,跟在吴王渡的后边奔袭了一整夜,军士们都东倒西歪,脸上的血迹还没擦就陷入了梦乡。 张大一脚踢醒自己的副官,副官去踢醒下边的千夫长,一万骑军满脸怒气的从梦中醒来,开始收拾马具开拔。 王浩然也要去叫醒手下,却被吴王渡拦住。 “让他们睡吧,今晚再行军,明天晚上前锋先抵达,后天晚上夜袭。” “把禁军搞得疲惫不堪些,咱们胜算就大些。” 有这样一支全军都能夜战的队伍,吴王渡当然要充分利用。 当然这也是为了更好的和张大的骑兵配合,张大的骑兵最快也要后天白天才能到,正好府军中卫可以养精蓄锐。 或者说免得吸引兵力是吸引到了,自己先被禁军给合围收拾了。 “张方,你在北苗这边熟,我们从这一直到白帝城多远会遇到敌人?” 张方拿着舆图大概比划了一下。 “这位都指挥使的兵力撒在整个北部山区,最南边一处关隘距离白帝城只有一百五十里,而南边的那些关隘还一个都没有丢。” 吴王渡抢过舆图 “消息准确吗?那个白沙门竟然把那些关口全都那么放着不管,直接打白帝城?” 王浩然和关月也凑了过来,显然这是极好的地形。 突袭的距离只有150里,两个时辰就能到,撤退也一样,有关口的军士把守,想必也没那么好攻下来。 毕竟北苗的险峻几人一路上都见识到了,城池还有吕公车,投石车一类的攻城器具可以用,而这关隘却只能用人命填。 “睡觉!睡觉!都给我去睡觉!那位都指挥使大人,麻烦你辛苦些,看到哪位军士醒了不继续睡的,帮忙一棍子打晕。” 吴王渡打着哈欠挥散了两人,自己也有些顶不住了,刚躺下,就有鼾声响起。 张方终于拿出了那张红色的战报,用的布料像是贴身的里衣,而黑红色的字迹是用血写成的。 “北门、南门已破,西门危在旦夕,城内粮草殆尽,守城军士只余十之一二,白帝城危在旦夕,望大人速救!速救!” 张方没有理会都指挥使诧异的神情,只是用手指放在嘴唇‘嘘’了一声。 一千多个锦衣卫只是看到张方这样的动作,就默默的叫醒身边的同伴,整理弩箭,骑上战马。 锦衣卫那华丽的飞鱼服被穿在了身上,大部分是黄色,总旗是黑色,百户是银白色,千户和指挥使都是红色。 招摇无比,放在战场上那就是插标卖首。 锦衣卫里流传一句话,那就是如果你的长官让你穿上飞鱼服,那就说明,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第52章 弄拙成巧 震天雷的声音越来越稀少,也越来越近。 白氏在等,这种时候,所有人一起上去并不是太好的选择。 最好的就是留足预备队,这样就可以以逸待劳,让那些敌军每天遇到的都是生力军。 第一线是原本的城防部队,很快就溃败。第二线是唐淮源手下的禁卫。 第三线是唐淮源每个指挥使手下的那一千个近卫,也就是白氏配给他们的死士。 第四线是五城兵马司的捕快,意料之外的那个青帮头子吴六七也在第四线。 而最后的预备队就是白国主自己的五千护卫,还有那些光杆司令们手下的干部团。 吴王渡原先是想让那些干部团以后可以迅速吸纳新兵组成战斗力,如今都成为了最后的底牌。用来拖延时间。 可白氏也不知道有没有援军,但她必须要说有。而且要以极度肯定的姿态告诉手下人,敌人才是被合围的。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白氏是魔怔了,这个时间王灵怎么可能还能组织起进攻。 “报,城墙西面的守军都撤下来了,如今都在城内交战。” “城北守军已不足两千。新上去的三千捕快伤亡过半,白指挥正在城北血战。” 不愧是自己的小叔子,都到了这个份上,也没想过求援。 白氏挥退了传令兵,此时那些将军们都在城主府,最后一道命令是让他们带着所有能拿起刀的男人等着最后的时刻。 即便是原先嘴上说着投降之类的也带着手下磨着手中的苗刀,苗人自有内心的悲愤和骄傲,都投降过一次,怎么可能还投降。 与其过那样没有尊严的日子,真不如就这么死了。 一位年老的嬷嬷和一位年轻的侍女陪在国主的身边,其他的护卫都在各自军官们带领下焦急的等待着。 “国主,您睡一会吧,老奴都算不清您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一会如果白指挥撑不住了,老奴带着护卫上去。” 白氏没有说话,仿佛听进去了一样真的闭上了眼。 可嬷嬷知道白氏没有睡着,因为白氏睡着会有非常轻微的鼾声,听起来和呼吸声差不多。 年轻的侍女以为国主已经睡着,开始和前辈搭话。 “嬷嬷,你说那个吴王渡真的会来吗?他只有七千人马,还要穿过这么多的敌人,而白沙门现在最少还有五万人。” “虽然那个吴王渡好像挺喜欢小姐的,可前些日子咱们彻底把他得罪了。国主也是,怎么连个官职都舍不得,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 嬷嬷也没出言教训这个打扰国主睡觉的侍女,反正国主多半也是睡不着的,这个时间能闭目养神一会也好。 “你不懂,国主有自己的难处,你觉得是国主不舍得吗?明知道那个吴王渡不会在北苗做官,就是封个内阁大学士也无所谓。” “可那个千户张方不许啊。你觉得他会眼看着他们关山的俊杰被咱们收买吗?” 侍女吃了一惊,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起来。 “嬷嬷,你的意思是,那个张方竟然让咱们国主不许给他封官职。他一个千户咱们敢如此大胆?等我再见小姐了,一定让小姐去教训那个狗东西。” 嬷嬷看向了国主,仿佛是说给国主听。 “你知道那个张方最精明的地方在哪吗?很多事他都不说,只是暗示,如果咱们不照做,他就会在关山的援助上使绊子。” “战马,铁料,工匠,官吏,教官。这些人和东西咱们都要关山的援助,不然若是咱们自己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那个张方虽然官职到现在只是个指挥使,可关山的一切都是他在管。” 侍女攥紧了拳头,恨得牙痒痒,被嬷嬷冰凉的手抓住。嬷嬷看着侍女那略带仇恨的双眼,语气温柔的像是哄自己的孩子。 “孩子,你刀术不错,可你不懂政治,记住,你可以恨张方,但是你不能恨关山。” “张方什么都没做错,他是关山人,自然要从关山的角度出发,而且他在国主面前也很恭顺。” “关山啊,他们能从北苗获得的很少,我曾经跟着国主去见过那个洛国主,他像头老狮子,还有那个于阁主,我相信他们真的只是为了帮北苗不再受中州的欺压。” “嬷嬷我年纪大了,以后就是你跟在小姐的身边了,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不要和关山为敌,做人要知道知恩图报,明白了吗?” 后边的一句嬷嬷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因为她曾经见过洛国主手下的龙骑,那种力量,别说北苗,怕是中州再捎上个上柱国都抵挡不住。 可惜了,洛国主的心思,嬷嬷多半也能猜到,自己是没希望看到那一天了。 城北的喊杀声慢慢停了下来,侍女神色一凛,拿下了腰间的苗刀。嬷嬷按下了侍女略微颤抖的手。 “孩子别急,城北的喊杀声小了下来多半是援军到了。如果是失守,传令兵会先到的。你家小姐的师弟终于来了。” 嬷嬷长出了口气,朝白国主看去,发现白氏果然睁开了双眼,也拿起刀走出屋门,而外面是同样群情振奋的将军们。 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杀出去,洗刷被围城十余日的耻辱。 可白指挥阴沉着脸从外走来让众人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白大人?城北失守了?还是援军来了?” “都不是。” 白指挥杵着一把几近崩碎的苗刀跪到白国主面前。 “国主,是张方,对面一停下进攻我就抓了个舌头。听他说是锦衣卫有千余人袭击了城北的大营,他们暂缓攻势,要先把那群滑溜的锦衣卫抓住。” 白国主受不了这样得而复失的刺激,还是试探着问道。 “有王灵将军或者关山的消息吗?” 事到如今,白指挥已经不打算说什么他们马上就到之类的话了。 大不了一死而已,为了保护自己的子民而战死,这是军人最好的死法了吧。 “没有,如今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众人此时都明白了一件事,张方是去接应关山的援军,如果只有他带着锦衣卫来,那就说明。 是啊,那毕竟是从关山穿过漠北国、白玲国,再穿过中州的五万援军,七千人想过来基本是做梦。 “下去吧,守好城北。有消息了再来报。” 白氏挥退了白指挥,想说些什么,可都到这个地步了,也许说什么都没用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还有这么多死战不退的将士。 回到屋内,白氏拉过来侍女的手。感受着侍女手背的细腻和手掌的茧子,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也是这般。 本来她们都应该有最美好的青春,三月三的时节应该和别的女孩子一起去踏春游玩,互相说着钟情的男子。可这些人却被自己培养成了死士、护卫。 “我记得妙音叫你茴香吧,我也不记得你到底叫什么了。妙音那孩子也真是,给你们几个,一人起一个香料的名字。” 白氏的愁容消失不见,仿佛又变回了年轻时什么都不用去想的烂漫时光。 “北苗马上就要遭到灭顶之灾了,我是北苗的国主,死也应该死在这座白帝城里,可你们应该活着。” “那五千个护卫,都很好,你们都是北苗最英勇的将士,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走吧,从东边的水门走,趁他们还没攻陷水门。” “那里有我备好的粮船和马船,也有足够你们一路上的粮草。中州在北苗没有水师,没有人拦得住你们。” “走水路去白玲国,我与白玲国主算是远亲,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你们。一路去漠南国,漠南国是关山的盟国,再想办法去关山找到你家小姐。” 白氏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要给女儿的东西,哪怕是一句话也不需要,以自己女儿的脾气一定会穷尽一生来光复北苗,关山也会倾力相助。 白氏背过了身子,这样就算是交代完了后事。 茴香愣在了原地,有点想不通这些,国主死在北苗,国主的护卫却要去逃生。这算是哪门子的护卫?自己怎么和小姐交代? 茴香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嘴里结结巴巴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嬷嬷掀开了地板下的暗格,这里有一条暗道可以出去。还是原先的北苗太守黄福修的,可他却没来得及逃命就被擒贼先擒王了。 “不!不!不!我不走!除非国主你杀了我!我走了国主你怎么办?谁来保护您的安危?” 茴香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被嬷嬷及时捂住了嘴。 “为什么是我走?嬷嬷呢?她才是护卫的指挥使,我只是副职。为什么她不走,让我走?” 茴香被捂住嘴还是含糊不清的说了出来。 “我老了,嬷嬷我老到无所谓多活两天了。你这个副职就是为了将来顶替我啊。世子将来接国主的班,你将来接我的班。” “护卫里如今都是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朝夕相处,你带起他们来要比我更合适。” 白氏却依旧背着身子,挥了下手。 “你也走,你们是我最忠诚的部下,你们应该活着。去小姐身边吧,将来好好辅佐小姐。” 嬷嬷如雷劈般愣在原地,万万没想到从做陪嫁丫鬟开始一直到现在,竟然会有一天被赶走。 “国主,您也说了,我是您最忠诚的部下,我从没违抗过国主您的命令,可您让我走,我做不到。” “黄泉路上总得有个做伴的啊,您要是先走了,路上谁照顾您啊。让那些年轻人走吧。” 茴香被嬷嬷推进了地道,暗格也被关上,茴香在下边敲打着暗格的声音咚咚作响。 嬷嬷俯下身,声音透过地板传了下去。 “孩子,快去吧,你留下也没用,北苗不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来陪葬。如今死容易,活着才难,因为你们要肩负起我们没有完成的使命。” “无论这一路上有多苦,你一定要活着,带着那些人去到小姐身边,小姐需要你们帮她复国。” 敲地板的声音消失了,又过一会传来了茴香跑开的脚步声。嬷嬷松了口气,直接躺在了地板上。 第53章 印在dna里的战术穿插 吴王渡万万没想到穿越到这种鬼地方还要做小学时的数学题。 张方带的锦衣卫一小时行军20公里,府军中卫一小时行军30公里,假如都不休息,张方先走8个小时,多久能追上? 虽然心里骂了张方无数遍,可吴王渡却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抑制不住的往外冒。 张方,虽然自己很反感他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可换句话说,他为了关山,可以献上所有的东西。 这样的人一言不发带着一千多个锦衣卫一刻都不休息。更可怕的是一千多个人一句抱怨都没有,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离开,那可是去送死啊。 战况已经危急到这种地步了吗?可攻城战一般来说都是以月为计量单位的。因为很少有人有实力会强行攻城,一般都是围而不攻。 守城方有如蜂群的箭矢,有烧热的一泼上就会感染丧命的金汁,有滚石檑木,有投石机守城弩。还有护城河,瓮城。 这些加起来往往守个数月,十倍的敌人都没问题。因为人再多,战场也容纳不下,最多也就是几千人的攻城部队。 北苗不会真的是意大利翻版吧,吴王渡有些后怕,倘若白帝城真的失守,白氏丧命,北苗就全完了,师姐也会恨自己一辈子。 “停止行军!” 浩荡、绵延的马队停了下来,只有隐约的狼嚎声和火把嗤嗤作响。 “王浩然!” “末将在!” 声音就从吴王渡的身边传来,毕竟黑夜行军,队伍都有些混乱不堪,为了速度也顾不得那么多。 “你和关月带着飞龙骑,巨人,辎重,猎犬队慢慢行军,保持体力,天亮就休息,后天天亮前到达最后一个关口即可。” “我带着一千前锋先行前往!” 吴王渡又俯下身子小声说道 “张方那边怕是撑不住,我先去接应一下,咱们人手不够,在北苗还需要锦衣卫帮衬。” 说是一千前锋,可打头的这个千户所,只剩下七百多人。扔下了帐篷、多余的箭矢,和所有累赘的东西开始轻装简从。 没了拖累之后,行军速度终于变成了传言中的那支日行六百里,三日内直抵上柱国国都的府军卫。 风声呼啸间几乎要把火把给吹灭,如果是别的地方,吴王渡还真不敢夜里还如此急行军,因为很容易迷失方向。 可北苗就无所谓了,因为这条路,两侧全是高山,一路直通白帝城的平原,而每过几十里,就会有一个北苗的关口,还能给马匹喂一口草料,人也能喝口水。 偶尔遇到岔路,不知道方向,也问题不大,因为岔路也就意味着有关口,有关口就有北苗的友军。 还能顺便问一下锦衣卫那群人的动向,可每个关口的答案都很统一,锦衣卫穿着飞鱼服,一步都没有停直奔白帝城而去,沿途还偶尔会遇到口吐白沫被活活累死的战马。 锦衣卫可以不顾战马一路疾行,可吴王渡必须要顾及,行军大概半个时辰就要让战马歇一歇。毕竟这些战马都是要冲锋陷阵的。 人都可以累死,可战马没了,吴王渡就失去最后的优势了。 天色从漆黑如墨慢慢变成微微透亮,可吴王渡却没有停下脚步,这个时候如果歇一歇,就全完了。 张方这个人脑子里没有一点大局观,他没有想过这样做会提前暴露吗? 这不是明摆着有援军来,让禁军严加防范吗? 人困马乏间,最后一道关口终于到了,而这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全军休整,养足体力,子时夜袭禁军大营!” 走进关内,吴王渡心生悔意,这最后一道关口聚集了起码三四千人,却全是残兵败将,一片死气沉沉,怕是会影响士气。 那些败兵一个个眼神呆滞,像极了吴王渡印象中一路溃败的清朝八旗军。就连伤兵也不再哀嚎,仅有的一名看起来懂些医术的郎中,用草药捣碎了敷在伤口上。 而更多的连草药都没有,只能把腐肉一割再割。 怒从心生,吴王渡的咆哮响彻整个山谷。 “都他妈给我站起来!” 可败军依旧都坐在地上,有的手边连兵器也没有,甲胄也不知道在哪里扔着。 吴王渡带着张三甲和只有十二人的护卫开始一个个去踢,去拽那些坐在地上的士兵。 可被拽起的也是满脸不情愿,松松垮垮的拿起手边的兵器。 吴王渡算是看出来了,不是北苗一败再败,而是文宣工作没有做好啊。如果都和之前吴王渡在地窖里看到那些胡子都发白的五溪苗兵一样。 别说三十万禁军,再来三十万也打不下来。 “你们几个一会大声重复我说的话。” 十几个护卫会意,站成一排,关山国威武的甲胄和闪亮的护心镜看上去颇有气势。 营地里毕竟有三四千人,只凭吴王渡一个人怕是要喊破喉咙。 吴王渡拉过一个看上去就没精打采的军士,“你!告诉我为什么参军!” “大人,小人就是为了混口饭吃。锦衣卫把粮仓全烧了,我们没饭吃才参的军。” 吴王渡听到一个军士竟然还称自己为小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使劲拍了几下那个军士的甲胄,几乎要把他拍翻在地。 “你身上穿着的不是布衣,是甲胄!你手上拿着的也不是锄头,而是武器!你是军士!你不是百姓,拿起刀枪你就应该保护那些手无寸铁之人!” 吴王渡的嘶喊几乎要嘶破喉咙,甚至要压过十几个护卫重复的声音。 军士也摄于吴王渡的威严站直了身子。 “烧掉粮仓的确实是锦衣卫,可他们烧的是禁军的粮仓!禁军的粮食会分给你吗?禁军抢你们的粮食充作军粮,那些苗兵抢过吗?告诉我!” “没有。” “中州人给你们五五征税,白国主给你们二八征税,还把土地都分给你们,你们就是这个样子来报答你们国主的吗?” “中州人在北苗的土地上一刻,你们就要吃不饱饭,你们就要被官府当牲口使唤。难道你们不该把他们赶走过上好日子吗?” “你们都是苗人,这是你们世代生活的土地,我们是关山人,可我们都远隔万里来帮你们,你们却这样坐在地上等着锦衣卫在外边死干净。” “我呸。”吴王渡不顾场合的在地上吐了口水。 终于,吴王渡的作态激怒了一些军士,也让这支败兵稍微有了些生机。 “我告诉你们,你们打仗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也不是为了白国主。而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那些手无寸铁和你们一样的穷苦人。” “只有把禁军赶出这片土地,你们才能过上好日子,你们才能和我们关山一样,人人吃得饱饭,人人都有衣穿,还能让孩子上的起私塾,让自己婆娘能多两件衣裳。” 一个穿着看起来像个军官的带头鼓起了掌,坐在地上的败兵们也终于恢复了军人该有的样子。 吴王渡被那人拉到了关前,果然是险关,两侧是难以行进的高山,身前是千里平原,甚至能远远望到白帝城的城墙。 “大人,我是驻守在此地的千户,我这还有五百多个弟兄,随时听大人调遣。” “张方呢?几时出的关?去了哪里?” 吴王渡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大人,张指挥昨夜子时才到,今日辰时就出关。去了哪里没说,可张指挥给在下的军令时,哪怕他败退回来,也不能放他们进来。” 吴王渡明白了张方的苦心,因为他如果败退回来,后边一定跟着无数的追兵,一个不慎就会导致关口失守。 “他们攻过你这个关口吗?” “攻过,不过已经过去十几天了,他们见城关坚实,就留下了一个营5000人就在三里外驻扎,看住我们。” “千户应该把他们绕了过去,直接袭击白帝城那边的三座大营了。” 吴王渡转眼间就有了计策,如果只有五千人,那就用不着自己那七百多人的前锋,毕竟用来防卫的这一营应该不是什么精锐。 甚至有可能是临时征召的新兵。 吴王渡抬起头看了看两边的山壁,虽然陡峭,可也不至于光溜溜的一个人都上不去。 “他们把守的严吗?你们有机会冲出去给张方报信吗?还有旁边的山,你们能爬上去吗?” 一连几个问题把千户问的有些发懵,听这意思,这位关山的总兵是想绕过这里? “大人,他们只有五千人,大营旁边还有些密林之类,倒是可以潜行过去。可我们并不知道张指挥在哪啊。” “这山虽然陡,可不瞒大人,我这些兄弟原先都和我是一个寨子的,从小就爬山玩摘山上的野果吃,还采过草药。可大人你们全是骑兵,怎么上去啊?” 吴王渡会心一笑,印在dna里的一套迂回穿插战术已然成形,这五千人如今在吴王渡眼里那就是死人了。 “那你们能带着那些人爬上去吗?” 吴王渡瞥了眼身后在张三甲指挥下开始重新组建起编制的败兵。 “这,大人,估计他们也有几个爬山的好手,不过肯定也没有太多。能找出五六百个就不错了。” “那你现在去挑吧,挑出来五百人,把他们编进你的千户所里。一会带着新任的几个千户来找我,你们国主有救了。” 第54章 人心所向 简陋的寨门被打开,张三甲单人单骑溜了出去,怀中只有两发吴王渡给的焰火。 这是关山军中才有的东西,用来当做发起总攻的号角之类。 果然有山的地方就有水,有水就有茂密的树林,方便了禁军伐木立营,可也方便了张三甲悄悄的绕过那片五千人的营寨。 苗兵中能用的斥候很多,毕竟是关口,养了几十匹马用来报信。可那些人都不如张三甲更能让张方信服。 不然张方的人很可能不会听从吴王渡的安排。 绕过营寨时,张三甲就看到有军士正在挖坑掩埋尸体,而坑里就是衣着光鲜,极为打眼的锦衣卫。 张三甲自然也听过那些个传说,不由得佩服起这些人来。至今都想不通关山的百姓为什么会那么爱戴他们国主,他们的将士为何都那么忠勇。 他们,都不怕死吗? 这个答案没人知道,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也说不清楚。可答案很简单,只是因为洛国主能让他们吃饱饭,不再做别人的奴隶。而别的都做不到。 树林越来越茂密,战马难以通行,张三甲把马拴在一棵树上,准备慢慢走出这片树林。 突然张三甲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机括声,急忙向前一扑,就地一滚,拔出刀压低了身子,果然一发箭矢射到了先前的地方,箭矢的尾部还在振动不止。 箭矢没有箭羽,不对!这是弩矢!这种强弩只可能是关山才有的。 张三甲压低了声音 “兄弟,我是关山人。吴总兵的护卫。” 刚说完话,张三甲就听到了落地的声音,背后有动静传来,可又怕此时拔刀会引起误会,只能等着脖子一凉,一把绣春刀放在了自己脑后。 “别动,你说你是吴总兵的护卫,可有凭证,牌子呢?拿出来我看。” 张三甲叫苦不迭,自己身上穿的甲胄还是找铁匠定做的,和关山的不同,更像是中州的风格,也不怪他们这么谨慎。 而所谓的牌子,别说牌子了,自己压根没入军籍,就连照身帖都还是中州的,总不能给他看那个吧? 张三甲慢慢的转过头,嘴里一边说着“兄弟别紧张,把刀拿好了。” 张三甲心里想着他们应该是见过自己的,毕竟自己不知道从何时起就一直跟在吴王渡的身边,睡觉都在一个屋子!!!当然,那是有了长公主之前的事... 可身后的军士依旧把刀拿的很稳。 “牌子呢?快拿出来,我的刀可不认识你。” 张三甲只好说些别的 “兄弟,我没牌子。我是吴大人的,的家丁!” “兄弟,你们指挥使叫张方,原先是个千户。我家大人叫吴王渡,还是内阁的学士,先前是虎贲卫的试千户,这次被任命为援苗总兵。这下你总信了吧。” 感受着身后的人慢慢收刀,张三甲也松了口,这以后还真的找个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要不然万一被人看到中州照身帖,那不是全完了。 “兄弟,吴总兵命我来寻你们指挥使,有新的军令,你们指挥使呢?” “不知道,张大人的命令是让我们散入山林各处,有机会就偷袭中州的军士。大人亲率着600人去了禁军城北大营,至今下落不明。” 600人,禁军有8万,三面围城,至少一个方向有两万人,张三甲有些佩服这个张方的勇气,怕是真的没几个人能活着回来了。 “那你能联系到多少兄弟,你们都是怎么联系的。吴总兵给了我一发焰火,用这个好使吗?” 张三甲掏出了怀里用竹筒做的焰火。 “这个?应该会先引来敌人吧。不过我可以联系到隐藏在山林中的兄弟们,我们有用来联系的暗哨。” 一声夜莺的啼鸣传出,本来安静的山林有了一些动静,没多久两个锦衣卫就出现在张三甲面前。 张三甲有些语塞,你们要是堂堂正正去送死,那穿上锦衣卫的衣服就算了,可还有这么多潜伏了起来,也穿这个,这一眼就能看出来。 原先自己没发现是因为那个锦衣卫估计是在树上。 联系不到张方,张三甲只好把计划先给这三人说。 “吴总兵的意思是让你们聚起来假装被追杀然后一路逃回关内,同时发射焰火,关内的守军也会冲出来接应。” “你们边逃边喊这个关口守不住了,去往后边的关口。禁军就会趁势追杀,而关内吴总兵已经安排好了伏兵,一举把这五千人先给拿下。” “再提前留下一百人用来收拾营地里剩下的敌人。” 三人听完之后没有回应,只是各自跑开,嘴里传出一声声鸟叫。 一个时辰过后,茂密的林中站满了几百个牵着马的锦衣卫,一个个满身尘土,有的已经多了几处刀伤剑痕,而有的马上只有一具尸体。 沉默的上马,沉默的拉上弩弦,上好弩矢。 随着一发焰火升空,锦衣卫冲出丛林,摆好锋矢阵分别朝禁军营地两侧的空地冲去。 一边冲,有的人还扔掉里马上的干粮,水囊,看上去真的和溃败一样。 而禁军一看这伙显然是逃命的锦衣卫,分两侧截击。 而逃命的锦衣卫也不忘喊出 “快跑啊,后边有好几千的追兵,快逃回关内。” 原先只敢龟缩在关口的守军,竟然一次冲出来了几百人前来接应,眼神好的禁军看到原先寨墙上的士兵都已不见,只剩下门口站着两个开门的。 老祖宗说的没错,人性本贪,放着到手的军功,禁军的校尉没可能不要,当即下令全军出击,趁机拿下关口。 骑兵毕竟速度快,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锦衣卫被射下马,大部分都逃进了关内,却根本没有停留,一路逃命,只留下激起的尘土。 而原先冲出寨门已经在交战的苗兵也开始溃败,逃命,嘴里喊着 “关口守不住了,快退到下一个关口去。” 苗兵丢盔弃甲,变成了单方面的追杀。 不得不说,这些原先的败兵本色出演还是很真实的,吴王渡透过关内营帐掀开的一角也不住的佩服。 禁军的校尉不住的搓手,心里想着这可是一份大功,怎么着也得有千两白银赏下来,就算层层盘剥,也得有个三五百两。 校尉骑上了自己的高头大马,嘴里不停的喊着追杀,却不敢脱离自己的百十个亲兵。 五千个禁军一股脑的涌进了关内,看着关内还剩下不少的粮草,也不住的欢喜,而追杀的脚步也慢慢停了下来。 毕竟那群人跑的太快了。 没等禁军们举起手中的武器欢呼太久,又是一发焰火从关内升起。 营帐被掀开,府军中卫的强弩和三连发手弩,对着禁军射出了致命的箭羽。 举起刀剑欢呼的禁军们像割麦子一样倒下,随后就是贴身搏杀,喊杀声在两侧山体间不断的放大回响。 而已经撤走的几百个锦衣卫和那几百个关口的守军也杀回了关内。 “中埋伏了,兄弟们快撤!” 禁军且战且走,而这三千败兵在吴王渡的带领下势如破竹,早就没了以前的那股颓废的样子。 一场大胜成功激起了这些苗人的血性。 或许应该叫府军中卫第六、七、八千户所,严重缺乏兵员的吴王渡自然不客气的把它们编进府军中卫。 禁军还没来得及冲出寨门,就看到了严阵以待的一千苗兵分左右两队而来堵死了他们的退路。 校尉咆哮着让部下放箭,以往禁军就是这么打垮严重缺乏强弓劲弩的苗兵。可已经贴身搏杀,哪里还有放箭的机会。 吴王渡带着护卫和张三甲不断的突入战团,吴王渡心中清楚,虽然出关的口子很小,可那些苗兵很有可能挡不住装备精良的禁军。 再加上困兽犹斗,吴王渡要的是全歼,不想让任何一个人跑出去报信。今晚还要给城北大营送份惊喜呢。 张三甲看着吴王渡带头突进,险象环生,一把拽回了吴王渡,做起了矛头。 张三甲的武艺可是有武状元来证明的,骑上战马就是能七进七出,阵前连斩百人的猛将,而如果是步战,那张三甲的武艺更是能完全发挥出来。 每一刀下去就会有至少两个人被拍飞亦或是倒地,而快接近那个骑在马上焦虑万分的校尉时。 张三甲炫技般的使出了翻身轮劈,当年就是这一招技惊全场,俘获了长公主的芳心。 每一次翻身轮劈,张三甲都好像腾空而起一般,而落地的刀刃,不管面前的人用什么阻挡都会化为两半。 每一次的衔接美的像是舞蹈,无比流畅,不留给正面的敌人空档,身旁的两名护卫更是护住了张三甲唯一的空档。 此时的张三甲吸引到了敌人无数的目光,无数人看着张三甲不断朝着他们的校尉突进。却又像车轮般不可阻挡,甚至起不来阻挡的念头。 校尉拼命的想往后退,可此时的禁军们都挤在了一起,哪里有地方让他后撤。 最后一刀,张三甲真的是腾空而起,甚至要高过骑在马上的校尉,而劈下来的大刀连人带马把校尉劈做两半。 “可惜了,本来这招是连劈七刀,结果你的人只能让我劈出六刀。” 吴王渡心里佩服不已,这是吴王渡第一次看到战场上杀敌的张三甲,或者说是第一次看到张三甲不管自己尽情施展手脚。 自己亲爹只用了十几年,每天几个铜板就给自己换来了这么猛的一个护卫。 就好像关羽不去守荆州,而是做诸葛亮的护卫一样。 “跪地投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吴王渡喊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数苗兵也跟着喊了出来。 战场停滞了一瞬,可下一秒禁军们继续朝着目瞪口呆的苗兵挥起了手中的刀剑。 吴王渡本以为他们都这样了,应该会立马投降,可在没有了将军的情况下,这些禁军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刀剑。 而本来都收刀停下的张三甲也开始继续冲杀,化为了人形坦克。 一直到最后一个禁军倒下,苗兵们才不顾场合的躺倒在尸体枕藉的关内。 留下的那一百个收拾营地残局的锦衣卫反而成了生力军,开始帮忙给尸体补刀,收拾战场,救助伤兵,掩埋尸体。 而外边竟然还跟着来了几百个苗人百姓,吴王渡费力的站起身去迎接,才知道原来这都是禁军们抓的民夫,用来运粮之类的,被锦衣卫带来了这里。 吴王渡挥了挥手 “走吧,回家去吧,不过最好先去北边避祸,三天之后,白帝城周围的禁军就会败退,你们就能回家了。” 打头的保长有些不敢相信。 “大人,您这就放我们走了?” 吴王渡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白氏真的不知道什么叫文宣,也许在这些苗人眼里只是换了个统治者之类的。 白氏的文宣也只是在她的那十几个寨子做的很成功。 吴王渡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那些苗兵 “看到了吗?他们是苗人,你们也是,而那些人是中州人。” “只有你们自己人才会把你们当人看,对你们好,那些中州人只会把你们用作牲口。” “你们放心,我们既不会抓你们做壮丁,也不会强迫你们充军,还会给你们饭吃,直到我们赶走了中州人。” 吴王渡叫过来攻袭大营的锦衣卫。 “他们营地里有粮草吗?” “有的,足够五千人吃上十天。我们冲进去的时候他们只有几十个守卫,所以东西都还完好无损。” “那你带着他们把东西都搬回来,留下点咱们自己吃的,其余的发给他们。” 刚说完,几百个百姓就跪倒了一片,嘴里齐声喊着“青天大老爷” 吴王渡一个个扶起,顺便告诉他们,咱们北苗和关山一样,不用跪,中州人才跪。 除了自己的爹娘,师父,最多加个媳妇,没人值得咱们跪。 百姓跟着锦衣卫走了,一车车的粮食回来了,还没等锦衣卫带人分粮食。 百姓们就自发的帮忙把禁军的甲胄扒下来,拔出还能用的弩矢,把禁军的尸体堆在一堆一把火烧掉,把自己人的尸体小心的抬到后面挖坑掩埋。 百姓啊,穷苦人啊,他们哪边赢就会倒向哪边,可他们不知道,只有他们倒向哪边,哪边就会赢。 第55章 夜袭 “这一仗打的漂亮啊,吴大人。” 吴王渡听出了身后的是王浩然,也懒得回头,因为实在是太累了。 “你不再睡会?子时咱们可要夜袭城北大营。” “大人你不也没休息吗?昨天夜里奔袭到今天正午,现在又到晚上了。您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吴王渡无力的笑了一声,就这么躺在地上,先把自己甲胄解下才站了起来。 看着到现在都还没几个站起来的军士,突然觉得也不算什么大胜。 “王指挥,很奇怪啊。那些禁军看到他们校尉死了都没人投降。而是死战到最后一个人。除了咱们关山你还听过有谁能做到吗?” “我也奇怪,禁军往常都是一群软柿子,看见骑兵就畏畏缩缩的,拿根长枪缩在盾牌后边。” “就算是和咱们关山的步军交手,也不怎么经打,今天见鬼了一般。” 末了,王浩然又加了一句。“也许是因为别的吧。” 吴王渡听出了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府军中卫肯定要好很多,可那些人吴王渡伤亡不起。 早知道北苗的局势如此糜烂,吴王渡跪下哭着也要求国主把府军卫两万多人全带上。 吴王渡本以为北苗缺的是关山的将帅,没想到兵力也打光了。 “不对啊,你怎么会在这?我不是让你慢点行军,让军士们好好歇歇吗?” 吴王渡这才意识到王浩然本不该在这,自己是带着前锋先走的。 “而且今晚我们也不用夜袭了,本来就是想先吃掉一小部分敌人,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的苗兵。” “目的已经达到了,今晚那个白沙门就会得到消息,可他们不知道虚实,明天就会调兵过来,后方空虚之后,张大明天多半能得手。” “而咱们就可以稍微保存一下实力,如果明天张大大胜,咱们趁势杀进城内,如果明天张大不胜不败,咱们明晚接着夜袭。” 王浩然有些震惊,没想到这个吴总兵竟然把盟友当成了工具,这不是陷他们于险境吗? 王浩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那只是盟友,府军中卫能少伤亡些也是好的。 “我只带着亲卫来了,主要是怕你有什么意外,关月带着大部队还在后边赶路呢。”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可关口附近还是一片狼藉,几千具尸体却只有不到一千人搬运,掩埋,还要处理伤兵。 吴王渡看到那几个千户在招呼着跑来跑去也放下心来,找了个水缸,冲洗起身上的血迹。 边洗边感叹张三甲的勇猛,这些血都是敌人的血,更准确的说,是张三甲杀的人喷出来的血。 吴王渡下意识的回了下头,发现王浩然还跟在自己后边,似乎有什么想说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咱们这么做也太不厚道了。万一张大明天败了怎么办?他们不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其实你想多了,咱们如今的兵力并不比那个白沙门少,当我看到张大带着一万骑兵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一仗已经赢了。” “白沙门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强行攻城,还带了整整八万人,几乎是一半的兵力。而且如果北苗十三万人死的只剩没多少,那白沙门伤亡也不会少,这点人兴许是他能调动的最大的兵力了。” “连续攻城这么多天,还没攻下来。你自己算算,白沙门还能有多少人,再加上今天咱们又吃掉了他五千人。” 王浩然听完这番话,立马面露喜色。 吴王渡叹了口气,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群人真的去过朝歌云梦吗?依稀记得里边的教官之类的水平挺高的啊。 “去吧,你去和那些新兄弟们打个招呼,毕竟他们都是你的属下了。咱们兵力太少,又没地方补充,收编些苗人也好,回头我和白国主说去,想必她也不会太过吝啬。” 不知不觉间,吴王渡已经适应了自己总兵的身份,对着一个堂堂指挥使也能随意差使的动。 说来也奇怪,论资历、论年龄都要大的王浩然没想那么多,就去和几个新任的千户拉起了关系。 七百多人的前锋此刻就睡在远离战场的后方,荒郊野地里随意铺了一层稻草,盖上一张行军毯。 任关内喊杀声震天,在吴王渡的提前知会下也没人出来凑热闹。 吴王渡也随意寻了个地方躺下,张三甲亦步亦趋就躺在旁边,这人还真是死心眼。 “张三甲,给王指挥说一声,除非天塌下来,不然别叫我,顺便做好暗哨,以防禁军夜里探营。” 交代完了最后一件事,吴王渡很快鼾声如雷。 不知道是不是素的太久的缘故,吴王渡梦到了一个有如春风拂面的女子,温柔美好,不记得长什么样子,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直到整座大营响起了‘敌袭’的声音。 “敌袭?敌人来了多少人?骑军还是步军?” 吴王渡猛地坐起,发现小旗官们正喊着自己的手下上马。白天睡了一整天本就精神的前锋以极快的速度就整装完毕。 丝毫没有考虑那么多,吴王渡骑上战马就带着八百人向关内杀去。 一路而来并没有敌人的迹象,关内也没有失火。吴王渡放下心来,看来王浩然还是听自己的话提前安排好了哨探和守夜的军士。 这要是被夜袭了,别人就会说最擅长夜袭劫营的府军卫被人劫了营,怕是吴王渡以后也没办法在府军卫混下去了。要被迫当自己的内阁学士了。 吴王渡一路爬上箭塔,上边正飘扬着王浩然的红色披风。 “情况怎么样?敌人有多少?” 问完之后吴王渡就觉得多余了,此刻关外站满了举着火把的军士。既不进攻,也不打算后撤。 而且行伍相当整齐,大概有三千人左右。看来禁军果然伤亡不小,连个满编的都找不出来了。 这些人仿佛是在等吴王渡带人冲出来。 哪有这样的道理,劫营的被发现就这么干等着对面出来厮杀? “大人,怕是关外还有伏兵,不然这些人怎么敢就站在那不进也不退。要知道咱们可是五千人一个都没放走的给灭掉了。” 一句话点醒了吴王渡 “这可能就是原因。他们在看咱们敢不敢在明知道有伏兵的情况下冲出去。如果敢,那说明咱们兵力最起码过万。” “他们就会再调兵前来,如果咱们不敢,说明咱们不过是侥幸才吃掉那五千人,实际上人并不多。” “那咱们就只能出战了,不然明天张大那里一定会陷入焦灼。” “王指挥!咱们还有多少兵力!” 王浩然身后的三个千户站直了身子,其中一个开始汇报。 “府军中卫第六七八千户所共计一千三百人随时奉命!” 吴王渡看着这不过一天时间就能如此精神抖擞的‘残兵败将’也欢喜不尽。 只不过这一千三百人的兵力着实让人高兴不起来。 负责守城关的千户也在旁边。 “大人,我的兄弟还剩下五百多人。下官不是怕死,下官也可以随大人一同出战,可总得有人守关吧?” 吴王渡突然问了一个让在场的都很尴尬的问题。 “你们的人跑的快吗?” 三个千户憋红了双脸,可又不能反驳,毕竟他们就是败兵,如果跑得慢那就跑不回来了。 还是守关的千户解的围。 “大人,我们这些兄弟们多半都是本地人,从小习惯了走山路,自然比禁军们跑的快。” “那好,那一会开关迎敌,你们这些人全都杀出去!骑军在关后十里处等着你们,你们佯装大败,咱们再杀个回马枪。” “记住,你们别跑的太快,要亦步亦趋,让他们想追又追不上,不追又舍不得。跑之前一定要把关内的所有东西都烧了。” “不然让他们占住这座关口,那咱们可就坐蜡了。” 三个千户听完面露迟疑,回马枪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可一旦玩不好那就真的是溃败了,很难再让手下的人发起反击。 可王浩然没有犹豫。 “属下这就去布置!大人先移步吧。” “不,我在这带着人假装撤退。你带着骑军在十里外等候。” 王浩然面色一紧,吴王渡的身份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洛国主不知道吩咐了他多少次,府军中卫就算死干净了也要护住这位关山未来的希望。 “大人,这种事属下去就行。您没必要亲身犯险。如果有个万一,那末将没法交代啊。” 吴王渡指了指府军中卫手中拿着的大纛。 “看到我的大纛了吗?只有我的大纛在,他们才会穷追不舍,也只有这样我的计策才能成功。别怕,我有张三甲贴身护卫,出不了事。” 王浩然还想说什么,吴王渡面色一凛。 “你想违抗军令吗?照我说的去做!” 千户把命令说给百户,百户再说给小旗官们,本来要留下引诱敌人的那一千八百人愤怒不已,觉得被当了炮灰。 可当他们听到连关山的总兵都和他们一起,就再也没人说什么,看向吴王渡的眼神也只有崇敬。 如果连将帅都不畏生死,那属下岂敢不效死命! 通往死亡的大门打开了,门外的禁军们精神一抖,握紧了手中的刀枪,拉满了手中的强弓。 而校尉更是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很有可能传闻中关山的援兵到了。能把五千人一个不剩的歼灭掉,那至少得有上万人。 上万的关山铁骑啊! 那群人竟然谎报军情说只有七千,还是远道而来,估计连漠北国都出不来,就该把他们全部吊死在城墙上! 校尉的腿有些微微发抖,可还是大喊着放箭。 只因为他是世代将门,虽然他世代的祖先都跟着白沙门的祖先征伐天下。 可在中州,能世代跟着一位侯爵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更何况如今的白沙门远胜过他的那些先祖。 大家都觉得此人日后裂土称霸和上柱国的国公一般也不是不可能。 弓手只有五百人,可这五百人无不是百步穿杨,膂力惊人的军中好手。 五百发箭矢同时朝着不大的寨门射去,并没有想象中的金铁碰撞声。 而是箭矢撕破肉体,军士的哭喊声。 对方竟然连火把也不打,关上的火盆也光亮有限,看不清楚这些人的样子。 校尉一挥手,第一排的军士就把火把扔了出去,终于照亮了这群人的脸。 苗兵?苗兵!竟然是那群一放箭就抱头鼠窜的苗兵? 说好的关山铁骑呢?说好的劲弩、精甲、长刀呢?怎么是这群连皮甲都做不到一人一身的苗兵? “大人,你看!大纛!是关山的人!” 校尉看向那杆大纛,果真是关山的总兵,那大纛下的十几匹高头大马,那闪亮的护心镜和猩红披风,没错了! “兄弟们,听说这个总兵就是正月里在我帝都烧杀抢掠的蛮夷!陛下说了,得此人头颅者,赏万金!官升三级!冲啊!” 校尉也本想再放箭,可犹豫的一下已经让这些人举着滕盾冲到了近前。 士气如虹的两方碰撞在一起,苗兵的锥形滕盾和禁军们的覆铁方盾撞击在一起。 禁军们把盾牌向上一挑,出刀直刺,一个照面就有几十个苗兵软绵绵的倒下。而身后的长矛手也开始不断的从间隙中刺出。 校尉不屑的冷哼,果然,苗兵还是那群种地的农夫,怎么可能和摆开了阵势的禁军较量! “给我冲!取他的大纛!” 禁军们开始保持着阵型不断推进。弓手也和往日练兵时一样在五百个刀盾手的保护下开始从两侧不断削薄苗兵本就算不上阵型的阵型。 关口上为数不多的几十个苗兵也用自制的弓箭反击,可那种弓射程也就三五十步,怕是只能射到他们自己人。 校尉心中隐隐闪过一丝不安,这些冲出来的苗兵总共也不到两千人,却举着那杆大纛,莫不是有诈? 关山的铁骑呢?总不能关山就那十几人来了吧? 可很快校尉就打消了疑虑,因为那十几人竟然敢冲入己方严整的阵线,杀出了一大片空档。 手中拿着的正是关山的长柄眉尖刀,看那架势,这十几人也是军中的悍将,那他们围着的那位就只能是关山的总兵了。 苗兵在对方总兵的感召下也开始悍不畏死的朝中间突进。 校尉看了看身边的三百骑兵,没错只有三百,哪怕他带的是白沙门,堂堂镇南将军的亲卫营,可也只有1\/10的人是骑兵。 “兄弟们,你们看到了吗?那些人想擒贼先擒王。跟我冲,让他们看看咱们中州也有能冲锋陷阵的铁骑!” 禁军的步卒开始退却,不是向后,而是朝两侧,很快中间就出现了一条大道! 一条枪骑兵冲锋的道路! 苗兵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支越跑越快的骑军!那闪亮的枪尖很快就会刺破第一排人的胸膛。 “撤,快撤!撤回下一个关口!把这里给烧了。” 超出校尉的预料,本来是想把这些人堵死在寨门口,让他们在拥挤中做自己枪尖上的军功。却没想到这群人跑的如此之快。 只逮到了几十个没来得及跑掉的苗兵,被堵在寨门口的反而是他们,校尉看着这座转眼间已经火光四射,劈啪作响的城关,恨得牙痒痒。 “给我追!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军士们看着这座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的城关,也知道不能停留,迟一步自己就会变成一具焦炭。 于是,火光中,蔓延的火势和两方人马展开了赛跑。不时雷声大作,那是逃跑中的苗兵留下的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震天雷。 “骑兵听令!随我截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校尉带着三百骑又发起了冲锋,身后的步卒在拼命的追赶。 可那举着大纛的十几人就那么直愣愣的站住了,仿佛是在等着自己。 校尉面露狰狞,关山又如何?这么瞧不起人吗?十几人就想拦住三百铁骑?! 关山的十几人,一人两把强弩一把手弩射出了不算多,但是发之必中的弩矢,随后弩就被扔在了一旁的火堆里。 校尉看着身旁落马的同袍,伏在马背上,不断的算着距离,百步!七十步!五十步!到了! 可迎接他们的是拨转马头撒腿就跑的背影。 这群人仗着胡马的雄俊,竟然敢如此戏弄自己。 三百人和校尉一起停下了脚步,等着身后的步军汇合。 可那掉头的十几人竟然又回来了! 没有冲锋优势的枪骑兵,面对着手拿马刀,战功簿上闪闪发亮的精锐只有一个下场。更何况这十几人可是国主调拨的护卫,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犹如被成人暴打的孩童一般,在步卒和弓手赶上来支援的短短几分钟时间,就有五六十人被斩落下马。 校尉的心中只有屈辱两字,中州马少,没有专门的马场,粮草都是用的驴和骡子拉车,为数不多的和关山换来的胡马都是挑选的军中最健勇的军士。 可就是这支在北苗纵横的骑兵却连一个人都没换掉。 步卒们追上了狼狈不堪的骑兵们,这些人没有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样子,一个个看起来像是受惊的待宰羔羊。 步卒们心中如坠冰窖,只是十几人就能把三百骑兵杀的溃不成军,那如果是关山的那上万的龙骑呢? “妈的,给我追,今天不把他们留下,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步卒们开始朝着兵败如山倒的苗兵穷追不舍,而苗兵看似一个个跑的极为狼狈,却始终保持着两百步的距离,这个距离再精准的弓手也射不到。 而那十几个扛着大纛的骑兵就那么骑着马倒着走。 校尉把这辈子都没体会过的屈辱尝了个遍。 你追我赶间,校尉心中仅存的疑虑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丝毫不顾及己方散乱的阵线和气喘吁吁连刀枪都快拿不动的军士。 十里的路程,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看着面前突然停下的苗兵,校尉心中一喜。 “兄弟们,他们跑不动了!给我杀!” 可回答他的是步卒们苍白的脸和止不住的拔腿就跑。任凭什长伍长们怎么呼喊叫骂,也止不住这场溃散。 只是因为前方出现了马蹄声雷动的关山铁骑,出现了整齐的三排铺天盖地的弩矢。 以及领头的之前十几个红袍将军,那只凭十几人就能杀退三百骑兵的阎罗。 校尉被张三甲沉重的大刀一记横拍,拍的吐血而飞,三千人的亲卫营片刻之间就淹没在如洪水般的铁蹄下。 本来溃败的苗兵们也跟在骑军的后面收拾着漏网之鱼。 原先驻守在关口的那五千弱旅都没人投降,全部战死。 白沙门的亲卫营却足有几百人跪在地上束手就擒,白沙门的亲卫营校尉也沦为俘虏。 第56章 一战定乾坤 “说说吧,官居何职,在谁帐下效力,你们那个镇南将军手上还有多少人马,当然你也可以不说。” “但你那些手下就遭殃了,你一刻钟不说,我就杀一个。但你要是全说了,我可以放你们活着回去。” 审问的人自然是锦衣卫,毕竟这是他们的专业,而条件是吴王渡开出来的。 这几百人的俘虏和白沙门的布置根本不值一提。 惨叫声响了一阵就戛然而止,锦衣卫的手段果然恐怖,让人活活疼晕了过去。 即便是见惯了战场厮杀的府军卫军士也看的心惊胆战。 落在这群人手里,也许死了才是解脱。 “你想让我背主求荣?做梦!我杨光好歹也是将门之后,你就算把他们全杀了,我也不会说。” “等我将来得了机会,自会为我这些兄弟报仇。” 审问的锦衣卫踢了踢脚边的几个俘虏。 “哟,看到没有?你们这将军丝毫不管你们的死活啊。你说你们为他卖什么命。我听说他们还克扣你们的军饷。啧啧啧,我都为你们不值。” 刚才还嬉笑的锦衣卫转眼间面色狰狞,吴王渡甚至还没看清楚,就握住了校尉的手指插进去了一根钢针。 卧槽,这人不会是个变态吧? 吴王渡和王浩然对视了一眼,看懂了对方也是一样的想法。 有一个锦衣卫趴在吴王渡耳边解释道。 “大人,这人是咱们北苗锦衣卫里最擅长拷问的。他以前曾经被中州的人抓住过,他们把他那玩意给割了。从那以后,这人就有些......” 吴王渡懂了,失去了某些东西之后有些欲望发泄不出来,这也是太监会那么疯狂追求权利和金钱的原因,竟然还有人会从拷问中得到快感。 吴王渡不忍心再去看 “让他收敛一点,别把人给折腾疯了,这人身份不简单,他自己不还说是什么将门之后,日后兴许有用。” “这些个俘虏,你带着锦衣卫的兄弟们跑一趟,送到那个都指挥使那,咱们没那么多人手看押他们。也正好歇一歇,后边该轮到我们表演了。” 吴王渡看了看天色,依旧漆黑不见五指,甚至连现在是什么时辰都不知道,连营地如今也烧的一干二净。 “大人,天亮之前,关月就会带着飞龙骑和剩下的府军中卫来了。” “嗯,我知道。但是我想的不是这个。” 吴王渡指了指坐在地上喘气的苗兵们。 “那些败兵我收编了3000人,现在就剩600人了。还有那些原先的守卫,又补充了几百个败兵结果还不如以前多。” “大人,可咱们灭掉了整整8000人,还有三千甚至是白沙门的亲卫营。” 王浩然又小声说了一句 “咱们府军中卫一共才伤亡了几十人,还大部分是轻伤。” “是啊,这算是大胜了吧。” “你去招呼府军中卫的兄弟,给他们治伤,他们这些人缺医少药,那么多人就一个会医术的。” 王浩然刚要站起身,两人就猛地对视了一眼。 整齐的行军声从南方而来,铁叶密集的碰撞声仿佛一首乐曲。 “都站起来!敌袭!都给我站起来!上弩弦!” 吴王渡看了看面如死灰那群苗兵,此时再缺人,也不能让这些人上了。 看他们的样子,怕是随时都会溃败。 “锦衣卫,苗兵撤到后方!府军中卫全体下马,列阵!” 谷口不算太窄,下马之后,一排能站两百人,前锋这些人薄薄的站了三排。 王浩然一听吴王渡打算硬打就急了眼,这种情况下几乎和送死没区别。 “大人,撤吧!禁军如果先前有3000人,那后续的至少得上万才敢接应。咱们只有这七百人啊!” “你以为我不想撤吗?你看看身后那些苗兵,他们白天血战了一天,今晚又跑了大半个时辰,咱们如果撤了,他们怎么办?” 王浩然此刻多么想说出慈不掌兵四个字,可是看着先前并肩浴血奋战的苗兵,没脸说出来。这是群多么忠勇的人啊。 关山绝不会在战场上抛下自己的同袍! “府军中卫将士听令!把手中弩交给后边的苗人兄弟!全体持刀盾!” “你?!” 王浩然顿时明白了吴王渡想做什么,情急之下再也不顾尊卑抓住了吴王渡的领口。 “这是我关山的精锐!这是我数年的心血才练出来的能征敢战之士!你?!” 吴王渡拍开了王浩然的手,牵过自己的马缰绳交到王浩然手里。 “我只能说,如果他们都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你去吧,原路返回找到关月,让他火速来援。他们来的越快,你的兄弟活的希望就越大!” 吴王渡接过张三甲递过来的苗刀也站到了行伍中,贴身步战还是苗刀好使,刀口平滑,再没有什么锁子甲能不被劈断。 “兄弟们,身后的苗人兄弟们白天全歼了五千的敌军!刚才又帮咱们一路把敌人引来,是时候让他们歇歇了。” “一会,敌人若来攻,弩手只顾放箭就是,把箭一根不剩的都给我射出去。” “第一排先上,第一排死光了,第二排上。第二排也死光了,第三排上。第三排也死光了,锦衣卫上,锦衣卫死光了,苗人兄弟上。” “现在我也是第三排了。” 吴王渡带着十几个护卫站到了正中的位置。 几十个骑着马的哨探率先在狭窄的山路露头,天虽然还是漆黑一片,但居高临下的视角极好,能看到泛着红光还在冒黑烟的城关。 更能看到那成片的火把,犹如一条火龙盘亘在蜿蜒的山路上。 火龙行进到三百步的时候终于停下,‘咚--咚--’沉重的鼓声传来。 吴王渡还是第一次听到两军对决时的战鼓声,沉重而又振奋,越来越快的节奏,仿佛让人的血都热了起来,恨不得立马冲上去痛痛快快厮杀一场。 禁军开始进军了,依旧是刀盾手和矛手的组合,身后是铺天盖地的弓手。 一声高喝之下,铺天盖地的箭矢从头顶落下,这才是真正的箭雨。 噗噗的声音砸在手中的锥形滕盾上,可惜滕盾依旧防不住脚下,不少人都被射中腿脚,但也只有苗人受伤。 府军中卫虽然名为轻骑,可那一套‘山字’锁子甲可是从头武装到脚,骑在战马上,战裙都能盖到脚,唯一的缺点只有面部,不然府军卫凭什么敢朝着箭雨冲锋! 别说是箭雨,如果是那种刀口单薄的刀,连刀口都能崩碎。想要杀伤也只有斧、锤、狼牙棒那种。 “兄弟们,禁军来给咱们送箭了!用他们的弓给他们还回去!” 府军卫们随手捡起地上零落的弓箭开始还击,高笑声响彻山谷。 禁军见收效甚微,终于开始进军。月光照耀下,整齐的战阵也让吴王渡心中一紧,果然不是苗人那些杂兵可比,光是这种整齐的战阵就不知道要练多久。 可惜,再好再整齐的战阵也是用来让人冲散的! “第一排冲锋!第二排准备!” 第一排军士拿起手中的刀盾就冲了过去。禁军还想故伎重演,盾牌上挑,战刀直刺,可惜骑兵就算没有马也是骑兵! 横冲直撞下,不少禁军直接被顶飞了出去,挂在了身后战友的枪尖上。 两百多人的府军卫朝着不知道多少人的禁军发起了义无反顾的冲锋。本来严丝无缝的禁军阵列被撕开了无数个口子。 无数的府军卫将士面对着数倍于几的敌人挥舞着手中的马刀。 面对府军卫更坚实的甲胄,许多禁军直接扔掉了手中的崩口的刀剑开始贴身搏杀,就地滚作一团。 可再英勇的将士也敌不过人海如潮,无数个战圈把两百人死死的围住,无数的长枪铺天盖地的刺向府军卫将士的头颈。 仅仅一刻钟,就再无喊杀声传来,可没人有时间去伤感,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战刀。 身后的苗兵有些更是红了眼,看着这些明明可以骑着马就走的异国勇士。 “第二排冲锋!第三排准备!” 吴王渡有些怕士气溃散,再没人敢冲,可第二排冲锋的速度却更快一筹,那冲天的怒火仿佛要烧掉整座山谷。 还没来及重整阵线的禁军被顷刻间冲作一团,双方混战在一起,禁军还需要谨慎的辨认怕误伤了友军,可怒火冲天的府军卫只顾砍杀着眼前的一切。 最勇猛的甚至一直冲到了百步开外,那无人可挡的样子,震撼着吴王渡的心灵。这就是我关山的将士!明知是死也没人做逃兵! 看着前排的兄弟战死,没人想着溃逃,只有冲天的怒火。 第二排将士还在奋力拼杀,可许多第三排的将士也冲了上去,战作一团。 散落满地的火把映照着一个个魔鬼般的面孔。 “都给我冲!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吴王渡也带着护卫冲了上去,锦衣卫随后,苗人也没人溃逃,哪怕是身后坐在地上的伤兵也互相搀扶着站直了身子。 全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五百人的队伍横推着禁军,一路冲往山下。 白沙门的身后是隐隐泛着红光的关口,而眼前的督战队已经斩了十几个想要溃逃的士卒。 白沙门看着逐渐清明的天边,无奈的叹息,中州的禁军还是太过软弱了,自己带着上万的大军竟然顶不住听声音连三千人都不到的关山人。 还是撇下战马的! 白沙门骑着战马一路挤开努力保持着镇定,可内心已经害怕到极点的禁军,缓缓走到了最前边,最近的一个关山军士就在他不到百步的地方。 “妈的,一万人被三千人压着打!都给我冲,杀了对面领头的,陛下赏万两黄金,谁要能活捉,我封他做账下校尉!” 白沙门骑着战马冲进了关山的人潮中,禁军的士气终于提振,也开始反攻,双方拉锯般在这片山谷间留下如山的尸体。 田野间的鸡叫声照亮了北苗,也让战场上挥舞的刀剑逐渐停了下来。 吴王渡的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人,前后都是看不到边际的敌军。 没空去想禁军为什么停下了进攻,满身的鲜血让握刀的手不住的打滑,吴王渡撕下一缕布条把自己的手腕和苗刀死死的绑在了一起。 “对面领头的听着,我们将军问杨校尉在哪?” “你说那个软蛋啊?!他带着几百个人投降了,现在正带着人骗开你们北边的援军呢!” 不知道这种攻心有没有用,反正吴王渡是乐意拖延时间的。 因为天亮了,关月带的人就要到了,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我们将军说了,我们将军愿用你们这些人的性命去换杨校尉!” 吴王渡此刻迷惑不已,自己的身份,他们应该都是知道的,洛国主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自己这个未来的接班人,自然要为自己造势。 可那个杨校尉什么身份?竟然这么值钱? “要打就打!别磨磨叽叽的!我吴王渡不可能拿自己兄弟的命来换自己活命!” 果然,吴王渡看到了传话的和那位正中的镇南将军又是蹙眉又是疑惑,看来反间计已经成了! 宛如地震般的动静从脚下传来,不知名的巨兽咆哮出令人胆寒的响动,还有成群的猎狗咆哮声,再加上胡马清悦的马蹄声。 种种声音让禁军不知所措,而府军卫这边却几乎忍不住掩面而泣,援军,来了。 “糟了,他们的援军来了!我就说关山不可能就来这点人!” “哈哈哈,我劝你们现在跪地投降,我们关山优待俘虏,最多把你们送去荒地开垦,还能留得性命。” “把这些人全杀了,活捉那个领头的!” 吴王渡没想到这个白沙门如此果决,如潮的禁军又涌了上来,脸上满是急切和果决,还有人频频北望。 由外而内,包裹着吴王渡的军士们一个个倒下,又被同袍扶起。 “兄弟起来,这一仗打完,我们回家!” “兄弟起来,老婆还在家呢,起来!” 而外围的援军也终于杀到,飞龙骑的重甲骑兵势如破竹的踩着禁军的尸体前进,闪亮的枪尖上挂满了尸体。 杀人如麻的飞龙骑熟练的挑动着手中的戟,或劈,或刺,或勾,即便在人海中失去了冲锋的速度,也给中州的骑兵示范了,冲阵骑兵陷阵之后也大有可为。 扶风巨人犹如狂暴的巨兽,宽阔的巨刃铺天盖地的横扫着一切,在金谈的带领下拼死的往吴王渡这边冲来。 训练有素的猎狼犬也扑在一个个禁军身上撕咬不止,山谷里没有喊杀声,只有哭爹喊娘的声音。 所谓的中州精锐在关山的精锐面前,根本不是一合之敌,可即便如此,禁军依旧在拼命的朝着吴王渡扑去,丝毫不管旁边的刀光剑影。 只要抓住这个领头的,他们就能全身而退,甚至能让关山退兵,发誓永不相助北苗。 这是一场时间的赛跑,两边都输不起,都咬紧了牙关朝吴王渡伸出手。最近的一个禁军只是一伸手就能够到这位领军大将。 可他们却小看了吴王渡身边的护卫,更小看了吴王渡本身也不是什么白面书生,有着张三甲做武学师傅,又能差到哪去? 吴王渡扒开把他死死护住的军士们,带着护卫朝着援军的方向冲杀。 终于,在金谈一刀砍飞三五个禁军后,只是一拉就把吴王渡拽上了后背。 再无顾忌的飞龙骑和剩余的三千五百人府军中卫朝着面露绝望的禁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虽然是山路,可山路并不能对战马造成太大的影响。 一直到谷口的十里山路全是下坡,顷刻间就铺满了禁军的尸体,只有白沙门带着不到百骑狼狈出逃。 第57章 天佑北苗 “茴香姐,你看那边起火了,好大的火。” 茴香坐在战船上,顺着手下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漫天长夜中的一片火光格外显眼。 “那是?通往中州的关口方向?” “吴王渡!小姐的夫婿来了!” 茴香一句惊呼让满船护卫脸上的萎靡变为了前所未有的振奋。 “茴香姐,咱们别走了。杀回去吧!吴王渡来了,咱们跟着吴王渡一路杀回去!” 茴香担起了指挥使应该有的冷静,此时说这些确实太早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兴许是禁军朝关口发起了夜袭。 “都别动,让船夫下锚,都给我睡觉去。天亮之后看看是什么情况再说。” 夜很漫长,特别是那悠扬的喊杀声随着夜风拂面,让人更加的难以入眠。 睡不着的将士开始借着烛光摸着手中的苗刀,用布衣把手中的强弓硬弩擦得包浆发亮。 上巳节啊,天亮就是三月三上巳节了。 “茴香姐,你说咱们明年能过上,上巳节吗?” “快睡吧,今年兴许就能过上。” 天亮了,喊杀声也停了。哪怕是站在高大的战船上也看不到昨夜那片火光冲天的地方。 只是下锚的地方很是巧妙,正对着中州人的城北大营。 禁军在营内四处调动,愤怒的看着这群不守规矩的人。 自从白国主那封信到了中州皇帝的手中,双方就有了默契,这五溪和运河,可以运粮,但不能运兵。 即便是运粮,中州人的粮草也是从南苗和羌地采购,而北苗的粮草是从隔着一条河的白玲国采购。 可今天这群不守规矩的人竟然要坐船逃跑。 城北大营的一位将军四位校尉开始一边指挥着对城内发起猛攻,一边留下人手,盯着这群不守规矩的人。 可奇怪的是,城内似乎还是那么多人,还是到处都是陷阱,暗箭,和躲在百姓屋内的苗兵。 百骑中州骑兵远远而来,看装束竟然是镇南将军,大营的护卫搬开了鹿角,站直了身子等着这位治军严厉的镇南将军来视察。 可很快,后边就传来更大的声音,似乎是万马奔腾。守卫心里更加振奋,镇南将军竟然带来了这么多骑兵,看来北苗的战事很快就要结束了。 可当守卫能看清后边那乌压压的一片铁骑时,就明白了这不可能是中州的骑兵。 很少有人能目睹关山铁骑的雄姿,也没几个人真的认识。可当人们看到这支骑兵时就只能联想到关山铁骑。 守卫一时不知道是该把鹿角再封上,还是等镇南将军进来后再封,甚至都忘记了敲响示警的铜锣。 好在也没太多时间给他反应。镇南将军刚进城北大营,身后的关山铁骑转瞬即至,打头的关月只是一戟就把另一个鹿角挑飞。 而不管是箭塔上的弓手,还是营门的守卫,亦或是围着大营巡视的哨骑,都没躲过精准的强弩。 据说胡人能在马上,一箭射中正在跑着的雪狐眼睛,从而剥下完整的毛皮,而关山的轻骑兵也练就了在马上用强弩射穿敌人喉咙的本事。 城北大营的军士们除了一营在城内苦战的,剩下三营军士还在大营里埋锅造饭,心里想着今天的粥会不会依旧是插筷子不倒的那种,下一瞬,连锅都被飞龙骑一戟掀翻。 冲进大营的骑兵总共也不到四千,可就是这四千疯魔一般,要为战死的兄弟报仇的骑兵把尚有上万人驻守的大营搅的溃不成军。 喊杀声少,哭喊声多。这完全是一场虐杀,禁军们后悔没有听镇南将军,衣不卸甲,马不卸鞍的将令。有些人到死都没找到自己的兵器。 禁军被打的抱头鼠窜,慌不择路,甚至不知道该逃往哪个方向,丢盔弃甲的来到江边正遇到那群不守规矩的人。 这些人背后背着一把弓,两侧的腰间各挂着一把苗刀,一长一短,手上竟然还拿着滕盾,向他们扑来。 足够装备三个人的兵器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些人既可以是百发百中的弓手,又可以是勇猛无畏的刀盾手,拿起长刀就是陷阵的死士。 可大部分人都把盾牌也背在背上,双手持苗刀,用苗人独特的骄傲,向他们展示着苗人的勇武。 那些跟在后边的弓手,也让他们见识到了北苗不是没有强弓硬弩,只是一直没有出战。 这些人对箭矢吝啬到了极点,绝不把第二个箭矢射在同一个人身上。因为箭只要射出去,那个人就只能是个死人。 茴香领着国主的护卫营,开始朝城内扑去,嘴上喊着关山的龙骑来了。 虽然吴王渡领的并不是龙骑,那些苗兵也没见过那支摄人心魄的铁甲骑兵。 可龙骑这个词仿佛有魔力一般让无数的苗人拔刀奋起勇往直前,苗人不怕死,可活着比死难。 禁军嘴里的只会暗箭伤人的猥琐鼠辈,此刻拿起家传的苗刀,那一把把兴许百年前斩过胡人马腿的苗刀砍到了那群禁军的身上。 城北的禁军已然溃散,城北大营的还能朝外四散而逃,而城内的尽做了瓮中之鳖。 一位将军,四位校尉没有自尽的勇气,也没有拼死一战的武艺,被护卫营用最屈辱的方式捆成了趴在地上的旱王八。 而城外尚且四散而逃的禁军也少有人能逃过一人三马的府军中卫,府军中卫的将士每砍倒一个人嘴里都会喊出一串战死同袍的名字。 血和泪模糊着疲倦、悲痛却又狰狞的双脸。 关山优待俘虏,绝不会坑杀,更不会虐待,只是送去开垦荒地,有的表现好了还会入关山籍,从此和其他的百姓一般一视同仁。 发上几十亩良田,娶一个贤惠的妻子,没有凶暴如狼的官吏,没有苛捐杂税的重负,从此远离战事,平静的过完一生。 所以许多和关山交战的边军都会眼见不妙立马扔掉兵器,极其熟练的跪在地上,举起双手,仿佛排练过无数次一样。 可显然这些驻守在北苗,只会为祸百姓的禁军不知道这些。 而四千人的铁骑也没人嘴里喊出‘跪地不杀’四个字,不管那人手中有没有武器,更不管那人是在逃跑还是坐在地上等死。 甚至他们都在祈祷着千万别投降,你们投降了,我们找谁报仇去? 城南大营就没有城北一般热闹,白沙门调集的一万三千人都是从城南调的。 城北,城西各两万五,城南三万,这就是白沙门的布置,而昨夜的一万三千人,其实几天之前还是满编的两万人。 此刻的城南大营前所未有的空虚,老弱病残加一起也不过五千人。 还没等漠南骑兵杀至,吴六七就带着剩下的五千个江湖上的兄弟杀出城去,守营的将士看着这群浑身冒着血勇的‘青皮’愤怒不已。 什么时候堂堂禁军会被一群青皮袭营? 江湖上的兄弟不懂战阵,也不懂配合,战场上简单粗暴的刀术他们也不会。 甚至这原先的八千人里,不少人还是世仇,也会为了一小块收保护费的地盘拔刀相向。 更会拿着刀扔在先前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桌子上,放着你也有家人的狠话。 可他们有那颗,身为苗人自当守护这片祖辈就在居住的土地的忠义。 有着江湖儿女的侠胆柔情。 有着被人说是花架子的一身武艺。 于是有杀父之仇的人互相守护着后背。 为了一块地盘死过上百人的帮派相互支援。 为了一个两天前才干了那碗壮行酒的兄弟舍身挡刀剑。 绑架过别人儿女的流氓发誓要照顾别人的妻小。 这群人没读过书,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家里也没有哪怕是在山上的两亩薄田,他们走到哪里都被人既害怕又唾弃。 可他们知道一句话,一句苗人生下来就听过的一句话。 老祖宗留下来的土地,一寸都不能丢掉! 拿着弯刀的漠南骑兵杀到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晚到他们只能给这群高笑着窜进禁军大营拿酒坛的江湖儿女倒酒。 晚到他们只能说出一句,北苗不会亡。 王灵带领的骑兵,人数只有九千,这是白国主能搜罗到的所有战马,不,有不少是从商队买的。 几个月前还套着马车往返运货。 关山的胡马虽多,可路途遥远,白玲国虽然首鼠两端,暗中默许商队购置大批的粮草,却也不敢明着让关山的战马运来。 单人单骑,马比人宝贵,不敢一路骑着赶路,害怕掉膘,明明是骑兵,应该往返各处救活,可王灵的人却每次都要慢上半拍,被人叫做王不灵。 北苗全线崩盘之下,各处消息不畅,开始各自为战,别说是他王灵,就是白国主也被围在了白帝城,传不出一道军令。 王灵只好千里驰远,却不慎遭遇了围追堵截。骑兵被一群步兵围在了山岗上动弹不得。 等到想突围的时候却太迟了,沉重的鹿角前后围了三排,让人心生绝望。 可张大带着的漠南骑兵只用了一刻钟就解了围,手拿弯刀的漠南骑兵,俯下身子在禁军的脖子上轻轻一抹,就能透过皮质的护颈收割掉一枚年轻的生命。 而一坛坛的猛火油和特制的火折子,将鹿角烧的只剩飞灰。 猛火油火势浩大,遇水不灭,滚滚黑烟升腾而起,可一向爱惜战马的王灵却等不及火势熄灭。 他们如恶鬼般从黑烟中冲出,没有去看敌人在哪,也没有去和这支不认识的友军打招呼,拼命的朝着东面白帝城而去。 那里有他们的家人,有他们的战友同袍,有那个被吴王渡腹诽假仁假义、收买人心,却用生锈的铁钉下酒也要让所有人吃饱饭的白氏夫人。 中州人都觉得他们的皇帝是如父亲一般威严的存在,只是用听,就能感觉到那股王霸之气,和手握天下权柄,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霸道。 可白国主,或者说苗兵们更喜欢叫的白氏夫人,却给所有人一种老母般的慈爱,这样的人,为她死上一次又何妨。 这样的人,不管她做了什么,不管她要做什么,苗兵们都愿意追随在她的马后。 因为她说会分土地,那就一定会分,她说会让每个人都吃饱,那哪怕是挨饿苗兵们也相信白氏夫人也在跟着一起挨饿。 没听过白氏夫人的苗人都觉得这位北苗的新主人口出狂言,什么时候统治者能做到她说的那些,即便是参军也只是为了苗人心中那份共同的痛。 那份十七年前,忠心耿耿不愿与中州为敌选择投降却要被如此对待的痛,那份再也不想有中州人站在自己头顶大声说话的痛,以及心中那份从苗兵嘴里听来的隐隐的期待。 城西大营的将军与白沙门最为不合,他们的父辈在朝堂上就是政敌,延续下来后就是消极备战,攻起城来也是尽量保存实力。 不顾大局四个字在这位将军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甚至他还期待着白沙门兵败,也好狠狠弹劾他一笔,那自己说不定就是镇南将军了。 可昨夜白沙门带了一万多人去北面巡查,说是定在关口的一营将士没了消息。天大的机会降临到他的身上。 此刻若是攻陷了白帝城,那功劳可就全是自己的了。 两万人拥挤在城墙和宽阔的街道上,前方举着阔盾,后边紧跟着一人用大扫帚扫去地上的铁蒺藜,身后的弓手警惕的盯着屋顶和各处院落,谨防苗兵偷袭。 白沙门真是蠢到家了,一点铁蒺藜就让他畏手畏脚,这么多天久攻不下。 一切都很顺利,唐淮源带领着的亲卫和守护城西的将士只能站在几百步开外等着禁军一点点推进。 浑身血污的苗兵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残破的苗刀小心的磨了再磨。身后站着的就是白国主和一应将军们。 可这位一向忠心的唐淮源却粗暴的把那些人都推开,嘴里只有一句,我的兄弟们还没死干净,还轮不到你们。 面带喜色的禁军们甚至揪出一个个没来得及从水门出逃到对岸的百姓,握着一双双白净的小手,趴在苗人女子细嫩的脖颈上闻了又闻,对着几百步开外的苗兵们调笑。 甚至还驱赶着男人去滚地上的铁蒺藜,不管是老人还是三岁幼童,反正都是贱民,哪抵得上中州的禁军娇贵。 百姓们两天前还咒骂着抢夺他们粮食的魔鬼,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唐淮源。 可魔鬼们马上就要被送回地府了,他们别说吃饱饭,连活着都做不到,屠城的阴影笼罩在尚且躲在家中的百姓。 唐淮源从未如此悲愤过,北苗,北苗,我们苗人的北苗为何要如此被人践踏。 “王灵!你他妈能不能灵一次啊!” 也许真的是天佑北苗吧,茴香带领的护卫营,吴六七带领的江湖儿女,以及王灵带领的九千骑兵一齐杀至。 王灵终于灵了一次。 第58章 上巳节 吴王渡下了战马,张三甲亦步亦趋的牵着缰绳,禁军已然败退,但张三甲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帝都发生的事情仿佛历历在目。 十几个护卫依次跟在身后,等着这位总兵大人的一道道军令,就连苗兵的统领们也跟在后边一同往城主府而去。 “告诉王浩然,城西的敌人如果有投降的那就收下,北苗需要这些俘虏做苦力,别再和刚才一样一个俘虏都不留。” “让关月带着人收治伤患,咱们带的药多,发给苗人兄弟们点,顺便找城内匠户修复甲胄,多打造些弩矢。” “金谈,你的人力气大,去帮着掩埋战死的兄弟,城内的尸体都给我搬到郊外,水坑用土掩盖,血迹去江边取水冲刷干净。完事之后找我汇报,还有别的事要用你。” “这是?” 吴王渡停下了脚步,因为他敏锐的看到有些苗兵装粮食的布袋并非统一发放,而是五花八门,显然来路不明。 “大人,兄弟们断粮了,实在没有办法,只好。” 回答的正是在城北血战的白指挥,若论辈分,吴王渡兴许将来还要叫声叔父。 “没有粮食就抢百姓的?他们把你们当亲人,你们把他们当什么?!用钱买也行啊!” “大人,城内的粮价都攀升到五两银子一石了,兄弟们实在买不起。国库里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啊,还没到夏粮成熟的时候。” 五两银子,这是关山军士将近四个月的军饷。 “凡是敢发国难财的商户都给我拉出去砍了!和禁军的尸体堆放在一起,敢去祭拜的就给我全关起来,奸商误国啊。” 说到这吴王渡一顿,突然想起城内一定有自家的商队,甚至运粮食都是吴家商会打头。 “吴家商会呢?粮价如何?” “吴家商会也涨了许多,大概一两银子一石。可已经比其他地方低了太多了,现在城外的也大抵一两三钱一石。” 吴王渡内心稍安,真怕一不小心把自己人给砍了。 “那以后就照着吴家商会的来,凡是在吴家商会粮价上溢价两成的,一律查封,溢价五成以上的以叛国论处,把吴家商会的给我找来。” “张三甲,你去把兄弟们之前发的金银收一下。就说要按照军功和抚恤发放,然后交给他,先按照一两银子一石的价格把抢的粮食都给我还回去。” 张三甲没有动身,而是交代了身旁的侍卫。吴王渡会意,这北苗吴王渡确实有些摸不透,到现在吴王渡还记得那个苗人刺客的脸。 还有那一句“你怎么敢把世子带到关山做质子,当我们北苗好欺吗?” 天地良心,师姐在关山才是最安全的好吗?这些人,这些话,吴王渡是不大信他们会是自发的。 “报,大人,城西也结束了,王灵带人生擒了城西的一位将军,三位校尉,还有两个校尉趁乱跑了。” “报,城南,漠南骑兵来援。两个校尉一死一活捉。” “只有两个校尉?别的人呢?” 张三甲提醒道,“少爷,昨夜咱们遇到那一万多人你忘了?” 吴王渡这才反应过来,没想到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己估计的就是城南敌人最多,想让府军卫少损失些,结果还是没跑掉。 “报,城西王指挥和苗兵的唐淮源都指挥使起了冲突。” 吴王渡眉心微皱,以后还要共事不少时间,怎么刚来就起了冲突?总不能是抢俘虏吧? “把事情给我说清楚,王指挥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 “大人,您刚才让王指挥收拢俘虏,城西两万敌军,超过一万人都投降了。” “可那些禁军先前攻城时凌辱过妇女,还让男子去滚地上的铁蒺藜,唐将军的意思是把它们全部溺死在江里或是吊死在城头。” “可您说要俘虏,王指挥就和唐将军起了冲突,王指挥的意思是把领头的几个将军吊死就行了。” 吴王渡有些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有人能做出这种事,屠城是只有胡人这种异族才干的出来的。可这些人竟然能如此的毫不犹豫。 吴王渡转过身,寻找刚才坐战船的几人,茴香注意到了吴王渡来回探寻的双眼,就走上前来。 “大人,我是世子身边的侍女,年前在关山时,咱们见过。有什么事交代奴婢就好,奴婢对这里一切都熟悉。” “额,你。”茴香看懂了吴王渡的尴尬。 “大人,世子叫我茴香,您也叫我茴香就好。” 吴王渡心生感谢,果然师姐身旁的侍女也是这么的善解人意。 “茴香,你和这位小兄弟一起去一趟,先去城里收集点麻袋,然后把那些俘虏都装进去,扔江里溺死,再捞上来。” “回头让锦衣卫的坐着船跑一趟,给中州送回去,附带上这些人都做了什么事。咱们也得给中州送份大礼啊。” 茴香有些犹豫, “大人,这种事还是交给商队的去做吧,咱们的船都是战船,现在两边的默契是谁也不能用这条运河运兵,不然就是坏了规矩。” “规矩?” 吴王渡此刻的内心极度膨胀,任谁看了府军中卫和禁军的战斗都会这么想。 毕竟加起来才不到七千人的铁骑外加四五千苗兵,前后杀掉了整整一万八千的禁军,又冲散了禁军一万人的大营。 而关山的铁骑还剩下将近一半。 “呵,那就再让锦衣卫捎上一句话,此后五溪及运河,我北苗和关山能过,倘若中州的一只战船敢南下,那我关山的铁骑也会南下。” “这才是我关山的规矩,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规矩,管他是不是什么狗屁的皇帝?你认吗?我还说我是皇帝老子呢!” 近乎流氓的语气却让吴王渡收获了一大批小迷弟,尤其是吴王渡浑身浴血的样子,让关山的甲胄更显几分铁血硬朗。 “是,大人!” 茴香给手下交代了一番,又紧跟在吴王渡的身旁,接过了吴王渡旁边的位置。张三甲心生警惕,却也不敢明说。 只好时刻绷紧着已经疲惫不堪的神经,右手不离刀柄。 一路而来,只有满目疮痍的街道,百姓听着城内的欢呼想要走出家门,又被军士们拦住,城内还有大量的陷阱之类,布置的时候有多不择手段,现在拆毁起来就有多狼狈。 “对了,城内的居民是不是有点少了?我看着这城北的百姓还没军士多。” 茴香出言解释道 “大人,百姓们都走城东的水门撤出去了,就在对岸,我这就叫人告知他们。” 说完,茴香又自嘲道。 “也正好,今天是上巳节,原先我们都以为活不过今年的上巳节了。” 上巳节,吴王渡有些感慨万分,师姐曾经和自己说过,这节日以前中州也过,可后来就只有苗人和一些羌人过了。 吴王渡记得师姐还说,如今的上巳节并不是很热闹,因为百姓都过得不好,饭都吃不饱,就别提过节了。 可即便是这样也有不少的青年男女在白帝城的江边或是在溪边欢唱庆贺,女子还会把精心织成的绣球送给钟情的男子。 可惜她身份特殊,白氏从不许她出去。 江边结缘的青年男女比媒婆介绍的可多多了,这也算是恋爱自由吧,比关山用律令推行的效果还好。 如果师姐在的话,那一抹白发垂肩的身影站在碧绿的江边一定会很美吧,全城的小伙子也许都会盯着那枚小巧的绣球看看是谁运气那么好。 那我吴王渡一定会替师姐守护住这份美好。 “少爷,少爷?您找我?” 马管家的声音把吴王渡从那抹白发身影的幻想中拉了回来,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位羡煞其他富甲商贾(gu)的忠仆。 “嗯,马管家。城内的军士为什么会断粮?你们从白玲国运的粮呢?” “少爷,兵火连天,外边就是禁军,商队也不敢公然运粮入城啊。” 吴王渡眉头一皱,虽然心头不忍,可当着外人,还是要摆出这份威严。 “怎么?跟少爷我也敢撒谎了吗?中州根本就没有水师战船,你们从白玲国走的是水路!你们就是怕北苗兵败,这些粮食欠下的账就没人还了。我说的对吗?” “你们还敢把粮价抬到一两银子一石!还有王法吗?你自己说,关山的粮价是多少?!” “吓傻了?来,我替你说,平年300文一石,丰年250文一石,灾年也最多400文,谁给你的狗胆?” “要不是看在你为我吴家操劳一辈子的份上,我真恨不得砍了你。我吴家没有你这样的奸商,给我滚。” 吴家的家风此刻彰显无疑,马管家立马摆出一副惊恐的样子,连连告罪,慌得想要跪在地上,可吴王渡立马‘嗯?’了一声,马管家又更谦卑的贴上来,仿佛一个狗腿子。 显然,两人的演技骗到了在场的人,不少人上来替马管家说好话,毕竟城内的粮价,吴家商会真的是良心的不能再良心了。 没错,这就是吴家的家风,靠着薄利多销和精湛的演技,辗转于列国,甚至有的地方受了灾,第一个救灾的不是官府,而是看到利润的吴家商会在拿着官府的钱赈灾。 “滚吧,去把该运的粮食运来,再给我多寻摸些酒肉,在江边摆上全城人都够吃的酒席,傍晚之前做不好你就可以真的滚蛋了。” “少爷,这事老爷知道吗?就算老爷知道了,这得多少钱啊,一时之间,老奴也筹措不出来啊。” 马管家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演戏了,这笔开销,马管家只是粗略的计算就已经吓慌了神,吴家的所有商队忙活小半年兴许才能赚够。 一顿饭就这么花出去了,帝都最败家的王公子弟,不,就是太后那个败家老娘们也干不出这种事吧? 吴王渡此刻尽显豪气,比帝都的公子哥还要潇洒。 “不就是钱吗?人家都说我吴家商会富可敌国,这点钱拿不出来?我爹知道了又如何,我是独子,将来不还是我的。” 一众将领们都有些没转过弯来,毕竟这人刚才还说要溺死上万的俘虏给皇家送份礼,这又转眼间变成了一个败家子。 只有张三甲有些莫名其妙的欣慰,这才是吴枫那个老东西生下来的种该有的样子。 之前张三甲也想不通一个那么圆滑,奸诈的豪商为什么会有一个这么没‘出息’,只想混吃等死的儿子,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 马管家刚一头雾水的走,立马拍着脑袋回过神来,这可是借花献佛啊,堂堂的北苗之主,怎么会让一个关山的总兵这样收买人心。 后边等白氏收上第一笔赋税的时候一定会还上,不禁感叹着少爷果然是老爷的种,如此精明。 可马管家没想到的是,吴王渡真的只是想把这,排满江边的宴席和满城欢笑中度过的上巳节,送给远在关山的师姐。 该来的终究要来,无论吴王渡多不想与白氏碰面,可终究在城主府见到了被一众将军们众星拱月的白国主。 “末将吴王渡见过白国主,末将从关山为两国友谊而来,愿两国永结兄弟之盟国。” “末将此次带来了关山的一千龙骑和府军中卫,愿为国主效劳,万死不辞。” 吴王渡一脸的正经,公事公办,没想到换来的是几声悄不可闻的嘲笑,呵,这群缩在后边的将军以为自己带的人少是吗? “末将一路从漠北国,白玲国,中州,横穿三国国境而来。” “击溃白玲国数万大军,击溃中州五万援军,全歼五千人的关前大营,全歼三千人的白沙门亲卫营,全歼一万人的白沙门亲率的禁军。” “击溃城北大营万余人,协助王灵将军击溃城西大营。共斩首一万八千级,斩杀四名校尉,活捉一名校尉,除白沙门外无人逃脱。” “不知道你们这几位将军在笑什么?” 吴王渡没打算留情面,直接指向了刚才发出嘲弄声的几位将军。这几人身上的甲胄那叫一个干净,一点都看不出是在浴血奋战的白帝城该有的样子。 面子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既然身为关山总兵,那就代表着关山,吴王渡自然不能在北苗面前跌份。 “哦,我知道了。你在笑我们没了军粮连抢百姓的都不会。或者是在笑我们没有被击溃过,满山遍野都是逃兵。还是在笑我们连抢军功都不会,只顾着杀人不去割首级?” “如果是笑最后一条,那还真是笑对了。方才我说斩首一万八千级是全歼的那些,城北城西大营和关外的中州援军没算里边。” “毕竟我们有专门的人去算斩首了多少,在军中都是同袍兄弟,自然也不会去争这些。不像某些人的部下看着敌人溃败就哄抢上去抢地上的首级,不知道放跑了多少人。” 吴王渡笑眯眯的看向身旁的茴香。 “你说是吧,茴香,你的人也没和那些人一样抢着把首级砍下来挂在腰上不去追击。真傻,抢功都不会。” 众人心中一凛,尤其是见过之前,吴王渡肆意嘲讽白国主连个官位都不封的亲卫,这人还是依旧的牙尖嘴利,不肯吃一点亏。 太狠了,比腰间别的关山刀剑狠多了。 吴王渡又摆出一脸的恭敬 “白国主,末将失言。末将只是见不得鼠辈在后边畏畏缩缩的,还敢嘲笑前线拼死杀敌的将士。” 吴王渡终究还是给了白氏一个台阶。 “嗯,起身吧,吴总兵一路而来辛苦了。孤自从知道洛国主派来的是贤侄你,孤真是望眼欲穿啊。有你在,孤就放心了。” 白氏抓住了吴王渡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吴王渡总觉得这位更像是美妇,而不是一位堂堂的国主,少了那股王霸之气。 “你们都听好了,吴总兵不仅是关山的总兵,还是关山的内阁学士,更是孤的贤侄,还是世子未来的夫婿。” “以后北苗的一切军务、政事,他的话就是孤的话,他的意思就是孤的意思,敢不遵者,依法从事!”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客套话,但吴王渡就是喜欢这个样子,被人重视的感觉总是不错的。 “好了,都下去吧。白指挥带领五城兵马司负责安民,唐将军负责城内外的军务,其余人回归原职,把这几天积压的军务稍后的报上来。” 白氏交代完就直接转身回了屋内,吴王渡脸上微红,因为白氏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放开抓着吴王渡的手,还一路把吴王渡带回屋内。 不等尴尬的吴王渡说些什么,嬷嬷就安排好了座椅,桌上还有一盏飘着热气的清茶,一壶在井水里冰过的米酒。 吴王渡没想到是茴香先开的口。 “姑爷,白帝城那次,真的不是白国主下的令。之后我和嬷嬷查了许久,也没查到踪迹,你是小姐的夫婿,我们怎么会派杀手呢。” 果然还是要说那次让吴王渡刻骨铭心的刺杀。 吴王渡也清楚不可能是白氏指使的,只好打岔。 “茴香,我和你家小姐还没成亲呢。怎么就叫我姑爷了,还没定谁做大谁做小呢。” 吴王渡见她们没打算被自己糊弄过去,也只好说出那段刻在心头许久的话。 “那次帝都,飞龙骑百人只剩三人,夸父们死的一干二净,张二战死,红儿带的客商仅剩五人,红儿也中了一刀生死不明。我也身中数箭差点没醒过来。” “那时候的我还不是什么总兵,也不是什么内阁学士,却被人如此算计。那些人我原以为回了关山也能聚在一起喝喝酒,吹吹牛,可他们连尸体都留在了帝都。” “我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我知道不是白国主你。以后再说吧,等我揪出那个幕后主使。” 然而,已经有一个人出现在吴王渡的脑海里,如果说当时的北苗还有人有那种遮天蔽日的手段,那就只能是他了,哪怕事后寻不到一丝马脚,可越是没有马脚,那个人的嫌疑就越大。 吴王渡收回了思绪,却看到白国主在喝酒,手上的那枚铁钉极为瞩目,吴王渡在关山别苑从军最落魄的时候也不至于用这东西下酒。 假仁假义?收买人心?拉倒吧,如果有人自己这么拮据收买人心,那我也愿意卖命。 吴王渡不再去看白氏,而是送上了自己给师姐的大礼。 “白国主,我有一份大礼要送。如今大军缺粮饷,官府也缺银钱,我愿让吴家商会倾力相助帮北苗顶过这段日子,日后一分利息也不要。” 嬷嬷和茴香眼露精光,白氏的眼中却满是迟疑,吴王渡清楚,白氏是在怀疑自己用心不纯,不过不管换了谁也不敢相信有人愿意如此挥霍。 可这也只是生意而已,就算是吴王渡对那一顿饭的挥霍给父亲的补偿,想必他也能看穿利害,钱是死的,也不是不还,可这份情欠下了,以后吴家商会在北苗一定会顺风顺水。 “还有一份大礼。” 刚说完,门外就传来闷响,吴王渡推开门,果然看到是金谈,佝偻着身子害怕撞到屋顶,样子彻底把吴王渡逗乐了。 “金谈,你去找马管家。帮着运粮食和酒肉,今日傍晚咱们要在江边和全城百姓一起过上巳节。” “哦,我这就去。” “别慌,你的兄弟们也饿坏了吧。让马管家给你的兄弟买点整只的羊和豚,到时候整只烤着吃,那才痛快。” “好嘞!” 金谈欢快的跑出去,却还是不小心撞到了屋顶,整座城主府都为之一震。 还真是个纯粹的傻子,也许就是因为纯粹,才能一路当上指挥使吧,傻的大家都喜欢,在自己手下当个跑腿的还真是屈才了。 “国主,这才是我要送的大礼。围城许久,还有苗兵抢夺粮食,就算折算成银钱还回去也不免给百姓心中留下阴影。” “我要用一场浩大的晚宴请全城的百姓,让他们恢复对国主您的信心。” “国主,你可不许跟我说钱的事啊。这算是我送给师姐的大礼,师姐一直想过一下上巳节,可却一直没有机会。她在关山知道了,也会很高兴吧。” 吴王渡看的出白氏脸上的表情名为愧疚和感激,还有一份如释重负。 可白氏没说什么,只是搬过了逐渐堆积在桌上的政务。 围城数日,积压的各地情报自是杂乱不堪,有哨骑探子的,有锦衣卫的,还有各地官府的。 白氏还真的把所有的军务、民政都放在吴王渡的面前,身前是数位关山来的书吏,每一道奏折、情报白氏都坚持要和吴王渡商量着来。 吴王渡对这些也是熟门熟路,在关山时,北苗的事情他就帮着处理了不少,虽然累了些。可谁让自己有个后宫梦呢...... 从上午一直到下午,几人都没吃饭,只是不断感叹着吴王渡故意施为下的布政手段和惊为天人的战略部署。 也许吴王渡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可他有超前的思维,以及五千年文明积淀上的一缕浮沉。 日头西斜,吴王渡伸了一个懒腰,终于处理完了一切,比起在关山可轻松多了,毕竟这些都是实时的。 而在关山要考虑来回送信几天的时间差,还有许多关山的事,洛晚风要找自己商量。 “走吧,国主,估计马管家和金谈也布置好了,您要赴宴了,外边的可都是您的子民。” 推开门是柔和的夕阳照进城主府的大厅,是已经洗掉血迹,一个个神采奕奕的将士在说着江边的盛况。 “末将替满城百姓谢过吴大人!” 众人一齐弯腰,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恭敬,吴王渡只是略微侧身,躲过这一拜,也没多客套。 “这都是白国主的意思。” 众人会意,看向吴王渡的眼神更加的,非要说的话,吴王渡觉得那些人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婿。 行至江边,高大的战船和粮船依旧忙碌不止,甚至都没靠岸停在码头。扶风巨人们用宽阔的臂膀扛着大包的粮食,和串成一串的酒坛,鸡豚之类更是被抓着直接丢往江边。 孩子们调皮的骑在累倒在地的巨人脖子上,也不害怕那张丑陋的脸,拽着没几根的头发欢闹。 从城北城墙下一直到望不到边的远方,沿江两岸满是欢声笑语的人群。 男人们从家里一路搬来柴火,架好土灶,接过江边巨人们搬来的酒肉,给鸡豚褪毛,妇人们卷起袖口把男人推开,开始他们的战场。 年轻的男女们隔着两岸唱着悠扬欢悦的山歌,一个个临时用草纸、稻草扎好的绣球被好运的男子视若珍宝。 酒肉的香气混杂在一起终于冲散了白帝城久经战火留下的血腥味,两边的将士们四处乱窜着掀开一个个锅盖闻着锅中的肉香。 没有人去悲痛白日里和过去一段日子战死的同袍兄弟,因为他们也想看到活着的人这幅样子吧? 这也算是国泰民安了吧。 师姐,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我替你守护的北苗。 苗人的家,有了。 第59章 疲关计 “败报!全是败报!朕中州皇家的脸面都被你们给丢光了!” 坐在朝堂之上的年轻皇帝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年轻稚嫩的嗓音都沙哑了几分,不像是威严的帝王,倒像是只被人抓住脖子的鸭子。 “来,白爱卿,你先前举荐令郎的时候是如何说的?你说白沙门治兵多年,老成稳重,定能一月之内平定北苗匪患,现在呢?!” “全是饭桶,吃着朝廷的俸禄不思报国,整整被俘虏了上万人,还被扔到了皇城脚下,满城百姓都在看咱们的笑话。” 而知道内情的此时都长出了一口气,平日里贪婪无度的太监还是干了一件好事的,要是让太后和小皇帝知道送来的俘虏是在水里被溺死后的尸体...... 此时兵部左侍郎不忘对这个顶头上司落井下石。 “陛下,先前臣就说过,白沙门不过三十多岁一黄口小儿,就封为镇南将军,怕是难堪大任,可惜被臣不幸言中了。” 皇帝心生厌恶,尚不满而立之年的他最烦的一句就是‘黄口小儿’,不顾身份的出言训斥。 “黄侍郎,你举荐的平南将军是叫黄石吧?贵为平南将军,仅在镇南,安南将军之下,竟被生擒活捉,那一万多俘虏里就有!你连战报都没看吗?!” 一叠奏折被皇帝挥出,砸向了黄侍郎,落在地上后被有眼色的殿前侍卫捡起。 黄侍郎瞬间脸色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这可是自己的亲侄子。 被黄侍郎死死抓着的小侍卫大声读起了战报。 臣镇南将军白沙门,祝陛下洪福齐天。 侍卫看着黄侍郎择人而噬的眼神急忙跳过开头的客套话。 臣共起十五万大军平叛,安南将军四处出击收复失地,臣与平南将军毕其功于一役,率八万之众数次击溃贼匪,终围敌五万于贼巢白帝城。 血战数日,三门均破,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贼见大势已去于城内街巷处做垂死抵抗。最近时贼首白氏仅与大军两百步之隔。 忽关山铁骑杀至,臣率一万三千人迎敌,破之,追之数里,尸横遍野,敌援军又至,臣不敌。 漠南国也派上万铁骑助贼。 此役虽歼敌数万之众,然我军伤亡惨重。 目前已退守城关,形势万急,望陛下发兵来援。 ...... 除臣外,三位将军,一战死,两投降。十六个校尉,六个战死,八个投降,仅有两个逃脱升天,除去留守的五万大军没有损伤,十五万大军只余不足六万,退守城关。 即便是文官们也能看出,北苗剩余的十万人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白尚书都到这个份上了,看上去还是老神在在的。 “陛下,由此可见,并非白沙门无能。先前镇南大军折损了十万之众,且丢城失地。白沙门几乎覆灭贼巢。问题出在关山竟派军援助,连那漠南国也派了上万大军。” 墙头草三个字在这些帝都公卿的脸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转眼间就从痛斥白沙门无能变为了对关山和漠南国的谩骂。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集市里的泼妇骂街。 皇帝也心生厌恶,轻声一咳,便寂静下来。 “众爱卿可有破敌良策?” 满座落针可闻,只有白尚书出言。 “陛下,臣敢请,再向北苗增兵十万,一月之内,必可破敌。” 刚说完就有一群人手持玉板出列 “陛下,不可啊。镇南大军原先已有三十万,如今只余十万,再增兵十万也不见得能有所好转,况且倘若关山再增兵又当如何?” “陛下,北苗乃穷乡僻壤之地。近年来,税赋入不敷出,不值啊,不智啊,不如大军退出北苗。” 小皇帝也没了主意,看向珠帘后的太后,而太后却只是软软的瘫在凤座上,内侍捏着太后的肩胛,让太后不时舒服的哼出声来。 “太后?太后?朕该怎么办啊?” 看着太后毫无反应,小皇帝言语逐渐急切了起来,太后懒洋洋的声音也终于传来。 太后的声音与老太婆的声音并无区别,却能让满场寂静,静静的听着这位帝都实际的掌权者。 “皇儿年幼,你们这些公卿大臣当好生辅佐才是,却连一个有用的都没有。哀家本不想过问政事,罢了,那哀家就为我中州再出一次力吧。” 一位穿着奇异的男子从外走来,竟不下跪,只是用手按住胸口略俯下身子。头上的帽子一侧垂下,看着颇为奇异。 “陛下,我是来自弗朗机的亨利王子。为两国友谊而来,愿为陛下分忧。” 弗朗机?王子? “弗朗机是何地啊?朕怎么从未听说过?” “陛下,弗朗机在中州的西面,那里有许多的国度,我所在的弗朗机最为强盛,我为陛下带来了大炮数门,火枪数百支,愿为陛下平定北苗之乱。” 一听这话,群臣都漫不经心起来,大炮?火枪?虽不知是何物,但听数量最多装备千人,能有什么作用。 看来这弗朗机也只是海外一未开化的番邦,尤其那个人自称王子,却还满身毛发,浑身恶臭,和北州森林中的野人一般。 其他人的神色也只是鄙夷,而那些将军们却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这是太后在讽刺禁军无能吗?不到千人的番邦还能比得上八十万的禁军? “末将愿请命出征!末将只要五万兵马,三月之内定可破敌!” “末将请命出征!” “末将请命出征!” 白尚书欣慰了许多,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因为被刺激到了,但听到关山铁骑后还敢出征已着实不错了。 他们这老一辈的武将,尤其是经历过上柱国一战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被关山铁骑吓破了胆。 “都急什么?哀家没说不让你们出征。小马,来,给他们说说北苗这几年收获了多少。” 名为马琪的宦官出列,开始汇报。 那些清流和正直之人无不恨的咬牙切齿,据说北苗的黄福大人为官清廉,是个百年难见的好官,就是被此人害的至今还身陷贼巢。而知道内情的却不住的摇头。 那个凭一己之力逼得北苗造反的马琪连尸体都没留下,黄福好歹只是被关起来,听说还好吃好喝的被伺候着,太后也只是习惯而已,她说那个太监是马琪,他就是马琪。 “北苗于17年前并入我中州,设立州府,缴纳赋税,起初四六征税,两年后更为五五,北苗初有民三百万户,十七年间的赋税不止养活了三十万的镇南大军。” “至今余下的钱仍可以再组建一支三十万的大军。太后运筹帷幄,早知会有此等叛乱,三年前就用这些钱打造好了三十万人的精甲,强弓劲弩,甚至还有和胡人互市换来的五万匹骏马。” 堂下皆惊,谁也没想到这个老妖婆这次没有只贪图享乐,竟然还舍得拿出这么多钱。 只有户部尚书恨的牙痒痒,北苗的赋税从开始的上一任户部尚书就被老妖婆威胁,直到他也是这样,堂堂一个州府的赋税竟然沦入私囊。 先不说那整整十七年的赋税老太婆拿出了几分,马琪抢的那些大户呢?马琪这些年把北苗的大户有一个算一个家里都给人刨地三尺了,这些钱怕是都给太后盖园子了吧。 “白尚书。” 太后那悠长令人作呕的声音再度传来。 “这些东西就交给你了,半年之内,定要再练出二十五万精甲和五万铁骑。至于北苗。” “你们方才说的那些哀家也明白,只是我中州的颜面不可失。倘若此时议和,退兵,那与求和有何区别?再派五万精甲,亨利世子为主帅。” 甚至连别的安排也没有,进军时间呢?进军路线呢?粮饷拨付呢?白尚书知道,这些到最后还是要自己和几位同僚拿出个方案。 然后小皇帝在太后看了之后再战战兢兢的盖上玉玺,唉。可想了这么多白尚书也只能说一句“微臣遵旨”。 “微臣有表要奏!” 一个稍显年轻的臣子抱着玉板出列,却传来一阵阵微不可闻的嘘声,堂堂工部尚书,本该兴修水利,造福百姓,却整日和太监混在一起给太后修园子。 同僚们,哪怕是这人在工部的下属,也在背地里骂他是烂屁股。 “臣有一策,不需数万大军,只需几个于我中州无关痛痒的工匠,就可令关山再无出兵之力。” 这?莫非就是一鸣惊人?大臣们都觉得这个工部尚书是疯魔了,三十万大军都平定不了,你竟然敢说只靠几个工匠? 莫非是新式的攻城器械? “微臣门下有一主事,名为袁钊,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修水渠,通河道,盖楼宇,无所不精,无所不尽其妙。” “家里更是世代的能工巧匠,其祖父就曾修缮过帝都的护城河,就连矮人们的锻造技巧,此人也略同一二。” “哦?竟有此等人才?爱卿为何不早来奏报?” 太后来了兴趣,户部尚书却心头一紧,忍不住的暗骂,太后怕是又要再盖两座院子! 工部尚书缓了口气,接着缓缓奏报,神色间满是傲然,看来这条计策着实不少花工夫。 “我中州人才济济,此等世代的能工巧匠数不胜数,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可关山就不一样,他们立国日短,先前都是一群卑贱的奴仆。而偏偏他们国主又极为重视此等能工巧匠,听闻关山的工匠只是小半年的工夫,就能抵上农户一家整整一年辛苦耕耘所得。” “若将此人设法引荐于关山,那他们国主必将视若珍宝。再暗中令此人在关山大肆兴修水利,桥梁,沟渠,车马战船,长此以往,关山必将损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再无南顾之野望。” “关山地狭民寡,区区百万户就敢组建三十万的边军,可谓是穷兵黩武,再将此人引荐于关山,那。” 说到这,工部尚书就停了下来。 而臣工们已经开始幻想关山大肆征调民夫的场景。 “臣给此计唤做‘疲关计’。” “‘疲关计’?哈哈哈,笑死我了。老于,老于,你听到了吗?” 洛国主拍着于瑞芝的肩膀笑的直不起身。 “干的不错,你们锦衣卫竟能把手伸到工部尚书那里,怎么先前没给我奏报。” “国主,这,这不是我们锦衣卫做的。我们也奇怪,好像真的是那个工部尚书自己想出来的。” 指挥使也有些绷不住,如果中州的大臣们都和这工部尚书一般,那可真是太妙了。 “那个叫袁钊的呢?真如那个工部尚书所说,是个经天纬地之才?不会是来暗中打探消息的吧?” 洛国主恢复了冷静,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有这么蠢的计策。 于瑞芝早已把此人摸透,开始侃侃而谈。 “这人我知道,家里确实世代都是工匠,但不是一般的工匠,他本身也有功名在身,年不过24,却爬到了工部主事的位置。” “这人没有官场里那种心机,一心只想着兴修水利,开挖水渠,富国强兵,是个难得的能臣干臣。” “可惜中州嘛,拨下来的钱粮总是要克扣大半,这位主事也总是借此和上司顶撞。但上司碍于他的才干,也不与他计较。” “算是个痴人吧。” 洛国主神色一震,能让自己这老友这么高的评价,那想必真的是个经天纬地之才。 “那此人现在何处?我去见见他。” 于瑞芝给了洛国主一个白眼。 “等你去见他,怕是人早就被你气跑了。我给了他工部下属的营造部员外郎一职。” “咋才给个员外郎啊,他本身就是主事。员外郎就升了一级,直接给他个郎中让他掌管营造部不就行了。” 于瑞芝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气,要淡定,但还是忍不住发了火,而先前来禀报的锦衣卫指挥使,见机不妙在看到于瑞芝的手势后,已经悄声出去关上了门。 “还郎中!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给他员外郎是因为原先的员外郎卧病辞官返乡了。你不要整天只想着打打杀杀,偶尔管管国事好不好!” “就算给他郎中,你让原先的郎中怎么办?是你说的都要靠本事自己升迁,直接授官,下边的人会服气吗?” 洛国主被吵得的两耳发懵。 “你不要和我吵,还说我不管国事。不是你说的,要搞什么君主立宪,我管好军队就行了吗,内阁管政事,我才不敢过问的。” “我连自己儿女都不要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看着一脸可怜巴巴的洛国主,于瑞芝也觉得好像是自己错了,主要还是最近太忙了。 吴王渡几个人本来进小内阁,自己也没当回事,可这几人走了之后,内阁再也没消停过,不知为何,政务好像变得更多了。 内阁的几个老头子一个月才回一趟家,平日里都搬着铺盖住在了内阁,六部的尚书侍郎也轮番过来帮忙才勉强人手够用。 不过看着鲛珠城那成箱的鲛珠和鲛绡换来的如山财富,还有洛晚风在各地重新厘清的田地,和日渐膨胀的黄册,于瑞芝也喜上眉梢。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第60章 不得不说,很润 帝都内,风雨欲来。 禁军在执金吾的带领下满城搜捕罪犯。 而这些罪犯不久前还是帝都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镇南大军大败,更耻辱的是被俘的将校比殉国的还多。 凡是被俘投降的如今都成了被搜捕的对象。 若是朝中有人说句话,兴许还能留得一命,贬为庶民。 若是朝中本就有政敌,那下场自不用说。 白侯爷已然尽力施为,可依旧保不住世交的杨家,只因为杨光做了白沙门的亲军校尉,却被活捉,而且叛变投敌,还要骗开中州的五万援军。 这些流言哪怕白沙门再想遮掩,也挡不住当日逃脱的百余人之口。 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噤若寒蝉,所有人都在祈祷着自家出征的那些人里千万不要出了投降的叛贼。 妇孺的哭声连成一片,混着春日少有的细雨让人不禁暗自神伤。 这些人的待遇会很惨,先不说男的发配为奴,女的发配官妓。单说禁军的大牢,就不一定能活着出来。 盛世女子值万金,乱世女子半斗米。此言不差。 叛贼的女眷,不知道要被如何凌辱。 “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 一群身穿灰色布衣的锦衣卫此时已在一家客栈里穿戴整齐。 袖筒内的掷刀、袖箭,腰间挂着的飞天神爪,藏在伞柄里的直刃快刀。 这些人仿佛一群刺猬,全身都是致命的武器。 哪怕春雨绵绵,街道上仍不乏有闲情雅致的小姐公子,以及给这些人服务的小商小贩。 而三十多个锦衣卫就伪装成各色人群混入其中。 杨家门口站着两个满脸雨水的禁军,还有两人正搬着梯子去卸掉杨家门楼上的牌坊。 门前五六个躺在血水中满头白发的护院已然没了声息。 院内是妇孺的哭声和一只老狮子的暴喝,那是位跟着老侯爷出征了半辈子的阵前猛将,曾官至三品中领将军。 如今却沦为阶下囚,被人按在满是泥水的地上扣上了枷锁。 “说!叛贼杨光的妻小在哪?” “吾儿尚未婚配,哪来的妻小?你们这些人都给我等着,吾儿必不可能投敌,定是朝中有奸贼诬陷,等白侯爷为我平反,我把你们的皮都给扒了。” 刀柄敲在老狮子的头上,把老将军拍的差点晕过去。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想着有人来救你。白侯爷?白沙门此次兵败如山倒,下次兄弟们说不定就要去他家里了。” “大哥,你看这个。” 两个禁军费力抬着一口箱子,里边是满箱的珠宝首饰,照亮了半边天,还有几封烫金的文书。 婚约两字大大的写在上边。 “哟,还是有女眷的嘛。只不过还没成婚,那兄弟们可得替杨校尉尝尝鲜了啊。” 路边流氓嘴中常出现的口哨被吹的顺风飘扬,几个满脸淫邪的禁军出了门。 “大哥,怎么办?那一家救不救?兄弟们人手不够啊。” “你们五个去,去城南那家镖局再喊二十个兄弟,把杨校尉的未婚妻也给带走。下手利索点。” 五个人悄悄的离开了队伍,尾随着禁军而去。 剩下的人推着一个装满菜蔬的车子来到杨家门前。 “滚滚滚,没看到杨家已经没了吗?再不走连你们也一起抓了。” 话音刚落,几枚精致的袖箭刺穿了四个禁军的咽喉,随后紧跟着一刀割在喉间,这四人到死都没发出一丝声响。 就连落地的尸体也被几人扶着慢慢带回了院内,关上了大门。 细雨如丝成了锦衣卫最好的掩护,不消一刻钟,院内三十多个禁军就被一一割喉。 老将军被扶着坐起,可等他问清这几人是锦衣卫,也不管自己才是阶下囚,立马呼喊了起来。 众人无奈,只好把老将军打晕过去。家中也没几个丫鬟仆妇,一共十几个人全都装进麻袋里,扔在门口一家粮铺的马车上。 城内还在大张旗鼓的搜捕叛贼,而装着两家三十多人的马车却从各个渠道被悄然送出了城。 杨光的未婚妻长的有些像草原上的女子,不似帝都内的大家闺秀,反而透漏着些许的豪爽。兴许世代将门的人都喜欢这样的媳妇吧。 可惜如今这个豪爽的女子却被勒上了嘴带到了锦衣卫在北苗阴暗的地牢中。 吴王渡被喊来从缝隙中看着这出好戏。 当日那个变态的审问高手吕钒睿拍着胸脯向吴王渡说,今日杨光必然松口。 吕钒睿用手抚摸着杨光未婚妻的脸,甚至还用蜥蜴般修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如果不知道他下边没有东西,还真以为这是个淫魔。 杨光把铁链晃得叮当作响,嘴里被布条勒着,支吾着说不出一句话。 吕钒睿拿开了杨光嘴里的布条 “有什么事,冲我来,为何抓我的家眷,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我要是还有机会,一定率军把你们全家屠尽!” “小桃,你有没有事?小桃。” 可回答杨光的只是小桃不住的摇头和眼中饱含的泪水。 吕钒睿又封上了杨光的嘴,一只手继续摸着小桃姣好的脸颊。 “好滑的脸蛋啊,比羊脂玉还要滑,昨夜摸了一整夜都没摸够。” “原来你叫小桃啊,好名字。” 吕钒睿用另一只手拍着杨光狰狞的脸颊。 “小伙子,听说这是你未婚妻啊。帝都的女人果然不同凡响。没想到我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也能尝到此等绝味。” “你这未婚妻,前几天我们拿到的时候还是处子。没想到你还没碰过女人啊,没体会过你未婚妻的滋味吧。” “不得不说,很润。” 吕钒睿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摸着小桃的手。 “你呀,就是嘴硬,你未婚妻呢,也很嘴硬,什么都不肯说。” 吕钒睿看着杨光嘴里呜咽似乎有话说而且不像是骂人,就又松开了布条。 “放了她,我求求你们放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能说些什么?” 吕钒睿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勒紧了布条。 “我当然知道能从她嘴里套出的情报有限。” “可挡不住你未婚妻长的国色天香啊。” 吕钒睿换了张嘴脸,好像在和老朋友吐苦水。 “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关山军纪严,军营里不让带军妓。兄弟们憋得厉害啊。” “本来就是想用她来胁迫你,没想到,还多了点乐子。” 吕钒睿拍着杨光的肩膀,好似老大哥一般。 “你放心,我不是禽兽,关山来了几千人,都要放松的话,你未婚妻怎么受得了。” “不过嘛,我最近因为战功升为百户了。手下的弟兄们就都尝了尝,我身为百户,自然是要第一个。” “一天之内,接客百余次。你未婚妻比一般人可强得多啊。” 吕钒睿拍了拍手,两个满脸喜色的锦衣卫走了进来,带走了小桃。 “哎呀,你看,没办法。兄弟们饿的太久了,连给我审问的工夫都没了。” “小杨啊,我知道你嘴硬。什么都不说,而且你说不说其实也没必要了。你们镇南大军都退走了,我们吴总兵一战覆灭了你们九万余人。” “可没办法啊,吴总兵那个人比我还变态。非要你投降,然后让你去当什么线人。” “我就想了个好办法,你嘴硬,那我就在你面前审问小桃。我最近新想出了三个审问女子的法子,你来先听听。” 吕钒睿开始绘声绘色,或者说是眉飞色舞的说起了自己的得意刑法。 “女子呢,有月事,身体和咱们这些糙男人不一样。我想的办法就是坐冰块,蚂蟥澡,生孩子。” “坐冰块嘛,就是直接让女子坐在冰块上,不消一个时辰,女子就会腹痛到昏厥过去。那过程中的叫声啊,真是世间罕有,比妓院里的都叫的放荡,一会就能让你先听听。” “蚂蟥澡,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蚂蟥,一种长着吸盘专吸人和动物血的东西,一趴上去拽都拽不掉。整整一盆蚂蟥,让小桃坐进去,啧啧啧。” “还有最后一种生孩子,你别想太多。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 “就是啊,把空气灌进女子的下体里,腹部就会一点点肿大,直到和孕妇一般,再把气体放出来,和生孩子一样的痛苦。” “生孩子只需要疼一次,可我发明的这刑法却能来来回回的弄,直到你愿意和我们合作为止。杨校尉,要让我先从第一种试试吗?” 两个锦衣卫推开了门,带来了小桃,还有一盆散发着寒气的冰块。 杨光的心理防线终于被攻破,吕钒睿拿开了杨光嘴上的布条。 “我说!我说了!求求你们放了她!我什么都愿意说!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们放了她。” 被各种刑具折磨了一番的杨光都没说一个字,此刻却呜咽着哭出了声。 两个锦衣卫放开了小桃,去解开绑着杨光的锁链。 吕钒睿却对着杨光脱下了裤子,下边是空荡荡的。 “杨校尉,既然你愿意和我们合作,那以后就是兄弟了。兄弟我是个没根的人,从没对嫂子做过什么,我手下也没人做,不信你可以自己问。” “恰恰相反,是皇帝下旨要杀你全家,我们锦衣卫的兄弟们死伤惨重才把你的家人和小桃一家人一个不少的给带了回来。” 劫后逢生的杨光只是略微感激的看了吕钒睿一眼,就扑到了小桃的怀里,像是个孩子。 吕钒睿一边提裤子,一边无趣的砸了砸嘴,说实话那几种刑罚,吕钒睿还真想试试,可关山的律法是不许锦衣卫为难别人的家眷的。 堂堂锦衣卫还不如地痞流氓能用的手段多。 第61章 火铳 洛国主来鲛珠城了。 可惜能见到洛国主的只有一人,那就是还在画着战船图纸的袁钊。 洛幕几人都想见见这位深入简出的国主,却被拒之门外,只好作罢。 国主来时,拦住了想要去禀报的小吏,孤身一人就站在袁钊身后,静静的看着战船的每个部件都详尽的写在了一张纸上。 每一处都标有具体的尺寸和用料。 “小张,去问一下洛学士,我已经把战船的草纸画好了,什么时候让我去造水车,挖沟渠。” “你不喜欢造战船吗?那劲弩机括呢?亦或是一种能改变这个世界的东西。” 国主富有诱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袁钊扭过头看着这个着装华贵的男子。 “你是?” “关山国主。” “哦,我叫袁钊。” 洛国主有些吃惊,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就哦了一声,洛国主摇了摇头,但凡是天才,总有些傲气。 “你知道为什么会来我关山吗?” “自然知道,他们说,既然我喜欢造东西,那就给我个好地方。让我来关山造,那群人有眼无珠,我造的东西在他们眼里竟然成了劳民伤财!” 最后四个字被袁钊说的极重。 “那你想不想和我一起造出一个绝世的杀器。” “然后让你们关山带上灭了中州吗?” 一句话把洛国主噎死了,对这个不怕死的年轻人愈发的好奇。 “那你为何还要来关山呢?” “其实去哪无所谓,我只是听说你们关山吏治清明,不会把拨下来的款项层层盘剥。” “而且你们关山缺人,我这个半吊子来了也能被重用。” 半吊子,洛国主一脸黑线,这个袁钊莫非真不怕死?传言确实都说关山政治清明,不会因为说错话而杀大臣,可这人也太放肆了些。 “你可不是什么半吊子,我听于阁主说你是旷世奇才。中州的工部全靠你一个人撑起来,其他人都是酒囊饭袋。” “嗯。” 洛国主本想捧一捧这个年轻人,没想到这人直接应承了下来!这不要脸的样子是跟谁学的。 “那你想造些什么呢?就想造水车,挖沟渠,通河道?” “嗯。造福一方,把你们关山变成鱼米之乡,不好吗?” 洛国主抓了抓脑袋,一时词穷,没办法,自己实在没那本事把造一件武器说的比造福百姓还重要。 “那之后呢?不管你是造水车,还是灌井,挖沟渠,通河道,哪怕是给每户百姓都造一套犁具,也有造完的时候。” 袁钊抬头看了看洛国主,那眼神洛国主瞬间就懂了,和看村口的二傻子一样。 “我说了,是如果。” “那为什么你一定要我造你说的什么武器呢?既然百姓都吃饱饭了。为什么还要刚吃饱饭的百姓去送死。” “百姓的心愿就三个,吃饭,穿衣,娶老婆,没人想着去为你送死。” 洛国主的脸色越发黑了起来,不断的在心里想着礼贤下士四个字。 “那你看过我关山的百姓了么?他们过的要比中州的好对不对?如果我把中州打下来了,他们也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嗯,确实过的好,可惜我来得急,还没机会看到。即便是那样,可依旧会死人,两边会有无数百姓死在你画的大饼上。他们的好日子呢?在地府里吃你画的饼吗?” 洛国主突然觉得什么狗屁的“疲关计”都是假的,那些人根本就是受不了这个愣头青,顺便把他送来把自己这边的人活活气死。 这人既不能杀,也不能赶走,甚至不能对他做任何不利的事。不然天下人就会说关山不识货,眼里竟然容不下这样的旷世奇才。 “那以后的百姓,下一代人能过上那种日子。” 洛国主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第一,我看不到。第二,你怎么敢保证以后没人叛乱,不会再兵祸连年。第三,你怎么敢保证关山如今的样子能一直这样下去呢?” “第四,我也读过些史书,开国之初都是这样的盛世,却会一步步腐化,直到灭亡,宛如一次次轮回。” “所以做这些并没有意义。可如果是一座水车,一条运河却能让千百年的百姓都受益,让他们即便身处战乱,也能吃口饱饭。” 洛国主觉得说服还是成功了,只不过是自己被说服了。这人竟然能看穿封建社会的轮回,是个人才,可惜自己也没办法和他说那些东西。 “可你如今不是在造战船吗?” “那是因为洛晚风,洛学士。她说这些战船是为了保护运送鲛珠和鲛绡。多出的钱粮她会拿出一部分去修运河。” “可鲛珠说白了只是破珠子,并不能让地里多长出庄稼,也不过是让别的地方穷,让关山富一些。” 洛国主拿出了后世的思维开始做最后的挣扎。这一问确实难住了袁钊,拿着炭笔的手停下了许久都没落下。 “嗯,但买得起都是达官贵人,这属于从他们的手里拿出钱来接济百姓。” 转眼间卖鲛珠买战马,备战中州就被袁钊加上了大义的成分。洛国主越发的喜欢这个旷世之才,这人已经不只是个旷世奇才了。 就算这人不去造水车,去礼部和列国谈判之类也一定是个胡搅蛮缠的好手。 “也罢,那你就安安心心的先造你的战船吧。有什么事可以去找洛晚风。她如今也是正儿八经的内阁学士了。” 洛国主站起身,大踏步的出去了。 明明是毫无战果,可洛国主却觉得这样纯粹的一个人更为难得,至于他大展身手的机会,那更是遍地都是。 款项充足,吏治清明,十两银子拨下来至少能有九两五钱能真正到袁钊手中,如果他自己不贪污,那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洛国主又回了关山别苑,数十位熟练的工匠已经做好了洛国主想要的东西。 一个长三尺,圆筒形的青铜造物。前部平直,中间和后端隆起。 “国主,按您说的‘木马子’也已造好按在了里边,只是一个小小的木头挡片竟然能有如此神效。” “按照你的思路,只要是能把火药压实,起到密闭和紧塞的法子我们都试过了,最后还是不如这一个小小的木片。” 国主没有理会工匠的吹捧,因为他夸的不是自己,而是后世百年,无数人研究的心血。 国主亲手拿起一柄火铳,在药室装上火药,塞进弹丸,按上引线。 一阵硝烟弥漫过后,只见一声巨响,百步外的靶子已经轰成了齑粉,弹丸四散嵌了一地。 国主的坐骑被惊得人立而起,不住的嘶鸣。 “好!有了这东西,总算可以北伐了。告诉府军卫和龙骑,让他们都骑着马试试这玩意,要让我关山的战马都熟悉这种火铳的响动。” “还有军中的工匠,打造时务必要严格按照尺寸打造,若有人能改进,孤有重赏。” 第62章 神火飞鸦 吴王渡这一段的日子,过得颇为清闲。北苗的战事基本已经尘埃落定,禁军们又败退回了南边的两座城。 苗兵们再次收复了两座城池以外的所有失地,就连北边那被打残的五万援军也退回了最初的地方。 有着吴家商会和关山其他的富商支持,白氏也挺过了这段最艰难的日子。 也要感谢禁军们都不蠢,先前没有把还未长成的庄稼毁坏。 从五月底第一波水稻被镰刀砍倒开始,北苗的人心就彻底倒向了白氏。 因为她真的做到了二八开税外再无苛捐杂税,就连那种在粮堆上踢一脚的陋习也在极其严格的监督下消散。 毕竟人都是怕死的,当官的更怕。 来自关山的小吏和教官也在帮着白氏建立起,‘北苗国’的雏形,就连朝歌云梦的学子也有些被派来。 南边的两座城池,一个叫平南,一个叫安南,当然这都是中州的叫法,吴王渡都想好了,等打下来,一个就叫锦官城,另一个就叫天府城。 反正白帝城已经叫上了,那不如就改个彻底。 六月底,不止稻谷满仓,就连下一茬也已种上,苗兵们终于不用再边打仗边种地了。 而兵源扩充起来也变得更加容易,有吴王渡这个极擅长‘蛊惑人心’的人在,北苗的百姓几乎都团结在了白国主的身后。 关山的第一笔援助也适时抵达。不仅把府军中卫和龙骑给补充完毕,还多出了一万余匹战马送与北苗,更是有着几十门重达两百斤的青铜巨物。 这火铳的口径,吴王渡心生佩服,没想到自己和洛国主想到了一起,这么长的时间不攻城,吴王渡也造出了一个足以改变中州格局的东西。 而白氏看到战马后,嘴都要笑歪了,将战马全都给了茴香所领的护卫营。可惜还没有时间多训练,大军就开拔到了两座城下。 先前不打是因为兵力不够,粮草不足,反正那些禁军也闭关不出,可如今再来,两边的形势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先前的十三万苗兵剩下的不足五万,如今又恢复到了十三万,虽然还有扩充的余地,但这些也够用了,吴王渡也不想再去压榨北苗的人力。 连番的灾祸让北苗已经是千疮百孔了,没有个十几二十年的功夫,北苗不可能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可如今吴王渡的兵力却连城内的两倍都不到。 守城的禁军也满是不屑的看着这群土包子,想不通这群人连吕公车都没有,怎么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围城。 等苗兵攻城乏力,伤亡过大,禁军就能展开反攻,到时又会变成几个月前的光景。 可吴王渡却打破了这些人的幻想,只因为一个名为‘神火飞鸦’的东西被吴王渡近乎完美的复刻了出来。 几乎所有的震天雷都被吴王渡拆开做成了这两百多个‘神火飞鸦’。 用细竹做骨,芦苇做身减轻重量,不过吴王渡没有做成乌鸦的样子,因为吴王渡虽然不太懂这些,可怎么看那鸦身也相当于滑翔翼,不适合做成火箭的身子。 所以‘神火飞鸦’的两个翅膀就显得很小,主体看起来更像是助推火箭。 两侧的竹筒内装少量火药做助推,药筒底部再用一个引线和鸦身内的火药相连。 可飞出百丈开外再爆炸,更重要的是,可以飞过城墙,直接轰击城内,还有为数不少的加进了药粉。 “大人,是否点火?” “不急,去先把城下除城门的通道外洒满铁蒺藜,之后把所有关山送来的火铳对准四个城门。” 苗兵出动了,用一个个木板和草席覆盖的推车,顶着密集却很难有所杀伤的箭矢一直推到城下。铁蒺藜随手大片大片的撒了出去。 守城弩势大力沉,一根弩矢就能射穿一个推车,连人带车都钉死在地上。好在准头一般,数量也不算太多。 仍有大部分的推车都活着回来了。 巨大的火铳由夏尔马拉着也运到了两座城池的八个城门,青铜所铸的平滑炮口散发着骇人的寒光。 “大人,都布置好了!” “点火吧,只点一个就好,之后喊话,让他们将百姓送出城,我们绝不会趁机攻城,不然生灵涂炭可怨不得我。” 一发装填了药粉的神火飞鸦被引燃,留下一串呛人的烟雾后飞入空中,之后在吴王渡无比尴尬的表情下在天上转起了圈。 没错,就是转起了圈,吴王渡其实无比担心这玩意哪怕是倾角发射也会有那么两发射到自己人。 还好这发比较给力,在平南城的城头上转几圈就掉了下去。 随着一声巨响,城内升腾起黑烟和一阵毒烟。咳嗽声透过城墙上守城军士的嘈杂声传了出来。 毒粉奏效了。 看着城上军士一个个愤怒的脸,吴王渡相当自责,顺便想好了下一次不能只用砒霜,得加点别的。 苗兵们在各自将军的带领下开始朝城内喊话,虽然各喊各的嘈杂不堪,但勉强也能听出来。 没多久吴王渡看到一个身穿将军甲的人站在了城楼上,比自己还过分,自己只是穿了将军甲,那人甚至甲胄上还有金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主将。 吴王渡挥手示意停止喊话,没多久两边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两位主将隔着两百米久久的对视。 “吴王渡!我没想到你竟如此卑鄙,连毒药都用上了,你想杀了这满城的百姓吗?” 吴王渡策马出阵,张三甲紧紧相随,盯着城上的强弓劲弩握紧了手上拿着的覆铁阔盾。 “白沙门,你们禁军的手段我也早有领教,这么多年来,北苗有多少百姓死在你们的屠刀下,你也有脸说我吗?” “多说无益,我给你一天时间,让城内所有百姓出城!到时候你我再好好较量一番!” “哈哈哈,你当我白沙门是三岁小孩吗?百姓出城,你们必然趁机攻城,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狡诈如狐吗?” 吴王渡有些遗憾,好在本来也没想过他们会把百姓放出城,这样做无非也是为了个出师有名。 攻城之后百姓的伤亡就可以用一句是中州的将军不愿放你们走,给掩饰过去。 反正攻城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会有大量的百姓死于战火,若围而不攻,等城中粮草殆尽,那只会饿死的更多。 因为先饿死的一定是百姓。所以吴王渡才要用做出来的神火飞鸦强行攻城。 这玩意射程有限,百姓也会跑到城池的中心。 都是被逼的啊,这几个月吴王渡被强行攻城这四个字逼出来了这些神火飞鸦。 而白沙门似乎是看到了吴王渡那深深的遗憾,竟然真的同意了! 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四个城门陆续打开,吊桥也在铁链的咯吱声中放了下来。百姓们一脸惊恐的被驱赶着出城。 “大人!他们上当了!强行攻城吧!” 吴王渡心里顿时充满杀机,回头看去,果然看到了说出这话的是张方。没有再容忍,更没有在意这是不是阵前,以及身后那些往返传递消息的锦衣卫。 当即用马刀一记寒光闪过,一缕头发掉在了尘土里。 “你给我记住咯,我关山立国是以民为本,此时强行攻城会死多少百姓你考虑过吗?!将此人拿下,战后发落。” 张方被昔日的属下安慰着带了下去,看样子不会在大牢里遭受什么大罪。可这样只能让吴王渡更加气愤。 吴王渡先前在北苗还觉得此人十分有才干,对关山更是忠心耿耿,可越是接近越发现此人是如何的不择手段。手段之狠辣,比起那些被无数人唾骂的禁军都有的一拼。 吴王渡收回了冒火的眼神,却不知道这一记横扫让无数人的心里顿时布上了阴霾。 因为这种想法的并不是张方一个,此时四个城门都大开,若不顾百姓伤亡,用轻骑可直接冲入关内,一举拿下这不知要死上多少人的平南城。 也许不这么想的只有王浩然、关月这些关山的将士吧,他们的总兵从那中州五万援军手里突围时也是这般。 在吴王渡的心里,这些个穷苦百姓和身后将士的命是一样的。 能少伤亡些当然要少伤亡些,不然城攻下来了,可民心就彻底丢了。 百姓带着包袱拥挤着出城,两边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强弓硬弩,就连守城弩也抬高了些许。 可一个锦衣卫却飞马前来 “报,安南城守将,拒不放出百姓。白国主正在下令攻城!请吴总兵前去!” 第63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吴王渡留下了关月和王浩然看住这里,飞马赶往安南城。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虽然吴王渡早就想过这些。 两座城池相距并不远,本来也只是中州为了震慑南边的南苗。 说是南苗,其实以前这里都叫苗地,中州人来了之后才有的北苗、南苗之分。 很快,蓄势待发的大军映入眼帘,回回炮和火铳都装上了震天雷和火药弹丸,神火飞鸦也朝着城内倾斜好了角度,只等点火。 城内有几处黑烟飘入空中,显然是第一波神火飞鸦的杰作。 城内传出了诡异的哭喊声,可惜吴王渡并没有放在心上,还以为是先前的神火飞鸦烧着了谁家的门房。 南门出去几十里就能遇到南苗的第一个寨子,所以南门也成了主攻的对象。 白氏正和几个将军站在城下和城楼上的将军遥相对望。 “徒弟,你来了。” 白氏朝着吴王渡招了招手,又挥退了身旁的那些将军。只有茴香和嬷嬷站在身边。 这就是上位者的孤独吧,哪怕那些人也是一路跟随的老寨主,可一些事终究只能让身边人听。 “徒弟,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他没有白沙门那么傻,不相信咱们会在放出百姓时不趁机攻城。” “其实在你来之前,攻城是一件很血腥的事。如果围而不攻,那城内百姓会饿殍遍地。” “如果强行攻城,守城方也会驱赶百姓守城,即便攻城的不屠城,百姓也会死伤大半。” “徒弟,你还有别的计策吗?” 吴王渡摇了摇头,攻城的办法不少,比如用神火飞鸦把这座城变成一片火海,亦或是用回回炮和那些火铳,但无论怎么攻,这城里的百姓非死伤大半不可。 “那我有两个办法,徒弟你来听听看。” “我命人用神火飞鸦,用回回炮,用火铳,不管城内百姓死伤多少,也要拔掉中州插在北苗的最后一颗钉子。” “而你,拼命的阻拦我,坏人我来做,好人你来当。这北苗啊,将来是你和妙音的,我可以弄脏自己的手,你们不能。这也是你把妙音带走,我不加阻拦的原因。” “另一个办法就是强行攻城,用我苗兵的命去填满这座城池。” 吴王渡叹了口气。 “可就算是这些苗兵死完了也不见得能攻下来吧,这些都是新兵,怕是会一触即溃。” “不见得,我还有护卫营。” 白氏招了招手,战阵中走出了五千人的护卫营,正是那群从战船上杀下来的五千个阎罗。 “这些人都是天生的战士,别的孩子在田野间玩耍,而他们在练习杀人技,练习箭术,他们每一个都是陷阵的死士。” “而他们更是妙音从小长大的玩伴,有他们在,这座城一定能攻下来,这也是我唤你来的原因,该如何做。” “你来决断吧。” 短短五个字把吴王渡拉入深渊,如果这是中州的城池该多好,管他城内有多少百姓,先用神火飞鸦轰上一阵再说。 可这些人都是苗人,如果今日攻城不分敌我的用神火飞鸦,那好不容易聚起来的民心就没了。 而且白氏没有说出的一句话,吴王渡也明白,北苗将来是师姐和自己的,那白氏多半就是想以死去换民心。 这些人为什么总想着去死呢? “徒弟啊,其实不给你官职,是千户张方的意思,他暗示我不许收买你们关山的将星。还有帝都的暗杀,虽然没有证据,可只有他做的出来。” “从妙音拉住你的手开始,我就把你当成了家人。你是我女儿的夫婿,未来会站在妙音的身旁,帮她治国平天下,我又怎么会害你呢?” 吴王渡朝白氏看去,可只有那张慈祥而又熟悉的双脸,果然,白氏是想以死来换民心。 “哈哈哈,不就是一座破城吗?我替国主来攻!” “张三甲!唤飞龙骑,府军中卫,扶风巨人,把咱们的人都给我叫来!” “攻城交给唐淮源,让他在百姓撤出之后,用火铳对准城门,用神火飞鸦把城池变成火海即可。” 吴王渡大笑中做好了选择。 什么狗屁的名将都是骗人的,不过就是把那些稳赢的仗给所谓的名将来打,把未来和军士眼中的希望交给要扛起大梁的年轻人。 吴王渡拿出了白氏给他的老寨主的佩刀。那把饱经风霜却代表着昔日苗兵荣耀的苗刀。 “火铳手,给我瞄准了城墙上的垛口轰击,把垛口给我炸开!” 军士们推着沉重的火铳开始一步步靠近,一直到百步才堪堪停下,盾手们架好了阔盾抵挡着射下来的箭雨。 守城弩却没有趁机射击,显然这个铜疙瘩并没有让他们产生危机。 可随着一声声巨响,无数的铁弹、铜弹、石弹天女散花般砸在上半段城墙,哪怕城墙是用石头堆砌的却依旧挡不住这些跨时代的火铳。 硝烟弥漫之下,火铳手在盾手的掩护下开始清理炮膛,重新装上火药和弹药,继续朝着城墙的垛口轰击。 虽然这些火铳都是最简陋的火器,吴王渡甚至不愿意把这些叫做大炮,兴许还不如明朝的神机营,可对付城墙上这些旧时代的产物却依旧够用。 垛口纷纷被炸开,垛口后的弓手哭爹喊娘般的退往后方。 “回回炮!给我装上震天雷瞄准了轰!” 一声令下,早就装填好的回回炮开始了狂轰滥炸。 可惜第一波准头并不好,有的一直砸入城内,而有的却扔到了护城河险些伤到城下的火铳。 可回回炮是配重投石机,和人力不同的就在于可以调整角度和配重。 第二波的回回炮就准了许多,有半数都落在了城墙上。 随着几百米的城墙被炸开了垛口,火铳也不堪重负,有一门还发生了炸膛。 “火铳退下,攻城弩掩护!填护城河!” 两百斤的火铳自然退不下来,火铳手们在阔盾的掩护下回到了阵内。 数十架攻城弩被推出开始和城墙上的守城弩遥相对射,一米长的钢制弩矢发出尖啸声射往两边,如此大的弩矢别说是人,就是巨人也会被钉死在地上。 一百多辆装着木板的独轮车被推出,苗兵开始用独轮车上的沙袋填着不算宽却依旧危险的护城河。 独轮车的木板能挡住如蜂巢的箭矢却挡不住一米长的巨型弩矢,越是靠近城墙越是危险,守城弩往往不用瞄准,就能射穿一辆小推车和身后的苗兵。 仅仅是第一波,就有二十多人被钉死在了城墙下。 回回炮也不敢顶着这些人的头顶再发射,只有攻城弩在努力的还击,顺便在城墙上留下一根根供人攀爬的弩矢。 不断有人被换下,也不断有新的小推车被推出,在死伤了近百人之后,护城河终于被填满。 赶来的府军中卫恰好看到了这惨烈的一幕,可惜真正惨烈的才刚刚开始。 “府军中卫摆环形骑射阵,压制城上弓手,飞龙骑脱下战甲交给护卫营,金谈,你带着你的人把神火飞鸦的翅膀卸了直接往城墙上扔。” 飞龙骑们都在看着关月,可关月已经脱下了战甲单膝跪地递给了茴香,这些明知是死的勇士担得起这一跪。 府军中卫在王浩然的带领下分成五队开始往返朝着城上射箭,骑射精湛的府军中卫竟真的压制住了城上的弓手。 可很快府军中卫就逐渐出现伤亡,落马的军士被身后的同袍踩成肉泥,禁军也有不少跌落城墙。 金谈也长了回脑子,把神火飞鸦绑上石块再抛上城墙。 爆炸声不绝于耳,城墙上已是黑烟滚滚,只能看到那稀疏了许多的箭雨。 “护卫营!一千人攻城!剩下的原地等候!” 吴王渡深知此刻人多无用,只能站在城墙下当靶子。 一千个穿着飞龙骑战甲的护卫营走出阵列,奔向了城墙,一半人拿苗刀,另一半人持刀盾。 攻城弩留下的弩矢被这些人踩着如猿猴般灵巧的登上了城墙。 不少云梯也架在了城墙上,可随之而来的是烧滚了的热油、金汁,滚石檑木。 凭着飞龙骑那精心打造的战甲,护卫营越来越多的登上了城墙。 城楼被先前的炮火引燃,翻腾着滚滚狼烟,摇摇欲坠。城楼下是悍不畏死的护卫营和节节败退的禁军。 是时候了。 吴王渡看向白氏,四目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令其他三面全力攻城!” 吴王渡知道人数几乎相等的情况下强行攻城会是什么结果,可没有办法。 “王灵!等我攻破城门后,你就带着轻骑杀入城内!护卫营跟我上啊!” 从日上三竿一直到日渐西山,整座城池都被喊杀声所萦绕。 人们需要英雄,此刻吴王渡就是这些人眼中的英雄。只要有他在,只要是他出的计策,就一定能赢。 年前一万苗兵覆灭镇南将军时是这样,从五万中州援军中突围时是这样,与白沙门亲卫血战时是这样,解白帝城之围时还是这样,那今日也一定会是这样。 他出现的地方,将士无不拼死血战。 人力终有尽,可哪怕是都要迈不动步子的护卫营依旧举起了苗刀,一刀刀劈向面前的禁军。 刀口崩碎就随手捡起禁军的刀剑,禁军箭如雨下就捡起禁军的强弓还击,这些人生来就是为了上战场。 茴香的半边战甲都被鲜血所覆盖,粘稠的血不住的滴下,不知何时也攀上城墙的嬷嬷把茴香打晕了过去,接过苗刀继续冲杀瓮城。 府军中卫此时与其说是和禁军对射,倒不如说是用自己的甲胄来替护卫营挡下那些箭矢。 杀红了眼的骑军开始在王浩然的带领下一直跑到城墙下才递出致命的弩矢。 没了战甲的飞龙骑抛下战马,攀上城墙,向那些禁军递出了步战依旧无人可挡的长柄眉间刀。 金谈开始带着人撞击厚重的城门,可城门后却堆满了石块,城墙上的禁军朝下泼出滚烫的热油,顿时就弥漫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肉香。 就连一向在战场上纵横的张三甲,也为了保护吴王渡,从肩胛到胸前被砍得血肉翻卷。 可禁军却越来越多的登上城墙,似乎无穷无尽。 传令兵们往返着,不断的汇报着其他三处的惨烈,却只能得到白氏“战!死战!”的军令。 曾经帮着白氏起家的十三个老寨主今日有九个都站在了白氏的身旁,他们跟随着白氏带着最后的老兄弟上了战场。 这些被中州人嘲笑为沐猴而冠的都指挥使、六部尚书们又变回了寨主。 “兄弟们,这是最后一战,打赢之后北苗就是咱们苗人的北苗!” “打赢这一仗!就再也没有中州人能站在咱们头上大声说话!” “老寨主!兄弟们来见你了!” 曾几何时,苗兵是溃败和软蛋的代名词,总是一溃千里,禁军看着他们就好像看乞丐一样。 确实,十三万苗兵的武器都是用的缴获的禁军武器亦或是已经生锈的家传苗刀,别说铁甲,就连皮甲也只有护卫营能一人一套。 没人算过最开始那一万个头发花白的五溪苗兵还有多少,可如今他们都自发的找到了自己的老寨主。 这些十七年前就该战死的五溪苗兵终于用死唤醒了苗兵的军魂。 苗兵啊,这片土地上的人曾经从苗地杀到中州,从白帝城杀到帝都,一直杀到胡人世代居住的北州。 那片放牧着牛羊的草原上曾经奏响着苗人的战歌,苗人用一柄苗刀杀入胡人的千军万马中,向世人证明了步军也能硬撼铁甲骑兵。 这支苗兵终于活了过来,禁军的督战队还在盯着一个个惊恐的面容。而苗人的督战队却已经攀上了城墙。 城楼攻下了,瓮城攻下了,大片的城墙站满了苗兵,禁军们被推到了城下再也不敢踏上城墙,城门前的石头被满手是血的护卫营扒开。 随着一声巨响,城门被扶风巨人撞得轰然倒塌。 王灵的骑军和伤亡惨重的府军中卫杀进了城内。 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这些本该在原野上桀骜的骑军。 禁军也想学苗人在白帝城内的巷战,可城内宽阔的大道却成了骑兵们最好的战场。 日落之前,最后一个禁军终于丢下了手中的刀剑。 安南城,攻下了。 第64章 血积刀柄,滑不可握 瓮城的城墙上躺着三个人,白氏、吴王渡还有张三甲。 天色已然变暗,城也攻了下来,可既没有篝火也没有庆功会。 不止是平南城还未攻下,更是因为伤亡的人数之大,怎么看也算不上胜仗。 看着缓缓走来的王浩然,吴王渡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 王浩然的声音带着极力在克制的哭腔。 “府军中卫几天前才补充好的5600人,就剩2000了。飞龙骑一百三十人战死,八十人受伤。金谈的部下又死了十几个,这一路打下来他就剩不到五十个弟兄了。” “苗兵呢?苗兵死了多少?” 王浩然摇了摇头,嬷嬷走了过来,递上了详细的战报。 “护卫营,五千人,战死四千三百人,伤者五百,近乎覆灭。王灵所带的骑军战死三百,伤六百。其余各部战死一万三千余人,伤者无数。” “那些身先士卒的老寨主们也战死了三个。” “此役共斩首禁军三万有余,降者近四万。” “七万人?” 吴王渡接过了战报,上边写的清清楚楚,连每一部的斩获都有,不可能出错。 “那这么说,白沙门那里只有两万多人?” “是了,据降兵所说,白沙门和他们将军有矛盾,白沙门自己的部下全都战死了,就那两万多人还是原先的守军。” 很快,吴王渡又发现了战报上多出的那些字,那些让吴王渡看了许久都不敢相信的一行字。 “这上边说,收拢了七万多百姓的尸体是怎么回事?误伤了这么多百姓吗?还是说有人趁机在劫掠百姓?” 吴王渡朝白氏看去,眼神间是不可思议,和横遭背叛的愤怒。 “咱们强行攻城,死了这么多人不就是为了少死点百姓吗?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是谁在城中劫掠?白氏,我今天把话放在这,我不管那么多,杀人者必偿命,今天没人能保得住他。” “不是我们的人,是海龄,平南将军郭络罗*海龄,皇族八大分支中镶白的那一支。” 吴王渡更加的怒不可遏,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他是守城的将领,怎么会杀城内的百姓?!” “你可以自己去看啊!就在城墙下,城里的百姓你也可以随便问!满城的人都知道!” 嬷嬷把已经神志不清的吴王渡拉到瓮城边上,低头看去,围着城墙内侧满满一圈全是百姓的尸体。老人,孩子,妇女,甚至有一家人抱着死在一起。 “咱们要来攻城的消息他们提前两天就知道了,百姓想要撤走,海龄就关上了城门,不让一个人出城。” “他搜刮了全城的财物,早在两天前城里的百姓就开始饿肚子,倒是城墙上的军士大鱼大肉。” “城墙上站着指挥,最后战死的那个根本不是海龄,而是他的副将。” “他本人早就躲了起来,整日大鱼大肉,还多纳了几房小妾。” “两天啊,短短两天,他抓了许多的苗人,凡是敢说一句不是的都被说成叛贼拉到校场里斩首,王灵攻到校场时,地上的血还没干,还有整整百十人排着队让刽子手砍头。” “攻城时先放了一发神火飞鸦,更加让那畜生坚定了城中百姓都是反贼的想法。” “百姓们看城外有神火飞鸦飞来,惊恐不堪,要么往城中间挤,要么就想躲在城墙的墙根下。” “可他却下令杀了所有胆敢靠近城墙的百姓。” “破城之后,他自知逃不过,从南门逃到北门,从西门逃到东门,部下还在抵抗,他却在抱头鼠窜。” “最后眼见躲不过先令自己妻儿老母自杀,然后自己也自杀了。” 一句句话撞击在吴王渡的心田,无论如何,吴王渡也不敢相信。 “可那是百姓啊,那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啊,还有那么多的妇孺老人,他就没一点点的人性吗?” “在他眼里,这些都是苗人,他是中州人。” 吴王渡瘫倒在地,久久发不出一丝言语。 “总兵,我这就杀了那四万个俘虏。” “别!” 王浩然转过身,似乎不相信都这个时候吴王渡还在妇人之仁,守着关山不杀俘虏的规矩。 “我是说千万别轻饶了他们,明天让全城的百姓都出去看,让那四万人都给我跪在地上死,百姓谁想给自己的亲人报仇也由他们去。” 在一处僻静之处,有几个禁军杀了满屋的人,换上了百姓的布衣,趁着夜色和毫无防备的苗兵悄悄溜出了城。 数日之后败兵陆续有人逃回中州,海龄也成了中州的英雄。 携全城军民抗数倍之敌,血积刀柄,滑不可握,犹大呼杀贼,最后海龄眼见城关失守,遂自杀殉国。 后来这个故事还被写进了私塾的课本里,一直被后人传颂。这个故事好听吗? 第65章 投鼠忌器 人啊,一老了就会念旧,可吴王渡明明还很年轻,也有点念旧。 不知为何,吴王渡控制不住的想起那个叫他叔的年轻人来。 说来可笑,那时候还是因为张方才认识,也正是因为那个年轻人才让吴王渡逐渐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和以前想过的混吃等死的日子越来越远了,而且权力这种东西真的是让人欲罢不能。 怀里还有一张用木头刻的饼子,吴王渡本是用来激励自己,可如今上边多了一道剑痕。 也正是这道剑痕才让吴王渡没有和张三甲一般血肉翻卷,一场大战下来只是臂膀上中了两箭,可箭矢射开锁子甲后已经没什么力道,只留下两道浅浅的伤口。 这也就是中州的箭矢了,关山的可是四分箭簇,扎上去就是一个难以愈合的锥形孔洞,放在这个年代,普通军士没有救活的可能。 平南城寂静如常,百姓昨天一天基本都撤出来了,但没有吴王渡的命令,唐淮源也不敢直接攻城。 围城的也只剩下唐淮源带的五个卫所了,外加张大的漠南骑兵在一旁机动,其他人一大早都去搬尸体了。 关山加上苗兵昨天战死两万两千人,受伤的也有人陆续死去。禁军战死三万,剩下四万人都在城外跪着一个接一个被斩首。 最重要的还有七万个百姓,往往都是一户一户的死,连收尸的亲人都没有。杨光也被特意‘请’来看这幅人间惨祸。 城头的空间有限,挂不下那么多禁军的尸体,再说吴王渡也怕这种陋习招致瘟疫,只把海龄一家人挂在了城头上。 效果很好,一场本来会死伤无数百姓的攻城战,却让白氏收拢了全城的人心,白氏也只是把府库里海龄搜刮的钱财发了出去而已,全靠同行衬托。 从昨日夜里就开始掩埋尸体,收治伤患,可一直又到日落都没能收拢完,城外的树林又少了一大片来做棺木和禁军火葬的木材。 “大人,您站在城头看了一天了。别看了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如今还能站在吴王渡身后说话的只有锦衣卫新进的指挥同知吕钒睿,其他人要么重伤要么忙着埋尸体。 “不,其实我不难过,我只是在可惜。如果是在他们中州的地界打这一仗多好,虽然他们的百姓也是百姓,可我总是不用顾忌这么多。” “那个,驴啊,我让你找的人你找到了吗?” 吕钒睿一脸黑线,好在早就习惯,自己名字难写到自己都不会写,以前的同袍也都这么叫他。 “大人,您让我找的那个人,您就说了一句曾经和张方大人一起去见过,是在码头上做苦工的年轻人。” “符合这条件的太多了,再说您当时还化了妆。” 如果是别的事,吕钒睿一定会倾尽全力,毕竟自己刚被面前的人提拔。 可这种大海捞针的事谈何容易,其实如果去问张方,也许一问便知,可这位大人明摆着和那个张方不对付。 听说下一步就要把张方给处斩,锦衣卫的人除了满心疑惑倒也没人想兵变之类。 锦衣卫效忠的是国主,而不是任何一个人,如果谁想把锦衣卫抓在自己手里,那可太天真了。 一个小旗官跑上了城头,在吕钒睿耳边耳语了一阵。顿时,吕钒睿就觉得自己有被恶心到。 “驴啊,怎么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吕钒睿脸上和便秘了一般。 “大人,那个张方在狱中托人带话,他说咱们要找的人就在唐淮源的部下做事,白帝城时候活了下来,现在已经是位千户了,很好认。” “这个小旗官就是当初为你化妆的那个。” 吴王渡气的不住的点头。 “他的意思是他哪怕在狱中一切都尽在他掌握吗?好,好得很。” “大人,容末将说句您可能不高兴的话。张方此人的能力就是放在整个关山都是数一数二的,经营北苗多年,在这方面,也许全北苗也没人能替代他。” “虽然有时候做事确实太过歹毒,甚至有时候会抛下自己的同袍,做出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可我们锦衣卫本来就是这样的,如果大人您是因为私情。” 吕钒睿没有继续说下去,按照以往的习惯,新上位的总要说些前任的坏话,可张方的能力确实有目共睹。 “你说的我也知道,所以我一直没有动他。可你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他先是挑拨我与白国主的关系,后又指使人在帝都暗杀我。” “帝都那次你们只知道什么我带着人从帝都杀出,其实一半的时候我就昏迷了,那些跟着我的人包括刀疤的飞龙骑,只剩下不到十个人逃回关山。” “而他做这一切的理由竟然只是为了让我记恨北苗,从而好好为关山效力,驴啊,你说可笑不可笑。” 吕钒睿吃了一惊,这种内幕,他确实没想到。 “那大人你打算拿他怎么办?杀了他?” 吕钒睿再抬起头发现吴王渡已经在整理身后的战袍了。 “驴啊,你说我去见那个年轻人是还化妆成那个老农,还是以总兵的身份去见呢?” 吕钒睿一时没从这么大的落差中反应过来。 “额,大人,您这也算是衣锦还乡吧。不如就穿将军甲吧。” 吕钒睿觉得这个总兵毕竟是年轻人,总是有些爱慕虚荣的,这种人前显圣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可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吴王渡虽然嘴上问着他,可根本没打算听他的意见,还剩下的两个护卫已经上来为吴王渡着甲了。 小旗官带头领着一群身着将军甲的来到了唐淮源的军营,果然好认的很,因为千户以上的此时都在军营里听着唐淮源训话。 人群中那个依旧显得干瘦,且颧骨突出的就是当初那个年轻人。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是没太大的改变。 “吴总兵到!” 唐淮源离开了沙盘,带着将军们迎接,面色恭敬且带着几分狂热,就是这位年轻人数次救北苗于水火,昨日又不惜伤亡攻下了安南城。 这种氛围让吴王渡很是享受,可却依旧不太喜欢多与人说话。 当即用手指了指那个千户就快步走出了大帐。 吴王渡刚踏出大帐,同僚们就朝着那位千户拱手道贺,谁都知道这人马上就要升官了。 吴王渡一直走到军营边上才停下,唐淮源的亲兵一路跟着帮吴王渡搬开鹿角,又搬来了一套桌椅和香引子。 也就是这个时代的奶茶、饮料之类,毕竟军中不能饮酒。 正前方不到一里,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就是还没攻下的平南城。 也许应该叫天府城更好。白氏白日里已经听了吴王渡的意见,靠西边的安南城叫锦官城,靠东边的平南城叫天府城。划分的行省也叫这个名字。 再加上白帝城,就算以后吴王渡不得志,也能来这里,白氏总会给自己留下一席之地。 “大人,您找我?” “嗯,你坐。” 吴王渡挥了挥手,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面前劈啪作响的火盆和这一套突兀的桌椅。 吴王渡从怀里掏出了那一块木头饼子。 “年前的时候,我和张方伪装成两个老农给你和另外一个年轻人送饭你还记得吗?就在白帝城北边的码头。” “前任镇南将军也在那殒命,那时候你叫我叔。” 千户的手指向吴王渡,不住的颤抖,又觉得失礼,只剩下一个虚握的手朝着吴王渡颤抖不已,眼泪毫无征兆的就掉了下来,抹了把眼泪,立马跪在了地上。 “起来,起来,你看你我明明差不多大,跪什么?” 可千户却倔强的不肯起来,一直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跪不是属下跪上司,而是子侄跪叔父。” 吴王渡有些不好意思。 “我又不是你真的叔父,只是那时候为了探查敌情,才出此下策。” “末将晓得,末将那时候就晓得。末将的叔父在末将临走前就没几天好活了,又怎么会那么精神的来给末将送饭。” “可那时候末将都快要饿死了,没管那么多。如果不是大人,末将就没有今日。” “好了好了,我今天不想听这些。” 吴王渡扶起了千户。 “其实我也不知道今天找你来干嘛,不瞒你说,在你之前我只想混吃等死,可遇到你之后啊。” “我又多了个梦想,那就是能让北苗的百姓都能吃饱、穿衣、娶老婆。你觉得现在的北苗怎么样?” 吴王渡的内心有些忐忑,毕竟北苗只过去了才半年,而且这半年一直在打仗,中间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月暂时的安静。 私下里的哨探也不知道有多少死在了无人问津的地方。 “末将过得可好了,现在能吃饱,还有这么漂亮的战甲,隔三差五还能吃上肉。” “我问的是北苗的百姓。” “百姓啊,现在最少活着有希望了吧。我家里也重新分了田,没人来收租,稻子熟了交两成就行了。官府要是征发壮丁也会付钱。” 其实这些答案吴王渡也都知道,毕竟这一段闲着没事,总是去微服私访,可有些事总要听人嘴里说出来才放心。 开国之初总是这么吏治清明,只希望不要迅速腐化。 相顾无言,这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于是就沉默的喝着碗中的香引子。 “明日,锦官城的尸体多半就能收拢完了,到时候这里就要攻城了,怕吗?” “末将不怕,末将早就该死了,却一路活了下来,倒是和末将一起的,如今没几个了。白帝城那次末将也差点死。” “末将没念过书,倒是唐淮源将军说过。他说,我们从阎王手中挣扎过来,就是想为了北苗再死一次。” “只是。唐将军说要用火铳堵住城门,再用神火飞鸦把城内变成一片火海,百姓虽然都撤出来了,那百姓的家不就要被烧没了。” 千户朝吴王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这话我没跟别人说过,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妇人之仁了。” 吴王渡猛地惊醒,城中再少也得有二十万百姓吧,这一把火下去。 投鼠忌器四个字再次出现在吴王渡的心间。 第66章 白帝近卫军 唐淮源的队伍全是生力军,虽然甲胄五花八门,有的是禁军的,有的是自制的皮甲、布甲,可军士的面貌却不错。 火铳和神火飞鸦给了将士们无穷的信心。 随着军营里养的鸡发出第一声鸣叫,将士们又把天府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火铳手不住的摸着光滑的炮口,只待一声令下。 除了今日的天气有些阴沉,万一下起夏日的暴雨,那可就全完了,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攻城。 吴王渡穿着光可照人的将军甲孤身策马,一直走到了距城门两百步,城上的守城弩见只有一人也不敢贸然放箭,略微抬高了弩口。 “请白沙门将军阵前一叙!” 城墙上顿时一阵骚动。 不出吴王渡所料,这个骄傲的将军还是出阵了,丝毫不愿丢了自己侯爵的脸面。 “尔等这些反贼,要攻城就来!如果你是想劝降,那你就打错了算盘,我白沙门世代忠良绝不会投敌谋取荣华富贵。” 吴王渡拍了拍手,这个白沙门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虽然总打败仗,可少有投降的,在自己来之前给苗兵带来了不少的伤亡,还差点攻下了白帝城。 “我今日不是来劝降你的!我想问你愿不愿就这么带着你的人回家,已经死了够多的人了。” “回家?你愿意就这么放我们走?” 白沙门发出了冷笑,可那落寞的样子更像是在笑自己。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别以为你们占尽优势就可以这样肆意凌辱我。我仍有两万精兵,城内粮草可支撑数月!” 吴王渡右手举起,然后潇洒的挥下。 一发神火飞鸦应声而起,城内顿时出现了一片火海。 “你?!欺人太甚!”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我想攻,你信不信,只要一个时辰城池就会变成一片火海。之后火铳和弓弩堵死城门,你只有死路一条。” “那你就来试试!” 到了这个地步,白沙门依旧在内强中干,吴王渡也不愿把事情做得太绝,万一把他逼急了就不好了。 “当然,你白沙门世代将门出身,久经沙场,如果不是我们关山突然来援,北苗早就被你攻下了。” “可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安南城已经攻下了,城内七万守军要么战死要么投降,你这里的两万人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作为了。” “战争已经结束了你知道吗?剩下的是礼部的人在那里扯皮,再打下去也不过多死点人而已。” 海龄的尸体也被适时拉了过来,验证着吴王渡所言不虚。 “七万大军守城,你们两天就攻下来了?” 白沙门似乎不敢相信,这种事说出去也很难让人相信,七万人的城一天就攻下,虽然安南城比不得帝都那种大城,可一应的守城器械也一样不少。 “对,我也因此损失了两万多个部下。” 白沙门陷入了沉默,万般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所以你是想议和还是要我请降?” “都不是,我只是让你带着你的人回家。再也不要踏上北苗的土地,议和之类的是礼部的事。咱们是军人,咱们只管打仗。” “你带着人从北门出去,坐我们的粮船走水路回中州去,我会派轻骑沿岸盯着你们,但我保证绝不会趁人之危。” 白沙门紧紧盯着吴王渡的眼,想看出些什么,却只能看到真诚二字。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按你说的你完全可以把这个城变成一片火海,你想得到什么?城里的粮草?” 白沙门实在想不通自己有什么是吴王渡想要的。 “不要拿幼稚的借口来糊弄我,先前把百姓放出去我就已经后悔了,如果我这时候有满城百姓也能让你投鼠忌器。” 吴王渡只好再夸一夸这位将军,有种哄孩子的既视感。 “你不会那么做的,虽然我们关山最厌恶的就是所谓自命不凡的贵族,可你和那些只会压榨百姓为非作歹的不一样。” “你是真正的贵族啊。真正的贵族不会对百姓为非作歹,他们的自命不凡反而让他们想要担起更大的责任,他们克己,自制,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和那不容侵犯的尊严。” “他们会用从百姓那得来的民脂民膏返过去保护自己的子民,他们绝不容许恃强凌弱,即便外面是惊涛骇浪,他们依旧会淡然的喝尽最后一口酒。” “之后带着自己的仆从和追随者,为家国流尽最后一滴血。所以我笃定你会放出满城的百姓。” 这也算是捧杀吧,果不其然,吴王渡一番话过后,白沙门脸上的表情不断的浮动,那一丝不那么让人厌恶的狂傲和自命不凡又跃然纸上。 “所以你愿意舍弃你白家世代侯爵的荣耀吗?你愿意丢下你那无足轻重的荣耀来让你的两万个部下活下来吗?还有这座城。” “大战一旦开启,这座城就会变成一片火海,那些城外撤出的百姓将会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在荒野里冻饿而死。” “我愿意。” 白沙门一口答应,速度之快让吴王渡都怀疑这人会不会有什么后手。可看着那双眼睛,吴王渡相信了自己所说的贵族也许真的存在。 镇南大军走了,从年前的三十万,到现在的两万多人。苗人付出了不可想象的代价终于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某支不到一千人带着火炮和火枪的队伍,还在慢悠悠的去向北苗北边的关卡。 随行的禁军几乎咬碎了牙,怒视着这一路上为非作歹的‘红发鬼’。 多亏了夏日里偶尔出现的暴雨让道路泥泞难行,这伙‘红发鬼’还没走到,就得知了三十万禁军全灭的消息。 北苗也因此躲过一劫。 好不容易救下杨光的家人,本来是想让这人去劝降白沙门,没想到却没用上。 可如今中州对他的通缉也让他再没有回去的可能,索性在北苗安了家,从原先的校尉变成了军匠中的千户。 白沙门带着人走的那天,城里的粮草,府库里的银钱丝毫未动,只带了七天的粮草,就这么坦荡的上了粮船。 “走吧,再也不要来了。” 这样的话语从无数人的嘴角心间说出,飘荡在河面上。可一直到张大带着漠南骑兵,送到能看到中州的边境才终于放心下来。 炎炎夏日,苗地却凉爽异常。 白帝城边,沿河两岸坐满了欢闹的军士,就连还守着边关的军士也被允许饮酒,好不容易阔绰起来的白氏更是分发了许多的肉食。 不需要什么张榜安民,百姓们就知道北苗终于迎来了太平。 再也不用割自家稻子都要偷偷摸摸,更不用听到马蹄声就四散而逃。 三月三那天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吴王渡没有和军士待在一起,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再演戏。 当总兵威风是威风了,可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想一想。给自己戴上一副老谋深算,一切尽在掌握的假面。 也算是名动小半个天下的吴王渡只带了茴香穿梭在河边,没有总兵的将军甲,也没有北苗的官服,倒像是两个出来闲逛幽会的男女。 虽然不远的地方就有几个鬼鬼祟祟,伪装的并不熟练的探子。 这些人自然是白氏派来的,锦衣卫的话,吴王渡多半看不出来。吴王渡也不想为难他们,任由他们一路跟着。 偶尔吴王渡回头和某个探子对视,还能看到一副不好意思左右为难的表情。 “姑爷,你为什么带我出来啊。” 吴王渡没听出是什么意思,也懒得去猜,也许是某种陪嫁丫鬟的陋习还在这些人心里,也许只是随口一问,可吴王渡并没有这种恶趣味。 “张三甲重伤未愈,张大已经回去了,王浩然和关月都要与部下同乐,我在北苗一没家人,二没朋友,也就你还算个故人。” 吴王渡又扭过头一笑 “再加上,一个男子出来闲逛,如果身旁有一个漂亮姑娘做侍女跟班之类的,也会显得威风。可惜你家小姐不在,看不到北苗如今难得太平的景象啊。” 没等吴王渡感慨完,就有个装成卖香饮子的跑上来凑在吴王渡耳边低语。 “大人,国主让我问您,那些神火飞鸦能不能拆了做成焰火,也好庆祝一下。” 吴王渡倒是没遮掩,让凑在一边的茴香也都听了去。 “可以倒是可以,可那些神火飞鸦十个里有九个都是假的,不过是做做样子。” “假的?!大人,这。” 吴王渡挥了挥手,不让探子再打扰自己的兴致。 “姑爷,您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把城烧掉?” 茴香有些不敢相信,如果是这样,那天吴王渡完全就是把白氏也算计了进去,从头到尾也只有强攻这一个选择。 “你也看过那东西,飞的歪歪扭扭,真要是当焰火放也就罢了,可若是当成攻城的东西,十个里得有两三个都得飞回自家阵中。” “我怎么会做那么没把握的东西,再说了,神火飞鸦啊,哪有那么好造的,我要是真能在短短一两月里就能造出岂不是天才了。” 不知最后从哪寻来的焰火,随着一声熟悉的响动,不少军士下意识的去找自己的兵器和小旗官,百姓也缩了下脖子,很快大家才发现是焰火。 这个时代的焰火很乏味,既没有什么色彩也没有太好看的形状,还不如打铁花好看,却是许多人的心理寄托。 不少人闭上了眼,合上手默默许着愿望。 “徒弟?你在许什么愿?想把我家妙音和那关山的女娃子一起娶了?” 吴王渡睁开眼发现茴香已经去了远处,白氏颇有几分为老不尊的样子。 “伯母说笑了,关山早就不许三妻四妾了,要坐牢的,我也就是想想。” “你还真的敢想啊?都上了北苗的贼船了,怎么还会想着关山那女娃,妙音不比她漂亮多了。” 也许吧,可谁不想‘我全都要’呢? 白氏的眼神突然变得巧妙起来。 “徒弟,你还记不记得你刚来北苗的时候。和我发脾气,说我让你送死,我怎么记得你那时候说你既不是关山人也不是苗人来着?!” 白氏恍然大悟一般叫了起来 “所以你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入关山的户籍,你爹是前上柱国礼部侍郎,你和你爹都是上柱国的照身贴!” “你还真的能妻妾成群!” 吴王渡有些想捂脸,自己埋得这么深的小心思,没想到竟然会因为八百年前说的一句气话被发现。 看着白氏的样子,吴王渡已经不怀疑这人会转眼把这事先告诉师姐再告诉于阁主了。 情急之下,吴王渡赶紧转移话题。 “伯母,你为什么这么放心我,把我说成是北苗的英雄之类的,而师姐现在什么都没做呢,你就不怕我功高盖主吗?” 臣子能当着面对君王说自己功高盖主,吴王渡兴许还是第一个,也许白氏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君王吧。不过这话题确实转移的太过沉重了些。 “这,徒弟。你真的要我明说?” 吴王渡有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确定已然无人。 “嗯,你师父我本来也算不上什么主,看着也不像个公候,这东西我觉得有些人是天生的。就比如洛国主,而我这样的用中州人的话说就是沐猴而冠。” “既没有什么帝王心术,也没有洛国主的王者霸气,有时候还小家子气。到现在我自己都觉得我更像是寨主。” “所以我也不怕你什么功高盖主,反正你连个总兵都懒得当。至于将来妙音坐这个位子的话,我就更不怕了。” “看你的样子,对我女儿那么好,说话做事倒像是个赘婿,将来怕是个耙耳朵。” 吴王渡现在只想感谢这世代没舔狗这个词,要不然就要被骂傻了。 吴王渡和白氏对笑了一声,干脆就这么坐在地上。 “我准备明日就班师,也该走了。” “走?” 白氏笑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份关山的调令。 “再陪师傅半年吧,洛国主让你和府军中卫留下帮我用胡马和关山的甲胄训练一支铁骑兵。有足足一万人的编制。”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白帝近卫军吧,将来留给妙音用。” “白帝?你要称帝?” 白氏按下了敏感的差点拍案而起的吴王渡 “是白帝城的白帝啦,也许将来真的会变成白帝吧。” 很罕见的,吴王渡没有再说些什么。 “还有一件事,和中州扯皮也交给你了,你被任命为北苗的礼部尚书了。” “于阁主任命的?” 吴王渡问的小心翼翼,这确实太敏感了,都知道关山在帮北苗,可涉及他人内政的事,终究太过霸道,没人会高兴。 “瞧你说的,于阁主什么时候也没在北苗安插过人啊。他送来的官吏和教员从来都是交给我随意处置,于阁主是有大气度的人。” “那你为什么找我?我已经武官了,武官不得干政的。” 白氏‘嗯’了一声,又紧跟着说 “有道理,可你是关山的武官,在北苗本来就没官职,算不得干政。你就是懒,礼部本来也没几个人,过一段边境议和时才用得到你。” “平日里,随你去哪里。” 吴王渡有些不解 “国主,这是为何?您也觉得我能说会道,其实不应该领兵更应该干礼部的事?” “算是吧。” “主要是怕再不给你官职,你又闹脾气。现在北苗可没有内阁,你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吴王渡一脸黑线,没想到在这等着。 “拿出正月里你对我冷嘲热讽的气势吧!去把中州人好好羞辱一遍。让他们知道。” “战场上赢不来的,谈判桌上就更赢不来!” 第67章 云岚大山 “唐淮源,对面那几个人是不是有什么病,他们那是什么眼神,我抢他们老婆了?” 议和还未开始,中州签条约还有许许多多凡俗的礼仪,而中州派来的几个官员却从坐下一直在怒目而视。 吴王渡的声音不算大,只是正常说话的大小,可这地方本就不大,差不多有半个屋子的人都听到了,苗兵们拼命的憋笑。 唐淮源也凑在吴王渡耳边小声说道。 “你想说什么,倒是声音小点,或者凑过来,你这也太嚣张了。” 吴王渡倒不是故意折辱他们,只是看不惯那群人嚣张的样子。 他们的将士要是也能这么同仇敌忾,怎么也不至于就两万人活着回去。 唐淮源拍了下脑袋,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知道了,你不该带茴香的。他们中州的规矩,这种正式场合妇人是不能出来的。” 在吴王渡身旁侍奉的茴香想要起身,又被吴王渡拉住,指了指面前的酒盅,茴香只好接着倒酒,看来今天吴王渡是一点没打算给这些人留面子。 吴王渡也大概明白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大概就好像出去谈生意,穿了个背心大裤衩,然后叼着烟翘着二郎腿还抠着脚丫子差不多。 然而吴王渡也确实没什么人能带......关山的人身份太敏感了,北苗的熟人又不多。 自己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中州和关山都有许多事要自己处理,又不放心别人,茴香长得还比较赏心悦目,多看看兴许还能多活两年。 “还正式场合妇人不能出来,他们都没妈吗?你说他们和白玲国要是谈判怎么办?” 果不其然,吴王渡的余光看到那些人中,一个看起来年少气盛的立马拍案而起。 “唐将军!管好你的属下!若是不想谈,那就各自回去再领兵前来!我中州的大军就在十里外驻扎。” “哦,你说十里外那支败兵啊。你问问他们几个月前我是怎么带着七千人杀破他们五万人的包围的。” “你,你是?!” 中州的其他人也有些不敢相信,传闻中都说关山有个叫吴王渡如何如何的厉害,却没说年龄比起他们的皇帝还要乳臭未干。 吴王渡说完就站起身。 “走吧,唐将军,你没听他们说吗?要先打一仗才能谈判,也好,让我看看上次过后他们还剩下几个人。” 中州谈判席里一个看上去老成稳重的当起了和事佬。 “哎哟,这就是吴王渡,吴将军啊。果然是英姿勃发啊,连我们陛下都说将军的才干能抵得上十万雄兵。” “你这个不稳重的东西,你什么身份,吴将军是什么身份,这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教训完那个年轻人,又几乎是谄媚的看向吴王渡。 这人还真是,吴王渡和唐淮源会心一笑,如果是旁人兴许就这么算了,但吴王渡显然还要接着补刀。 “才抵得上十万人吗?我记得中州三十万禁军呢,就活着回去两万,我怎么也抵得上20万啊。” 只不过这话吴王渡凑在唐淮源耳边说的,声音小的也就刚好能让对面都听到。 可那些人显然让吴王渡失望了,都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也不再理会吴王渡的嚣张。 先是盛宴后是礼乐,谈判也终于在吴王渡越来越不耐烦之下开始了。 “咳咳,不知道吴将军是代表关山还是白氏。” “我既是关山的总兵,也是北苗的礼部尚书。你也不用试探了,今天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有关山的十万铁骑和北苗的十数万大军支持。” 中州的人显然开始骚动,他们也没想到吴王渡竟然会有如此高的地位。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在出来之前都会推测各种谈判的情况,每一种情况都有着许多的底线,如果超出了就要回去禀报。 不过中州的能人也不少,也不至于真的超出,如果回去中州不能接受大不了不承认就是了...... “今日,我中州的意思是双方停了兵戈。用北苗的地盘来换取我海龄将军的尸首和那几万的俘虏。” “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在边境互市,许白氏暂领北苗之地。双方签下盟约,永生永世再不相犯。” 吴王渡有些想笑,这些人还真是谈判鬼才。当即低下头和唐淮源说起了悄悄话。 “你说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北苗咱们本来都打下来了,他们还说什么换什么俘虏,那些东西早埋起来烂在地里了,他们要那些骨灰做什么。” “我怎么觉得打输的是咱们。” 唐淮源也小声回应。 “多半就是中州爱面子吧,再说了咱们虽然赢了,可中州依旧有不少人,真要是打红了眼死磕,咱们不一定能赢。” 唐淮源刚要回应,吴王渡就‘嘭’的一声把腿放在了桌子上,样子之嚣张,就差根烟了。 “你们要是真的想谈判,还是别搞那些拐弯抹角的事,本帅还有许多军务没工夫跟你们瞎耗。” “说白了,打输的是你们。就连你们那镇南将军白沙门也是本帅大发慈悲才放回去的。别以为本帅都灭了28万,剩下两万人都灭不了了。” “至于海龄和那几万俘虏,不好意思。不管是海龄的尸体还是那几万俘虏,如今都变成一滩骨灰了,要我派人给你们送几盒回去吗?” “你?!你竟然凶残到连俘虏都不放过。” 一听这话吴王渡瞬间来气,那些人的罪行就是把他们家人连坐也不为过。 “你们不会还不知道吧,那海龄屠戮了锦官城七万的百姓。那四万人死了都抵不了满城的冤魂。” “你血口喷人,海龄将军忠心为国,战死沙场,满城将士血积刀柄,滑不可握,犹大呼杀贼,是我中州的英雄!” 唐淮源已经闭上了眼,吴王渡就算现在不发飙,这人也绝对活不过今晚了。 果然,吴王渡还是比以前多了几分隐忍,只是看人的眼神,完全是看死人的眼神。 谈判还在继续,只不过火药味多了起来,两边的人甚至指着像泼妇一般肆意泼洒着污言秽语。 吴王渡被唐淮源安抚在一边,而吴王渡心里想的只有从今往后和中州再无和平可言。 先前只以为中州是腐朽,没想到还多了一份无耻,城中死了七万百姓,逃回去的军士不可能敢隐瞒。 那就只能是中州隐瞒了,还把海龄包装成一个英雄来恶心人。 谈判终于到了尾声,显然没什么实质的东西,只不过是一张停战议和,互市通商的东西,甚至中州依旧称白国主为白氏。 毕竟两边都不服气,都还有一战之力,可又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再打下去。 这一纸空文也只能在对方挑起战争后,用来煽动本国的子民对方是如何的背信弃义,我们不想打,可他们欺人太甚。 双方终于签下了名字,盖上了印,离场之前,那个活不过今晚的人又补了一句。 “你们这些苗羌莫要以为我们真怕了你们,若不是云岚大山那里有三十万大军动弹不得,你们这些人不过是弹指可灭。” 而那人嘴中的云岚大山,此时却来了一队乔装打扮的人马。 “老于,我说你就别老是绷着一张脸了,你看这里多雄伟啊。” 说话的是洛国主,而嘴中的老于自然是于阁主,随行的还有北苗世子,漠南国的小侯爷张九言,洛幕,而其他的侍从也是当年随洛国主打天下的那帮老兄弟。 一个马夫兴许都是当年手刃过几十个虏人的狠人。 面前的云岚大山无边无际,山上没有什么树木,却也不是光秃秃的一片,而是一地的花草,即便是一个普通的山包也能在帝都引来一群‘高雅之士’。 一路而来连绵的山脉连成一片,却都好像被老天磨去了棱角般圆润。无数的山包堆砌在一起形成了这道阻挡胡人的天然屏障。 毕竟山包再平缓也只是相对而言,想大队行军简直是痴人说梦。 尤其是一路而来的山峰和山谷,哪一个也不敢肆意跑马。 “老于,都出来这么多天了。你就算不放心也没用了啊,我都安排好了。” 于阁主终于开了口。 “你指的安排是把我的印信和内阁的几个老头子直接丢给洛晚风吗?” “怎么会?我还把守卫换成了龙骑,他们的嘴严,不会乱说话,有内阁几个人遮掩,不会有人知道咱俩根本不在关山。” 看着洛国主一脸得意的样子,于阁主被逗笑了。 “我没有在夸你!你连声招呼也不打,神经病一般就把我拖走了,还把洛晚风的几个左膀右臂也一起带走。” “她今年刚过16,那么大一个国家你交给她一个人打理!我都怀疑你疯了!” 洛国主努力的安慰着情绪又不稳定的于阁主,总觉得这辈子哄于阁主比哄自家媳妇都多。 “没事,没事。咱俩早就想把那些事都丢下好好出来游玩一番,后辈们终于能扛起大梁了,你又不放心了。再说了还有六部尚书,那些人也会帮着点的。” “十六岁可不小了,十五岁就能婚嫁了。再说你看她处理政务的样子,哪里像是十六岁,比你还熟练。” “哎,你看,黑关到了。” 于阁主只顾着生气,没想到已然到了黑关。放眼望去,脚下是一段稍显平缓的山包,而那座黑关就横着把这片巨型山谷堵死。 两侧都是高不可攀的山峰,这是从关山一路西行而来,云岚大山唯一的‘缺口’。 不管怎么看那些杂文游记和锦衣卫的奏报都不如亲眼一看来的真切,这下于阁主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里会成为当年胡人入寇的地方。 也体会到了当年中州在打退胡人之后不惜血本修筑黑关的决心。 “咱们要是有机会上去看看就好了,那才是不虚此生啊。” “当然可以了。” 洛国主拿出了准备好久的东西,用许多贿赂才换来的中州的一张‘通行证’。 假借钦使之名带着银钱来犒军,随行的就有好几车的金银。 于阁主痛心这些民脂民膏用在了这种地方,可也没说什么,毕竟洛国主比起别的君王好太多了,这些年来钱被自己卡的死死的。 一个国主要给自己买一匹千里马都要死皮白赖的求自己半天。 黑关近在眼前,却望山跑死马,在黑关之前是无数的‘民居’,这些农户都是世代从军,男的当兵守卫黑关,女的耕种。 自给自足之下养活了这守护黑关的十几万大军。 “老于啊,来之前我都打听清楚了。这片地方叫越国,君主的封号是越国公,地方却不是一般的小,只有这沿着云岚大山的一片地方是他的封地。” “这个越国公可不简单啊,从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开始守护这一片天地,中州之前列国纷争不断,只有这个越国一直留了下来。” “可惜百年前,胡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硬是绕过了最西边的白城,把黑关这里原先的大山给一点点铲平了。” “从那之后才有的这座黑关,用了数万民工和几千个巨人才建成。” 黑关终于到了,整座关口都是用巨石砌成,多年风化之下,整座城关也变成了黑色,才有了黑关之名。 就算是帝都的城墙也不过是十二三米高,可这座黑关怕是有二十米。 从内部爬上去都要累得喘气,若是架设云梯,先不说能不能找来那么高的树,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爬的上去。 而若是挖地道,全是山体岩石怎么可能挖的动。 吕公车,投石车,哪怕是再过两百年有了大炮也休想把这里打下来。 登上城墙的地方,还有几栋石头堆砌的粮仓,而城门的巨大绞盘怕是得有三五个壮汉才能扳得动。 队伍中的几个军匠更是发现了连绞盘都有自毁的装置。 城墙上更是宏伟,投石机一列排开布满城墙,地上则堆满了石块,滚木,每隔百步就有一个马面凸出,马面上还有一架守城弩。 一旦敌人攻城,两个凸出的马面加上城墙就能形成合围之势。箭矢成捆的堆放在每个射击孔下。 即便是现在,这些军士也在看着关外毫无一人的草原。 城墙底部有二十多米宽,顶部也差不多有二十米。甚至有军士用来休息的军帐。 火盆之类也是一应俱全,城上除了军帐几乎没有可以用来火攻的东西。 说是黑关,兴许叫要塞之类的更贴切吧。 “真是宏伟啊,可惜了。” “从没有人能成功的守住什么东西,从来没有,只有进攻再进攻。” 洛国主下了城墙,下一个目的地是靠海的白城。 而于睿智也知道这一切代表着什么。 洛国主一生的愿望就是完整的看看这个世界,这个有着巨人,矮人,鲛人的世界。 这个因为巨人和矮人的存在而异彩纷呈的世界。 哪怕来这个世上二十年了,两人却依旧没机会去看看那些巨人造就的宏伟奇观和矮人打造的精巧物件。 所以这次洛国主和于睿智都是拖家带口,还带上了那群老兄弟。 而当一个人了却了自己最后的心愿,尤其那个人还是关山的国主,手握三十万雄兵和十万铁骑,那迎来的只能是中州的毁灭。 “洛晚风,洛幕,张九言,白妙银,吴王渡。你们五个可要快快成长起来啊,我们这些人都老了。” 哪有什么巧合,再巧合也不会巧到让这些人从小都生活在一起,不过是老一辈人大半辈子的谋划罢了。 那群曾经的热血少年,终于要走向最后一步。 第68章 鲛人泪 鲛珠城城南茶馆。 那个曾经被全城唾骂的李子涵又回来了。 自从那天洛学士将李子涵的真相过往公之于世后,就少有人再见过他,偶尔能在茶馆里看到李子涵匆匆的来,说一两句话就走。 而说书人又变成了茶馆老板。 老板说书也很精彩,可听过李子涵和晓晓说书的却总是怅然若失,觉得老板差了些味道。 可真的又见到李子涵坐在了说书的位置后,却少有人去捧场,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浮现在全城百姓的心头。 尤其是李子涵不计前嫌,用鲛珠卖的钱给鲛珠城添了几座水车,几口深井后。 当然也不乏一些势利小人想去攀上这棵大树,每日去茶馆捧场,可都被老板的女儿晓晓打骂了出来。 李子涵没有穿军营里的甲胄,而是穿了一身隆重的麒麟服。 只因为申报上去的军功终于审批了下来,特敕为鲛珠城水师卫所千户,正五品,赐麒麟服。 而麒麟服一般是四品官员才能有的,也暗示李子涵将来最少也能混到个指挥同知。 李子涵开心的像个孩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回茶馆,颇有一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虽然这只是第一步,李子涵的野心不止于此,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只要还有能看到的山,那就翻过去。 可如果吴王渡在这的话,一定会揪住管这片的兵部侍郎的领口,问他是不是故意给自己下绊子。 李子涵所带来的财富足以给关山再添上几万的铁骑,以及每年的损耗之类。 别说是千户,给个都指挥使都不过分。 不过要是吴王渡真的在,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这张任命,经的是洛晚风的手。 而也是因为这张任命,让那些老头子盛赞洛晚风大公无私,一心为公。 洛晚风自己都觉得可笑,打压自己人本该得的东西却能收获许多大臣的好感和拥护,真是可笑。 晓晓就站在一旁,给李子涵倒水,怔怔的听着李子涵还没来及和她说的这几月的遭遇。 “鲛人啊,性情纯朴,哪怕被人族,尤其是虏人那般虐待,却依旧没有失去那份处子之心,只不过对人族多了几分防备。” “我姐姐曾经教过我联系鲛人的办法,那就是用木板在船上用特殊的节奏敲打,大概敲打半个时辰,鲛人们就会赶来。” “那天啊,我和洛大人一起坐着一艘与胡人交易用的商船前往。你们可不知道,那水师卫所的指挥同知都要吓疯了。” “虏人是何等的残暴啊?你们可能不知道,虏人好战的性子简直是刻在了娘胎里。哪怕是个孩子也有和别人赌命的气魄。” “他们几百几千年来抢夺的财富也许能填满咱们这座鲛珠城,可他们却不怎么拿去享受。仿佛掠夺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种爱好。他们只享受战争所带来的快感。” “咱们和胡人贸易的商船哪次都是用无数的战船保护才能险而又险的度过这片北海。可想而知那天有多凶险。” “可再凶险也绝对不能坐战船,因为鲛人已经百年没和我李家联系了。若是坐战船,谁知道这份脆弱的信任会不会崩塌。” 李子涵说到这略微有些羞涩,毕竟是在自卖自夸,可听众却渐入佳境。 “那天啊,我们挑了一个雾天前往。大雾弥漫之下,谁也不知道船飘向了哪里,只有船下的黑色海水和罗盘上指引的北方。” “约莫到了深海之后我拿起了木板在船头敲打,可声音却连船尾的人都听不到。我也开始怀疑鲛人能不能听到,一直就这么敲打了一个时辰。” “手酸的要死,只有那个节奏一直在我的脑海回响。到最后我甚至觉得不是我在敲,而是木板在自己动。” “终于水面上涌动了起来,一团白色的东西就在我手的下方一点点浮现,冒出了一个身着轻纱的女子。那团白色正是甩动着水珠的头发和洁白如玉的躯体。” “她的上身一如女子,只是太过于美貌,我所见过的女子中也只有我身边的这位晓晓姑娘能与她们相比。” 晓晓不住的偷笑,没想到这个人去了军营几个月竟然开窍了。早知道就早点让他参军去了。 “她们身上穿着的就是自己织的鲛绡,轻薄通透,下身是鱼尾却没有鱼鳞,红、白、黑、黄、紫五种颜色环绕在鱼尾上,看上去和上身一般轻柔。” “我还在想如何与她们交谈,可看来看去,只有那一个鲛人,而且她竟然能口吐人言。只见她拿出了一张鲛绡,上边绣着一张画像。” “那张画像我看着眼熟,只听见他说。嗯,和百年前的那个人长的一模一样,你是她的孙子?还是玄孙?” “而我当时却呆住了,只因那鲛人的声音太过美妙。只是普通的说话就好似一个人在按摩你的全身,听了之后浑身都软绵绵的。” “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听着她的声音就那么睡着,永远醒不来也好。” 显然晓晓不是这么想,在桌子下的脚踩在李子涵的官靴上碾来碾去。可她显然低估了这双官靴的质量,李子涵面不改色的接着讲。 “那个鲛人说她的家族是负责与我李家接触的那一支,只是百年来,她们都没有事情做了。她问我是不是想要鲛珠和鲛绡,而我却说只是来看看朋友。” “那天我带去了很多东西,都是先祖们流传下来的。比如发簪,梳子,小首饰,玉佩,瓷器,还有咱们鲛珠城的美食和佳酿。足足花了两百两银子,虽然是官府掏的钱。”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我什么东西都没要,反而每天都给他们带各种各样人族的东西。其实鲛人也很可怜,他们以前习惯了人族的东西,一旦没有之后活的和北州森林里的野人一般。” “他们会让我趴在他们背上,一直游到一块礁石上,我们就坐在那里聊天,我会给他们讲我说过的那些书,他们也会给我讲海底的沉船,虏人的宝藏,东海里会喷泉的大鱼。” “就这样大概过了半个月,洛学士顶着巨大的压力每天批给我几百两银子,一直到某一天,我忘记了吃饭。” “他们正在和我说海底有座沉船上有一柄宝剑过了几百年都没有一点锈迹,而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一瞬间,他们都愣住了,眼神里满是愧疚,还有人哭了出来。” “他们拼命把手上我刚给他们的东西塞还给我,让我还回去拿着吃饭。他们以为我为了给他们东西,连饭都吃不起。” “有一位老人突然想起,他们哭泣所流出的眼泪和身上穿的鲛绡在咱们人族是无价之宝,鲛人们纷纷回去拿出那些被随手扔掉的鲛珠和穿不上的鲛绡让我带走。” “那天的那艘商船格外的满,吃水极深,甚至差点触礁。” 李子涵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鲛珠,晶莹剔透,圆润饱满,最好看的珍珠也比不上这也许是随手拿的一枚鲛珠。 “这些鲛珠和鲛绡卖往了中州、上柱国、天翁国,当然还有胡人和贪婪暴虐的虏人。因为这只是一颗没用的珠子,却能换来满船的粮食,几万匹骏马和大量优质的铁料。” “这些东西有的给了今年受灾的地方,有的送给了咱们的兄弟国北苗,有的交给了工部,在各地打造水车,井灌,水渠。待到明年,不知有多少地方的粮食会堆满粮仓。” “那位中州来的叫袁钊的新任工部员外郎是位大才,他说只要给他足够的钱粮。他能让我关山粮仓里的老鼠长得比猫还大,府库里穿铜钱的绳子烂在地里。” 李子涵又叹了口气,言语间满是遗憾。 “可惜那些鲛人无论如何也不愿和我上岸,来咱们鲛珠城暂住,不是信不过咱们而是信不过虏人。” “他们害怕虏人再打到鲛珠城,况且一直到现在,虏人的岛上还有被囚禁的鲛人。他们答应我说,只要咱们赶走了虏人,他们就愿意上岸,居住在袁大人给他们打造的水上乐园里。” 这时一个跟在大人身边的孩子开了口。 “大人,那鲛珠那么好看,为什么不给咱们自己人而是卖给外人啊。” 大人们也朝李子涵投来好奇的目光。 “当然是为了去骗那些外人啊。你想啊,鲛珠说到底只是颗好看的珠子,不能吃不能穿的,却能给咱们关山换来这么多东西。” “就比如城外农田里那么多的大水车,这水车可是能用上几百年都不会坏的。还有城中新打造的水井,更是能造福几代人,你说哪个好?” “不过嘛,其实鲛珠确实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以前是,现在也是。是那些商人害怕一次卖出去的太多,就每次只卖那么一点,价格卖得奇高。” “我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不过千万不能和外人说,也不许说是我说出去的。” “其实海底的鲛珠几百年来囤积的数量足够咱们全关山的百姓一人一枚,听说今年中州有几个王公贵族大婚,他们甚至在比谁的凤冠霞帔上点缀的鲛珠多。” “再过几年,等你小子大婚,估计就能用买个糖葫芦的钱买一枚。” 听众们还在意犹未尽,而晓晓已经熟门熟路的上来收打赏的钱了。 谁都喜欢这种故事,可实际上李子涵知道,也许等那个孩子再有了儿子也不一定能等到那一天。 鲛珠带来的财富之巨大不可能被商人掌控,只能掌控在官府的手中,若是哪一天官府愿意把价格降下来,大批量的卖出去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天下一统,再也没有用到钱的地方。 “李子涵你看,好多赏钱啊。” 晓晓端着木质托盘,上边的铜钱还在往下滑落。 “正好,我去关山城的盘缠都有了。” 晓晓一怔,“关山城?你要走?” 李子涵急忙接过托盘,真怕晓晓一个发呆就砸坏她的脚。 “嗯,我已经是千户了。按规矩要去朝歌云梦学习两年,规矩在这放着,洛学士也不好为我开脱。” “鲛人和水师那边我都已经交代过了,会有别的人每天给他们送他们想要的东西换他们织出来的鲛绡。” “那我呢?我?要在这一直等你两年吗?你不打算带我一起去吗?” 晓晓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眼泪婆娑的样子楚楚动人,可惜李子涵早就不吃这一套了,这完全就是个戏精加性格乖僻的剩女。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自己年龄也不小了。 “李子涵,别收拾你的破衣服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来!” 李子涵只是默默的递过去一张文书,上边还有兵部的大印。 “这是什么?” 李子涵又按住晓晓想打开文书的手。 “你可要想好了,我现在是千户,入了军籍,每天都要待在军营里,一个月才有那么两天休沐的时间。一直到不知道多少岁才能告老还乡。” “如果你要嫁给我,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苦。” 晓晓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你说这些干什么,不是说你去关山城的事吗?” 李子涵起了玩心,把文书扔在一边。 “哦,原来你不想嫁给我啊。早说啊,我一个月前申报军功的时候就把这份申请交上去了。” “你是不知道啊,一当上这千户,连娶老婆都要向兵部申请,兵部要审查这个人的来历是不是清明,还要登记在册,专门有人在暗中保护这些家眷。” “让将军们心无旁骛,能在前线安心为国效力。可惜了,兵部好不容易才批下来的,这下又得重新找人了,你说我谁都不认识,这可咋办啊。” 李子涵随意的态度好像不是在找老婆,而是在找个护院。 晓晓却把被扔在一边的文书紧紧抱在怀里,不再说话,只是从后边抱住了李子涵从军后逐渐壮硕起来的腰肢。 “我爹知道吗?” “早就知道了,一个月前我就和老丈人说过了。”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和我商量吗?” “那天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午睡,我时间紧是开小差偷跑出来的,只好问了一下老丈人就回去了。” “我爹就这么把我卖了?” “也不能说卖吧,你爹当时可高兴了,说得亏我把你娶走了,要不然他真怕要养你一辈子” “那个小姑娘怎么办?我记得是叫王元智吧,还一个人在大牢呢。” “我真的是把她当妹妹,将来会为她找个好人家。她才多大,我再禽兽,也不至于做那种事。” “你说,把她给吴王渡,吴大人介绍一下怎么样?我听说吴大人现在还是援苗总兵,你和他认识,不如介绍给他。” “他啊,欠的债可比我多多了。洛学士,白世子,听说还有个什么红儿。这几个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惜只能娶一个。唔,白世子的话,多半是吴大人入赘到北苗。” “你现在承认王元智是你欠的情债了?人家才那么小。” ...... 李子涵不禁感叹女生这种生物抓的点总是那么奇怪。 真好啊,半年前自己的人生还是一片灰暗,如今却有了一个真正的家。 李子涵不禁感叹感情这种东西的奇怪,明明说过的话不多。也从未谈过婚嫁,却就这么走到了一起,水到渠成。 如果将来自己的仕途有这么顺利就好了。 而门外的中年老板也终于一脸欣慰的不再趴着偷看,去当铺当掉了房契、地契,去官府换了银票。 天亮之前,老板一直没有回家,只是留了张纸条,城外的山岗上多了一个抱着墓碑喝酒的人。 第69章 白城风起雨落人未归 洛国主一行人把乔装打扮进行到了极致,去黑门时还用的是帝都钦使的身份,一切的手续都是那么齐全。 可来了最西边靠海的白城后,又换了一副模样,只因为害怕有人认出洛国主几人的样貌。 洛幕几个人现在严重怀疑最开始见到的国主就已经易容了,还以为好不容易能一睹真容,没想到看到的却一直都是一张猪皮面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路而来的地方开始有一条溪水,最开始和山间的泉水没有区别。 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宽阔。等到注意起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条河。 众人这才意识到白城快要到了,之后的路程就顺利了许多,不需要向导和舆图,只需要沿着河一路纵马狂奔。 河边开始出现民居,却没有什么城镇和村落,最多的也不过十几户人家。 一直到河流开始分叉的地方,终于,一切都变得浩荡壮观起来。 在关山,或者说除了北苗这样习惯住寨子的,再小的县城也会有城墙,有名为‘城市’的东西。 可从河流分叉处便是一排排的民居沿河而建,水车和沟渠把河水灌溉到旁边的良田里。 居住的规模早已超过了县城的规模,却没有城墙,而所谓的集市就偶尔夹杂在这些民居之间。 一路绵延,这座没有城墙的城市仿佛根本看不到边际,甚至许多被分叉的江水冲击所形成的一座座小岛上也有一些居民,看上去倒是有趣。 这座城市的规模远远的超过了几人的想象力,几十万人?几百万人?精于计算的于阁主也计算不出来。 一直到看到海面,这座城市终于到了终点,而真正的白城却映入眼帘。 一行人有军中的悍将,有在六部和于阁主一样为国操劳十几年的人,也有洛幕、张九言这几个心比天高的年轻人。 可当看到白城的时候,再没有人能说出一句话,这座城市仿佛一个大锤敲打在几人的心灵。 云岚大山最东边连接着北海,宛如一柄斩入大海的利剑,利剑之下就是上柱国和关山那布满土堡岗楼的边境线。 而云岚大山的最西面就是这座白城。 整座白城完全和陡峭的山融为了一体,面朝着西边的西海。 白城完完全全的依山而建,当初的那群人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这座陡峭到近乎成直线的山体打造成了一座四层的白城。 城墙的颜色不同于别的要么是土黄要么是被桐油刷过的样子,而是石灰和黄土最初的样子--泛着白的淡黄色。 以前听说白城是把一座山打造成一座要塞,洛国主还有些不屑,心里想着只要派几个手脚灵活的小子爬到山顶从内部攻破,再好的要塞也只是一座破烂。 可真正看过却再也说不出那些话,这座山最初的样子也许也很陡峭,可却被人刻意打磨成了到处都几乎是直上直下。 别说是手脚灵活,就是一向在山巅跳来跳去的羚羊在这里也只有失足一种下场。 白城没有西门和东门,因为东面是山壁,而西面就是海,让人终于体会到了天涯海角一词。 南北两座大门贯通着北州胡人和中州人来往的道路,也能阻隔掉所有游牧民族南下的野望。 而白城最显眼的就是顶层的那座平台,好像是通往天涯海角的道路。 其他几层都有着无数的投石机守城弩,甚至是洛国主都没见过的器械,而最顶层的那座平台却只有一座雕像,似乎是越国人信奉的某位女神。 走近城关,却发现这也不是什么城市,透过城门看去,内部只有林立的刀枪,站岗的军士拦住了几人的脚步。 洛国主彻底证明了一句话,那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一个在关山商会注册过的富商证件和在箱子里码的整整齐齐的黄金让这白城直接派了一位校尉来当导游。 结构同样巧妙的四层城防如今丝毫入不了几人的眼,在外边看到五层之上那座女神像之后,接下来要去哪不言而喻。 内部建在山体上的阶梯让人喘气不止,从进入城关一直攀爬到最高处竟然需要两刻钟之久。 可当站在顶层的平台之后,一切的劳累都有了价值。 眼界前所未有的开阔。河流分叉冲刷出的肥沃的三角洲和胡人漫无边际的草原同时映入眼帘。 还有那数万吨海水不断在山崖上撞得粉碎,白色的浪花美的让人心碎。 而那座女神像更是被衬托的无比圣洁。让人不禁相信这世间真的有神灵存在。 平台很宽,宛如一个狭长的广场,可众人走到女神像处却都停下了脚步,这些人不约而同的恐高了,仿佛多走一步就会跌落山涧。 时间在这一刻都有些许的静止,只有碧波拍岸的美丽声响,和咸湿的海风迎面而来。 大自然仿佛是为了庆祝这些人的到来,上演了更壮观的一幕。 从海面上飘来一片遮天蔽日的乌云,与晴朗的陆地仿佛两极对立。 让人不禁想到光明与黑暗,海风也骤然变得狂躁不堪,吹动间仿佛要掀走一切,却奈何不了这座屹立数百年而不倒的白城。 狂风裹挟着骤雨猛然而至,只是转眼间就在白城里变成了一片片的瀑布、水帘,可这些水又顺着早就造好的排水沟流回一片黑暗的大海。 几人坐在一处专门用来会客的地方,湿漉漉的衣服被换下,而洛国主的那副面具却也在被水浸泡之后被掀开了一角。 被人提醒之后,洛国主第一次露出慌乱的神情,急忙让人遮住自己。 可洛幕也久久的愣住了,一声‘爹’没头没尾的从嘴里蹦出,所有人都呆住了。 除了于阁主和洛国主身边的那几人。 张九言正想问洛幕在发什么神经,国主却撕下了那张关山豪商的假面。 一副极为普通的中年男子的脸庞露了出来,虽然也有着一道伤疤,却也不似外人传言的那般凶神恶煞。 可这幅面孔在洛幕、洛晚风兄妹俩的眼中却代表着那个总是一个月甚至好几个月都不回家的中年男人。 那个整日在外忙碌想让兄妹俩过得好一些的老父亲。 “我也不想骗你的,可爹没有办法。” 和以前一样,这个男人每次都和自己女儿有千言万语,可和儿子说起话来却惜字如金,也许父子之间都是这样吧。 “你和我出来一下。” 众人给父子两人腾出了一片地方,门口站岗的军士也被塞了两角银钱。 “爹,为什么?你是洛国主。既然你是国主,那为什么又要装作那么辛苦的样子,几个月才回一次家。你知道娘亲每天在家里有多想你吗?” “我知道了,这就是帝王吧。我们不过是你无意间的私生子,你有一位正统,雍容华贵的王后,也有光明正大的儿女,他们应该继承你的一切,而我们却只能在家里过苦日子。” 洛幕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凶狠,即便是面对欺负妹妹的地痞流氓,拳头也从未握的这么紧过。 “苦日子?儿子,爹让你们过得很苦吗?爹亏待过你们吗?还有,爹只有你娘一个女人,也只有你和晚风一对儿女,关山城里的王宫是假的,里边什么也没有,关山别苑你也去过。” 洛幕陷入了沉默,这些东西以前也幻想过,国主姓洛,我也姓洛,我要是世子该有多好,这样的幻想也许很多人都有过。 可当这份事实真的来到面前,洛幕却有些不能接受,被欺骗的痛苦,骤然而至的掌握天下的权柄让这个年轻人一时脑子里只有空白。 “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你不能接过我的位子做国主。” 陡然而来的一句又让洛幕陷入了更大的一片空白,嘴里没说,可满脸都写着疑问,最后仿佛是想通了一般。 “也好,妹妹的才华比我高。她做国主,我来辅佐她。” “你妹妹也不能。”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充满了挣扎,而洛幕却再也忍不住疑惑。 “为什么?我们不是你亲生的儿女吗?你不是说只有我娘一个女人吗?” “因为关山不需要国主,更不需要一个继承父亲位置而来的国主。” 洛国主终于坚定了起来,两只手放在了洛幕的肩上,父子二人从未靠的这么近过。 “洛幕,爹做的事情,这些年你也看到了。爹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去扳倒关山的权贵,把土地分给穷人。” “爹成功了,可还差最后一步。如果关山没有了世袭的贵族,没有把控着土地的地主乡绅,却多出了一个世袭的君王,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洛国主的话语变得多了起来,往日在兄妹两人眼中那个沉默的父亲也有这样一幅滔滔不绝的面孔。 “我之所以让你俩隐姓埋名就是不想你们从小用世子和公主的身份生活,不让你们去贪恋那份到最后不属于你们的权柄,所以我干脆没有让你们知道。” “爹虽然是国主,可这天下的财富爹从来不敢乱动。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爹和你于义父都有着俸禄来养家,而不是监守自盗。” “这么多年来,我只想让你们以普通人的身份去生活。” “可慢慢的,你们也会长大。你还记得吗?你们兄妹俩从小就继承了爹的才智和你家的秀外慧中。” “你们不和别的孩子一起在街头打闹,不会去玩那些幼稚的玩具。而是从认字起就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书。” “爹试着把自己写的那本兵书放在家里,可当我再回去时却发现你已经背的滚瓜烂熟,而你妹妹更是在一旁纠正你的错误。” “我又让你于叔叔偶尔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教你们布政,教你们国与国之间的算计和龌龊。那些放在我们眼中都晦涩难懂的东西,你们却能理的那么清楚。” 无意间于阁主也来到了身旁,接过洛国主的话说。 “孩子,那一段是我和你爹最煎熬的时期。因为我们心里都清楚,将来的关山不需要世袭的君主。” “我一边教着你们,一边害怕你爹真的想让你们当国主,可我又舍不得那么聪慧的你们。” “上天给你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你兄妹二人的才华,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比我和你爹要强,如果关山交到你们手里,我无话可说。” “可是,不行的,因为世袭这种东西,说到底是一种不稳定的东西。你们很聪慧,可你们将来的儿女呢?他们会不会是个昏君?他们会不会把几代人的努力前功尽弃?” “我们不敢赌?我们不敢拿你大父隐忍几十年为你爹打下的基础赌,也不敢拿我们这群老兄弟一辈子打拼下的天下赌。” 于阁主的表情很复杂,可还是按着洛幕的肩膀,尽量想让洛幕那颗激动的心平静下来。 “我们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洛幕这短短一刻钟却从天边跌落到山涧,这种落差也许没人受得了。 洛幕也不禁希望如果没有发生今天的一切有多好,那自己的爹还是那个忙碌而又慈爱的中年人。 国主也依旧是那个威严的国主。 “所以,吴王渡是你们挑出来的下一任国主对吗?” 洛国主一直到现在都不禁感叹果然是自己的种,竟然能一语中的。 “嗯,而你和你妹妹要尽力的辅佐他。” “为什么是他呢?我和妹妹不比他差。” 洛幕宛如做了好事却被家长批评的孩子一般委屈,洛国主两人也有些不舍,可有些事必须要做,不然自己心中的那份宏图大业真的要变成镜花水月了。 “因为他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才华,他有改变这个时代的能力。” 洛国主不知道该怎么和洛幕说他们三人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只好这么干巴巴的解释。 果然,洛国主从洛幕的表情看到了那份丝毫不能理解的心情。 洛国主突然想到了什么,只好换了种说法。 “因为他惊才艳艳的同时,还和晚风是青梅竹马,将来他二人大婚之后,我洛家至少你们兄妹二人可保一世太平。” 这个理由虽然牵强,却符合这个时代的思想,果然洛幕似乎有了一丝释然,只是眼神是那么的落寞。 洛国主非常能理解这种心情,这种怀才不遇的心情,可大位只有一个人能坐。 “你好好想想吧,以后你我还是君臣,还有不要和晚风说这件事。” 洛国主和于阁主走了,洛幕却久久的站在了那里,宛如一具雕像,不知站了多久。 第70章 祖传聚众械斗 “老于啊,这情报不是一直都说越国公用来守卫云岚大山的有三十万大军吗?” “可黑门那里最多三五万,这白城撑死了也才五万,剩下的人呢?” 于阁主用手端着下巴,也陷入了思考,一路而来的见闻疯狂在脑中计算,可也想不到答案。 “对啊,我也奇怪。不对啊,你天天研究这些,你都没让人打听到吗?” 洛国主果然又摆出那份神气的样子,于阁主反应过来,这人就是故意这样说吊自己胃口的。 “因为那二十万大军,就是城外的百姓,关外也常年驻守着好几万人,咱们都禁止民间拥有劲弩和甲胄,可越国却不禁止。” “他们是全民皆兵啊。或者说这就是一支拥有国家的军队,世代流传下来的血脉也没有冲刷掉他们骨子里的桀骜和对这片大地的责任。” 校尉领着这些人出了白城的北门,从城门的绞盘声就能听出,城门并非常年死锁,而是时常开启。 白帝城的北边和南面完全是两种景色,同样是越国人,可南面的百姓男耕女织,北面的百姓却和逐水草而居的胡人一般。 若非那明显的不加修饰的长发和飘逸的衣摆,还真以为是那群扎着小辫子的胡人。 原来不止是胡人能在草原上驰骋,越国人也可以。 众人的眼光都很艳羡,虽然关山也有铁骑,可到底是个农耕的国度,私家养马的极少,民间也少有马场。 都是官府营造的马场和胡人一直以来的贸易来提供那些战马。 毕竟谁也不舍得在能长出粮食的地方去养马放牧,这些个游牧民族说白了还是土地贫瘠,难以开垦,粮食种下去也收不上来多少。 若是关外也是沃土千里,那再迂腐的清流也会撸直了袖子,高喊踏平北州。 几个年轻人已经寻了马匹和那些越国人一起玩闹,看着洛幕从早上开始就一如往常的样子,洛国主终于放下了心。 至于其他人会不会泄密,洛国主还是很有把握的,带的人全是心腹中的心腹,别说是乱说话,就是被抓去严刑拷打把自己十八辈祖宗都给卖了也不会出卖洛国主。 张九言和白妙银这两人也很有分寸,估计怎么也不会说出去吧,最多说给白氏和漠南侯爷。 从昨天开始就没少收好处的校尉,也开始跟着洛国主几人尽职尽责的当起了向导。 “这里的人啊,其实也不都是我们越国人,有苗人、羌人、天翁国人、中州人,基本上除了矮人和巨人都有。” “那为何偏偏没有那两族人呢?” 洛国主疑惑不止,按说中州可没有自己那个世界还有种族歧视一类,哪怕是矮人和巨人也差不多是一样的皮肤,除了个头和发色有些区别。 校尉的眼中露出了一些凶狠,或者说是怒火。 洛国主没等校尉解释就替他做了回答。 “因为那两族人当年就有许多做了内应,而也正是因为这样,打赢之后才抓了那么多俘虏来大张旗鼓的修黑门以及重筑白城。” “矮人和巨人也被咱们打的各自分裂成两个国度,就比如关山东边的扶风巨人,就是当年没有助纣为虐的部族,而助纣为虐的夸父巨人被隔开到了一边。” “只是这些年,哪怕是扶风巨人也蠢蠢欲动,觉得关山好欺,掳走了那么多的边地百姓。而那两个矮人国度也总是找漠南国的麻烦。” 洛国主的拳头不知觉的握紧,仿佛手中的马缰是一柄刀。校尉看向洛国主的眼神也逐渐古怪了起来,心中多了几分猜忌。 于阁主急忙替洛国主遮掩,引走了话题。 “这还真没想到,我原先还觉得扶风巨人长得丑陋,夸父巨人面相宽厚。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啊。” “几位客商还真是见多识广,那我领你们看看,你们关山没看过的东西。” 校尉纵马领着这些人来到了一处羌人的地盘,这些人倒也好认,因为只有他们建的有祠堂,大草原上都是帐篷,这一处也算是醒目。 “其实羌人也分为很多,有些是世代居住在那里的,而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中原连年战乱,一路迁徙到羌地的。” “他们一路迁徙,手上的东西不多,只有祖宗的牌位,所以这些人到了哪里都要建祠堂。” “可到了羌地之后,那里已经有世代居住的人,他们占着最好的土地和捕鱼的港口。这些人只能被迫居住在山里。” “往往迁徙都是一个巨大的宗族数百,数千,甚至上万人。他们到了那里之后更为团结,没少和当地人聚众械斗。” 洛国主那不屑的表情又浮现在脸上,其他人也差不多是这样的表情。 聚众械斗,既然有这样的血性,那还丢掉祖宗传下来的土地。要知道苗人当年可没人逃往羌地,而是不约而同的以寨子为单位聚集起来。 吃着一个锅里的饭,把后背交给从小的玩伴,拿起家传的苗刀就冲进胡人的千军万马中。 好像那时候也只有苗人才有那份血性吧。 中州皇室都逃亡了,其他所有的诸侯都被打得丢掉大片的土地。 胡人、虏人、矮人、巨人在这片大地上肆意横行。 “后来,不管是迁徙而来的,还是原来就住在羌地的逐渐混杂起来,变成了现在的羌人,可还是改不了聚众械斗的毛病。” “经常村与村之间为了春耕的水渠打个你死我活,县与县之间为了一座矿山,一处渔港爆发几十万人的械斗。” “哪年哪个村子不死点人,这粮食就种不下去。而且这些人还不是土包子,他们以宗族长老为号,男丁械斗,女人和孩子负责后勤辎重,简直和军旅一样。” “可一直到胡人来了,苗人都打光了一代人,他们还在械斗。” 洛国主突然大手一挥, “要是我,就应该把他们全抓起来去当兵。” 校尉的眼神一滞 “对,当年的苗人们也是这么想的。几个苗人的寨主一商量就抓来了这些羌人。” “这位掌柜的真是好见识。” 几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小,就骑着马穿过这片羌人的地方,可即便如此,最多也只是看到有人咬牙切齿。 看来平日里也没少有人这么说,不过像这种无耻的部族,和反叛的矮人巨人也没太大区别了。 “这是天翁国人的地盘了。” 明明帐篷都是一样的,校尉却能认出到了天翁国人的地盘。 于阁主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是为什么,可洛国主和那些曾经军旅中的都看了出来。 天翁国靠着西海,有一支庞大的水师,据说是为了抵挡胡人坐着战船南下。 水战和陆战大不相同,除了靠船只的大小那就只有射箭,这些人一看就知道都是天生的弓手。 就比如他们人手一个射箭的扳指,再比如他们的眼睛,和军中那些神射手有着一样眯眼的习惯。 “天翁国人擅长制作弓箭,他们从军的那天就会发一把强弓,那弓可不简单,放在我们越国人的军旅里,十个人也就一个人能拉开。” “可他们却每个人都苦练,人人都能拉开那样的强弓。他们也是我们中唯一不骑马的。” “遇到胡人的时候,他们会把腰间箭筒里的箭插在湿润的泥土中,一根根的拔出来射出去,哪怕胡人已经冲到他们的眼前。” “哪怕马刀带起的风已经吹到了他们脖子上的汗毛,他们也只会射出手中的箭矢,绝不后退。” 洛国主突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你刚才说胡人,不是百年都没有南下了吗?莫非?” “嗯,这些人居住在关外就为了这个。他们都是被自己国家挑选,每年送过来的将士。亦或是早就常年定居在这里,世代从军。” “我们越国百姓种出的粮食,多余的也都送到了这里,其他国家也偶尔有军粮送来。” “每过一段时间我们越国公就会带着他们去送死。用命去消耗胡人的命,让他们永远虚弱,永远都无力南下。” “这样的战争,我们打了百年了。” 百年吗?众人都升起了一股敬意,这些人真的不容易啊,替天下人守护着这份和平。 “我之前听到你们说我们的三十万大军,两座城关里只有三五万吗?这里就是剩下的人。” “还有一部分人,百人一队每天顺着云岚大山巡视,看看胡人有没有新发现的道路。” “可这些人里,却唯独少了你们关山人。你们几个人我看出来了,绝不会是简单的商人,最少也是关山的指挥使一类的吧。” 气氛骤然一紧,将军们都下意识的又把洛国主围在了中间,准备随时握着马刀冲出去。 “指挥使?你太小看他们了,洛国主,既然来了,何必遮遮掩掩,不打算见见我吗?” 一位金甲金盔的将领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在马上略微侧身。 “孤就是越国公,不知哪位是洛国主。” 也许不需要人说,越国公也看出来那些人都默默的把一个人围在中间。 丢下侍从,就这么一个人一匹马缓缓走到了洛国主的面前。 洛国主来之前也没想到这越国公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人,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承袭了爵位,守护一方。 “孤就是关山国主,本不想给阁下添麻烦,就未曾差人通报。” “洛国主,既然殿下亲自前来,想必不只是想来看看草原风光吧?我多半也能猜到些。” “这些年来,我们越国一直守护着这一方净土。不管中原打成什么样子,我们也不会参与,也没人会打我们的主意。” 一句话就回答了洛国主心中那个最关心的问题。 “可我听说,越国几百年前就和中州有盟约,一旦中州有亡国灭种之危,越国就会倾力南下相助。” “关山,其实不就是下柱国吗?都是一样的,只要不是异族,我们不关心这些。” “可如果可以的话,孤请求阁下对中州的百姓好些,战火燃起之时尽量少让百姓受苦。如果中州的百姓在阁下的铁蹄下过的还不如胡人入寇,那我们一样会南下。” 越国公陡然一转,锋利的眼神和洛国主对视在一起。 这话其实越国公根本不必说的,关山的行事风格可比中州要好太多了,可他这么说了之后,弄得洛国主颇有些下不来台。 还是于阁主最了解洛国主的性子,出来解围。 “那是自然,我们关山待百姓极厚。将来打下中州,那里的百姓只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越国公,那不如你我两国自此定下盟约。” “王者一言,重于千金,何必订盟,走了,孤从未见过洛国主,先前是手下人认错了。” 越国公就这么离开了,带着手下人去了各处营寨,开始集结兵马,嘴上一个个喊着‘打草谷’。 于阁主也不禁心生佩服。 “老洛,这个越国公还真够意思啊,怕手下人泄密,就临时带着人深入草原打草谷,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即便手下人泄密,咱们也早就远循千里了。” “你觉得这人就这么简单?” 洛国主朝于阁主发问。 多年来养成的多疑习惯,不禁让洛国主多想了许多。 “打草谷,这关外足足二十万人啊。可如果真的二十万人连年进草原打草谷,你说胡人还能剩下几个呢?” “列国每年都送来粮草军械,还有军中的将士前来历练之类。谁知道这些东西都去了哪里呢?” “你看那个人的样子,真的像是只想守护这越国吗?我倒是觉得他不甘寂寞。” 这么一说,于阁主也陷入了沉思。 “是啊,这天下的局势,我也越来越看不懂了。克烈三部还说他们是被人赶来的,天翁国最近出现了越来越多来自海外的红发鬼。” “据说他们还带来了火枪大炮,虏人也恢复了些元气,战船甚至都开到了沿海。” 于阁主的语气中带着浓重的丧气和不甘,毕竟他们这些人筹备了二十年,好不容易要决心打一场改变天下的战争,却发现这天下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连带着那些跟随的将士也有些丧气,这些人都老了,活不了几年了,总想着能在最后的时间里看到关山的铁骑驰骋在这片天下。 “是啊,我也越来越看不懂了。那就打吧,回去就发动一场战争。” 洛国主却没有丧气,有些事早已决定好,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哪怕此后被万人唾骂,哪怕上断头台,死后下地狱,也一定要做。 “先灭虏人,之后扶风巨人,夸父巨人,彻底解决克烈三部的另外两部,攻下上柱国。” “那些个阴谋诡计就让他们自己浮出来!” 第71章 北伐北伐 “这封信件有人看过吗?” “我问你,这封信件有人看过吗?!” 吴王渡拿着手中的信一遍遍的喝问面前的锦衣卫。 锦衣卫手足无措,只能连连说着‘属下不知’。 “去唤指挥同知吕钒睿来。” 信是白妙音寄来的,没有走吴家商会的信鸽,自从没有紧急的军情后,这条路线基本就没动用过。 如果是走驿站,每个接过信件的人都会去查看信件是否完整,没人敢犯这重达杀头的大罪。 这封信件确实很完整,非常完整,就连字迹都一模一样,可偏偏少了那股大雪素的香气。 显然这封信是被人模仿了字迹,伪造了蜡封。 可信上的内容依旧令人震撼,前面是惯例的一些两人之间的私语,却夹杂着一件把吴王渡轰的外焦里嫩的大事。 “洛家兄妹的亲爹是洛国主。” 前后内容看似很完整,可好像少了点什么。不,吴王渡现在甚至判断不出到底是删减了内容,还是改了些什么。 这字迹真的是无可挑剔。 “大人,你找我。听说有人动了关山来的信件?” 吴王渡把信件递给了他。 “驴,不要看信中的内容,看了我只能杀了你。” 吴王渡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吕钒睿也面色一紧,开始摸着纸张的手感,查看蜡封。 “大人,这信件确实没人打开过,纸张是关山内部专用的那家,蜡封也是今天才拆开,没有二次蜡封的痕迹。除非整个信件都是伪造的,字迹对吗?” 吴王渡点了点头 “这是北苗世子给我的信件,一切都没问题,但是少了世子身上的那股香气。” 吕钒睿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只凭香味就这么判断,确实有点...... “大人,会不会弄错了。这信件如果是世子的,那沿途应该连马夫的手都没有经,全部是我们锦衣卫一路护送的。” “锦衣卫,锦衣卫,你们以前会查看这些信件吗?” 吕钒睿的神情有些尴尬,吴王渡明白了,怕是自己以前的信件每一封都被打开看过,甚至誊抄下来备份,不过这也算是人家的工作。 只是这样一点隐私都没有,连封家书都不敢写了。 “大人,只有那种有身份的大人物,才会在我们锦衣卫监控的列表上,望大人见谅。按照惯例是两人誊抄,还有一人监督,总共三人在场,只誊抄备份,绝不会改内容。” 嗯,吴王渡觉得这人一升官,连嘴巴都变得好使了,明明是监听,还要说一句有身份的人才能被监听。 吴王渡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锦衣卫,敢这么做的,还真有一个。那个被自己关起来,到现在都没舍得杀掉,而是准备打磨打磨他脾气的那个人。 “驴,你去把最近几天接触过张方的所有人都给我控制起来,记住,是所有人,走漏了风声,所有人都要死,把张方给我带过来。” 没有丝毫的犹豫,也不问个清楚,而是立马去做,这就是吴王渡喜欢吕钒睿统领北苗锦衣卫的原因。 吴王渡开始在屋里焦急的踱步,脑子里想着原先信件的内容以及张方这样做的原因,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门被推开,却不是吕钒睿,而是闻讯而来的白氏和茴香。 “徒弟,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那个吕钒睿拿了好多的锦衣卫。” 还没说完,吴王渡就把信件拿给了白氏,白氏显得要镇定的多。 “这是谁在伪造妙音的字迹散播谣言,心思如此歹毒。就为了让那个小姑娘从学士的位子上下来吗?” “不,伯母,这些怕是真的。我怀疑伪造的人不是改掉了内容,而是删去了一些东西,只是他没想到会被你我发现。” 吴王渡回想起于瑞芝是兄妹俩的义父,而能和于瑞芝称兄道弟的。再加上自己也算是身居高位,却一直没听说过关山的世子什么的。 还有那个洛国主,这么想来,洛国主从未和那兄妹俩见过面,朝歌云梦开学时洛国主都没现身,几人在关山上做小内阁时也没有现身,只有自己单独见过洛国主。 自己早该猜到的啊。 “真的?” 白氏吃了一惊,大脑飞快的运转,洛晚风是公主,洛幕是世子。 不,那个洛幕总是跟在洛晚风的身边,倒像是个随从,多半洛国主是想让洛晚风继承大位,那吴王渡又被如此看重。 “徒弟,我知道了,信件被删去的内容我知道了。妙音是想告诉你,洛国主多半是想让你入赘到关山,做洛家的女婿。” 白氏所说的那层意思立马也被吴王渡猜到,那也就怪不得张方会重新抄写一遍删去那些了。 这个人对关山忠诚到那个地步了吗?师姐一定是在信里调戏自己,说自己要入赘关山了,没她什么事了。而张方把那些删去就是怕师姐的情绪影响到自己。 怕自己因为师姐的话就真的留在北苗了,他妈的,这人连自己娶媳妇都想干涉? “伯母,还有茴香,这件事,整个北苗,只有咱们三个可以知道,万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了。” “洛国主能允许这封信寄出来多半也是相信咱们几个嘴比较严,不会乱说。” 白氏的脸变得严肃起来,抓过茴香的手。 “听到了吗?千万不能再告诉别人,哪怕是嬷嬷,这种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不然关山的世子容易被奸人所害。” 哪是怕什么刺杀啊,吴王渡心里清楚,洛国主是根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些,毕竟他们想的是让自己做未来的国主,打破世袭制。 也许还有点别的心思,那就是通过自己和兄妹两人交好,换他们洛家一世富贵。 可这些东西白氏肯定不理解,这也是吴王渡看出了白氏有些称帝的想法却没有太过阻挠,毕竟步子不能迈的太大。 不过吴王渡又很快想通了,洛国主没有阻拦这封信寄出就是因为自己早晚会知道,而且白氏的北苗几年甚至十几年之内还要仰仗关山。 “大人,人带到了。” 吕钒睿带着张方走进了屋子,张方整个人都被麻袋罩了起来,取下麻袋后,嘴里也被塞了东西,并且死死缠住。 这人做事还是可以的,害怕张方路上会把那些事说出来。 “他接触过的人呢?” “都暂时押在大牢了。” “好,你出去吧,方圆百米不得有人。” 吕钒睿出去了,屋顶上那些暗中的哨探也挪到了别处,听到再无声音之后,吴王渡拿下了张方嘴里的东西。 “你知道后果吧?说真的,我很想杀了你,可我一直留着你,就是想着你能悔过。可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知道的。” “你还是发现了,可你不也把信给他们看了吗?你宁愿信这两个苗人也不愿意信我这个为关山做了一辈子事的人吗?” 张方的声音有些沙哑,看来在狱中过得也不是那么好。 “放肆!这是北苗国主!苗人怎么了?” 茴香显得很愤怒,一双手抬起又放下,吴王渡看出她是想替白国主掌嘴,估计这人的跋扈在茴香这些白氏近臣面前早就暴露无遗。 若是真让这人再负责北苗和关山的联系,怕是早晚会生出祸端。 “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服,我什么都没做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关山。” “这么说,那两个负责誊抄的人,也早就死在你手里了吧。” “不错。” 张方承认的很坦荡,吴王渡也无话可说,就算张方不杀,自己也会想办法的。 哎,一个不小心透露出来的消息竟然会害死这么多人。 “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没有了,就那两个誊抄的知道,还被我做掉了。” 这人做事倒是滴水不漏,省了吴王渡很多麻烦,只要再把张方杀了,那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富家翁,你还在犹豫吗?你应该杀了我的,到现在还不舍得?杀了我就再不会有人知道了。” “干大事而惜身,富家翁,你这样只会一事无成。” 吴王渡想过张方会向自己求饶,会到死都不服,没想到还会这样一心求死。 “那你签字画押吧。” 吴王渡拿出了一张罪状,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罪状,上边是卖国的罪名,过程就是哄骗那两个苗人来刺杀自己。 可吴王渡万万没想到,张方竟然不屑的揉成了一团,随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几乎一样的罪状,只是写的更清楚。 脸上的笑有嘲弄,更有落寞,吴王渡也感受到了那种为关山奉献一生却兔死狗烹的悲凉。 也许这样的人放在一些人手里会更有用吧,可惜,自己始终做不到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吕钒睿!” “末将在!” “这个人已经认罪了,按律当斩。你带几个亲信,把他带到随便一处偏僻的地方,放了吧。从今往后,张方这个人就不存在了,更不许人再提。” 张方诧异的看着吴王渡,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会不舍得杀自己。 “这就是我行事的准则,去吧,找个好婆娘,踏踏实实过日子吧,忘记这一切。” 红儿,这也算是为你报仇了吧,虽然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事,如果没事的话,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让人联系我呢? 这阵风波很快就过去,比起百废待兴的北苗和紧锣密鼓筹备北伐的关山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北苗原先有不少人都念着张方的好,可得知张方死了之后却没人去悼念,吕钒睿用不小心透漏出去的消息收拢了五千个锦衣卫的人心。 大家都很默契的谁也不提,至于张方去了哪里也不再重要,那张罪状一出,大家就知道吴王渡和这个新的指挥使已经是非常手下留情了。 王浩然和关月忙着去训练新补充的部下和北苗组建的一万铁骑。 茴香则是带着白帝近卫军里的几个千户跟着吴王渡还有关山来的教官学习兵法。 李子涵一边在朝歌云梦学着那些根本听不懂的东西,一边要处理着和鲛人有关的那些事。 这位多半是最忙的,可刚当上新郎官却仿佛浑身都是力气,借着鲛人提供的情报,军功一压再压可还是一路朝着指挥使晋升。 洛晚风处理起政务更加的熟练,李子涵给吴王渡的书信里也无数次在暗示,这妮子似乎对关山的一夫一妻之类的抓的非常之严厉。 其他的内阁学士、六部尚书在短短几个月之后也再没人瞧不起这个突然天降的上司。 只因为鲛珠那丰厚的利润和克烈部被洛晚风敲诈来的战船,谁也没想到一个游牧民族竟然会有和关山水师一样多的战船。 那些个水师们终于都变成了水师,原先的水师一大半都是没有战船的,都是顶着水师的名号在防备北边的虏人。 洛国主带着一群人去了天翁国,又去了帝都,还暴露身份去了北苗,那天人山人海,苗人的热情几乎要淹没城主府前的那块空地。 之后是羌人、矮人的菌人国、靖人国,漠南漠北,扶风夸父,克烈三部。大好河山被一群人看了够,再回到关山已是来年三月。 要不是每日都有人回去奏报,内阁那群老头子几乎都要以为关山一直都是洛晚风做主。 吴王渡倒是清闲,可临近过年时,却又收到了兵部的调令,回关山的日期又变成了来年五月。 理由几乎是不讲道理,反正吴王渡是觉得那一万铁骑早就练得差不多了。 而吴王渡的职位也因为先前的军功升到了虎贲卫,都指挥佥事,三品大员,吴王渡也终于有了一身锦衣卫人手一套的飞鱼服。 袁钊终于可以欢天喜地的去主持修河道、水渠,一上来就给了漠北国一记重拳。 那条唯一流过漠北国,给漠北国带来无数绿洲的河,被袁钊几乎是全部截断在关山,造出了万顷水田,关山又多出了一大片稻花香。 至于漠北国,那群人竟然消息闭塞到以为是今年大旱,河水都断流了。 金谈这二傻子几个月都没出现在吴王渡面前,就在吴王渡都忘了自己还带来了一百多个巨人的时候,这二傻子带来了五十多辆‘坦克’。 从关山来的铁料不知道被这二傻子软磨硬泡截去了多少,硬是给那五十个扶风巨人打造了全副的铁甲。 北苗的那几场战事,扶风巨人们都很尴尬,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自然成了敌人弓箭手重点招呼的对象,现在也许只有攻城弩还能对这些人造成点损伤。 张三甲伤好之后就帮吴王渡练出了一支百人的护卫,编制是关山批下来的,暂时归在府军中卫下,人却全是从白帝近卫军中挑选的。 至于战斗力,吴王渡估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战伤了。 可要说最忙的,那还是在各地之间传递信件的驿站马夫和送信的锦衣卫。 于阁主写给内阁的,张三甲写给长公主的,白氏写给世子的,袁钊每日给内阁催钱粮的。 可更多的还是那五个年轻人,几乎是一天一封,这半年多的时间,那几个年轻人互相之间的信件比官方的还要多。 就连收容整理的人每日都要瞪大了眼睛唯恐送错了人。 而锦衣卫也在得到远隔万里的洛国主许可下不再去誊抄这几人的信件。 从洛国主三月回到关山之后,这座庞大的战争机器终于运转了起来。 几个年轻人都被召了回来,府军中卫,飞龙骑,甚至北苗的白帝近卫军,还有克烈和漠南的一队骑兵也随之而来。 无数的粮草堆积在了北海的各个军港里,关山人盼了二十年的北伐终于要开始了。 第72章 眼里容不得沙子 今日的点将台比出发去北苗时雄壮的多,甚至台下站着的,根本没有普通的军士,最小的也是个百户。 一是因为今日吴王渡凯旋归国,虽然这个凯旋的有些晚,好像仗是去年这个时候打的,可该走的流程一个都没有少。 二就是因为北伐,虽然粮草军械船只几个月前就开始调动了。可当洛国主亲口说出北伐时,依旧让人震撼而又想哭。 那些年龄大点的,都是热泪盈眶的样子。吴王渡明白,关山人曾被奴役了八十年,二十年前才被洛国主解救出来,这些人都曾经历过当年的屈辱。 “此次出征,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复仇,报我关山二十年前被奴役之仇,报这二十年来虏人战船时而犯境的仇。”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虏人残暴异常,务必小心谨慎。但关山的军令不可违,一是俘虏不可杀,二是不许残害虏人百姓。” “孤此次亲自挂帅,任北伐总兵。亲率府君卫、龙骑做中军,羽林卫都指挥使、金吾卫都指挥使为左右两军副将,虎贲卫留守关山城。” 话还未说完,台下已掀起轩然大波,四出其三,这是倾巢而出啊。谁都没想到洛国主竟然如此坚决,一点点后路都不留,根本不考虑中州会不会趁机进兵。 “备虏卫都指挥使为后军副将,虎贲卫都指挥佥事吴王渡为前锋副将,率备虏卫鲛珠城水师卫所,府军中卫,北苗白帝近卫军先行一步为大军开道。” 玩大了,吴王渡只有这一个想法,把自己的‘嫡系’全交给自己,让自己做前锋。 吴王渡本想着是跟在洛国主的后边,没想到全把重担扔到了自己身上,这不是陆战,这是水战,就凭关山的铁骑,只要登陆,就没有虏人挣扎的余地。 甚至吴王渡可以断言,五日之内,虏人就会被全灭。要知道,那可是六七万轻骑加上龙骑,什么条件的敌人灭不了? 可问题是,就凭关山的水师,即便最近又得了许多克烈部的战船,又怎么和那些出生就在战船上的虏人打呢? 吴王渡根本就没打过水战,王浩然更没有!关月这次跟着国主。指望茴香?算了吧。有关水战的东西吴王渡最多知道一个铁索连环,可那次铁索连环的曹操被烧了个干净。 新式战船,铁甲舰,更是扯淡。连大炮还没改进,最初代的红夷大炮吴王渡还没造出来。 吴王渡在王浩然的帮助下,浑浑噩噩的走完了流程。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小酒馆里。 洛晚风,洛幕,张九言,白妙银,面前这几人一年半都没见到了,估计连酒馆的老板都觉得寂寞。 李子涵也带着晓晓和几人坐在一起,其余的,吴王渡总觉得王浩然几人更像是自己的下属,既然是出来玩乐那还是算了吧。 倒是金谈这人蛮有趣,可那二傻子要是来,得先把酒馆的门和屋顶给拆了。 之前几人吃饭总显得不那么豪爽,现在想想也是离谱,一个北苗世子,一个吴家商会大少爷,一个漠南小侯爷,还有关山的皇子、公主,竟然那么扣扣索索...... 如今桌子上的菜还没吃完,新的就又端了上来,酒馆老板撸直了袖子想挽留住这几尊真神。 可吴王渡却显得很机械,甚至还有两次端错了酒杯。在吴王渡又一次端着白妙银的杯子一饮而尽后。白妙音察觉了吴王渡不对劲。 “师弟?在想北伐的事吗?” “嗯” 吴王渡实在高兴不起来,一点思路都没有,只好敷衍着回答。 又想着喝点酒会不会有灵感,灵感没来,说话倒是有些大舌头了。 “哎呀,你愁什么啊?咱们几个在一起还能有解决不了的事?再说了咱们可是带了两万多人做先锋!两万!你去北苗才带了七千。” “咱们?” 吴王渡摇了摇头,就算有他们给自己出主意,可打仗不是干别的,瞬息万变,再好的计策也不一定真的能和想象中一样实施。 具体请参考,北苗之前是怎么在那群人手里,局势糜烂成那个样子。 “你还不知道吗?王渡哥。” 一声哥让吴王渡瞬间觉得扑到了一片奶香四溢的地方,才发现洛晚风竟然就坐在自己旁边,许久不见,和以前还是一样,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们这次和你一起啊,于阁主下的令。内阁一半人留守,另外一半人随军,他们在洛国主身边,我们就跟着你咯,算是随军参议。” 吴王渡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之后觉得天都亮了,视野一下子都清楚起来。 妈耶,有救了,这几人可比自己强多了,自己也就是强在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思维和知识。 这几人可是这个时代的天才啊。 吴王渡这才注意到原来酒馆里这么热闹,而自己所坐的长凳上,还有两个妹子一左一右。 “妹子,那可就交给你了。你是不知道啊,北苗那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当了个总兵,结果天天都要端着,装出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明明慌的要死,结果还要拿着刀带头陷阵。” 吴王渡借着酒气开始吃起了豆腐,结果意外的发现自己抱着哭的洛晚风,发育情况也和孩子一样,除了身上那股奶香味越发浓郁。 还是这个时代好,全是目不识丁的妹子和几乎不施粉黛的素颜。 吴王渡使出了左右逢源,又开始抱着白妙音哭。 “师姐啊,你看我身上,添了好几道箭伤。那禁军的箭雨啊,嗖嗖的从耳边飞过,手里拿的盾牌一刻都不敢拿开。” “攻城那次,师娘还把白帝近卫军,哦,那时候还叫护卫营给了我。结果5000人啊,就活下来500人。师姐,我对不起你啊。” 吴王渡的演技看起来还不错,至少加上之前的那些呆滞,和刻意露出来的臂膀上的箭伤有那么几分说服力。 “师弟,信里我都说过了,我不怪你。你都差点战死在城墙上,你能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好,你原本也不用去北苗的。” 白妙音拍着吴王渡的背,默许了他吃自己豆腐,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对了,几位大人,我带来了几样宝贝,给你们看看。” 李子涵弯腰从桌子底下拿上来了几个用鲛绡裹着的精致木盒。 “什么大人,都一起喝酒了,哪有什么大人,都是兄弟。” 吴王渡觉得这东西一定不一般,就先拿过一个木盒打开来。 木盒很长,打开之后,里边竟然装着一把银白色的华丽宝剑,只是剑身上竟然还缠着许多蛛丝。 “这些剑可有来头了。虏人最英勇的勇士才有资格葬在船上,一起沉入大海,随之沉下去的还有大量的陪葬品。” “不对啊,如果是在海里,怎么会有蛛网的?” 吴王渡用洛晚风递来的手绢仔细拂去剑身上的蛛丝,摸着材质,更像是银,却要比银硬的多。 “这些剑一开始是葬在水里,被鲛人发现拿着做了武器,后来又被虏人劫走,随手扔在宝库里,前些日子我带着人潜到岛上,救被抓的鲛人时发现的。” “这些剑几经辗转,历经无数岁月,却依旧锋利。据说是陨铁所锻,配套的还有几套甲胄,可虏人习惯用斧,剑只是那些贵人拿来装饰用的。” “竟有此等来历。” 吴王渡忍不住这等诱惑,慢慢的握着剑柄,缓缓拔出,带动着黏黏的不知留下多少岁月的蛛丝,可剑却没有丝毫的锈迹,反而是剑鞘里的木头只剩下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 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刀剑之类的东西,甚至在大部分时候胜过爱美人。 吴王渡的腰间就夸张的挂着两把刀,一把是师姐最开始送自己的那把华丽的紫金楠木苗刀,另一把是白氏送自己的乌木苗刀。 可那两把刀在这把剑面前也黯然失色,吴王渡想用苗刀试试这剑的锋利,却又不舍得。 李子涵拿过了自己的佩刀,其实只是最简单的腰刀而已,毕竟以李子涵的官位如果不贪污,还真买不起太好的。 两个人离了座位,吴王渡用剑朝李子涵的刀刃砍去,只听一声脆响,腰刀就碎成几截落在地上发出叮当声。 “好剑!” 赞许的声音同时从几人嘴里传出。 李子涵又打开其他四个木盒,木盒里的宝剑都静静的躺在那里等着他们的新主人。 有的材质看起来像青铜,有的剑身布满网格状的花纹,有的剑身上有一些锈迹。 可无论是哪个都能看出是难得的‘斩铁剑’。 吴王渡逐渐收回了狂热的眼神,因为吴王渡敏锐的注意到身旁的洛晚风情绪有些不对。 哎,这人就是太较真。 “李子涵,作为兄弟,我提醒你一句。你这辈子只想当个指挥使吗?” “大,哥,我现在还只是指挥佥事。” 李子涵又差点叫成了大人。 “我知道,可关山内部给你定的就是指挥使,等北伐之后你多半就是指挥使了。” “再之后你多半会一直待在鲛珠城,官位也许会随着年龄稍微升一点,可你注定只能在鲛珠城守着那个水师卫所。” 李子涵根本没想过这些,求助般的眼神看向洛晚风,在这些人不在的日子,李子涵已经习惯什么事都去问洛晚风。 可洛晚风却扭过了头。 “如果你想出人头地,如果你想有朝一日穿着蟒服衣锦还乡。那你就要忘了你是李家后人的身份。” “因为你已经做了交换,鲛人的一切都不再属于你,而是属于关山。甚至包括你刚才拿出来包裹着剑的鲛绡。” “那东西很漂亮,我也很想买一条送给喜欢的姑娘。可你一旦拿了,虽然上边不会说什么,可上边会一笔笔记下来。。” “你懂我意思吗?” 这些话说出来很尴尬,彻底揭穿了政治这种东西的黑暗,可吴王渡如果不提醒他,那也许他就只能这辈子都待在鲛珠城了。 李子涵又看向洛晚风,仿佛是在求证。 可洛晚风只是嗯了一声。 张九言看着李子涵太过尴尬,就拿过一把准备收下。 “害,不就是两把剑吗?朋友间送个东西,谁会管。哥收下了。” 洛幕却按住了张九言的手,张九言不断在心里暗骂这个死妹控,这么听他妹子的,干脆将来别娶媳妇了。 “九言兄,你这是在害他。他做的这些已经触犯了关山的律法和军法。” “以权谋私,私吞鲛绡。私藏缴获不报,且价值重大。贿赂官员,而且是三品以上重臣。李子涵,你刚娶妻,别断送了前程。” 洛晚风帮自家兄长补齐了李子涵的罪状。 “哦,对。我们几人的书信之前甚至都要被誊抄备份,更别说是平常出来游玩,兴许旁边坐着的就是锦衣卫。” 吴王渡也补充了一句。 李子涵的冷汗唰唰的往下掉,这些事情,他真的没考虑过,原因为只是很正常的事情。 也对,这些事情放在列国确实很正常,就算是在关山,就像吴王渡说的一样,上边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可狡兔总有死的那天。 李子涵收拾起桌子上的几把剑,手都有些颤抖,之后放在了桌子底下,心想明天天不亮就要把家里的鲛珠、鲛绡全部收拾了交到兵部去。 “其实除了这些,我其他的一点都没动过。我原以为这些本都是我李家的,我才。那些珠子和破布我也没拿去换钱,甚至婚房还是晓晓出钱买的宅子。” 李子涵的语气有些委屈,吴王渡自然知道他没动过别的东西,这点看人的眼光吴王渡还是有的。 “说起这个,可惜大婚那天我不在,也没什么东西送给你。” 吴王渡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只要李子涵知道其中的利害就好,再说就是欺负老实人了,本来吴王渡心里就有些愧疚。 人群中有个人很熟悉,吴王渡认出是马管家来了,正在和旁边坐着的张三甲攀谈,多半是娘亲知道消息了想让自己回家住。 “马管家。” “少爷,正好,老爷和夫人让您今晚回家住去。您在关山的宅子时间久没付租金已经被退掉了。” 吴王渡一脸黑线,没想到时间长不回来,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咱们家在城里有什么好地段的铺子吗?” “挺多的,不知道少爷要哪里的?” 马管家果然靠谱,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配合的,但着实给足了吴王渡面子。 “给李大人腾出一家茶馆,地段好点,找人给装饰一下,就找那个袁钊吧。我听说他是中州来的人,捐点修水渠的钱粮让他出手设计一下。” “嗯,少爷,明天我就去办。” “李子涵,你可一定要收下,这可不是送给你的。是送给晓晓的大婚之礼,就当是随的份子。” 其他人都很疑惑,吴王渡很少摆出富家少爷的派头,更没有一掷千金,大多时候自己都过得扣扣索索的,唯一一次就是在北苗三月三大宴全城百姓。 那次还只有白妙银知道,可转念一想,白妙音就猜出了吴王渡这样做的原因。 只是一点补偿,能让李子涵的心里平衡一点,这个人一直过得很苦,这点补偿也许不算太多钱,就算是李子涵过不了太久,也能买得起。 可对于现在的他确实是帮了大忙,关山城不管什么肯定都要比鲛珠城贵上一大截,虽然李子涵没说,可想必晓晓买了宅子,也多不出钱再把茶馆开起来。 “哎呀,醉了,醉了,回家睡觉去了,你们也回去收拾一下吧,大军这两天就要开拔了。” 吴王渡站起了身,本想好好吃个饭,却被搅的毫无兴致。 马管家扶着装醉的吴王渡走出了酒馆,其他人也起身,逃离这片地方。 可很快,吴王渡就闻到了一股香味,没来得及回头就发现洛晚风抓住了自己另一边胳膊。 马管家和张三甲快步走到了前边。 “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为他好。不想他走上歪路。可你也不能立马就表现出来啊,还有别的办法的对不对。” “我也没打算立马就说。” “瞎说,咱俩认识多久了,我还不了解你吗?如果我当时不抢着说了,你就会毫不遮掩的说出来。我说总比你说要好。” 洛晚风低下了头,果然没有瞒住吴王渡。 “你也替于阁主做了大半年的内阁大学士了,这些事情也应该懂的。人心复杂,不是谁都和那群老头子一样心思单纯,一心为国。” “走吧,我先把你送回去。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安全。” 张三甲和马管家先回去了,青石板路上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没多久,就看到了洛家门口的那两个红灯笼。 洛晚风还以为吴王渡有什么话要说,可吴王渡却真的只是把她送回家。 “走了,妹子,好好收拾一下,和伯母好好说说,明天再见。” 走过先前住的地方,吴王渡停了一下,发现已经有人搬了进去,院子里还有马蹄刨地的声音。 真是个怪人,买得起马竟然住这种地方。 白日里洛国主在点将台祭旗,发布了讨贼檄文,昭告天下,消息传遍了全城,快马也在给列国通知消息的路上。 北伐,希望能顺利吧。 无数的百姓都念叨着这一句沉沉睡去。 第73章 妙计迭出 “嗯?白帝近卫军怎么这么多步卒?” 城外府军卫的大校场上,吴王渡疑惑的问向茴香。 白妙音严重怀疑吴王渡是不是从北苗回来的。看着白妙音狐疑的眼神,吴王渡也有些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向白妙音解释。 “师姐,练兵是王浩然和关月的事。我主要负责给那几个千户讲兵法,我还以为关山送来的一万铁骑的战马和马具都给了白帝近卫军呢。” “大人,另外五千给了王灵将军。国主也不好厚此薄彼,拨来一半已经招了许多人的嫉恨了。也就是我们战功在那放着才没那么多闲话。” 茴香出言提醒,其实这些问题也不大,白帝近卫军的步卒也许没有阵型才是最好的阵型,这些都是陷阵的死士,阵法阵型只会让他们施展不开手脚。 “那交给我吧!” 张九言拍着胸脯站了出来,吴王渡这才想起,这可是个阵法鬼才,虽然目前还没上过战场,但应该也不至于是个赵括。 “参议不得干预军事。” 王浩然出言提醒,虽然言语不善。 吴王渡朝着王浩然挤眉弄眼,王浩然也只好把生硬的语气略松了一下。 “大人,武将不得干政,文官也不得干预军事,这是早就定下来的啊。” 吴王渡有些无奈,其实这次带的这些人也只有王浩然是唯一的变数,哎,没想到带兵一年多了,还是没能收住这些军心。 “谁说我是文臣了?!我可是漠南的小侯爷,这次北伐,我漠南国出了上万精锐。” 嗯,这一股纨绔子弟的派头。有点吴王渡印象中小侯爷该有的样子了。 “还有,我北苗的白帝近卫军什么时候要你来说三道四了。我就是找个太监当指挥使也与你无关。” 白妙音也站出来声援,而白妙音刚说完,那五个掌管步卒的千户就上前来走到了张九言的面前。 “侯爷有何指示。” 虽然张九言的表情看起来不是那么高兴,毕竟白妙音这都不忘损他一手。 王浩然什么时候也没受过这种委屈,主要是这几人都是文人,往日里关山的文人,哪怕是一部尚书进了军营也要乖乖听一个小旗官的话。 可紧接着洛晚风也站了出来,王浩然以为这位暂领了大半年财政的内阁学士要帮着自己说话。没想到洛晚风随手往城里的方向一指。 “咱们还没开拔,你现在找兵部或者直接找洛国主还来得及。不过我多半也会参你一本擅自干涉盟国内政,好像是徒三千里来着。” 吴王渡这才发现这些人哪是为了张九言说话,分明是以为王浩然以前也这么不恭顺。 在北苗的日子里给自己受气了,顿时心里一暖,回家的感觉真好。 “好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王指挥也只是随口一说,怕咱们留人口舌。” “开拔!” 随着吴王渡一声令下,一万五千人的大军离开了驻地,只带了一天的干粮,这就是洛晚风的功劳了。 在洛国主一行人回来之前,洛晚风这里就收到了北伐的指示。 于是不仅是在备虏卫那边囤积好了粮草,就连之后运往的粮船也已经准备好,甚至还提前和许多商船打了招呼,战事紧急时随时征用。 而那本来就要出征的人马也提前到了指定位置待命,只留下了所有的百户在关山等着洛国主回来祭旗。 而府军中卫和白帝近卫军算是唯一一支还要再赶去鲛珠城的部队了,一路上该用到的粮草,早已在沿途预设的扎营点备好。 大军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从南门进城,再从北门出发奔赴战场。 这就是洛国主苦心孤诣营造出的尚武氛围,没有哪个热血男儿看到这么闪亮的甲胄武器不心动,也没有哪个妙龄少女看到这些意气风发保家卫国的儿郎不怀春。 将士们和战马一起挺直了胸膛,迎接着全城百姓的注目。 “北伐!” “必胜!” “北伐!” “必胜!” 渐渐的,呼喊的不再是领头的吴王渡和整齐的将士,而是全城百姓都在呼喊。 北伐两个字在这十几年里每年都要搬到朝堂上商议,可每年又无疾而终,无数的老兵每日坐在营地的角落看着夕阳的余晖泛起一阵阵悲凉。 无数的百姓扫墓时都会看着某个亲友的牌位攥紧拳头,默然无声。 不知是谁带的头,百姓跟着将士一起出了北门,他们扶老携幼,他们热泪盈眶,他们嘴里期盼着亲人的血仇得报,他们期盼着那些被虏人最后掳到岛子上的亲人还能回来。 他们期盼着这些将士能一雪关山人这百年的悲痛,一直到十里开外,吴王渡才让百姓止步回去。 看着那些出城的百姓大多步入中年,甚至是白发老叟,吴王渡和一些年轻的将士们这才知道为什么要北伐,不是为了征服谁,不是为了掠夺谁。 是为了报血仇,是为了那句十世之仇尤可报也,是为了让北方再也没有一头时刻眼冒绿光的狼。 所以二十年前,洛国主拒绝了议和,拒绝了虏人送来的那些想要修好的金银。因为接受就代表着原谅,血债只有血才能偿还。 洛晚风提前留好的粮草都失了算,每个囤积着粮草的地方,大军都会提前到达。 而一人双马的好处也体现了出来,那就是还能分出一些给步卒加快行军。 鲛珠城也在日以继夜的行军中终于抵达。 刚刚抵达,一行人就来到了水师的大营,沙盘上已经布置好了大致的分布,而国主的大致进军方略也已然下达。 这是一场国战,战线拉得极长。 虏人不善防守,更没有坚城可以立足,探子探到虏人的战船布满了沿海,不让关山登上陆地,只要是在海上水战,那虏人就有必胜的把握。 而国主的策略就是让吴王渡带领前锋突破虏人的战线,率先登岛,虏人再擅水战,可终究也要回到陆地上补给。 而前锋就是要切断那些个码头和有可能补给的地方,让两万人变成两万根刺,让虏人不得不回防,同时大军假装回撤,装作中州来攻的样子,让虏人放心的回防。 吴王渡发觉这个路数好像有些熟悉,当年除四害中的麻雀时也是这样,到处赶麻雀,让麻雀连树上都不能歇脚,最后效果相当明显,这是太过残忍了一些。 “那我们该怎么突破虏人的战船登岛呢?” “李子涵,你的水师有把握吗?” 李子涵摇了摇头,面对这些水战技术数一数二的海盗,也许没几个人有十足的把握。 “我这里有两百艘战船,还有许多的粮船、马船,可前一段交过几次手丝毫占不到便宜。” “即便咱们有远超他们的弓弩,可他们只要躲起来再冲上来打接舷战,我的人就抵挡不住,毕竟海上风浪大,脚下都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火铳呢?”吴王渡突然想起北苗那些简陋的火器。 李子涵还是摇头。 “那些火铳威力虽然大,可最多只能船头船尾各架一门,而且准头太差,还不如弓箭,就算有一两炮打中,他们的船舱和咱们一样也有水密隔舱,打不沉的。” 又陷入了僵局,几人都没经历过水战,此时大脑都在飞速运转。 “对了,那几把剑!你那几把剑不是说从虏人的岛上又抢回来的吗?你们怎么潜上去的?” 吴王渡突然想起了几天前那次不愉快的经历。 “哦,那次啊,那次是鲛人帮着我们过去的。我们骑在鲛人的背上,趁着夜色一路跨过大海上了岸救出了一部分被虏人关起来的鲛人。” “对啊!这次还可以这么做!” 李子涵一拍手,不禁感叹吴王渡的机智,自己都没想到。 “不,鲛人能有多少,最多一次运个几百人过去吧?咱们有两万!而且战马怎么办?我之前想到过一个办法,用铁索把战船连起来并做一起,减小风浪,多带些弩箭和震天雷,硬扛过去。” 吴王渡诧异的看向洛幕,没想到曾经的连环计被这么轻易想了出来,只是,那次曹操被烧了个精光啊。 吴王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突然想起现在是夏天,按照中学学的物理,白天是海上的风吹向陆地,夜晚陆地的风吹向大海。 如果是在接近虏人的沿海水战,是顺风!虽然虏人不会把船连在一起,可至少自己人用铁索连环不会被放火烧个干净。 “还有个办法!” 李子涵突然喊了一句,情绪激动的好似发现了新大陆。 “咱们夜里过去!夜间船只不举火,靠着鲛人给咱们引路,他们发现不了,就算他们有灯塔,可等发现了咱们的船差不多也靠岸了。” “而且,哪怕是虏人,晚上也不会有太多防备,那次我们潜入进去就发现夜里他们的战船都会靠岸,晚上睡在战船里。” “如果再派一小队人让鲛人帮忙先行过去拿下码头,那就成了!” 李子涵激动的拍了一下桌子,其他几人也心生欢喜,没想到最难的问题这么简单就能解决。 “那明日吧,明天夜里。” 吴王渡有些为难,先头几百人的部队风险极大,当然也有可能轻而易举就能夺下码头。可这几人无论是谁吴王渡都不想让他们冒险。 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别人吴王渡着实有些不放心。 李子涵看出了吴王渡的为难。 “我去吧。” “我去吧。” 李子涵诧异的看向洛幕,没想到还有人和自己抢这份危险重重的‘先登’军功。 吴王渡很想让洛幕留下,如果非要做个选择,还是让李子涵去,可吴王渡怎么也说不出,当上北伐副将那一刻起自己就不能再徇私护短了。 洛幕拍了拍吴王渡的肩膀。“放心,我的武艺你是见过的。虏人而已,出不了事。” 几人都各自出了军帐,吴王渡也到了府军中卫给自己布置好的中军大帐里。 别的不说,至少相处时日久了,府军中卫相处久了都了解了吴王渡的习性,比如门口的护卫站岗站的极远,比如有人来访,拦男不拦女。 白妙银也就轻易的坐到了吴王渡的床边,把正在发呆的吴王渡吓得不轻。 “师姐啊,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刺客呢。” “刺客?你在北苗经常有刺客吗?” 吴王渡坐起了身,把身上沉重的甲胄卸下。 “嗯,只不过我没见过,都被你的近卫军和锦衣卫给发现拦了下来。茴香给我提过几次,中州做梦都想把我除掉。” “你的箭伤呢,让我看看怎么样了。” 白妙音帮着吴王渡卸下了臂甲,肩吞上的几道划痕让白妙银胆战心惊。吴王渡拉住了师姐的手,不让她再扒开看。 “都一年多了,哪还有什么箭伤,疤痕都要看不到了,师姐你还是出去吧,现在是夏天,穿着甲胄出汗多,容易熏到你。” 白妙音还是不由分说的扒下了吴王渡的甲胄。 “这是什么话,我不也穿的甲胄吗?军旅之中不就是这样,早就习惯了。” 吴王渡心想这哪一样了,师姐好像腌入味了一样,身上的毛孔都在向外散发着大雪素的香气,莫非,这是师姐天生的体香,吴王渡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上身的甲胄被脱下,吴王渡已经有些健硕的身体暴露了出来,只是皮肤还是一如既往的白净,在脖子那里形成一道鲜明的分界线。 毕竟不管在哪,哪怕是最热的时候吴王渡也得穿着整齐保持着总兵的威严。 伤疤果然早就变成了两片打结一样的疤痕。 “没事就好,我真担心你信里说的箭伤被你隐瞒了。” “怎么会?这甲胄,禁军的强弓也不好射穿,臂膀那里为了挥剑,只穿了锁子甲才会受伤。” “师姐,你怎么想着来我这了?” 吴王渡换上了一身稍显轻便的甲胄,拉着白妙音坐在了大帐的门口看着夜色喝着水囊里的果酒。 那被张三甲精心调教,就住在吴王渡大帐周围的一百个护卫,在张三甲的带领下纷纷走出军帐,给两人腾出了一片二人空间。 “因为你忙啊,从北苗回来吃了顿饭就回去了,紧接着就是出征,一路上行军又急,我看你那么累不想再打扰你。” “咦,怎么是酒?” “嘘,这是我托张三甲给我偷偷带的,军中不让饮酒,我也不能开这个头。” 白妙音会心一笑。 “辛苦你了,咱俩怎么办啊?自从知道有锦衣卫看咱们的信件,我在信中一直都没敢再说过。” “什么怎么办?” 吴王渡想装傻混过去 ,可看着白妙音温柔起来的样子又低下了头。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不想去想这些。” “可你总要想的啊,关山和北苗当初结盟,里边有一部分就是联姻,你总不想让我嫁给洛幕吧?洛国主也不认那个儿子啊,你才是未来的国主,那个和北苗联姻的人。” “你不想娶我吗?” 吴王渡看着师姐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知道师姐是不是在开玩笑。即便是开玩笑,又有多少真心话都是用一句开玩笑给糊弄了过去。 “你不是说,你并不喜欢我,只是不讨厌我而已。” “你到现在还记得啊,那你之前在北苗还和我翻脸不理我又该怎么说?” 吴王渡躺倒在地上,看着天上星星点点闪烁的星辰。 “如果我不是未来的国主多好,那样就不用想这么多了。也不会被两头为难。” “对啊,对啊,你到时候说不定可以娶两个。可如果你没走到这一步,也不会遇到我。” “我和洛晚风都是要嫁给未来的关山国主,明明我娘都是国主了,我也是世子了,却还是万事不由人。” 吴王渡看向师姐同样躺下来的侧脸,白发遮掩之下是那么诱人。可听到师姐的话心里一阵阵难过。 她们要嫁的是关山国主,如果没有感情的两个人遇上政治婚姻倒也罢了,大不了各玩各的。列国里这样貌合神离的也不少。 可偏偏一个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这具身体里幼年十几年的欢乐时光无时无刻不影响着自己的情愫。 另一个也算是一见钟情吧,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朝歌云梦的学子,那个关山大比拿了第二,刀术打赢教官的威风凛凛的师姐。 “今晚月色真美。师姐,你说这世上真的有不被世俗影响的纯净吗?” “多半有吧?可惜不属于我,也不属于现在的你。” 第74章 滩头血战 斯泰因坐在自己的箱子上对着一块山羊肉大啃大嚼,身旁是他的三个儿子,最小的一个才十三岁,手上拿着的也是一个玩具一样的短弓。 听说关山的王要北伐了,从春天播种之后,所有的男人和男孩都被召集了起来,各个部落被国王分配了一两个码头严防死守,守卫这片他们最初也是最后的土地。 虏人不怕战死,或者说他们更怕没有死在战场上,因为那样会在死后被铁链锁起来,受尽折磨。他们更想的是作为第一个跳上搭板的英雄战死在船头。 女人们来给男人们送晚饭和酒水,可能吃的东西却越来越少,斯泰因身为一个部落的首领如今也只有晚上才能吃到肉食,只因为他们错过了狩猎。 那个懦弱的国王竟然因为关山人要北伐,就被吓得提前几个月严令所有人不得外出,必须守卫港口和海岸线。 本来一年两次在春耕和秋收过后的劫掠也被错过。斯泰因盯着一处地方暗暗发狠,等到把关山人打退后一定要劫掠到装满自己的船再离开。 不,为什么要离开,等自己死了之后大儿子继承家业,另外两个儿子要离开自己组建家庭,如果是二十年前,到处都是土地,可如今哪还有多余的土地能分配。 关山人的土地不仅广袤,而且比自己的土地肥沃的多,那里能种出满仓库的粮食和肥的一烤就流油的鸡豚牛羊。 一块石头被扔了过来,正好砸到斯泰因放在一旁的圆盾。斯泰因看去,原来是那个隔壁部落的奥拉夫,具有‘狂战士’头衔。 两个部落一起守卫这个港口和附近的海岸线,斯泰因负责在战船上,奥拉夫负责在灯塔和码头上守卫。 “你他吗的发什么疯?” 斯泰因把石头扔了回去,却没扔到什么东西,斯泰因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再和奥拉夫的部落有什么冲突。 “狗东西,回家看自己婆娘去,再看这边,老子把你眼珠子给扣下来喂猪。” 斯泰因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发呆的地方是奥拉夫的妻子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的地方。 “哦,兄弟,我向索尔神发誓。我再也不会看别人的婆娘了,如果再看我就再发一次誓。” 两边的人隔着一小片黑色的海水哄笑起来,往日紧张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你个狗东西。”奥拉夫也不禁爽朗的笑起来。 “你把婆娘放家里,小心家里的奴隶给你带绿帽子,你还不如把奴隶也一起带来,你就不怕他们逃跑吗?” 斯泰因耸了耸肩 “就那些懦弱的关山人?他们也不是第一天做我的奴隶,怎么敢跑。若是他们逃跑,家里的持盾侍女会把他们抓回来的。” 持盾侍女,这个词听起来觉得好听,让人想到威风凛凛、英气逼人的女战士,就好像神话里的瓦尔基里们。 可实际上却只能感到一阵阵悲哀。土地就这么大,只能养活这么点人,往日里国王和各部落的军队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农户、渔夫、匠人,还有在外地奔波的商人。 虽然虏人的农户也会有每年两次的集体劫掠,并且战斗力不俗,可全部加起来也只有那么十几万人,而关山据说有三十万的劲卒和十万铁骑。 国王大感恐慌,把上到五十岁的老人和下到十二岁的孩子全部召集了起来,还包括那些女人们。 王女带头组建了一支由贵族小姐们组成的持盾侍女,其他的部落首领也有样学样,只不过除了国王的持盾侍女有战斗力,其他的还是在家主持家务。 斯泰因有些焦灼和后怕。不是害怕战斗,而是害怕关山人不来了,从年前一个神秘人前来密报关山人要北伐一直到现在,所有的虏人都在备战,地里的庄稼和牲畜都没怎么管。 如果关山人不来了,那等到秋收怕是要减产两三成,这个冬天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熬不过去啊。 “小斯泰因,下来吧,关山人可没有咱们看星星的本事。” 斯泰因喊下来了自己的大儿子,大儿子完全继承了自己的英勇善战和矫健的身手,这些日子,一直是他爬到桅杆上看着远处的海平面。 “都去睡觉吧,系好缆绳,武器不离身。” 斯泰因看向奥拉夫,奥拉夫也只是举了举杯子里的啤酒示意,白天斯泰因坐着船四处游弋防备,夜里就到了奥拉夫守住那一个高高的灯塔。 不是所有人都能夜里行船,据斯泰因所知,只有虏人有看星象行船的本事,所以奥拉夫轻松得多,可谁让人家的部落比自己大呢。 斯泰因闭上了眼,却不知就在离自己不到三丈的地方有二百个人睁开了被海水蛰得生疼的双眼。 洛幕小声的在抱着的鲛人耳边说了声‘谢谢’,鲛人也小声的说出了刚学来的一句话‘将军保重,愿将军旗开得胜’。 两百个精心挑选的白帝近卫军从鲛人的背上轻轻下来,脚下踩着水。北苗河流纵横,苗人少有不会游泳的,虽然大海波澜壮阔,可这些人也没少跟着教官逆流而上苦练水性。 洛幕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岸上那一座高耸的灯塔,又指了指李子涵和码头上那些虏人战船。 李子涵会意,两拨人就此分开。尽量小声的朝各自的目标前进。可这些人着实太过谨慎了,一点划水的声音和浪花涌上海滩的声音相比,可以说是微不可闻。 白帝近卫军的武器很多,每个人都恨不得带上所有自己擅长的兵器。 靴子上绑着匕首,背后背着强弓、劲弩,还有放在竹筒里的箭矢,藤制的圆盾,腰间还挂着家传苗刀,嘴里叼着一把短柄苗刀。 恐怖的负重这些人游起来相当缓慢费力,好在大部分虏人都已睡着,若是在白天,这些人就会变成活靶子。 岸上的虏人大部分都坐在地上,百无聊赖的和身边人说着闲话,还有人在首领看不到的地方开了赌盘,赌那边摔跤的两个小子谁会赢。 为数不多负责到处巡视的人也懒得去管,就连他们的首领奥拉夫,也在桅杆搭起的帐篷里哼哧着在自家婆娘身上耕耘。 为数不多的篝火把围坐的人影子拉得很长,而一百个近卫军的将士已经在洛幕的带领下弓着身子一步步沿着拉长的影子靠近,略微有些嘈杂的声音完美的掩饰了衣服上滴下的水声。 此刻每个人都化身为丛林中的虎豹,猫着脚步尽量不发出声响。 而船下的人也拿出了绳索,虏人的战船底部很尖且吃水潜,想直接爬上去根本不可能,只有和翻墙入室一样用绳索借力,还好这些人不仅擅长爬山爬树,翻墙也是好手。 洛幕带着人率先动手,坐在火堆旁的虏人还没来及反应就被捂住了嘴,下一秒鲜血就顺着匕首喷涌而出。 坐在对面的虏人惊恐的睁大了双眼,可下一秒弩矢就整个穿过了喉咙,虏人无力的捂着喉咙倒地。 在连续悄无声息的解决了二十几人后,还是引起了注意,听不懂的话语在四处响起,洛幕也不再隐藏,嘶吼着带着人冲向了灯塔,一发焰火也被引燃升入夜空。 水里的人也开始动手,趁着船里的人还没完全惊醒,纷纷用绳索攀上了战船。铁钩搭在船帮的声音惊醒了船上的人,可还没等他们站起来去查看,就发现岸上已是喊杀声大作。 下一秒就看到有人翻进了战船,短柄苗刀不讲道理的捅进他们那脆弱的皮甲。 白帝近卫军这边虽然人数少,可更讲究配合,十一人为一小旗,身手最好的小旗官冲锋在前,五个人在小旗官身侧,另外五个人在身后用弓弩挨个点名。 虏人也开始反击,往日里他们举着圆盾冲锋,远距离扔投矛和掷斧,贴近了开始搏杀。不管是胡人、关山人还是新来的克烈三部都会一溃千里。 可今日这些人却让他们落了空,即便他们举着圆盾,那些弩箭依旧可以从遮盖不到的面部和腿脚反击。 而他们近距离扔出去的投矛在近卫军刻意拉开的距离下也收效甚微,而贴身搏杀之后这些人仿佛是战神托生的一般,旋转着冲进虏人那同样零散的队伍里挂起一阵阵狂风。 而战船上的战斗更是一边倒,近卫军占住了几艘战船就开始用弓弩,谁也没想到那区区一百个人,明明带着刀盾,却都能百步穿杨。 三五个搭板同时搭在了船上,可冲锋的勇士却一个个被射落水中。但悍不畏死的虏人依旧排着队冲向搭板。 斯泰因第一次有了撤退的念头,可是他不能退,没有哪个部落容得下战争中跳水逃跑的人,他们会被赶出这片土地,就算是他们的亲人也会不再相认。 一个又一个人登上搭板之后中箭落水,这些人的箭矢似乎无穷无尽,斯泰因拉住了想要冲上前的小儿子,看着小儿子那看懦夫一样的眼神,斯泰因也只好苦笑着摇摇头。 终于,当第一个近卫军摸向箭筒发现空无一物时,斯泰因带着剩下的人发起了进攻。 二十米长的船拥挤着站了五六十个男人挥舞刀剑,这五艘船成了海面上最后的战场。 而岸上的战斗也逐渐白热化,四处巡视的两队人和坐在火篝旁的被悉数剿灭,虏人好战的性格让他们没有一个人转身逃跑,极大方便了洛幕人手不足的问题。 而剩下的虏人也退到了灯塔里,说是灯塔,却整整有七层,加上底座和平台有五六十米高。更像是一座碉堡。 而实际上这些灯塔也是刚改建不久,虏人把几乎所有的灯塔都改造成了一座座小型城堡,或者说是拆毁重建更合适些,毕竟要的只是原先灯塔的那些石料。 李子涵并没有什么武艺可言,可前半生在监狱中度过的十几年却让他有着非比寻常的耐力和臂力。 一柄被明显加重的环首刀握在手里就让人心生安全感,大开大合之下,三五个想擒贼先擒王的虏人倒在了李子涵的脚下。 身边的近卫军也感叹着这个关山人的勇武,开始把虏人推向海里。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斯泰因也看到了那个被隐隐保护着的男人,拿起伴随了自己大半生的覆铁木盾横冲直撞了过去。 可近卫军不是软弱的禁军,也不是那虽有数万人马却要防备偌大海岸线的备虏卫。 三个人立马注意到了斯泰因,一人从正面用滕盾顶住,另外两人如蝴蝶般翻转身体,一人用短刀从后颈斩去,另一人插向斯泰因腰间。 一缕头发像风中的落叶般无声的落地,鲜血喷薄而出,颈肉被斩掉了一半,只剩下另一半连着皮肉挂在那具已然没了声息的尸体上。 虏人的咆哮声响起,让人听不出是愤怒还是悲怆,可是什么都无所谓了,随着最后一个人被近卫军砍倒,海面上的战斗结束了。 斯泰因的部落,从五十岁的老者到十三岁的孩童,都坚信着在战争中死去的他们会去到天堂,那里有虏人最喜欢的桑拿、美酒和盛宴。 负责计算军功的人心里多出了278和47两个数字,那是战损比,至于详细的人头各自都记在心里也没人去抢,这种战损比即便是龙骑听了也会佩服。 而中州人如果听了一定会鄙夷,觉得是在谎报军功。 可李子涵和其他的近卫军却高兴不起来,如果不是因为甲胄太过沉重无法携带,也许能少死一半的人。 岸上的战斗全都转到了灯塔里,一路而来,李子涵心惊胆战,岸上的战斗要惨烈的多,他们没有自己那样的地形可以肆意的射箭。 一上来就短兵相接不说,看起来虏人的数量还要更多,李子涵默默的为洛幕捏了一把汗。 而灯塔内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那个具有狂战士头衔的奥拉夫还是倒在了洛幕高超的剑术下。 开玩笑,洛幕可是从小就被一些看起来普通实际上却是名震一方的将军们教习武艺。 李子涵也登上了灯塔,看着一路而来的尸体感慨不已,洛幕几乎成了个血人。 头发上都在往下滴血,难以想象在这个灯塔里,一直冲锋在最前的他经历了些什么。 “大人,洛幕大人一人斩杀了22名虏人外加这个首领。” 李子涵也凑上来看这个不同寻常的虏人首领,奥拉夫的眼皮缓缓的闭上了,李子涵不禁感叹,原来人死了不一定会死不瞑目,还是有力气把眼睛闭上的。 可异变横生,奥拉夫的眼睛突然睁开,李子涵下意识的往后退,用环首刀挡在自己身前,刀斧卡在一起发出牙酸的咯吱声。 身旁的人都惊呆了,想要帮忙,可李子涵手中的环首刀被斧子一钩就脱手而出,紧跟着又是一斧,李子涵的肩胛多出一个菱形伤口,不住的冒血。 奥拉夫把李子涵整个人提了起来,一时之间,没人再敢上前。 可李子涵并没有失去抵抗的力气,他的右手摸到了一枚布满尖刺的铜质勋章。 那是洛国主为这次北伐精心打造的勋章,准备颁发给最英勇的将士,没想到他却因为上交了几把海底捞上来的剑和那些放在家里的鲛珠、鲛绡提前得到了。 勋章划破了奥拉夫的脖子,一下又一下,奥拉夫的脚下开始踉跄,李子涵也被松开,奥拉夫丢掉了斧子,捂住自己的脖子,说不出一句话,终于躺倒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 众人开始打扫战场,虏人的库存被搬出,有啤酒、熏肉还有一些认不出来的虏人小吃。将士们高笑着对这些异域风情的食物评头论足。 李子涵点着了第二发焰火,这是和吴王渡的信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半个时辰之内大军就会赶到。 可远处出现了成片的火把,近卫军们沉默的站起,列队,事到如今,再没有援军,箭矢也所剩无几,只剩下手中的苗刀可以依靠。 他们要用生命来守护住这个码头,让后边的大军能成功登陆。 “可惜了,最后竟然是你在我身边,我还以为会是个妹子,晓晓也好,王元智也好。” 洛幕看着这个到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的人,也多了几分豁达。 “是啊,是啊。你好歹还成亲了,我还没成亲呢,如果我能活着回去。” “你一定要找个好看姑娘成亲?” “不,我他娘的一定给晓晓说你到死喊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王元智的。” 不到一百人的近卫军对着那成片的火把发起了冲击,没有什么阵型可言,每个人之间都留着偌大的空隙。 正如茴香所说,这些近卫军都是陷阵的死士,所有的阵法阵型只会让他们放不开手脚。 一直到战船撞开了虏人的战船直冲上了滩头,战斗才进入尾声,坐了许久的船,马蹄都有些发软的府军中卫依旧让那些虏人感受到了被骑兵所支配的恐惧。 吴王渡扶起躺在血泊中,只剩下一双眼死死盯着夜空的洛幕。 “军医,带他下去疗伤。兄弟,下边交给我们了。” “你不用逞强了,我知道你只是想让国主看到你的勇武。我们都看到了,你没丢你父亲的脸。” 第75章 百年盟约 一夜时间,整整两万人的大军就在这个狭小的港口如数登陆,还有堆满了码头的弩矢和成包的粮草。 这次北伐说是倾尽全国之力也不为过,明明是支前锋却携带了足足一月的粮草。 搬完这些辎重补给之后,所有的战船、马船、粮船都被抛弃,就连看守的人都没有留下。 吴王渡铁了心要在这个岛子上逼得所有虏人都上岸回援。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这片古老的森林照射到码头时,五座巨大的营寨已然拔地而起。东南西北四个大寨将中军大寨围了起来。 府军中卫忙活了半宿,此刻都在军帐中歇息,而白帝近卫军的步卒和鲛珠城水师接过了重任开始挖掘壕沟,设置鹿角,搭建箭塔。 白妙音、洛晚风几人休息了一晚养足了精神,来到大帐却发现空无一人,在北边的寨子才找到正在指挥着搭建回回炮和守城弩的吴王渡。 “你们来了,正好,咱们要分兵去附近的村落解救那些往年被抓的奴隶。有咱们关山人,有鲛人,有二十年前就被掳走的下柱国旧民,甚至还有克烈三部的人。” “听说他们前年才迁徙到扶风草原,没见过虏人,去年吃了大亏,有上万人被掳走。” 吴王渡指挥着几个小卒试射了一下回回炮,没有装填震天雷,只是普通的石弹。发现效果也不错,石弹被远射出三百余米,树枝折断,林中顿时激起漫天尘土。 “咱们的震天雷有许多的泥封没做严实,在船上浸了水不能用了。那些火铳也是,火药损失了大半,怕是这回回炮来上十几次齐射就得换成石头了。” 吴王渡有些沮丧,自己真该抽出时间好好研究一下这些,比如用牛皮纸去包裹火药就不会出这些差错,可吴王渡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研究地里的庄稼了。 吴王渡本想让白妙音带着白帝近卫军去解救那些奴隶,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昨晚的洛幕和李子涵险些丧命,虏人死战不退的血勇确实恐怖。 “茴香,带着五千骑军去附近的村落解救那些奴隶。遇到大股敌人不可力战,引回大寨。” “你们三个看着他们继续建营寨吧。最后留下一部分人准备随时接应茴香。” 吴王渡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却发现白妙音咬着嘴唇撒娇一般拉住了自己。 “师姐,还是让茴香去吧。你也看到了,虏人太过残暴,你可是北苗世子,出了差错怎么办?” 张九言和洛晚风仿佛没看到这里,已经开始默默安排了,洛晚风带着水师继续扎营盘,张九言带着步卒开始设置暗哨和游骑。 “你们几个,去带一个千户所把北边的树林子给如数砍倒,免得给虏人留下躲避石弹的地方。再建几方水池,把海水灌进去,防备火攻。” 吴王渡放心下来,大营交给那两人,自己就可以安心睡觉了,可白妙音依旧在拉着自己不肯罢休,茴香也没有领命而去。 “师姐啊,你真当打仗是玩闹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凶险?情报上说,虏人足足有十几万,咱们只有两万人。” “罢了。” “张三甲!你带着我的护卫跟着世子。哦,对,白国主好像早就给你练了一小队护卫,全是女兵,也方便许多。不过张三甲你也带着吧,他手下的人都是精心挑选的。” 白妙音得了军令披挂上了战马,英气勃勃的样子让吴王渡看的有些呆了。其他的近卫军更是眼神中带着一些狂热,他们几乎都是听着世子的传说被白氏养大的。 吴王渡这才意识到,也许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什么军令吧。白帝近卫军也许更会听从她的军令而不是自己这个北伐副将。 乌云踏雪扬起了前蹄,人立而起,白妙音拔出了腰间的苗刀,指挥着这支为她而生也为她而死的近卫军朝虏人的村落而去。 这一天许多身份不同但有着相同遭遇的人终于盼到了近卫军这支王师。 距离最近的两个部落正是昨夜里斯泰因和奥拉夫的部落。这一小片平原上有上千个小木屋。 虏人的牲畜和人住在一起,而且在分家之前,一大家子也是住在一起,至于那些奴隶之类就真的要和牲畜住在一起了。 五千个骑兵把这里围住时,许多女人手里拿着刀斧、短弓甚至是棍棒,默默的和手足无措的白妙音对峙,而那些奴隶虽然泪流满面却没人敢挣脱出来。 “这里的女人都武装起来了吗?国主下令说不许危害这里的百姓,可我看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百姓,虏人果真好战啊。” “冲进去,敢反抗的都用刀柄敲晕,最好别见血。把所有的粮食房屋都烧掉,牲畜全部杀了,给他们指条明路,想活命不被饿死就乖乖的去咱们的营寨那里。” 张三甲有些不安。 “大人,这,国主下的令说不许为祸虏人百姓。” 可没人听张三甲的话,五千骑兵蜂拥而出,严格的执行着白妙音的军令。那些女子虽然全副武装,可真的敢反抗的依旧不多。 一开始近卫军不敢痛下杀手吃了些小亏,可自从几个健硕的妇人被放倒,其他人也逐渐老实了起来。 白妙音似乎一离开吴王渡就脱去了伪装,张三甲几乎认不出这个方才还拉着吴王渡撒娇的女子。 “为祸百姓?你看这些人全都拿着武器,这也是百姓吗?不这么做,怎么断了虏人的补给?又怎么让虏人乖乖的上岸和咱们一战呢?” 所有的奴隶也被集中起来,白妙音有些愤怒,这些奴隶被猪狗一般对待竟然也不想着反抗,明明足有四五百人。 白妙音找到一把虏人的斧子,交给一个被众人推出来的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 “我不管你们是不是一个地方的人,是男的就给我拿起武器把这些虏人都给我押送到大营,就在南边三里外。” 身份转换的奴隶开始押着虏人前往大营,白妙音也开始去下个地方。短短一日方圆百里的村寨都燃起了狼烟。 期间即便是有虏人的军旅,也不过数百人,近卫军连第二轮箭都来不及射出,那些人就已然倒下。 无数的奴隶押送着他们的‘主人’从四面八方赶往吴王渡所在的营寨。期间吴王渡也被喊醒,王浩然自然是看不下去。 可吴王渡也只是冷冷的让他自己去找国主告状。 如果是中州的百姓,那自然不能如此做,可这些虏人说他们不可教化也不错,若是太过慈悲,只能滋生更多的麻烦。 而在外纵横了一整天的白妙音,也终于在距离大营不过三十里的地方,遇到了第一股算得上号的敌军。 “虏人的动作好快啊,这才一天的功夫,就聚起了上万的兵马,想必这也是他们能调动的最大兵力了吧。” 上万的虏人摆好了阵型,不像是昨夜的那些小部落,这些人看起来训练有素,至少也懂些阵型。 最前边的是车阵抵挡骑兵的冲击,车阵后是枪阵和区区两排弓箭手。剩下的依旧是拿着斧盾的虏人。 那些枪阵竟然装备了为数不少的钩镰枪。 “一定是中州暗中卖给虏人的,竟然和这些胡虏狼狈为奸!” 白妙音摆了摆手。 “在他们眼里,咱们苗人和关山人和那些胡虏没区别。他们能帮自然要帮一下。” “不过我有些好奇,这些人为什么就觉得骑兵只会正面猛冲呢?环形骑射阵!” 一声令下,近卫军摆起了环形骑射阵,近卫军这些人用的并不是关山的劲弩,而是强弓。 这也让骑射变得更加的流畅,只不过遇到禁军那样全副甲胄不如劲弩能射穿甲胄,一队队近卫军从车阵前三十步外射出连绵不绝的箭矢。 没有盾牌的枪阵和弓箭手很快败退,甚至都没有正经的射出几箭,几轮过后就损失大半。 “原地休整,养足精神。” 白妙音抬头看了看最起码还有一个时辰才会落下去的日头。两边人都愣住了,茴香都怀疑世子是不是下错了军令。 虏人更是一脸发蒙,这些人难道不该趁胜进军吗? “等吴王渡带大队人马来,此地相距不过三十里,吴王渡一定会得到消息。对面足有一万人,强攻伤亡太大。他们敢上前来就放箭射回去。” 日头一点点西沉,虏人也尝试性的发起了两波冲锋,可近卫军根本不给他们近身的机会,像是放风筝一般,始终保持着最少三十步的距离。 白妙音的心也渐渐紧张了起来,再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日落了,可援军竟然还没到。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糟了!船!虏人有船!如果是步行,虏人自然不可能短时间就聚起了这么多人马!可虏人有战船,他们的部队调动起来不比咱们骑马慢!” 白妙音打了个冷颤,还是小看虏人了。下意识的以为虏人没有骑兵,应该会行动缓慢,自己这些人可以随意戏耍他们。 两侧尽是山林,骑军想过去只有面前这一条道,那就只能硬冲过去了。只希望大营那边别同样是被围的水泄不通。 “列队!” 不用白妙音详细说,锋矢阵已然列成。而长刀在手的白妙音自然做了箭头。 道路并不算宽阔,身后的骑军绵延了二里。而虏人的阵列也绵延了一里有余。这是一条让人看一眼就要绝望的阵列。 五千人的近卫军朝着躲在盾牌后的虏人阵列发起了冲击,可先是被车阵阻挡了一阵,又被先前没彻底解决的枪阵躲在各处用钩镰枪肆意砍着马腿,落马的骑军被一拥而上碎尸万段。 战马冲锋的势头冲了不足两百米就失去了后劲,陷在阵中艰难的向前涌动。失去冲劲的锋矢阵更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提的离地而起。 白妙音所在的地方更是被虏人浪潮般一波波的冲击,吴王渡和白妙音两人一共两百人的护卫死死的守护着马上就要被人撅断的箭头。 鲜血在白妙音的脸上飞溅,近卫军也被白妙音的英勇感召,拼命的向前靠拢,却每走一步都要先跨过一具虏人的尸体。 可后续的近卫军依旧悍不畏死的朝着白妙音靠拢,只因为白帝近卫军中的白帝二字。 看着落日的余晖一点点变淡,白妙音的心头满是绝望,一旦变成夜战,军士难免走散,这五千人不知道有多少能回到大营。 可就在这绝望的时刻,陌生的号角吹响了。天翁国,这个根本搭不上边的国度送来了七千名弓手,他们都披着带兜帽的披风,兜帽下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谁也不知道天翁国的战船是怎么靠的岸,白妙音看到的只有那些人严整的行伍,腰间挎着匕首,一手平端着伴随他们一生征战的弓箭。 他们每一轮齐射都是那么的整齐,铺天盖地的箭雨过后再没有一个拿着盾牌的虏人能够站立。虏人的阵列从后往前被一点点的削薄。 近卫军眼见援军近在咫尺,也开始奋力的催动着战马向前冲杀。 即便他们失去了冲锋的尽头,即便有钩镰枪,即便虏人凶残善战。 可在这个火器刚开始萌发的时代,骑兵仍旧是战场上的皇帝,哪怕,是末代皇帝。可末代皇帝的威严也同样不容侵犯。 总比某朝的末代皇帝做了侵略者的走狗,把屠刀挥向自己昔日的子民要强的太多。 太阳落山之前,近卫军终于和天翁国的三千人在虏人如山的尸体前汇合。 一位被称为伯爷的中年人站到了白妙音的面前。 “这位是北苗的世子吧?无妨,我们公爷让我给洛国主带一句话。” “我们天翁国曾经和下柱国一起沐浴在中州浩荡的皇恩下,我们的子民是手足同胞,我们是亲如兄弟的盟国。” “可下柱国沦丧时,我们却没有来救,明明我们拥有全天下最善战的水师战船,可我们却没有来救。现在,我们来履行一百年前的盟约。” 第76章 克烈部巴图鲁 整整一年了,朱洛狼狈的牢狱之灾终于结束了。那个威风凛凛的北苗世子高傲的把斧子扔了过来,用睥睨而又不屑的眼神看着自己。 朱洛这才回想起自己的身份,自己是克烈部朱达可汗的养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被派来解救那些春耕时被掳走的牧民,可自己却因为贪图虏人那令人迈不开腿的宝藏导致全军覆没。 是啊,虏人从诞生起就喜欢劫掠,把劫掠来的东西都藏在洞窟里,虽然也挥金如土,可关山隔着海峡把虏人堵在了海上。那些个金银还不如一小袋种子。 属下劝自己得手之后就立马远循,可自己却好像个贪婪自私的矮人,只想把那些金银全部带走,一直到虏人的战船把港口堵死。 “大哥,走吧。兄弟们准备好了。” 同样被救出来的手下拉着朱洛的臂膀,想把他从泥土里拽出来。 “你们走吧,我没脸再回去了。” 朱洛捂着脸,不想让别人再看到自己的样子。 “我颓废的太久了。” “大哥!” 朱洛十几个曾经的部下拄着战斧和刀剑跪在了地上。 “之前不怨你,你也只是想让兄弟们过得好一点,谁又能想到虏人的动作那么快。” 一位目盲的胡子发白的壮汉揪起朱洛的衣领,不由分说的两个嘴巴子下去。 朱洛被扇的眼冒金星,可看着这个壮汉的脸,头被埋的更深了。 只因为他是可汗的小舅子,可汗不像别的草原霸主般妻妾成群,只娶了一个女子,生下了一个被整个部落宠幸的孩子,还有这一个比可汗的亲弟弟都得宠的小舅子。 也正是这个小舅子替自己站了出来,谎称是这伙人的头领,受尽了屈辱、折磨,甚至被害瞎了双眼。 “你确实是个废物!是个混账!刚回来就带着几千个弟兄送了死。可这些人如果没你带着,他们会被关山继续当做奴隶,修着一辈子都看不到头的水渠、运河。” “没错,你颓废了太久。可你如果重新握住弯刀,还会像以前一样有力。” 目盲的壮汉把一柄先前战死苗兵留下的苗刀递到了朱洛的手中,朱洛拔刀的手充满了试探,仿佛害怕这苗刀重逾千斤,可当刀被拔出的那一刻,勇气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克烈部十几年来唯一能得到‘巴图鲁’称号的男人终于站直了身子。他的话语充满了试探,可又逐渐变得有力、铿锵。 “我没有脸再对你们发号施令,但你们愿意,最后再听我一次吗?为了可汗,为了克烈,为了所有我们被掳走的亲人。” 一根长绳把那些虏人留守下来的老弱妇孺都穿了起来,一百多个克烈部的男儿和几十个来自各个地方的奴隶开始在朱洛的带领下疯狂的席卷。 草原人的不羁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行军路线毫无章法,似乎是在乱窜,只是每个他们走过的地方,都会有许多克烈部的男儿加入其中。 俘虏的虏人都被其他人带着先按照北苗世子手指的方向去了南边的大寨,剩下的人只有草原上的雄鹰。 当初三千个跨海而来的勇士,被俘虏的足有上千人,而那些被抓来的牧民足有上万。 队伍逐渐变得庞大,哪怕是那些克烈女子也握住了刀柄跟在队伍的后边,因为克烈的女子也自小学武,草原上流行着一句话,会说给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手上握不住剑的人迟早会死在剑下。 说来也可笑,这些人明明被抓时也没有这样拼死抵抗,像是一只只绵羊,可被抓之后的屈辱经历让他们彻底记住了老祖宗们说的话。 两个同样英勇善战的民族在远离吴王渡大营的地方开始了一次次的碰撞。一样的死战不退,一样的咆哮怒吼。 朱洛每打下一个地方,就会学着烧毁所有的粮食,随手指向已经不知道多远的大营,带着解救出来的牧民前往下一个地方。 短短三天,这支没人在意的奴隶扫平了无数的村落,深入两百里。 那些虏人的贵族和部落的首领听到也只会随手安排手下人去平叛,转身接着奏乐饮酒,那些派去平叛的人也陆续倒在他们瞧不起的这群奴隶手里。 王女带着的持盾侍女也看上了这伙软柿子,上千匹骏马带着他们找到了这伙奴隶,却被夺去了战马,捆缚着丢上了马背。 朱洛甚至懒得去拿这些女人做什么文章,草原上的‘巴图鲁’自有他的骄傲,就算是以血还血也要找那些拿着刀剑的虏人男子,而不是这些老弱妇孺。 没有谁会为杀了多少的老弱妇孺而骄傲,只会传回草原让人耻笑,吐口水。 吴王渡也没想到,或许也没什么人会想到,逼得虏人上岸回援的会是这个被扔在猪圈里的奴隶。 第77章 向死而生,只为白帝 吴王渡是在震天雷的响声中被惊醒的,一出大帐就看到大营内多出了许多的虏人妇孺和那些衣着破烂的奴隶。 中军大帐前人来人往,而整座大营都平添了几分嘈杂与肃杀。 “报,敌军还在聚集,各门加一起人数已不下三万。” “报,北门外哨骑回来了,损失了十几人,没能探得消息。敌军把各处围死了,兄弟们实在出不去。” “嗯,知道了。把哨骑全部撤回来吧。” 洛晚风坐到了吴王渡的位子上指挥若定。 “水军坚守南寨,府军中卫坚守北寨,白帝近卫军坚守东寨和西寨。各卫所分作三班,一班守寨,一班休息,一班待命。” “王浩然,你去从那些获救的俘虏里招募些能用的兵勇守护中军大寨。” 王浩然领命而去,吴王渡正巧走了进来,王浩然有几分犹豫,可看了眼后边的洛晚风,什么都没说,径直出了大帐。 “王渡哥,你醒了?” 吴王渡走到临时做好的沙盘前,发现四周插满了虏人的旗帜。 “虏人的动作这么快吗?” 吴王渡吃惊于虏人的进军速度,原以为最少要三天,虏人才能反应过来。 “是啊,咱们如今被人遮住了双眼就在这一小块地方。更糟的是。” 洛晚风有些挣扎,还是说出了实情。 “更糟的是,世子失去联系了,如今咱们被合围在这里,也没人能冲出去,即便是接应,也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接应。” “嗯。这个沙盘做的准确吗?” 吴王渡开始估算起白妙音大致的进军速度和方向。 “当然,这是从好几伙虏人嘴里询问制作出来的,不会差太多。” “你不担心世子的安危吗?你不应该大喊大叫然后带着人出去接应吗?” 洛晚风有些奇怪吴王渡今天的冷静。 “那样有用吗?刚才我都听到了,短短一天时间,虏人就聚集了三万人。大营就剩一万五千人了,我再带走些,大营就守不住了。” “我对世子有信心,更重要的是她带走的可是白帝近卫军。如果那支队伍都不能保着她回来,我去了也白搭。” 吴王渡依旧看着这座沙盘,仿佛要看出些什么玄机。 “交过手了吗?虏人战力如何?骑军多吗?” 洛晚风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凝重。 “一开始虏人来的人不多,近卫军和他们短暂交过手。这些虏人不知从哪弄来了许多的钩镰枪和强弓,好在剩下的近卫军也都是步军,没吃什么亏,若是骑军就要吃大亏了。” 吴王渡冷笑出声。 “中州还真是不要脸,虏人善用的是刀斧,这些东西肯定是中州卖给他们的。多半是先转手卖给胡人。” “还好在北苗时那些禁军没有这东西,不然我带的七千个人恐怕没几个能回来了。” 寂静和沉默淹没了这座大帐,日头逐渐西沉,一直到大营内的火盆熊熊燃烧吴王渡也没等到传令兵。 吴王渡忍受不了篝火发出的寂寥噼啪声,打马去了北寨,正值夏日,虏人就在不到一里的地方东倒西歪,而林中又倒下了一大批树木,看来虏人是想在这盖起小木屋以为长久之计。 南方的梨花早就败落,孕育着饱满的果实,而这里的梨花却刚刚盛开,白色的花瓣四处飘荡,让茫茫黑夜也多了几分光亮。 而坐在火篝旁的军士却多了几分苦闷,好像打了败仗一般。放在府军中卫的军士脸上还真是少见。 吴王渡心里清楚,这是因为白妙音的缘故,五千人外出至今未还,尤其是在冷兵器时代的夜里,谁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更何况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白天都不一定能认准路线不迷路。如果北寨都是这么死气沉沉,那东西两边是什么场景,吴王渡也多少能看出来了。 “召集府军中卫六七八三个千户所!还有金谈的部将。” 站在一旁的传令兵似乎等了很久,兴奋着打马离去,北寨立马传来了一阵阵响动。 “哥,你要做什么?你不是说了你不去接应吗?咱们没有一点消息,而且现在是夜晚,你去哪里接应?而且府军中卫一共五个千户所,哪来的那三个。” 洛晚风死死的拽住吴王渡,不让他骑上战马。 “那三个千户所啊,是我刚去北苗时收编的三千个败兵,后来就这么一直保留了下来,带来了关山。” “听话,那些虏人还奈何不了我。剩下的一万五千人也足够你守住这里了。记住了,坚守不战,等待国主的援军。” 洛晚风还是不肯放吴王渡离去,那是三千个步卒,不是三千骑军,能不能冲出北门外的敌军都不一定。 “非要派出援军,就让别人去吧。” 洛晚风说完,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抬头去看吴王渡。 “哪还有人啊,李子涵和洛幕都重伤。王浩然是肯定不会去的,这也是你让他去招募那些俘虏的原因吧?那是派你还是派张九言?” “我去也行!” 吴王渡颇有些宠溺的拍了拍洛晚风的头,虽然拍到的是金漆头盔。 “世子我都不想让她亲自领兵去,更别说你了。” 三千个步卒已经集结完毕,哪还有之前的一脸败相,明明要面对的是外边整整三万敌军,却都兴奋的和洞房花烛夜的姑爷一般。 吴王渡丢下了缰绳,既然都带的是步卒,那自己骑马在人群中就是找死。 “哥,我发现你去了一趟北苗就变了。我记得你以前眼里总带着疲倦,你也说过只想在街角卖碗汤面,混吃等死,如今却真的要去送死。” 吴王渡背对着洛晚风,开始给第一排的士卒整理甲胄,动作一丝不苟。 “咱们这些人永远都有机会回头,无论何时,总有一份远比普通人舒服的多的生活在等着咱们。就好比我,随时都能回去做吴家的大少爷,挥金如土。” “可我们不能回头,因为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期盼着我们把他们从压迫中解救出来。” “你看这些苗兵,一年多前,他们还吃不饱饭,赤裸着上身在码头上背着比自己还重的石头给中州太后那老妖婆修园子。” “如今却能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为自己而战,为北苗而战,为他们的白帝而战。即便是今天死在这里,他们的乡亲也会以他们为荣,他们的妻儿老母也能有一份抚恤过活。” 吴王渡娓娓道来,仿佛是在讲故事,可那道背影却在洛晚风的眼里逐渐放大。 哥,这就是你想做的事吗?好,那我也会继续做我的学士,将来你打天下,我安天下。 队伍的末尾,站着的是金谈和他的五十多个部将。金谈单膝跪地,吴王渡上前来拍了拍金谈那一身的铁甲,安全感不由得涌了上来。 “老大,你说国主啥时候给我们封官啊,都这么久了,先前凯旋时也没提。” “你还想着封官,你个憨货,你们几十个人就吃掉了府军中卫一个千户所的份额。给你功过相抵不追究你贪污就不错了!” “啊?我们打赢了那么多次,才功过相抵啊。” “你怎么不说你这么多年贪污的钱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是哈,有道理。” 金谈摸着脑袋,一副恍然大明白的样子。 “那我这次得多砍几个人,赶紧弄份俸禄,老在府军中卫这搭火都把他们饿瘦了。” 金谈果然有种魔力,再紧张的气氛也能被他搅的辛苦的憋笑。 “兄弟们!” 吴王渡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播开去,哪怕没有人在一旁大声重复,也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想瞒你们,外边足有三万敌军!咱们只有三千!咱们和送死没区别!可我就是要让你们去送死!我也会和你们一起去送死!” “因为咱们是为了世子去送死!你们本来家在北苗,根本不必远跨万里而来,甚至还有人染了恶疾死在半道。你们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来?!” “为了报恩!”“为了府军中卫的兄弟。” “对,因为一年多前,前后有上万关山的将士死在了北苗,还有那无数从关山运来的粮草,铁料,战马。关山人为了北苗倾尽一切的付出,咱们今日来就是报恩的。” 洛晚风没有再劝阻,只剩下张九言和王浩然站在一边看着这三千人头也不回的搬开鹿角出了大寨。 小旗官们举起了火把引领着他们的步卒,宛如一道长龙。刚出寨门,还没等吴王渡下令突击就看到对面同样举起了无数的火把。 虏人还是一样的毫无阵列可言,和那些流寇一般,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伙拥有国家的流寇。 “列阵!” 随着吴王渡一声令下,第一排的刀盾手单膝跪地架起了滕盾,后排的拿出劲弩迅速的上弦,这些被王浩然一手训练出来的步卒转眼间就分成了主阵、次阵、左右两翼四个方阵。 与中州步卒不同的是,关山的军士是人人都带劲弩的,而且即便是步卒也有马匹能用来行军,也就是常说的下马步兵,只不过这次没有机会带。 因为马船不多,只能都分给骑军。 一百步了,虏人近在眼前,吴王渡最后一丝幻想终于被打破,原以为这些流寇一般的虏人应当营养不良没几个能夜战。 要知道关山的将士可是个个都能夜战的,不管是专门吃一些肝脏之类的补充营养,还是用偏方生吃蝌蚪。 可万万没想到这些虏人看上去也是夜战的行家,是了,他们这里几乎人人都能吃到海产品,又怎么会不能夜视。 “放箭!” 此时已不到七十步,弩手们通过劲弩上的望山已经能看到虏人狰狞的脸庞。 刀盾手身后的弩矢如飞蝗般飞出,主阵直射,次阵抛射,左右两翼则是凸出向中间射击,削薄虏人那本就散乱的阵列。 只可惜三千人实在太少,直面之敌少说也有上万人,再加上阵型散乱稀疏,看上去人更加的多。虏人也在齐刷刷倒下一片后发起了冲击。 可关山的劲弩同样是如浪潮般不断的对虏人阵列进行冲刷,少许能从弩矢构成的荆棘森林中穿过也会被技艺娴熟的刀盾手砍倒在地。 而金谈的部将也在队伍的末尾架起了守城弩,偌大的弩机被一左一右架在两人的肩上,一个上弦,一个递弩矢,四个扶风巨人就操纵起一台守城弩。 三尺长的钢矢每一发射出都会在洞穿两三个虏人之后,深深的插进泥土中。 正面受挫,虏人开始朝左右两侧包抄,看起来好像这三千个步卒犹如激流中的一把利剑将流水分割开来。 可没人高兴的起来,人手不足的问题被彻底的暴露,侧翼已经没有能力再展开,本是为了突出合围的侧翼却被虏人围在其中。 幸好的是刚出营门不远,白日里吃了投石机的亏,虏人也不敢太过靠近从后方包抄,可即便如此,也使得吴王渡陷入了险境。 若是张九言领的兵一定还有办法吧,他懂得那么多的阵法,吴王渡无奈的叹息。 “金谈!” “换锋矢阵!” 在北苗打出来的默契,让金谈立马就知道了要做什么。巨人们开始拆毁刚射出十几箭的守城弩,而那些没能射出的弩矢也被夹在了腋下。 巨人们跨过阵线走到了最前排,手中的弩矢被用作标枪一根根飞出,两翼的压力骤减。 军士们趁机换成了这个经典的战阵,五十个巨人做了锋矢阵的矛头开始突进。 这些扶风巨人也许是巨人里头一份能穿戴上这么优良的甲胄,精良的甲胄给这些本就无所畏惧的巨人横添了几分信心,擎天的巨刃随着大踏步的前进酣畅淋漓的劈下。 正中的军士架起了枪阵,两翼的军士则是手持刀盾,跟随着巨人的脚步把战线一步步的推进。 这座由纯粹的步卒组成的锋矢阵真的像是离弦的利箭般贯穿着虏人的战阵。 虽然两翼不断有人倒下,三千个步卒的阵型像是春笋被不断被虏人一层层的剥下,可前进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那个近在眼前的北苗世子。 透过淡淡的月光,吴王渡看到了远处的虏人正不断的往自己这边支援而来,而远处山口的拐角竟真的如梦境般出现了那一抹火光。 第78章 首战告捷 漫天的箭雨如蝙蝠般漂浮在夜空,又劈头盖脸的砸下,声势逼人。若不是吴王渡看到对面升起的那一团焰火,真怀疑来的是虏人。 可箭雨落下后,吴王渡又震惊于对方的训练有素,看刚才的架势还以为要把自己这些人和虏人一起干掉,可射的最远的箭矢也只是堪堪射到扶风巨人脚下。 虏人纷纷举起盾牌回身抵挡,慌乱之中纷纷退后,两面包夹芝士已然形成。 成片的弓箭手,还是毫无准头的抛射,如果能控制到这种程度,吴王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天翁国,这个传闻只有弓箭手的国度。 白帝近卫军的骑军虽然也是用的弓箭,可那箭法和这比起来却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 “大人,你看!是世子的大旗!” 吴王渡打眼看去,那山口拐角处越来越多的涌出骑军,火把微弱的光芒照亮了白氏亲笔写的‘白帝’两字,那是白帝近卫军的大纛。 本来都快要崩碎的三千人因为不知道谁喊得一句话又迸发出无穷的活力。趁着虏人被两面夹击,慌不择路的时机,队伍又聚拢了起来。 战场瞬息万变,此言不差,吴王渡本可趁机让队伍继续向前冲杀与世子汇合,可吴王渡选择了稳妥,只因为环顾四周,这些苗兵已折损了三成。 “第七第八千户所,面朝大营摆冲轭阵!第六千户所面朝世子摆雁形阵!” 两个千户所组成一个x形护住了背后,有一千多把劲弩在手,无论虏人想从哪里冲击都会遭到两个方向的迎头痛击。 而第六千户所也摆成了波浪状的雁形阵,层层叠叠之下能把弓弩的优势发挥到最大!可缺点也相当明显,一旦被冲破,想再重整阵型可就难了。 好在王浩然也是正经的指挥使,这两种阵法,三千苗兵只用片刻就摆了出来。虽然简单,可对付眼前这些人足够了。 “前进!” 队伍开始稳步前进,前边的人射完箭后弯下身子上弦搭箭,身后的人跟上,在缓慢的行进中钩织出了一张丝毫不弱于天翁国的网。 再加上劲弩的力道本就大于弓箭,往往虏人举起盾牌,弩箭也能钉透木盾,把虏人持盾的手臂和盾牌合为一体。 虏人的缺陷在眼尖的吴王渡眼中纤毫毕露,那就是政令不一!这些人很显然没有一个统一的将军,他们几乎都是各自围在自己部落首领身旁。 身后和两侧的虏人眼见自己和师姐即将汇合,几乎已经停下了攻势,而被夹在中间的敌人还在呼喊着那些从两侧溜走的士兵,想要拼死阻挡。 发起冲锋的话,破绽百出,就会成为自己这些人的靶子,举盾凑在一起可也难逃一死,向两侧逃跑的话,似乎晚了点,吴王渡都看出这些被包夹的敌人内心的煎熬。 短短三百步的距离,一刻钟之下,地上就多出了上千具尸体,有些甚至身中数箭被射成了刺猬,自己这些人妥妥的都学了火力优势学说。 两方汇合在一起,外围的虏人也开始层层叠叠的围了起来,呼喊声不绝于耳,可吴王渡此时已经不急了,虏人就三万人,突破一万人的包围和突破三万人的差别不大。 白妙音在黑暗中的脸似乎带着一抹笑意,吴王渡还没来及上前打招呼,金谈就喘着打雷一样的粗气跑了上去。 “哎哟,可算是接应到你们了。你们是不知道啊,虏人足有三万啊!我们就带了三千人就这么冲出来接应你们了。” “那几个人都拦着我大哥,我大哥不听,那些人还挤兑我大哥,拦住那些关山的兵不让来,我大哥只能带着这三千个从北苗一路带来的兄弟了。” “我也拦着我大哥不让他出来送死,结果你们看,我大哥直接在我脸上甩了我一鞭子。还说什么世子要是出事,我也不活了。” “你们看啊。” 金谈凑上前,蹲在地上给白妙音看脸上的伤疤。 吴王渡一脸黑线,你说的我差点都信了,还甩你脸上一鞭子,我够的着吗? 一个天翁国打扮的将军走上前来还真的仔细看了看。 “我说这位壮士,你这伤疤我怎么看着像是箭伤,不对啊,虏人的弓手也不多啊。” 金谈尴尬的挠了挠头。 “你也知道是弓箭射的啊,你的人真是一点准头都没有!我要不是偏了下脖子,那我门牙就没了!” “得了吧,你快去一边耍活宝去。就你那门牙跟麻将子一样,趴你脸上开弓都不一定射的掉。” 吴王渡绕开了金谈,走到白妙音旁边,还是第一次这么抬起头来看师姐。 “你那边出了什么事?怎么都入夜了还不回营。这位是?” “路上遇到一万个虏人挡住路,绕不开了。” 白妙音带着人厮杀了一整天,一时有点不适应,声音还是那么的大而且带着一股英气,让人不禁心情激荡了几分。 吴王渡这才看出来,自己这个师姐还真是天生的将帅。 自己要是师姐帐下的小兵,看到这么英气的世子骑着黑马披着红袍英气的带头冲锋,那自己也会豁出命跟在马后。 “这位是天翁国的,抱歉,还未请教将军名讳。” 白妙音低头抱拳。 “本伯是天翁国世袭的天水伯,为下柱国百年前盟约而来,等此间事了,不做停留,即刻离去。” 果然这些勋贵都有着自己的骄傲,不过吴王渡也觉得这些迂腐之人有些可爱,为了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下柱国,和一份早就没人记得的盟约竟然跨越山海而来。 “与其在这说话,不如想想怎么冲出去。虏人越聚越多了。” “嗯,这样吧,天水伯。我带我的人在前边列阵,你的人居中,世子的骑军做两翼。大营不远,冲杀一阵就到了,想必他们也会出来接应。” 吴王渡提出了一个明眼人都会同意的计策,可没想到天水伯却眉头一皱。 “你是觉得我的人一触即溃吗?何须躲在你们身后!” 吴王渡有些诧异,这人怎么像个火药桶,吴王渡看向师姐,师姐也只是苦着脸摇摇头。 “就你们关山这点人,还不够那些虏人填牙缝。你们也去左右两翼吧,护住北苗的骑军,我的人做中军。” 吴王渡有些火气,可想到这些人不远万里而来,也没多做计较,挥了下手,几个千户就开始指挥着步卒们在天翁国的旁边列阵。 白妙音也开始布置,让茴香带着一半人去了右翼,自己去了左翼,张三甲也把身旁多余的战马让给了吴王渡跟了上去。 “师姐,这人怎么回事?天翁国的人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唔,其实。他之前不知道从哪窜出来接应我的时候还挺客气的。谁知道怎么一看到你就这样。莫非因为你是关山人?” 不愧是师姐,吴王渡也恍然大悟,中州那些人多半都敌视关山,因为关山动了他们那些世家门阀的根基,不,等关山打过去,那简直就是刨他们祖坟。 可封建制度若是不废除,怎么也跑不出几百年一个轮回的厄运,即便出现了某些盛世,那也不过是上层少数人的盛世罢了,底层的百姓依旧贫苦、水深火热。 “师弟,你应该听他们的。你带着这么点人,倒像是我们来接应你。” “这我知道,一开始我也以为你带着白帝近卫军没事,可一直到入夜都没动静,我们又被团团围住,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你回不来吧。” “还是资历不够啊,若是王浩然那五千人我能随意指挥,也不至于如此。” 吴王渡仰着头叹了口气,想要真正让那些人信服真的不容易,尤其是王浩然这种人,在北苗时听自己指挥也是因为他没办法不听,因为那时的自己手里拿着国主的佩刀。 可这次就不一样,一旦意见不合,他就会装聋作哑,明明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一言不发。 进攻的号角吹响了,吴王渡一怔,却发现吹响号角的是对面的虏人,主阵的天水伯也是一脸凝重。 吴王渡突然意识到这短暂的迟疑就犯了天大的错误,这是一个谷口,师姐他们之前全部从谷口出来就花了一刻钟。 若是被堵在这里,若是抵挡不住虏人的冲击,吴王渡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到时不知道多少人会挤做一团,多半要用天翁国人的尸体来填满这片谷口了。 显然天水伯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进军的号角同时吹响,这群弓箭手排着整齐的方阵大踏步向前,不需要什么命令,箭矢就已经泼洒了出去。 这些弓手熟练张弓搭箭,眯眼瞄准之后,箭矢就会夺走一个虏人的生命。 “进军!向前突出!掩护主阵!” 吴王渡下达了最正确的军令,两千个步卒和将近四千个步卒组成的左右两翼远比想象中要有力,哪怕是主阵的天翁弓手也略有不及。 毕竟弓箭需要更大的臂力,往往射出几箭之后就会手臂酸痛,而这两千个步卒手里的弩虽然射的慢,却更有力,用脚踩着或者抵在胸口上弦也更省力持久。 而骑在马上的骑军更是能配合着步卒交织出一张立体的火力网。 虏人的木盾给天翁的射手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他们咆哮着冲锋的速度也让人冷汗直流,可此刻能做的只有不断的射出一箭又一箭。 如果停下脚步,兴许虏人还不会接近的这么快。 可谁都知道此刻不能停下,一旦停下脚步,一旦气势被对面压倒,溃败就近在眼前,后边的谷口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吞噬自己这些人。 终于,第一个虏人扑到了近前,手中的飞斧扔出将一个天翁国的弓箭手砸倒在地。 最后二十步的距离,这些虏人的表情好像是瘾君子般急切。 不少虏人冲到了近前,斧子劈头盖脸的砸下,弓手们没有拿出腰间那和匕首般的短刀,而是依旧的射着已经到了眼前的虏人。 “连珠箭!” 天水伯喊出的一刻,风似乎都停了下来,六千个弓手齐刷刷的开始连续向空中抛射着箭矢,从近到远,形成了一片足足有一百步宽的箭雨。 连续十二根箭矢射出,这一片矩形的箭雨之下没有虏人再能依靠盾牌站立。弓手们的臂膀也有些颤抖,能连续射出十二支箭无论在哪都算的是最精锐的弓手了。 吴王渡没有看到天水伯的表情,可那份名为信任的东西,吴王渡切身感受到了。 “骑军向主阵突进!扫平他们!” 左翼的骑军开始向中间突进,苗刀每次俯身横扫都会有虏人的残肢断臂飞起,右翼的茴香也下令突进,而主阵最前排的弓手也开始拿出短刀扑向那些惊愕的虏人。 三面夹击之下,突入阵中的几百个虏人成为了刀下亡魂。大军继续向前突进,弓手们也甩了甩酸痛的臂膀继续狩猎一般悠闲的射箭。 虏人吃惊于形势的突变,一时之间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毕竟悍不畏死不代表着真的愿意送死。 可虏人很快便重整旗鼓重新发起了冲锋,眼神中颇有几分悲壮,吴王渡明白,他们没得选择,他们此刻就像是1941年的苏联人,身后就是莫斯科,他们无路可退。 可他们不是苏联人,他们忘记了自己每年都去关山的土地上劫掠。 “连珠箭!” “突进!” 三支部队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到最后干脆不急着回营了,就在这片谷口不断的前进后退,既让虏人觉得胜利近在眼前,又像一柄镰刀般不断收割着虏人的生命。 虏人的尸体和梨花一起铺满了这片土地,只觉得哪里都是血红色一片。而三支队伍加在一起却只损失了几百人。 喊杀声响彻了一整夜,疲倦的神情布满了双方每一个军士的脸上。拉弓的手已经麻木,弓手们有的已经抬不起手臂,而每个人携带的两个箭囊也变得空空如也。 天色微亮之下,吴王渡终于看清,面前的虏人竟然还有上万人。 地面上干涸的血水好像是铺了一层红色的大理石地砖,而新鲜的血水流淌在上边一直流进大营外挖的壕沟里,流到不远处的海面。 打到这个份上,双方也没打算善罢甘休,或者说不管是虏人还是关山人都没有投降的习惯,可厮杀却停了下来。 天翁国的弓手扔掉了他们最珍视的弓箭,拿出了腰间的短刀,骑军一手拿着苗刀,一手亲昵的抚摸着战马的马鬃,殊死一搏就在此刻。 可战鼓声却突兀的响了起来,越来越快的鼓点振奋着,胸膛里那颗想要为国捐躯狂跳不止的心脏。 就在虏人的身后,子时就开始埋锅造饭的府军中卫和初升的太阳一起出现在地平线,温和的光线照的他们闪闪发亮。 同样闪闪发亮的,还有面朝大营那三排,始终没有加入进攻的闪亮钩镰枪尖。 白妙音一兜马缰,带着一众骑兵冲向了那些同样如饿狼般扑来的虏人,吴王渡紧跟在白妙音身后,此刻他只想做一个小兵,只想看着北苗世子英姿勃发带队冲锋的身影。 而悍不畏死的府军中卫也在射完两轮弩箭后,奏响了一首直面枪尖的哀歌。 可骑兵终究是骑兵,当第一个虏人开始慌乱的四处张望,当第一个骑兵冲破了钩镰枪阵,所剩的只有被骑军支配的恐惧和一直到天涯海角的追杀! 与此同时,张九言带着五千水军趁夜摸掉了一个又一个的灯塔,烧毁了无数的粮草,一夜之间杀出五十里。 洛晚风只留下了区区五百个人驻守,自己带着剩余的白帝近卫军把那些虏人的战船烧了个干净。 虏人一日之间调集的四万余人组成的前锋无一人生还。 第79章 一生之敌 暴雨倾盆而下,日头刚升起没多久就被阴霾所遮蔽。海上巨浪滔天,时而有雷霆降下,宛如末日。 如楼高般的战船此刻像是一头浮出海面的鲸鱼,任凭巨浪滔天,依旧巍然不动,大大小小的船只铺满了水面,可船上的军士却远没有船只那般淡然。 即便是暴雨疯狂的冲刷着甲板,可整片海域都弥漫着呕吐的臭味。 其实战船离海边并不远,甚至一些小的战船本就是在海边下锚躲避风浪,可这些军士哪里经历过这些。 哪怕是那些水师也有大半根本没碰过船。 “国主,是否让兄弟们靠岸,风浪实在太大了,已经有两艘船被打翻了,还好邻近的船只搭救及时,可依旧有十几人不见踪影。” “不许!都给我待在船上,过几日就要进军了。总比到时候丢了性命强。” 洛国主朝着东北方张望,自从前天夜里前锋登陆之后就再无消息传来,虽然斥候探到有七八百艘虏人战船前日驰援,可这还远远不够。 “今日虏人有调动吗?” “禀国主,今日风浪实在太大,咱们的船实在出不去,想必虏人也没有办法再从海上进军。” “天翁国的人呢?他们到哪了?” 洛国主一想起这个就有些心生愧疚,这些人还真是怪,老于不知道给他们说了些什么,就骗的他们远道而来出兵相助。 北苗和漠南国好歹是盟国,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说是各取所需更合适一点,可那些人连粮草都是自己带的。 “他们,按照约定应该已经到了。。” “应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锦衣卫指挥使吓得冷汗直流,可这事真怨不得他们,天翁国的那些人甚至都没有在关山靠岸,想打探消息也没地方啊。 “下去吧,不怪你们。风浪稍停之后立即派出快船去打探前锋的消息。” 于阁主走上前来挥退了指挥使。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那些年轻人可是关山的未来啊,结果被你一股脑全都放在了前锋。” “要是出了差错,我看你怎么办。” 洛国主看到指挥使退了下去,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是啊,我也很担心,这两天,我总让人给我说虏人的各种奇闻异事。我听说他们发明了一种血鹰的刑法来对付被俘虏的那些将军,勋贵。” “他们会让犯人趴在木板上,然后用刀沿着上半部的脊椎骨两侧抛开,把肋骨一根根折断掰出来,宛如鹰翅。还会把肺也完整的掏出来。” “我就这一对儿女,我第一次觉得什么国主之位都不重要了,他们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好,哪怕像吴王渡那小子以前一样,混吃等死也好。” 于阁主把手按在了洛国主的肩膀上,这位老友一路走来也真不容易。 “嗯,虽然我没有儿女,不过他们在我看来就是自己孩子。还有,你原来一直都在纠结啊,大业近在眼前了,你可别犯浑。” “先灭虏人,再平扶风。之后三路出兵,平定天下,再慢慢消化掉漠南、北苗、越国。均分田产,天下大同,让红色的旗帜飘扬在这片大地。” 于阁主的眼神里有着光芒在闪动,每次一提到这些,他们这些人仿佛都会凭空生出无穷的精力为国操劳。 “是啊,这一天终于要到了。” 洛国主同样目光灼灼,眼神所到之处的金吾卫、羽林卫已然和府君卫一样组起了两万八千轻骑,远在关山城的虎贲卫同样满编,还有那虽然接连损失依旧人数破万的龙骑。 而三十万边军,不仅在边境屯满了随时取用的粮草,更是在马场里养出了五十万的马匹。 二十年的隐忍,终于要看到成果了。只是可惜要送给一个好运的小子当做嫁妆。 “阿嚏。” 吴王渡在千里之外打了个喷嚏,突如其来的雨水让打扫战场的军士遭了殃,大营选在了山岗下不远处,虽然选了块略微高些的地方,可山上的雨水几乎汇聚成了小溪从大营中流过。 虽然也有些帐篷被冲毁,但大部分还完好,府军中卫的军帐确实搭的不错。 值守的军士穿着蓑衣依旧在打扫战场,不用值守的军士躲在军帐里也能感受到一丝好似末日来临时的宁静。 “师弟?你怎么了?你这一路上都没说话,打了个大胜仗还不高兴吗?” “他在想,虏人还会不会派兵来袭击,还有怎么把虏人都调动过来。” 洛晚风一语中的,吴王渡头都要想炸了。 “虏人一定会来,只不过你看外边的风浪。虏人下次再调集重兵前来最少也要三天。而且他们的败兵也会把咱们只有三万人传出去。” “三万人歼灭了四万人,估计在他们看来咱们最多剩下一万人的残军。多半也就是再派三万人。若是虏人一点点添兵,咱们只有被淹没的份。” “要是想在不为害那些百姓的前提下逼得虏人回援,在我看来只有两个办法。” 众人都朝洛晚风看去,吴王渡也来了劲头,自己纠结的就是这个,若是无所谓百姓,那多的是办法,比如和曾经的女真人一样到处劫掠、屠杀。 搞个虏地三屠,虏地十日,留发不留头之类的,虏人非得全上岸找自己拼命。 昨夜这些虏人这么死战不退的一部分原因,就是白妙音白日里烧的粮食和带来大营的那些老弱妇孺。 “要么咱们直接一路杀过去,逮到他们那国王。要么派出轻骑把他们粮食全给烧了,秋粮马上就要熟了,虏地百姓不多,总共也就七八十万人,再赔他们粮食就是了。” “只是现在的天气。” 吴王渡刚要兴奋起来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本以为可以趁着虏人调兵的这几日空档做些什么,可这鬼天气却。 “还有一个办法!” 大帐被掀开,李子涵和洛幕被包的像个粽子一样互相搀扶着走了进来。 “你们谁还记得克烈部去年被掳走了一万牧民,给他们武器粮草,让他们去复仇,之后咱们再来收拾烂摊子。” “咱们要的其实也不是这里的百姓,这里的百姓总共才八十万,还天性凶残,放在关山也只能日后让于阁主头疼。洛国主真正想要的是关山爱民的名声。” 洛幕一番话让吴王渡如梦方醒,对啊,替罪羊,这么好的替罪羊不用白不用。 “说起来,我好像救了个什么克烈部的巴图鲁,身边还有几百来号人,巴图鲁是什么?克烈的部落首领吗?” 白妙音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歪打正着解决了窘境。 “巴图鲁?巴图鲁的意思是草原上最英勇的战士,克烈部十几年只有一个巴图鲁,那就是他们可汗的养子朱洛。” 洛晚风出言解释,总览内阁这一年多没少和这个克烈部打交道。 几人都兴奋的互相看来看去,谁也没想到最难的问题竟然就这么解决了。那剩下的就只有坚守待变了。 而此时被寄予厚望的巴图鲁正亲手捆着虏人的王女,捆好之后以极其羞辱的方式扔在了自己马背上。 其他草原上的雄鹰也纷纷把那些持盾侍女扔到自己的马背上。已经汇聚了两千多号人的队伍继续向前。 草原人的豪情壮志足以和辽阔无际的草原相匹配,又岂是一个王女就能满足的。 乘着战船四处劫掠,给中州四处带来无数麻烦的虏人,终于迎来了他们的一生之敌。 第80章 龟甲阵 三天时间就在暴雨中缓缓流逝,风平浪静之后,厮杀与怒吼声又成为了这片土地上唯一的声音。 府军中卫派出了五十余波十余人的哨骑与虏人周旋,一直探到百里开外,战绩喜人,每次回来都会多带回几匹虏人的战马和虏人进军的情报。 白帝近卫军也把剩余的三千余游骑以百户为单位撒了出去。 多亏了虏人以部落为单位各自为战的习性,白帝近卫军竟隐隐的占据了上风。可仅仅一日时间,形势急转而下。 虏人再次利用战船从海上登陆,天翁国的战船和留守的两千人只有几十人在夜幕下逃了回来。 不过时间已经争取够了,多亏了夏日毒辣的日头,林间已被烘干。一把大火之下,营地周围几十里都没有树林可供虏人砍伐。 虏人被迫只能在战船上歇脚。 白日里两边人隔着大营的木栅栏互相观望谁也不敢进军,到了夜晚金谈和李子涵就带着水师和巨人们给战船上的虏人点把火暖暖身子。 “老大,你这法子可是太毒了。虏人被折腾的退兵了,船都在海上漂着再也不敢靠岸了。” 可大营的气氛却远比金谈想的要沉闷,因为交战两天时间,大营里躺满了受伤的军士,这些来自三个地方的壮士都咬着牙没有痛呼出声。 可带来的那些药品却告罄了,粮草也所剩不多。本不至于如此,可这几天来,陆续来了三千多个被俘虏的下柱国旧民和两万多的虏人百姓。 五天,这个倒计时出现在几人的心中,五天之内如果不能逼得虏人全部回援,让国主趁势进军,那就只得杀马充饥了。 “各部伤亡如何?” 吴王渡朝着茴香问出了这个心生愧疚的问题。 “府军中卫还有两千骑军,九百步军和两千多的伤兵。” 王浩然首先发声,心痛的尾音让人不禁感叹,这支五千人的队伍从去年开始就在北苗征战,人员补充了一次又一次,别说是普通的士卒就算是军官也没几个王浩然的老部下了。 要么升迁到了其他的卫所,要么战死在了各处,甚至还有十几个百户副千户都是大战之前从朝歌云梦补充来的。 “我这里还有三千多人。那些大多是昨夜阵亡的。” 开口的是李子涵,这倒是在吴王渡预料之中,毕竟这支水师算不上什么精锐,如果是让白底近卫军的步卒去肯定会好很多,但是吴王渡有意留下一支生力军。 “我带来的一万大军只剩下不到四千了。” 吴王渡吃了一惊,其他人也是同样的表情,本来以为天水伯那一脸傲然的样子肯定是折损不多,谁也没想到这支远道而来的队伍伤亡最重。 倒下三分之二的人,这支队伍基本已经用处不大了。 “白帝近卫军原5600骑军,5600步军,还剩5400步军,三千骑军。” 消息开始在吴王渡心里默默汇总,说是两万大军,其实总共有两万五千七百人。因为关山的卫所并不是一卫五千人,而是五千六百,再加上那三个北苗带来的千户所。 如今剩下了九千余人的步军,七千人的骑军,刚好折损三分之一。 “报!虏人来袭!人数约有六万人!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完成合围。哨骑回来了大半,还有七支哨骑眼见回不来,向北而去。” “领兵的副千户让人冲回来说,坚守两日,他会带回来八千铁骑!” 王浩然气的站了起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部下会出这种不听将令的人,明明说了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合围,怎么可能回不来,还说有八千铁骑,他从哪变出来? “谁下的令?!那个副千户是谁?!领了多少人?” “是那个副千户擅自决定的,叫柳权,半月前刚从朝歌云梦梦补充的。收拢了七支哨骑,总共百骑。” 王浩然牙都要咬碎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可哪有这么玩的?府军中卫每一人一骑都是关山的至宝,要用无数的矿工和工匠的血汗来换。 可吴王渡却和洛晚风对视了一眼,那个克烈部的巴图鲁同时出现在两人的脑海中,兴许,他说的是真的。克烈部足足有上万牧民和几千的军队被俘虏做了奴隶。 “好,那咱们便坚守两日。”洛晚风当即拍板。 王浩然听到后看到这几人都赞许的样子,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说文臣不得干政!你们是在想他是去找那个克烈部的巴图鲁吧?克烈部是什么战力你们见过吗?啊?你们就会在这夸夸其谈!” “两年前,国主亲率我们和那个乞颜部交过手,一群衣着破烂的土鸡瓦狗,别说八千了,就是八万也没用。你们最好还是祈祷他们别溃败反过来冲击本阵的好。” 王浩然有些失态,当即起身就要出大营。 “坐下!” 王浩然回过头发现是吴王渡在压着嗓子呵斥。 “我说,让你坐下!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参将。” “文臣不得干政,我也同意,书生误国这句话我比谁都同意。可你别忘了,在坐的无不是朝歌云梦的学子,未来我关山的将星。” “不止如此,他们还是北苗的世子,内阁的学士,漠南的侯爷。他们任何一人本来都不必跟着亲临险境来这虏人的破地方。” “若是论资历,他们谁都不如你,可要是论起治国和智谋,三个你王浩然绑一起也不及他们任何一个。” “从今天起,你去带好那些从下柱国旧民里招募的兵勇吧。府军中卫我来带。滚吧。” 王浩然眼角都要瞪裂了,从军数年,王浩然还没受过这种羞辱,不断在心里咒骂吴王渡乳臭未干,无非是运气好,走了狗屎运。 是了,他家里是吴家商会,富可敌国,怕是给了国主不少好处,各种阴暗的想法浮出,慢慢将王浩然吞噬。 其实关山不服的人有很多,毕竟谁也看不惯一个年仅十八岁的臭小子仅仅两年就攀升到都指挥佥事,正三品,再进两步就是都指挥使,成为真正的封疆大吏。 可当那些老将看到北苗的一份份详细战报,吴王渡那排兵布阵和计谋又震撼着他们的心灵,那种全局糜烂的情况下,谁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用七千人就横跨几千里救火。 可王浩然却依旧不服,也许连国主也忘了给同样奔波两年的人加官进爵,也许是因为王浩然觉得无论是谁带着府军中卫这么精锐的部队都能大胜而还。 金谈拍着这位老朋友的肩膀一直送到外边,王浩然的身影有些落寞,可金谈也没再看转身钻进了大帐。 “老大,那个克烈部,确实战力一般。两年前那场大战我听族人来信时说过,克烈部当时还要比乞颜部弱小,可那个乞颜部却被国主带着府君卫和龙骑一战打的溃不成军。” “克烈部也就是在那之后趁机做大的,我这些兄弟,也有好多是当时被乞颜部祸害的家破人亡,来投奔的我。” “甚至连守在扶风草原,防备克烈三部的部队,都是从备虏卫抽调了五个卫所。” 这点吴王渡还是清楚的,关山三十万边军,以防备中州和上柱国的最精锐,扶风战线次之,漠北国再次,垫底的就是备虏卫。 “九言兄,白帝近卫军的步卒你练得怎么样了?” 吴王渡的眼神变得灼热滚烫,这是吴王渡最后的底牌。 “随时可用!” “好!两日之内坚守不战,我带府军中卫守北寨,师姐你带着白帝近卫军的骑军守西寨,金谈你带着水师守南寨,东寨。” 吴王渡看向了天水伯。 “我可以代表国主表态,不管是后续的漠南、克烈援军,还是天翁国、北苗,如果这次大战损失太大,我关山日后定有厚报。” 漠南早就是关山的盟友,双方互助多年。北苗更不用说,克烈部虽然派了大军可多半也是为了解救自己那些牧民,天水伯当下会意。 “那本伯就率我天翁国大军守东寨!这是我此次挂帅的虎符,这四千人的生死就交到你手里了。” 天水伯从箭囊中取出一支通体透明,童话中才会出现的水晶箭。郑重的交到了吴王渡的手中。 “各自领兵去吧。” 天水伯带着两个侍卫退了下去。 刚一下去,三双眼睛就盯住了吴王渡。 “你俩看着我也没用,你俩伤还没好,以后又不是没仗打。” “妹子,你看我就更没用了。府军中卫现在只有我能带的动,你留在大营主持全局还不行吗?” 吴王渡把副将的印信和水晶箭一起放在了洛晚风面前。大帐内还有不少的随军小吏和各种掌管粮草、营造之类的副官。 “从今日起一直到后天克烈的那些人来之前,洛晚风,洛学士就是北伐副将,而我只是府军中卫的统领。一切将令,不得有误!” “是!” 其实这些人都好说话的多,只要解决了看不起文人资历又老的王浩然和天水伯,其他人哪敢不听吴王渡这个北伐副将的军令。 吴王渡点了点头,出了军帐,金谈牵着马的样子像是遛狗一样,吴王渡这匹算不上什么名马的坐骑在金谈手里相当温顺。 金谈俯下身用手托着吴王渡的肋下上了马,牵着缰绳的样子让人一点看不出这个人以前竟然也是执掌一方的指挥使。 白妙音和等在大帐外的茴香交代了几句,也跟了上来。吴王渡和白妙音各自的百人护卫紧随其后。 “老大,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嗯?你个憨货,我对你哪好了?” “老大,你把水师我那三千个以前的部下交给我就是想让我戴罪立功吧,明明李子涵受的伤也不怎么严重。” “老大,我只是装傻,又不是真的傻。谁对我好,我看得出来。” 吴王渡心里略微有些欣慰,其实做的这些也只是为了平衡,李子涵现在虽然不是指挥使,可却越级指挥着一个卫所。 眼看着就算升官,多半也就是升个名正言顺的指挥使,那他的战功就算给金谈分一些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先是一个张方,后是一个王浩然,吴王渡心里越来越渴望着权利。任自己再有才能,国主再帮自己造势,可资历在这里放着,依旧难以服众。 那能做的就是培植自己的势力,想必国主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把所有和自己熟知的人编在一起凑个前锋。 想要把这些关山的悍将一一打心底里征服,难啊。再加上就算国主当众禅位,可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人人都对皇帝有几分打心底里敬畏的年代。 没有一个正当言顺的血统之类,依旧难如登天。 说来也真奇怪,明明血统这种东西,只有动物才有,比如藏獒、慕洋犬、猎狼犬之类,可都是一样的人,也要分个血统。 按照吴王渡以前所在的五千年泱泱华夏,谁的祖上也得是个王侯将相。 “那你就好好干,本来你这个指挥使就有些冤枉。关山有些将军对扶风巨人有偏见,才会刻意给你使绊子,让你不得已出此下策。” 这倒是吴王渡的实话,连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忠义礼智信。不是谁都有海瑞和后世那支高举镰刀锤子旗那支队伍一样的精神。 即便是那支队伍,也全部死在了莫斯科的城下,剩下的早已忘了红色的旗帜和心中的信仰,倒是自己所在的华夏又举起了旗帜,孤独的站在东方。 “你觉得王浩然,我那样做,对吗?” 吴王渡虽然下令很果断,可内心却很迟疑,更怕的是王浩然这个人本来能收为己用,一不小心就会让他彻底与自己离心。 “对!我在朝歌云梦时学过。国主那天曾经说过一句话,凡遇国家大计,任何人不得以私废公。个人得失荣辱和私怨与国家大事比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 “老大你统帅前锋,就得保证所有人都能全力以赴。可王浩然却因为文人不得干政,这点小事就。若是那天王浩然不等你们一直把箭囊都射空了,危在旦夕才出击,想必会少死很多人。” 吴王渡突然对金谈有了新的认知,看来朝歌云梦真的很厉害,能让这个明显智商不够用的都深明大义。 “其实那天,我非要率军出去救世子。就是因为我笃定,世子一定被困在了外边,而且一定会冒着危险突围回来,我若是不去,我没办法和白国主交代。” “还有就是,只有我去。只有我这个主帅亲身犯险,他才会放弃那些成见,出兵相救。” “哎呀,师弟,没想到你现在心思这么深沉。” 一直跟在旁边光明正大偷听的白妙音不忘了‘夸’一下吴王渡。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呢,没想到是怕没办法给白国主交代,早知道不当这个世子了。” 吴王渡扭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外人,看向白妙音的眼神越发无奈。 吴王渡还是有些怕儿女私情在军中会影响军心的,毕竟当年吕布就是这样......自己还没吕布那么勇。 吴王渡刚准备说两句煽情的话,可大营外的阵势却让吴王渡愣住了,金谈和白妙音也没想到虏人竟然不全是那天那种无脑猛冲的莽夫。 大营外的虏人整整齐齐的分成了几十个方阵,最前边的组成了龟甲阵,正在不断的调整。 曾经的罗马人就在亚拉山大的带领下,用这种整齐的阵列,竖着方盾,举着长矛,横扫了他眼中的世界,还被称为大帝。 可惜有喜马拉雅山脉阻挡,不然秦始皇就能少征用几万的民夫修长城了,墓葬里也能多点金发碧眼的华丽陪葬。 这些虏人可能还在为这方阵骄傲吧? 三人相视一笑,好巧不巧,这种经典的阵型就在国主编的兵书里。但凡是在朝歌云梦进修过的都有九种办法弄死他们。 白妙音和金谈各自打马离去,吴王渡陷入了纠结,打仗也能选择困难症也确实不多见。 “把火铳给我搬到营门二十门!先给我少装点火药再故意打歪!” 火铳被集中到了大营前,有着木轮和众多的马匹,几百斤的重量也能让大军轻易携带和搬运。 几发铁弹斜着飞了出去,只飞出三五十步就滚到了地上。 虏人的笑声传了出来,分外刺耳。可大营的军士也在笑,一边笑一边看着第一个龟甲阵缓慢的接近。 这些火铳最大的问题就是没什么准头,而且在吴王渡眼中威力不足,问题不在火药,也不在炮身的材质,而是密闭性的问题。 办法吴王渡倒是想到了,可吴王渡现在不想拿出来,拿出来的结果必将是穷兵黩武,倾尽一切的去铸造大炮,可吴王渡想的是先富民再强兵。 就比如那一年多的时间,在北苗用硝酸钾做的钾肥,和漠北地下卤水做的氮肥还有发酵的鱼虾所做的磷肥。 都怪上学时没好好学,吴王渡忘记了这些肥料适合哪些庄稼,更别说什么时候施肥最好,以及肥料的组合。 临走时都没试验完,只能让白国主派人照料,然后汇报情况,这些试验田,吴王渡有信心让北苗和关山在没有土豆之类作物的情况下增产两三倍。 眼前的虏人越来越近,有些虏人已经开始急躁,不过这些人看来确实是没少训练,龟甲阵还算严整。 可看着大营一根箭矢都没射出来,只有二十门乌黑的炮口对着,虏人也开始有些畏手畏脚,心情越发忐忑不安,开始更加小心翼翼的维持着阵型。 在他们的认知里,确实没什么能一瞬间破掉他们的阵型。 五十步了,吴王渡一声令下,二十颗弹丸飞出,转瞬间,龟甲阵就出现了十几个硕大的缺口,所到之处尽是残肢断臂,火铳的黑烟升腾而起。 黑烟中,整齐的弩矢飞出,洞穿了剩余的盾牌和虏人的胸口,短短一分钟时间,百人的龟甲阵只剩下满地的哀嚎。 与此同时,西寨的北苗世子用军中携带的猛火油把龟甲阵烧的外焦里嫩。 南寨的金谈也让几十个巨人直接拆卸了那些个守城弩,把虏人穿成了糖葫芦。 东寨的天水伯本是吴王渡最担心的地方,可那些个天翁国的射手,精准的把箭矢从盾牌的缝隙中一根根穿过,虏人连百步之内都接近不了。 可虏人的天性好战与凶性却被激发了出来,看着大营的眼神,恨不得把这些人生吞活剥,而大营里那两万个虏人妇孺传出的声音也不断撩拨着他们的心弦。 惨烈的攻守随即展开,一直到夜幕降临,虏人撤军的号角在留下几千具尸体后终于吹响。 第81章 下酒菜 吴王渡的喉咙都冒烟了,虏人仅仅过了一天而已,竟然变得更疯狂了。 昨天一天都没进攻,晚上还被袭营退到海上,可今天的虏人却摆着龟甲阵一百人一百人的排着队上前来。 也还好府军中卫挖的壕沟和打造的鹿角让虏人不敢全线进攻,只敢做出威慑牵制兵力,冲击营门。 虽然一天下来伤亡不大,可精神却时刻紧绷,最重要的是,普通的军士根本不知道粮草只剩下四天。 而带来的那么多弩矢如果分到每个人身上,只剩下不到六十发。也许能再坚持一天,可如果到了后天正午,那伙克烈的人不来救援,吴王渡就只能发出信号了。 而箭矢所剩的更少,天水伯甚至不敢让手下再使出连珠箭,只能精准的点杀。 白妙音骑着马赶来,身上的红袍有一片焦黑。吴王渡递过去自己带的酒,白妙音接过豪迈的一饮而尽,擦嘴的样子分外诱人。 “师姐,你那怎么样?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箭矢不多了,白帝近卫军的骑军也用的箭矢,都支援给了天水伯。我这边只能派出轻骑用猛火油和震天雷退敌。一天下来,短兵相接了十几次。” 两人找了片寂静的地方坐下,大营里洛晚风正在主持着会议。吴王渡却没有去,只是让张三甲去汇报一下一天的伤亡和损耗。白妙音也派的茴香。 两人极有默契的在这忙里偷闲喝一壶小酒。 两人抬起头仰望着苍穹,明明是漫天璀璨星空,可一个血迹斑斑的梦却出现在两人的心中。 “师弟,到这一步,咱们多半是输了吧?” “咱们一共杀伤了五万多的虏人,外边还有五万。而虏人还有十万人没有调动。” 吴王渡也终于卸下北伐副将的假面,那些话不过是说给手下人听的,实际上,从虏人开始一点点增兵而不是慌乱的倾巢而出,先锋的任务就已经失败了。 “是啊,咱们这点人能把外边的虏人拼个干净就已经不错了。虏人的龟甲阵咱们能破掉,可他们本来也只是用那龟甲阵来消耗咱们的箭矢吧。” 吴王渡拿出来了一张纸条递给白妙音,这是于阁主亲手交到自己手里的。 “若成功引得虏人回援,则在夜里连放七发焰火做信号。若事有不协,放十发焰火。” 白妙音看后也不禁诧异 “于阁主早就料到了吗?”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计划,我估计国主也没打算真靠一个先锋就能把虏人全都骗上岸。即便如此,咱们也是大功一件了。” “他们也许只是给我个机会,想看看我能不能创造个奇迹,太看得起我了,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吴王渡站起了身,白妙音有些诧异,这不像是吴王渡的做派,吴王渡在白妙音心里不像是这种半途而废认输的人。难道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吗? 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默默无闻女人,这句话吴王渡更想理解为,为了家中那个翘首以盼的人儿,人们总能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与豪迈。 “师姐,你知道我在北苗一年多都干了什么吗?” 白妙音有些不明所以,这全天下都知道啊。援苗总兵吴王渡数次击退中州镇南大军,三十万大军只剩两万狼狈而还。 之后辅助白国主治政养民、富国强兵,一年多时间,北苗焕然一新。 “师弟,此话何意?你做的事,大家都知道啊。如果是说别人不知道只有我知道的,你是说你寄给我的那些书信还是说地里你亲手种的稻子?” 吴王渡一丝不苟的整理起自己的甲胄的每一个锁扣,白妙音也站起身,把腰间的两把苗刀和腰带上的扣子调整到能随手拔出的地步。 “我还教会了苗人一件事。要么做主人,要么做死人。奴隶这个选项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的选项里。” “而这些虏人,二十年了,还把我们关山人当做一头圈养起来随时就能挂上一刀的绵羊。” “我说过,我要让全天下,至少我看得到的关山的子民都能过上混吃等死的日子。可从那些被掳走的人嘴里我才知道。” “这二十年来,虏人明明可以种地,可以养牛羊,可以去海里捕鱼。可他们却非要去劫掠,每年都有几十、几百甚至上千的关山子民被掳走。” 吴王渡的胸膛仿佛有一股怒火要喷出,不断的起伏,白妙音轻抚着吴王渡的胸口,想要安抚这个不知道要去做什么的师弟。 “师弟,你要做什么?你别冲动,虏人覆灭在即,他们活不长了。” 吴王渡却抓住了白妙音的手,眼底浮现出一抹白妙音很少看到的柔情。 “我什么也不做,只是给师姐你带点下酒菜。” “哦,对了。我在北苗一年多还干了一件事,那就是跟着张三甲学武艺,我不想再连累身边的人因为保护我而重伤甚至丧命。” 吴王渡转身离去,身后一百个护卫紧紧跟随在身后,谁也没有把脚步迈在吴王渡的前边。 “把酒给我温一下。” “酒?葡萄酒也能温吗?” 白妙音疑惑的朝吴王渡的背影喊。 “那不重要!” “那重要的是什么?” “下酒菜!” 吴王渡的战袍留下了一道帅气的身影,刻在了白妙音的心间,哪怕时隔多年以后,白妙音总能回想起这个少年的身影。 “小姐?小姐?姑爷去做什么了?” 茴香刚从大营回来,就看到这奇怪的一幕。 “嗯?你回来了啊。他去给我带下酒菜了。张三甲呢?” “他啊,和姑爷一样奇怪,刚才本来和我一起,看到之后就去府军中卫军营里了。” 刚打造好的鹿角被打开,斥候趴在草地上看到鹿角被搬开急忙就要起身去回报,可几发弩矢却破空而来将虏人的斥候再也发不出声音。 吴王渡腰间挎着两把苗刀,手上还握着跳刀带着一百人的护卫伏下身子潜行。而张三甲带着两支斥候同样奔出营门,开始和虏人周旋。 这几日斥候的交锋,双方都已见怪不怪。可这次,这二十多人的斥候却是在掩护他们那突然发神经的主帅。 这里本是一片寂静辽阔的草地,如今地皮被染成了红色,而各种兵器,箭矢,尸体,更是散落一地。 挑刀被吴王渡拖在后边,在这片尸横遍野的路上哗啦作响,不断的跳动,好似在和他的主人赛跑。 一里的路程片刻就到,虏人没有军帐,更没有搭起木屋,只有一堆堆不知道从何处搬来的柴火点起的篝火。 虏人也看到了这伙只有百人几乎是来送死的人,吆喝着纷纷起身。 吴王渡猛地站住,回头,刀柄和身子同时下压,刀柄被压出惊人的弧度,吴王渡完全不符合常识的腾空而起,身子在空中翻转,刀光在空中划出了半圆,积攒了吴王渡满腔的怒火。 刀势裹挟着人,人带着刀在空中轮劈,刀光闪过,吴王渡面前的敌人跪在了地上,刀口深入肩膀三寸,之后被一个巧劲带起,一颗人头就飞了出去。 张三甲带着的斥候解决了草地里趴着的斥候,就静静的跟在这百人的身后,举着劲弩,支援着其他的护卫,可吴王渡所在的地方却没有一支几方的弩矢飞过。 人总是要成长的,而吴王渡想做的是什么,张三甲非常清楚。 一个又一个敌人倒下,吴王渡扔下了刀口都崩碎的挑刀,师姐送自己的华丽苗刀握在了手中。 白氏虽是一介女子,可家学渊博,一套刀法不知传承了多少代。吴王渡虽只学得了三分形似,可也足够,白日里在龟甲阵中用来指挥的大旗被吴王渡砍倒拿在了手中。 “砍倒他们的大旗!” 一杆又一杆虏人的旗帜被夺走,这支张三甲亲手练出的护卫也许不擅长骑射,甚至马术平平,抵不上飞龙骑。却无一不是用刀的好手。 百人的队伍分散的极开,没有人互相守住背后,而是都跟随着吴王渡的脚步不断的杀入大营的中心。 一个人一把刀,一步不退便是道,我吴王渡的道。 吴王渡从没想到自己也能这样不被人保护的酣畅淋漓的杀敌,一直到一个健壮的男子险些用投矛扎碎吴王渡的护心镜。 吴王渡胸口巨震,好在有护心镜保护,即便如此也有一瞬间仿佛出不来气。 这人就是虏人所谓的狂战士了吧?登陆时,洛幕曾经亲手杀过一个,这是第二个。 虏人嘴里的呼喊验证了吴王渡想法,虏人的语言吴王渡知道的不多,‘狂战士’这三个字吴王渡刚好知道,因为李子涵就差点一时大意死在那人的手中。 狂战士没有传说中那般有不死之身,却真实的有着超乎常人的勇气与那高超的杀人手法。 吴王渡把手中的刀扔在了地上,哪怕是精心打造的苗刀也经不住被连番的挥砍。可吴王渡却没有第一时间握住另一把。 手悬空在刀柄上,想要握刀的手不断变换着姿势,每个姿势都是不同的拔刀斩,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连招。 狂战士身边的人都退了下去,让出了三十步开外,若是此时帮忙,那就是对狂战士最大的羞辱,虏人没有人敢冒犯狂战士的威严。 狂战士的眼睛微眯,剑藏在盾牌之后,死死盯着吴王渡想要握刀的手,一步步的向前来。他也意识到吴王渡的不寻常,可谁知吴王渡来的却是如此之快。 刀光如长龙般从刀鞘飞出,一声巨响之后,盾牌崩碎,第二道刀光飞出,狂战士的头颅就平滑的飞了出去。 头颅之上还有一根刁钻的箭矢,武状元的箭术没人会怀疑。 狂战士持剑的手在失去头颅的指挥后依旧刺了出去,却连吴王渡的战袍都没碰到。 落地之后,眼睛瞪得极大,仿佛不敢相信还有人能在单挑中胜过自己,甚至是让自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吴王渡眯着眼看向那些狂战士的追随者,可在他们眼中,浑身沐浴着狂战士脖颈喷出血迹的吴王渡仿佛撒旦从地狱中爬出。 往日虏人交手的都是备虏卫这支最弱的兵马,在他们眼中,关山似乎没有能真正和他们抗衡的勇士。 即便折了两阵,可他们依旧觉得是因为那些人是被临时征召来的农夫,毕竟关山人被他们压在大营中连动都不敢动,只敢在背后放箭。 这支仅仅一百人的队伍退回了大营,虏人甚至没敢派人追击。百十杆虏人的旗帜被沿着壕沟插在了北门外。 吴王渡坐回白妙音身边时,茴香正带着十几人烤着架在篝火上的羊羔,油滴在篝火上呲呲作响。 “师弟,我送你的刀呢?” “劈坏了。” “我还打算传给我儿子呢。” “那你得先有个夫君啊。” 身上的甲胄浸满了鲜血,吴王渡终于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却恰好扑到了白妙音的身上,两人又恰好的抱在了一起。 任血腥味冲天,可两人的鼻腔中却只有一股温暖的味道,如果温暖有味道的话。 “师弟,嗯,我们为什么会抱在一起啊。” “这个,其实吧,刚才吧,那个。” “没人抱过我,这感觉还挺好。” 说罢,白妙音也抱紧了吴王渡,隔着两具甲胄的身子像是笨重的黑熊般紧紧相拥。 “能不能再多抱一会?” 不知道是谁问出的这句话,另一个人也没有回应,只是两具身子就这么一直抱着,谁也不想松开,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再拥抱是什么时候。 只有护卫们被军士们当做英雄围在一起,吃着羊羔的欢呼声越来越小,才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这一夜,虏人剩余的五万大军又回到了船上。 这一夜,一座军帐在草地上被搭起,两个军医和整整两百人的护卫却人不卸甲的一直守在帐外。 这一夜,两人都中了箭,正在休息,没人靠近,洛晚风也一脸焦急的被堵在了外边。 这一夜,两人真的只是脱去甲胄抱了一整夜,拥抱的感觉真的很好,感受着对方跳动的心,安然入睡。 第82章 以身做饵 暴雨停歇之后,备虏卫的快船不断的去往虏地周边探查,鲛人在得到李子涵的授意后也倾囊相助。 比起关山的人族,他们还是更恨虏人一些。 正是虏人南下才让鲛珠城、鲛绡城的李家覆灭,也让鲛人重新回到了水深火热。 只可惜哪怕有鲛人相助,也很难探查到岸上的情况,只能通过虏人近海游弋和停留在港口的战船来粗略判断虏人的动向。 虏人的习性,关山的锦衣卫也摸索了多年,虽然很难潜入到极度排外的岛上,却能从胡人的商人中听来一些趣闻。 就比如虏人痛恨步行,要么坐船,要么骑马或者坐马车,如果是冬天就坐雪橇,让他们步行和要他们命一样。 而他们又不舍得养那么多不能用来驰骋的马匹,所以陆地上行军的部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当军情陆续传播到洛国主所在的旗舰时,所有的将军都惊呆了。 一支两万五千人的前锋,竟然把暴雨之前那足有三四万人的虏人覆灭,连战船都给烧了,又拖住了六万人的大军。 六万人的大军竟然被逼的不敢在岸上下寨,只能睡在远离陆地的船上。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几位如今在兵部的老将不由得感叹出声。 “国主,现在正是进军的最佳时机啊!虏人足有一半人马都被拖延在了一个地方,其他的地方定然防备不足!” 备虏卫都指挥使也上前请战。 “国主,让我带兄弟们上吧。吴副将如今拖延住了六万人,想必不能持久,若是再迟疑,怕是会。” 洛国主却轻挥了下手,本是群情激愤的将军们安静了下来。 “还没到,虏人还有十万人。而咱们的水师,满打满算不过五万人。” “你们有信心和虏人打一场浩荡的水战吗?即便是冲破了防线,可后续的补给也送不到岛上。” 备虏卫都指挥使安静了下来,确实如国主所说,哪怕关山的战船多添了几艘袁钊主持打造的巨舰,哪怕关山的劲弩有压倒性的优势。 可水战看的是对水情的熟悉,水师操帆的熟练,更要看水师的兵勇们,可这些人,如今连脚都是软的。 “等。” “等先锋的信号,命令各部时刻做好战斗准备,一旦看到信号发出。水师分为三部,一部随府军中卫驰援先锋。一部随金吾卫、羽林卫直插虏人王都。” “最后一部孤亲自率领,与龙骑一同寻虏人主力决战。” “都下去准备吧。” 将军们鱼贯而出,每次对战事的讨论都极短,先是汇报最近的军情,然后是将军们在那七嘴八舌的议论,最后是国主一锤定音。 列国都有些威震四方的名将之类,比如中州的白沙门,漠南的张侯爷,天翁国的天水伯。可关山却没有,因为洛国主本身就是马背上打的天下。 “粮草怎么样?” “嗯,各部粮草足备。我征调了几百艘粮船还有大量的商船,你就是打到明年都够用。” 于阁主也是第一次能这么底气十足的向洛国主说起粮草。 “我还记得,咱们刚起兵的时候,每次都要为粮草操心,我在前方征伐,你在后边想尽各种办法为我筹措粮草。”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啊,就连吴锋那个老狐狸都老了,听说最近还大肆把生意转移到北苗,这是害怕咱们拿他怎么样吗?” 洛国主的表情有些晦暗,于阁主知道他这是又想拿商人开刀,不过这么多年在于阁主的阻拦下,一次也没开成。 “老洛,你想太多了。这些年吴锋的生意越做越大,可还算安分。当着商会的会长,也做了不少好事,尤其是你重用吴王渡以后。” “咱们这次的商船有一大半都是他出的,还附带那些水手,连工钱都不让咱们出。” “至于转移到北苗,我估计着是因为他儿子吧。外人都觉得你是想把吴王渡以后留在北苗,还有那个北苗世子,天天有人传着说你要收他做义子然后与北苗世子联姻。” “联姻?” 听到这个词,洛国主的心情多了些烦躁。 “我女儿那么好还配不上他吗?不过这北苗世子确实是个麻烦,总要把她拴在关山。可也没什么人身份配得上。你说,张九言怎么样?” 于阁主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一个关山的国主,要做主让漠南国的小侯爷和北苗世子联姻,一起拴在关山的战车上,你这算盘打的。” “而且,依我看,吴王渡似乎更钟情于世子,自从那世子来了关山以后,他和晚风越来越疏远了。” “以前那老狐狸发现了你儿女的身份,还‘碰巧’让自己儿子从小和你那一对儿女交好。” “我记得你那时候是这么说的。” 于阁主清了清嗓子。 “啊!真是反了!一个耍嘴皮子的臭酸文人现在有了俩破钱,连我家小公主的主意都敢打,我非逮着机会灭了他不可。” 洛国主也回想起了这段往事,生个女儿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一件事。 因为从生下来你就要去体会那种本来围绕在自己身边叫‘爸爸’的可爱生物,以后会离开自己扑到另一个男人怀里。 “可后来呢,你又不敢动手了。一是因为害怕那老狐狸传扬出去,二是那小子太会来事,莫名其妙就让晚风天天追在他后边叫哥哥。” “本来那小子要是和世子交好,你应该高兴才是。这样你家晚风就不会嫁给他了,可现在好了。他也是和咱俩一样穿越来的,你还准备把国主之位给他,我看你让晚风怎么办。” 不说还好,于阁主前后给洛国主一分析,让洛国主急的一直抓自己的头发。 “要不,我家晚风做大的,让那世子做小的?将来毕竟是皇帝嘛,就这一个特权,也算不得什么。” 于阁主每次看到这位老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莫名的开心。 “嗯,不错。咱先不说晚风是堂堂内阁学士,最近一年在关山彻查一夫一妻的事。可明面上,晚风就是个布衣,你让人家一个世子,未来的国主做小。联姻这套可属实被你玩明白了。” “还有就是,咱俩还想着未来让晚风和洛幕进内阁主内政,吴王渡主外。你让国主娶了内阁大学士总是有些说不过去。” 洛国主突然灵机一动,拍了下手。 “那要不,让晚风不和吴王渡成亲,私底下把事办了。只要有你我在,他就不敢亏待晚风,将来还有洛幕,我把龙骑什么交给他就不怕那小子。” “那你得和晚风商量,看她同意不同意,你还得劝世子,你还得安抚好你儿子即便手握雄兵也别打国主之位的主意。” “那要不?还是让张九言那小子把世子给娶了吧。” “那你得和吴王渡商量,我估计他多半会和你拼命。你别忘了,他手里可握着枪炮,我是不相信他能改良火药却造不出枪炮,至少要比你造的尿壶要强。” “那咋办啊?” 洛国主此刻像一个孤立无援的孩子。 “还不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世子来北苗就来呗,你非得暗中授意让她和吴王渡几人接触。” “你看人家白氏一手算盘打的多好,一个女儿就换了关山未来的国君。” “那破世子哪有我女儿好看,我女儿还那么贤惠,去年还给我织了件红袍。” 洛国主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鱼漏出水面吐泡泡。 “等等,这事我可知道,她织了三件,第一件最不好看的给了你,第二件青衣儒衫给了我,练好手之后第三件织了一件锦袍给了吴王渡,那叫一个好看啊,上边还绣了四爪飞鱼。” “我还专门看了看他们写的书信,就因为吴王渡无意间说了一句锦衣卫的飞鱼服真好看,可惜国主好像忘了,到现在也没赏我一件。” “麒麟服和蟒服好丑,可他马上就三品了,按照品级最少也得是麒麟服了。国主要是再不赏,他就穿不上了。” “晚风立马就织了一件飞鱼服后边的锦袍给吴王渡做战袍穿了。你不信,你现在回家里看看。估计完整的飞鱼服都织一半了。” 于阁主开心的不住的拍着洛国主的肩膀,还把自己身上正穿的儒衫扭来扭去给他看。 “哎,可惜我老了。没年轻时那般英俊潇洒了。要不然这第三件也是我的了。你看我这第二件织的就是好嘿。你看你那个针脚,啧啧。” 洛国主额角的青筋暴起,不断的歪着头,似乎有些想不通。 于阁主也不再刺激这位老友,回到了正题。 “我看吴王渡这个人可能比咱俩想象的要固执的多,咱俩的用意,他多半也能猜到。可我害怕他到死也不会让属下放十发焰火。” 洛国主当即就急了。 “那怎么行?晚风和洛幕还在他那,还有张九言和世子,还有一个和李家的传人。” 洛国主锤了下桌子。 “该死,现在连他那具体是什么情况,咱们都搞不清楚。” “所以你让他们一股脑的跟着吴王渡做前锋,我没有阻拦。就是害怕他犯倔。有晚风和世子在,吴王渡即便是顾忌到他们也不会意气用事。” “那小子性情很倔吗?” 洛国主粗大的神经看不出这些,只好问于阁主。 “很倔,非常倔。而且他想做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做。如果有人把控他做他不想做的事,他无论如何也会把那个人做掉。” “咱们以为一直在操控着他为关山做事,一步步把他推到台前。可其实他也是想做这些事的,以前之所以那样藏拙是在害怕。” “我估计,是因为他来这个世界之前,过得非常不顺。所以做什么事都怕做不成,干脆就想混吃等死。可咱俩一给他看到希望,他立马就站了起来。” “我甚至怀疑,咱俩找了个魔鬼来做未来的国主。要么关山扫清寰宇,要么粉身碎骨。” 天色又暗了下来,可先锋登岛的码头却又出现了一片火光。随之而来的还有七发先后升空的焰火,只可惜这点火光和焰火并没有被人看到。 吴王渡和于阁主都忘记了,人的视线是有限制的,即便是站在船上一马平川的远眺也撑死看到百里之外。 可这片海最近的地方也足足相距三百里,还好那天晚上按照惯例去夜袭的是立功心切的李子涵。 子时,夜深人静。一个鲛人坐在水缸里被两个军士一直抬到洛国主面前,第一次见到鲛人的两人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鲛人就被传来的情报所震惊。 “糟了,这小子都损失过半了,才传出了消息。我竟然忘了相隔这么远焰火是看不到的!” “箭矢已经射尽,明日就要和四万虏人短兵相接。算上天翁国的残军也只剩下一万八千人。虏人还有八万援军正在不断靠拢。” “为何虏人又增兵八万?!他们疯了吗?!” 明明吴王渡完美完成了任务,调动了几乎所有的虏人去了他那里,可洛国主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焦急的走来走去。 “因为虏人的王女失踪了,他们以为是被前锋擒走了。还有主帅在今日放出了消息,说是北苗的世子,漠南的侯爷都在军中。” 报信的鲛人也有些佩服这个关山的主帅,不是谁都有这种勇气的。 洛国主恨不得飞过去把吴王渡按在地上打,这个人竟然疯魔到为了吸引虏人放出这种消息,即便大军半日就能抵达,他就不怕连半天都守不住吗? 更何况,剩下的那两万虏人怕是也会在海上拼命的阻拦,一旦吴王渡兵败,那几人落入虏人之手,筹划多年的北伐就要变成镜花水月了。 “传令!天明立即开拔!不惜一切代价直冲前锋所在的码头!记住了,是不惜一切代价!” “怯战者,后退一步者,立斩!第一个踏上陆地的,赏银万两,官升三级!” 洛国主揪住传令兵的甲胄,牙都要咬碎了,传出的声音几乎能震碎人的耳膜。 洛国主紧紧的闭上了眼,攥着拳的手不断轻锤着桌面。 “一天,就一天!你们一定要撑到我们来啊。” 第83章 血债血偿 “妹子?妹子?” 吴王渡站在自己原本的大帐外小声的叫着,大帐前的侍卫也被张三甲拉着去了一边。 账内还亮着火烛,吴王渡知道洛晚风如果点着灯是睡不着的。跺了下脚,直接走了进去。 果然,洛晚风正在屋内一个人烧着些什么,见吴王渡进来也不答话。 “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些东西为何要烧了啊?” 洛晚风依旧不答话,吴王渡只好坐在一旁帮洛晚风整理起桌子上的各种奏章之类。 “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身上有箭伤吗?你这箭伤还真奇怪,夜里重的站都站不起来,白日里就能带着属下在北寨迎敌了。” “既然你都做好选择了,还来找我做什么?你都放出世子和张九言在这的消息了,想必明天虏人就会发起总攻,也许明天我们就要死了,不如趁这点时间好好与世子说说话。” 吴王渡大胆的抓住了洛晚风的手,洛晚风也没甩开,反而就用有些轻蔑的眼神看着吴王渡。 “如果明天就会死,那我更想和你说说话。你说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想了很久,也许咱们更适合做朋友,做兄妹,而不是。” “妹子,咱们手里加上天翁国的只剩下一万八千人。北寨4500,西寨2500,东寨3000,南寨3000,中军还有五千生力军。” “夜袭之后,南寨就剩不到两千人。” “明日决战,张九言率生力军出北寨与虏人决战。我原先的设想是用这支队伍拖住虏人,可如今看来,虏人定会同时攻寨。” “虏人还有四万多,可李子涵带回来的消息说,还有整整八万的虏人正连夜赶来,虏人船快,天明就能到。” 洛晚风也有些呆滞,这样算来可是整整十二万大军,在没有地形优势,箭矢又射尽的情况下,能不能支持半日还是个问题。 “这些话,你之前为什么不说。这么大的消息你都想隐瞒吗?” “不是我不说,你觉得一般的军士听到这种消息会怎么想?军心顷刻间就乱了。我想说的是,府军中卫这里还有两千人也算是生力军。” “明日混战之中,我很难照顾到你。到时候他们会护着你冲出南寨一路冲到海边,洛幕、李子涵也会同你一道。” “鲛人会护着你们一起回关山,这是我最后一点私心了。活下去,我们你不用担心,大军半日就到,我们就算抵挡不住也能率部突围。” 洛晚风略微有些感动,可还是拧着脖子。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把活下来的机会留给我。你选择和世子一起同生共死。” 吴王渡不再躲避洛晚风还带着嫌弃与鄙夷的眼神。 “不一样的,你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可以死 ,甚至我也可以死,但是你不能。” 吴王渡顿了一下,那个原因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只好换了种说法。 “这是我最后的私心了,妹子,我想在死后还有个人能念着我的好。哪怕你将来再嫁为人妇,可我只要你能在清明给我扫下墓,我就安心了。” “不管头颅被砍下还是胸膛被刺穿,那个人都是死不掉的。只有当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他才是真的死了。我想活在你心里,好吗?” 吴王渡紧紧抓住了洛晚风的手,这一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只感到了一种名为孤独的悲伤,或者说是死亡。 “至于洛幕,总要有个人继续照顾你。李子涵,他还有晓晓,还有王元智。最主要的是有他在,鲛人才会不顾一切保护你的安全。” “答应我好吗?替世子照看北苗,替张九言照看漠南,替我照看好关山的百姓,关山不缺我一个领兵打仗的,可关山不能没有你。” 吴王渡的语气最后变成了乞求,可洛晚风却不管不顾的吵闹了起来。 “我不!凭什么世子就可以陪你死在这?我也要!你是觉得我怕死吗?还是觉得我连自保都不行,别忘了关山大比你还输给了我。” “有你在,我安全的很,我就要跟在你身边。我不走!” 吴王渡突然舒展了眉头。 “好,那就都不走了。你等我一下,今晚咱们好好说说话。” 吴王渡出了大帐,不出所料,洛幕果然在依靠着偷听,身上的战伤也好的七七八八。 “兄弟,你都听到了吧?” “嗯。” “那明日就拜托你了。” 吴王渡郑重的拍了拍洛幕的肩膀转身回了大帐,可洛幕却递过来一包药粉,吴王渡点了点头,男人的默契只需要一个动作一句话。 掀开大帐,吴王渡又看到那张深深刻在脑海里的笑靥如花。 记忆从脑海中涌来,五年的时间不长,可在这个寿命都不长的时代,五年是一个人最美好的时光。 吴王渡的五年里结识了许多的好友,还有世子作陪,可洛晚风这些年好像真的就只有自己。 这丫头甚至还为了在朝廷里帮衬自己,削尖了脑袋往内阁里钻。掌管一个两千万人口的大国,想必不容易吧。 连一个指挥使王浩然和那个千户张方都敢为难自己,那些个六部尚书想必也没少给这个今年才17的小姑娘使绊子。 吴王渡和洛晚风隔着一张桌子细细说着这些年各自的经历,才分别了一年多,又能有多少话呢。说着说着,许多话在信件里都已经说过。 可两人都没有在意,翻来覆去的说着两人之间不多的事情。一直到吴王渡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洛晚风抓着吴王渡的大手。 却发现这双手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粗糙,干裂,还有一些伤疤,虎口那里更是惨不忍睹。 也只有这张脸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温润如玉,总是很平静,眉眼间哪怕睡着了都带着一丝疲倦。 “我知道你出去是做什么,你也不会这么快就睡着,这壶茶水。” 洛晚风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只是自斟自饮了一杯,茶水入嘴,苦涩而又香醇的红茶中掺杂着一丝怪味。 “就连送我走的这壶水都是用的北苗的红茶。” “如此,你安心了吧。如果这是你做出的决定,那你安心,我也安心。” 不知不觉间,洛晚风已经泪流满面,眼泪滴入茶水中浑然不觉,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喝着。 洛晚风深吸了口气,却只闻到了阵阵血腥,连日厮杀的鲜血泼洒在吴王渡的全身,哪怕用水冲洗也洗不掉,仿佛面前的是一头凶兽。 可洛晚风却仿佛闻不到一样,把吴王渡宽大的手掌垫在自己的小脸下一同入睡。 时间在两人逐渐同步的呼吸声中慢慢流逝,日头微升,又是一天的到来,可来到的却是这些个孤军深入前锋的末日。 混沌中,吴王渡看到了洛幕走了进来,用绳索把洛晚风紧紧捆了起来,随后抱走。 吴王渡也逐渐清醒,摇了摇茶壶,却发现竟然空无一物。扶着自己依旧有些沉重的脑袋出了营门,可一个人却挡在了两千个早已集结完毕的骑军面前。 吴王渡没有生气,如果他不来自己才会意外,也许他还在骂自己公器私用,为了两个文人不顾将士死活吧。 吴王渡凑到王浩然耳边轻轻说道。 “反正你我今日可能都要死,那不妨告诉你。洛幕洛晚风就是国主的一对儿女,你觉得能和于阁主称兄道弟还结了义亲的有几个呢?” 果然,王浩然傻在了原地,不敢相信的看着马上的这一对兄妹。 洛幕带着两千骑军出了营门,外边是正在埋锅造饭的虏人,看到这一幕慌乱的起身迎敌,可这两千人根本就没想纠缠,锥形阵保护着马上的一对兄妹一刻钟便破围而出。 只留下无数倒地嘶鸣的战马。 俯视天下的府君卫也许双拳难敌四手,可真想跑,又有几支队伍拦得住呢。 “安心了?” “嗯,安心了。” 不知何时,白妙音站在了吴王渡的身后,两只手默默的拉在了一起,两人都不再担心影响军心,反正今日多半都会死。 “你说你,为了国主的任务这么拼吗?整整两万五千人啊。” “那你呢?为什么愿意陪我一起留在这?” 白妙音没有回应,只有那只被吴王渡包裹起来的小手,贪婪的感受着手掌中的粗糙和火热。 号角声从四面同时响起,漠南侯爷、北苗世子、北伐副将的大纛第一次不加掩饰的竖在了虏人贪婪的目光下。 最后的一点弩矢全都集中到了北寨,即便如此,分到每一个白帝近卫军的步卒手中也只有一人十发。 府军中卫退到了西寨和白帝近卫军剩余的骑军站在了一起,一如他们各自的统帅。 南寨人手不足,可吴王渡也没打算再分兵过去,无论如何都要被冲破营寨,那从何处冲垮的已经不重要了。 至于东寨,都到了这时,吴王渡也没了什么愧疚之心,只希望不要因此让天翁国和关山结下仇怨。 号角再次吹响,却更加的厚重绵长。虏人开始进攻了,数十个龟甲阵一字排开全线扑来。 可这次却没有铺天盖地的箭矢,就连火铳和猛火油也耗尽,只有投石机还在孤独的投掷着散落的石块。 打在龟甲阵的盾牌上叮叮作响,可也仅此而已了。龟甲阵分开,沙袋被扔在了壕沟里。 可越是安静,虏人越不敢轻举妄动,前几天吃的亏已经够多了,一直到第三波沙袋彻底把壕沟填满,虏人才在龟甲阵的涌动下慢慢靠近。 北寨的张九言不负众望,八门金锁阵不断的吞噬着一个又一个敌军。 南寨的敌军正要涌上前来,那两万个被收拢在中军的老弱妇孺却被放了出来,虏人也只好咬着牙暂停了攻势。 可他们应该感谢吴王渡,因为‘慈不掌兵’的吴王渡没有驱赶这些妇孺到阵前挡枪,没有拿他们做威胁,更没有在这几天时间对他们做什么。 他们过得甚至比在自己家还好,只是被吴王渡用来略微拖延一下南寨的攻势。因为吴王渡相信慈不掌兵后边还有一句‘然掌兵安邦后行大善’。 王浩然也带着几百个勉强能用的新招募的兵勇支援南寨,没人让他这样做,他只是不知道该去哪,至少没有脸去见吴王渡。 没有脸去回想这几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吴王渡是对的,一直都是。 一开始从中州跨境突围时没有听张方的建议是对的,因为那里的百姓就因为吴王渡的一个举动有几百户人家迁到了北苗。 收拢那三千个败退的苗兵进府军中卫是对的,因为那一个个小小的举动,让北苗和关山的士卒之间亲如兄弟。 不顾府军中卫伤亡解白帝城之围是对的,因为再晚一天,白帝城就会沦陷。 让补充后的府军中卫几乎都在攻城时死在了锦官城下是对的,因为北苗至今都有人去坟前悼念这些异国不远万里而来的勇士。 让白沙门带着两万残军安然退走是对的,因为白家投桃报李,在朝廷里四处奔走让朝廷不再因为丢了面子出兵北苗。 趁夜接应世子更是对的,因为接应的不止有世子还有天翁国的人,更不用说一夜之间全歼的那四万虏人。 让那几个文人掌军更是对的,因为没有人比他们更有资格去指挥关山的大军。 王浩然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愧疚让他抬不起头,只能浑浑噩噩的站在阵前维持着接近崩塌的阵线,一直到被金谈一只手抓住往后跑着撤退都不自知。 西寨处的虏人都被吴王渡和白妙音的大纛所吸引,如潮水般不断向营门处涌动。 吴王渡也只能让府军中卫和白帝近卫军一百人一百人的上去送死,只希望能延缓攻势。 而在东寨,天翁国的射手们把心爱的弓箭放在了地上,拿起了吴王渡早就给他们准备好的刀枪剑戟,送命一般与缩在龟壳中的虏人厮杀。 天水伯握刀的手都没了力气,看着一对对军士上前送死,心里比刀刮还要难受。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一直到没有预备队可以用,天水伯也冲上前,奋力的救着一个个快要被虏人吞噬的军士。或者说是他从十几年前承袭爵位就带的一万个兄弟。 背后的一刀突然袭来,将天水伯几乎整个人剖开,天水伯不住的眨着眼,仿佛不相信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倒下的时候,看到了地上死去的同袍。 这样好像也不错,天水伯闭上了眼,面颊带着笑死在了一百年前订下的那份盟约下。 “报!东寨破了,敌人正在迂回我军背后!” “报!南寨也破了,金指挥使正带着百余残兵与我部汇合。” 卯时初刻就发起进攻的虏人仅仅用了两个时辰就攻破了两个寨子,北苗世子和漠南侯爷两面旗帜果然好用。 虏人也清楚只要抓住这两人,关山的北伐就必然要付诸东流了。 “那个什么柳权还说两天时间就能带着八千克烈铁骑前来,希望正午之前能赶到吧。” 吴王渡没有任何计策可以用,所能做的只有摆出圆形巨大的龟甲阵。手上这将近五千人哪怕是残军可也是关山和北苗精锐中的精锐。 营门丢失,四面的寨墙也站满了虏人。好在虏人的弓箭很少,团团包围之下,北寨的八门金锁阵和西寨的龟甲阵被不断的挤压着。 一层层的军士死在了盾牌与刀斧的碰撞下,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军士乱窜,只有一些军中的父亲把儿子保护在身后,兄长把最后的弩矢交到弟弟手中。 无论是关山还是北苗,都是不允许一户人家中有两人参军,可当苗人听到这次是去报恩,当关山人听到是去打带给他们八十年屈辱的虏人。 这些人便利用‘职务之便’,让自己的兄弟、好友、父子进了这两支同样有着无数荣誉的队伍。 明明面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虏人,却没有哪怕一个人投降。因为没人更能比关山人体会到被奴役的屈辱,也没人能比北苗更清楚投降的后果。 “有这样忠勇的军士,何愁天下。” 吴王渡由衷的感叹。 “师弟,这次咱们就算能得救,可这两支队伍怕是也剩不下几个人了。你说,他们还能如此拼命吗?” “能!” 吴王渡无不肯定的回答。 “因为只要有一个人在,他们就会不断感染着后来进来的士卒。他们死了,可他们的魂还在。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吴王渡念出了这句《国殇》里的诗句。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马匹也在躁动不安的嘶鸣。他们本该带着他们的主人冲向看不到边际的敌群,可如今却像是蛇被定住了七寸般困在原地。 吴王渡还在等,克烈部如果来援,谁也不知道他们从哪个方向来,如果乱冲一气,只会损失的更快。 “援军!援军!” 连片的喊声让这两支队伍焕发出了无穷的生机,如果能活着,谁也不想死。 吴王渡看向东北,却只能看到成片的虏人躁动不安。 你们,终于来了。 “全军跟着我的大纛!杀将出去!” 骑兵们动了起来,旗帜再一次扬起,朝着东北方涌动。每一次马蹄的踏下,都几乎是踩着虏人的胸膛前进。 虏人的号角也不断的吹响,那些虏人老兵们虽然年老体衰,却有着丰富的战场经验。手中的小旗不断的挥动,指挥着虏人堵塞着东北方向的道路。 吴王渡和白妙音各自带着的百人护卫犹如螃蟹的两钳,从左右两边扩出了两道狭窄的通道。 而金谈带着仅剩三十人的巨人站在了大军的正面,和两支钳子一起挤压着中间被包围的一小股敌人。 可两次冲杀之后,两人的护卫就只剩下了十几人,再也冲杀不动。而身后的骑军几乎人人浴血,个个带伤。 看着已不足千人的队伍,吴王渡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吗?明明,明明援军已近在眼前,明明我是穿越来的人中龙凤。 明明我脑海中还有许多的东西没有拿出来,如今都要彻底埋葬在这个我至今都不知道名字的世界了吗? 吴王渡不再下令冲杀,而是让军士们靠拢在一起,又结成了圆阵。虏人也不再投矛,生怕伤了他们手里的筹码。 吴王渡看向白妙音,却发现白妙音腿上的战裙已然残破,鲜血汩汩流出。 “你受伤了?” “是啊,我还记得那时候那个什么红儿咱们一起从帝都突围出来,她腰腹中了一刀,生死不明。你嘴里虽然没说,可你怨了我很久。现在我也受伤了。” “师姐,我是你钟情的男子吗?你愿意嫁给我吗?” 最后的时刻,吴王渡不想再听周围的喊杀声,只想听上辈子一辈子都没听过的一句,发自内心的‘我爱你’,可临到嘴边吴王渡还是不好意思说出那个字,而是换成了钟情。 “我说了,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愿意,因为没人比你更合适我。也没人比我更配站在你身边。” 那如果我不是未来的国主呢?吴王渡只能在心里问出这句没有意义的话。 令大地都为之震撼的声音自南边响起,那是码头的方向。 “震天雷?关山的援军到了?” 白妙音惊喜的大喊。 “不,不对。” 吴王渡闭上了眼,仔细的听着这股天籁般的声音。 “关山的震天雷都是我一手定下的章程,分毫不差,可从这个声音我就能听出来威力要小的多。” 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吴王渡回味,张九言竟然率着队伍直奔吴王渡而来,队伍前所未有的混乱,毫无章法。 因为在他们中间真的夹杂着八千克烈铁骑,他们没有配套的马甲和甲胄,甚至连马镫都看着那么破旧。 可他们却有着和府君卫媲美的马术,更有着草原雄鹰该有的骄傲和悍勇。为首的巴图鲁没有和吴王渡想象中一般体壮如牛,却依旧势不可挡。 虏人眼睁睁的看着即将到嘴的世子和副将被救走。 而在南边,一群身着布衣的男子,拿着鱼叉、棍棒、刀叉剑戟,足有数万人,嘴里说着关山各地的方言,可汇聚起来只有一个‘杀’。 他们听闻关山北伐激动地几乎晕倒,商人们拿出了自己的商船和成包粮食,以及自保用的弓箭武器,铁匠们把一件件农具改成刀枪剑戟。 他们有的年迈的行将就木,有的还是跟在父亲身旁的半大小子,他们坐着渔船和各式各样的商船‘以卵击石’。 即便是洛国主亲率的大军,也阻挡不住这些满含热泪的热血男儿。 他们只是想报仇,洛国主能做的也只是让关山的水师去和虏人想要阻拦的水师碰撞。 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明明小得多却速度更胜一筹的小船登上了岸。 水手们眼睁睁的看着数万百姓热血泼洒在码头,拼命的鼓动着战船靠岸,甚至是搁浅在近海,涉水登陆。 府君卫登陆了。 金吾卫登陆了。 羽林卫登陆了。 他们甚至忘了和他们分开的马船上带的战马,他们眼里只有面前这些几十年来只会给关山带来屈辱的虏人。 龙骑也登陆了,国主披挂着战甲带着这支急的几乎瞪裂自己眼眶的队伍发起了冲杀。 所到之处折断了无数的枪杆,可没有人在乎这些,哪怕是用牙咬,关山的大军也不会允许一个拿刀的虏人能活着逃离这片土地。 没有和平,没有谈判,没有侮辱死去将士的赔款,血债只能用血来偿还。 第84章 十年计划 授勋仪式就在虏人的王都里举行,城镇未遭战火,城镇中心的城堡依旧是那么的雄伟壮观。 大军甚至没有进入城镇,大战结束后,府君卫、羽林卫、金吾卫就已经回防。只剩下备虏卫的水师们驻扎在虏地的各个要地。 早已在洛晚风精心挑选下的各级官吏也走马上任,虏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安生,毕竟不到百万的人口死了整整二十万的男人。 而那些个所谓的贵族、乡绅被没收了家产,大半充公,一小部分散发了出去,平日里不法跋扈为祸乡里的连同虏人王室一起被当众斩首。 除了虏人的王女幸免于难,洛国主也不好因为一个人就去破坏克烈部的那点小风俗。 无非是把一千个持盾侍女当做战利品一起娶回家当老婆而已,这点容忍度洛国主还是有的。也正好让克烈部承担恶名。 这些游牧民族要是不烧杀劫掠洛国主才不习惯,克烈三部比起胡虏可是太安生了,不劫掠,不犯边,就在草原上安心的放牧,谁知道是不是在韬光养晦。 能够得到勋章的人少之又少,因为两万五千人的前锋再加上天翁国的一万人,仅仅活下来不到3700人。 金色的勋章闪耀着夺目的光芒,李子涵偷偷的放在牙边咬了一下,一个牙印立马浮现,这些勋章竟然是纯金打造。 虽然一枚勋章并不大,可不止是最高级的勋章是纯金打造,就连次一级的也用了鎏金,古代的镀金技艺竟然如此纯熟。 可没人高兴的起来,因为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兄弟比他们更配得到这枚勋章。 那是一副每每想起就会让吴王渡从梦中惊醒的画面,一个个瞪大的白眼就在自己脚下的地面看着自己。 那片战场大的仿佛永远也走不出去,每走一步都会看到触目惊心的惨象。 死在刀砍斧劈之下的还勉强能有个全尸,可那些因为甲胄坚实的让虏人无可奈何的将士被用钝器捶打致死。 吴王渡也抱起过战死部下的尸体去埋葬,怀里的尸体软绵绵的,每一个骨头仿佛都断裂掉了。 而头部被重创的那些,白花花的脑浆混着血水,就好像豆腐脑里添了辣椒油一样,让吴王渡对这个美食一想起就不住的干呕。 那个在北苗叫吴王渡为叔的年轻人也在白帝近卫军的队伍里,明明已经是个副千户了,却甘愿跟着吴王渡和世子担任一个统领区区五十人的总旗。 曾经在码头做苦工的那些人大半都跟着白氏从了军,而那三千个围城之时从码头溃败的败兵有大半就是那个年轻人的同乡。 当洛国主率大军杀到后,那个年轻人终于承受不住了这一切,泪水、血水、鼻涕挂的满脸都是,跪在地上,趴在一个又一个曾经他认识的人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没有人去劝他,因为大家都在做着类似的事。整整一万四千从北苗来的苗兵只剩下了三千余人,这还是因为张九言带兵有方。 而那些白底近卫军的骑军,和在府军中卫的那三个千户所加一起只剩下两百人。 “叔,叔。这样算是报恩了吗?关山的情谊,我们还亏欠吗?我们,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那天在战场上,没有人去怪他的失态,也没人能算得清这笔账,也许情谊永远都还不清,也许根本也算不上亏欠。 因为从吴王渡这个人去北苗开始,北苗和关山就真的亲如兄弟。 即便是侥幸活下来的那些,也有许多还没得到自己浴血拼杀的战功和勋章就陆续死去。 哪怕于阁主备下了许多的金疮药和各地的郎中圣手,可在这个年代,一个带满铁锈的箭簇就能让人绝望的等死。 白帝近卫军在茴香的带领下回了北苗,从鲛珠城上岸,先走陆路再走水路。 可刚一上岸,成片的居民都在等着他们,居民们手里拿着家里自制的香饮子和饭团。 即便他们不想要,可每走一步都有人将东西强行塞到他们手里。 他们也只好受宠若惊的收下,在北苗时他们也从百姓手里拿过东西,只不过是粮尽时抢夺百姓。 他们这才知道,他们是英雄,廉耻心涌上心头让他们都知道了原来从军不是为了吃口饱饭,而是为了那些手无寸铁之人而战。 吴王渡也站在船上静静的看着,一起的还有白妙音。 看到那些军士脸上的那些表情,吴王渡知道白帝近卫军最后需要的一点东西终于有了。也不枉他让李子涵去城内一通宣传。 “走吧,回去吧。虏地还有许多的事要处理。你说我一个武将竟然还要随侍左右被问计。” “你更应该头疼的是洛国主吧。你虽然打赢了仗,却差点害死他一对儿女。而且咱俩还,你说国主会同意吗?” 一想到这吴王渡就不住的犯嘀咕,万一惹得洛国主不高兴,那可就全完了,自己的一切都是那两人给的,说收就收回来了。 吴王渡第一次体会到君主专制的压迫感,也还好有于阁主在。那个比自己还要倔强,威望不输于国主的男人虽然和洛国主是兄弟,却一力削弱着君权,不让洛国主做一些冲动的事。 “你看,洛国主原先的意思是让我做国主,洛晚风做内阁大学士。再让我娶了她,保他一脉这一世衣食无忧。” “可我不娶晚风,也能保她兄妹俩一世平安,我们再怎么说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那可不一定,我看是因为晚风一直钟情你,而你又不太愿意的样子。国主才会想让你娶她。人家都把关山给你当嫁妆了,你怎么也不会这都不同意。” 白妙音直接泼了冷水,女性天生而来的情商让白妙音做出了最准确的判断。 “等哪天那妮子回了家扑到乔装打扮的国主身上哭的时候,你就麻烦了。说真的,你想不想娶两个?” 这么直勾勾的问也只有白妙音做的出来了,而且语气虽然是开玩笑,可吴王渡却紧张的一直拉着白妙音的手都出了汗。 巨舰乘风破浪的前行,白花花的浪花让吴王渡的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女人这种生物太可怕了,随口一问就是一个吴王渡不用说就能被白妙音看出来的问题。 “好了,我知道了。我爹也娶了几个好女人,不过你娶了我也有北苗做嫁妆。” 白妙音有些没来由的生气,抽回了手自顾自的看着海面上单调的风景。 “反正将来你我都是国主,你要是想娶两个。得有几十个大臣叩谏磕死在台阶上。” 白妙音得意的小表情几乎把吴王渡融化,没想到自己师姐还有这样俏皮的一面。 白发随风飘散,站在船头的白妙音美的宛如天使降临在身边。 吴王渡也静静的站在白妙音身旁,两只手又挽在了一起看着海鸟在船只上起起落落。 “国主?!老大,老大,你别站那了,国主好像在那!” 金谈大声的呼喊打破了美好的气氛,吴王渡放眼望去,正看到一千人的飞龙骑整整齐齐的排列在码头。 而在最前边一张方桌上坐着两人,还有一个身着金漆山文甲的将领随侍左右。 能让关月恭敬的侍奉在左右的人,也只有洛国主和于阁主两人了。 “师弟,你,保重。低个头,认个错,大不了我做小。人在屋檐下啊,咱们的日子还长。” “而且是吧,你也不是说对人家一点意思没有。我看你拒绝人家完全是因为人家先拒绝的你。” 吴王渡一时不知道该先安慰语气里带着酸味的白妙音还是先下船。 “好了,我不生气。下船吧,我与你一起。阁主和国主都待你那么好,跟亲儿子一样,总不至于拿你怎么样。” 两人就这么下了船,吴王渡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洛国主的表情,只觉得还不如再去厮杀一场。 “你小子刚授勋完就跑了?堂堂北伐副将就这么没事做跑来跑去?看来孤还是小看你了,最少也得给你个兵部左侍郎才能拴住你。” 洛国主的话语不怒自威,吴王渡只觉得一股上位者的气息压迫的自己几乎直不起身,大脑飞快的运转也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句话放在普通的君臣身上,那那个人基本上可以回家和家人告别了。啊,不,多半是连坐三族。 吴王渡抬起头刚想答话,就看到于阁主笑眯眯的在看着自己,吴王渡的内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对啊,我可是大功臣啊,率三万之众斩首十万,又拖住了八万,北伐头功啊。 换成打游戏那就是一个人被对面五个开团抓,结果反杀两个,打残一个。 没等吴王渡答话,于阁主就帮吴王渡解了围。 “你看你,我都说了让你好好说话。不就是个屁国主神气什么?你要当前锋不一定有人家打的好,你就是想为你那宝贝女儿出气。” “再说你也没给人家个具体的官职啊,就让人家领兵打仗不给人家统兵权,可不就是没事干吗?孩子,别害怕啊,我们几个老家伙已经商量好了。把新组建的虎贲卫给你。” “再说,你看你那女儿不是好好的吗?你看看世子,腿上到现在还有伤。世子,腿上的伤没事吧?” 于阁主虽然平时就很亲切,可用这种家长里短的语气说话让两人都有种不祥的预感,一般这种情况,要么是有求于吴王渡,要么吴王渡已经是个死人了。 白妙音也有些受宠若惊,忙说无事,一点小伤。 “这样,关月。你去一趟,领着世子去虏人国王的宝库看看,世子为我关山征伐几欲丧命,可关山的功勋什么的也不能给你,你看上什么就带走些。” 吴王渡心中的预感终于被验证了,把世子和关月都支走,那在坐的就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白妙音临走的眼神透漏着保重两字,没办法,既然图穷匕见了,也没必要了。 吴王渡看向周围发现一层帷帐已经将这周围包裹起来,想必这片天地说出去的话也只有三个人能听到。 吴王渡大咧咧的坐在了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奇变偶不变?是要这么对暗号吗?还是说要唱个国歌之类。” 吴王渡槽王的属性被激发了出来。 “别激动孩子,不管是前世的年龄还是这个世界的年龄。我俩都应该比你大,让你叫一声叔伯之类的也不为过。” 于阁主刚安抚完吴王渡就被洛国主打断。 “你小子知不知道什么叫识大体?我问你,你能改良火药,做出个枪炮应该不难吧?如果这次有枪炮你知不知道能少死多少人?啊?” “你看着你那些手下一个个就那么死了,你心里一点点愧疚都没有吗?!啊?” “你看着世子、晚风、九言他们几个要因为你一句话,差点战死在你面前你都没有一点点愧疚吗?” 洛国主的胸膛夸张的起伏,吴王渡真怕他面前的杯子会飞到自己脸上。 “你不就是想待价而沽吗?好!给你,国主之位我连自己亲生的儿女都不给直接送给你。这都不行吗?是不是要我俩现在就腾位子给你你才舍得拿出来?啊?!” “两万人啊,整整两万人。我原以为你会偷偷打造一些用来自保,就把你放在了前锋,没想到你这么狠,再怎么说也是跟了你一年多的兵啊。” “他们和咱们不是一个世界,可他们也是爹生娘养啊,妻儿老母还在家里翘首以盼,你非要让他们的家人看到一块块空荡的身份牌,你才满意吗?” 这一刻,吴王渡如遭雷击,自己不拿出来一是害怕劳民伤财二是害怕兔死狗烹,是啊,国主说的对,本不该死那么多人的。 虏人该死,因为他们人人手上都沾着血,可自己带的那些人是无辜的。 “我怎么知道,如果我拿出来,没有了价值,会不会被你们给做掉。毕竟咱们都是穿越而来,都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吴王渡拧着脖子回应,可洛国主却气的笑了起来。 “做掉?做掉。哈哈哈,做掉。我连我那么心爱的女儿都能嫁给你,你害怕我把你做掉吗?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枭雄吗?” “我拿出来就是了,可你们知道后果吗?” 吴王渡低下了头,那些在心底里算过无数次的数据一一报了出来。 “最小型的炮,比如鹰炮,重两百五十斤左右。大的不管是红夷大炮、隼炮、拿破仑炮之类都要五百斤甚至两千斤。” “用铁铸造显然不可能,只能用青铜。一贯钱重十三斤,一门鹰炮要二十两银子的材料费,而一门两千斤的拿破仑炮要一百多两的材料费。” “这只是纸面上的数据,最关键的是从哪里搜刮来这么多的铜呢?分到各个边关,每年最少要铸造三百门才能抵得住消耗。” “若是两千斤重的炮,一年三百吨的铜料,从哪来?” “铜质较软,每次发射之后炮膛就会扩张,精度和射程随之下降,我说的一年三百门都已经相当保守了。” 于阁主这才明白原来吴王渡私藏还有这层原因。 “可即便如此算来,一门最大的炮也不过两百两银子。铜的问题也好解决,把铜全部收拢起来,用金银做保证金发行纸币,这方面你不用担心,。” “用桑皮纸做主料,废弃公文纸打成纸浆做配料,做出来的纸钞是青灰色,敦厚宽大,难以仿造。再用精细的雕版印刷和独特的硫化铅印泥,很难仿造。” 吴王渡吃了一惊,这两人竟然把纸钞做出来了,要知道防伪可是个大学问,学会的都进去了。 “可我没算上成功率,我曾经看到过明朝铸炮差不多十个才成两三个。如此算来,即便肥料回炉,一门也要三四百两,光是大炮一年就要十万两银子。” 吴王渡越说越心虚,这样算来,关山也不是承担不起,尤其是把铜料回收之后,国家把控之下铜价也不会上涨的太夸张。 于阁主深深的看了吴王渡一眼,也不去揭穿吴王渡根本就是害怕兔死狗烹而已,吴王渡此刻内疚的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可如果重来一次,吴王渡依旧会这么做,因为别人的命宝贵,可自己的命也宝贵啊,人心最是难测,谁也不知道全都说了的后果。 吴王渡突然想到为何洛国主要把女儿嫁给自己,他莫非就是想用这个举动让自己安心吗? “你有心了,我知道你是为关山的百姓考虑,怕耗费太大,劳民伤财。” “可有了更好的武器就能相应的少招募些兵勇,相比之下,不一定会多花费多少。而且也会少死很多的人。” “不过我有些好奇,铸炮这方面我俩摸索了这么多年都没造出什么样子,到底问题出在哪?” 于阁主为吴王渡开脱引走了话题。 “嗯,首先是开始时的黑火药质量太差。至于后来,首先,你们总得造个炮的样子吧?那火铳简直就是尿壶,最主要的炮管长度和口径的比例,大概要14-17倍的比例。” “还有就是炮管要前细后粗,这样才符合炮膛压力的规律。而且炮管如果是铸造,那要考虑好内外炮管冷却的速度快慢,这也是要铜铸而不是铁铸的原因。” “如果是锻造,不考虑成本只考虑质量的话,那最好要双层炮管反卷,这样可以减少空气的流出让炮膛压力不足。外边再加上铁箍之类的” 洛国主来了兴致,毕竟这方面摸索了许久都不如这个前世对这方面感兴趣的小子。 “那为何不能用铁做大炮呢?还有就是铸造时,只能用泥模而不是铁模这是为何?” “嗯,因为现在的铁质量远远不够,需要往里加硅铁才能让冷却时减缓冷却速度,不然冷却出来的全是白口铁,非常的脆,哪怕造好了也会炸膛。” “而即便是加上硅铁也需要足够的温度,这就需要蒸汽机鼓风。这样造出来的才能是灰口铁,而且冷却时析出的石墨也能让炮膛内的石墨化组织方便切削加工。” “即便是铁的问题解决了,造出来的炮依旧比不上铜炮。因为铜的材质就决定了它天生就要平滑的多。” “用泥模的铁坑坑洼洼,怎么也造不出平滑的炮口。这就需要改变模具,折中的办法是用硅模,一劳永逸的办法是用铁模具。” “这里的铁匠工艺我也大概了解了,这些都不是问题。一套模具而已。问题在于用了铁模之后,冷却速度更难控制。这就需要内模水冷。” “内模水冷也不难,工艺没什么复杂的,复杂的是计算。需要知道各种材质的比热容,需要算出热力学的方程。需要算出水冷时水的流速和温度变化的关系。” 洛国主被吴王渡的博学深深吸引,恨不得记住每一个字,他现在才知道同样是穿越人和人的差别有多大。 “所以想要量产火炮要造出蒸汽机,这好办,还要热鼓风技术,也不算太难,大不了还能用金属热风管技术和建造蓄热室替代。真正难的原来是那些破公式。” 洛国主瘫坐在椅子上有些沮丧,那些个东西想要从零开始建立有多难可想而知,哪怕他们知道最基础的东西,可后续的试验恐怕要穷尽一生。 “十年!国主,我算过。十年时间就足够了。这不需要什么复杂的科技和工艺。要的只是时间去做大量的试验去论证。” “十年就可以建立一整套测量体系和热力学体系。” 洛国主看向吴王渡的眼神带着些许的深意。 “十年,我今年四十有余,年轻时落下满身战疮,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活十年。这就是你打的算盘吗?你就这么不愿意相信我这个把一辈子都奉献给几千万百姓的人吗?” 吴王渡立刻理解了洛国主话里的意思。 “国主,我不是想拖时间。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试试,白手起家建立完整的一套体系哪有那么容易。那是原本一个世界几百年才得出的数据。” “而不管是焦炭高炉炼铁、水轮机鼓风技术还是热风技术,几个月便能实现。虽然不能用来造高质量的铁炮却也勉强能用,只是难免炸膛,寿命和威力也缩水的多。” “如果你看不上的话,我们可以先造铜炮!我有办法可以让现在的铜炮质量大幅度减轻,提高射程、威力,减少造价,虽然依旧造价惊人。” 吴王渡眼见洛国主不满意立马抛出了希望,其实最好的谎话就是九句真,一句假。 吴王渡前边说的多半都是真的,在这个世界这么久,现有的技术也早已摸清。唯一的假话是那句十年,一个人做确实需要十年。 可如果先培养出几十几百个具有一定基础知识的人,再教给他们试验的方法和方向,不惜成本的去砸试验的器材和人员的钱,也许一年就能得出。 “铜的熔点远低于铁,在铁胎冷却后再用泥模或者失蜡法制模,然后浇筑铜壁。这样做出来的铁芯铜炮和纯铜做出来的一样坚固耐用,却能减少重量。” “再通过反复试验做出最优化的管壁厚薄以及口径和炮管的比例,再加上能调整角度的炮耳,以及炮架,车轮。碾压这个时代足够了吧?” 吴王渡说了许久,就连自己也有些激动。 若真的在这个时代复原出小型的鹰炮,和各式大型火炮,再不惜人工用带钩的拉刀反复拉切出膛线,再改良出开花弹、霰弹,那一统天下再容易不过了。 至于燧发枪之类就更简单了,无非是一个打火装置,比起铁炮简单的太多,如果再改良一下战船,就可以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 英国的日不落野心还是太小了。 “十年!好!我给你小子十年!至于那些个铜炮你也要抽出时间打造了。我这里也有些研究,回头拿给你看。” “至于民间锻铁铸铜的工艺你也别担心,整个国家的力量和智慧加一起会超乎你的想象。我那里就有现成的熟练工匠。” 公事说完,洛国主话题一转,巨大的跳跃差点让吴王渡接受不了。 “至于你小子的婚事,随你的便。你娶世子也好,娶我家晚风也罢,两个都娶了也行,只要你小子能驾驭的住。” “嘶,剩下的事那就是你自己考虑了。我现在连闺女都不能认,最后还是要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主,至于别的你不用多想。” “有我们这些老东西在。虎贲卫现在没有都指挥使,老于去和那些内阁学士耍嘴皮子,那些将军们也没人敢不服,换他们谁做前锋也不可能比你打的更好了。” “你想在军营里造,就在军营里造,不想呆在军营你去哪就让老于把调令给你甩到哪,去北苗都行。” “不过这铜炮嘛,钱粮管够,我要千门火炮,三年之内必须造齐,还要有一批熟练的工匠,一批精准的炮手。” 洛国主把宽大的手掌拍在了吴王渡的肩膀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用力极重,吴王渡当时就觉得肩胛没了知觉。 “总之一句话,我会一步步扶着你登上国主,未来你会君临这片天下,统御数亿生灵。至于我的愿望也很简单。” “我看得出来你和我俩一样,都想让红色的旗帜飘扬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非要说的话再加上一个晚风。” “至于你害怕的那些事情,除非你对晚风不好,不然我还不至于对你一个小辈怎么样。” 洛国主放在吴王渡肩膀上的手掌又捏了起来,吴王渡被扣抓的痛不欲生,却也不敢躲。 捏完之后又狠狠的一拍,吴王渡躺在地上捂住肩膀还是没有忍住痛呼出声。 洛国主出完气就又恢复了一位国主的威严,帷幔被撤下,飞龙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位前上司在地上疼的滚来滚去。 “记住了,在别人面前我是国主。在你面前,我只是一位父亲。” 这就算是见家长了吗?......吴王渡没想到第一次见家长就被打的躺在地上站不起来。 你这么做,问过你女儿了么...你女儿也不愿做小啊... 第85章 奸商本色 “师弟?!” “你别过来!我没事!” 吴王渡硬撑着站了起来,自己都没注意到站直身体的他另一边肩膀都有些偏下。 “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可第一声‘不疼’都有些破音。 白妙音不禁幸灾乐祸的笑个不停,知道些许内情的关月也有些绷不住,这公主甚至说是本来的关山世子果然不是那么好娶的,首先得有副好身板。 “你不是去什么宝库挑东西吗?怎么一直在外边等着。” 虽然吴王渡也对等一直等在外边的师姐不意外,可如果有的选,还是不被看到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赌气,吴王渡直接上了白妙音的乌云踏雪,把白妙音抱在了怀里,小小的马儿承受了不该承受的重量。 可这匹雄驹依旧撒开了腿从飞龙骑的侧面不闪不避的朝王都而去,关月紧随其后。 “师姐,你说第一次见父母都这么凶残吗?还是你娘亲好一些。” “不一定哦,说不定帝都那次还真是我娘亲追杀你的。” 白妙音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突然反应过来好像不应该开这个玩笑。 可吴王渡也没有生气,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下随后又张开了放肆的笑颜。 “师弟?有什么开心事吗?我看你的样子得意的就好像是关山大比中举的那些文人一样。”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富贵人家的小姐们都会在那天出来,甚至还会有人强抢快婿。 吴王渡此时比那些中了举,骑着马在京城狂奔看美女的还要得意,如果洛国主和于阁主不是天生的演员,那自己的未来简直好的不能再好。 吴王渡那块一直埋在心底的心病终于被一次开诚布公之后治好。 “当然有啊,我给你讲,洛国主不杀我了,永远都不会杀我了,还会重用我,你说我高不高兴。” “额,师弟,你,你在说笑吧。国主为什么要杀你?他不是要把国主之位给你,还要把女儿嫁给你,又怎么会杀你呢。” 吴王渡感觉到白妙音有些被自己吓到,想到了一个能让这个以后的枕边人能理解的说法。 “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两个人得到了一种绝世兵器的铸造之法,只要造出来就能平定天下,那两人就依靠那两件兵器扩土开疆,自立一国。” “而这时他们却知道还有一人竟然也得到一种甚至好几种,并且要远比他们的强大。如果是你会怎么办?” 白妙音的聪慧立马让他听出了吴王渡话里的意思。 “要么为我所用,要么做掉。可师弟你不是已经把火药拿出来了吗?莫非你还会比火药更为厉害的东西?” “对啊,对啊。我说我会造一种能最远打到二十里开外的大炮你信吗?不仅如此,三里之内,指哪打哪,一个铁弹就能在敌群中杀出一条血淋淋的洞口。” 白妙音立马回头看向吴王渡那张越发得意的脸。 “师弟,你是说你能造出能打二十里远的巨大火铳?那东西能打那么远?何处得到的?洋人?” 吴王渡有些不快,越想越气,这个世界竟然也有洋人,不过此时的洋人虽然吴王渡没有接触过,但怎么说也不至于比吴王渡脑海中的技术更先进,最多也不过是造出了燧发枪而已。 而哪怕是鸦片战争时期的英军也没有强大的不可抵抗的地步,要知道当时非洲的祖鲁人都能用冷兵器打败已经不可一世的英军。 满清真是腐朽到了离谱的地步,满脑子想着奴役汉人,宁肯‘量中华之物力’,也要拼死镇压起义的汉人。时至今日都有裹小脑的八旗在京城不知道在得意些什么。 “师姐,以后不许叫他们为洋人,就叫他们为番邦,红发鬼之类。等咱俩将来平定了天下,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有多少个海外的番邦就灭多少个。” 这话从吴王渡嘴里说出还真是少见,要知道就连一向四处劫掠的虏人,吴王渡都没有为难他们的百姓。 “师弟,你在北苗接触过番邦吗?为何这么恨他们?” 白妙音有些好奇,那些番邦以前似乎也有,不过少的可怜,听说虏人倒是遇到过一些,从前年一艘番邦的船无意间闯入天翁国,番邦才多了起来。 “没有,可我在梦里见过。我梦里看到白色的和黑色的番邦在中州的每一寸的土地上扎根,那些黑色的番邦可不得了,他们不管和什么人生下来的都是黑色的。” “师姐你想想那种场景,他们宛如瘟疫般蔓延,污染着咱们本来黄色的皮肤,也许某一天之后,咱们的子孙后代都变成了黑色的。” “师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不论现在表现的多么人畜无害,可他们一旦发现打的过咱们,就一定会先下手为强。所以一旦有机会,一定要把那些人一个不剩的斩草除根。” 这并不残忍,也没有什么不人道,无非就是宣传与洗脑的问题。毕竟一开始就居住在北美的印第安人也没招谁没惹谁。 即便怜悯也要在把事情做绝之后,站在道德与舆论的制高点才可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吴王渡从本来的得意变得犹如一个屠夫,白妙音甚至觉得能从吴王渡的身上闻到尸山血海的味道。 “到了!来,师姐,一起开开眼。” 宏伟的城堡在眼前展开,吴王渡伸出一只手接住跳下马背的师姐。 城堡内的管家仆妇还没遣散,毕竟还有许多的奇珍异兽,奇花异草要有人照料,付一份工钱而已。 那些仆妇也都接受了身份的转换,毕竟他们觉得没有被当成奴隶已经是关山宅心仁厚了。 “晚风?你怎么还在这?” 吴王渡发现城堡的院中还多了许多的商人,洛晚风正在指挥着变卖堆积在院中的那些奇珍。 可洛晚风却没有答话,吴王渡清楚的看到了那一丝沮丧,和快哭了一样,不禁有些心疼。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东西?还有这么大的象牙吗?” 白妙音不断的抚摸着木架上那个巨大的象牙,吴王渡发现,这似乎是猛犸象的化石,没想到这里还有这种东西,虏人还真是喜欢囤积宝藏。 其他的奇珍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菩提根,象牙果,犀牛角,菩提子,绿檀木,紫檀木,血珀,金珀,各色玛瑙,金发晶为首的各式水晶。 往日最贵重的金银如今都落了下成,若是虏人的宝库都如此丰盈,吴王渡都不敢去想中州皇室会是如何的景象。 可出的价钱却,洛晚风有些应付不来,哪怕有两个户部的主事和一群小吏,可哪怕是他们也有许多没见过的,吴王渡就看到一小块钻石竟然被当做了白水晶贱卖。 “少爷!少爷!” 一个守在门口的小厮让吴王渡有些意外,自己那个爹竟然嗅觉如此灵敏,真是哪里有商机就有吴家商会的身影。 看到马管家也正坐在那竞价拍卖,吴王渡的鬼主意突然就冒了出来,走到洛晚风的身边,强行趴在洛晚风一脸不高兴的耳边说道。 “妹子,你不能这么卖。你看看那些奸商的嘴脸。明摆着他们都串通好了,出价都低了好几成。都想着合起伙来从关山手里捞钱。” “你得找个托,每次都把价钱抬高些,去试探他们的底线,现在找托有些晚了,好在有个现成的。” 吴王渡朝着马管家使了个眼色,来自吴家人的默契,让马管家立即会意,点了点头。吴王渡又低下头瞥了瞥洛晚风,马管家又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点了点头,加密通话就这么完成了。 此时正拍卖到那块钻石,即便是这些走四方的商人也有许多没见过。 可没见过无所谓,越是没见过的东西越值钱,哪怕他本身是块木头疙瘩,商人也能吹成上古神木,千年不朽。 吴王渡走过去,拿过那块钻石在自己甲胄的铁片上划出了一道划痕,满座皆惊。 “哟,这块石头不错。刚才那个谁怎么才出价30两,那这样的话,我出五百两。” “此物和石头一样,却如此坚硬,不如就叫钻石吧。若是做成指环,下聘礼时当做同心环送出定然不错。”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也只有此物才能配上本将未来的娇妻,不错,你们还有要出价的吗?没有我就拿走了。” 吴王渡身上的金漆山文甲一时镇住了这些个商人,哪怕关山的军士都很规矩,可一个年轻轻轻就至少是个指挥使的将军也没人敢得罪。 吴王渡一时有些后悔,好像不该自己来这样,可很快马管家就站了起来。 “我出六百两!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这位将军你还想用身份来压我们这些为国为民的商人吗?这次北伐,我吴家商会可出了五十条商船!连国主都亲口说我家吴锋老爷堪为关山商贾之表率。” “我出八百两!” “一千两!” 这才对了,这么大的一块原石,放在后世说不定都能引起两国之间的战争,竟然要被三十两贱卖。 直到最后,这块钻石竟然被拍到了一万两千两的高价被豪气的马管家拍走。不过吴王渡倒是不担心,多少钱拍的,就能用更多的钱卖出去。 “哎呀,哥,你干嘛啊,你别在这搅和了。你家再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你家北伐都出这么多了。” 洛晚风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情急之下还以为吴王渡是想大包大揽。 一万两千两是什么概念,在洛晚风这种‘普通人家’的眼里,要全家不吃不喝赚600年。比在京城打拼买房还贵。 “妹子别怕,帝都有的是那种去青楼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搞不好就被谁两万两买走去讨好某个花魁。” “真的吗?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洛晚风好像相信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离了座位让户部的人接着拍卖。接下来的时间马管家仿佛就变了一个人,不断的冲击着这些人的心理防线。 明明是趟肥差,却几乎变成了趟油水少的可怜的苦差,可偏偏马管家又把控的极好,让那些人还稍微有得赚。 商人们恨得牙痒痒,可他们又没有什么办法,比钱,真的比不过。更何况,吴家根本不怕报复,不知道有多少列国都相当的支持这个声誉极好的商会。 很简单的道理,地方上闹了灾荒,国主要救灾,结果发现下去一万两银子下边贪了八千两。 但是吴家商会却只收官府略高于粮价的价格运粮去灾区赈灾,谁会不喜欢呢?地方上的官吏自然是恨死了这些断他们财路的人,可哪里也都有识大体的清官。 再说吴家商会本就有些扭曲,一个上柱国人在关山联合起所有的商人当了名誉会长,最近还把生意挪到苗羌,最少有两个国家级的力量站在身后保驾护航。 又是一块钻石上了台面,吴王渡看向那一片‘杂物堆’,发现还有不少,最少还有三十几枚,只不过都没有第一个那么大,而且有的已经做成了指环。 只不过虏人的技艺也就那样了,吴王渡不禁联想在梳齿上都能刻出诗句的矮人,要是他们来雕琢,啧啧。 吴王渡拉着洛晚风走到白妙音身边,本来就有些不合的两人,气氛更加的诡异。 白妙音还好只是有些尴尬,类似于胜利者还要谦虚到虚伪的说,啊第二名比我强多了,我就是运气好。 洛晚风就大概类似于青梅不敌天降的经典金发败犬,而吴王渡想的是未来当上皇帝就多娶一个应该大概不过分吧。 总比西方那些皇室又是出轨、又是乱伦,关系乱的一批要好得多。 “世子,国主不是让你随便挑点什么吗?你不如去把那些个钻石拿走,就剩下五个。物以稀为贵嘛。” 吴王渡奸诈而又贱贱的眼神让白妙音立马会意,如此一来那些价格就会炒的更高,而吴家那颗也更贵,北苗也能借此多出许多钱粮。 关山就更不亏了,吴王渡要是不来,三十两就卖出去了。 有关月在,虽然没有国主的手令之类,可也没人怀疑堂堂北苗世子会说假话,三十块钻石和指环被鲛绡抱着交到了白妙音的手中。 “师弟,你刚才说只有这东西才能当做未来定亲的聘礼,你这算是下聘了吗?婚书什么时候写?” 白妙音说着还真的戴上了一枚粉中带了些血红的指环,后宫起火的焦味弥漫开来。 “那枚最大的将来给你!” 来自青梅和国主的双层求生欲,让吴王渡立马就花出去了一万两千两银子。 “我又没说要嫁给你!你自作多情什么!你就是白送,我都不要。再说了,关山早就不能纳妾了,我也不想做妾!” 洛晚风抛下两人,向城堡内走去,往日里威风凛凛的女学士,代替于阁主暂领一个月朝政的洛晚风前所未有的失态。 正在拍卖的官吏也停下了叫卖,结果被吴王渡杀人一般的眼神瞪了回去。 孤独的身影渐行渐远,明明艳阳高照,却仿佛有一团阴影将这个从小就自以为身世普通,却身处各路豪门贵胄之下的女子笼罩的喘不过气。 洛晚风没有白妙音那样的尊贵的身份,没有吴王渡家里那般的富可敌国,甚至也不如出生就是侯爷的张九言。 身为女子,在关山纵使他有万分的才干也不可能从军领兵。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只有一个身为大学士的义父和从小就流着鼻涕跟在身后跑的王渡哥。 所以她拼命的跟着义父学治国,逮着机会进入内阁之后,努力的向上爬,证明着自己的价值。在这个她唯一能和别人相比的领域。 只为了更配站在吴王渡的身旁。站在那个同样是小小年纪却仿佛天生地下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吴王渡身旁。 “去吧,去吧,去追吧。” 吴王渡终于等到了这句话追了上去。 “妹子,你别生气啊。” “我是上柱国人,能纳妾的。” “你做大的!” “以后我不去北苗了,就在关山陪着你。” “哎呀,北苗世子而已。还不是我帮着白氏才能建起的北苗。” “滚啊。” 第86章 富国强民之路 “我还有事,我都说了你别跟着烦我!回关山去当你的都指挥使去,我现在也是虏地布政使和按察使了。” 吴王渡跟在洛晚风身后低眉做小,洛幕、张九言几人一直跟着看了好几天的笑话,世子也没再刺激洛晚风,最多偶尔一不小心和吴王渡亲密一下。 没想到收后宫这么难,吴王渡不禁记恨起洛国主来,你搞一夫一妻没问题,可好歹等我先纳完妾再说...... 真不知道那两人是怎么做到给关山的百姓灌输了男女平等和一夫一妻的观念,真挺不容易的。 “报!克烈部巴图鲁求见。” “是那个朱洛吧?朱达的养子,他还是耐不住性子了,还好于阁主也把我呈上去的奏章批下来了,请他进来。” 那日率八千牧民救吴王渡于危难的男子走了进来,还带着一个女子和一个通译,看来这人就是虏人的王女。 洛晚风身旁的一个小吏充当了通译,五个人颇为正式的坐在堂上说起了客套话。 张九言有些耐不住寂寞,几人凑到一起开始了八卦。 “你说,那巴图鲁什么毛病。我原先以为就是收为奴隶之类的,没想到还真娶了,这克烈的也不嫌弃么...” 几人都明白了张九言说的那什么是什么意思。 “草原人嘛,那王女多半不干净,虏人多半没什么贞操的概念,草原人就更没有了,说不定还有父子俩娶一个之类的。毕竟女人在他们眼里就是财产。” “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吴王渡按照前世对那些草原人的理解给几人讲了起来,多半也八九不离十,至少这个世界胡人就是这样。 “我看不一定,怎么说那女子也是虏人的王女,看起来也不像是嫁人的样子。这克烈的才搬来没几年,说不定和胡人不大一样。” 张九言拿出了一枚金币,虏人的金银缴获了不少,国主犒劳三军,尤其是跟着吴王渡当前锋这些人,都没少得。 能活着回去的,足够一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张九言径直对着王女走了过去。 “喂,你干嘛?咱们和克烈关系不错,你别坏事啊。” 张九言回过头给了几人一个有些贱贱的笑,站到了王女的面前。巴图鲁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看起来像是贵胄的年轻小子想做什么。 洛晚风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王女,你会说关山话吗?” “会,不知大人是?” “我是漠南的侯爷,别害怕。这是我关山的一种小风俗,遇到新婚夫妇要随分子。” “我指尖的这枚金币,你若是能拔出来,我就送你一盒金币当分子,如果你拔不出来,那就只有这一枚了哦。” 通译翻译给了巴图鲁,巴图鲁没什么表情,反而轻松了起来,看着其他人自然的表情,还以为是真的。只有那个通译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也不敢得罪一位侯爷。 张九言用两根指头紧紧的夹住了一枚金币,漏出半截让王女拔。王女使劲捏住了金币,可金币仍旧纹丝不动,干脆两只手一起。 “大人,你夹的太紧了,我拔不出来啊。” “你说什么?” “大人,你夹得太紧了,我拔不出来。” 王女没听懂话里意思,又重复了一遍,更加使劲的拔着金币,除了世子和洛晚风,其他人都笑的直不起腰,旁边的通译看着巴图鲁一脸的愤怒赶紧收了声。 “啊,终于拔出来了。” 王女累得酥胸不断的起伏,虏人的基因果然不错,不愧是吃海产品和牛奶长大的,蛋白质摄入量就是高。 如果张九言没有一时失态盯着看就更好了。 张九言的仆从还真的抱上来了一小盒金币,送到王女的手中。张九言倒是不在乎,反正他也不差钱,而且这也是国主赏的,他那还有好几盒... “你可太损了啊。” 张九言还回到几人身旁炫耀,而吴王渡却看到那个巴图鲁明显回味了过来,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可那张脸吴王渡却觉得眼熟,可这种狗血剧情不该出现在一个男的身上啊... “那个巴图鲁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你别说,我早就看着不对劲,好像我也在哪见过。” 洛晚风也觉得有些不对,两人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开始端着下巴沉思。 “额,少爷,我也觉得,好像真的见过,莫非此人去过北苗?” 张三甲也不再站在那发呆,很少思考的大脑开始寻找。 “这就怪了,咱们三个如果都觉得眼熟,那会是谁呢?兴许是草原人都长一个样?” 一丝诡异涌上了吴王渡的心头,可还没等吴王渡想起来,巴图鲁就愤怒的嚷嚷着自己代表着克烈部,却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洛晚风以为只是抗议一下,没想到性情直爽的巴图鲁直接把刀扔到了吴王渡脚下,喊着要决斗。 吴王渡有些发蒙,正想说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可很快就发现了原因,因为只有自己穿着华丽到不舍得脱下来的将军甲,那些人都穿着朝服或便装。 吴王渡在心里怒骂不已,这可是克烈部的巴图鲁,草原上十几年来最勇猛的雄鹰,可如果不接下就是丢了关山的面子。这要是传出去,自己以后也别当什么将军了。 “好,我吴王渡,关山虎贲卫都指挥使接下了。” 这句话说出去也许会连带着虎贲卫蒙羞,不过人家再怎么说也是第一勇士,吴王渡输了也不丢人。反而能因为这句话让他不敢真的下死手。 一干人来到了城堡足够跑马的院中,王女帮着巴图鲁带上了颇为搞笑的装饰,背后插上了两个羽翼,和波兰翼骑兵一样,牵过了一匹战马。 吴王渡也拿上了张三甲那把挑刀,自己的已经崩碎,马战自然不可能用苗刀这种短刀,而战马直接用了洛晚风的白兔。 这匹极为难得的好马与吴王渡也是老相识,曾经带着昏迷的吴王渡从帝都中冲出,再次见面白兔也低下头拱着吴王渡的手心。 “兄弟,有什么想说的吗?对面可是克烈的巴图鲁!你要是赢了你就是草原第一勇士了!” 张九言到现在还在起哄。 “那我现场做首诗吧!” 洛晚风和白妙音都看了过来,吴王渡的才情两人还是知道的,可下一句直接让两人想说我不认识那个人。 “克烈上阵鸡毛装,都是骑兵装鸡毛。” 吴王渡拍马冲了出去,反正也是要输,不如坦荡一些。而巴图鲁也抄着一杆长枪冲到近前。 吴王渡马术平平,也没来得及学太多的招式,举刀一记竖劈而下,可巴图鲁的马却突然加速,又猛地站住,两马即将相撞。 巴图鲁用枪刺向白兔的胸膛,而吴王渡的刀却还在空中还没劈下,想要兜转马缰闪避,却为时已晚,谁知白兔竟自己人立而起,躲过了致命的一刺。 吴王渡瞅准机会,把所有力量都灌在了刀锋之上,刀光闪过,巴图鲁来不及收回长枪,侧身格挡,可马鞍的系带却被吴王渡一刀砍断,长刀狠狠的砍进了马背。 战马吃痛把巴图鲁甩了下去,吴王渡的刀也一时拔不出来,只好丢弃拔出了腰间的苗刀。 吴王渡本以为到这就结束了,可落地的巴图鲁一个翻滚之后冲上前用蛮力硬是将白兔给扑倒。 吴王渡踩在马镫上的脚腕几乎被扭断,巴图鲁扔掉了长枪等吴王渡挣扎着爬起后开始近身撕打,手上的苗刀也被一记手刀打落,踢到了一旁。 这世界也根本没什么贴身空手搏杀的套路,两人撕打起来仿佛孩童,只是在比着对疼痛的忍耐,可巴图鲁却有着草原上摔跤的技巧。 一次次给吴王渡上演着第二套广播体操--雏鹰起飞,吴王渡也不甘示弱,对着太阳穴,胃隔膜不住的用膝击和肘击。 巴图鲁一边一次次把吴王渡摔在地上,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吴王渡听不懂以为是语气助词之类,也不断的对这个下手一次比一次狠的巴图鲁辱骂。 “那人在说什么?” 洛晚风有些好奇巴图鲁嘴里的脏话,通译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似乎是在骂负心汉之类的,在下学识短浅,也有些摸不准。” 这边的说话吴王渡也听到了 “我特么娶不娶我家晚风妹子关你屁事。” 又是一计重拳狠狠的打在巴图鲁的太阳穴,这一次下手极重,巴图鲁的眼眶都被打咧,血一滴滴流了出来。 巴图鲁也有些站不稳,可还是把吴王渡甩了出去,甩出去后,自己也捂着眼跪在了地上。 其他人眼见都见了血,再打下去说不定那巴图鲁要下死手立马上前阻拦。张三甲更是按住了巴图鲁的肩膀,如果巴图鲁想发蛮力挣脱,那他这个膀子就会被卸掉。 可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受伤太重还是什么,巴图鲁说了一句‘我输了’,就极为干脆的带着几个人愤愤而去。 吴王渡倒是没太大的事,因为吴王渡发现每次自己被摔在地上的时候,那个巴图鲁都会用手往上提一下帮自己卸力,都指挥使的名头还真是好用。 “我骨头好像断了。” 吴王渡开始在地上装死,一副全身骨折半身不遂的样子,张九言和洛幕自然看了出来没有上前,世子也觉得不对,因为真要是骨折哪还能滚来滚去...... 郎中还没来及进院子就被拦着回去,只有洛晚风傻乎乎的上去了。 “哥,你没事吧?你哪里痛?” “浑身都痛,怕是骨头断了好几根。那贼厮下手好重,也许我下半辈子就要在床上躺着了。” 洛晚风当场就急了。 “把克烈部的都给我拦下!” “别,妹子,别坏了关山的大事。你今日要是这样,未来的仕途说不定就断了。” 吴王渡真怕假戏真做,再把那个本来就手下留情的巴图鲁给做了。 “你明知打不过,为何还要这样,你就一点不知道保护自己吗?一点面子算什么。” “因为你在旁边看着啊,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不光彩的一面。” 然而吴王渡心想,哄不好你,国主下手可比巴图鲁重多了... 脸上有些冰冷,吴王渡发现自己愣神的一瞬,洛晚风变得泪眼婆娑起来,泫然欲泣的样子让人真想抱在怀里。 “妹子你别哭啊,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其实我是骗你的。” 吴王渡站了起来,活蹦乱跳的向洛晚风证明。 “骗子,去死吧你。我这么忙,你还有心情做这些!” 洛晚风踢了吴王渡一脚又转身回去办公,张九言不住的咂着嘴给白妙音说,吴王渡还是太嫩了,要是他十个八个都娶回家了。 一张舆图被缓缓展开,虏人的舆图果然不凡,四处劫掠的他们把舆图标注的极为详细,包括了每一处的人口、出产和大致的驻军。 甚至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岛屿,只不过这些岛屿都比较小,甚至还有在虏地更北边的,虏地就够寒冷了,再往北怕是真的寸草不生了。 “虏地可真是一块宝地啊,我原先以为此地种粮食出产不佳,最多也只能用来畜牧。没想到虏人捕鱼竟然强悍如此。” 洛晚风又拉过几人,开始商议起虏地的各项事宜,想必洛国主那两人也是想着先前暂领大学士也只是让内阁那几人和各部尚书信服。 现在是想让洛晚风独自执掌一地,做出些政绩,让其他人也信服。 洛晚风的手指到了舆图上最北边的地方。 “虏人捕鱼时会和李子涵一样用东西敲击船帮,发出一种特殊的旋律,然后引来鱼群,据说一艘大型渔船一次出海能捕得上万斤的鱼。” “而在这里,他们还会出动两三艘渔船用标枪来捕鲸,虽然其他地方的鲸难以捕到。可这个地方的鲸按他们的说法密集的可以踩在鲸背上奔跑。” “只要捕到一头鲸,一个部族过冬的肉食就有了,还能得到大量的油脂。” 吴王渡立马明白了洛晚风的意思,关山地方小,也没有多少牧场,仅仅靠着农户各自家里养的鸡豚还是太少了。 从这次出征虏地就能看出,虽然虏人武器落后,也没有好的战术之类,可他们哪怕是普通的渔民身体素质就要好得多,充足的肉食足以在冷兵器时代让一个国家迅速的崛起。 “可怎么保存呢?风干?制成腊肉?可即便如此,风干也就保存一个月,腊肉也不过两三个月。腌肉时间长些,差不多能一年,可味道就。” 小时候就在北苗骑马打猎的白妙音显然比这几人更能看出问题所在。 “在此地捕鲸,鲸拖到岸上时怕是已经过了一两天。在那边处理好,送到这里怕是就要十天,再送到关山各处,商队又不和府军卫一样神速,送到之后再卖给当地百姓,这肉兴许已经坏了。” “况且,关山不是处处有运河,运河在最西边,这路上的损耗,怕是这鲸肉到了,价格也不会低。若是只顾及沿海,渔民们怕是也没那么稀罕。” “而且我总觉得,这鲸没那么好捕。” 鲸有多大,几人都没实际见过,可能用两三艘虏人的‘渔船’才能捕到的,想必是个庞然大物。不说多,三尺长的鱼在水中就远比一个成人有力气。 “未必。” 吴王渡想到了穿越之后最应该做的一件事。 “运费不会太高,这个我有办法,让我家把利润压下去就是了。最主要的是这鲸肉和鱼肉得来要容易的多,算下来还是要比家里养鸡豚划算。” “至于保鲜嘛。我们可以做琉璃,我有办法能极大降低琉璃的成本,将鱼肉先做成熟的,然后放到琉璃里,趁热塞上木塞,再用线和蜜蜡或者干脆用泥封来封住。” 吴王渡把玻璃换成了琉璃一词,让几人更好理解。还刻意跳过了捕鲸,至少要先让他们觉得鲸很好捕,到时候再说。 吴王渡不相信有热兵器对付不了的碳基生物,如果有,那一定是不够热或者口径不够大。 “那直接用陶罐不就行了吗?上边拍上泥封,只是太容易碎了。” 吴王渡摇了摇头,这点东西吴王渡还是知道的,也省去了很多的弯路。 “用陶罐不行的,还要挂釉,成本高的吓人。” “只是要先找到硅沙才好。” 吴王渡开始回想起制作玻璃的细节,小说里那些写的及其不负责任,真要是沙子能简单的做成玻璃,那也不至于普及的那么晚。 首先就是要含硅量高的那些才行,不过这倒是好找,只要找到一个地方,那几百年都用不完,其次就是直接烧制的温度要两千度,对于这个时代还是太难了一些。 吴王渡虽然能做到,不过那样成本就上去了,而正确的就是把苏打和硅沙混在一起,这样一千度的温度就能制成玻璃。 至于后续的吹制就更简单了,因为琉璃早就有了,只不过这东西太贵被当成了贵族才能用的玩意,找几个熟练的工匠就能开工。 “对了,国主说要拨给我的工匠现在到哪了?” “不是在关山吗?所以我才让你回去啊,你要让国主等着你么...” 洛晚风说完,一丝不舍涌上心头。 “那快给于阁主上个奏折,让他差人去漠北和沿海的地方每个地方取些沙子来,再让那些工匠都来这里,再给我捎带上几个做琉璃的。” “再上个奏折,把我刚才说的写上去,于阁主会明白的。现在虏地本来不是就在移民让虏人和关山人混居通婚么。” “正好,再迁过来几千户最穷,最穷的百姓。咱们在此地建一个流水线式的鱼肉作坊,到时候不仅我关山的百姓能人人吃上肉,也能带来让户部那群人偷着乐的赋税。” “最好,再给兵部和户部打个招呼。要用户部的几个算学不错小吏和一点钱粮,再加上兵部几十艘战船。” 吴王渡妙语连出,众人唯一不解的就是那句流水线,不过也能大致听出是什么意思。 “妹子,是你上奏折啊,不是我。我一个都指挥使要这功劳没用,要不你分给洛幕兄弟点也行。” “你确定这是功劳吗?就算于阁主是我义父,我现在也只是个内阁学士,人家都不听我的。” 洛晚风更惊讶于吴王渡说话的气势,几句话就想要调动户部和兵部,而那些工匠又何尝不是工部的宝贝,还想要一批小吏和钱粮。 六部转眼之间,四个最重要的就要被调动起来。可吴王渡的语气却那么肯定。 “好吧,我试试,可我不保证,内阁会跟你一起胡闹。” “不过,哥你不走了吗?” “走?去哪?”插话的是洛幕,可很快就意识到不是问的自己,尴尬的扭过了身去。 “那当然不能走了。” 吴王渡说这话时,谁都没看。 “两个人如果离的太远,那就像是树叶。” “树叶?哥你是说和树叶一般容易坠落吗?” 洛晚风感叹吴王渡一出口便饱含深意。 “不,不是绿就是黄。” 第87章 暗夜渐欲迷人眼 “老大,帮我个忙。” 李子涵神神秘秘的找到了吴王渡,吴王渡有些搞不清楚,李子涵还有什么他能帮忙的,一战立功坐稳了指挥使不说。 国主还把镇守虏人王都的重任给了他,眼见着再捞着机会就能爬到都司一级了。 “该不会是你想让我帮你回关山吧?” “你把晓晓也接来这里不就得了。” “不是。” “那是什么?” 吴王渡实在想不到除了分居两地的晓晓还有什么能让李子涵牵挂的。 “哦,我知道了。是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着,王元智?” “嗯,差不多。” 吴王渡有些感叹,人与人果然是不能一概而论的。自己还在这焦头烂额,没想到李子涵是天胡开局。 在那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心里留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记,剩下的事可太容易了,唯一麻烦的就是关山这边。 “我可提醒你,关山可不能搞纳妾那一套。你小心晚风弹劾你,她可不管你是不是自己人。” 李子涵的脸有些尴尬,却也没解释。 “你还真想这么干啊?!我是上柱国人,而且,反正咱俩不一样。” 吴王渡觉得自己好像带了个不好的头。 “阁主签了特赦令,减免了王元智一半的刑期,刚好过两天就到了,我想让老大你再帮我找那个袁钊设计个酒肆之类。上次关山那个茶馆就挺好,晓晓可高兴了。” 吴王渡有些头大,上次就让那个袁钊设计了一个茶馆和庭院,吴家捐了五千两用作修葺河道。 虽然自己爹也没计较,可这完全就是大炮打蚊子。看到吴王渡面露为难,李子涵还以为是酒肆的钱。 “老大,这次不让你出钱,我出建酒肆的钱。这次战功下来,我也得了不少的赏赐。” “可问题是,那个袁钊哪里是一般人。人家原先是中州工部的顶梁柱,现在是关山的员外郎,清高的很,本就不愿意做这些。” 吴王渡不打算告诉他到底上次花了多少钱,免得这孩子心里有负担,吴王渡不太喜欢让别人欠自己这么大的人情。 “老大,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我听说最近这一月袁钊都在鲛珠城,而且欠了赌债,困顿的很,弹劾的折子都飞到洛大人那了。” 本该不笑天灾,不笑人祸,可吴王渡还是有些高兴,锦上添花什么时候都没有雪中送炭的好。 “恐怕不止于此,还有别的事吧。” 吴王渡立马想到了另一层。 “嘿嘿,还是瞒不过老大你。老大你现在是都指挥使了,还是虎贲卫都指挥使,我跟在你后边也威风点。” 一提起虎贲卫,吴王渡就有些高兴,虎贲卫的组建可真是让吴王渡始料不及,谁又能想到鲛人竟然能帮着关山把这四个直属的卫所组建齐全。 而且虎贲卫还用了大量在北伐中那些得了战功的将领,而那些将领大半又是出自鲛珠城水师和府军中卫。 尤其是鲛珠城水师,活下来的区区几十人最小的也升任了百户,哪怕之前还只是一个小卒。剩下的多半是朝歌云梦直接补充的,毕竟关山一时也找不出那么多将领。 这样的队伍好带啊,看来国主也是用心良苦,现在这些人都是吴王渡的旧部或者从入学起就听着吴王渡百骑闯帝都长大的小迷弟。 说来那些人也是和自己一届的同窗,只不过吴王渡在里边就呆了半年而已。 “不过,我的任命、封赏之类的还没下来。” 吴王渡摸着脑袋有些尴尬。 “不会吧,可我听洛学士都说你是都指挥使了。我和金谈的都下来了,他直接当了虎贲前卫的指挥使,官跳那么多级。” “你和人家能比吗?人家早就是水师的指挥使了,这叫戴罪立功,官复原职。只是可惜他先回去了。我这虎贲卫都指挥使身边一个兵都没有。” 吴王渡看似在抱怨,实际上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这只能怪自己不回去上任,估计委任状之类的都在兵部快发霉了不知道要送到哪。 “等几日吧,我估计也快了。” 几日时间就在李子涵焦急而又带着期盼中度过,只不过他没想到跟着兵部、礼部一起来的特使队伍里还有张三甲和他的妻小。 多半是张三甲传了家书被晓晓看到了,看着李子涵那一脸苦瓜脸吴王渡就想笑,想出轨出一半刚好被逮到。 虽然晓晓这人吴王渡没接触过,可也能看出是个刚烈的女子。北地苦寒,百姓都喜欢喝点酒驱寒,女子也都颇为彪悍,李子涵的‘苦’日子还在后边...... “坐坐坐,别客气。把东西给我就行了,搞那么多虚的也没用。茶是没了,这封赏还在你们手里,我也买不起。” 吴王渡一开口就让那两个官员有些坐蜡,实际上吴王渡也真的是有感而发。不管是在北苗的时的白氏还是洛国主之类都没给过他赏赐之类。 因为他们都下意识的觉得凭吴王渡的家底不至于贪图这些,可吴王渡真挺缺的,朝廷的俸禄是不少,自己还拿的双份的。 可这点钱吴王渡还想攒着将来买套大宅子之类的,平时也经常请部下喝酒,或者随手帮衬一下,毕竟爱兵如子之类的不能光说。 两个官员也没太介意,军中的将军之类的虽然也都在朝歌云梦里深造过之类的,可大部分还是莽夫粗汉,最多也只是有文化有谋略的莽夫粗汉。 这也是洛国主营造的尚武民风之类的结果,民间连刀枪弓箭都不禁,只禁劲弩和甲胄。 两个官员站起身给吴王渡行了礼。 “那我们就恭贺吴大人升任虎贲卫都指挥使了,吴大人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 一枚纯金的虎符交到了吴王渡的手中,同时端上来的还有一个木盒。 吴王渡有些感叹,半月之前自己还拿着完整的虎符,甚至是好几枚,如今剩半枚了。 “这是国主赐给大人的飞鱼服,据说是国主亲命我关山最手巧的织工连夜赶制的。” 这倒不是客套话,礼部的人大概和谁都会这么说,可这次是洛国主亲口交代的。 可盒子打开却空无一物,礼部的官员也有些发蒙,暗骂那些小吏竟然出了这种差错。 可吴王渡立马就明白了关山最手巧的织工是谁了,这点破事都能被洛国主知道,看来自己的信件还是被人打开看了! “嗯,衣服挺好,你们回去吧,本将还有军务要忙。” 礼部的官员有些尴尬,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本来朝服这种东西就不是全都由礼部发放,除了国主赏赐的,其他的都是要自己拿着礼部的样式去裁缝铺。 “哦,对,大人。于阁主说,那些工匠和所需的沙土以及配套的铁料之类的还在筹措和征集,半月之后就能抵达。” “如再有所需,各级官员需全力配合。这是于阁主和洛国主的手令。我也为官这么多年了,还从未见过大人这般神人。” 不过这种客套话吴王渡也没听进去,自己都是都指挥了,还能升到哪去,关山军旅不多,都指挥使已经是最高一级了。 别的武将老了还能荣升兵部和内阁,自己又不会去那些地方,无非就是不断提升自己的威望之类为未来铺路。 “嗯,那我先谢过两位大人了。你们也去给洛学士汇报一下吧。” “走吧,李子涵,手令在这,你连去找你上级申报休沐都省了。” 吴王渡有些感慨,这两个手令就等于是尚方宝剑了,上边写着二品及以下官员需全力配合。 二品,都指挥使就是二品,从一品和一品是关山的六部尚书之类的,而自己内阁学士的位置还在,虽然内阁学士品级不高,却是能实实在在命令六部尚书的。 如今整个关山,吴王渡可以说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也就是自己了,换了任何一人走到这个位置要么篡位要么等死。 “太大张旗鼓也不好,可如今府君卫之类的都不在,张三甲,你去带上我的护卫。咱们就坐鲛珠城水师的战船去。” 护卫很快就集合完毕,只是可惜如今的护卫已经不是北苗时那支张三甲苦心练出来的了。北伐一战死的只剩十几人。 好在随着吴王渡水涨船高,如今的护卫经过补充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卒,清一色的百户。除了护卫的统领张三甲没有官职。 关山没有什么武官的虚职,勋爵一类,折中的办法只好是多赏赐,少晋升,副千户只能统领一个百户的比比皆是。 这艘战船还是半月多前国主坐的旗舰,可谓是八面威风,只不过吴王渡有些瞧不上,因为关山的战船和华夏明朝时的差不多,依旧在追求着高大,明清就在这方面吃了大亏。 虽然用的是更结实的硬帆,船底下尖上宽,不仅抗风浪更好,而且也更结实,无论是碰撞还是挨揍都更胜一筹。 但缺点就是没有西方那种竖满软帆的快,也不能在侧面装上大炮。 最多只能船头船尾装两门,若是勉强在侧面装上大炮,先不说不能和西方的一样上下装好几层,光是后坐力就承受不住。 这是东西方文化差异造成的,可若是说西方的先进也不一定都对,因为就在几百年后的战列舰之类又变成了类似东方的形制。 在现在这种时代,关山的战船还是更合适做商船,或者运兵船,粮船之类,战船还是西方那种形式更好,毕竟几十门侧舷开火还是要比只会抗揍抗风浪的好。 一个大胆的设想又出现在吴王渡的脑海中,只希望这个世界海外的人要争气一些,别舰队刚开过去,就竖起白旗了。 “对了,咱们关山不管赌博这种事吗?” 吴王渡有些好奇,按道理不应该啊,国主那两人应该和自己一样对赌毒恨之入骨。 “当然管啊,只是那群人滑溜得很,有腿脚快的专门站岗。即便官府得了消息前去搜捕,他们也早就跑的没影了。” “而且袁钊是在钱庄借的钱,那些钱庄又没触犯刑律。” 这就有些麻烦了,吴王渡有些为难,那些钱庄是无辜的。只能想办法把那几个场子给扬了,可他们多半也能想到会有官府的人。 吴王渡已经猜到多半是那些开场子的人下的套,先让袁钊尝点甜头之类的,然后让他越陷越深,毕竟在他们眼里,袁钊主持着修河道之类,手里定有不少的钱。 可袁钊真要有钱也不至于清高到吴王渡只能通过捐善款才能让他出手,恐怕他现在也很纠结吧,不想为了钱舍弃心中的追求之类。 不然凭他的本事,随便给中州几个老爷主持着盖个庭院也不会缺钱。 “他为什么要赌钱啊?他很缺钱吗?” 吴王渡有些好奇,总不至于是户部给的钱粮不够,他想自己赚点吧?这理由也太扯了。 “这,老大。我也不知道,而且按说他不该在这里。可他好像隔三差五就要往这边跑一趟,我也问过锦衣卫的,可锦衣卫没在他那安排人手。” “这就怪了,反正也到了,咱们去问问吧。” 百十人穿着便装,却骑着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战马浩浩荡荡的前往衙门,门口的衙役一眼就认出了打头的吴王渡和李子涵。 吓得知州急忙带着整个州府的官吏出来迎接,不断回想着这段时间有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可想了许久都没许久,别说是尸位素餐了,自从在堂下羞辱的跪了一天。 知州就变得勤勉起来,连带着附近的几个州县也是,路上闲逛的地痞流氓的少了。 吴王渡也有些惊讶于知州那近乎谄媚的态度,看来自己这些人包括李子涵一路高升着实给这知州吓坏了,生怕哪一天被脱去官帽,到那时可就连糊口都难了。 “不知大人微服私访,下官告罪。不知大人此次前来有何吩咐,在下必全力配合。” 这次就连客套都省了,知州甚至没问吴王渡有没有于阁主的手令之类。 吴王渡看着这群人战战兢兢的样子,也不禁有些发笑。这些人真是紧张过头了。 “不敢,本官此次穿的常服,为的是私事,前来只是想问知州借几个人,问一个人的下落。袁大人在何处?” 知州不断的在心里骂着那几个捕头,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可也真怪不了他。官府就这么多人,那些人像一群老鼠来回乱窜,就是把人全派出去了也抓不住。 总不能把城门和各处街道堵住全城搜捕吧?即便如此,据说城外的农庄之类也有些暗中的赌场。赌这件事总是难以彻底根除的。 这点吴王渡也清楚,因为哪怕是在关山城,也有一些干着不法生意的场子。只不过做的不太过分,只要没有买卖本国妇女或者搞得太多人家破人亡,官府也不会下定决心彻查。 比起抓几十个人,查封几个场子,官员们还是更怕兴师动众之后徒劳无功。 “我这就领大人前去。” “不可,我今日是来找知州你饮茶观景谈天论地会老友的。懂吗?” 打草惊蛇,知州立马就明白了吴王渡的用意,毕竟地下的消息总是传的很快,若是让他们知道一个都指挥使来找袁钊,那群人怕是半个月都不敢露头了。 “走吧,大人。咱们进去饮茶。” 百骑人马进了不算大的衙门,没多久,乔装打扮的三个游商就走出了府门。 而五个锦衣卫也乔装打扮远远吊着。 “可惜了,就五个锦衣卫。怎么现在堂堂一个州府就这点人。” “大人,这附近本来锦衣卫就驻守的不多,现在又大部分去了虏地。就好比我手下那个水师,现在还顶着鲛珠城水师的名号,却只有一千人留在这的驻地,其他都在虏人王都。” 吴王渡听出来了点味道,看来李子涵是真的不愿在虏地待着,包括张三甲几人也是,他们都羡慕金谈回了关山城。 不过洛晚风留在了虏地做布政使,吴王渡也只能留下,还捎带上了他们。他们也没怎么抱怨,毕竟跟着吴王渡未来就有了一分保障。 一座破旧的房子出现在眼前,连院墙都残破了。 “你确定袁钊现在住在这?” 吴王渡有些怀疑。 “大人,知州给的地方就是这啊。我从小就在鲛珠城长大搞不错。估计袁大人也是因为讨债没钱才会买下这样的地方吧。” 别说是工部主掌营造的员外郎,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农户也不会住这种地方。这地方明显就是这家人出了意外绝户了,亲戚也懒得再修缮,听到有人要买,半卖半送就赶紧出手了。 院门虚掩,吴王渡极为小心的扶着门走了进去,生怕一不小心门板就会掉,细心的吴王渡更是发现连门锁似乎都被拆掉了。 院内如同荒地,而窗户上甚至连个窗户纸都没有。走近屋内,袁钊依旧坐在那里写写画画。 只是早已没了昔日的光彩,别说是一套书桌和笔墨纸砚,连床铺都没了,一个简单的草席下垫了些许的稻草而已。 袁钊正趴在一块石头上用炭笔勾勒着一座茶肆的样式。而身上的衣服也明显是被扒走了,只剩下一套里衣。头发油的打成了结还不如个乞丐。 袁钊输的就好像是1815年在滑铁卢的拿破仑一样惨。 除了李子涵有些许的亲切,因为就在一年半之前,他就是如此落魄的和王元智在郊外住着这样的房子。 袁钊不认得吴王渡,却认得李子涵,因为水师的战船就是他主持打造的。 “这位大人是?” “哦,我叫吴王渡,你也许不认识。无妨,我就是来惩治那些赌徒的。” 一提到‘赌’,袁钊就恨不得撇断手中的笔,看到袁钊那个样子,吴王渡清楚他如今也认识到了那些无数人都说过的大道理,也懒得再做圣人。 “那你之前为何要赌呢?你缺钱吗?若是缺钱,你只需给那些权贵两张图纸就能换来用不完的银钱。” “大丈夫生于世,岂能为五斗米而折腰。我袁钊世代清名,就是饿死也不会去逢迎那些权贵。” 吴王渡指着袁钊手头的那张图纸,语气中带着些许的笑意。 “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袁钊有些羞愧,可还是拧着脖子一脸的正气。 “我这是在给百姓画图纸,算不得逢迎权贵,你们要是没事,就请离开寒舍,草民这里地方太小容不下两位真神。” 吴王渡这才理解那些人为何一提到袁钊就又是敬重又是无奈,这种人油盐不进,心中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也许有人会不喜欢袁钊的性格,却没人不敬重这样的人。 关山需要这样的痴人。 “可你现在被讨债的人困在这里,还怎么去营造水车,疏通河道,为民谋福祉,不如我替你还上吧。” “你在施舍我?我不需要,我在这依旧可以指挥千里之外的上万民工。我想起来了,吴家商会对吧?我真后悔因为那五千两善款,就给你画张酒肆的图纸。” “你们这些奸商心里只想着唯利是图,哄抬物价,逐利忘义,枉生为人。” 吴王渡有些生气,自己那个爹也许是有点奸商嘴脸,可也没坑过百姓,坑的全是中州的权贵。 也许在有些人眼里吴家商会年年捐善款,赔本去灾区施粥是为了作秀,是为了讨好国主,甚至知道内情的觉得是为了自己儿子吴王渡的仕途。 可吴王渡只想说,不管目的是什么,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那些钱都实实在在的惠及了万千百姓,那些人也就会耍嘴皮子了。 “袁钊,对子骂父?你觉得自己造水车是在为百姓谋福利。难道商人就不是吗?难道那些运往灾区的平价粮食你看不到吗?” 袁钊也冷静了下来,其实那些话更多的是在说中州那些依附于权贵的富商。 “我那时候缺钱是因为遇到了希儿。我想娶她,可她家里是昔日鲛珠城的权贵,要我拿出十枚鲛珠,不然就不许配给我。” 袁钊话题一转回答了吴王渡最初的疑问。 一切也都合理了起来,除了吴王渡觉得他那声不自觉的希儿有些让人起鸡皮疙瘩。 “你今年多大?” “二十有三。” 23啊,23岁就能因为在营造方面天赋异禀,而闻名天下,说不定将来也能是个公输班一样的人物。却因为彩礼被逼的去赌,真是可悲啊。 吴王渡也有些理解,毕竟他名气大,估计那家里也以为他有钱,可看他那个清高的样子,吴王渡就知道他家里也没什么银钱。 鲛珠如今只在中州卖,那价格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吴王渡用二品的俸禄半辈子才能买一枚。 毕竟中州那些权贵都是良田千顷,身上全是民脂民膏,关山的官员又怎么比得过。 “走了,你在这慢慢画图纸吧。顺便多画一座酒肆,就那种巷子里普通的那种,画的太好我也建不起。我去赌场把钱给你讨回来。” 走出院门,三人都有些感慨。这世道大部分人还是眼里只有钱。 动不动嘴里还会冒出一句‘贫贱夫妻百事哀’,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句诗是诗人怀念那个陪他甘愿过苦日子的亡妻所做。 吴王渡突然对未来有些害怕,如今的关山还没有一步步走向富强,民风尚且淳朴,可将来一步步必会发展成人人逐利,人民是富强了,可人心却要变了。 就拿如今的吴王渡来说,若是自己不是什么未来的国主,世子多半会离自己而去,即便是洛晚风,也不过是喜欢自己身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才气。 可想的太多也没意义,这世上不掺杂污浊的感情也许只有亲情。 “少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我抓两个小混混问问。” 吴王渡摇了摇头。 “地下的规则我不懂也不想懂,可我今天就是铁了心要把这一片的黑暗连根拔起,既然如此就不能用常规的手段。” “那群人也许会弹劾我什么武官干政之类的吧,也许还会说我作秀。这种事如果做了是作秀,可如果看到了不管那就不配当一个人了。” 吴王渡总是嘴里能说出一些大道理,别说张三甲就连李子涵也都习以为常。 一开始跟着他是因为他备受国主青睐,后来是因为他的谋略,仿佛只要跟着他就一定会打胜仗,可到如今却是被吴王渡的思想和做事风格所折服。 李子涵在心里不断的佩服着吴王渡,可很快就开始怀疑人生。两枚铜板递到了一个乞丐手里,隐藏在巷子深处的两间民房映入眼帘。 里边隐隐传出各种淫靡的声音。 “大人,啊不,掌柜的。这就是你说的不常规的手段???” 第88章 魑魅魍魉哪里走 吴王渡没有吝啬,又给了引路的乞丐十几枚铜板,乞丐欢天喜地的跑开了,嘴里还喊着‘谢谢老爷’。 吴王渡轻微的摇了摇头,洛国主两人做的还不够,都二十年了,却也只是让关山富强了起来,各种陋习还没有彻底根除,就比如张三甲也总是叫自己少爷。 虽然没有了奴籍,私塾人人都上得起,科举也不再被那些权势和乡绅包揽,可人们心里却依旧有奴性。 李子涵和张三甲的表情有些难看,一般情况下这种事如果大家都做了,那就等于都没做,而且这种事在这两人心里也算不得太大的事,可他们不知道吴王渡到底是来干嘛的...... 尤其是张三甲,还背着一杆包裹起来的挑刀,这挑刀他向来都是不离身的,好在吴王渡看起来身份华贵,如果随从里没带个家丁反而是怪事。 吴王渡也玩心大起,这两人的内人今天刚到,结果就被自己拽了出来,也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不过吴王渡还是替他们做了决定。 老鸨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芊芊细腰却支撑着几乎要压垮身子骨的媚态,身材保养的极好,可笑起来眼角浮现的皱纹还是出卖了年纪。 老鸨一看到吴王渡一副商人的打扮,腰间还挂着金闪闪的器物,就知道来了贵客。能来鲛珠城做买卖的,都是和官府合作去和胡人交易的豪商,亦或是那传说中卖鲛人器物的。 吴王渡顺着老鸨的眼神才发现,自己竟然一时大意没把腰间挂着的虎符收起来,还好鼓囊囊的钱袋子遮住了大半,不慌不忙的将虎符取下假装是枚玉佩之类的拿在手里把玩。 吴王渡也没来过这种地方,不过看起来远没有中州的青楼那般气派,虽然进门后别有洞天,可从廉价的脂粉味中就能闻出大概也就是原先世界里三五百块的级别。 可一直到很久以后,甚至那时的吴王渡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时才知道,不管是师姐身上的大雪素还是晚风身上的奶香味都没有用过熏香和脂粉。 钱袋子被拿起,银锭碰撞的声音让老鸨的眼神都有些迷离,这种大主顾可真不常见,那些商人一般出来都带着侍女小妾一类,没想到出了个喜欢摘野花的。 一枚五两银子的小元宝被两根指头捏着拿了出来,老鸨的眼神略微有些失望,果然这些做生意的最有钱也最为抠门,姑娘们也最受罪。 “钱,小爷我有的是。但是你得让小爷我满意,满意了,这也是你的。” 吴王渡注意到了老鸨的眼神,从怀里拿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这还是在关山城回家住的那晚,娘亲硬塞的。 儿行千里母担忧啊,可那天,从最小的五百文的到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吴王渡被塞了一摞,第二天出门时怀里因为塞了银票比师姐还要鼓。 “吴家商会的?听说过吗?” 吴王渡摆出了一副瞧不起乡下的城里人嘴脸,就差再说一句我家住二环祖上屎黄旗的。 “听说过!听说过!大爷里边请。” 虽然这吴家商会在鲛珠城没钱庄,可人家是关山最大的商会,关山所有的商队都要注册,而吴家掌柜的就是关山商会的会长。 随便找个来鲛珠城的商队就能换现银,不过会被坑着少换那么一点。 吴王渡这才回味过来于阁主那天说的那些,怕不是吴家商会的银票就是在替关山的银票先淌下水。毕竟吴家的名声臭了也比关山的名声臭了好。 可他们不怕吴家以后仿造吗?吴王渡有些感到不对,自己才被国主提拔没两年,很早之前国主两人就那么信任吴家了吗? 吴王渡最近总在想着各种各样的事,自从和洛国主摊牌,可以天高任鸟飞开始,各种心思就活跃了起来,差点忘了还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的两人。 “给那两也一人安排俩姑娘,要水灵的啊。” 吴王渡背着身子先走了进去,满脸的坏笑。 屋门被推开,熏香的味道扑鼻而来,虽然浓郁芳香,可吴王渡却总觉得是为了掩盖其他的味道,不禁有些作呕。 一个身材略有些高挑的姑娘走了进来,只是向吴王渡伸来的胳膊上毛发略有些旺盛,虽没到西方人的程度,可吴王渡也看出这女子多半不是关山人。 吴王渡有些粗暴的推开了胳膊。 “你是哪里人?” “虏人。” 虏人姑娘用有些畏惧的眼神看着吴王渡,开始害怕后边的事情。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总有些义愤填膺的懦夫,没有上阵杀敌的勇气,却会拿别国的妇孺抛洒心中的无能之怒。 “老鸨!老鸨!” 老鸨匆忙的进来,紧张的看着没脸不耐烦的吴王渡,问也没问就在虏人姑娘的身上又掐又拧。 “你这个贱货,还以为你家里是什么虏人贵族呢?连贵客都敢招惹,给我跪下认错。” 还没等吴王渡制止,姑娘就跪在了地上抱着吴王渡的鞋子,嘴里不知道说着些什么。 吴王渡此刻心情很复杂,虏人确实该死,可既然国主的方针已经定下,那就要一视同仁。可这人又是从哪来的呢,军中竟然都出了蛀虫,再这样下去满清的覆辙仿佛历历在目。 “滚,小爷不是来听你哭的。给小爷找个水灵的,年纪小些的,最好是咱鲛珠城的姑娘,我就喜欢鲛珠城姑娘的口音。” 老鸨拎起姑娘一边陪着笑出去了,没过多久,门又被推开,吴王渡被彻底震惊了,真刑啊,想要个年纪小些的是为了方便套话,可吴王渡没想到年纪这么小。 只见这小姑娘眼眉低垂,明明没什么表情,可看着却像是泫然欲泣,眼神有些疲惫。身着一件明显有些大的素衣,漂亮的脚踝上绑着一根红绳。 ‘下海系红绳,从良断情丝’,一根红绳意味着没有一丝不挂和最后的最严,小姑娘还坦露着让吴王渡立马扭过头的肚兜。 “你,多大了?” “十五了。我,我叫欣儿。” 声音还有一些童音未去,听起来让吴王渡有种良心备受谴责的享受。 吴王渡坐到了床边,想慢慢和欣儿说会话,可欣儿却极为熟练的想为吴王渡脱去衣衫,吴王渡用手拨开欣儿,正想开口却发现了伸来的那截白藕般细嫩的手臂上有一片淤青。 欣儿触电般的缩了回去,不住的摆手,把头低了下去。 “老爷放心,我很干净的,每次之后都会沐浴净身,店里也会换床单,不是那种病。就是一点淤青,过几天就下去了。” 吴王渡强行拉过欣儿的手臂翻过来看,触目惊心的淤青连成片,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擦伤的地方,甚至还有一些吴王渡也看不出缘由的红点,是针孔吗? 可这样的伤势似乎只用草木灰擦过,可明显来之前先用水洗掉了,手臂还是冰凉的。 吴王渡摸遍全身,好在身上还有一瓶应急的金疮药,把药粉倒出,敷在姑娘的手臂上,手臂入手如同羊脂玉般让人爱不释手,可吴王渡却没有一点心情去感受。 “没事的,他们都是这样的,我习惯了。像先生你这样的好心人,不多。” 一句先生说的很温柔,让吴王渡想起了那个在北苗时也喜欢叫吴王渡先生的那个红儿。 “你有家人吗?” “我爹在我很小时候就走了,我娘也想不开投井了。我在外人家长大,外人每天都出去做事,很晚才回来。” 童养媳,在关山废止多年的童养媳竟然还有,育婴堂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童养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简单来说,童养媳是奴籍,那婚书就是一张卖身契,连几两银子上边都写的有。 而赌场也被吴王渡摸清了,如果说一个男的整日做事还能落魄到让自己妻子每天去接客,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果然在鲛珠城这个渔业丰富,没受过饥荒,又有一整个水师驻守没来过虏人的地方,这种女子的来历也只能是因为赌这一个原因了。 甚至吴王渡一时有些摸不清,到底是她丈夫让她这么做,还是自己‘懂事’想补贴家里。 “是你外人让你来这种地方的?” 吴王渡真的不想挑战人性,吴王渡宁愿听她说,她是被丈夫直接卖给了这里也不愿听到是她丈夫每天让她来的。 可回答吴王渡的只有一声细不可闻的‘嗯’。 “外人以前对我很好的,他说他马上就能赚到大钱,到时候就能和以前一样过上好日子。” 欣儿维护自己丈夫的样子是那么的懂事,让吴王渡心生摇曳,这么好的姑娘,不多见啊,如果自己早两年遇到该多好。 吴王渡恨不得去杀了那个畜生,怒火中烧的吴王渡还是忍了下来。 “今天就到这吧,小爷我累了。” 欣儿有些紧张,上来抓住吴王渡的手,吴王渡有些精神洁癖,可还是不忍心再伤害这个受够了苦难的姑娘。 “老爷,欣儿哪里做错了,欣儿什么都可以做的。” “陪我去你丈夫那地方玩两把,晚上再回来,小爷不差你的钱。记得穿好衣服。” 两枚银锭被吴王渡拿出来塞到了欣儿的手里,也不管欣儿同意不同意,吴王渡就先出了屋子。 可谁知老鸨就在门口等着吴王渡,赔着满脸的笑容。 “大掌柜的,这不合规矩啊。这店里的姑娘哪有带出去的道理。” “滚,死老鸨,小爷我就是规矩。” 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直接甩到了老鸨的脸上,对付这种人吴王渡就没那么客气了。她心里想的什么吴王渡清楚。 一般这种赌场害怕被官府查抄不会让生人去,都要有人介绍,若是吴王渡今天在那出了事就要算到老鸨的头上了。 可吴王渡那十足的纨绔子弟做派让老鸨放心了下来,看来也就是个败家子,若是他在那输得多了,连老鸨也能分一杯羹。 “让那两个狗东西也给我滚出来,晚上再来,别死在女人肚皮上。” 张三甲一脸的正气,衣衫相当整齐,张三甲的人品吴王渡还是相信的,能因为那个长公主这么痴情的人怎么也不会去外边找野花。 虽然吃过肉的和没吃过的不一样,一旦吃了就总想着,但吴王渡相信他多半也属于万事不求人的类型。 李子涵就显得有些狼狈,毕竟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太一样,还半个身子活在旧时代,不过显然他也有些不屑这些胭脂俗粉,却没太好意思拒绝。 不住的擦着脸,可吴王渡还是从看似脸红之下看到了唇印之类。 老鸨高兴的仿佛脚下生风,带着几人在巷子里转悠,欣儿有几次拽着老鸨的衣袖欲言又止,被两个眼神瞪了回去。 看来人终究是有廉耻的,哪怕是她丈夫让她来的这种地方,可还是不想用这种面目去见他。欣儿被老鸨一个推搡就到了吴王渡身边,轻轻依偎在吴王渡身边。 吴王渡的内心很挣扎,此刻没有想世子晚风两人,只有干净,吴王渡洁癖的心理不想去碰这种女子,哪怕她也是个苦命人。 李子涵和吴王渡几人私下里喝着酒也一起说过类似的粗言秽语,自然知道吴王渡的习惯,轻轻碰了下吴王渡,用眼神示意,吴王渡也只好继续装作一个纨绔子弟。 大笑着搂住欣儿的肩膀,可欣儿却感觉到吴王渡的手没怎么用力,更像是把她圈了起来。 在路边蹲着站岗的小混混看到几人打扮也知道了怎么回事,也没阻拦,除了拍了下老鸨风韵犹存的屁股。 “你这泼皮!回家摸你老母去。” 老鸨陪着笑继续带着吴王渡往里走去,一直又走了足足三百米才到了地方。这群人也真会找地方,因为就在场子的前边就有几处临街的酒肆,茶馆。 从地面上残留的菜叶子还能看出早上还是处集市,这样从早到晚都有大量的人流量和吵闹的声音做掩护,也难怪官府找不到地方。 即便找到了,三百米的距离,少说要一两分钟才能赶到,足够这群人鼠窜的不见踪影。 “你们关山这都是什么穷乡僻壤!怎么什么都要搞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就这破地方能赌的多大?不过瘾,有没有大点的?” 吴王渡有意透露出中州的常识让老鸨更加确认这是头肥羊。 “大掌柜的有所不知啊,关山禁赌就连咱那种场子也不让开。可这是咱们鲛珠城全州最大的了,和我那的姑娘一样,保证能让大掌柜的满意。” 吴王渡放心下来,虽说不知道袁钊具体输了多少,可连一个员外郎都敢下套的肯定不会是普通的场子,即便这个不是也无所谓,扬了一个是一个。 到时候大不了先把钱垫出来,袁钊多半也看不出来不是同一个。 还没走进场子就被吵闹声快震聋了耳朵,众多眼神疯狂眼里泛着绿光的赌徒不住的喊着‘大大大小小小’之类的。 “这都是什么破地方,啊?” 吴王渡嚣张的样子没有引起其他赌徒的注意,却引起了老板和伙计的注意。 “就赌这点碎银子?瞧不起谁呢?这有什么趣味?” 桌面上没有吴王渡想象中那么豪放,最多的那个人面前看起来也就堆了百十两银子。 一是因为关山没有权贵之类的,最有钱的一批人也就是得了战功奖赏的将士和一些商人,可那些商人也被于阁主收了大量的个人所得税、遗产税之类。 来这里的赌徒都是附近的普通居民而已,就算开几家店铺也拿不出太多的钱。一时之间吴王渡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吴王渡从怀中拿出了几十张银票,五两到一百两的票子顿时吸引来了无数的目光,可很快一个有眼力见的看门壮汉,就打了一个手痒的瘦猴子般的赌徒一个脑瓜崩。 一个脸上长着络腮胡子的男子走了过来,尽量端着做足了姿态不让吴王渡瞧不起。 “哟,这位客人您是中州来的大掌柜吧?要不,我陪掌柜的您玩几把?” 吴王渡没想到二楼竟然别有洞天,装饰的颇有几分下血本的意思,牌九、麻将、骰子之类的赌具也用了金镶玉之类的。 看来这地方存在的时间远比吴王渡想的时间长,竟然不怕被官府查抄。 欣儿还在四处观望,甚至身体都有些颤抖,看着吴王渡的眼神多了几分畏惧,怎么也不能把现在这个人和之前的那抹温柔联系在一起。 今日之后,官府的能力有限,吴王渡的能力更有限,也不可能把这些人真的安顿好,试问一群独身女子,且在这个注重贞洁的时代失了身又能去哪呢? 可对于欣儿,吴王渡却想让她能过得好一些,也许只是因为那一声‘先生’。 “你这还有漂亮姑娘没?” 吴王渡的眼神淫邪了起来,这种专门用来坑大主顾的地方不可能没有,只可能是老板看吴王渡自带了就没叫出来。 老板拍了拍手,七个姑娘就走了出来,最小的和欣儿一般大,最大的已是半老徐娘,却各有风韵,各有味道,仅仅七个姑娘怕是就能让任何一个走上二楼的客人满意。 吴王渡大方的拿出钱袋子,直接扔给了几个姑娘,又摆出一副嫌弃的眼神看着欣儿。 “好了,你滚回去吧,今晚也不必等我了。” 吴王渡又给李子涵两人使了个眼色,“你们俩也下去玩会吧,算到小爷身上。” 也不知道这两人有没有领会,可吴王渡也不担心,就算他们不传消息让锦衣卫盯梢弄清欣儿的家在哪,他也能从老鸨那问出来。 一群莺莺燕燕依偎在吴王渡的身边,看吴王渡不太熟练的样子,甚至还临时教起吴王渡各种玩法。 老板也没太在意,听说这些贵人平时玩的大多是更为高雅的投壶、斗鸡、六博、麻将之类,如果吴王渡精通市井里各种骰子的玩法才反常。 各种心理战也被老板玩的炉火纯青,吴王渡倒是没在意输钱,尽量装出一副上头、入局的样子。 心里在想着一会怎么搞死这些人,按刑律最多判个终身监禁死刑之类,可吴王渡想砍他们九族。 再精通赌博算术概率学之类的人也不可能从赌场那里赢到钱,吴王渡也一样,可老板还是控制好了时间,让吴王渡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把手头那一千多两的银票输个干净。 期间几个女子还偶尔给吴王渡又是喂酒又是喂一些井水里冰过的瓜果,柔嫩的小手在吴王渡的背后时轻时重,让吴王渡闭着眼如坠云雾,老板也趁机做些小动作。 再抬头时已是黄昏时刻,吴王渡一脸没过瘾的样子把李子涵喊了上来。 “去,回去找账房再给我取一千两银子来,一千一百两吧。” 老板眼中精光闪动,更相信这人是大主顾,输了一千两银子一点没在意,反而当做消遣一般,除了有些奇怪为何是一千一百两。吴王渡也终于迎来了忍了一个时辰的时机。 “这附近还有没有什么丽春院之类的地方。之前去那地方,啧啧,加一起也不如这几个美人。” 吴王渡揽过一个姑娘抱在怀里,用手挑逗着姑娘的下巴,枪依旧压的很稳。没别的,只是吴王渡现在心里很恶心。 “有啊,大掌柜的,不是我吹,鲛珠州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哪里有了。我手上还有几个雏,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兴趣。” 不出吴王渡所料,那些畜生在这里输掉了自己的妻女,被这老板卖到各个勾栏里接客。 “找张纸去,给小爷都画出来,小爷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你光说我也找不着路。” 吴王渡继续调戏着怀中的姑娘,心里想着回去一定要把两只手在水里泡烂了再拿筷子吃饭。 楼下的赌徒们眼见日头逐渐西沉,已经有人准备离去,其实到了这时大部分都输的只能看热闹了。 吴王渡站到栏杆旁边,大声喊了起来。 “小爷我不喜欢这么冷清,回家吃过饭之后就还过来,只要来的,一人两钱银子。” 大家都为这位中州来的阔少爷欢呼了起来,只有张三甲知道,吴王渡是不想放过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赌徒,既然不长记性,卖了妻女都要赌,那就关进去几个月好好反省一下。 老板也正好走了过来,更加赞叹起这位几个月都遇不到一次的贵客。 “让看场子的兄弟,还有外边放哨的也进来,小爷想看摔跤,赢一场两钱银子,今晚热闹起来,过几天小爷就要出海去胡地了,到时候能看的除了草原就是那群脏兮兮的牧民。” “好勒,你,去叫他们都进来。” 老板果然上套,哪怕生平谨慎也没挡住这样的诱惑。 两人又坐了回去,之前的女子自然的躺到吴王渡的怀里,吴王渡也趁势把手放在了齐胸襦裙的最上边揉捏。 酒气开始发作,吴王渡双脸微红,一脸玩嗨的样子,其他几个女子也把手伸到了吴王渡身上的各个地方。 隐秘的气氛传播开来,差点迷住了吴王渡的双眼,那些总说着古代某个朝代好,想穿越回去的就是想过这种王公贵族的生活吧。 可如果是回去做一个普通的百姓,哪怕是在最好的年代,也可能会被一个小吏或者乡绅搞的家破人亡。 别的不说,如果是穿越到了民国,那吴王渡就是爬,也要爬到延安去。 吴王渡差点自己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直到一张简单勾勒出城市轮廓的草纸交到吴王渡的手中,老板还侧过身子给吴王渡一一介绍。 “这家掌柜的你去过,她家最近新来了许多虏人女子,原先可都是贵族之女,那滋味,啧。” “这家规模最大,大概有三五十个姑娘,最近小的还卖过去两个雏。” “这家倒是一般,可他们掌柜的不知道从哪搞的有五石散,不知道掌柜的听过没有。那的姑娘啊主动诱人,比草原上的胡人女子还要精通马术。” 五石散就是古代的毒药了,一开始被用作情媚之药,服用之后能唤醒雄风,女子服用之后也会浑身发热,亢奋的状若癫狂。 用的多了神志就会涣散,变成一头只知道交配的野兽,还让人上瘾,不知多少人被搞的轻则精神异常,重则丧命。 好啊,黄赌毒三样被沾了个齐全,还真有这不怕死的。三个圆圈被朱笔勾了出来,都在城内,还好只有三家。 “就三家吗?城外有吗?那些村姑虽然皮肤糙了些,可也别有一番风味。” 吴王渡舔了舔嘴唇,老板感叹城里人就是会玩,口味独特,又开始介绍起其他的地方,有的在驿站附近的茶肆里,有的在乡镇中。 老板甚至还介绍起了一些王婶,李婶之类的人物。这些人散布在城内各处,给人介绍一些‘良家女’,直接把客人拉到女子的家中,‘补贴家用’。 吴王渡摆着一副有些淫邪的笑脸,可胸口却不断的起伏,几百个女子,几百个家庭,因为官府的纵容,沦落至此。 这明明是个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的年代,却因为赌,沦落的只能在脚踝上系个红绳来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 如果连从未遭过灾荒和兵火的鲛珠城都是这个样子,那其他地方就可想而知了,可即便如此,关山也远胜中州,晚打过去一天,就会多一户百姓沦为历史的尘埃。 那些看场子的和那些泼皮都进来了,挽起袖子看着楼上那一节栏杆后的背影。 “大掌柜的,人都来了,不知道掌柜的想如何看摔跤。” “好。” 吴王渡站了起来,正想安排一下再拖会时间让李子涵带着人赶到,一枚金闪闪的虎符却因为吴王渡之前气的不断大喘气从怀中掉了出来。 “虎符?你就是吴王渡?!” “动手!” 吴王渡眼见败露抄起椅子就朝老板头上劈头盖脸的砸去,老板软软的倒地,女子的尖叫和泼皮的叫嚷冲破了屋顶。 同时冲破屋顶的还有四个用大锤砸破屋顶从天而降的锦衣卫。 还没走的赌徒贪婪的抓起赌桌上的银钱就要往外冲,可张三甲反应更快,灰布被扯去,拿着一柄长刀堵住了门口。 几个看场子的不知从何处抽出了大砍刀向张三甲砍去,可阵前斩杀百人的勇将又岂是几个地痞流氓能对付的。 伤口异常的平滑,两颗人头飞了出去,鲜血从脖颈出如喷泉般将张三甲变成了一个血人,两具无头尸体软软的倒下。 “守得住吗?要不要我去帮你?!” 喊话的是吴王渡,这也是吴王渡的狡诈之处。 让那些人误以为吴王渡比张三甲更难对付,要不然双拳难敌四手,自己这只有五个人,吴王渡不想让张三甲因为来帮自己就让这些人逃脱。 可吴王渡不知道自己这完全是多此一举,百骑闯帝都的吴王渡,谁人不知?更不用说覆灭北苗三十万禁军。 “丢掉武器,跪下认罪,可免一死,组织赌博不过五年刑期,赌徒也不过监禁半月,若是拿起刀可就是砍头的大罪。” 吴王渡也不清楚具体的刑律,可想必他们也不知道,先唬住了再说。毕竟堂下各色人等足有一百余人,张三甲最多累得汗流浃背,吴王渡可就不一定了。 果然,吴王渡喊过之后,没有人再敢妄动,都跪在地上,把头埋进了地面。还有一只手拉住了吴王渡的裤脚。 “你们七个站起来吧,你们是无辜的,我会为你们做主。” 热闹的大堂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凉爽的夜风吹过树叶和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还有那一声声,‘走水了,走水了’。 吴王渡露出欣慰的微笑,朝歌云梦果然是个好地方,李子涵也学得这么机灵,将来执掌一部不是什么问题。 悍卒们冲进大堂,锋利的刀口散发着摄人的寒光,那些打手们庆幸没有一拥而上,不然此时就变成了刀下鬼。 可他们不知道,无论如何,参与进来的人都不可能再活着了。吴王渡的杀心此刻完全爆发了出来。 “令水师派五十人守住这里,你们四个,给你们一晚上时间,给我审问个明白。把他们从娘胎出来一直到现在的事都给我问出来, 然后一个个去抓。” “不说就用刑,死了也没事。李子涵,你带人关闭城门,守住各处街道,凡是那些暗地里跑的老鼠,都给我抓过来。” 吴王渡老板画的那张纸交给了张三甲。 “城里这三处地方,还有那些什么王婶都给我抓过来,那些女子也一样,如果他们有家人一并带过来,不许虐待那些女子。” “他们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我倒要看看这鲛珠城有多少的魑魅魍魉。” 于此同时柜台上被风吹起的一张卖身契引起了吴王渡的注意。 “这就是你做梦想要过上的好日子吗?” 第89章 血雨腥风卷鲛珠 吴王渡跟着一个锦衣卫蹑手蹑脚的站在了墙外,墙上已经多了一处孔洞,或者说这本身就是座有许多孔洞的土墙。 屋内的光景看着很费力,可声音却原封不动的传了出来。 屋内竟然还站着两人,看上去像是讨债的。 “有卖老婆的钱做赌本,还说没钱还?快点还钱,今你要还不上,老子就剁了你的手脚。” 这才符合吴王渡对赌场欠钱的认知,看来袁钊也是因为有些身份所以赌场才让钱庄借给他,还没有如此逼迫。 看吧,权贵们哪怕是输的一败涂地也终究不是小老百姓敢欺负的。 几枚银两被一方手帕包裹着拿了出来,大概有二三十两的样子。看来老鸨虽然心黑却有些脑子,看出来吴王渡相中了这姑娘,没敢全扣下来。 两个赌徒把一张纸扔在桌子上,抓起几锭银子就欢天喜地的出了门。 吴王渡拍了一下身旁的锦衣卫,锦衣卫立马隐入了黑暗之中。 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欣儿有钱也一定是老鸨告诉老板,老板再让手下来讨债。 甚至有可能吴王渡在二楼饮酒作乐的时候,欣儿的丈夫就被下了套允许他再多借点。 借着昏暗又飘着黑烟的烛光,吴王渡看到那男子的脸上也有些淤伤,也许就是赌场的人每日打他,逼着他卖了媳妇做赌资。 这群人联起手来做下的事,就是让贩卖黑奴的资本家听了都要落泪。 怪不得同样吸人血的资本主义、帝国主义能把封建主义的满清打的抱头鼠窜,吴王渡更加坚信了除了华夏共产以外的体制都是两个咸鱼比翻身。 男子拿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酒,吃着桌子上自家媳妇用身子换来的肉食甚至没有一点点的羞愧。 好傻的姑娘,好不容易遇到一次贵人,好不容易得了能让一两年都衣食无忧的银子,却什么都不舍得给自己买,吴王渡从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 甚至不知道在痛恨些什么,也许是恨自己为什么遇不到这么好的妹子。 也许是恨自己就在一年前,听到张九言去鲛珠城的勾栏里溜达了一圈,却和二战时第一次用闪电战的德国一样,内心毫无波兰。 “我发誓我再也不赌了,等我把钱还上了,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到时候我给你买一盒鲛珠。” 男子把手放在欣儿肩上安慰了一句,可语速却要比自己扒着碗里欣儿一口没吃的肉食还要快。 吴王渡突然泪流满面,趴在墙壁上的手,几乎抠烂了土墙。 因为欣儿把手臂伸到了男子的面前,上边是密布的伤痕和吴王渡敷的金疮药。可男子好像没看到一样,只说了一句‘快吃吧’。 明明连侧脸都看不太清,可吴王渡却好像看到了欣儿脸上是如何的落寞。 男子很快就吃完了饭,抓起桌上剩下的几块碎银子就要出门,欣儿走出屋门相送。 男子有些不耐烦的扭头说了一句‘回去吧’,就消失在了黑暗中。他还惦记着吴王渡应承的只要去的人一人发二钱银子。 欣儿低着头,身子转了一半,正对着黑暗中看着这一切的吴王渡。一手抱着另外一只布满伤痕的胳膊。 半边在阴影中的脸和初见时一样的面无表情却又看起来泫然欲泣,可另半边被烛光照着的脸却露出一股又想哭又想笑的自我安慰。 开始了自言自语。 “丰哥哥说了,等他回来,就能过上和以前一样的好日子了。” 吴王渡再也忍不住,眼泪和鼻涕挂了一脸,走出了阴影,怒吼着把契约摔在了地上。 “你丈夫把你卖给赌场了!” “不可能,丰哥哥不会这样对我!” “契约就在这!你自己看!” 吴王渡吹了一声口哨,虽然传出的哨声已经跑调,可自从那日和巴图鲁比武后就一直骑着的白兔还是飞快的跑到了吴王渡身边,还有那杆绑在马鞍上的挑刀。 吴王渡从未发现自己的马术竟然已经如此高超,白兔也仿佛知道吴王渡的心意,径直对着那男子离去的方向追去。 手起刀落,几枚碎银子从手中掉落,滚动着去了街巷的远方。 “你是何人?竟敢当街行凶?给我拿下!” 吴王渡此时仍旧穿着商人的衣服,冷静的解释道, “此人贩卖妇孺,罪该万死,我乃虎贲卫都指挥使吴王渡。” 可当吴王渡看清对方的穿着后又不冷静了起来,鲛珠城五城兵马司的捕头,一年半前就打过交道,那时也只是为了给李子涵出气。 那老板被打晕前竟然能叫出吴王渡的名字,就说明有人早就通风报信了。 而二楼的装饰一看就是不可能及时撤出的样子,显然由来已久,那是谁在包庇呢? 知州那副混吃等死的样子也许会懒政,也许会不作为,可绝对不敢干这种杀头的大罪。附近驻扎的军队就是金谈麾下更不可能,通判没这个权利,那也只有面前这人了。 吴王渡此刻没有去想后果是什么,只是抄起了挑刀,一句话不说的对着捕头杀了过去。几个捕快被吓傻了,可怎么也不敢阻拦正二品的吴王渡。 又是一颗人头落地,附近的动静惊扰了正在占住各个要道的水师。十几人匆忙赶来,就看到这令人震惊的一幕。 吴王渡下马捡起了捕头的脑袋,又捡起了欣儿丈夫的脑袋,这些水师都是新兵,也被吴王渡那明明杀了人提着脑袋却还如此冷静的样子吓到。 “去告诉李子涵,那三个老鸨和那什么王婶、李婶写好了口供,就把脑袋给我提过来。把五城兵马司一干人等全部押起来问口供,还有这个捕头家里也去一趟。” “让通判给我爬起来跟着,凡是涉案者,罪责清楚的,够砍头的写完口供就立马砍了。关山没有连坐,可若是这些人家里有知情不报且帮着隐瞒罪证的也一并砍了。” “天明之前办好,水师留下来挨家挨户的敲门通告,把所有人的名字和罪责都说一遍,护卫跟着我去下一个地方。” 吴王渡又拿出了已经有些发皱的两份手令,一个小卒上前战战兢兢的接过已经沾上血迹的两份手令。 “去把知州那狗东西给我叫起来,让他原原本本的写下来给我往内阁上一道奏折。连夜派快马去唤监察御史前来,再从附近调五个百户所的锦衣卫。” “明日正午之前必须抵达,就算是绑,也得把监察御史给我用快马绑来。在此之前,除了送信的快马,城门不许打开,谁若是放走一个人给那些城外的狗东西们报信,斩。” 只因为一句话就准确的判断出捕头身上有猫腻,看似销毁证据一般把人都杀了,实则是冒着被朝廷误会的危险不让消息走漏。 毕竟这些水师和吴王渡的人也许不会走漏消息,可关进大牢之后,那些狱卒就不一定了。同时给内阁上书,避免传出各种造反之类的流言。 若是别人,绝不敢这么干,可吴王渡不怕,因为国主两人绝不会猜忌自己。 跳过了本地的提刑使,而是直接找了那些自诩为清流,连同监管官员的监察御史。封锁消息避免打草惊蛇,出榜安民,让百姓不会因为城门的关闭和流血大感恐慌。 秤砣一般的吴王渡仿佛一夜之间就被欣儿的悲情融化,又被这黑恶的鲛珠城铸造成了一枚齿轮。 可如果没有今夜脸上的挂着的那些眼泪鼻涕,吴王渡也注定无法带动关山这座庞大的机器走向真正美好的未来。 以前的吴王渡对关山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得知鲛珠城的水师贪污了少许的银两,会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水至清则无鱼。 从张九言那知道他今天又去了哪里寻花问柳也会毫无波澜,不就应该是这样吗?不亲眼看到,谁都体会不到妻离子散的人间疾苦。 只要大部分人过得好不就行了吗?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照顾到每一个地方。可如果是现在的吴王渡一定会对着以前的自己怒吼。 ‘我吴王渡只要一息尚存,就与黑恶不共戴天。我要的不是大部分,而是所有,所有我能看到的人我在乎的人都要过上温饱而又有尊严的日子。’ 古人都是很勤勉的啊,少有后世的懒汉,三更灯火五更鸡,谁都在挣扎着想要过更好的日子。 白兔似乎也感受到吴王渡备受冲击的内心累到不想说一句话。慢悠悠的一步步朝着欣儿家里走去。 一直到欣儿伸出手抓吴王渡染血的衣衫都不自知。 “先生,你到底是?” “虎贲卫都指挥使吴王渡,二品大员,内阁学士。你只要知道在关山,除了于阁主和洛国主就是我吴王渡最大就行了。” “你丈夫,老鸨子,还有赌场的人,现在一个都跑不了,我已经派了一千人马全城搜捕。” “放心,有我在,关山没有人再逼你做不想做的事。” “嗯。” 欣儿丈夫的人头也被吴王渡扔到地上,可欣儿却远比吴王渡想的要镇静,没有大喊大叫,没有哭泣,没有扑上来对吴王渡又抓又挠。 吴王渡想象中的样子都没有,欣儿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一刻钟前还被自己喊作‘丰哥哥’的男子,吴王渡知道她的心死了。 吴王渡只希望以后她还能继续生活下去,可吴王渡都想不出如果自己是她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 “先生累了吧?饿不饿?我给先生做些东西吃。” 欣儿转身回了屋内,之前的锦衣卫也拎着两个人回来了,正是那两个讨债的。 吴王渡抽过锦衣卫的绣春刀拍着两人的脸颊,本想问些什么,可也懒得再问,沾上贩卖妇女,就没有什么从犯一说,死刑是他们最好的解脱。 至少他们免去了再去监狱中被狱卒和狱友的整日殴打,即便是那些罪大恶极的杀人犯也瞧不起这等人。 利落的两刀砍下,吴王渡身上彻底变得一片血红,锦衣卫也有些嫌恶的把手上沾的狗血在身上抹去。 “让李子涵和张三甲主持城内的事,明日正午监察御史到之前,我要一个结果,在此之前别来打扰我。给我寻一套锦衣卫的飞鱼服和几样新鲜的肉食送来。” 吴王渡甚至不愿相信本是一州最高长官的知州,既然他们都怕徒劳无功,都无计可施,甚至勾连起来蛇鼠一窝。 那吴王渡就顺着这条线铲了一州的勾栏,再顺着勾栏去铲掉女子的来历的地方,一路摸下去,直到掀他个底朝天。 这办法也不难想出来,可不是谁都有吴王渡一样的魄力和能量,能同时调动所有的人员配合,甚至关上十几年都不曾关上的城门不让那些人去传递消息。 一桶桶井水打了出来,吴王渡也懒得细细去沐浴,普通的家里也没什么皂角,只能不断的把身上已经干掉的血迹再变成血水冲进土地里。 一套干净的飞鱼服也送了过来,穿上之后正合适,甚至因为是新衣反而有些施展不开。 柴房里浓烟滚滚,分外呛人,熏得人睁不开眼,可吴王渡还是随意的坐在了一堆柴火上。 一道道菜被做好放在土灶边保温,机灵的锦衣卫不知道从哪搬来了许多的食材,足够摆一桌宴席。 “别忙活了,就咱们两人,已经吃不完了。对了,还有酒吗?” “先生稍候,最后两道了。怕先生吃多了肉食会腻,奴家再做两盘菜蔬。酒,还有,只是自酿的米酒太柔,怕先生喝不惯。” “以后不许自称奴家,你就叫自己欣儿吧,听着好听。没什么喝惯喝不惯的,我没你想的那么尊贵,平日里喝的也是从普通人家买来的果酒。” “欣儿知道了。” 欣儿听话的样子让吴王渡重新认识到了古代女子的美好。 也许自己真的该托生到普通人家,忘记之前的一切,过着这样虽有些贫苦却让人温馨的日子。虽然这一切都是做梦,因为普通人家的苦,吴王渡清楚自己受不了。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愿意跟我走吗?我可以帮你再寻个好人家嫁了,不想嫁人我也可以帮你去虏地找个能养活自己的营生。亦或是,我将来成家了还缺个管家。” 吴王渡期盼着欣儿愿意跟着自己走,最怕她会说出‘欣儿哪里都不去’这句话,然后等吴王渡走后就寻短见。 这样的故事,吴王渡听过的太多了。 “饭菜都做完了,明日就没的吃了,欣儿也哪里都不想去。” “先生去哪,欣儿就去哪,只要先生不弃。” 女子果真是最难猜心思的生物,可这次吴王渡却猜到了。不弃,说的不是抛弃而是嫌弃。 一开始吴王渡说够吃了却还是坚持要做完,就意味着再也不会回来这个曾经的家。 “哈哈哈,好,那明日就先跟着我去把那些和你一样的人解救出来。” 一个个碗碟装着摆盘不算精美,闻起来也没那么诱人的饭菜端到了屋内。可第一筷下去,吴王渡就吃出了家的味道。 想来也是,吴王渡许久没有正常的吃过一次饭了,每日都是在军中同甘共苦,吃着勉强能吃的东西,偶尔张三甲看不下去会给自己搞来一些肉干和果酒。 “先生真是怪人,人家都说君子远庖厨,先生却在那看着我把饭菜做好。欣儿的手艺也就是普通的农妇,先生也能吃的津津有味。” 欣儿边说,边掀开地板搬出了一坛米酒。 “因为这是家的味道啊。” 吴王渡不由得说出了心声,看着欣儿倒酒都差点倒翻急忙纠正。 “你别误会,我只是太久没在家中吃过饭了,天天吃那群粗汉做的猪食。” 吴王渡接过米酒才知道欣儿说的米酒太柔是什么意思,还没有普通的米酒烈,普通的米酒往常几个人都几乎是当水喝的。 可这个米酒虽然太柔味道却没有那么淡,散发着阵阵米香还有一些别的香味。吴王渡一直半坛米酒下肚也没喝出来添了什么东西。 “先生这么喜欢这米酒吗?” “嗯,我只是有些奇怪,这米酒有股奇怪的香气,以前从未喝过这样的。” “先生喜欢就好,这酒是欣儿还是处子时酿下的,本来打算成亲那天喝,可惜用不着了。” 欣儿说着这话没有难过,脸上没有了以前的泫然欲泣,而是一片温婉,吴王渡只希望她心里也不要再难过。 等会,处子时酿,成亲时喝,这就是女儿红?不对啊,那不应该说处子,应该说幼时家父所酿,如果着重处子的话,吴王渡大概知道是什么酒了。 酒曲出来之前,都是在嘴里嚼然后发酵制酒,虽然有了酒曲之后,口嚼酒就没了。可还在很多地方有类似的习俗。 古时候解释不了发酵的原理,就把女性的身体和发酵联系在一起,就有了大概三种,一种是用处子,一种是孕妇,一种是绝经后的老妇人。 不过看着欣儿还算不错的样子,吴王渡也没怎么嫌弃,就当不知道吧,免得说出来两个人都尴尬。 “先生,那些救出来的女子。先生打算怎么办呢?她们多半也都是穷苦人,或被奸人所害,或是和欣儿一样。” 这还真是个大问题,关山的惯例是如果有照身帖,就送回原籍,外来的就地落户,年龄小的去育婴堂。 可吴王渡知道这些远远不够,如果他们原先没有家人,那孤身一人又能做什么呢?虽然如今关山也有不少的商铺之类的聘用女工,可还是少数。 大部分女子仍旧在家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让一个被破身嫁不出去的女子一人耕十几亩田养活自己吗? 就算能嫁出去,在这个时代兴许也是嫁给一些村头的懒汉之类。 而那些原先有家人的更惨,都被家人卖过一次了,那还叫家吗? 所以这些女子往往被救出来之后过的更为凄惨,有重操旧业的,也有寻短见的。 看来只是允许女子从政还是不够啊,要早点开始工业化,创造更多的工作机会。 吴王渡想了许久,欣儿也不追问,只是看到吴王渡的酒盏空了就再倒上一碗,菜凉了就拿回去再热一热,一顿饭吃了许久。 “虏人北边有鲸,过一段之后官府会在那里建许多的作坊。捕鲸之后还需要有人熬制鲸油,还有处理鲸肉之类。就先去那吧。” 吴王渡也只能想到这样的权衡之计,或者说目前只能这样做,本来还给于阁主上书要迁一批百姓来着,现在看来只希望于阁主那边没迁太多。 或者希望北海那里鲸鱼真的多到可以踩在一头头鲸背上奔跑。 “那欣儿就先谢过先生了。” 吴王渡有些心花怒放,其实他看出了欣儿一开始是想说谢过大人,可她发现吴王渡更喜欢被叫做先生就改了口。 “你念过书吗?会算账吗?” “欣儿上过三个月的短学,能识字,也会打算盘。” 吴王渡有些欣慰,看来这二十年还是做得不错的,普通百姓都能上私塾,虽然上不起三五年的那种,可能上三个月能识字就已经很好了。 “我领着两份俸禄,内阁学士正五品的月俸15两,都指挥使正二品的月俸一百两。以后就交给你了,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置办宅子。” “到虏地后,你先拿着钱帮我在军营附近置办一套,回关山后再给我建一套大的。” 吴王渡开始期盼未来的生活,虽然家里很有钱,可吴王渡花着却不舒服,那些钱吴王渡更愿意拿去造福百姓,还是自己的俸禄花着舒服。 关山的俸禄是最多的,但是只有俸禄没有别的油水,像是中州,明面上俸禄少,可是普通的官员也会有朝廷赏的田产。 还有各种火耗之类的苛捐杂税,即便不去贪钱,还有一些潜规则的钱可以拿,比如差役的钱是中州发到官员手上的,自然要扣下大半,或者少招几个差役。 “唔,我困了,去柴房睡会,不要叫我,也别让人打扰我。” 吴王渡没有客气,拿了一张草席一个装着茶叶的枕头就去了柴房。欣儿也没阻拦,只是把烧火的稻草给吴王渡铺的尽量舒服些。 吴王渡陷入了梦乡,而鲛珠城却刮起了血雨腥风。 吴王渡的话也许别人听不明白,可李子涵和张三甲却完完本本的体会到了。 说是不祸及家人之类,可又说知情不报,帮着隐藏罪证之类的,无非就是想泄愤。虽然那些人确实该死,可若是真的这样下去,不知道会牵连多少的人。 毕竟除非那个人没有家人朋友,不然一人被牵连进去,就会处斩数十人,这些人虽然有些罪大恶极,可更多的还是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 只要灾难没发生在自己身上,谁也不想惹麻烦。 李子涵知道这样做也许会激怒吴王渡,可更担心吴王渡一时冲动最后收不了场,找到已经被吓傻的判官开始合计。 一个唱红脸,大张旗鼓的把涉及到的人团团围住却不进去拿人,判官亲自进去告诉他们该如何做。 张三甲则在抄了三家勾栏之后带着骑兵满城喊话,效果也很明显,涉案的人纷纷被家人邻里押着走出家门主动认罪。而仍抱着侥幸心理的也没人能逃脱,反而牵连了家人邻里。 锦衣卫就四个人,可不代表四个人就拷问不出东西。 天亮之前,足有千人伏法,让人触目惊心,谁也没想到小小一个州府竟有千人涉案。 有勾栏的老鸨、小厮、打手,甚至是那些介绍嫖客的乞丐和泼皮。 而顺着赌场这条线更是拉出了一长串的地下交易,比如高利贷,比如要债的打手,比如那些给城外甚至临近州县贩卖妇女的‘商人’,还有一处做五石散的小作坊。 知州别说做梦了,就是打死自己都没有想到,考核政绩最重要的一项‘赋税’竟然会以查抄黑恶的方式超过了往年的三倍。 两座小山也被堆了起来,一座是无头尸体,就在赌场门口,一座是人头堆起的,就在吴王渡扔下捕头狗头的地方。 贴心的李子涵还提前准备好了石灰和沙土准备让吴王渡筑京观,想必会很壮观吧?就是不知道那群贪婪的人还会不会因为钱再这么不要命。 第90章 老年热血番 “让我进去!你们想造反吗?” “都指挥使有令,正午前不得打扰。在下也是奉命行事,望大人见谅。” “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就算是那捕头有罪,可他也是一州之长官,怎能草草了事?” 可监察御史嘴皮子都磨破了,站岗的锦衣卫依旧不肯让道,甚至机灵的李子涵还让赶来的锦衣卫大张旗鼓的穿上正装就站在门口。 李子涵当然怕了,吴王渡露宿在那个什么欣儿家里可是犯了军纪的,往小了说是擅离职守,往大了说是滋扰百姓。 再大点就是‘和奸罪’,和已婚的妇女通奸,最轻也是斩首......关山在这点和别的一样,并且允许私刑,不管是谁抓住通奸的男女都可以当场杀死通奸男女,俗称浸猪笼。 李子涵也摸不准吴王渡到底是在里边干嘛,只能祈祷别那么糊涂。自己的人不会乱说话,可锦衣卫不一样啊,这些人从来都是直接听命于国主,说不定晚上都有人趴在窗边偷听。 “他们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这是在害你家大人!” 监察御史苦口婆心的开始劝李子涵。 “大人,抱歉,我是军人,自然要听从军令。” “军令?那吴王渡可有国主颁发的虎符?可有调令?他哪来的权利调兵?再说他是虎贲卫都指挥使,你是水师!你在听谁的军令?” “吴大人有国主和阁主颁发的手令。” 李子涵把手令拿给监察御史看,监察御史一看便知是真的,可上边说的是营造火炮和什么捕鲸造琉璃。 “这,国主就算如此信任他,他也不能如此行事啊。” 监察御史仰头看着天,心凉了半截,吴王渡做的事,他再支持不过了,甚至如果他在吴王渡帐下,也会跟着去把那些狗东西全杀了。 如果吴王渡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哪怕就是个锦衣卫的千户,他做这些没有一点问题,锦衣卫干的就是这个。 可他不行,御史开始在心里算吴王渡的罪行,擅自调兵、武人干政、擅杀朝廷命官、滋扰百姓,放在中州哪怕他是在做‘好事’,也难逃一死。 关山开明些,御史现在只能祈祷国主真的信任吴王渡。或者于阁主愿意站出来说话,因为吴王渡还擅自调动了军队。 又有两个御史风尘仆仆的赶来,三人互相对了一个眼神,聚在一起透了个底,继续跟着吴王渡去彻查黑恶是不可能了,这些人可没那么大胆子跟着吴王渡胡来。 还是要先劝吴王渡先去请罪吧,三人都有些沮丧。 即便是吴王渡回去,于阁主真的允许他彻查,可关山相距两千里,往返六天,那些人早就躲了起来,风声一过去就又会开始。 他们不怕于阁主会降罪之类的,关山的政治还是比较清明的,至少不会立即降罪,可这种擅自调兵,做事不考虑后果的人在谁心里怕都会是个隐患。 怕是日后吴王渡就会被一步步挑着过错贬官。 锦衣卫也开始陆续聚集在城内,正午之前,果然有五个百户聚齐了,大部分还都是在虏地的锦衣卫,连夜坐船来的。 也好在是正好赶在这个时节,换了别的时候,能凑齐百人就不易了。锦衣卫一直人手不够,大部分都派到了中州和上柱国。 鲛珠城所在的行省只有区区三百人。 一同来的还有一脸焦急的白妙音几人,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吴王渡嘴里说的去给李子涵撑场面变成了这个样子。 “吴王渡在哪?” “睡觉。” 李子涵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希望吴王渡快点出来。 “睡觉?和谁睡?为何在这里?你给我说清楚!” “算了,我自己去找他。” 两个锦衣卫把刀一横拦住了白妙音的去路,白妙音心急如焚,再加上‘捉奸’的buff加成,一脚一个就把两人踹到了一边,开始往里硬闯。 李子涵叫苦不迭,连忙大声喊了起来。 “吴大人!世子找你有事!” 站在附近的几个亲兵也开始帮着吆喝。 白妙音回头瞪了李子涵一眼,李子涵立马止住了嘴。 “干嘛?!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吴王渡推开柴房的门走了出来,院子本来就不大,原先门口吵闹时也听见了,可吴王渡并不急着出来,听到白妙音来了也只好起身相迎。 原因很简单,不管是监察御史还是锦衣卫看到城里的场面都会满心疑惑,吴王渡可不想让没搞清楚缘由的几人,再一时激动怀疑吴王渡造反惹出麻烦。 只有等他们都冷静下来弄清楚情况才好齐心接着去四处抓人。 白妙音狠狠瞪了吴王渡一眼,扒开站在门口的吴王渡,进了柴房。 可惜真的只是个柴房,再加上一张草席,甚至连盖的被子也是吴王渡自己的披风。 “你就在这睡了一夜?” “嗯,不然还能去哪?军营里住着臭烘烘的。” “那里边那个女子呢?叫什么欣儿?刚认识你就忍不住了?比我还漂亮吗?” 吴王渡发现这些人怎么消息都这么灵通,还好这是自己的兵,这要是带的别的部队,怕是消息都传到中州当众社死了。 “他只是,算了,懒得解释了,你自己去问吧。我就是看她可怜,家里还缺个管家,就给她寻了个去处。” 吴王渡很想把自己说的不掺杂一点感情,可怎么说都说不通,只能祈祷师姐别太在意一个既没身份也没地位的普通女子。 三个御史也跟着走了过来,看到吴王渡只是睡在柴房,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谁也不想这位一心为公,只是行事有些鲁莽荒唐的年轻人做下错事。 毕竟相比较而言,最重的两样就是私自调兵和滋扰百姓。前边的还能回旋,比如说个事出有因或者拿手令搪塞。 可若是后边这项坐实了,麻烦就大了。到时候就算国主想保也保不住,因为军令这种东西,若是也徇私枉法就出大问题了。 “你快点跟我回关山找阁主请罪。” 吴王渡正打算给这几人下令,就被最开始来的那位御史拉住了衣袖。 “我怎么看你觉得好生眼熟,那两人是你带的小吏?” 吴王渡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毛病,看谁都觉得眼熟。 李子涵连忙趴到吴王渡耳边说道。 “老大,不是眼熟,当初老大你为我做主时,上边就派的这位御史。而且监察御史是七品官,一个行省就有十个,四处巡查,后边两人也是,不过他们都听命于前边这个周新。” “这位是周新周大人,位居七品监察御史。” 李子涵解释完又大声为吴王渡介绍。 吴王渡点了点头,虽然李子涵说的不多,可若是监察御史这种清流,都是自发的听从另一个监察御史,那也就意味着这周新也是个海瑞一般的人物。 “周大人,别的先不说,你们先随我将附近几个州县的不法之人先抓起来再说,在这里每耽误一刻,就会有人家破人亡。” 吴王渡看起来很正式,可李子涵却想吐槽,你刚才睡觉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 “还抓人,你还是先请罪吧?!你就是太年轻啊,得了点阁主和国主的宠幸就开始肆意妄为,你最起码先上个折子啊。” 周新又凑到吴王渡耳边,吐字很快,焦急中又带着一丝长辈的关切。 “别怕,你行得正坐得端,跟我回去,我会联名御史们为你作保,别再做蠢事了。” 看着吴王渡还在犹豫,周新才发现这年轻人总不会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吧? “你擅自调兵,滥用私刑,擅杀朝廷命官,擅关城门,武人干政。你,你还滋扰百姓,直接睡在这里。” 吴王渡跟着点了点头,可还是没怎么当回事,只要知州的折子传回内阁,于阁主自然会为自己开脱,反正有人替自己头疼。 吴王渡也有些看人的本事,那天国主两人是不是情深意切,吴王渡看得出来,再说了干的是好事,为民除害啊。 “哎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手令,又是内阁学士就没事了。你快跟我回去请罪,再晚,就是老夫也没办法了。” “牵马来!” 周新发白的胡须有些颤抖,颇有些老将军的威严,抓着吴王渡的手臂也青筋暴起,恨不得直接把他扔上马背带回去。 吴王渡也有些欣慰,看来关山还是有好官的,而且数量不少,真奇怪,为什么这些青天大老爷总是老头呢? 莫非是因为人越老就越固执,感觉没几天日子了,也变得大胆热血起来?见到不平之事时也不再和年轻时一样忍气吞声? “我乃朝廷亲命的监察御史,奉国主命监察百官。如今城内还有不法之人流窜,我命你们关闭城门七日,全城搜捕,不得有误!” 吴王渡有些泪目,监察御史是有监察百官和百姓的职责,如果是往常他这么说,不会有人听,可他却愿意为自己顶罪。 至少他下令封闭城门搜捕不法之人远比吴王渡合理的多,至少不是死罪。 可咱俩真不一样啊,我是内定的国主啊......罢了,既然如此就走一遭吧。 眼见拗不过这个老头,吴王渡也只得无奈的上了马。 “那个女子呢?一并带回去。” 吴王渡想了想,也没阻拦,正好算是半个人证,免得国主猜忌自己负了他的宝贝女儿。 这些人也真的是,男女之间难道没有纯粹的友谊吗?在朋友家柴房睡一晚而已,虽然说出去吴王渡自己都不信。 数匹快马被牵来,吴王渡想了想,还是低着头忍受着白妙音杀人的眼神把她的乌云踏雪也牵了过来,只不过不敢让欣儿骑。 真的不是怕师姐剁了他喂狗,只是因为白兔不是战马,平日更温顺还通人性,让欣儿骑正好。 “锦衣卫听令。” 有国主的手令在,锦衣卫立马站直了身子。 “七日之内不得放一人进出城,对外宣称说城中出了虏人的奸细!若是谁走漏了消息,不管那人是谁,立即拿下并照着我留下的舆图前往附近州县拿人。” 正好,这次去不能白去,还要带它几千轻骑回来,给这群整日躲藏的极深的畜生们来场闪电战。 三人六骑出了城门,飞奔在官道上,周新还好,关山尚武可不是白说的。 别说是武人,就是文人平日也习惯了骑马,洛国主还因为一些年轻的官员整日坐马车而大发过脾气。 欣儿就有些遭不住,哪怕白兔像是装了百万悬挂一样,可欣儿还是趴在马背上死死抱着马脖子不敢松手。 “姑娘,你实话告诉我!昨晚你们有没有行苟且之事?” “老先生误会了,吴大人只是夜深了肚中饥饿,只是在民女这里借宿了一晚,还说要聘民女为管家。” 周新点了点头,欣慰的表情被风吹的有些嘶哑咧嘴,毕竟往日再骑马也没骑过锦衣卫配备的性子极烈的胡马。 “记住了,你若真想为这小子好。哪怕别人把刀架你脖子上也要这么说。” “民女晓得。” 看着这么正常的两人,周新都开始怀疑会不会是自己误会了,都说年轻人干柴烈火,莫非这小子还真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 “我说,你小子不会是宫里出来的吧?” “啊?” 吴王渡一脸疑惑,这年头好人也不好做啊,说出去都没人信。 “你若不是宫里出来的,为何阁主两人如此青睐你。短短两年之间就从寂寂无名变成今日这个样子。” “罢了,老夫也懒得管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你只需要记住,只要你一心为公,就是天塌下来,老夫也会在国主面前叩谏,哪怕是扣死在那,也不会让你出事。” 可你只是个七品的监察御史啊,我怎么说也是未来的阁主,吴王渡虽然心里吐槽,可却对此人越加敬重。 可这话被欣儿听到,却惊得险些从马上跌下,吴王渡伸手拉过马缰,两匹马时隔一年多又开始并肩疾驰。 “先生,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你只是在欣儿家里住了一晚,国主就要处死你吗?” “没有的事,别多想,你还是想想怎么做好管家的事。我现在二品的月俸就一百两了,升到从一品可是一百五十两,到时候光是数钱就要累死你。” 周新看着两人也眼带笑意,似乎想起了自己年轻时轻剑快马的潇洒时光。 ‘真好啊,江山代有人才出,我们这些人终于可以放心的老去了。’ 第91章 打更的来福 看着锦衣卫的奏报,洛国主两人都拍着脑袋有些头疼,和吴王渡预想的一样,那日五个锦衣卫虽然听吴王渡的调令,可并不影响他们给国主奏报。 想把锦衣卫公器私用,天底下也只有洛国主的世子能做到了。 “这小子,是真拿个鸡毛当令箭啊。圆吧,帮他先圆好了场再说,干脆你把那个知州的奏折留中不发不让人看到算了。” 于阁主摇了摇头,这事可不简单,即便吴王渡封锁了消息,可等抓完那些人之后,消息立马就会传的人尽皆知。 事没做错,吴王渡也会人尽皆知,美名远扬。可方法错了,大错特错,哪怕洛国主两人不是那种猜忌心重害怕功高震主的君主。 可这种事若是开了头,以后也许会出来许多这样的人,也难免出两个臭虫,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于阁主已经想到那些清流和各路人马会如何站出来声讨吴王渡了。 “要不,现在给他写个手令之类。” “真要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他要是有手令,早就应该拿出来,可如果当庭对质再拿出来,那就说明明显是咱俩在偏袒,你想他成为众矢之的吗?” 于阁主听着洛国主嘴里说的话早就习惯,这是位毫无政治头脑的主,要是没自己一路扶持,早晚要成个暴君,明明也是个文科生来着。 “这样,咱俩决不能偏袒,锦衣卫的奏报是正午来的,知州的奏报估计入夜前就会到,吴王渡但凡有点脑子明天就会回来请罪。” “咱俩趁着现在,我去劝说那几个学士,你去劝说兵部的人。明日正好是初一朝会,咱俩做出严惩的样子,让那些人出来说好话。” “不管是罚俸、降职,哪怕是监禁,先保住他再说,日后再提拔,多得是打仗的机会。记住了,咱俩一定要做出严惩的样子。” “人都是这样的,如果咱俩做出严惩的样子,那些人也不是没有良心,都会于心不忍劝谏。可如果咱俩想要偏袒,那小子就会被口水给淹没。” “到时候就算咱俩强行保住他,他也会成为大臣们嘴里的佞臣之类。咱俩惩戒的越重,他就越得民心。” “哦~对啊,老于啊,人心这玩意可属实被你玩明白了。” 于阁主有些语塞,这很难想吗?平日里和朝臣周旋可比这累多了,当皇帝可是个费心力的活,事事都要一个平衡。 于瑞芝突然有些嫉妒起来,当初两人说好一人管政事一人管军事,可这货二十年都没怎么打仗,自己在朝堂跑了二十年头发都白了。 洛国主看到于阁主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想诉苦一类,连忙开溜。 “我先去找兵部几个老头子了啊,不打扰你了。” 日落之前,奏折终于到了,与此同时,嘴巴不严实的小吏还把消息传得满城皆是。 明日就是一月才开一次的朝会,在京的大臣们一个个惶恐不安,都在找平日关系不错的同僚互相透底,可最终也没透出个所以然,谁也不知道阁主两人会如何看待这事。 吴王渡三人也连夜赶路,午夜时分终于到了关山城,周新不辞辛劳的又深更半夜去敲往日同僚的门。 家是不敢回了,深更半夜带个姑娘回家,怎么想怎么诡异。 两人索性就在驿馆住下,吴王渡有些期待关山的朝会是怎样的,朝会一月一次,还要五品以上的在京官员,往日吴王渡要么品级不够要么一直留在北苗。 北苗的朝会倒是去过几次,可那里不太一样,因为北苗地方不大,百姓也不多,一共就划分了两个行省。 朝会甚至没什么能商议的事情,毕竟大事都是白氏和吴王渡直接拍板。也就是走个流程,勉励一下各级官员。 也怪不得中州总说北苗是沐猴而冠。 可一次醉酒戏言时吴王渡还在舆图上画了一条线,将中州和列国一分为二,将来一人一半,永结盟好之类的,可吴王渡也知道天下大势,总归是要统一的。 只是吴王渡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即便将来覆灭了中州、天翁、上柱、漠北四国,可北苗、漠南、关山这三个昔日的盟友又该怎么办呢? 再加上天翁国前些日子又极有情谊的送来一万大军相助,甚至战死了一位伯爷,吴王渡只希望那时已轮不到自己管事。 一想到未来会和张九言、师姐为敌,吴王渡就一阵难受,也许国主他们把自己这辈人凑在一起就是想寻求个将来和平解决的办法吧。 “先生,先生。” “进来吧。” 欣儿面容很憔悴,三天骑马狂奔两千里,任谁也遭不住,更何况还是个普通的女子。 “先生,欣儿有些不懂,只是在民女家中露宿了一夜,竟如此严重吗?国主真的会杀你吗?” 还是因为这个啊,吴王渡也来了兴致,想逗逗这个小姑娘。 “没事,国主才不舍得杀我。来,我告诉你一件,全关山只有十个人知道的辛秘。” “其实我是国主的女婿,国主打算将来将国位传给我,他才不舍得杀了我。” 欣儿有些吃惊,这话说出去谁都不信,可欣儿却有点相信了。 “先生说的是真的吗?可我听说咱们关山有一位皇子,一位公主,国主不把国位传给自己儿子吗?竟然要禅让?” 洛国主既没有称帝,也没有称王,中州也没有册封,百姓说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欣儿也只好用皇子和公主来称呼。 “那两人你都听说过,去年来鲛珠城时,那一对在官府为李子涵和王元智辩护的兄妹就是。一个叫洛幕,另一个叫洛晚风,如今都是内阁的学士。” 其实洛幕并不是学士,只有洛晚风是,当初那个畸形的专为几人开辟的小内阁还在。吴王渡都有些愧疚,总觉得自己抢了好兄弟的东西。 国主对洛幕也是有些爱答不理,这个吴王渡倒是理解,怕给他手里的权力太多将来会出事。甚至洛幕从小就练武,学了一肚子兵法韬略却只能烂在肚子里。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啊,一起进朝歌云梦的都有人北伐时立功升为指挥佥事了,尤其是那个大着胆子去联系克烈俘虏的柳权,如今以指挥佥事的官职跨两级暂领虎贲前卫。 吴王渡说的话有些震撼,欣儿听完也当做没听过,这些事离她太过遥远了。 “去休息吧,朝会可是很辛苦的,再过一个时辰寅时初刻就要走了。” 古代上朝还真是件辛苦事,凌晨三点就要去午门等候,关山的午门更离谱,就在山脚下,还要花半个时辰爬上山,然后先等小半个时辰,五点才开始。 古人真是勤勉的让人发指,还要注意仪态,若是清贫的在京城买不起房子住在郊外的那更是午夜就要起床。 还好五品官员就月俸十五两了,吴王渡就很想知道明朝的官员怎么办,若真的一点不贪污,怕是要活活饿死自己。 哦对,海瑞几个子女都早夭怕不就是这个原因,这人就离谱,对不认识的百姓都能那么好,却对和自己未来要白头偕老的几个妻妾那么恶劣,古代的愚忠愚孝真是害人不浅。 吴王渡刚闭上眼,就被人摇醒,一睁眼就看到是周新,吴王渡这才想起,寅时初刻不是出发,而是要在午门等候着排队上山。 “快起来,朝会要是也敢晚到,你小心鸿胪寺那几人用口水淹死你。” 一路而来,三人怪异的组合引起了无数上朝官员的注目礼,尤其是周新,这些清流遇到这种事不是应该扯着嗓子把吴王渡拉下马么。 而吴大人的称呼也响了一路,直属的四个卫所再加上一个龙骑有不少都是吴王渡的熟人,吴王渡也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部下。 文官列队于左,武人在右,吴王渡脸上都有些发烧,只因为自己的官位太高。 不知不觉有资格能站在自己前边的只有兵部尚书和区区三个资历比吴王渡老的都指挥使。 本来应该是四个,可府君卫没有都指挥使,龙骑也没有指挥使,这两支队伍都是国主两人在带。 虽然实际上还有两个兵部侍郎。 因为人家虽然品级低,可也是从都指挥使升上去的,品级很多时候并说明不了问题,学士才五品,却能使得动从一品的六部尚书。 吴王渡环顾四周,自己都想夸自己年少有为,和自己一般年岁的,最多才是个四品的指挥佥事。 欣儿也站在了吴王渡身旁,风言风语早就传到了这些人耳朵里,也没人说什么,不少人还幸灾乐祸的等着吴王渡被脱去官服。 文武不合历来都有,更何况吴王渡还武人干政,直接就碰了他们的底线。 看到周新也进了文官的队伍而且排的还不是最后,吴王渡有些诧异,监察御史才七品啊,应该不能上朝啊...... 三声鼓响之后,鸣钟也敲响了,余音袅袅,吴王渡感觉从上到下都机灵了起来,有种音叉在耳边震颤的感觉。 文武百官通过午门开始上山,吴王渡怀疑洛国主不在城里城主府那边就是想折腾人。 得先骑马到城外,再爬山,还不让坐轿,要是清朝那种官老爷怕是有一半直接吐白沫累死在半道。 最好赶紧把自己正二品给降到从五品,要不然将来从虏地回来,一月上一次朝谁受得了,以前吴王渡都是骑马上山的。 又等了许久,一阵吴王渡不太能享受的礼乐过后,朝会终于开始,于阁主穿着蟒服站在正中,洛国主也穿着深红龙袍端坐在金碧辉煌的御座上。 兵部尚书咳嗽了一声先出列,开始奏报边关军情,不过也都是小打小闹。 交锋的多半就是两边的斥候,或者抓了点虏人余孽,和之前的北伐相比,连一个时辰的斩获都比不上。 接着锦衣卫指挥使奏报中州哪里受了灾,官员赈灾不力,导致民不聊生之类。 看来古今都差不多,先说边关好彰显国威,再拿别国乱象对比国内的安定繁荣。 两人奏报之后,正事就开始了,出班奏报的还是兵部尚书,不过却把矛头对向了工部,气氛为之一紧。 “臣有本要奏,往常虽各个卫所都有军匠,可数额较少,大部分只是打造弩矢,修缮一些攻城器械。其余的兵器、马甲、弓弩都由工部统一在京制造。” “虽质量也勉强说得过去,却总有纰漏,此次北伐臣等见到天翁国军士才知一个小小的箭矢就能有叶头箭、铲子箭、狼舌头箭、破甲锥箭等等。” “分作射马、射人、破铁甲、破皮甲等,往日军中也总有声音说工部所造器械不贴实际。甚至会出些笑话,就比如马鞍,最开始连个挂劲弩的带扣都没有。” “就连那些工匠,臣听闻也并非专司制造兵器,有些这月造马刀,下个月就去修沟渠了。臣敢情拨出一部分工匠归兵部调配,在京中专司打造军械。” “如此也可避免别国偷学了我关山的劲弩、火铳之类。” 这事吴王渡还是知道的,不过很显然这话并不是这兵部尚书的意思,应该是国主交代过。 毕竟接下来要造枪炮,若是没个严密而又高效的军械司只会误了大事。 只是于阁主一直压制着兵部,明明是军匠却也要受制于工部,就是为了压制穷兵黩武的风气,不过如今韬光养晦多年,也算是富强起来了,自然要提上章程。 可惜什么都要走个形式。 吴王渡也懒得上前扯皮,反正结果也定下来了。 果然没多久之后,于阁主就拍板了。虽然这个拍板晚了点,吴王渡怀疑之前说的,半月之后那批工匠,就是今日下朝之后直接让工部拨出来。 吴王渡注意到户部尚书老脸都绿了,毕竟军匠在工部,他还能把控一下军费。若是自成一部,怕是今年年底的收上来的赋税要有一半搭进去。 “于京中建军械司,工部调拨三千熟练工匠,兵部左侍郎暂领军械司郎中,工部左侍郎暂领军械司员外郎。” “军匠一旦聘用,即入军籍。” 随后的奏章吴王渡听得站着都快睡着了,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是带着女子上朝的异类,好在文武百官中也有几位女官,不至于太显眼。 百官也很默契,谁都没有提吴王渡的事,就算要把他拉下马,可吴王渡再说也是武人。谁也不敢保证那些粗汉会不会因此,记恨护短下朝之后下黑手报复。 很快该奏报的都说完了,鸿胪寺的官员开始念那些不在京官员的奏报。 “鲛珠知州奏报,虎贲卫都指挥使吴王渡,擅自调兵入城,当街擅杀五城兵马司捕头......” 该来的还是要来。 吴王渡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还是兵部尚书。 “国主,吴指挥虽擅自调兵,擅杀大臣,可那捕头罪行确凿,调兵也是为了不让那些贼人逃脱,乃情急之举。且解救了数百民女,臣敢情从轻发落。” “臣敢情从轻发落。” “臣敢情从轻发落。” “国主,若是伸张正义也要因此受惩,那臣怕将来再遇到这等事,再无人敢出头了,臣失言。” 无数的武人站了出来,一开始足有一大半,后来稀稀拉拉的竟然全都站在了尚书身后,只有吴王渡还站在原地。 这些粗俗的武人还是好啊,没有那么多的杂念,之前还有传闻说不少人都对吴王渡有怨念,因为吴王渡升迁的实在太快了。 吴王渡一瞬间对这些人充满了好感,只是他不知道那几个平日里素有威望的老将军,两个时辰前还和国主在一起喝酒。 “要怪,只能怪当地的官吏竟然贪赃枉法,和那些贼人串通一气。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这么多臭虫。”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骂人极有技巧,谁都听的出眼皮子底下说的是哪里。 文武之间连朝堂上的礼节也不顾了,开始争着咳嗽上前争辩,宛如流感传染了一样,鸿胪寺官员赶紧安排交替着说。 吴王渡很想说,臭虫不止是那些官吏,那几个虏人女子的来历还没查清楚。还是日后再说吧,自己还在被那些文官喷口水。 “够了!” 国主站起大喊了一声,声若洪钟,还有一声玉佩破碎的声音响起,文武又站了回去。 “吴王渡!” “臣在!” 吴王渡单膝跪地行了军礼。 “你是否私自调兵?!” “是!” “你是否当街擅杀大臣?” “是。” “你是否擅关城门?” “是。” “你是否擅自干政,指挥鲛珠官员配合你全城抓捕贼人。” 吴王渡也听懂了,这时候不能用自己是内阁学士来解释,不然说不定那些文官抓着很可能就让吴王渡丢了学士之位。 “是。” “你是否将尸骨堆积成山,让城内百姓大肆恐慌?” “是。臣想铸京观以告诫心怀不轨之人,但臣一早便派人安抚城内百姓,说清缘由。” “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有没有人指使?” “无人指使,是臣无意间发现,看不惯这丑恶之事,又怕那些官员与贼人串通。” “你竟敢欺君?你当孤瞎了吗?锦衣卫说你所骑坐骑乃学士洛晚风之坐骑,你明明是奉了洛学士之命,把事情搞砸了想替洛学士顶罪!” 吴王渡有些呆滞,好啊,这老东西到这地步还要给自己闺女造势,吴王渡突然就明白了。 “臣千错万错,愿国主只惩戒臣一人,洛学士一心为公,愿国主饶了洛学士,只惩戒臣一人,臣虽死无憾。” “你确实该死,身为我关山的将士,连军纪都忘了,还敢滋扰百姓,和奸有夫之妇。” 公报私仇啊,那些文官都没提这件事,就是因为看着吴王渡连证人都带来了,肯定早就串通好了,没想到国主为了给闺女出气说了出来。 这话都说了出来,那群文官也会见风使舵,欣儿不管说什么都会被说成受了吴王渡的恐吓。 这个场景很熟悉啊,这就好比进了局子的无e烦一样,想要自证清白,除非和打更的来福一样把裤子脱了说自己小时候家里穷就自己阉了就行了。 可吴王渡真没做啊,以后会不会不一定,可成亲之前行男女之事在这个时代是要浸猪笼的,吴王渡哪敢啊。 “既然罪责清楚,那就交于兵部,通告全城,午时处斩,洛学士罚俸半年。” 这下不止武将们,文官的脸也绿了,他们原先以为国主会偏袒,可没想到,直接处斩。 一种叫良心的东西开始在他们心底挣扎,这人就算再过分,可终究救了那么多人啊。 他们本想着要借此好好打压,最近越来越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武将,可谁也没想着真的让吴王渡去死。 扑通的声音响起,越来越响,关山早就废了跪拜之礼,可依旧有叩谏。这是那些御史,俗称的清流最后劝谏的方式。 周新年迈的身影不断在石板上起伏,血珠挂满了额头。 “吴大人一心为公,瑕不掩瑜,臣敢情国主收回成命。” 几个往日里和周新关系不错,有着一样政见的文官也开始叩头如捣蒜。 那几个之前叫的最欢的虽然没有和周新一样跪在地上,却一脸踌躇的看着一直未发一言的于阁主。 “末将愿请命为吴大人收尸!” “末将年纪大了,不能继续为国主分忧了,愿乞骸骨为吴大人守墓。” 吴大人看着兵部的几人有些感动,可你们就不能求国主收回成命吗? 可这些人多半年龄都大了,虽然也有些新思想传到耳朵里,可君权皇威在他们心底依旧至高无上,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劝国主。 “吴大人救了民女,从未与民女行苟且之事,民女虽腌臜不堪,可吴大人却清廉守正,民女愿黄泉路上陪吴大人,求国主赐民女同死。” 本来一言不发的欣儿也跪在了地上,没有哭闹,一直在重复着最后一句话。 女子果然最会骗人了,扭头看着吴王渡的眼神,让吴王渡差点又相信爱情了。 第92章 双目失明却依旧坚守岗位的裁判 场面一度很尴尬,吴王渡看出来国主两人是想操纵那些大臣演出戏。可这些大臣做的太过了啊,这哪里是进谏,简直是在逼迫国主就范。 你让国主下不来台了又该如何收场呢?即便国主心里不气,可如果就这样就范,威严从此会大打折扣,削弱君权是肯定要的,可这样做几乎是把君权给架空了。 洛国主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这不是佯怒啊,这是要真怒了啊。 于阁主向前迈了一步,无数人的心里都松了口气,洛国主也冷静了下来,想起来这只是在演戏。 “国主,臣向国主请罪,出了这种事是臣失察,臣有眼无珠。竟不知出了这么多的贪官污吏,更不知治下百姓竟有这么多家破人亡。” “吴指挥虽行事鲁莽,却有对百姓的一片丹心,不像臣等这群蝇营狗苟之辈,坐在位子上久了就以为天下成平。还以为盛世将至,谁知盛世之下铺满了百姓的累累白骨。” “列位同僚、臣公们,你们看那位少女。面容憔悴,诚惶诚恐,就连刚才走路都有些一瘸一拐,白藕般的手臂上还有淤青,可想而知她受了多少的苦。” 于阁主的话语感染着每个人的心,那股心痛和悲伤让人眼前一酸。可只有淤青是伤,别的是因为骑马赶路累得......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本该在家里相夫教子,举案齐眉,日子虽平淡,却回味甘甜。她身处贼巢的时候一定也在想会有人来救她吧。” “不知道列位还记不记得,武人从军第一天就会背军纪。而文人在中举之后,也会先观政(简单理解为实习),会站在一起对着天地祖宗立誓。” “要清廉为官,要爱民如子,要为国主分忧。为官避事平生耻,重任千钧惟担当。” “可我们都没有做到,因为有污秽的不止鲛珠一地,若是顺着挖下去还不知会有多少人。” “我们本应该全力相助吴指挥,把那些人都找出来一个个吊死在城墙上抛开他们的胸口看看里边是不是黑的,可我们却在这声讨一位英雄。” “这位姑娘好不容易遇到了贵人,可我们却要因为鸡皮蒜毛的小事把她最后活着的希望给断绝。” “这是我于瑞芝的耻辱,也是列位父母官的耻辱。臣敢请国主暂时搁置吴指挥的罪行,哪怕他罪该万死,也要先将那些人绳之以法再说此事。” “每耽误一刻,就会有百姓沦难啊。” 于阁主抬起头看着天,泪眼婆娑,清泪在眼眶里打转即将掉下。 吴王渡不知道于阁主到底是演戏还是有感而发,只觉得自己的血也沸腾起来。 文死谏,武死战。这才是文人报国的方式,而不是一味的文武之争,非要压倒对方才罢休,更不应该是毫无意义的政治斗争与倾轧。 “好,吴指挥,你的事暂且不论,罚俸半年以示惩戒。孤命你率虎贲前卫五千人马前往捉拿贼人。” “敕周新为佥都御史,兵部右侍郎,锦衣卫指挥同知,你们三人随吴指挥一同前往,听从他的安排。” “孤许你们二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三品以下官员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内侍把国主的马刀又拿了出来,这是吴王渡第二次得到关山的尚方宝剑了。 本以为无论做什么,有国主两人支持都可以无所顾忌,如今看来还是天真了。 看来古代那些皇帝有时候重用宦官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如果他们做出那些不符合官员利益的事情,就会有无数人劝谏。 如果妄开杀戒就会被说成暴君,甚至那些个文武官员又何尝不是在家乡一言九鼎的人物,那些个乡绅们若是跟着文武官员们造反,皇帝也会头疼。 宦官是坏,疯狂的贪恋财富与权力,可有一点,他们不可能做皇帝,而且皇帝倒了,他们也会跟着倒。所以他们才是皇帝手中唯一可以信任的力量。 所以历史上出了数不胜数的宦官乱政,也许有些史书上被说做昏庸的并不昏庸吧,只是他们做的事不符合朝中官员的利益。 那些哪是父母官啊,分明都是在盯着皇帝的碗抢食吃的米虫。 关山没有权贵,这些官员原本也都是普通的百姓,即便这样他们还会在政治上互相倾轧夺权。看来将来的路还真是不好走啊。 “吴大人,吴大人。” 多亏有人在背后提醒,吴王渡才想起如今是在朝堂,国主正拿着‘尚方宝剑’等自己谢恩。 “臣拜谢国主,定不负国主重托。事不宜迟,臣这就起行。” 吴王渡拿了马刀,行礼告退,其他三人也跟在吴王渡身后。 “各位大人,不如先各自归家交代一番,午时去虎贲卫的军营,在下也要先回家打点一下行装。” 吴王渡没有多解释,那三人也没多怀疑。 “其实我家里有点钱。” 吴王渡用余光仔细盯着欣儿脸上的表情。 “嗯,欣儿知道。吴家商会的公子,民女虽然是农妇可也听说过。” “可我家里的钱不是我的钱,我将来也不打算继承我爹那些银子。” 吴王渡本以为会看到一丝失落,可没想到欣儿却张开了笑颜。 “我就知道先生不会贪恋那些钱财,先生是要把家里的钱都献给朝廷吗?” “差不多,如果将来朝廷能让我放心的话,我就全献出去。如果,那我就自己去力所能及去帮其他的穷苦人。” “还是自己的钱花着舒服啊,小爷我自己也是月俸百两的人,养活一家子倒是没什么问题。” “你说,我将来是在关山养老,还是去北苗养老呢,鲛珠城好像也不错,我倒是挺喜欢那边的慵懒。” 欣儿有些吃惊,这个年轻人似乎一直都很疲倦。之前也是,外边血雨腥风,他却只想在柴房安睡,一点也不像书里那些野心勃勃的雄主。 “先生这就想养老了吗?” “我本就不是太想入朝为官之类,算了,不说这个了。欣儿,我爹还是有些经商的头脑的,我娘也一样,他俩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才打拼下这份家业。” “甚至我家的马管家放在任何地方也是个奇才,你是想留下跟着他们学些东西,还是想跟着我接着回虏地。” 吴王渡依旧没有去看欣儿的脸,牵着两匹马的马缰自在的穿梭在熙攘的街道中。 “欣儿还是跟着先生吧,将来先生要是告老还乡了,欣儿再跟着去学经商。” 真好啊,可惜。 “少爷?少爷你回来了?快去告诉老爷,少爷回来了。”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有商队的人看到了吴王渡。 吴锋正在和马管家对账,也有些开心,只是看起来依旧那么冷冰,虽然为了自己儿子着想,不知道在北苗开了多少商铺了。 那些中州的商人都傻了,就没见过财大气粗到直接赔本赚吆喝也要把人挤兑走的,本来北苗一片空白有许多人都盯着,结果一半都落到了吴锋的手里。 “渡儿,怎么回来了?张三甲不是都把妻小接去虏地了吗?身后的那个姑娘是?” 吴王渡表情有些局促,看了看四周,还好娘亲不在,不然那解释起来,入夜前都回不去军营。 “爹,先不说这些,帮我做件事。在鲛珠城时有虏人贵族之女被卖到了勾栏,儿怀疑和军中有关,儿不好下手。” 吴锋端着下巴开始沉思。 吴王渡还以为是不方便之类的,可没想到吴锋早就知道了内情。 “那边的勾栏我也听说过,之前北伐克烈部抓了不少的俘虏,有的就被卖给了邻近州县的勾栏。” “咱们家有参与过吗?不论是赌场还是勾栏亦或是五石散。” 吴王渡对家里的生意一直都不清楚,真怕抓着抓着把自己爹娘都抓走。 “这个你大可以放心,爹做生意还是有原则的,只赚那些中州权贵的钱。倒是有几家脚行,偶而也会让几个勾栏女子顺路搭个方便。” “不过那都是在上柱国或者中州,关山这是要杀头的,爹可不糊涂,” 吴王渡听出来了顺路搭个方便是什么意思,多半是参与了点贩卖人口,哪怕只是从犯。 “还是停了吧,关山早晚要打过去,到时候估计会清算的,免得...” 吴锋也是聪明人,立马明白了。 “渡儿放心,我这就安排人把那几家给换了。” “那爹你多保重,儿要接着去虏地了,还有公事,下次回来多半是过年了。” “去吧,去吧。过一会你娘从官府交税回来又要拉着你不走了。” 吴锋摆了摆手,接着和马管家对账去了。 “等会,让你身后的姑娘挑几匹绸缎,身上的衣服都旧了,渡儿你也不心疼。” 果然,吴锋还是误会了,吴王渡也懒得解释,反正没人信。 “去吧,欣儿,去挑几匹缎子,回头给我也做几件。我爹这的缎子,鲛珠城可买不到。” “先生,还是不了吧。欣儿这身就挺好的。” 可欣儿眼底的高兴就完完全全把她出卖了。 “去吧,长者赐不可辞,辞之不恭。” 也容不得欣儿推辞,马管家喊了两个脚夫,一样半匹抱在怀里抱到欣儿的面前。眼睛都要看花了。 吴锋也不在那假装对账,拿了一个木盒想要硬塞进欣儿手里。 “小姑娘,那些缎子不值钱,你随便穿穿就好。这里边的东西可不便宜,你可得保管好了,也算是我这个长辈给的见面礼了。” 欣儿一听,连吴锋都说不便宜的东西怕是要价值连城,躲在吴王渡身后,不敢收下。 吴王渡却脚步一挪。 “我家渡儿都说了,长者赐不可辞,打开看看吧。” 盒子是檀木和金丝楠木拼接而成,木香缭绕,打开之后的东西估计没有一个女子能拒绝。 一对金光闪闪镂空雕花的耳环,一枚嵌着星星点点宝石的金簪,一个虏地高价买来的指环,还有十二根钗,一支步摇。 吴王渡一看便知是出自矮人工匠之手,最精巧的地方和发丝一般纤细。尤其是那枚金簪,明明是芦苇一般纤细的东西,可吴王渡却隐约看出上边雕着凤纹。 这可不是吴王渡之前买的那个梳子能比的,犀牛角硬方便雕刻,甚至当场就能做出来,可想把金首饰做的这么精细太难了。 “太贵重了,叔父,欣儿不能收下,欣儿配不上。” 欣儿的语气和初见时一样卑微,真是个自卑到泥土里的姑娘。 “这有什么配不上的,你要觉得不好看,就当成嫁妆收起来,将来我家渡儿纳了你,脸上也有光。这套首饰本来可是要卖到中州宫里的。” 果然,能带得起这种东西的非富即贵,尤其是那枚簪子,普通人谁敢雕凤纹就要被砍头了,关山倒是无所谓,只要不做龙袍就没事。 只是那个纳字用的不是太好,原来吴锋也觉得自己纳几房小妾不是什么问题。果然来异世界久了,自己都要变得浑身恶臭了。 “走啦,爹,我们就先走了。缎子还是算了,军营里带着不方便,你让商队下次去虏地给我带上吧。” “虏地最近也会有一宗大生意,要做鲸肉拉到各地贩卖,最好提前安排。” 见欣儿无论如何也不敢收下,吴王渡就做了主,这些东西吴王渡可知道,卖到中州利润翻三倍,算不得什么。 再说吴王渡平日里一两句话就能给家里带来无穷的财富,就比如虏地那堆钻石。这可比卖粮食赚钱多了。 刚拐出街巷,吴王渡就把盒子扔给了欣儿,欣儿却依旧在推辞。 “先生,欣儿不喜欢这些,戴起来太重了。” “行啦,在我面前就别装了,我看出来你很喜欢,平日里确实用不着。可我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将来去拜访一些尊贵的人,你戴上我面子上也有光。” “先生你是怎么看出欣儿喜欢的。” 吴王渡有些语塞,还我怎么看出的。 你那小表情就算是日本奥运会裁判也能看到。 第93章 老巴黎正白旗 “唔,怎么到处都是熟人。” “金谈,这女子就是柳权?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柳权这个名字最近出现在吴王渡的视线中确实太多了,从最开始北伐联络克烈立功,到后来论功行赏时仅次于吴王渡,再到调任到自己部下。 刚才朝会时好像这人也在,不过吴王渡没对上号,叫自己吴大人的太多了,吴王渡也认不全都谁是自己部下,就认得金谈、王浩然还有之前府军中卫几个下层军官。 “老大,这人你必须眼熟。” 金谈蹲在地上拍着额头,生怕吴王渡声音太大寒了部下的心,身为统帅不和将士在一起,连名字都对不上算什么事。 “柳权刚从朝歌云梦出来就调到府军中卫了,后来北伐又立功,论功行赏时,我是被洛国主安排进来的。” “她是国主问起要什么封赏,她主动要求还想在老大你手底下做事。当时那场面,有好几个兵部的大人都给她使眼色,怕国主误以为你是结党营私之类。” “老大,她和你一届啊,我听我手下几个千户说,她当初和世子对弈过,被打穿了拿了个并列第四。” 吴王渡这才想起来,好像那时候玩沙盘推演时,确实有个人被人说是一路混到第四然后运气不好被师姐带走了。 现在想来那时候国主做的‘将棋’确实有独到之处,虽然大部人都用不上。 “柳同窗不愧是女中豪杰啊,能独自执掌一卫。北伐之事,在下谢过了。” 吴王渡走上前和柳权打了个招呼,这番夸赞确实是出自真心,关山又没有什么女兵,女子想要从军执掌一部难如登天,大部分就是担个副职,搞搞后勤之类。 洛晚风那么有才能都没想过从军,而是从政。 柳权也跟着点了点头,继续点验集结五千个部下。 “对了,老大,刚才有兵部的来给你发北伐的赏格,我点了一下,有六百两。” 金谈又补了一句,“正好是老大你半年的俸禄。” “我有那么小气么......” 吴王渡当即就明白了,这是于阁主怕自己耍小脾气啊。 “老大,我是跟着你去过北苗的,白国主的面子你都不给。” “欣儿,去吧,你先帮我收着。这段日子你先跟着柳大人,你们都是女子,平日里也方便,免得那群人在我耳边叨叨说我违反军纪。” 虎贲前卫也都整装完毕,看着这群新鲜的血液,吴王渡都有些不忍,洛国主怕军中暮气太重,新招募的兵勇几乎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 有的甚至刚刚十六就一腔热血的从了军。周新几人也收拾好了行装,带着于阁主签发的手令和洛国主的诏书来到了营地。 “目标鲛珠城,急行军!” 五千骑军还未吃午饭就开始了急行军,吴王渡一刻都不想耽误,那些人的嗅觉可比狗还灵,万一藏起来,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工夫。 战马和别的马不一样,不敢跑的太快,一掉膘要养好久,若是连续急行军,也许就废掉只能用来运粮草了。 四日时间才跨过两千里来了鲛珠城,看着城门依旧紧闭,吴王渡也安心了许多,只要消息没走漏,一切就好办。 “吴大人回来了!快开城门。” 城门刚刚开启,李子涵和世子就带着几十人出来迎接,手上更是拿着几十份舆图。 “师弟,你可算是回来了,整整七日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些人躲藏起来没有。我已经照着画好了几十份舆图。” “附近一共有三个县,县城里有七处窝点,驿站附近有五处,还有三处在村落,鲛绡城还有一个。再顺着还能摸到多少就不一定了。” 而计划吴王渡也在路上想好,无非就是一个‘快’字,只要能抓住之后立马问出附近的窝点,再赶在漏网之鱼报信之前赶到就能一直顺着摸下去。 而那些人再快也不可能快的过这带来的五千轻骑了。 “那些女子安置了吗?” “还没有,暂时还住在原来的地方,李子涵亲自带着军士看守。” “那就让他们去虏地吧,那边要捕鲸之类的,还缺女工,帮她们建好居所。要是有闲人过去说闲话就给我抓了关几天,看管好附近卫所的军士。”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得先审审他们是怎么误入贼巢的。” 吴王渡看向周新,周新脸色有些惨淡,下马之后走路都快走不成了,怕是大腿根的肉都被磨烂了。 “虎贲前卫百户以上都过来。” 一众将官聚到了吴王渡面前,兵部右侍郎和锦衣卫指挥同知,也饶有兴趣的想看吴王渡是否真的和传言中一般运筹帷幄。 “现在一共有三个县城和鲛绡城四个大的地方。本将亲自带两个千户所去鲛绡城,三位大人,你们各率一部前往那三个县城。” “路过附近的驿站和村落时分出一个百户所顺势拿下。拿下贼人之后立即审问出是否和别的地方有勾连,若是有,则分兵前往,其他人把犯人和落难女子押回鲛珠城。” “若是没有,那留下足够押运的人马,其他人去追随各自的大部队。” “记住,一定要快。进城时立马封闭城门,半数人拿人,半数人准备好去下一地。若是人手不够,就抽调附近的卫所。” “记住了,二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无论何人只要有牵连立马先拿下。出了事,只要问心无愧那就算在本将的头上。于阁主也说了,为官避事平生耻。” “他们怕得罪人,我可不怕。” 五百个早就等候多时的锦衣卫也得了消息出城到了吴王渡的身边,吴王渡正愁没有专业拷问的。 “你们这些人和虎贲前卫混在一起,专司拷问,记住,拷问一定要快,必要时只要不死人,随便你们用刑。” 锦衣卫倒是不怕用刑会出事,这些人可是真正的‘皇权特许,先斩后奏’,那些官员们怕是还没用刑就吓尿了。 “周新大人,你辛苦些。那些女子都交给你了,你来断案吧。她们沦落至此,她们的家人也脱不了干系。” 最辛苦的活交给了周新,光是鲛珠城就有几百人,别的就更别说了。 “大人,量力而行,别太急累坏了身子。” “放心吧,老夫我还没老到断案都断不了,平常半月也遇不到一次案子,老夫正手痒呢。” “事不宜迟,这就起行吧!不要怕事,只要抓到了就给我一路摸下去,哪怕是掀个底朝天我也给你们罩着,大不了我这个都指挥使不干了!” 吴王渡破罐子破摔的很有气势,可知道内情的都知道吴王渡最重也只是降职,而且没多久就又会升回去。 五千人马拿了舆图如天女散花般开始去往各地,封闭已久的鲛珠城也终于开了城门。 各地陆续响起了破门声,苦盼王师的落难女子被陆续救下,有些甚至还衣不蔽体就哭着扑到来人的身上,像极了北伐时救下的那些下柱国旧民。 而鲛绡城也比吴王渡想的更顺利,两千人围堵住街道向内拉网,赌徒和打手们被一窝端掉。 最先冲进赌场的军士刚喊了一声跪地不杀,就发现那些人早就跪倒了一大片,两百个锦衣卫一人负责一个开始审问,还没开始用刑就吐了个干净。 吴王渡突然觉得这些开赌场的都是老巴黎正白旗的,投降的是真快。 锦衣卫一开始害怕是诈降之类,继续用刑审问,可依旧是原先的说辞。 吴王渡倒是明白了,之前带的人少,而且那些水师也远没有虎贲卫看起来精锐,王师一到谁还敢反抗呢。 反正在他们心里都以为最多老板一人处斩,其他人不过是关个十年八年。 可他们不知道一旦涉及到贩卖人口,就少有不砍头的。 一场浩浩荡荡的扫黑除恶行动从北向南不断扩散,有国主的诏书在,下边人也都明白了上边的决心,开始用心起来。 从最开始的五千人马,一直加派人手,关山境内半数的锦衣卫都参与了进来,虎贲卫剩余的人马也全都加入了进来。 耗时半月,几乎关山全境都被查了个底朝天。而最后的结果也让人触目惊心。 查抄的财产赌资之类足以填平北伐的损耗,而那些落难的女子也足有九千人,除了一两千个愿意回家的,其他的都被安排到了虏地。 关山的牢狱第一次住的这么满,大半都是斩首,甚至有的地方刀斧手不够还是让卫所的军士来行刑。 刑部、大理寺、督察院联合起来审问,到最后关山城里就剩三部的长官还在,下边人都被外派了出去。 最可笑的是有些不明真相的官吏,还以为是要查贪污腐败,连带着不少狗咬狗查处了两三百个蛀虫。 下到衙役吃拿卡要,上到布政使徇私枉法。吴王渡短短半月真是看尽了世间丑恶。 明明俸禄已经不低了,一个从九品的主簿月俸都有三两,足够过上体面的生活,可这样都满足不了那群人的胃口。 七下八上的雨季来临,冲刷着各地市集斩首之后留下的血迹。 吴王渡已经回到了虏地,开始准备捕鲸,造琉璃,富民强国。 可杀手却从鲛珠城一直追到虏人王都,吴王渡甚至懒得去问是何人派来的,如今的关山想杀吴王渡的少说也有几千人,心里咒骂的更是比粪坑里的蛆虫还多。 虎贲卫的驻地也从关山城变成了虏地,吴王渡发现现在好像提什么要求,国主两人都会同意...... 反而心里有些不安。 “李子涵!你给我说清楚了,你去鲛珠城那天是不是和勾栏女子做了?” 接风洗尘的宴会就在昔日王都的大厅里,气氛却充满了尴尬。 李子涵还把王元智也带在了身旁,吴王渡的身后也多了服侍用餐的欣儿。 即便吴王渡把欣儿拉着坐下,欣儿还是不住给吴王渡夹菜,剥着虾皮蟹壳,一杯杯斟着吴王渡一人享用的‘米酒’。 “嫂子,那天吧,李子涵很快就出来了,应该啥事也没有,不信你问张三甲。” 吴王渡相帮吴王渡解围,张三甲也跟着补刀。 “对啊弟妹,那天时间那么短对吧。除非是李老弟状态不好。” “什么叫状态不好,那就跟漂亮女子在一起,时光总是短暂的。” 吴王渡都佩服自己的高情商。 “你就应该和张三甲学学,你看看人家,身在外却天天给长公主写家书,简直是一天一封啊,我带的亲兵都觉得烦。” “一百人的亲兵啊,有一半人要么在给张三甲送信,要么就是在送信的路上。” “那天我无意间看了一眼,那叫一个肉麻啊,我做首诗吧。” “吾甚贱,阅全篇。回忆往昔,北伐战火连天,所伤不及眼前!轻闭眼,心已倦。” “吴大人果然好文采,比我家李子涵强多了,他就会写点没人看的小说。” 吴王渡一首打油诗终于把李子涵从危难中解救了出来,反正夫妻没有隔夜仇,晚上交个公粮就没事了。 “晚风妹子啊,你是不知道。这次扫黑啊,还是从鲛珠城开始的,刚开始我带着人去了赌场想要探探老板的口风。” “带的是女人吧?” 很显然洛晚风不是太想听吴王渡的经历,莫名其妙身边的女子越来越多了,多了个管家就算了,就连部下也是女子,关山一共也就这一个以女子之身统领一卫的巾帼女将。 “你这么知道?” “我听人说你那天全身都是臭烘烘的。” “臭烘烘的?怎么会?应该是脂粉的香味才对。” “那得是多臭才要用这么多脂粉。” 欣儿立马就反应过来洛晚风对她的不善,低着头不再给吴王渡剥虾皮。 “先生,欣儿先下去了。” 吴王渡越发赞叹起欣儿的懂事,又觉得有些不对,欣儿不会是个传说中的绿茶婊吧,装出乖巧懂事的样子来衬托洛晚风的无理取闹。 果然,世子还算淡然,也许就没把欣儿放在心上,开始和柳权说着昔日同窗时的趣事。 洛晚风的眼神差点就喷火了,不过就算是绿茶婊,如果只对一个人绿茶,那就不是绿茶婊了,那简直是天使啊。 “吴大人,我也先下去了,这边居所刚建好。我去看看怎么样。” 长公主说了一声就拉着张三甲出去了。 “吴大人,我也先下去了,还得帮王元智妹子找个地方住。” 晓晓一人拽着两个人就走了。 哎,每次都要弄成这个样子,吴王渡的心情也有点烦躁。不过还是怨自己,非要贪心不足,也许真的该早做决定了。 “都给我坐下!” 几人都愣住了,吴王渡还是很少发火的,几人都吓了一跳,可还是坐回了原地。 “她只是个落难女子,家里就剩她一个了。晚风妹子,换了你会怎么做?我若是不带这个头,你让其他人怎么看他们?” “只有我让她当我的管家,一直带在身旁,其他人才不会去到处非议那九千个女子。她们已经够可怜了,你还想让她们每日被人议论个不停吗?” “我真是看错你了。” 第94章 内弹道学 吴王渡的心很宽,也很自信,情商虽然不高,却懂得怎么钓鱼。 虽然把欣儿收下确实有点私心,可多半也是出于一种,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想收藏起来,没事多看几眼的心情,顺便给那些人做个‘榜样’。 所以那天不欢而散之后,吴王渡就没去过府衙,干脆在军营附近花钱盖了所宅子。 倒是苦了李子涵,总要来回传话。 看着简陋的教室和几根炭笔,吴王渡感受到了一股压力,虽然自己有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思想,可下边坐的也都是这个时代各个行业的能工巧匠。 不乏那种门徒遍天下的巨匠,甚至袁钊也坐在下边。 “你们都是来自各地的能工巧匠,而我在你们看来也许只是个连泥模都做不好的阔少爷。可我接下来说的东西,你们绝对不能质疑。” “至少两百年之内,要照着我说的方向去做。你们可以私下里去尝试,但无论你们怎么尝试,你们都会发现我是最正确的。” 但凡一个人在某个行业有所成就都会有股傲气,尤其是对外行人,吴王渡刚说出这话,下边虽然没有大声议论,可吴王渡也看出了他们的不服气。 “国主派你们来是做什么的,想必你们也清楚。第一件事就是造火炮,第二件事就是造琉璃。第一件能让我关山武力充沛,第二件能让我关山的百姓人人都能吃上肉食。” 吴王渡没有把军匠和那些做琉璃的分开,因为造琉璃同样也要用高炉,最主要是懒,让这些人多听些东西,也许就能多受些启发。 “现在我想知道,你们有不识字的吗?不识字的举手示意。” 看着台下只有两三个人举手,吴王渡有些欣慰,果然这些高级的工匠都是识字的,哪怕原先不识字,可整日和国主混在一起研究东西也会想办法识字。 “你们知道为何国主带着你们做的尿壶不仅射的近,威力还小吗?” 工匠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在他们眼里这些火炮威力已经很可观了。近距离如喷井般能吞噬一大片敌人。 听到吴王渡一上来就说他们造的东西是尿壶,也都有了一丝敬畏,既然吴王渡敢如此贬低,那就说明他能造出威力更大的。 “因为你们根本狗屁都不懂。” “不服气是不是?那你们谁来告诉我,你们造的尿壶是靠什么把弹丸打出去的。” “靠气,靠火药烧着发出来的气把弹丸推出去。” 一个工匠站了起来回答,吴王渡有些意外,看来国主还是知道些原理并且教给了他们。 “对了,那你们难道不知道有气就会有压力吗?那么小的地方突然出了那么多气,必然会对火炮造成极大的压力,所以你们造的尿壶会炸膛。” “现在做的还好,因为你们在外边加了铁箍,甚至加了好几层。可这样就会让火铳变得极其笨重。” 工匠们也大多都理解了压力的意思,只是依旧有些讨厌吴王渡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吴王渡也很无奈,对付这些被国主高薪养着的工匠不这样就很难折服他们。 吴王渡可不想让他们怀疑自己,然后白白浪费时间去走弯路。 “而压力从里到外是越来越小的,所以炮管要逐渐变得纤细,而铁箍也不用处处都加,头尾和中间加上三个足矣,甚至一个不加也毫无问题。” “这样就可以用尽量少的铜料造出威力更大的火炮。” “我下面告诉你们两个绝对不能怀疑的数据,你们可以自己去想为什么。第一,当火药燃烧完,而弹丸还在十分之六炮管的地方时,这样的威力最大。” “所以想要在炮体大致固定下来的情况下想要提高威力,要么加长炮管,要么多装火药,而多装火药也就意味着炮管要更加厚实才不会炸膛。” “第二,当火药燃烧的越慢时,相同火药产生的推力越大。” 实际上吴王渡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这涉及到复杂的微积分,那些式子吴王渡早就不记得了,只记下了最后的结果,这些人怕是百年之内都不明白为什么。 “而你们造的火炮,炮管太短!就为了不让炸膛,你们用了大量的铜料,导致再加长就会变得更臃肿。” “而想要解决这个问题,第一是要加长炮管,第二就是把口径缩小。只要各部分厚度是逐渐减小的,就不用担心炸膛。” “知道什么是口径吧?” 吴王渡画了一个圆,标上了直径给工匠们示意。 “只有当炮管的长度和炮管的口径的比例到了一个最完美的地步,火炮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这个比例需要一次次的去尝试,可至少现在你们不用试了。再记下两组数据。” “炮管长五尺整,口径三寸五分,炮管重1100斤,弹丸重十斤八两。” “另外一种炮管长四尺六寸,口径二寸八分,炮管重780斤,弹丸重五斤。” 一张简略的图纸也被吴王渡画出,当然只有大致的轮廓,没有各部分炮管的具体厚度,只要大致轮廓类似,重量大致相等,那相差就不多。 火炮上的火门以及调整仰角的螺杆也被画出。 “各位都是行家,造出来不难吧?要不我把炮管各部分厚度也给你们一一标上?” 吴王渡傲然的态度自然激起了原先造火铳工匠的傲气,若是连详细的重量和大致的轮廓都有了,只是缺少厚度,他们再造不出来就可以回家哄孩子了。 “大人放心,三日之内,我等就能拿出成品。” 说话的几个工匠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这样吧,国主说你们都是我关山各行各业最优秀的工匠,那你们就自己组合吧。不止要造炮管,还有炮架和车轮。” “你们谁造出来的打的最远,最结实,推起来最轻便,本大人就赏他三百两银子。好了,今日就不再讲大炮了,说一下造琉璃。” 关于火炮还有很多的东西,可那些人一脸的不服气,吴王渡也只能等他们造出来第一门大炮再说,等他们看到那摄人的威力就再也不会怀疑吴王渡说的话。 “现在的琉璃太贵,主要在于材料,其实特殊的硅沙就能烧制成琉璃,不一定非要用石英石磨制出的石英砂。” 吴王渡两句话就吊起了那些琉璃工的兴趣,至少他们看得出吴王渡是真的懂行,一般人根本不知道是怎么烧制的,要知道琉璃在这时代价比黄金。 “硅沙,于阁主也派人取来了,但说实话在下也不知道哪个适合用来烧制,只能劳烦各位一一去试。” “可即便找出了硅沙也不能直接用来烧制,因为硅沙得有两千度的温度才会化成水。” 吴王渡不小心又说出了让底下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温度就是有多热,水结冰是在零度,铜化为铜水是一千度,铁化为铁水是一千五百度,这么说你们明白了吧?” 吴王渡一句话就让这群人明白了,要知道现在炼铁的一千五百度都是问题,所以古人用上了合金去降低铁的熔点。 “那大人,想必两千度有些太为难了吧?” “确实很难,这也是日后要解决的问题。现在有别的办法,往硅沙里加入碱块即可,不过碱块也不便宜,还有更廉价的办法。” “你们都知道是如何制硝的吧?就是我造出的火药里用的硝。” 出乎吴王渡意料,只有那几个铸造火炮的工匠点了点头,看来洛国主对火药把控还真严。 “用类似的办法,把灰放到热水中,沸腾之后趁热把残渣滤去,再结晶。” “其中一种就可以用来替代碱块。” “琉璃化成水后再用铁管吹成个瓶瓶罐罐,做的好看规整些。找到是哪种硅沙可以做成琉璃后记得给于阁主上书多弄些来。” “对了,你们铸炮还是用的失蜡法吧?等他们找出哪种是硅沙后,你们就可以用硅沙来铸造了。你们试试就知道要比失蜡法容易的多。” “大炮又不用雕花,平整就行,用失蜡法太浪费了。” 吴王渡又画了个硅沙铸造的图纸。 “你们先各自造火炮,谁的最好,就用谁的做模本。用上下两个大木箱里边装上挑选后的精细硅沙。” “压出火炮的模型后,将火炮拿出,木箱上开口灌铜水。我说,这么简单的东西你们应该会吧?” 吴王渡一次次充满不耐烦而又侮辱的话语将这些人彻底激怒了,其实吴王渡是真的不知道细节,只知道大概,而那些工匠多半也没听懂这含糊不清的硅沙铸造。 可他们心中的骄傲早就忍不了这个比国主还要傲慢的家伙,要知道国主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事事都用询问商量的语气。 更何况只要给个思路,这些人基本都能造出来,原先只是没想到能用硅沙铸造,甚至他们各自的失蜡法都不尽相同,可以说是八仙过海。 “大人放心,这法子小的五岁时家父就教过了。” 短短两刻种,吴王渡和在老鼠洞里差不多,一直都听到有磨牙的声音。 “那就好,你们几个造尿壶的呢,帮着他们造出来碱块的替代品,顺便帮人家造个炉子烧琉璃。你们几个造琉璃的也帮他们挑出来哪个硅沙最好。” “你们几个木匠辛苦些,等他们炮管造出来,再根据他们炮管造个炮架和车轮。然后把炮管里边抛下光,弄得平滑些,毕竟他们几个手艺一般。” 说这话时吴王渡带着一些试探,毕竟打磨抛光,吴王渡就真的不懂了,砂纸砂轮吴王渡也一窍不通。 好在这个时代打磨还是很简单的,可以用极为精细的青砖,和后世差别并不大,毕竟铜镜都能打磨出来。 几个木匠有些迟疑而又尴尬的点了点头,他们实在不敢认同吴王渡说的那几人手艺一般。 “跟你们说话真累,啥都不会。国主还说给我的是全关山最好最优秀的工匠,啧啧啧。” 吴王渡摇着头离开了,刚离开那些工匠就三三两两的去了各自搭起来的高炉,玩命的拉着风箱,回想着吴王渡的图纸。 可有人没有去直接做,袁钊本就是因为感兴趣再加上欠了吴王渡一个人情才来的。 “大人,先前的事多谢了。” 吴王渡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次袁钊就没有上次那般盛气凌人了,一是欠了人情,二是看到吴王渡竟然在某些方面远胜于自己。 “在下有一事不解,那两种炮,刚才在下粗略算了一下,大的炮管长是口径14倍,小的炮管是口径16倍,大人您刚才还说找到个完美的比例。” “那为何这两种炮比例都不一样呢?” 还是有人没有被吴王渡说话的方式给冲昏了头脑,其实吴王渡很想有人来问自己,可没想到那些人这么禁不起吴王渡的摧残,一两句话就气呼呼的走了。 可一般来讲,脾气和人的本事是成正比的,他们越有脾气,就说明他们越有本事,吴王渡需要他们来完善铸造和后续实验的细节。 “因为这两种炮都不是我说的最优秀的比例。” “这?” 袁钊有些疑惑,莫非是吴王渡还没有研究出最优秀的比例? “当火炮的口径定下来之后,装药量和炮管的厚度也随之定了下来。这个道理你懂吗?” 袁钊略一思索就想通了,点了点头。 “我说的那个比例,实际上就是在口径定下来之后的比例,当口径不同的时候,比例也会不同。更重要的是,这是火炮,是用来杀敌的,要考虑造价。” “那两种火炮再加长炮管,当然能射的更远,威力更大,可相对应的重量就更大了,需要更多的铜,所以我说的那两个比例并不是最好的比例却是最廉价的比例。” 短短两句话就让袁钊陷入了震惊,这种计算量已经突破了袁钊的想象。 光是一门门的造炮管长度不同的火炮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工夫,还要再考虑造价,这简直不是人力能完成的,而眼前这个少年比自己还小,虚岁也才19。 “大人,这都是您一次次试出来的?” “嗯,不仅如此。这些其实并不太费工夫,只要有足够的铜总是能试出来的。反而开头更难,也就是口径、装药量、炮管厚度。” “先要确定弹丸和装药量,弹丸的大小就决定了口径的大小,而火药和口径又决定了在炮管多厚时才能承受住那股压力。不止是要能承受住,还要最少能发射个几百发弹丸。” 实际上,吴王渡带来的技术确实不是一个时代那么简单,因为黑火药早就有了,可吴王渡的火药纯度却直逼十九世纪的水平,之前的欧洲人还在用粪便尿液之类提炼硝酸钾。 而那两门炮的比例也是同时期的拿破仑炮,这两样东西如果不是同时拿出来,那会更麻烦,想到这,吴王渡准备好好教教这小子内弹道学。 都说袁钊是什么中州工部的顶梁柱,可在这个还没有火炮的时代,他还只能是个学徒。 “你不是喜欢造水车吗?我这些可是武器,甚至会拿来攻打中州,你可是中州人。” 果然,袁钊有些迟疑,甚至有几分尴尬,可眼神却有着一分决绝。 “可关山,或者说下柱国又何尝不是中州的一部分呢。中州,那片地方,我曾经以为很好,因为在那有许多人奉承我,说我是擎天一柱。” “当我来关山我才知道,什么样的军队才叫做王师,什么样的百姓才叫做富足,以及像我这种蛀虫,本来就不该存在啊。” “食君之禄,替君分忧,为生民立命。这才是那些勋贵,那些官吏该做的。可中州就连赈灾的钱款都会上下私吞,十两银子下去,百姓能拿到一两就不错了。” “如果你是胡人,如果小皇帝派我去的不是关山,而是胡地,我宁死也不会献一策。因为他们只会富强起来去掠夺,去烧杀。” “可关山咱们,本就是同根同源,说的话都一样,如果你们连虏人都能善待,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吴王渡这才回味过来,本来自己的意思是‘科学无国界,科学家有国籍’,想试探一下,这才发现原来大部分人都没把关山当外人。 “你当真想学?” “请大人教我,虽然在下不知道这种东西除了杀敌还有什么作用,可在下也不是迂腐之人,原先未有之物凭空出世自有其道理。” 吴王渡点了点头,可还是要纠正一下。 “你错了,这东西只能用来杀敌,不能用来富民。可若是没有强大的武器来保护自己的国民,百姓又怎么安居乐业呢?所以这并不冲突。” “而且今日只是铜炮,日后兴许会有铁炮,不断追求武力的路上必然会对已有的技术做出巨大的革新。比如铁炮要用到的炼铁术,比如火药的硝酸钾还可以用来肥地。” “我在北苗已经尝试了两季稻子,现在是第三季,想必结果也要送来了。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 “既然你诚心要学,那我就。” 吴王渡话音未落,袁钊就跪在了地上。 吴王渡立马明白了,这是要正式拜师啊。 看着袁钊迟疑的样子,吴王渡就明白了,他不知道祖师爷是谁。拜师要先拜祖师爷,再拜师父、师娘,然后是师父训话。 这么说来,连师娘也没有,一般拜师的话,再怎么说也会有师娘的,也许吴王渡是在这个世界开宗立派,收纳门徒最年轻的了吧。 祖师爷,那发明火药的应该算是祖师爷了吧,可火药好像也记叙的不是太清楚,这可是华夏民族智慧的结晶,非要说的话孙思邈算是一个吧,他算是最有名的一个。 “祖师爷名讳孙思邈,可惜为师也没有祖师爷的画像,你就对着天地拜吧,祖师爷会看到的。” 袁钊郑重的开始拜天叩地。 “祖师爷在上,弟子顿首百拜。弟子定会将火炮发扬光大,不辱祖师爷威名。望祖师爷保佑弟子学业有成。” 袁钊又对着吴王渡开始叩头。 “先生在上,弟子袁钊顿首百拜。先生学高德馨,躬身垂范,其道大光。先生治学,严精细实,耳提面命。有汝引领,夫复何求?困惑迷茫,定得其章。谨立此誓,罗山为证,昭昭之心,日月可鉴。” 一番拜师的说辞让吴王渡稍微有些脸红,那些词更像是说孔圣人。 “起来吧,既然拜我为师。为师有三条,你需谨记。” “第一,你在我这学到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拿去和任何人说,包括可以记录下来修订成书。但不可将此秘传到我关山的敌国。” “就是因为传男不传女,和迂腐的师父留一手,才会让不知道多少技术没有传承下来而被带入坟墓。” “第二,这门学问,需要大量的去计算,更重要的是要去一次次尝试,万不可纸上谈兵。为师虽然已经指出了大致的方向,却依旧需要一次次的尝试。” “第三,这门学问很高深,与那些经史子集不同,几百年也不会研究透彻,所以万不可因为一点成绩而沾沾自喜,咱们要走的路还很长。” “弟子记下了。” 不得不说,袁钊确实是个好弟子,够聪明。就比吴王渡大没几岁,却能如此闻名,说明他在传统的工匠这方面基本上可以说是集各家之所长。 将来也许测算钢膜水冷的参数就能交给他了。只要教会一个人,立马就会开枝散叶,建立完整的科学体系也不是那么看不到未来了。 “时间宝贵,我今日再教你些东西,你回去后自己想想,下次再见就是那群人造出火炮之后了,你也要造一门,别给为师丢脸。” 吴王渡搬来一把椅子,开始把前世在小破站无意间学到的内弹道学倾囊相授。 “之前的火药,纯度不够,燃烧的极慢,想必你也见过。虽然我也说过火药燃烧的越慢,推力越大。” “可之前的慢却是因为纯度不够造成的,而我说的燃烧慢。是指的我造出的火药,在相同装药量的情况下,燃烧的慢一些。” “之前的火药燃烧的太慢,往往弹丸都打出去了,火药还没燃烧完。这时候想要增大威力,就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是加长炮管,这样就能让火药燃烧完时,弹丸在十分之六炮管的地方。” “第二是加大口径,这样就能加大弹丸的重量,让火炮的威力更大。” “而现在的火药,经过我的改造,燃烧速度快的多,甚至燃烧完时,弹丸还没推出多远。这时候想要达到那个十分之六有什么办法呢?” “实际上,我拿出的火炮尺寸也要解决这个问题才是最好的比例。如果不能解决,就只能再加厚减短炮管,可即便这样也要比原先的火药好太多。” 吴王渡期待的看着袁钊,想看看这个奇才有没有悟性。 “多装些火药如何?” “不行,先生都说了,火药的装量和炮管的厚度已经定下来了,如果多装就会让压力变大,会炸膛的,如果再加厚就得不偿失了。” 吴王渡还没来及反驳,袁钊就自己想通了。 其实答案吴王渡早就有了,不然也不会在教那些工匠时就抛出来。其实很简单,把火药从粉末变成颗粒就行了。 这样既能让火药之间多些空隙能够充分燃烧,又能让火药燃烧的慢,同时还能有效减小膛压。颗粒状也能方便储存避免受潮。 “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回去想吧。下次我再教你别的,三天后,我要看你造的炮,千万别给为师丢脸啊,不然为师都不敢告诉别人你是我徒弟了。” 第95章 吴某人给大家讲个笑话 有人说玩政治的心都脏,还有人说玩战术的心都脏,这么看来吴王渡既是统帅要玩战术,又要从政之类的,心没办法不脏。 可好在收益也是极其巨大的,火药怎么做成颗粒状,吴王渡也没太大的头绪,因为按照古法是加鸡蛋清甚至糯米水之类的粘稠东西再晒干。 可那样显然会让颗粒火药不纯,减小威力,袁钊替吴王渡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用烧酒先和泥,再过筛晒干。 仅仅第二天袁钊就兴高采烈的拿着成果来找吴王渡,可惜换来的只有一张冷脸。 “就这样你就很高兴了是吗?这是基础的基础,最重要的火炮呢?为师昨天就说了,这条道路很长,别一点小事就来汇报。” 激将法永不过时,袁钊果然羞愧的低下了头继续回去造火炮了。 同样是炮火连天,在原先的世界造成了成亲那天目不识丁的妹子几乎是凤毛麟角,可这个世界的炮火连天却引来了阵阵欢呼。 心中有着各自骄傲的一群人开始了攀比和内卷,不止是为了三百两银子,最主要是为了争口气,吴王渡那副嘴脸自己都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更别说那群工匠了。 可他们也由衷赞叹起吴王渡的才华,这比起他们的尿壶,用料相差不多,但是这威力一对比,原先的尿壶和弹弓没啥区别。 而硅沙也成功挑选了出来,聪明人哪里都有,先试出哪种能造出玻璃,再把所用的硅沙过筛分拣,看看哪些是杂质。 除了瓶瓶罐罐有些惨不忍睹,吴王渡这才知道他们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琉璃工,琉璃是皇家用具,就算之前的下柱国王室也得皇室批准了才能用,不然就是僭越。 这么多年过去了,哪还有造琉璃的人,这些人祖上是干这个的,可百年下来又不能实际去做,这些年多半都是在烧砖瓦之类的,只能靠着几代人口口相传的几句话勉强摸索。 好在相差不多,吴王渡对这方面的了解也仅限于用一米多长的铁管吹制,后来还会用加热的模具。 “老大,洛学士让我来问你一句。那些女子要怎么办?老大你夸下海口说要捕鲸做罐头什么的。上边钱粮战船也拨下来了,还让虎贲卫暂时先摸清捕鲸的路线之类。” 李子涵又跑来当洛晚风和吴王渡的信使。 “不急,你没看正做琉璃呢么。这样吧,你去找王浩然他们几个,从虎贲卫里挑出些水性好不晕船的,你先带着他们熟悉熟悉。你的水师还要驻守王都也不能动。” “大概三千人吧,准备三五十艘战船。再找点附近的老渔民和出海捕过鲸的虏人。再让那些女子过来两三百人,跟着他们学造琉璃。” “不对,该改口叫玻璃了。这玩意可比琉璃好太多了,能做成罐头让百姓吃上肉,琉璃只能拿来给那些富人看。” 李子涵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见吴王渡没下文了就挠了挠脑袋。 “老大,你就没什么和洛学士说的吗?你天天带着管家闲逛,连世子也不怎么搭理了。” “有什么好说的,去吧去吧。” 一提起洛晚风,吴王渡就有些烦躁,虽然自己非常能理解洛晚风的心情,如果有个男子整日和洛晚风混在一起,可能吴王渡就要拔刀了。 但这次还真怪不了吴王渡,毕竟这次私心是有,可师姐都看得出来自己不是什么*虫上脑之类的,可怜同情也许更为合适,或者说真的是为了做个表率。 九千个落难女子里足有七千多个被分到了这边,指望着吴王渡给他们出头,带她们过上好日子,吴王渡要是连这个都解决不了,那也太无能了。 外边依旧是暴雨如注,七下八上的雨季带不来凉爽的秋风,只能让心头越发烦闷。 吴王渡在躺椅上,背后都浸出了汗渍。欣儿用扇子给吴王渡轻轻的扇着风,听着吴王渡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未来的打算。 本以为吴王渡是要摆出指点江山的架势,没想到吴王渡说的只是以后要娶个贤惠的婆娘。 在北苗买一所宅子,冬天去住,在关山买一所,春秋天住,虏地买一所,夏日来避暑。 拿着朝廷的俸禄多雇几个天南海北的厨子,开家酒肆,足慰平生。 欣儿现在是又当管家又当账房还做了厨娘和侍女,吴王渡也越发的堕落。 和欣儿提过好几次要不要再雇几个人,欣儿都说用不着,吴王渡想了想也没再多说,毕竟这所新宅也不大,原先也只是个虏人农庄。 一座小型的马场,一个不大的院子,十几亩的农田,这就是全部。人也只有吴王渡和欣儿,雇再多的人也用不着。 主要是位置好,就挨着虎贲卫如今的军营,那几十个工匠盖起来的小作坊也在不远处的河边。 甚至还有亲兵来给吴王渡当护院,养个马什么的。好歹吴王渡如今也是真正的封疆大吏,这点特权算不得什么。 无非就是极少去军营,认不全部下,不点卯,不管事,整日待在私宅而已,除了锦衣卫也没什么人去打小报告。 反而吴王渡还给那些部下留足了神秘感。关山都指挥使的职位有十个,五个边军的,五个直属的,五个直属的里边还有两个是国主和阁主暂领。 吴王渡也许不是八个都指挥使中最能打仗的,却无疑是最年轻的,名声也最显赫。虎贲卫本来是五个直属卫所里地位最低的,一度只有五千人。 如今也能抬着头走路了,也许还有柳权的功劳,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明着‘结党’拉山头。 “欣儿,你觉得关山的军士怎么样?一般的女子愿意嫁给军士吗?” 这种事吴王渡心里也没底,一旦从军可能几年不能回家,而且关山的军士一旦从军就没有回头路,最少也要五年甚至十年才能退役。 更多人一当就是一辈子,到了四十多岁身体不行了才退下去养老。 “先生,可能更多的人不太愿意嫁吧。因为从军的军饷不算太高,只能勉强糊口,打起仗有了军功才能有钱,而且大多不太愿意守活寡。” 吴王渡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这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兴许得留给阁主来解决了,至少现在他们那一代人的尚武精神做的不错。 关山的男子都以从军为傲,别的还有抓壮丁的,关山的都是抢着去。果然玩政治的心里就是脏,给人洗完脑别人都不知道。 “欣儿,我给你讲个有意思的故事。” “嗯。”欣儿依旧扇着手中的扇子,侧耳倾听。 “你知道什么叫洗脑吗?大概就是通过朝廷的各种宣传把某个理念灌输给所有的百姓,让所有的国民都团结起来,坚信一件事。” “就好比咱们关山就是在给百姓洗脑,让百姓们都仇视那些乡绅,仇视那些勋贵。洗脑有好有坏,就看怎么用,关山如今的洗脑多半是好的。” “可中州也在洗脑,而且是不予余力,远比关山厉害的多。比如说愚民,中州的平头百姓哪能读书认字,不读书认字就愚昧,心智就远未开化,官府管理起来就方便。” “中州的皇帝啊,他们洗脑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是为了引领百姓走向更好的方向。比如他们宣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欣儿有些诧异,这个可不只是中州,因为全天下都是这么觉得,这可是圣人之言啊。 “先生,以后还是只给欣儿说这些吧。我怕先生以后会得罪好多人,那天朝会欣儿就好担心,先生不该到处树敌的,就连大人那些武将同僚有些都对大人有意见。” 女子的洞察力果然不一般,吴王渡当时也只是注意到了弥漫中的一股气氛,也没具体看出来。 “哦?是吗?都哪些人对我有意见,你说来听听,我还真没注意。” “那欣儿就说了,说错了先生也莫怪。那个兵部右侍郎,就是后来跟着大人一起扫黑恶的那个,欣儿不知道叫什么,可他当时扭头看向咱俩的眼神很是鄙夷。” “当国主说先生你违反军纪时,他更是整个人都绷紧了身体,好像忍不住要说些什么。” “还有先生你前边有一位和你一样穿着也是二品的官员,似乎是有些担忧害怕之类。” 吴王渡摆了摆手,不想再听下去,免得自己真记仇了。 “没事,那些人无论如何我都不在乎。未来我会做国主,而那些资历老的也会一步步告老还乡,虽然这也算是结党营私,可我也必须扶持一大批支持我的。” “欣儿,我不是想做个权倾朝野的权臣,也不是想未来做个暴虐无度的君主,只是我现在做的事多半都是对的,所以我需要那些支持我的人跟着我一步步往上走。” “嗯,欣儿明白,先生有苦衷。” 欣儿果然懂事,还是个天生的好听众,如果将来自己的那些部下都这么无条件的相信自己,那无论做什么都会容易很多啊。 “欣儿,不说那些了。我接着给你讲。中州洗脑无后为大也只是为了让百姓多生孩子,人多了,粮食就多了。可人口这种东西一旦多到土地和粮食供应不起的地步就会产生灾难。” “一遇到一些天灾,就会死一大批的人。其实这也是老天爷在帮咱们收走多余的人口。关山我估计也快了,只是现在人口还远未饱和。” “中州洗脑的还有很多,他们为了压制女子的地位,还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把女子拴死在灶台边。” “再比如,中州还说自己的皇帝是什么真龙天子。其实也只是为了让百姓对皇帝有敬畏,方便他们统治,实际上皇帝也只是个普通人啊。” 吴王渡说的内容并不难懂,只是太过骇人。 “洗脑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让某个学说,比如儒家的那些弟子写在书里。再比如让某个宗教教给他们的信徒。” “官府也可以派官吏下乡游说,还可以印发邸报,还可以让上到皇帝下到官员去做表率,久而久之,就会让所有人都相信洗脑的东西。” 其实吴王渡也不太清楚各种细节,只能用一两句话带过,实际上这是个长期很有难度的问题,甚至是百年大计。 “那欣儿,我给你讲一个洗脑最厉害的一件事吧。不过那个没有发生在这个世界上,你就当是我梦里的世界吧。” “曾经有个国家叫苏维埃,还有一个叫法兰西,他们都是那片土地上最强盛的国家,尤其是法兰西拥有最强大的军队。” “可当时有个疯子带领着国力不如法兰西的德意志,不到四十天就把法兰西给亡国了。法兰西亡国时投降的军队足有两百万。” 吴王渡开始了今日乳法,欣儿也越听越入迷,手中扇子都停了下来。 “德意志又去入侵苏维埃,可扫平最强的法兰西的他们却输给了不如他们的苏维埃,苏维埃以损失了三千万军民的代价把德意志打了回去。” “这里面三方的洗脑可以说是不予余地,德意志疯狂的给百姓们洗脑,让百姓们都相信他们侵略是对的,只有他们的民族才是最优秀的民族。” “苏维埃曾经丢掉了大片的领土,更是死了整整一代人,可即便死了这么多人,他们还能再组织起反攻。” “而法兰西呢,正是因为他们没有洗脑,所以他们的军士一打败仗就纷纷投降,帝都一被攻陷就立马投降,就连百姓们也不是太支持战争。” “在他们眼里只是换了个统治者而已。” “先生,你说的德意志是胡人,法兰西是中州皇室,苏维埃是北苗,对吗?” 欣儿还是不相信吴王渡说的是梦里的世界,还以为吴王渡是在暗喻。 “傻丫头,这里就咱俩,如果是的话,我直接就说了,就算是大庭广众我也是敢说的。” “其实法兰西也洗脑了,不过是在德意志灭亡以后,他们写了一个剧本叫‘兵临城下’,说的是苏维埃之所以能顶住,是因为他们不顾百姓的死活。” “说他们派了大量的督战队,长官缩在后边,让军士冲锋,敢退后就斩。说他们的军士两个人才能拿一把刀,有些人还拿着桌椅板凳木棍就被赶上了战场。” “以此来衬托他们法兰西虽然投降了,但也是为了国民好,不想死那么多人,反而讽刺帮助他们解放的苏维埃没有人性,不顾军民的死活。” 其实吴王渡还有很多没有说,抹黑苏维埃的又何止是一个法国,资本家们害怕被工农起义吊死在路灯上,谁不是不遗余力的抹黑。 那些个什么苏联笑话,总不至于真的是苏联发明的吧?那个演员里根,当了总统之后说了几句笑话就比的上所有的核武器。 “可实际上呢?如果苏维埃真的是那样,他们早就该亡国了,而不是把德意志打回去。实际上的苏维埃,他们的下级军官往往都是带头冲锋。” “军官的死亡率比军士还要高,甚至他们的皇帝还下令严禁军官带头冲锋,可依旧抵不住那群人心中对侵略者的怒火。” 说到这吴王渡也笑了起来。 “其实也不能怪法兰西,也许他们也不是有意抹黑的。” “毕竟他们派了那么多督战队还抵不住军士投降和逃跑,那苏维埃为什么能顶那么长时间呢?一定是用了更多的督战队。” “井底之蛙。”欣儿不知道吴王渡为什么会情不自禁的笑起来,好像也不是太好笑,这个故事也只能看出来法兰西是多么懦弱和‘自由’。 “如果我现在要让你给关山的百姓洗脑,嫁给军士是一件很光荣的事,你会怎么做呢?” 吴王渡说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欣儿这才发现自家先生说话做事都极有逻辑,原来看似漫无边际说那么多只是为了解决那些落难女子。 “先生,其实什么都不用说,那七千多个女子一定愿意嫁给关山的军士。” 欣儿低下了头,表情黯然,吴王渡也明白,至少这次不用考虑怎么让关山的女子都以嫁给军士为荣。更难的是劝那些军士。 “好吧,那走,今天跟我去军营。” 吴王渡说了这么多自然不会是想让欣儿去做这么伟大的事情,交给李子涵那个副业说书的也许更为靠谱。 最主要还是要让欣儿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免得女子敏感的内心多想。 吴王渡骑上了追电马带着欣儿去往军营,这匹马和六百两银子一起赐下来的时候吴王渡才发现文科生的浪漫。 洛晚风的马叫白兔,洛幕的马叫追风,这匹叫追电,名字都是当初秦皇的七匹名驹。怪不得第一次听到白兔这个名字就感觉怪怪的。 吴王渡都要走到虎贲卫营门了才想起这次好像不能劝虎贲卫的军士,因为这些人虽然也来自五湖四海,但多半还是关山城附近招募来的。 而这些女子有大半以后都会待在虏地,还是要劝几个水师卫所更好些。 “先生,为什么你要劝这里的军士去娶他们呢?” “很简单啊,因为他们未来会吹玻璃,会做罐头,这些都是我关山不传之秘,也只有让他们和军士成亲,才能避免外传给有心之人。” “再说了,这也算是给兄弟们谋福利吧。先前跟着我北伐的很多大小伙子都因为从军耽误了成亲,直到战死都没摸过女孩的手,多惨啊。” “到了,下来吧。” 军营几乎都是驻扎在一起,眨眼便到,吴王渡拉过欣儿的手下了马。 “老大,你怎么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正要出海教那些旱鸭子操帆呢。” “去吧去吧,给我把卫所里先前北伐活下来的老人都叫来。就说我请他们喝酒。” 二十多个卫所里的骨干聚到了大营,虽然吴王渡也叫不出名字,可看着都有几分眼熟,北伐真是不易啊。 五千人就剩二十多人,洛国主说的对,自己还真是不识大体。 “今天没别的事啊,都别拘束,本将就是闲来无事来找老兄弟们喝个酒。李指挥有好酒吗?有的话快给我搬来。” “欣儿,你去,拿点银子找军需官换点酒肉,不行的话你亲自下个手,给我做两道,免得有人说闲话。” 经过一遭弹劾,吴王渡做事也小心了起来,反正现在不缺银子,这点小把柄都不想留下,其实这真不算什么。 不管是犒赏还是军士不打仗时饮酒之类都在规章之内,甚至粮草里的损耗就有这些定额。 简单的毛豆和烤的外焦里嫩的羊肉火烧被端了上来。 “哟,还有羊肉火烧。这虏人真是有趣,地方不大还放牧。” “是啊,大人,我们这些也算是有口福了。往日都是吃些鸡豚,现在还能吃上羊肉,海里的鱼鲜更是每天都能吃上。” 吴王渡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一股熟悉的辣味涌上喉头,虏地的酒都要比别的辣一些,虽然度数依旧不高。 羊肉火烧吃的满嘴流油,酥皮的脆响不断在嘴边响起,让人陶醉,吃的口干舌燥再喝上一大口烈酒,这虏人的日子真是快活。 就连毛豆也加了茱萸之类做的麻辣鲜香,用手抓着一把把放到嘴里,快活的紧。 “来,小兄弟,本将敬你一碗,我记得你。你那天浑身都是战疮,却一声不吭,小小年纪就如此勇武,好好干。” 吴王渡嘴里的小兄弟一脸的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其他人也无不艳羡,吴王渡是何人,他们的顶头上司李子涵就是被吴王渡一手提拔的。 他们在心里和府军中卫、虎贲卫的军士都是一个心理,都觉得自己是吴大人的兵,是嫡系,将来定是前途无限。 “你们啊,都不容易,都是跟着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有本将一天在,就不会亏待你们。将来你们都是我关山的柱石啊。” 吴王渡这番许诺借着酒气说了出来,吴王渡也不怕留人口舌,李子涵肯定早就打点好了,况且喝醉了嘛。 而且这些人能从北伐活下来,将来也不用刻意提拔。混到个指挥佥事,指挥同知毫无问题。 “诶,对了。小兄弟你娶妻了吗?” 一听到这话,其他人的眼色都有些别样的神采?这是要结亲?堂堂都指挥使亲自提出来,其他人都有些想不通这小子为何这么好运。 “禀大人,属下虚岁才十七,家里也没有安排婚事。家父说过年时让属下回去,让王婆给说道一下。” 吴王渡继续循循善诱的下套。 “说起这个啊,咱们这些从军的还真是不方便。像你们,现在驻守王都,家里肯定介绍鲛珠城的。这要是休沐的时间短了连一来一回的时间都不够。” “一年下来也就一次年假能回去。本将就更惨了,国主天南海北的让本将跑来跑去。谁知道将来娶了婆娘放在家里会不会出事。” 吴王渡装出一副黯然的样子。 “你们呢?娶妻了没有?家里有安排吗?” 下边开始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结果二十多个就两三个成亲了,主要还是这些人年龄都不大,最大的也才二十五六,虽然这个年纪按说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大人有所不知啊,这从军一年才能回家探望半月。银钱也不算太多,勉强糊口。那些女子多半都不愿嫁给咱们这些人。” 说到这,欣儿和几个军士抬着几锅酱骨头走了进来,香味立马就钻进了吴王渡口鼻中。 主要还是因为军中伙食一般,肉食虽然不少,可多数都是粗汉,能把握好甜咸就不错了。关山也才解决温饱没多久。 欣儿也明白吴王渡的用意,坐在吴王渡身旁用手绢擦着吴王渡嘴边溢出的汁水,贤惠的样子羡煞了一帮光棍。 “嫂夫人的手艺真是绝了,属下要是能和大人一样,娶到这么贤惠的婆娘真是死也值了。” 夸赞声不绝于耳,说的欣儿也有些脸红,靠在吴王渡身边低着头服侍吴王渡用餐。 “说起这个,我家欣儿啊,原先也是落难蒙尘的女子。她原先的丈夫赌钱把她卖给了勾栏,恰好被我遇到了。” “那些个赌徒,真是瞎了狗眼,我家欣儿这么懂事,就是给座金山也不换啊。” 属下们这才意识到这女子就是那晚吴王渡夜宿民宅的那个,他们有时候也会说两句打趣,没想到吴王渡还真的一直带在身边,看这架势甚至要明媒正娶。 一瞬间,眼神都有些暧昧。 “怎么?难道本将堂堂二品都指挥使兼内阁学士,配不上娶我家欣儿吗?” 吴王渡佯装大怒,一群人立马停下了酒杯。 “大人误会了,末将们断无此想,反倒是大人您地位高贵,也只有世子那样的才配得上大人。” 话虽未说完,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们这些人啊,鼠目寸光,怎么和那些恶棍赌徒一般。我家欣儿身子虽不清白,却要比那些女子心里干净的多。” “宁娶从良妓,不娶过墙妻。这你们都不知道吗?” 吴王渡摇了摇头,又露出笑意,不住的用手点着下边几人。 “你们啊,不识货啊。” “你们看啊,就算是娶个你们嘴里的名门之女或者什么大家闺秀,又有什么好的。你看那个袁钊,就因为一份彩礼拿不出,去赌博。” “输了个一干二净,要不是我遇到了,估计就投井了。” “这娶媳妇啊就好像是养只小猫,那些被人遗弃的小猫啊,虽然身上脏兮兮的,但是他们恋家啊,因为被抛弃过一次,害怕再被人抛弃。” “你若是对他们好一分,他们就会黏着你不走了,每天就在家等着你回来。这世上还有比有个知冷知热的婆娘每天等着你回家更幸福的事吗?” 吴王渡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下边人的表情,看着他们的观念似乎有一些转变,立马添一把火。 “她们啊,谁都不是自愿去那地方的。反倒是咱们这些从军的,既然从军了,就应该替百姓做主,守护那些手无寸铁之人,可惜即便是我也发现的太晚了。” “哎,可惜了。本来我还想着给兄弟们解决下人生大事,这样吧,你们谁要是想的话,我让我家欣儿给你们做媒,我来作保,包括下边那些新招的兵也是。” 吴王渡一手揽过欣儿,一手拍着自己的胸膛。 “那些个姑娘虽然各个都是沉鱼落雁的,可要是晚了可就寻不到我家欣儿这般贤惠的了。” “不过有件事我得先说好啊,我可不轻易给人作保,我要是做保了,你们还做出些丑事,那就趁早滚蛋,老子不要这种兵。” “家国,国家,家组成了国,有国才有家。一个人要是对自己婆娘都不忠,那对关山,对国主就更没什么忠义可说了。那样的人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哎呀,喝多了,本来今天来好像是有别的什么事来着。罢了,下次再说吧。本将酒足饭饱要回去歇息了。” 吴王渡有些踉跄的站起了身,欣儿一路搀扶着出了大帐,军官们也站起身出账相送。 “你们回去吧,本将就不多待了。今日喝的太多了,要好好回去睡一觉了。” “走了,欣儿。” 吴王渡弯下腰一把揽过欣儿坐在自己怀里,两人如侠侣般快意而去。 第96章 定不辱祖师爷威名 堂堂都指挥使的面子就是好使,虽然来找吴王渡作保的人依旧不多,按理说拿着照身贴就能登记。 甚至登记的地方也不远,府衙就在王都,下了值骑马跑一圈就到,可大多还是要征求一下家里人的意见。 吴王渡也不急,要是就凭两句话就能解决七千人的婚姻大事反而太草率了。 那些女子住的地方也多了许多休沐的军士过去‘闲逛’,颇有些上巳节时男女出游时的景象。 给工匠规定的三天时间也已经过去,吴王渡打着哈欠来到了河边的作坊,一排金闪闪的大炮已经一字排开。 铜制的大炮颜值确实高,看着一门门昂首挺立的炮身,吴王渡也忍不住上前挨个摸了一下,果然巨舰大炮才是男人的浪漫。 只是可惜吴王渡没有画炮架,这些人的炮架就做的千奇百怪。根本不符合仰角,也难怪,这玩意没接触过的人肯定不懂,他们还以为能动就行。 “袁钊,你去。先测一下炮管合不合标准,不合标准的可以直接撤下去了。还有重量,偏差超过三十斤的也可以撤下去了。” “测完之后,挨个试一下,平射看一下各自的射程,然后火药填装逐渐增大,直到炸膛为止。” “知道什么是平射吧?” 吴王渡喊过工匠们在地上画了一个圆。 “一个圆是360度,半圆就是180度,半圆再切一半是90度。火炮平射的话炮弹会越来越低,射程也会近,而如果抬高炮口到一定的角度就会增加射程。” “我把这个称之为仰角,一般来说,你们在做炮架和螺杆时,仰角最大应该是10度,这样炮弹能射到将近四里的距离,而仰角5度时大概是三里。” “再提升仰角大概能射到五里半的地方,这也大概是炮弹最远的距离,只不过已经没了准头。而如果你们是严格按照我的图纸去做,二里之内的目标应该是指哪打哪。” “当然,这是我给你们画的大型火炮的图纸,小型的要近一点。” 仰角并不难懂,老练的弓弩手们都知道大概抛射的角度所对应的射程。这些人自然也懂,只是没有这么精确,更没有什么测量单位。 甚至有些工匠就取巧了,打造炮架时自然放平就有些角度,还想着能打的更远。 当吴王渡提出度这个测量单位时,不少人啧啧称奇,统一度量衡可不是个简单的活。 一共十三门大炮依次点燃了引线,袁钊负责把大炮都调成平射,军士点完火也都退到几十步开外。 这几天还是出了不少炸膛之类的事故,好在大家都了解这玩意有多危险,还没人出事。 连续十三次炮响,顿时雷声大作,硝烟弥漫,炮弹飞到一二里地开外,落地之后又像打水漂一般弹起又落下,直到缓慢的停下。 吴王渡突然想起那个时代就有人曾经试过用脚去停下滚动的已经很缓慢的炮弹,可惜一辈子只能用左右脚试两次。 专门配给小作坊的军士们把‘步规’套在两个脚腕上开始一步步的测量,一‘步规’就是五尺,也算是个办法吧。 其他工匠用来测量的工具也多半都是用的,‘步规’换算而来的各种尺子。 “第一门王平所铸,炮管内径合格,长度超一寸,用料超15斤,射程160丈。” 才五百多米,吴王渡摇了摇头,不过心中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在发射时吴王渡就看到这些人用的火药全是粉状的,只有袁钊用的颗粒。 粉状火药全都堵塞在一起,根本就没有充分燃烧,自然射程就近,实际上吴王渡那句话也算是说了一半,在用火药相同,而且火药都燃烧完时,燃烧的越慢射程越远。 可显然这些人根本就没听进去,更别说再去细想吴王渡说的还有什么深意。 “第二门张淼所铸,炮管内径合格,长度合格,用料超20斤,射程158丈。” “第三门......” ...... “第十三门,袁钊所铸,炮管内径合格,长度合格,用料少三斤半,射程290丈。” 这些人还是有点东西的,至少内径全部合格,可用料和长度都有偏差,显然这不是什么误差,而是想耍小聪明,袁钊那种才是完全照着做的。 不用吴王渡评说,其他人也都知道最后的结果了,可他们不敢相信差别竟然几乎是两倍。 “他使诈!他用的火药和我们不同!” 还是有人发现了。 “把各部所用的火药和炮弹都拿上来看。” 火药和炮弹都依次拿了上来,炮弹虽然也都是各自造的,可都差不多一样,显然自己用的,谁都不会去粗制滥造。 火药也是一样,这些人都会造,基本也没差别,除了袁钊做成了颗粒而已。 “大人,我不服,凭什么他用的和我们不一样!” “你有什么好不服的?我昨天说的你们都没听进去,我说了燃烧的慢会增大威力,你们谁听进去了?既然不服,那就拿着袁大人的自己再试一遍。” 清洗炮膛之后又是一轮发射,可惜除了几个用料多加长炮膛的,依旧是袁钊射的最远。毕竟影响射程的还有火门和各处细节,以及内部的打磨。 袁钊的火炮吴王渡最为满意,因为很显然在造的时候就多用了点料,内径厚了一点,给打磨留下了空间,那些人显然没注意到,甚至都没怎么打磨。 铜料确实要平滑,不打磨也问题不大,将来批量产肯定不能每门都这样搞,可这是要造模具啊,也只有袁钊生怕丢了吴王渡的脸。 在这个尊师重道的时代,吴王渡那句‘别丢了我的脸’算是最重的话了。 “看到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都在想什么,我说了,两百年之内,不许质疑我说的话。” “那些射的更远的,你们偷偷加长了炮管,多用了铜料,堂堂大国工匠却投机取巧。只有完全按照我给的尺寸,造出来的才会是最合适的。” 看着他们依旧有些不服,吴王渡有些生气,这洛国主也太惯着这些人了,鼓励工匠是好事,可要是整出一群老爷来,那以后军械司和军队少不了矛盾。 哦,是了,他们将来都要入军籍,那就没什么矛盾了,谁要是偷懒造的不好之类的,自然有兵部的大佬磨刀霍霍前来问罪。 “加大装药量,直到炸膛!” 吴王渡知道该放大招了,那些人的炮肯定没有原原本本按照吴王渡说的制造,别的不说,连重量都有偏差,这些在射程上看不太出来。 可一旦发射的多了,炮弹的精度就会偏的没影,而且也达不到应该炸膛报废的使用次数。 想想吧,本来上边说这批火炮,发射一百次之后精度就会变差,两百五十次就会炸膛,让军士们发射两百次之后就拉回来报废重练。 结果才一百次就炸膛了,一门炸膛不要紧,万一不小心把弹药库和炮兵阵地一起送上天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标准装药是二斤二两六钱,一开始吴王渡也有些难受,因为外国都是用的磅为单位,在他们那是整数,可在这边就显得很...... 可吴王渡也没办法,自己是没那本事以斤为单位再量身打造一门。 装药从二斤四两开始,一两一两的往上加,军士们也把引线做的越来越长,甚至到最后还骑着马往返,生恐被波及。 可直到四斤的发射药都没炸膛,精度也还算可以,除了有些炮用来调整仰角的螺杆断了。 那天只说了炮身,没说炮架什么的,这些炮架也都是天马行空,也不怨他们。 吴王渡有些心生佩服了,这铜炮确实结实,这些人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只不过不听话而已,可天才都是这样的。 直到发射药装到惊人的五斤,才开始有炸膛发生,而留到最后的,不出意外,果然是袁钊所造的,虽然螺杆也早就断了。 这也是必然的,正常情况除非到了最后时刻谁也不会这样装药。 前人试验了那么多次的实战型野战炮当然不能随意去改尺寸、形状、装药量之类。 “嗯,都看到了吧。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们,只是你们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你们这些尝试,我早就无数次的试过。” “我不是不让你们去尝试,去创新,只是我想让你们站在我的高度上去创新,这样就能让你们少走很多弯路,你们懂了吗?” “第一次造炮就能造成这样,也算不错了,袁钊赏三百两银子,其余的每组五十两。” 一手大棒一手甜枣让那些工匠们都低下了头。 五十两银子,一组的工匠加上一些低级的帮工之类足有十人,一人能分五两银子也不少了。 “那接下来试一下炮架和车轮,看看推起来是否轻便。” “老师,炮,炮都炸膛了......” 袁钊小声提醒之后,吴王渡才想起来,脸上稍微有些绷不住。 “我的意思是,我教一下你们炮架该怎么做,都凑过来吧。” 工匠们都凑到了吴王渡身边,一根树枝被拿在手里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这炮架呢,我略有研究,但这方面肯定是不如各位的。所以我希望你们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都去试一下,三天之后咱们再试一次。” “我先说一下炮架都要符合什么要求。第一要重,咱们的炮身是一千一百斤,而炮架加上车轮也要一千一百斤!” “发射的时候你们都有注意到吧,炮身会剧烈的向后动,我称之为后坐力。” “如果炮架轻了,大炮发射一次位置就会变得太大,炮手就要再费工夫去复位,花费的时间太多。” “而想要承受住这股后坐力,首先要重,第二要用上铁,但是如果全用铁,那就重的不成样子了。” “所以要用橡木或者桦木之类的硬木,重要部位包上铁。而炮呢是用马来拉动的,所以要做好挂钩之类。” “炮架尾部接地的地方容易折断,这点你们应该也明白为什么,所以要做成雪橇那样平滑的样子,而车轮也要敷贴用钉卯给做的结实耐用。” 虽然吴王渡嘴里说的很好,可地上画的却依旧是只有雏形,真的只有雏形了,吴王渡也很无奈。 “除此之外,还要有配套的一套工具,一个专门用来清洗炮膛的刷子,一个推炮弹进去的推弹器,一个退弹杆,一个清膛钩。” “当然还要做一个铁皮桶用来装水,一个点火杆。还有炮弹的模具和颗粒火药你们也再做一次。” “再过七天吧,咱们就来比这些,除了炮架依旧赏三百两以外,其他的只赏一百两,不过嘛,谁要是什么都做的不好,可就什么奖赏都没了。” 加上炮架一共九样东西,十三个组分,还好,钱永远是激励人最好的工具。 这些工匠的月俸也就是十两左右,国主和自己想的一样,用奖金来诱惑他们肯定比月俸要好。 这些人以后还要再打散一次,一批专门造炮弹,一批造火药,一批造小工具。炮架和炮身也还是分开为好。 这只是加农炮,也就是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野战炮,榴弹炮吴王渡还没拿出来,而且炮弹也有开花弹、霰弹、榴霰弹。 兴许还能造一下大型的臼炮和小型的迫击炮,还有最重要的燧发枪。 不过燧发枪倒是不及,吴王渡估计现在造出来的枪确实要比劲弩好,至少要便宜,而且操作更简单。 可关山的劲弩还有那么多呢,总不能就这么扔了吧,关山也拿不出那么多钱粮全换成燧发枪。 震天雷也要改一下,那么好的火药,却没做成颗粒状,也没有用铁壳,完全就是浪费。 而捕鲸也要正式开始了,虽然虎贲卫刚开始练习操帆,不过问题不大,本来也不想把他们训练成水师。 主要还是用来陪吴王渡的......来的来了,也不能闲着,捕下鲸就当练兵了。面对那种海洋霸主还能面无惧色的一定会成为最勇敢的士兵。 如果说冷兵器全靠的是军队的士气,将士的勇武,阵型的严密,那热兵器刚开始时更考验勇气。 不是谁都有勇气对着从天而降的炮弹和密集的弹丸发起进攻,而且死亡率也会大幅增加,太考验军士的勇气了。 “袁钊!” “老师,有何事吩咐?” 其他还未散去的工匠也纷纷侧目,这几日他们也听说了袁钊竟然认了吴王渡为师,都有些卿本良人,奈何认贼作父的可惜,虽然吴王渡确实有本事。 “你今晚就别休息了,连夜给我造几门六磅炮,我要放在战船上捕鲸用。炮架你自己看着造,就不用车轮了,能在战船上,上下左右调角度就行了。” “还有床弩也造三五架,最好把弩矢改一下,能把震天雷缩小变成长条状安在弩矢上。明白为师的用意吧?” 吴王渡此刻就好像是个万恶的甲方,就会提一些奇怪的要求,好在这些还没超出袁钊的想象,也不算太难。 “明天为师要带着虎贲卫去捕鲸,可别给为师丢脸啊。” 吴王渡又无意间给了袁钊莫大的压力。 “老师放心,弟子晓得,定不辱祖师爷威名!” 第97章 起帆远航 “哟,不错。” 吴王渡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袁钊做出来的六磅炮这么轻便。 吴王渡原先的设想是把这几门六磅炮直接固定在船的侧舷上,可袁钊还是用上了炮架,而且很显然是按照旗舰的船帮来做的。 整体看上去像是一个瘦高的小推车,下边一排小轮子,调仰角的位置没有再用螺杆。 毕竟那玩意调整的太慢,也就适合调整个十度的仰角,放在战船上打立体开阔的显然不合适。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竖起来的铁棍在炮耳处可以上下调整,铁棍本身也可以左右摇晃。 甚至因为有了那一排小轮子,必要时还能换到另一处船帮,袁钊的用意,吴王渡大概看出来了。 得到吴王渡夸奖的袁钊,身子有些摇摇欲坠,熬夜通宵也就算了,这还是个体力加脑力并用的活。 吴王渡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以后再说吧,以后的战船肯定是整体都要改造的。 硬帆变软帆,船体也要变成更能承受横向后坐力的样子,还要造成上下三层。 “袁钊,你现在还想娶那个希儿吗?” “想啊。” 袁钊并没有吴王渡想象中的样子,反而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甚至有些不解为什么吴王渡会这么问。 “十枚鲛珠,你想赚到什么时候?按照现在鲛珠的价钱,几乎是中州的王公才用得起,本大人想买也得攒好多年。” “再说了,那样爱慕虚荣的女子。就是将来娶回家了。” 吴王渡没有说完,说出前半句已经是很无礼了。 “老师,其实希儿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姑娘,他很好的。去他家提亲的都快把门槛踏破了,也有不少富商之类。” “可希儿一个都没看上,弟子长得也有些寒颤。哎呀,总之,希儿不是那种姑娘。她家里那样弟子也能理解,弟子只怪自己没本事。” 说着说着,袁钊自己都有些火气。不知道是怪吴王渡这么说他的希儿还是别的。 吴王渡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再说无益,正好他缺钱,那自己就顺便帮上一把。 “不管是六磅炮,还是十二磅炮,都是为师研究出来的。国主也知道,可后续的炮如果再有,就是你研究出来的了。明白吗?” “老师?老师您还有更厉害的炮?” 吴王渡现在想一巴掌抽上去,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奇怪了。 “为师的意思是,国主知道我会造炮,而且绝对不止这两种。以后如果再造出来,我可以对国主说,这炮我只有一个想法,是你帮着我完善的。” “国主对我的赏赐已经够多了,我也不缺什么。可如果把你推上去,国主会给你很多你根本不敢想的封赏。” “老师,弟子听出老师的意思了。可那是老师多年研究的心血,弟子就是再缺钱,也不能这样做,要不然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袁钊又低下了头,吴王渡看出了那一分纠结,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尤其是这种心中有坚持,有追求的人。 “而且弟子也不是真的搞不来钱,之前那中州那老妖婆想让我设计园林,弟子托病没去,若是应承下来,能得不少银子呢。” 袁钊还是这么的倔强。 “你就别骗自己了,那不是得吧?应该说是贪银子吧?和那些官员一起上下其手吧?更何况你也不可能去帮着那老妖婆,用民脂民膏去满足她的私欲。” “你要是会那样做,也不会来咱们关山了。” 吴王渡一眼就看穿了袁钊,同时也有些感慨,这老妖婆和那个慈禧何其相似,很多人都咒骂她。 其实应该感谢她才对啊,要是没有那个败家娘们,再出个什么‘中兴之主’,再帮满清续命百年,那才叫一个惨。 “你就安心的在这造炮吧,为师说的也是真的,那为师就先给你说一个样式吧。” 本来都要登船的吴王渡又在地上找了根树枝开始画一张草图。 “现在我造的两门炮都叫做加农炮,只是大小不同,你不需要理解,先记住名字。还有另外一种炮叫做榴弹炮,这两种炮形制差不多一样。” “但是榴弹炮的内径要大,炮管也要短,这样会有什么影响你来说说。” “嗯,这样射程会近很多啊。弹丸也会做得更大。老师,这门炮是加大了炮弹,缩小了射程用来近距离攻坚的吗?” 袁钊立马就说出了自己的理解,吴王渡摇了摇头。 “你只看到了外表,没看到本质。我直接告诉你吧,既然我已经研究了出来,就不应该再让你们多费工夫。” “之前我提到过压力和膛压两个词,你记得吧?现在把那两个词要分开来看。” “把压力纯粹的看成一股力,就好像我现在推你用的力是一样的,只要火药一样,力也是一样的,对吗?” 这点很好理解,袁钊想了一阵点了点头。 “膛压呢,就是把这股力,平均的分到每一个地方。比如我用一样的力去推你,我用手掌,你感觉不到痛,可如果我是用一个针呢?”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东西,膛压就是先用压力去除以面积。你现在再告诉我,榴弹炮的压力和膛压都有什么变化。” “炮弹变大了,那火药肯定也要变多,压力会变大,可内径变大,炮膛的面积也会变大,那这膛压该怎么算?” 袁钊成功的陷入了沉思,不过这点应该不是太能难到他,这个时代没有那些公式,可也有别的办法。 火药的重量好算,炮膛的面积虽然不好算,可他们可以用锻铁去造一门,因为锻铁造炮是用的铁板反卷,当然也能算出炮膛的面积。 吴王渡能想得出来,他们就更能想出来了。 “这七天时间,你第一是要造出新的炮架和那些小工具。第二就是把我刚才说的告诉他们。” “让他们也想想,这样做膛压是减小还是增大,你们还要得出一组公式。也就是内径和药室面积的关系,内径和炮弹重量的关系。” “这样算出来以后,你们哪怕是纸上谈兵也能知道再大点的加农炮该做成什么样。只要膛压不变,厚度就不变。膛压变多少,厚度也要变多少。” “至于榴弹炮嘛,你们就要好好想想,为什么我要那么做,那样做有什么好处。” “这两样东西,想出来的,还是三百两。” 而地上的那个草图也被吴王渡画了出来,还有详细的标注,造出来简单的很。就算他们想不通那些,也不会影响进程。 “诶,这震天雷,你还真聪明,知道不能再用瓦罐改成了铁盒子,里边装上火药。” 袁钊确实有点能力,连夜把床弩改了一下,其实也只是改了弩矢,床弩都是现成的。 两边各接上了铁盒子一样的东西,里边则是火药,漏出一小截引信。这玩意射在鲸鱼的身上想必效果不错。 “对了嘛,这才应该是震天雷,以前竟然用的瓦罐,瓦罐爆炸飞出去的瓦片哪有这铁片伤害高。” “这玩意一炸一大片,我看就是火炮的实心铁弹也比不上啊。可惜这样的炮弹,一旦膛压高了,炮弹的铁壳就容易破裂,这一旦破裂,这门炮就毁了。” “弟子知道了,谢过老师。” 袁钊听懂了吴王渡的意思,瞬间灵台就清明了起来,更加佩服起这个年纪和本事极度不符合的师父。 “剩下的下次再说吧,你们还要消化,这门炮不一定对,我也只记住了大致的尺寸,最主要的还是要配合造出来的震天雷用。” “要先造炮弹,再造大炮。都要定下章程,成品必须完全一致。如果七天之后为师没回来,你就接着主持吧。” “先造出炮弹的五百两,改良大炮尺寸的五百两。” 袁钊有一些感动,他根本就不相信吴王渡会连自己设计出的大炮都记不住尺寸,可实际上正如吴王渡所说,尺寸是对的。 可这个时候的炮弹肯定是不如那个时代,炮弹要改,那大炮也随之要改,不然就只能减少装药量,缩短射程了。 吴王渡可不想造出一堆牙签,呸,自己也姓吴,真晦气。 吴王渡本身还有一丝顾虑,可现在也懒得顾忌了,就算是明摆着徇私给袁钊开小灶又如何,这个时代还是很重视传承的。 吴王渡就是一点都不告诉那些人,那些人都觉得不过分。甚至说,如果不是因为国主下令,他们想学也必须得恭恭敬敬的先拜师。 收这样的一群人做弟子想必也不错,将来谁动自己都得掂量掂量,毕竟自己算是彻底把造火炮给垄断了。 “就这样吧,将士们也不耐烦了。我先带着他们出海了。” 吴王渡转身带着欣儿登上了旗舰,虽然不耐烦这个词不太对,一群旱鸭子趴在船帮上狂吐不止。 “起锚,扬帆!” 嘿咻嘿咻的声音响起,光着膀子的水手还有那些聘来的渔夫开始操控着三艘巨舰一路向北而去。 而身后更是有着二十七艘战船随行。 火炮一共就造出了十几门,人力毕竟是有限的,就这,吴王渡估计昨晚忙活的肯定不止那十个人。 三艘最大的战船上都放了四门炮,和数门床弩,只是可惜弩矢和炮弹都有限。 小作坊现在还是以研究为主,还没开始正式运作,等将来运作起来起码得有上万人才能供应的上。 吴王渡现在对车床之类的还没灵感,只能用人力来堆,反正关山两千万人,人力廉价的很,同时期的欧洲才几个人? 如果把中州打下来,人口得过亿吧?这片土地也确实肥沃,能养得起这么多人口。 远航略有些枯燥,随行的人也不多,吴王渡只带了金谈和李子涵。 两人幽怨的看着吴王渡竟然还大张旗鼓的带着‘家眷’,他们是不敢带的,吴王渡是封疆大吏,除了锦衣卫没人敢得罪。 锦衣卫的话,就更不怕了。 连续三日航行,虏人的记载还算是细致,一座小岛果然映入眼帘。只是岸上的居民却和虏人一样的打扮,甚至更离谱。 那腿上穿的白色紧身裤,如果吴王渡没看错的话,和后世的白丝差不多,你们一群男的竟然穿这玩意。 辣眼睛的场景让吴王渡不太想去看,而居民们也紧张的聚了起来,有一些看打扮似乎还是虏人逃难过去的。 或者说这座岛上本就是虏人的一部分,不过太过寒冷,恐怕到了冬季,这片海上也会有许多的浮冰。虏人都懒得去管理。 最多过来捕鲸然后靠岸停歇一下。 “喊话!” “我们是关山水师,来此捕鲸。虏人已被我关山覆灭,王室全部伏诛,尔等若是倒戈来降,我关山依旧将你们当百姓看待,若再不放下刀斧,立成齑粉。” 也许说是叫阵更合适,吴王渡也懒得纠正,对待这些人不能太过仁慈,看他们的样子,哪像是要投降。 不把他们打服了,谁会乖乖放下武器。 果然,有人已经拿着刀斧标枪登上了渔船,甚至还有些类似床弩的大型器械,弩矢上绑着绳子,看来是捕鲸所用。 不过显然他们没玩明白床弩的结构,也就是贴近了欺负一下鲸鱼。 “装填火药、弹丸,给我瞄准了打沉他们的渔船!” 水手们把船身侧了过来,十几门六磅炮隔着五百米的距离轰然作响,可准头感人,大部分都打到了水里,只有一发擦破了一个渔船刚升起的船帆。 可巨大的声响和横空飞来的一个个黑色弹丸依旧吓傻了那些渔民,不少人都缩起了脖子,看来不止是火炮,虏人全部覆灭也给这些人留下了阴影。 “都他娘给我打准点,打的近了就抬高炮口,打的远了放低些。” “打中一发,连炮手带装填的都赏一个月军饷!” “谁打中的最多,全舰赏一个月军饷!” 海战自然没有人头做战功,吴王渡也只好换了种激励的方式。水手们也开始卖力的操帆掌舵。 无事可做的军士也都围在炮手身边加油鼓劲,有些军官直接一脚踹开了手笨的开始亲自装填。 又是连续三轮稀稀落落的炮响,一共十几艘渔船被打中了五六艘。 船体上碗口粗的缺口开始不断涌入海水,船上预备的修葺工具也没了作用。 从没见过的宛如神罚一般的武器,彻底摧毁了这些渔民的战斗意志,有些干脆调转船头想要逃跑。 “给后边的舰船传信,一艘都不要放跑。命令左右两艘随咱们一起冲上码头登岛!” 虏人败退的很快,船还没登上码头,那些渔民们都跪在了地上,举起了法国军礼。还待在屋中的妇孺也一起跪在自家男人身旁。 吴王渡也有些于心不忍,这些人既然世代居住在这里,应该没做过什么恶事吧? “传令,不许滥杀无辜,只要放下武器就饶过他们,救下那些跳进海里的。” 看着岛上的妇孺都集中在码头跪了一地,还在逃跑的也都回来,纷纷跪下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同化,是啊,虏人应该也可以同化吧。按理说除了黑色的昆仑奴没有不能同化的,因为文化的先进性。 而昆仑奴这种东西和什么人生出来都是黑色的,这种东西外表上差异过大,很难骗过国民告诉他们以后都是一家人。 再加上昆仑奴天然的懒惰和劣根性,吴王渡甚至不理解为什么会繁衍出这种本就不该存在的生物,也许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被拉去种甘蔗、土豆、烟草的吧。 不,应该是种棉花,黑白搭配起来才更好看。吴王渡不禁发出一丝冷笑,可跪在地上的虏人却好似看到了魔神一般。 吴王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和那个巴图鲁的威望现在能吓哭虏人的孩童。 一个纵横千里,走到哪抢到哪,一个用极度劣势的兵力拖住了虏人的主力,虏人的适龄男子有一半都死在了吴王渡的手上。 “告诉他们,问他们愿不愿意归顺关山。只要愿意,咱们就会派官吏过来管理。他们给咱们交赋税,咱们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 “如果遇到灾年,也会给他们粮食。商人们也会来此地和他们通商,他们的鲸须鲸皮鲸油可以换来木炭,保暖的冬衣,还有陶瓷这些他们根本见不到的东西。” 和这些人说太复杂的东西,他们也不会理解,吴王渡只好用最简单的语言。 “再告诉他们,关山的赋税是二八开税,没有人会多征。谁敢多征,本大人就会亲手剁了他喂狗。他们如果愿意也可以去温暖的南方去生活。” “那里有肥沃到随便扔颗种子就能活的土地,也能养成群的牛羊,只要他们愿意归顺,关山就会分给他们土地。” “如果他们不愿意,咱们也不难为他们,咱们会每年用钱租用他们一部分土地建成码头和歇脚的地方,但要是再有人来劫掠,咱们就管不着了。” 通译结结巴巴的给这些人翻译,这些人甚至语言也和虏人不太相同,大概相当于粤语和国语的差别,好在也能听个大概。 可当通译说完之后,他们都不可置信的看来看去,私下交谈,他们本以为自己会变成猪狗一样的奴隶勉强活命。 毕竟那些逃难过来的虏人就是这样说的。 有几个渔民站了起来,把十几个虏人推到吴王渡面前,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大人,他说他们愿意归顺。先前是因为这十几个虏人挑唆,他们说我们来是要烧杀抢掠。” 吴王渡挥了挥手。 “归顺了就好,这些人你们自己处置,过几天官吏就会派过去,你们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吧。” 小岛看起来并不小,可似乎这有这点地方有人居住,鲸肉也被挂在木架上风干,虽然渔民们穿着简陋,确是片世外桃源。 “带上几个本地人,咱们接着去捕鲸!” 第98章 名为君权的大山 当深海恐惧症加上巨物恐惧症,毫无疑问是不太适合去深海捕鲸的,尤其此时的鲸鱼几乎没怎么遭过人类的毒手,多半都有百吨,长也都有二三十米。 吴王渡依稀记得自己那个世界,好像有个什么组织三令五申要保护鲸鱼,禁止捕鲸之类的,可惜小日子过得不错的人看到利益哪还管那么多。 吴王渡本来也有些恐惧,可当真的遇到鲸鱼后,却被三十艘舰船上的欢呼声带歪了。 “老大!是鲸!是鲸!都给我靠上去!省着点炮弹,把弩矢尾部系上绳子给我瞄准了射,捕到鲸了,今晚鲸肉管够!” “你个狗日的,快给我操帆,放跑了鲸,今晚谁都没饭吃。” “给后边的船传令,左右合围包上来!谁慢一步回去就给我等着挨鞭子吧。” 两条鲸鱼此时还在悠闲地吐泡泡。 其中一条鲸鱼长度大概有三十米,另一条小得多只有五六米,看起来还是孩子。 三十米确实是巨物,可惜吴王渡这次坐的旗舰也有八十多米长。远不是那些渔船能比的。其他的战船多半也是三十米开外。 三十艘船悄悄的靠了过去,两条鲸鱼竟然也不逃跑,吴王渡的旗舰甚至一直靠到了不足五十米的地方。 “放箭!” “等等!” 吴王渡抬起了手,本来都蓄势待发的巨弩立马抬高了几分。 对这些知识吴王渡了解的也不多,可至少有一点吴王渡知道,这些很显然是须鲸,还如此巨大,要么是蓝鲸,要么是长须鲸。 而这种鲸基本都是两三头一起生活在寒冷的地方,因为他们吃的鳞虾生活在冷水中,而蓝鲸又比较恩爱,那么身后不远处应该还有一头。 吴王渡看向那一片蔚蓝的海水,果然,又有一头巨大的蓝鲸冒了出来,如果靠的再近些,就要把那几艘战船顶翻了。 “射翻那两头大的,小的留下。” 巨弩再次调整,对准了两头鲸,随着一声炮响命中鲸鱼的头部,上百发弩矢也从四面射出。 除了几发是袁钊改装的带火药的,其他的只是把弩矢加上了许多倒刺,系上了麻绳。 鲸鱼巨大的身形让军士们不需要怎么瞄准就能命中。鲜血从上百道孔洞中流出顿时就染红了海面。 两条鲸鱼开始不断的翻腾,掀起一股股血红的浪花拍到战船的甲板上。 系在船帮上的麻绳绷紧了传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可面对如此浩荡的阵势,两条鲸鱼也无力多做挣扎。 仅仅一刻钟过去,鲜血流尽的两条鲸鱼就漂浮在了海面上任人宰割。而个头小的多的还在围着鲸鱼的身体,似乎是在唱着什么哀歌。 可惜吴王渡清楚那都是幻觉,蓝鲸的声音不借助机器是听不到的。 水性好的开始系根绳子跳下去剜开弩矢周围的肉将弩矢拔出,两条鲸鱼都交给了两条小型的战船拖回先前的岛上。 “先生真是慈悲心肠。” 吴王渡挠了挠头。 “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弱肉强食,他们在我眼里只是食物。放掉小的也只是为了以后,若是不管大小竭泽而渔以后就没鲸可捕了。” 吴王渡也有些后悔,这么血腥的场面不该带欣儿来,为首的三艘船靠的最近,船体上都是血水。 “你先回船舱吧,这里太过血腥了。” “没事,我还是在这陪着先生吧。” 吴王渡看着欣儿苍白的脸正想安慰,李子涵就凑过来破坏气氛。 “我说,老大,咱们带的人是不是有点少了啊。这么大玩意,一艘船拖一条回去得收拾多久啊?” “要分割鲸肉,要剥下鲸皮,要把脂肪炼油,还要收拾内脏,这鲸比一艘船都要大。还得分出人把鲸肉给炖好了放玻璃瓶里,那边玻璃还没做好。” “而且我看还是做玻璃缸好点,要不然得多少瓶子才能装下这么多鲸肉。” 吴王渡也有些没料到,这里的鲸鱼确实太多了。光肉眼就能看到远处偶尔有鲸鱼浮上来喷着水柱。 而且吴王渡相信,沿着这圈温暖海水和冰凉海水的分界线走下去,会遇到更多的鲸鱼。 如果和地球相差不多的话,一种鲸鱼就有三五十万头,那沿着这岛几千里内估计就得有五六万头。 那这么算下来这一带各种鲸鱼加一起得有五六十万上下,也许更多。 鲸鱼都有几十年上百年寿命,那一年大概可以捕杀上万头,每天都要捕杀三百头。 一条船从出港捕猎,到拖回来也就一天一头吧。未来可能去的更远,也会发现更多的岛屿用来停靠。 光是捕鲸就得用上三百艘战船,三万军士和水手。 自己还是太小看大自然的资源了,这么多的鲸鱼何止是能让关山的百姓都吃上肉啊。 “兄弟,咱们发财了你知道吗?” 吴王渡的眼神有些发烫,不止是肉,更重要的是油脂啊,先不说煤油还没问世,就算问世了,这鲸油也要比煤油更便宜。 到时候家家都能点起油灯,用上肥皂之类,而且这鲸油也能当做炮膛的润滑油来用,还能顺便给炮膛降温。 吴王渡原先以为捕鲸不是件容易事,如今看来有了火药改良后的床弩太简单了,关山水师不善水战,可这船却做得一个比一个大。 “先停了吧,现在就是捕到的再多也收拾不完的。” “用快船传三封信,第一,把那七千女子都送来岛上。让他们炼油腌鲸肉,一月工钱一两银子,但是这些鲸肉什么的随便他们拿回家吃。” “第二,传信给备虏卫驻扎在虏地的所有水师也包括虎贲卫,让他们把战船和必要的水手留给虎贲卫,让虎贲卫北上来这里捕鲸。” “那些水师让他们去找袁钊那里做新式的床弩,还有吹制玻璃。” “第三,去关山给于阁主传信。就说发现了巨量的鲸鱼,这里急缺人手,再组建几个卫所代替原先的备虏卫驻扎在各地。” “顺便在虏地建一个军械司的分部,专门吹制玻璃,还有制造床弩之类。再通知商会来这里运鲸肉。” 其实吴王渡更想再专门组建一支三万人的水师,专门用来捕鲸,顺便练习水战,可吴王渡对国库还有多少银两没把握。 只要信传回去了,想必于阁主会权衡的,总不能让虎贲卫一直在这里捕鲸。 最好的还是收编附近的渔民和虏人之类的。 “走了!返航!今晚吃鲸肉咯!” 欢呼声从四面响起,刚出港不久的战船开始返航,两条鲸鱼的尸体在海面上拖出两道宽阔的血迹。 到港口后,那些渔民也瞪大了双眼,这么大的鲸他们不是没见过,可他们哪敢去猎杀呢?他们的渔船和虏人的战船相差不多。 二三十米长而已,一个搞不好就会被鲸鱼掀翻。 “分给他们半条,让他们帮着咱们把这些鲸肉给风干或者熏制一下,不然两天就坏了。” “老大,这,咱们好不容易才抓到的。” 金谈拿着巨刃正准备去切割,有些舍不得。 “你这傻子,两条鲸,少说也有四十万斤肉。咱们一共才三千人,一人吃十斤,也得吃上十几天,你吃的完吗?” “是哈,老大,你怎么算出来这两条有四十万斤的。” “快去。” 吴王渡踹了金谈一脚,不想再听这傻子在这耍宝。 血腥味和本就咸腥的海风混在了一起,让人不禁作呕,几个巨人跳上了鲸背,开始用巨刃切割。 白花花的脂肪像是液体般从鲸尸上流下,船上大大小小的容器都拿了下来,火头军开始生火炼油。 其他的军士也没闲着,有的已经用树枝架起了简单的篝火,开始烤着往下滴油的鲸肉。 在这个肉食珍贵的年代,肥肉显然要比瘦肉更受欢迎,而鲸鱼恰好全身都是用来保暖的脂肪。 喷香四溢的鲸肉刚被烤好就被军士抢走胡乱的塞进嘴里,满脸都是油腻和幸福的笑容。 吴王渡也有些感叹这些人没出息,不过也正常,这些人都是新兵,还没什么军功在身,一两三钱的军饷显然不够养活一家人。 大部分家里即便有人从军也会耕上几十亩薄田。 吴王渡的身边也多了一盘精心炙烤的鲸肉,贴心的欣儿还带上了许多军营里没有的香料,以及吴王渡喝了没几次就有些上瘾的米酒。 那股清淡的香味正好可以化解鲸肉的肥腻。 吴王渡眯上了眼,开始提前享受退休后悠闲的时光,而躲不过的那些就交给了李子涵。 “所以,他为了躲我打算直接住在那?!” 李子涵站在洛晚风面前有些战战兢兢的,这少女的气场越来越强了。 “大人是要主持捕鲸,派末将回来和备虏卫都指挥使知会一声。” 李子涵开始后悔,本来想着要调备虏卫那么多的战船不能只带吴王渡的虎符和手令,就亲自跑一趟。 可谁知被洛晚风拦了下来。 “大人,容末将说句心里话。老大这个人应该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他要是想的话,别说三妻四妾了,就是娶一百多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自从老大那天去军营里转了一圈,确实有不少的士卒准备迎娶那些落难女子。老大也许真的没什么私心,再说了那个什么欣儿哪比得上大人啊。” “老大也就是看她可怜,再说了老大家里那么有钱,不也得有个细心的女子当管家来照应么。” “所以你是说我错了?” 果然女子就没一个好对付的,李子涵想起自己家里那两个也不住的头疼。 “当然不是,肯定是老大错了。 ” “行了行了,先去办公吧。我也要找世子说些事。” 李子涵带着一后背的冷汗出了府衙去找自己的顶头上司。 而一封从北苗寄来的信件也让世子和洛晚风两人陷入了久久的震撼。 “增产两成到七成?” “师弟到底是什么人?上天派下来的救世主吗?用了点他所说的肥料竟然能增产这么多。” “若是再加上传统的粪肥,那北苗可就真的是鱼米之乡了啊。” 白妙音的心头远比看起来还要震撼,而漠北国的位置也被两人的目光死死锁定。 “晚风妹子,上边让休兵三年。三年之后呢?要打哪里你知道吗?” “先打扶风,再降服夸父,再解决扶风草原的动乱,最后打通漠北,和漠南国连成一片,再联络白玲国,与北苗一起四面出兵攻伐中州。” 这套大致的方略可以说早就在洛国主的心中了,也无数次的和手下的将军们探讨每一处细节。 虽然兵马未动,可无数次的推演已经有了三五个方案,只要粮草足备,立马就能征伐。 “师弟用的那些肥料都是从漠北国地下的卤水里提炼出来的,三年之后才打扶风,等到漠北怕是要七八年之后了。” “是啊,我想洛国主也等了很久了。光是一个虏地就筹备了这么久,不说别的,战前运粮草就花了半年。灭国之战,哪那么容易。” 洛晚风经过北伐也深知出兵一次的不易,如果不是吴王渡以身做饵,怕是真的要打成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了。 “你看看这个。” 一封和北苗来信一起送过来的手令递到白妙音面前,上边还盖着于阁主的大印。 ‘晚风,年前来关山述职,你们几人也都回来。虏地我会另派人前往,时间不等人,义父要教你们一些东西。’ “这?这么急吗?我怎么觉得阁主两人这么急切呢。” 白妙音心里也多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虽然早就觉得那两人已渐渐多了些暮气。可无论是谁早就习惯了这两座大山为他们遮风挡雨。 “义父年纪大了,还未到半百,但整日为国操劳,也许是想。” 托孤两个沉甸甸的大字浮现在心头。 “就是不知道那两个未曾谋面的世子和公主到底什么样,王渡哥最近太过张扬了,名气也大,我怕。” 白妙音很想说你真的多想了,你才不舍得杀‘功高震主’的吴王渡。 “对啊,你也姓洛,要是你做了关山的国主多好,到时候就能保住吴王渡了。” 白妙音忍着笑意却不能说出来,也搞不清楚那两人到底想什么时候说出真相,还是要到真的托孤那一天才肯说。 “你看啊,就算将来你能坐到内阁大学士之位。可师弟他手握重兵,现在还掌管着造火炮,还有北海捕鲸。” “洛国主两人有威望,驾驭得住,也知道师弟的忠心。” “可除了洛国主之外的任何一个君王想必眼里都容不下这样的臣子,如果师弟愿意服软,也许那世子还容得下他。可你看现在师弟在国主两人面前如此得势,想必咽不下这口气。” “到时候你怎么办?万一,我是说万一,师弟他受不了被那世子节制,想要起兵造反,你呢?跟着一起造反?” 也就是白妙音说话敢这么放肆了。洛晚风连忙去看周围,还好进门前就把那些侍卫给叫了出去。 “那你呢?妙音姐?你会怎么办?现在北苗受了关山这么大的恩惠,想必也不会因为他一人就和关山翻脸吧?而且说白了吴王渡只是关山和北苗的一个中间人。” 两人不自觉的就把个人和国家分离了出去,说的话也越来越大胆。 “那可不一定,将来真要有那一天,我一定会带着北苗十三万兵马来救师弟。哪怕把整个北苗赔上了我也愿意。” 说这话时,白妙音紧紧盯着洛晚风的眼神,语气无比的认真。 哪怕不论私情,只论利益,一个吴王渡能为北苗带来无尽的粮食和富可敌国的吴家商会。 “那我也愿意!要是那破世子真敢为难王渡哥,那我就不干了。管他关山会怎么样,我带着王渡哥周游四海去。” 两人说完不由自主的叹息着苦笑,就连白妙音都忘记了面前这少女就是世子。 是啊,如果洛晚风不是世子,如果真的还有一个世子。 那几人手中的权利就什么都不是了,哪怕他们为关山做了许多,哪怕他们再重要,哪怕国主临死前将几人命为托孤之臣。 名为君权的大山依旧能把人压的不见天日。 “如果国主之位不是世袭的就好了,那狗屁世子什么都不会,凭什么将来做国主。” 洛晚风罕见的爆了一句粗口。 “是啊,希望你将来还能这么想。” 第99章 我从来都不是个好人 “老大,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其他人都不好劝吴王渡,金谈压根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只有李子涵才敢这么说。 “那袁钊远在虏地,传一封信要七日往返。老大你还是回去看看吧,毕竟是国主钦点的营造新式火炮,出了差错就不好了。” 可实际上,李子涵更想劝吴王渡不该这么沉溺于‘女色’,不管嘴上说的有多光鲜亮丽,不管吴王渡以身作则是否真的有效果。 可男人最了解男人,吴王渡连自己都骗不过。 “老大,你和我不一样。我就是一个小指挥使,将来撑死了也不过只升虚职,还是带这么点兵。” “老大,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你现在已经是都指挥使了,还这么年轻,将来最起码也会升到兵部任职。” “老大你还是和北苗的中间人,虽然是我猜的,可我觉得国主是想收你做义子去和北苗联姻。最差您也会迎娶洛大人,将来朝中也有人能说句话。” 可换来的只有苦笑,当李子涵把吴王渡隔着欣儿叫出去的时候,吴王渡就知道李子涵要说什么了。 “如果我说,我是真的喜欢欣儿,想娶她过门你会怎么想呢?再或者我说我也知道有些事我挡不住,我只想把她带在身边就好,你又会怎么想呢?” “退到百步以外!不许陌生人靠近!” 李子涵警惕的看着周围,生怕自己的部下有锦衣卫。 “老大,你!算了,我不管了。你今天就是打我一顿我也要说。关山不许三妻四妾老大你是知道的。” “就连国主也只有一个正宫,如果老大你非要这么做,是在自毁前程啊,真的值得吗?而且那个欣儿只是个。” “只是个勾栏出身,甚至先前已经嫁过人,身子不干净。不管论什么都比不过世子和洛晚风,你是想这么说吗?” 李子涵看着自暴自弃的吴王渡,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继续一吐为快。 “老大,就是一女子而已。你何至于此啊?才月余光景而已。” “是啊,可是你知道吗?你老大我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很普通,只不过我会一些你们不会的东西,可也仅此而已了。等我把那些全都拿出来,我就会被打回原形。” “洛晚风,挺好一姑娘。一开始我觉得有个青梅竹马挺不错,毕竟相识相伴十余载,知根知底,可后来我发现她只是喜欢我无意间漏出的不属于我的才华。” “而我喜欢的也不过是被人崇拜的感觉,你懂吗?” 李子涵其实根本就不懂这些,或者说不想懂。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儿女私情,找到一个差不多的,凑合过得去的,也就这么过去了。 有几个中年男人半夜睡醒的时候,还他妈的记得自己年轻时的心动,是不是旁边睡着的那个,有什么关系吗? 非要说的话,其实他更想娶的是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要抛弃后来对他那么好的茶馆老板一家吗? “世子,白妙音。一开始我确实很喜欢,现在也是,可是世子对我并不是,或者说她对任何事都是这样的。” “虽然她现在看起来转变了很多,可她是天生的国主,心里只有北苗的利益。如果我不会那些东西,我也没资格站在她面前。” 第一次听到吴王渡吐露心事,李子涵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没一个简单的,自己以前竟然还觉得自家老大和世子眉来眼去,暗生情愫。 “是啊,既然我到了这个位置就不该再想那么多。国主能舍弃那么多,甚至是自己的子女。于阁主也能至今无子无女一心扑在国事上。” “而我要做的,仅仅只是抛弃儿女私情而已。娶一个我不是那么喜欢,但是有资格站在我身边的女子,更何况她们都是无数人敬仰,想破头都求娶不来的。” “信件你也看了吧?阁主唤我们年前回去述职。在那之前我会解决的。” 吴王渡说完就毫无征兆转身回到暂住的小屋拉着欣儿登了船,一切都要比李子涵想的果断,李子涵甚至怀疑吴王渡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喂,老大?你等等我?述职我也去吗?于阁主没提到我啊,老大你要带着我回去吗?” “不然呢?你想一辈子呆在这里捕鲸吗?阁主下令了,新组建的北海卫以后要代替虎贲卫专司捕鲸了。” 李子涵抢在船工撤下板子前也跳上了船,生怕被落下。 “北海卫?我怎么没听说?那备虏卫呢?” “你当然听不到了。现在才九月份,三个月后的命令,现在传过来算什么。” “备虏卫一部分转入军械司和玻璃厂,当然捕鲸所也会转入一部分,其他和新兵一起编做北海卫,虏人都没了,留着备虏卫做什么。” 实际上北海卫这个名字也算是吴王渡起的,虏人存在的一切当然要悉数泯灭,以后虏岛就是北海行省,也包括那几个更北边的小岛。 “有了这鲸肉,也该改革一下了。驻守部队彻底沦为二线,在各地建立都司专管一地军政。” “三十万边军一分为二,一半建立都司。另一边十五万精壮和那十几万骑军都并为直属部队。” 吴王渡说这话时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李子涵都有些奇怪,好在上了船就不怕了,这船上全是张三甲带领的护卫,应该出不了问题。 “老大,你现在这气势怎么和国主越来越像了。老大你也真是个神人,不管说什么,上边都会批准,我都好奇你会不会真是洛国主的私生子。” “差不多,不信你把我刚才说的记下来给于阁主传道奏折,半月之内就会提上章程。” “愣着干嘛?我没开玩笑。” 李子涵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写了下来,盖上了吴王渡的虎符印绶。 “不过,老大啊,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不还是那点人,况且少了一半人,边疆出事怎么办?” “真是个木头脑袋,你这样以后怎么独当一面?” “这么多鲸肉,再多养几万的部队不是问题吧?其实最主要的是为了扩军,练一支新式的军队,不能再让驻守部队和野战部队混在一起了。” “这封信传上去,阁主自然会知道我的用意,他们也会酌情多扩编几个卫所。” “而且你忘了国主让我造的火炮了?别说是十五万人,就是五万人驻守边墙,以后中州也得掂量掂量。” 李子涵越发佩服起这些人,说话都喜欢说一半,结果他们还都能猜到里边含着的深意。 “其实我也是为了表态,阁主传信让我们几个年前回去的信件,和北苗的喜报一起传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于阁主的意思是,漠北有咱们想要的东西,要不要抓紧时间打下来,还是继续屯粮养兵备战。因为计划中是三年以后再陆续出兵。” “而我这样回信,意思就是说要提前出兵。让他们抓紧时间改革军制,操练新军,一两年内就要先忍着被两面夹击的隐患先灭了漠北。” “阁主没有提出兵的事,我也没有说扩军备战的事。” “因为如果摆明了写上去会被那些大臣看到,他们就会鼓噪唇舌劝阁主,毕竟刚北伐过,有点理智的都不会这么急。” “北苗传来的喜报他们也会阴谋论,因为他们固有的脑子不会相信这种夸夸其谈,反而会觉得北苗谎报。甚至会觉得是阴谋,只为了给出兵找借口。懂了吗?” 吴王渡一连串的话语把李子涵说的云山雾绕,佩服不已,突然就觉得自己先前劝吴王渡完全多余了,这人的脑子就不是人长的,怎么会想不到。 “真是麻烦,你们干脆用锦衣卫密信之类的传递不就好了么,搞的这么麻烦。” “他是内阁大学士,怎么能总是搞这种背地里的事情呢?更何况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倒不如先借着改革军制扩军,有那些鲸肉在,他们才不会多说什么。” “那老大,该怎么借着改革军制扩军啊?” 吴王渡有些无奈,恨不得打这小子一顿,莫名其妙自己身边连个聪明人都没有,总不会是因为自己这些人心太脏了没人跟得上吧...... “都说了是抽调精壮,比如有的只抽调小旗官,有的只抽调几名军士,军官和军士分配不均,兵部那些人又都是粗汉,如此大规模的调动一定会‘力不从心’。” “不管是哪出了差错,或是少人,或是少将官,与其拆了东墙补西墙,来回繁琐的调动。” “不如直接多招募几个士卒,又到了开始的问题,有这么多鲸肉,那些文官也不会多聒噪。” 李子涵听完之后豁然开朗。 “妙啊,老大,你说阁主会懂你心思吗?” “你猜?我跟于阁主比起来政治头脑简单的像个孩子。其实啊,朝政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要平衡,要借力,要欺骗,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对的。” “就比如这鲸肉,你不会真觉得咱们能让全关山的百姓吃上吧?而且还是和鸡豚一样的平价,甚至更低也说不定。” 吴王渡玩味的看着李子涵,李子涵有些不敢相信,这不是肯定的么,如果不能的话,那现在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欣儿也有些吃惊于吴王渡表露出来的心机,甚至有了一丝害怕,谁也没想到吴王渡竟然心机这么重。 原来做的这一切不是因为先生心怀百姓吗? “啊?不能吗?老大,这不是你亲口说的吗?那天我也在啊,我觉得老大你算的不错啊?” “当然不能,玻璃确实不花什么钱,沙土不要钱,碱块不要钱,甚至炉子也不怎么要钱,因为烧的是不能用来炼铁的煤。” “捕鲸、炼油收拾鲸肉的人手也可以说不要钱,可运输却要钱,要很多钱。沿海地区有海船运价低廉,可这些人想必也不是太过稀罕。” “那内地呢?现在运河才修到哪?只有一条南北的运河,还是靠着西边,东边的大片地区都要靠牛马来运,而且玻璃也很容易就碎了。” “那关山现在等于是赔钱做买卖?户部那些人怎么会同意的?” 吴王渡冷笑了一声,所以说书生误国,连关山的官吏也不例外。 “可他们不知道,因为我里边写的太理想了,让他们误以为只是惠及运河周围,没想到我是真的要让所有人都受用。” “而且即便是卖到偏远地区,会不会赔钱他们也暂时看不出来,还会想着算上之前沿海赚的应该能抵得上。” “而等到帐算出来了,也无所谓了。因为鲸身上最宝贵的还不是鲸肉,而是那成缸的鲸油,就是把现在中州各式各样的油加一起都抵不上鲸油来得多。” “把鲸油赚的钱贴到鲸肉赔的钱上,这买卖就能小赚一笔了,还能多出许多肉食来供养军队。至于为何我不早说,因为那些人不会信,还不如先斩后奏了让他们慢慢去算。” “国家不是商会,不能什么都考虑利益。要把百姓放在第一位,再过上几个月,等到最偏远的地方也能吃上北海出来的廉价鲸肉,到时候万民都会高呼万岁。” “那些文臣还会不好意思的说赚钱赔钱的事吗?” 借力,欺骗,先造成既成事实,李子涵听懂了之后不禁冷汗直流,自己之前竟然还一直担心自家老大这么张扬怕是没什么政治头脑,以后要吃大亏。 却没想到吴王渡做的一切都是这么井井有条。 旗舰一路航行而来,无数的商船也在这条航线上往返,怕是这片大陆从未有过此等规模的海运景象。 官府无论做什么都要和民间的资本进行博弈,既要和民间资本分一杯羹,又要在重要的行业做领头羊。 关山也有自己的粮船之类,但显然把这些让出去更好,因为民间的海运发达了才会滋生出更先进的造船业。 等到形成一定规模之后,再与民间的资本定下规矩,官府即便让出去一部分捕鲸也无所谓,反而能对比看出公家捕鲸的效率。 吴王渡有点明白阁主两人想教自己的是什么了,正是自己越来越熟练的对朝政的借力欺骗,更是资本这些东西。 文科生的那些东西也许比自己造出的大炮更有威力,因为封建王朝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吸人血的资本。 三日航行,无事发生,自从灭掉了虏人这座大山,关山就体会到了什么是海阔凭鱼跃。 为了保护渔民的半海禁也彻底消除,商人们只要交税,关山的巨舰就能去任何一地保护他们的安全。 刚刚下船的吴王渡就被闻讯而来的工匠们团团围住,每个人都拎着腊肉芹菜之类的七样束修(xiu)。 这些人还真想拜自己为师,多半是因为那天袁钊得到了自己第一手资料吧。 “好了,都起来吧,我收下你们了。我本来就没打算私藏什么技术。” “以后火炮会衍生出很多的门道,有专司造加农炮的,也有专司造榴弹炮的,还有两种炮弹,以及炮架、小工具、火药。” “军械司绝不会只是一个军械司,也会有十几个部门,将来也许会扩展到几十上百,你们这些人多半也会入了军籍去掌管一部。” “可我更希望你们不被那些管理的俗世所困扰,而是去改进更多的火炮,站在我的肩膀上走到更远的地方。” 吴王渡带着一群工匠来到了河边的小作坊,几十门各式各样的榴弹炮已经造好了随意摆放。 “榴弹炮你们造出来了吗?” “老师,造出来了。还是袁师兄造的最好,用的大号加农炮差不多一样的铜料,10度仰角时射程足有二里半,质量也好。” “错了,你们大错特错了啊。” 吴王渡突然想起这是群榆木脑袋,自己忘了说两样炮弹的区别。 “加农炮发射的实心铁弹是靠的炮弹的冲击力以及在地上不断弹跳去杀伤,而榴弹炮却是靠的炮弹爆炸的威力。” “加农炮之所以最高仰角设置为十度就是为了让炮弹在空中弹跳,之前我也说了如果再加仰角,还能打的更远,可那样炮弹的弹跳就会大大减少,准头也会变差。” “而榴弹炮就不怕这些,所以榴弹炮可以肆意抬高仰角,让榴弹炮拥有和加农炮差不多一样的射程。懂了吗?” 吴王渡又来到那间简陋的教室,开始用炭笔勾勒出四种炮弹的形制。 “炮弹,目前有四种,第一种是实心铁弹,靠弹跳杀伤,第二种是榴弹,靠爆炸的铁片杀伤。” “第三种是霰弹,外边是一个铁皮桶,里边装填一样大小的小弹丸,不装填火药。这种是怎么杀伤的想必你们也能看出来。” “霰弹的缺点很明显,射程很近,非常近,射程在一里甚至更短,但却有着无与伦比的杀伤力。” “大号加农炮要装填的小弹丸统一都要在二两二钱大小,而霰弹也只能加农炮使用,因为榴弹炮的膛压太低,只会打的更近,而且霰弹不需要那么大的仰角。” “其实之前你们造的尿壶就更类似于这种霰弹炮。而最后一种就是折中的榴霰弹。” “在原先的榴弹里同样装填这样的小弹丸,爆炸之后不再是炮弹铁壳会杀伤,里边的小弹丸也会四散飞射。” “缺点也很明显,炮弹会过重,就需要更多的发射药才能达到和榴弹一样的射程,但发射药如果多了,炮弹的铁壳就会在炮膛里炸裂。” “所以榴散弹只能用一样的发射药,减少了射程,增大了威力。” 吴王渡一股气就把有关铜炮的知识都拿了出来,这也是目前的极限了,想要更进一步提高威力只有现代火炮了。 到了那个地步就需要膛线,需要硝化棉为主的无烟火药,更需要完整的工业体系做支撑,不再是这种靠人力就可以堆叠出产量。 而下一步的任务就是改进炼铁术,造出成本低得多的钢炮,以及各种整活,炮的种类自然不止是这两种主流的。 “加农炮,远程发射实心铁弹,近距离发射霰弹。而榴弹炮,远程发射榴弹,近距离发射榴霰弹。” “这两种炮的炮弹并非不能混用,加农炮也能发射榴弹,但需要人为去垫高仰角,更需要减少发射药。” “去吧,七天为限,改进榴弹炮的仰角,造出四种炮弹最好的模具。到时候你们带着造好的各种模具回关山,军械司也该开工了。” “回去一半的人帮着军械司开工,剩下的在这接着跟我学剩下的火炮技艺,你们自行决定去留。” 吴王渡把未来的路留给他们自己做选择,一条是研究,另一条是高官厚禄。其实无论哪样都无所谓,这个时代不乏纯净到只想学知识的人。 这些人没有让吴王渡失望,前脚刚走出教室,自己写写画画的那张纸就被一群人抢来抢去想要看清其中的细节。 “欣儿,你还在这等着啊?” “嗯,先生辛苦了。今晚想吃什么?对了,那个米酒没有了,欣儿出阁前就酿了那么多。” “别听他们瞎说,那酒和出没出阁没关系,你只管酿,留着我以后喝,记得多酿些,你家先生我千杯不醉。” “咱们今天去挑个好地方,买所大点的宅院。怎么着我现在月俸也有百两,该买一座豪华些的宅院了。” 商会来往间给北海带来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吴王渡也第一次没有吝啬,那六百两的俸禄几乎被吴王渡花了个干净。 甚至吴王渡还拿着家里的钱盘下了两家酒肆,一家客店,三个老板也幸福的沦为了打工人。心里笑着怎么会有人出自己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来盘下这里。 而转让的地契、房契连同一张吏部的文书压在了吴锋送给欣儿的首饰盒下边,文书的内容很简单,吴王渡身为都指挥使的每月百两的俸禄都会发来这里。 许多部下也给吴王渡送来乔迁之礼,虎贲卫的吴王渡一件都没收,反而北海卫和那些官吏的吴王渡一件都没落下。 住宅很温暖,也很豪华,就建在王都脚下,还买了几条军中退下来的猎狼犬看门护院。 豪华的就像是豢养金丝雀的黄金牢笼。 对不起,我从来都不是个好人。 第100章 闭关一载神器出 “内阁学士洛晚风,扫黑除恶有功。上任北海布政使半年,兴渔业,主持营造捕鲸,使得我关山越加富足。赐斗牛服。” “周新,协助洛学士有功。升为北海按察使。” “李子涵,协助捕鲸有功,迁为虎贲后卫指挥使,领虎贲后卫。” “吴王渡,协助洛学士有功,且有改过之心,往事既往不咎,仍任虎贲卫都指挥使。营造火炮有功,另出为军械司郎中。” “袁钊,营造火炮有功。升为工部营造司郎中,另领军械司员外郎。” “其余人等,皆任军械司主事。加紧督造大小铜炮,不得有误。” 国主少有的竖起了珠帘,本是一年最重要的一次朝会,可各路封赏都是提前写好了圣旨,由内侍代替诵读。大家都传言国主病了。 不少老臣开始感叹人生易老,就连那个曾经在中州皇室耳边咆哮的老狮子都生了病。 封赏的人不多,几乎全是吴王渡的‘亲信’,哪怕朝臣私下有非议也不敢说出来,因为政绩实打实的在那放着,火炮也造出了第一批拉往边关。 “臣等,谢恩。” 吴王渡把身子伏的很低,简直要低到尘土里,因为没脸。更不想去回想来关山前那一桩桩,一幕幕。 “先生,你不带欣儿回去吗?” “好,欣儿知道了,欣儿就在这等先生回家。” 欣儿越懂事吴王渡心口就越痛,短短两句话仿佛刀子一般不断戳在自己胸口。 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了高官厚禄,为了狗屁的仕途,为了自己能登上大位。 为了那个虚伪的要为天下百姓做主,实则贪恋权利的借口,把一个小姑娘丢在了寒冷的北海。 自己又有什么脸再回去呢?吴王渡只能把握住这份机会,一直到平定四海,一直到坐上那个孤独的帝位,一直到让百姓都过上富足的生活才有脸回去吧。 可那时的吴王渡也许已经有了多年的妻子,也许是洛晚风,也许是世子。 也会有许多的孩子,还有一个是下一个世子,而自己也老的没办法再说些煽人泪下的情话。甚至不敢去问欣儿愿不愿再跟自己走。 “哈哈哈。” 吴王渡在年前最后一次朝会上高声大笑,脸上涕泗横流,直到被人当做失心疯叉了下去。 “你来做什么?来看我是不是真的疯了?还是看我死没死?” 洛晚风想过很多种情况,唯独没想到吴王渡会变成这样。 “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王渡哥,我没想过抢夺你的功劳,我从来没想过。我问过义父了,义父只是说你是武将,那些功勋于你无用。” 洛晚风直到现在还以为吴王渡只是执着于那些功绩,是啊,她是蒙在鼓里的关山世子。她又怎么看的出来私下的博弈。 她又怎么知道她的王渡哥其实只想娶那个叫欣儿的普通女子,却被逼的断臂求生。她又怎么知道权利要么走到最高,要么粉身碎骨。 她又怎么知道,如今想要走到最高就必须要交出火炮制造的全部细节,必须娶她,必须按照国主安排的一切走下去。 吴王渡不敢去赌,不敢执意再把欣儿带在身边,因为那样的后果也许就是失去拥有的一切,然后被囚禁在一间不见天日的牢笼里直到交出有关火炮的一切。 是啊,如今的办法只有交出有关火炮的一切,因为那样之后的吴王渡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国主也会看在洛晚风的面子上不再多过计较。 至于以后吴王渡是娶洛晚风坐上帝位,还是告老还乡洛国主都不会太计较。只是现在,吴王渡必须要按照洛国主的意愿去做,才能保住自己好不容易有的软肋。 十几两银子盘下的小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还有数不清的图纸。 朝会过后就是春节,时年十九岁的吴王渡第一次把世间所有的世俗都抛在了脑后,门口站岗的护卫拿着吴王渡的虎符不许任何人靠近。 能进这间屋子的只有那些没得到军械司主事官位的弟子们,可他们也是主事,只用跟在吴王渡身边安心做研究的主事。 “我说了,你们不能怀疑我说的话,你们只用去做,顺便想想我为什么这么做,等我死了你们再去怀疑。” “这叫数字,这叫元素符号,这叫物理符号,你们只需要记住,我没让你们问为什么。” 吴王渡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再配上那双长期没怎么合上过的红眼,仿佛一只野兽伤害着所有敢靠近的东西。 包括好几次来为吴王渡送饭菜的世子。 而那些弟子们也早已习惯了吴王渡的咆哮,和总是嫌弃他们的愚笨,可他们依旧按照旧社会的礼节奉吴王渡如师如父。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跟随的是一位多么伟大的人物,知道做的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事。 ‘煤炭干馏焦化炉’‘水力鼓风机’‘蒸汽机平衡杠杆及拉杆’‘蒸汽机过热阀门’‘蒸汽机抽气泵’‘气缸外壁夹层’‘蒸汽鼓风机’‘高炉蓄热室’ 无数的图纸以‘纸上谈兵’的方式完善到了一分一寸。 军械司里,三五个弟子搭建起了焦化炉,干馏出的焦炭不再和煤炭一样含有大量的让生铁变脆的硫。炼铁术终于有了新的燃料,不用大肆砍伐树木烧成木炭。 冬日取暖也有了新的东西,不需要烧炭翁冬日里在林地里受冻,只需要原先被人视作敝履的煤炭经过简单的焦化。 下端两个进风口,上端两个出风口,庞大笨重却又有魔力的蒸汽鼓风机带来了几百年都达不到的高温。 先放木炭高温形成一氧化碳,再加铁矿石还原成生铁,石灰石和杂质形成了炉灰漂浮在铁水上排出,而最下端流出的铁水前所未有的纯净,哪怕只是用这种生铁去铸炮也能勉强使用。 可显然吴王渡不止于此,‘转炉’这个工艺上并不复杂,却包含着复杂的化学反应装置也被成功造出。 生铁再次被融化成铁水注入梨形转炉,虽然锻打起来费尽周折,可只有梨形才能聚集更高的温度。 生石灰再次被加入,不断旋转的转炉把先前的杂质彻底清除变成炉渣,碳也终于开始氧化,生成一氧化碳让钢液剧烈沸腾,巨大的火焰冒出将最难清理的磷也氧化变为了磷酸亚铁。 生石灰继续和磷酸亚铁变成炉渣被排出。 当炉口出现褐色蒸汽时,碳含量终于到了2%的范围内,钢水倾泄而出倒入模具,高碳钢终于脱离了人工锻打开始一炉一炉的产出。 可惜没有脱氧剂,鼓风也没有纯氧,但吴王渡做到了这个时代甚至百年以内的极限。 “去吧,告诉国主,咱们能炼出钢了,如果他想要,熟铁也有。不再是以前那种糊糊一样的百锻钢、炒钢,而是真正的钢水。” “虽然没有内模水冷,做不成钢模具。但是用别的模具也能勉强制成,无非多打磨抛光,寿命少点而已。” “我累了。” 很快弟子们就再次证明了吴王渡说过的话是多么的正确,他们不甘心止步于此,尝试着用钢模具去铸造炮管,却发现冷却的速度难以控制。 外侧的炮管冷却速度快,内侧慢,往往冷却之后从内到外开始崩碎。好好的钢材毁于一旦,还真的只能用内模水冷,从内侧开始冷却。 而吴王渡只是冷冷的看着那些弟子们去尝试,因为他心里知道,这不止是因为他们有一颗进取之心,最主要的恐怕是国主私下的命令吧。 吴王渡留下了自己还记得的,比热容数据和测量的方法就不再去管这些人,因为正如吴王渡一开始所说,一套完整的测量方法和相关的科学体系的建立非经年累月不可得。 哪怕他们已经知道了该努力的方向。 吴王渡又掀开一张黄历,发现只是正月初二。 哦,原来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啊。 吴王渡终于放下了有关钢铁的一切,把弟子们从这个奋斗了一年的小屋赶了出去,自己所写下的各种手稿也被扫垃圾一般全扔给了袁钊。 闭上了那双烟熏火燎般的双眼,再睁开只觉得天昏地暗。纸窗外夕阳缓缓而下,晚风从门缝徐徐而来。 一缕白发绕指而上,粗糙的手掌感受到了一片滑嫩和些许泪痕。 “师弟,你醒了。咱们走,回北苗去。咱不受这种气,你想娶谁就娶谁,你就算再娶十个八个我也认了。” “师姐,你说什么啊。又不是国主逼我的,是我自己要做的。我,以后不再说这个了好吗?” “来,吃点东西。” 本就和衣而睡的吴王渡被白妙音拉了起来,几个侍女端来了满桌的饭菜。 蒸熊掌,蒸鹿尾,烧雏鸡,松花小肚儿,卤子鹅,清蒸八宝猪,软炸里脊,熘白蘑,烩三鲜,烩鸽子蛋。 还真是豪华,也不知欣。哈哈,我在想些什么。 第101章 马尔萨斯陷阱 “我给你们举个例子。假如有个明国,因为害怕有海盗犯边,就实施了海禁。但海外的国度却有着许多明国缺乏的东西。” “比如铜料,比如金银,比如香料。明国就派了两万人的浩荡船队七下西洋,用自己的陶瓷丝绸去换取当地的特产,让海外各地都俯首称臣。” “却把出海所得大部分都收入皇帝私库,而且大部分都用来赏赐王公贵族,赏赐有功之臣。终于在老皇帝死了之后,再没有皇帝能压住大臣的呼声,从此断了船队。” “船队一断,对海外的控制也断了。开始了半闭关锁国,外边技术不断发展,可国内技术却缺乏交流,慢慢开始停滞。” 内阁如今不止是有几个内阁学士办公,也多了几个青年俊才。吴王渡、洛幕、洛晚风、白妙音、张九言,五个人端坐着听于阁主的教诲。 “你们来说说,明皇下西洋是否劳民伤财,而下边的大臣又为何千方百计的阻止明皇下西洋。” 郑和下西洋,在华夏五岁孩童都听说过,却少有人去细想其中各方的博弈,吴王渡自己也说不好。 “自然是不劳民伤财的,说是贸易,却带了两万多人的船队。可想而知根本就不是单纯的贸易,而是让海外诸夷臣服,这样就能让大明多了一圈海上的第一层防御。” “若是有敌自海上来犯,大明也能将战场放在海外诸夷的地盘上。” 白妙音一语道破了其中的一个用处,吴王渡也想到了马六甲海峡,若是那时候掌握着马六甲海峡,欧洲列强的船队也不至于直接开进南京。 “至于经济上,若是那些钱不用来奉养王公,肯定能赚的盆满钵满吧。至于那些臣公,肯定也是因为和贵族之间的矛盾才阻止。” 洛晚风的想法和吴王渡不谋而合,谁知道于阁主却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只看到了表面啊,看似是王公和臣子之间的矛盾,其实并不是。因为那些臣子们再痛恨那些勋贵也知道明朝是不太可能取缔那些勋贵。” “如果没有这笔下西洋的收入,照样会从国库和地方收入里拿出来,实际上这一切都是民间资本和皇权的博弈啊。” “明皇实施了海禁,海上那巨大的收入全部由国家掌控。民间的资本自然看不过,如果你们看看中州就知道,那些民间的资本实际上总是和那些大臣同流合污的。” “王公贵族们的利益自然是和皇帝绑在一起。而那些乡绅,富商,官吏们也同样抱成了团,只要让明皇断了贸易,一把火烧了船队,那就再没有人能去管控私自出海的富商了。” “巨大的财富从此被民间所垄断,那些富商只要给地方官吏一点奉养就能躲过搜查。” “可民间又有多少力量呢?再如何也是比不过国家的力量,失去国家的保护,明国从此就在海上争不过那些外来的红毛鬼。” 吴王渡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时候就出现了万恶的资本。只可惜,那个时代的思想看不到这么深远,而明朝也很难自上而下去改革掉那些弊病。 不论是勋贵,还是官吏的腐败,自上而下总是很难的,非得像关山这样从根铲除才能清掉那些污秽。 “所以交流是必须的,因为别人总有更先进的地方,若是不加以学习,固步自封,早晚会被扫进垃圾堆。” “下面我给你们讲资本主义萌芽该如何产生,又该如何管控。” “第一,百姓要做到丰衣足食,远不是现在这种标准,而是找到几种高产作物,能让百姓无论如何都能吃饱饭。能空闲出更多的人口去纺织,去炼钢铁,去做陶瓷。” “第二,要有一个广阔的市场,和一种巨大的需求。就比如现在刚在中州露头的红发鬼,虽然现在咱们还没接触过。” “但他们一定没有咱们的丝绸和瓷器,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当咱们的百姓用双手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他们的需求之后,这一条就算达成了。” “到时候民间的资本就会想尽办法去造出各种机器来赶上需求,就比如吴王渡造出的蒸汽机。” “而如果这些都达成了,那资本主义就算有了萌芽。剩下的就是管控,官府一定要在重要的行业建起自己的作坊,把控起来。” “比如钢铁,比如现在火热的捕鲸,比如未来的大规模海运。再比如税收的调整,限制那些富商,再比如定下最基本的月俸。” 于阁主看来也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文科生,也幸亏是生在了这个世界,不然就是个社会隐患。 从海运到资本,一切都说的如此清楚,看来这么多年来,这两人没少研究这些。 “记下之后我教你们什么叫马尔萨斯陷阱。” “简单来说,人口的增长是要远高于粮食的增长,人口不能超过相应的农业发展水平。而多出来的人口总是要被某种方式消灭掉,比如饥荒,比如战争,比如瘟疫。” “马尔萨斯陷阱一直都有,却很难完全避免。从古至今的王朝更迭,实际上也有这个陷阱一份功劳。” “关山如今人口已经多达两千万,也快要到了那一天。好在不用你们再去想如何解决。” “记下来吧,这是我和洛国主多年的心得。有些你们可以直接去用,有些需要多考虑和完善。” “第一,发动对外战争,征服更多的土地。或者大规模组织迁徙,去开垦那些荒地。” “第二,制定长子继承制。鼓励次子参军、探险、垦荒。” “第三,在国内稳定的情况下,征收更高的税率,让百姓维持在很难养活两三个子女的生活水平。” “第四,严禁家奴、奴婢之类。让百姓有更高的生存条件,也能从更多的百姓手里征税。” “第五,罢黜儒家,尤其是儒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 “第六,从舆论上对所有国民洗脑,让百姓多以民族复兴和国家兴亡为理想。让百姓多想想为国家做了什么,也就是军国主义,这个有机会再说。” “第七,还是从舆论上,不过是民间舆论。鼓励骑士精神,冒险主义。鼓励对外经商,参与军队殖民行动。” “第八,禁止一切对女子的歧视,分给科举的名额,鼓励女子读书、参政、去工厂当工人。消除女子要从属于男子的固有思维,降低传宗接代、相夫教子的生育意愿。” “第九,其实马尔萨斯陷阱更多出现在资本和封建交替之间。当一切都稳定下来之后,可以实施计划生育,对独生子女进行更方面的优惠政策,对于无后家庭,建立养老保障。” 妙啊,吴王渡终于认识到了文科生的可怕,虽然这两人不会造枪炮,可他们的思想却足以帮着关山一步步富强起来,度过那些曾经前人走过的弯路。 “这些东西,我早就摸索了出来,却没有去做。因为这片土地还没统一,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土地要征服。” “而你们要做的就是未来在统一之后警惕这个陷阱,别再让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毁于一旦。” 第102章 从邸报开始的南征 于阁主准备的工作很足,内容更是让吴王渡越听越心惊,比如在将来如何对付中州的地主和乡绅之类。 吴王渡也曾想过这些问题,农耕文明所产生的民族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喜欢存钱,而土地在乡绅的眼里显然要比满地窖的银钱更好。 所以他们有了钱就会购置更多的土地,再去租给农户,若是合法也就罢了。往往这些人都会用尽各种肮脏的手段。 比如高利贷,普通的农户手里本来就没几个钱,一场大病或是天灾就足以夺走一切,地主就会用高利贷借钱给农户,农户换不起只好把农田卖给地主,自己沦为佃户。 如此以往,土地兼并愈演愈烈,再加上那些皇亲国戚和得了战功的勋贵一起上下其手,真正还有土地的农户就会寥寥无几。 若只是这么简单就算了,可那些乡绅包括勋贵往往都有办法逃避赋税, 而逃避掉的赋税自然就又落到了普通农户的头上。 吴王渡原先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打到中州一窝铲平那些乡绅、地主、勋贵,均分土地。 可于阁主却点醒了吴王渡,如果真的这样干,那无疑是真的与全天下为敌,刚开始还好,可当占领区的消息传了出去。 那些乡绅就会抱成团,要么组织起民间的团练,要么拼命给中州的官军送钱粮,而占领区也会止不住的叛乱。 因为舆论这种东西,很难传达到县以下,皇权不下乡就导致了乡民愚昧,容易被乡绅蛊惑,这也是为什么一直没敢擅动兵戈。 如果洛国主愿意保证那些乡绅之类的利益,自然容易,可显然那样打下来的天下洛国主不想要。 而于阁主也拿出了对策,上策是把那些不法乡绅绳之以法,铲除那些勋贵和世袭的败类。 对于那些民间威望过大甚至形成宗族的,或者是较为良善的,就用官府的钱把乡绅手里的全部收回来,然后不允许土地买卖,让那些地主乡绅转变成小资产阶级再加以把控。 中策就是吴王渡说的直接打过去,一股脑铲平了再说,人的劣根性就会让人们在看到利益的情况下,不会再去想铲除的那些地主有没有之前还算良善的。 坏处也很明显,需要碾压的国力和敢于踏平一切的决心,而其中难免会导致的冤假错案也只能暂且搁置,大不了以后道个歉,至少保住了普通百姓的民心。 下策就是妥协,和乡绅共天下,再缓缓图之。 甚至办法也想好了,那就是开阔海外市场,让那些手里有闲钱的都投身到大航海的事业而逐渐放弃手中的土地,再想办法一步步都收回来。 只不过下策相当的漫长,需要几代人去做。 思想的力量确实很强大,治国这方面吴王渡自愧不如。也有了点别的想法,既然洛晚风听的那么认真,那以后交给她就好了...... 毕竟那就不是人去做的事。 军国主义、帝国主义、法西斯主义,几样资本主义发展中可能会经历到的几种政体,也被于阁主一样样绘声绘色的描绘了出来。 什么法西斯主义必将灭亡,哪怕力量再强大,因为没有解决矛盾,到最后无仗可打,无资源可掠夺,阶级矛盾就会把法西斯政体转变为共产之类。 还有什么君主专制并不一定是错的,错的只是世袭的君主和专制绑在了一起,单纯的专制可以在特殊时期让国家爆发出强大的凝聚力,比如苏联的慈父。 而世袭的君主也可以让国民多出一种信仰,总比信仰一些歪七扭八的宗教要好,毕竟国家可以通过世袭的君主来控制国民信仰的方向,往里边夹杂私货。 吴王渡还好,这一切还算是能接受,除了有点震惊于阁主竟然了解剖析的这么深刻,其他几人就完全是被吓傻了。 从一个内阁阁主嘴里说出将来不需要皇帝,只需要一个傀儡这种思想确实太过震撼。 洛晚风无数次的想要打断,害怕被人听了去掉脑袋,可就连那几个内阁学士都边处理公务边津津有味的听,有时还要帮着于阁主补充两句。 摆明了一副这些东西于阁主早就和几个学士说过无数遍的样子。 尤其是于阁主说出,关山未来不需要世袭的国主,而是要组织一个议会来推选,并且意味深长的看向吴王渡后,洛晚风又是惊喜又是害怕。 既然于阁主敢在这么说,那只能说明洛国主也是同意的,洛晚风不敢想象自己义父是有多大胆才能劝着洛国主放弃世袭之位。 只觉得人生如梦似幻,一年前自己还在想未来的世子如果难为吴王渡,自己就也不干了。 可那个世子真的会愿意吗?他又何去何从呢? 连续几个月,吴王渡五人每日清晨就被请去听于阁主谆谆善诱的授课。听完之后第二天还要背诵。 吴王渡和张九言反而是最轻松的不用挨板子,那三人背不出就要和孩子一样被于阁主严厉的打板子。 白妙音成了最惨的,每次板子打下去于阁主都会说,世子你将来要执掌一国,怎么能连这些都背不下呢? 你最好自己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每天一个时辰几乎不停的说,能用笔记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也就是吴王渡本就粗浅的了解过才能记住。 而一项筹谋已久的计划也终于开始,邸报终于开始改革,不再是以前的屁话连篇连官吏都懒得看。 而是分成了众多的模块,于阁主亲自操刀开始散布新思想,吴王渡的弟子们也把去年一年炼铁术的种种改进中无关紧要的公之于众。 让普通的铁匠和小作坊也能借此大大改善工艺,只不过焦炭只有官府才卖,钢铁如何制造也珍藏了起来。 不过哪怕仅凭着焦炭和几样水力鼓风蓄热室,就足以让民间的炼铁术上了不止一层楼。 尤其是有了袁钊这个传统工匠的大才加持之后,邸报一经刊印就被抢购一空。 水车的构造,商船的结构,水密隔舱,房梁木材的选用,砖瓦的烧制,吴王渡都摸不清这个便宜徒弟到底会多少。 这些本是要师徒传承奉为圭臬的至宝,却被轻易的印在了邸报上吸引着平头百姓驻足观看。 也吸引着各行各业的英才为了润笔费而投稿。充斥着实用之学的邸报终于渐渐控制住了民间的舆论。 李子涵和晓晓一家也被请去写一些脍炙人口的话本、小说跟着邸报一起售卖。 李子涵的副业第一次这么如火如荼,吴王渡则是有些心惊,连这点小事都被国主两人摸清了,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偶尔也会夹杂进去一点,官员的丑事或笑料,给这个时代乏味的娱乐生活添上两分色彩。 而最主要的是吴王渡公布了三种肥料如何制取,如何搭配,适合哪种作物,何时施肥,如何施肥,用好之后可以增产七成。 七成,在这个目前还是以农业为主的时代,重要性不言而喻。没有人敢相信这是真的,可也没人怀疑早就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吴王渡。 而氮肥、钾肥就在漠北国地下的卤水里。 消息一出,如同一颗炸弹在列国的头顶炸响,甚至中州都派了使者去漠北取了卤水按照吴王渡说的尝试。 只有漠北不敢试,他们害怕这是关山的奸计,想让他们颗粒无收,好趁饥荒大举出兵。 毕竟那可是喝了会死人的卤水,毒药还能肥地吗?就算长出了庄稼怕不是吃下去就要死了吧。 南征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百姓从不会被官府的两句为侵略而粉饰的话所洗脑,他们只是假装被洗脑了而已,百姓不是真的傻子,是不是侵略,他们心里清楚。 哪怕理由再冠冕堂皇他们也知道,可每个人都能说出一堆原本不知道的道理,比如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比如漠北不恭,屡次犯境。 比如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因为他们在这一刻是既得利益者。 可百姓们仍在观望,大臣们也视而不见,都在等第一批的麦子、稻谷、瓜果。因为氮肥,钾肥需要卤水,磷肥却不需要,临海的百姓唾手可得。 六月悄然来临,鱼骨头、鱼鳞做成的磷肥真的让稻谷颗颗饱满,让瓜秧缀满了瓜果。 写着喜报的纸片奏章填满了于阁主的文案,字里行间都透漏着出兵的狂热。 “南征!必须要南征!漠北那些南蛮子,屡次犯境扰的我关山百姓不得安享太平!” 户部尚书之前还痛惜军械司脱离了自己的把控要多出许多的军费,现在的脸色比谁都狂热,把跪地请战的武将都吓了一跳。 不过关山好像也被中州看做蛮夷来着,而且南蛮子不是一直都是说的巨人么,漠北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诸侯国。 “漠北素来与夸父、扶风勾结在一起!蛇鼠一端,臣请命撰写讨贼檄文!定要天下人都看到漠北的嘴脸。” 哦,这是礼部尚书,好像总说什么大国雅量,与他国要少动干戈,能和平解决就不用搞得生灵涂炭。被人戏谑的说成是半个圣人。 “最近三司总是送来些漠北流民,据说漠北这两年大旱。百姓颗粒无收,漠北国主却依旧只知享乐。臣请国主出兵漠北替漠北百姓做主。”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部本来是互相牵制,这次还是第一次站在了一起。以前连三司这个词都没有。 不过说的也没错,漠北全是沙漠年年大旱。 吏部尚书急得要死,却没什么能说的。 “国主,锦衣卫密报。漠北竟屯重兵于边境,骆驼骑兵不时窥探我边墙。据说他们贪图袁郎中一手督造的运河沟渠和新多出来的千里沃土,想要和中州一起瓜分我关山啊。” 锦衣卫指挥使牙都要咬碎了,满脸心痛,仿佛受了天大的欺辱。 好像是袁钊造的沟渠把唯一流经漠北的河给引走,才多出了那千里沃土吧...... 袁钊好像还说过什么,虽然漠北会受灾,可他不能白白看着这么宽阔的一条河大半都流失在沙漠中。 而且你确定他们调兵不是被去年拉到边关的火炮吓的? “臣请命去军械司督造火炮!臣愿立下军令状,来年开春前定要再铸造出千门火炮!” “战!”“战!”“战!” 满堂的请战声此起彼伏,宛如浪潮,让吴王渡回想起了两年前虏人的战舞。 “好!那便战!兵部户部统筹调运军粮,来年前务必筹集十万大军百日所需!着礼部撰写讨贼檄文,即日昭告天下。” “此役,我关山务必要全力以赴,半年内整兵备战,半年后一击灭贼绝不可拖延。无论是扶风、夸父、哪怕是中州,胆敢助贼者一并剿灭!” 洛国主一锤定音,上百臣公跪地高呼万岁,激动地甚至忘了关山早就不许跪拜之礼,也忘了只有皇帝才能被高呼万岁。 同样的事情在漠南国也上演着。 “殿下!漠北国与我漠南向来不和,两方势同水火,此次正可报我两国百姓百年的血仇!” “张爱卿!可敢率五万大军替孤出征!讨伐不臣!” 漠南国主远没有想象中的稳重模样,年龄不过而立之年,可话语间有着上位者的谋略。 细眯起来的双眼打量着臣子们对那句‘无意’间说出的‘讨伐不臣’有什么反应。 面对着这位中州皇室亲授的侯爵,却依旧能笑脸相向,哪怕谁都知道这位老将早已‘功高盖主’。 “臣愿往!臣只求两万铁骑定可大破敌军!” 可惜老侯爷并不懂得这些,一句话就无意间打了国主的脸,漠北虽大,却大部分都是沙漠,子民大部分聚集在靠关山一侧的楼兰城。 五万大军出去容易,可茫茫大漠中就算是中州都没有那个魄力供应大军的水源。 也只有派小股部队才有机会,这不是和关山抢功的问题,而是除了关山,哪怕是漠南国都有些鞭长莫及。 “好!老侯爷英勇,赐金甲金剑,持国公礼,替孤出征!” 阴影中多了一双毒蛇般的竖瞳。 “吕指挥,洛国主有什么交代的吗?孤可听说洛国主打算来年征伐漠北,我北苗到时可势必要助关山一臂之力。” 吴王渡的试验田就在北苗,白氏当然知道那些卤水代表着什么,只要有了那卤水只需囤积一年的粮草就能大起十数万大军南征。 南苗,羌地,甚至是孤悬海外的那几个小岛和土民,这未来几年的三步棋,吴王渡早在离去时就已布下。 白氏又加以完善,现在只差足备的粮草军械,到时白氏要把这天大的开国之功给自己唯一的女儿,未来的白帝。 “国主的意思是,我关山足以灭掉漠北,若白国主您真的有心,也许可以多注意中州的动向。” “请白国主放心,无论北苗出兵与否,都是我关山亲如兄弟的盟国,卤水自有一份。” “那就多谢洛国主了,北苗上下无以为报,但这份情谊孤永世不忘。” 见吕指挥走出府邸,茴香已经跪在了白氏面前。 “茴香,你应该知道那卤水意味着什么。唐淮源带着最精锐的一卫人马已经屯兵中州,而你的任务就是准备好水师战船,一旦有警,立即出兵白玲国。” “国主?白玲国不是与我北苗交好吗?国主您和白国公还是远亲。” 茴香原以为自己是要再次远征,却没想到是要‘同室操戈’。 “傻孩子,哪有什么远亲、交好。若真是远亲,复国时他们也不会按兵不动。记住,这世上咱们唯一可信的只有自己。” “也许还有关山吧,不过那也得是你家姑爷能一直在关山站着说话才行。” 第103章 故人来访 “你们明日就不必来了,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你们的了。” 听到洛晚风熟练的背出昨日所教授的内容后,于阁主很是欣慰,满眼都写着‘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 吴王渡也总算松了一口气,自己先是炼了一年的钢铁。又被抓来一起听了半年多的课。 如果只是听就算了,于阁主还要他们听完课下去解决好几个问题,全是复杂到吴王渡都头疼的。 比如换做二战时的小胡子或者大胡子该怎么做,后来又要一起帮着编写邸报的内容。这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虽然邸报还是由于阁主亲自操刀,吴王渡真的很担心于阁主的身体,一个人做到这个地步,真的不会把身子搞垮吗? “你们接下来,去吴王渡那里吧。跟着吴王渡怎么用大炮,这东西是关山的未来,他既然是造出来的,应该也是最会使用的。” “洛幕,你去找国主一趟,国主有事要交代。” 除了洛晚风有些担心,其他人都是会心一笑,只是父子谈心罢了。 许久没来军中,吴王渡都有些被吓了一跳,一年多的时间,军中就变了样,先是骑军的刀具从颜色就能看出统一换成了钢刀。 将士身上甲胄的颜色也有些参差不齐,有一半都换成了更明亮结实的钢制甲片。 从甲片那一模一样的大小吴王渡就知道这段时间炼钢又有了成效,袁钊果然没让自己失望,蒸汽机这么有魅力的东西,自然不能只用来鼓风。 显然已经做出了轧钢机,能批量生产钢制薄片。军匠也轻松了许多,不用再和以前以前两人在燥热的火炉前一锤锤锻打。 现在只需要量一下每个军士的身材,然后把钢片用绳子和针线和内衬穿在一起。看来军匠也没偷懒。 哪怕有了这些批量的钢片,依旧手工为每一个将士做贴身的甲胄,不过其他的也许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马具也有了改进,从马镫就能看出,负重减轻了不少,劲弩从两把变成了一把,震天雷倒是多了两个。 吴王渡取下一个震天雷,很重,一只手勉强能握在手里,同样用的钢,这可是进攻型手雷啊,不能再这么玩了。 况且破片手雷也该有几道纵横交错的凹槽,还好吴王渡今天来了,不然第一次实战这些人要吃大亏。 “李子涵,交代下去,这震天雷绝对不能在冲锋时用,破片会误伤自己人的,扔完就要调转马头。给兵部也说一下,让他们交代到各个卫所。” 吴王渡不禁暗骂袁钊那几人还是木头脑袋,就知道怎么造更结实,却忘记了战场上的实用性,军械司应该分一队军士专门试验新出炉的火器才对。 “老大,你之前说的那些去年差不多都做完了。边军一分为二,火炮造出来先供应到了边防。那动静可把中州吓坏了,立马增兵了五万啊。” “嗯。” 吴王渡身着飞鱼服带着三人行走于虎贲卫的阵列中,军士们的腰杆挺得笔直,等待着这位传奇统帅的检阅。 “虎贲卫现在有火炮吗?带我去看看。” “老大,咱们一共就分了二十门。去年造出来的全给了边关,上边说要一年才能轮到咱们这些直属部队。” “走,带我去看看。” 二十门门炮被擦得几乎和铜镜一样光可照人,吴王渡也不禁失笑。如果连虎贲卫也只分到二十门,那肯定会被各个部队当做宝贝一样看待。 一队全身都穿着新式战甲的新兵还在站直了身子等待吴王渡检阅。 “这些人为什么还是新兵?” “咦?老大,你怎么看出来的。” 吴王渡笑骂道,“老子从军时间比你还长,是不是新兵我难道看不出来吗?你看他们的虎口还带着伤,明摆着是小旗官没日没夜的让他们练战场刀术。” “老大,主要现在火炮太少,还在补充边关。国主的意思是每个卫所先配一个百户所的火炮,叫什么火炮支援所。” 吴王渡当即就明白了洛国主的意思,真是想在不改变基础编制的情况下玩命扩军。 虎贲卫就五个卫所,现在不算龙骑有20个卫所,步军也有28个。一个卫所配一个110人的火炮支援所,那就是又扩军了足足五千人。 既然都说是暂时,那怕是以后一个卫所5600人,要再挂一个1100人的火炮千户所。这也太豪华了。 一个千户带200门火炮,将来光是直属的部队就会有上万门火炮,吴王渡不禁为户部尚书捏了把汗,希望他能想办法搞来这么多铜料。 吴王渡走到一名小卒的面前,小卒立马涨红了脸,绷紧了身体,眼睛里和其他的士卒一样有着耀眼的光芒。 吴王渡不禁感叹这里的美好,能让普通百姓看到未来美好生活的希望,眼睛里都有光。 “打过炮吗?” “没有!” 吴王渡的耳膜都快被震碎了,新兵就是新兵,和那些老兵油子不一样,那些老兵油子就算是喊起来也会有特殊的发声方式。 听起来很有力,实际声音却不大,不然一天操练喊下来谁受得了。 “你是炮手吗?” 不等新兵回答,李子涵就挤了过来。 “老大,现在还没分,属下是打算让他们谁打的好,谁当炮手。但是现在炮弹不多,所以就...” 吴王渡明白了,军械司还是慢了,如果是线列枪兵还可以不练枪法只练阵列和勇气,可炮手这种东西却是要用炮弹喂出来的啊。 毕竟外弹道学吴王渡也摸不准,就算在纸上算出来了,总不能战场上也在那算吧。还是要靠经验才行。 好不容易造出来精准度这么高的铜炮,却因为不舍得训练,那不是太可惜了。 金谈也看到吴王渡面色不善,过来说好话,毕竟这是他虎贲中卫的兵,李子涵是后卫,上边就没打算给后卫分火炮。 “来,我教你。我给你们说啊,这火炮和别的不一样,就是要用炮弹一次次练出来的,尤其是这加农炮。” “你怕什么啊,这铁弹打出来最多变形,拉回去还能重练,就花点火药,练。从今天开始,每门火炮每天最少打出去十发。练到指哪打哪为止。” 吴王渡亲手拿过鲸油纸包裹着的颗粒火药倒入火门,调整螺杆到十度。 “来,你们看好了。这叫螺杆,如果调到头,这火炮就能打足足四里远,如果调一半,就能打三里。” 吴王渡又踢了踢炮架的雪橇状支架。 “你们注意好这玩意,一定要让整个炮身大致在一条线上。不然螺杆怎么调都没用。在战场上,你们可以先把螺杆调到十度打一发估计一下。” “如果打的远了,那就是后边低了,你们就要垫点土。如果打的近了,那说明是后边高了,你们就要把后边的土给松出来点。” 吴王渡突然想起了后世泥瓦工砌砖墙的办法,为了让墙砌的直一些,都会拉一条绳子,让后放平矿泉水来比对。 吴王渡开始在身上找线头,却发现洛晚风好像手艺太好了些,就趴到李子涵身上找来找去,拽下来了一根线。 “你们可以用这样一根线一段压在车轮底下,一段压在尾部。再在旁边刨个坑,拿一个你们平常吃的罐头装上水,看看和水线是不是在一条线上。” 一群人就这么和吴王渡一起趴在地上看着吴王渡做演示,不禁感叹起吴王渡的才智,这火炮发下来,上边硬是一个字没说。 就说了什么,这放炮弹,这放火药,放好点火,打完用这些东西清理炮膛,你们自己回去研究吧。 要怪也只能怪军械司人手不够... 李子涵开始帮着清理本就清理过无数次的炮膛,塞进去了一枚铁弹,然后捣实,吴王渡插上了一根引线,静静的看着火线燃烧。 重型加农炮发出了第一声咆哮,不愧是一次都没用过的火炮,弧线相当的标准,落到了四里开外的地方开始弹跳,一直到失去了所有的动力静静的躺在地上。 沿途所擦过的地面犹如被一只恐怖的巨兽犁了一遍地。 其实这些人也曾经试过火炮的威力,那天两万多人都坐在一起看着火炮仅仅飞出了一里多一点就落地,远不是上边说的四里。 也怪不得他们,螺杆这种东西还是比较脆弱的,若是一直抬着十度的仰角,搞不好运输时候就会崩断。所以送来的时候螺杆是零度。 和他们的无知不同,吴王渡刚打出去就后悔了,还好这场地够大,毕竟平日里有五千多人要操练,吴王渡真害怕不知道飞到哪里再误伤个人。 “李子涵,明天去帮我上道奏折,就说炮手必须要多练才行,让上边多拨下来点炮弹,军械司可以再开一个部门,专门把打过的炮弹回炉重练。” “一门炮,一天最少要练十次,直到能指哪打哪为之。一共一百发吧,应该能练出来了,剩下的战场上再练。” “顺便再去军械司一趟,就说我让你去的。给我打袁钊那方脑壳一个爆栗,问问他,震天雷的壳子做这么厚万一炸不开怎么办?” “既然是用破片杀伤的,那就在模具上添几道纵横的纹路。让他自己想想为什么要添,然后给我寄封信。当了军械司员外郎造的什么玩意。” 李子涵很想说你才是军械司的主管,可他才不敢,至于打袁钊一个爆栗就更不敢了。那小子现在可是兵部各大佬的香饽饽。 天天有人缠着他改进这,改进那,以及要火炮的配给。 吴王渡骑着高头大马继续走过一个个将士的身边。这支队伍前所未有的年轻,从最低的小旗官,一直到吴王渡都少有超过25岁的。 资历最老的就是仍旧当着吴王渡副手的王浩然。这也算是洛国主的投桃报李,这样的队伍,吴王渡可以很轻易的掌控在手中。 “你再去兵部跑一趟,就说虎贲卫今年必须要把虎贲中卫全部装备上各式火炮。” “一个小旗带小旗官是十一人,要装备两门。一共五个千户所,我需要一千门。两百门榴弹炮,两百门重型加农炮,六百门轻型加农炮。给军械司半年时间。” “再加上四百匹夏尔马用来拉重型火炮,去问府军卫要,府军中卫那原先分了许多。” “那些什么火炮支援百户所咱就不要了。” 吴王渡说这话简直是狮子大开口,还火炮支援百户所不要了,军械司去年一年总共也就造了一千门。 带上炮弹总共花了五十万两,虽然这点银子和每年的税收差得远,可民间的铜钱还在回收,于阁主显然不想操之过急。 “老大,还是您去说吧。我可没那个胆量。现在每个月初定份额的时候,那些将军们都会去军械司吵上一次,还是兵部尚书每次过去压下去的。” 看到王浩然就在旁边,李子涵也只好压低了声音。 “老大,府君卫这个月已经有四个百户所了。其他的骑军也都比咱们多,主要每次去要的都是王浩然,而其他的都指挥使都比王浩然资历高。” “王浩然争不过他们......” 吴王渡眉头微皱,这点事自然懒得亲自去。 “那你就直接去找兵部尚书或者找洛国主批条子,火炮是我造出来的,怎么?现在连我都摸不着了吗?再说了那群人也不会用,都糟蹋他们手里了。” 实际上吴王渡也算不上太过分,因为边关装备的肯定全部是重型火炮,而且产量也不是不能提高。 工部尚书都拍着胸口说要半年一千门了,那再多点问题也不大,人都是逼出来的,关山人口那么多,多招募几个工匠就是了。 曾经的带嘤光是风帆战列舰就有百艘,每艘都有近百门火炮,还是大口径的64磅舰炮,最小的也是8磅炮。 若是真的有了千门火炮依次排开,再宏伟的阵列也能轰的溃不成军,先分散供应到边关确实没什么问题,可火炮要集中使用才有更大的威力。 当年拿破仑就是靠着火炮才差点一统欧陆。 “左卫和右卫指挥使是谁?从哪调来的?” 吴王渡检阅完了前后中三卫的营寨开始朝左卫走去,如今柳权、金谈、李子涵一人统领一卫,柳权底子比较清白,也听话,甚至是吴王渡没怎么交谈过的死忠。 “左卫没有指挥使,现在是指挥佥事张虎暂领,右卫也一样,由指挥佥事杨雄暂领。” 李子涵又凑近了补充。 “这两人都是北伐晋升来的,杨雄是之前府军中卫的千户,张虎是我手下的千户,去年和我一起调过来了。” “尤其是张虎,不容易啊,五个千户里,就他一个活了下来。哦,对,我听他们说,老大你那时候还打算给他当媒人来着,老大你忘了吗?” 吴王渡这才想起当初那个坐在军营里一起喝酒的年轻人,没想到现在自己随口的两句话就能改变一个人命运。 “将军,外边有一人,叫张方,说是大人旧友,前来拜访。” “张方?从北苗一直跑到这来找我,也真亏他能找得到。” 吴王渡有些意外,曾经在北苗一手遮天的锦衣卫指挥使竟然找来了。总不会是活不下去想讨两斗米吧。 锦衣卫的人一旦被罢官下场都不太好,吴王渡也清楚,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们的命,就比如那个杨光,之前好歹也是一校尉,家里世代‘忠良’,却被吴王渡拐来。 中州肯定会派出杀手去除掉他,自然也会想办法去报复,胆大包天潜入帝都的锦衣卫。 “反正这天也快暗了,该下值了。李子涵,你去叫上那四个指挥使,随我一起便装喝顿酒。” “师姐,你先跑一趟?就还去以前的小酒馆吧,好久没去过了。” 第104章 吴王酒肆 吴王渡也许久没来过这个小酒馆,原先只有一个‘酒’字招牌挂在外边,连名字也没有。 现在地方还是这么大,可招牌却换了,一个不相符的宽大牌匾上写着‘吴王酒肆’。 吴王渡立马就明白了,怎么着,这是酒肆老板以为自己姓‘吴王’么......得亏是关山,不然就凭一个招牌就要被破家了。 “客官里边请,我给你们说啊。我们家酒肆以前吴王渡大人可是天天来,每次还带着北苗世子,还有那内阁的洛学士。” 吴王渡突然觉得自己将来又少了个隐居之地,将来搞不好要去北海隐居...... “你也不想想自己多久没来了,走吧,你肯定不想来这里了。” 洛晚风猜到吴王渡肯定不想来这里,白妙音也在门口站着迟迟没有进去,那酒肆老板嘴里还说着北苗世子却没认出来。 这么一想真的两年没来了,前半年去了北海,一年造炮,又半年天天去内阁,其实也有闲暇的时间,可吴王渡用来编写书本了。 “不急,咱们进去看看。” 吴王渡已经想好怎么打老板的脸了,本来对这里还是很有好感的,因为当初的酒菜便宜...而且很多时候店里就他们几个喝酒到深夜,老板也没催促。 谁知道如今却用吴王渡的名声敛财。 “吴大人!吴大人!您来了!快里边请,楼上还留着您的雅座呢。” 出乎吴王渡意料,师姐那一头白发尤为出众的长相老板都没认出来,自己却被认了出来。 看着老板那熟悉的皱纹,吴王渡也有点不忍心了。 “为何要用我的名声在这敛财?还吴王酒肆,我姓吴。” “就是,快把招牌卸了,我家大人的名声岂容你在这败坏!” 李子涵招呼了一声,五个指挥使就走上前准备找梯子卸掉招牌。 “哎哟,大人您误会了。您往里边走啊,小的一没涨菜价,二没涨酒钱,怎么会是敛财呢,小的就是仰慕大人的威名。” 吴王渡也看出了些端倪,往里走去,刚迈进门槛就知道为何师姐驻足不前了。 一看便知是名家画的壁画涂满了四壁,就连房梁也是,目之所及全是一幅幅壁画,丹青涂料也是上好。 甚至那些铁画银钩的字迹也绝对不简单,吴王渡看不出是什么字体,却大受震撼,或者说是脸红。 ‘吴王渡,中州上柱国许县人,祖居颍水之畔。幼时随父吴锋定居于关山。’ ‘年十六孤身前往北苗,献策于北苗白氏,略施小计便尽灭中州镇南大军一万五千亲军,北苗月余复国。’ ‘年十七百骑闯帝都,破北门而还。数万中州禁军围追堵截却无人可近身。’ ‘同年加授内阁学士,援苗总兵,率七千偏师跨漠北,战白玲,穿漠北,大破二十万禁军,救北苗于危难。’ ...... 而壁画上每一幅都把吴王渡画的极为英勇,简直是在画七进七出的赵子龙。 吴王渡顿时明白这是谁的手笔了,肯定不是国主,因为里边有些无伤大雅的细节错了,再加上这一看就知道不菲的涂料肯定是自己亲爹没跑了。 真的是除了吴王渡自己,谁都在帮着造势啊。 “少爷,我现在也是吴家的了。” 酒肆老板凑到吴王渡耳边轻声说道。 “小二结账。” 吴王渡注意到那人几样小菜,两壶果酒也才不到一吊钱。看来吴锋也了解自己儿子,并没有改变什么。 除了画了些壁画,写了点略微有些浮夸的故事。不过这种不是应该都是死去的人才有这种待遇么。 “师弟,你看那张画。画的是你在北苗攻锦官城的样子。连神火飞鸦是假的都写上去了,你说白沙门看到会不会气死。” 吴王渡也觉得吴锋太损了,连这都要写上去。 当时也真的是无奈之举,吴王渡能造出神火飞鸦,也能把城内变成火海,可代价是有一部分拐个弯先炸自己人。 而且再怎么说哪有炸己方百姓的道理,只是想逼迫禁军投降,唯一失算的是,没想到那个海龄城里有七万人,反而白沙门手里就两万。 “哎,老大,那个应该是我吧!!为什么画成你了!” 吴王渡朝李子涵指的方向看去,画的是两百人趁夜登陆虏地,两个男子背靠着背,周围是一圈尸体和最后十几个虏人,还有个虏人的狂战士。 一个是文人打扮,很显然是洛幕,另一个则是身穿将军甲的吴王渡。旁边的字也验证了这一切。 吴王渡有些尴尬,自己这爹还真是,什么都往自己身上套。 “富家翁,没想到啊,一别两年。你竟然能一路爬到都指挥使。” 张方显得很落魄,一路上欲言又止的样子,吴王渡也懒得搭理,这人就是这样,总喜欢故弄玄虚,谁知道到底想说什么。 酒肆老板亲自站在一旁侍候,人有些多,两张桌子并在了一起,酒菜上的还是昔日几人那一套。 略有些寒酸,吴王渡也有些感叹,也得亏当年他们三个都不嫌弃自己。也离谱,自己家里是最有钱的,当时却最落魄。 熟悉的酒香扑鼻而来,气氛顿时就热闹了起来。楼下的食客也不时抬头观望,想看看这个关山最年轻的都指挥使。 “将军,我敬您一碗!末将和家妻还是您牵的线,末将感激不尽,将来就是肝脑涂地也要报答将军。” 张虎刚倒上一碗酒就急着敬吴王渡,可他却不知道吴王渡那一段天天都会在婚书上保人那一块按指印,根本就不记得他。 “嗯,既然跟了我,以后就是兄弟,好好干,只要作战勇猛,就亏待不了你。” 吴王渡说了句客套话就开始观察起张方,可张方却在看柳权,柳权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吴王渡也越发好奇起来,柳权的来历可太清白了,从小就是关山人,在关山长大,和吴王渡一起入学,只不过吴王渡没怎么注意过而已。 “张方,到底有什么事。就快说吧,还是说你现在过不下去了,想来投奔我。你应该知道就凭你当初做的事,我没有杀了你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一般人如果被吴王渡这样说话挤兑,估计早就走了,可张方本就不是一般人,他如果是一般人,那就不会厚着脸皮再来找吴王渡。 “富家翁,我本来找你是有两件事。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可你先去了北海,又闭门不出,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 “第一件事,现在看来已经没必要说了。第二件事,小心中州,此次中州定会出兵。” 吴王渡有些气急败坏,这狗东西都到这份上了还如此轻蔑的叫自己富家翁,而且千里迢迢来,说了一件大家都知道的事,另一件干脆不说。 “这我当然知道,你是觉得天下只有你是聪明人吗?这次本来就是要借着机会给中州狠狠放一波血。就算是八十万禁军一起来,也没用。” 看到火炮真正威力的众人都点了点头,有那种威力的火炮在,而且半年内光虎贲卫就要装备千门,就算遇到十倍之敌也没什么可怕的。 火炮对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尤其是对中州而言,他们的军士可远做不到死战不降。 战端一开,往往禁军只会死伤两成,还有三成是溃败后被追杀死的,剩下的一看到铁骑冲进阵中就跪地投降了。 “可这次来的人不一样,那个人对我关山了如指掌,你可千万别大意,算了,我也知道你不欢迎我,走了。” 张方站起身,仿佛来这里就为了说两句不清不楚的话。 “哦,对了。我不是千里迢迢来的。我大哥,我侄子都战死在了北苗,我早就回了关山,照顾老母和嫂子,不是谁都和你一样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 张方的一番话让张虎三个不了解吴王渡的指挥使有些感触,他们不知道张方一直在打什么暗语,却听出了张方的落寞。 一个以前执掌一方的锦衣卫指挥使现在却落的如此辛苦度日,满嘴都是怨言,而且吴王渡对待他的态度更是让几人觉得陌生。 吴王渡也暗骂了一声,张方莫非就是来说几句怨言让自己这些人离心离德吗?是了,他是想借此逼自己恢复他的军籍,这样他至少就有了抚恤,不至于艰苦度日。 “张方,你们之前可能没听说过。我百骑闯帝都就是他害的,过程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容易,随行的人几乎都死了。” “不仅如此,他还一手烧掉了北苗大半的粮仓,差点就饿死了无数百姓。还有锦衣卫曾经安插在中州的一个校尉,也是被他一手害死。” “此人行事太过于阴毒,我就除了他的军籍。”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吴王渡会如此对待曾经的属下。 “大人您做得对,北苗锦衣卫之前属下也听说过,行事太过不择手段,导致无人敢去,甚至有的军中悍卒就为了不去锦衣卫自己砸断拉弓的手指。” 说话的是杨雄,也是老人了。如果吴王渡没记错的话,多半是最早跟着吴王渡一起去北苗的一批人。 “喝酒,喝酒。不说那些了。” 吴王渡举起了酒杯,神思却跑到了千里之外。 南征日近,就算吴王渡有心喝酒,可柳权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大人,你说这次国主还会让您做先锋吗?我怎么心里没底呢。我听边关撤下来的昔日同僚说,中州开始没日没夜征召民夫操练新军。” “漠北国只有八万军队,可百姓却也有三四百万,不算少了。如果和虏人一样来一个全民皆兵怕是能临时组织起五六十万人啊。” 柳权两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吴王渡也知道无论是先前的北伐还是这次的南征都不是北苗那样的小打小闹。 因为这是真正的灭国之战,而且对付的都是人口众多的农耕文明,战场还是在无边无际的大漠,补给会成为最大的问题。 中州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还有上柱国这个鹰犬,昔日的盟友白玲国也有可能掺和一下,他们也许喜欢看关山和中州争斗,却绝不希望中州大败。 再加上扶风、夸父,这简直是一场大决战啊。 同时也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关山的民心,毕竟明知道散布出去漠北卤水会搞的举世皆敌,却还要散布就是为了聚拢关山的民心。 “其实这也是我要和你们说的事。你们应该知道我向兵部讨要一千门火炮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咱们将会是绝对的主力,咱们要面对十倍甚至数十倍的敌人。” “关山现在有十五万边军不能动,还有七个新组建的步军卫所将近20万人。除去咱们还有三个骑军卫所加上龙骑一共九万多人。” 吴王渡拿起桌上的几枚用来当做行酒令的骰子做起了演示。 “骑军依旧不能动,因为咱们在明,中州在暗。他们可能从关山正西的上柱国进兵,也可能从西南进军。甚至还有可能让天翁国的水师从北面偷袭。” “大人,天翁国不是咱们的盟友吗?两年前北伐我们还并肩作战,就连那个天水伯都战死在了北海。” 张虎有些吃惊,不敢相信吴王渡的猜测,当初那一万天翁国的射手有多么悲壮大家都看到了。一直到东寨失守,都没有人撤出。 即便是一直掌握着关山最精锐骑军的王浩然也佩服不已。 “所以才会有北海卫啊。我也不想这么猜测人心,可那次天翁国出兵本就疑点重重,就连于阁主也都缄口不言,你觉得百年前的盟约会是真正的理由吗?” “师弟说得对,国主带着我们出去游玩那一阵。曾经拜访过戍守胡人的越国还有那个天翁国。也许就是当初达成的交易。” “要么用金银,要么用克烈部的战马,亦或是以后的一份保障。毕竟未来的那场大战结局犹未可知。天翁国未必是想站队,也许只是想先讨好。” 白妙音替吴王渡做出了分析,吴王渡也想起当初那不着调的一行人,把洛晚风一人丢下执掌关山,也只有洛国主做的出来了。 “当初有什么交易我不知道,可天翁国的人可没白死。每个人的抚恤都按照关山的抚恤发给了天翁国,损坏的兵器战船也全都做了赔偿,足足三百万两。” 洛晚风也说出了一截知情人不多的辛秘,柳权他们这才知道天翁国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高义。 不过战死了一位伯爷也算是有情有义了,将来就算是关山打下了天下也不会太过为难天翁国。 “现在你们知道了吧,国主多半会留下多数的骑军用来策应,如果我没要那些火炮,也许还会再加个府军卫和咱们一起。” “如今看来,咱们会用作攻伐漠北的主力。配合咱们的只有那些步军卫所,而且也不会是全部,最少会留下一半人当做预备队。” 又要以寡击众,若是别的部队听到怕是要满脸愁容,可这几人却是群情振奋,这可是大出风头的机会啊。 “老大你就直说吧,要我们做什么准备。” 金谈还是依旧的耿直。 “我去军中的时间少,南征还要准备半年,这段日子我会训练炮兵。其他的就交给你们了。” “你们要做的也很简单,第一,让马匹习惯震天雷的响声。第二,所有的军士都要熟练的用震天雷。现在的震天雷不一样了,军械司统一铸造,爆炸时间也统一了。” “做好思想工作吧,告诉他们,咱们这次会担任我关山的刀尖。如果有怕的,发给他们路费,现在就回家。” “总之一句话,半年时间我希望你们给我练出一支,和曾经的府军中卫一般的死战之师。拜托了。” 吴王渡沉重的说完最后一句话,宛如托孤,真实情况也许比吴王渡说的更惨烈。 “大人放心。” 几人斩钉截铁的回答了吴王渡,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跟着吴王渡不止意味着无限的未来,更要时刻都准备好为国捐躯。 果然这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机遇永远伴随着危险,而一将功成也必然会先有万骨枯。 第105章 天各一方 “师姐,九言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想必你们也很纠结吧。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们会有分开的一天。” “还好这次我们是并肩作战的盟友,关山的火炮,无论是加农炮还是榴弹炮都是不传之秘,国主不发令,我也不敢私自外传。” 吴王渡从怀中拿出了两张图纸,本来是想给袁钊的,现在想来还是算了,关山不差这两种落后两百年的火器。 “这个是鹰炮,也许西洋来的那些弗朗机人也有。但我造的要更好。重三百斤,口径不到两寸,非常轻便,可惜也只能打百步。” “但射速极快,一刻钟时间,重型加农炮能打30发,这鹰炮最少能打60发,甚至子铳足够的情况下,一刻钟能打出去90发。顷刻间就是一片弹雨。” 鹰炮虽然落后,却是后膛炮,还创造性的用了子母铳,母铳用铜,子铳用铁。射速快到令人发指,可惜连轻型火炮都算不上,最多算大点的火铳。 倒不是口径和炮管长度不符,而是子母铳连接处不可能解决气体泄露的问题。 吴王渡把图纸郑重的交给了张九言。 “这种炮最大的优点就是轻便,射速快。但是需要不俗的工匠来打造,九言兄,好好使用。” 师姐投来艳羡的目光,其实鹰炮更适合北苗,因为这很显然是一种步兵炮,不需要装炮架,也不需要马拉。 可吴王渡也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北苗根本没几个拿得出手的工匠,而鹰炮最吃的就是工匠。 子母铳之间的缝隙需要最好的工匠一点点敲打来缩小,而漠南国可是有两个矮人国在身后。 “这是隼炮,很重,光是炮管就有一千七百斤,炮架也大,比重型加农炮还要笨重,一旦拉到战场上就很难再移动了。” “口径和威力是轻型加农炮的标准,但是射程却和重型加农炮一样能打四五里远。而且皮实、耐用,发射石弹都无所谓。” 反正本来准头也不好,石弹会不会损坏炮管无所谓了...... 虽然吴王渡说的委婉了一些,可白妙音也听出了隼炮和重型加农炮相差甚远,换句话说就是用了更多的铜料,威力却只有重型加农炮的一半。 “这只是暂时的,你们都别打造太多了,尤其是隼炮,打造个两三百门就足够了。” “他们这一辈的事,我们管不着,也管不了。可我敢保证,等将来,我会让你们用上一样的。毕竟我们可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啊,对吧?” 吴王渡的话很明显说的是张九言,可看的却是白妙音。得到一个肯定的点头后,几人又开始推杯换盏。 五个指挥使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像柳权这样聪慧些的立马就明白了用意,这也许就是一次试探。 那两种火炮远不如关山的,就算被国主知道也无所谓,可如果有人知道了,吴王渡就会毫不犹疑的把几人踹出自己的班底。 吴王渡也是在做交换,兄弟情义再好,可如果牵扯到家国的利益,往往会被无情的抛弃。 吴王渡这是在用两种火炮和一个承诺来换取两人的支持,尤其是如日中升的北苗。 毕竟漠北的卤水,吴王渡只在稻谷和西瓜上做了尝试,而北苗稻谷可是一年三熟。 席间依旧在推杯换盏,新朋和旧友推心置腹,一张张微醺的脸庞却有着各自的想法。 吴王渡只觉得很悲哀,明明是自己不谈兄弟情义而是直接拿东西做交易,心底却生出无尽的悲凉,一瞬间不知道这世间除了父母还有没有可信之人。 “老大,老大,你酒量太好了,兄弟我可不行了。” 李子涵按住了吴王渡端起酒盏的手,眉眼间尽显烂醉如泥。 “明日还要操练,今日要再多喝,怕是就要误事了。我带着兄弟们先回去了。” 五个指挥使互相搀扶着出了酒馆,金谈伟岸的身姿又差点撞坏酒肆的牌匾。 “咱们也走。” 吴王渡也想搀扶起谁,可惜那两位都是女子,如果单独一个在还好...... 而张九言刚迈出酒肆门槛就有两个仆从架住了他们的小侯爷。 “哎,今日一别,你们走之前就不要再通知了,免得知道了再伤感,咱们还年轻,以后多的是机会。” 吴王渡有些害怕离别,因为自己的身边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减少,而剩下的也都隔着肚皮。这就是高处不胜寒吗? 一直到再没有一个推心置腹的人才能坐上那个同样孤独的帝位。 “即便是被洛国主知道了也别怕,直接把我供出来就行。是于阁主说的让我带你们去看看火炮如何使用,却又没说把那两种火炮的铸造之法交给你们。” “这不是明摆着让我教你们点稍次于关山的火炮嘛。” “你呀你。” 白妙音借着酒气揽住了吴王渡的脖子。 “师弟,你现在变得越来越精于心计了啊。其实你没必要做这么危险的举动,区区十几年而已,你都说了,我们还年轻。” “不如跟师姐我一起回去,区区一个虎贲卫而已,师姐我把北苗都送给你。师姐今年都21了,再不嫁人就老了。” 是啊,女子15男子16就可以成亲了,自己这些人却都单着。 他们各自的身份都很难自己做主,尤其是吴王渡。 “师弟,你犹豫了。” 白妙音和吴王渡贴近的更近了,脸颊伴随着醉酒后踉跄的步伐不时的贴在一起。 女子真是神奇,吴王渡觉得自己一身酒臭味,可师姐身上依旧香香的。 “好啦,不逗你了。我回去了,反正多半也没什么人能配得上我,我也不会看得上谁,我就在北苗等你哦。” 白妙音转身后,略微停顿了一下,手指似乎抚了一下脸颊,随即自然的握住了腰间的苗刀,行走间白发抖动,英气环绕,让人感叹有些人天生就有统帅的气质。 “走啦,妹子,回家了。” 可吴王渡说出后,两人都怔了一下。这句话陌生而又久远,不知不觉间两人越走越远了。 吴王渡有些拉不下脸,可想来想去,自己为什么会生洛晚风的气呢? 自己不能娶欣儿是因为自己贪恋权力,如果真的只想隐居,大不了交出火炮之秘,国主就不会为难自己。 可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意味着婚姻大事自己做不了主。一场成功的政治婚姻可以让吴王渡少奋斗很多年,更能少打一场战争。 “我错了,晚风妹子。” “我错了,王渡哥。” 寂静的小路上两人同时回过头说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王渡哥你不会真的怪我的。哎呀,别又把脸绷住了。我知道错了,我那时候不该怀疑你,谁知道你真的只是想给那些人做示范,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想娶欣儿才那样的。” 吴王渡没有理会洛晚风说的那些,甚至辨别不出洛晚风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在说反话,至少印象中的洛晚风不会对自己也那样心机。 “那,将来如果我娶你做小,你愿意吗?甚至,连外人都不能告诉。” 洛国主自然不可能去劝自己女儿,而且洛晚风的身份知道的并不多,不可能和世子抢正妻。 吴王渡都觉得自己这要求很过分,而且太唐突了。 本来还一直生着闷气,如今却直接要一个答案。 “额,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当然想娶你啦。可是我怕国主会为我指婚,和北苗世子联姻。” 吴王渡的盾牌找的很好,就算以后洛晚风知道了真相也会第一时间怪她爹指婚,至于国主之位,本来就是夫妻,到时候就没那么重要了。 “哥,你骗我。咱俩从小就在一起玩,你从第一次见到世子开始就没怎么和我亲近了。还说国主指婚,是你会求国主赐婚吧。” “世子到底有什么好的,我哪里比不上她了。哥,为什么你一遇到她就不怎么理我了,她能做的,我也能做。” 洛晚风扬起了小粉拳,生气的样子可爱极了。 吴王渡以前从不觉得邻家是个形容词,可几年前来到这个世界后,邻家这个词就有了对应的一张脸。 虽然洛晚风的样子依旧是生气,可吴王渡看的出来,似乎这个事不是那么抗拒了。是因为私交好吗?算了,再问出来完全就是触霉头。 “张九言那小子再一走,就剩咱们三了啊。不过这次我肯定不能再带着你了,你要跟在国主和阁主身边帮两人出谋划策了。” 洛国主还真是不容易,事事都要避着洛晚风,就连过年的大朝会都要被迫拉个帘子。 “到时候不用太偏向我,你哥我很厉害的。即便是十倍,数十倍的敌军,也不再是我的对手了。” “你那么喜欢下将棋,这次战场终于赶得上棋盘一般大,甚至还有各种难以预估的情况,你可要好好发挥啊。” “记住,百姓最重要。千万要看护好百姓,别被那些狗东西钻了空子,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吴王渡不是突发奇想,而是想到了北苗那惨死的七万百姓。如今形势又变了,吴王渡简直不敢想中州入境会干什么。 也许真的会出现屠城之类的了。吴王渡下意识握紧了手,真要是那样,就别怪自己发疯,大开杀戒了。 “哥,我知道的。不过会不会偏向你你说了可不算,而且你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我又不走,咱们的家就在这。” “是啊,我们的家。” 吴王渡送着洛晚风一直到了家门口,有些叹息,自己这房子没了,又要回家住了。还是当初那小房子好,就住了两年而已,吴王渡就有了感情。 钱还大半留给了欣儿,莫名其妙自己又变得买不起房子了。 “走了,妹子,回家了。” 吴王渡转身离开,却撞到了被拉去谈心的洛幕。 吴王渡一直在避免和洛幕面对面接触,因为心中有愧。这次却躲不过去了。 吴王渡尴尬的讪笑,仿佛面对面的不是十几年的发小。 “怎么了?国主找你说了什么?” 洛幕拿出了一块令牌,纯铜打造,鎏金的四个大字写着。 “龙骑万户” 终究洛国主还是要给自己儿子留下一支自保的力量,可在这个时代,冲阵的重骑兵已然无用。 吴王渡有信心在将来造出最优质的钢铸燧发滑膛枪后,用最普通的一卫军士击败龙骑。哪怕龙骑真的有上万铁骑。 “我爹说,让我以后带着龙骑,龙骑现在有一万两千三百人。装备的马甲和甲胄都是百炼钢。” “就连马匹也和别的不一样,都用了药物。可以让马匹更亢奋,不畏惧任何东西只管冲锋。” “龙骑的军士都是千挑万选的,每个人进来前都是边关的哨骑或者是在锦衣卫。而进来的门槛就是要独自斩杀最少三个敌军哨骑。” “就好比你最开始认识的百户刀疤,他就在阵前斩了二三十个敌人,才能担任一个百户。” 洛幕低着头只管说,吴王渡也是才知道这些,自己和龙骑接触甚少,因为打心底里觉得那么一点人起不到什么作用。 在北苗时也不敢多用,因为知道这是国主的宝贝。 “他说怕你将来对我妹妹不好,让我到时候可以带着人帮她出气。” 带着一万龙骑么,吴王渡心里不禁冒出陛下何故造反的荒诞念头。 “其实我倒是没什么不平衡的,我本来就不如我妹妹,各方面都不如,可我妹妹却很听我的话,当然那是在认识你之前。” “她才是关山的世子,可她那么喜欢你,应该是不介意的,就连你让她做小都不介意,更何况一个国主之位了。” “这也是我想和你说的,你俩这一冷战就是足足一年多,我都要受不了了。可我却看她每日回家了都苦着脸趴在窗子前想你。” 洛幕本就没多少话,从认识洛幕到现在,吴王渡都没听过他说这么多,还不像张九言一样那么风骚没事逛青楼。洛幕本就是个寡言少语的闷葫芦。 也许心里就只有让自己娘亲不那么辛苦,让自己爹不用天天在外奔波一年才见一次,以及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妹子。 连扎头发绾发髻,都要跑去找卖首饰的学了十几种。 “我问过她了,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我觉得稍微努努力,她就不会介意了吧。总比你这样让她整日苦着脸强。” “对我妹妹好些吧,就当是兄弟拜托你的行不?你这样一直拖下去,就连我都没心思娶妻了,我比你还要大半岁呢。” 洛幕的心情似乎开心了点,把之前那么郑重拿给吴王渡看的令牌随手抛了出去。 吴王渡伸手接住,果然这龙骑不好带,光是令牌就这么重,简直是随身挂一个秤砣。 “这破牌子我就给你了,我可不是中州皇室那群,为了皇权连亲姊妹都下得去手的畜牲。” “我回头会给我爹说,我打算从一个千户,不,一个百户做起。虽然造火炮我比不过你,可小爷我也是从小就练弓马的,哈哈哈。” “走了,兄弟,回家了。” 第106章 奔赴战场 “少爷,您回来了。” 侍女端起冰盆想要贴近了为白沙门扇风,却被粗暴的推倒在地。 “爹!你今日为何一句话都不说?你真想看着那吴六奇把中州给毁了吗?” 在白沙门身后紧跟着进门的老侯爷预料到了白沙门会如何的暴怒。感叹白沙门还是太过年轻,扶起侍女让她先下去。 “那吴六奇算什么东西?原先就是个校尉!呵,能活着逃回来就该烧香拜佛了。竟然还敢和我抢,他凭什么?” “啊?爹,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的作风,他们算什么东西?他们会打仗吗?他们会什么?” “装死,跑路和投降的一百种姿势?” “哄抢战利品从入门到精通?” “兵匪一家的社交小技巧?” “反向进攻假装对得起朝廷俸禄的摸鱼指南?” “还是强抢民女与鱼肉百姓的军民关系研究?” 白沙门只是在朝堂上受了一早上气,却好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可老侯爷只是静静的看着白沙门时而歇斯底里,时而冷嘲热讽。 “爹!你知不知道关山那些人是怎么说咱们的?见敌而逃为上勇,闻敌而逃为中勇,误听而逃为下勇。” “他们还说我只会打败仗,之前的镇南将军被人用火烧死他们怎么不说?要是没我,镇南大军连半年都坚持不了!” 白沙门终于发完了脾气,坐下咕咚咕咚灌着茶水。又喊过之前的侍女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开始肆意揉捏,丝毫不顾老侯爷就在自己旁边。 若是原先的部下看到白沙门这个样子,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在世人眼里白沙门几乎是个铁人般没有世俗的欲望。 “骂完了?出气了?为何你就是沉不住气呢?区区一个吴六奇,你真觉得他能威胁到你?你是侯爵!和漠北国主平起平坐的侯爵!他就算被封了征东将军又如何?” “什么四征四镇,四平四安。将军的名号多了去了,有用吗?爹前些年还是镇国大将军,又如何?手里要是没兵,就是封你个位居三公的大将军都没用。” 老侯爷一番话点醒了白沙门,可这一番话更像是伤口上撒盐。因为白沙门的镇南将军,如今只有五万兵马。可哪怕是这五万人,白沙门还要被调回帝都赋闲。 而吴六奇新封的征东将军却有足足45万大军,虽然有15万地方上的厢军。另外三十万禁军也是新组建的。可这数量是实打实的。 更不用说和关山的边境上还常年驻守着十几万的厢军,和那些民夫壮丁。全加一起吴六奇手里竟有60万人。 白沙门的手越发用力,侍女绯红的脸颊变成了微笑,只不过微笑是为了掩盖本该扭曲的面孔。伏在白沙门身上却一点不敢推开,只能默默的忍受。 甚至不敢咬牙,两排好看的小白牙咬着嘴唇。因为上一个就是因为咬牙硬撑,被不喜欢听到磨牙声的白沙门一巴掌打掉了两颗牙。 之后就再没出现在府里。也没有人在乎一个侍女的死活,家人也因为几十两封口费而欢欣雀跃。 “够了,你一会回房之后再随你玩弄。就你这样,能成什么大事?” 老侯爷出言训斥,白沙门却不屑的冷哼,一点也看不出外人眼中大孝子的模样。 “那爹你呢?朝堂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就能成大事了?好歹也是个侯爷,怎么像是个没了牙的鬣狗。只会趴在主子脚下摇尾巴?” 白沙门言语中满是老侯爷还不死的不满,明明是自己亲爹,却想着老东西赶紧去死,自己好继承爵位。 “你,你,你个逆子!” 老侯爷颤抖的手似乎不敢相信刚才白沙门嘴里说出的话。 “都盼着我死呢。那个黄侍郎盼着我死好坐在我的位置上。小皇帝盼着我死好安插人手。连你也盼着我死,想继承我的爵位。” 可无论老侯爷有多愤怒,白沙门依旧嘴角带着讥笑。 在别人眼中的模范父子开始有了裂痕。同样的争吵也发生在天水伯府。 “儿啊,你真的要去吗?那里是关山,你初次领兵,姨娘怕你不是那群饿狼的对手啊。” 美妇虽然嘴上担心,却依旧在为年仅十七就继承爵位的姜一弦收拾着行李。偶有两滴清泪落下,立马被美妇不着痕迹的抹去,虽然这一切都被姜一弦尽收眼底。 “姨娘放心,儿子五岁就和爹一起打猎,日夜想着杀敌报国。关山无耻,我天翁国派出义军相助,可他们却痛下杀手。此仇不报,儿枉为人子。” 而争吵声的来源就是天水伯曾经的旧部。天水伯膝下少子,长子早夭,次子和三子一同生出时,三子却天生痴傻,就连先夫人也一同难产过世。如今继承爵位的就是次子。 “夫人!给天水一脉留一个种吧。” “少爷,末将替您去吧。” 可年轻的天水伯却异常坚决,因为这是国主亲自下的令。因为天水伯不止是一个爵位这么简单,更代表着世代忠良。每一代天水伯都是天翁国的一代军神。 军士一听到天水伯的名号就充满了信心。而每一代的天水伯都没丢祖宗的脸,至少也能做到身先士卒,与军士同甘共苦。 吴王渡曾经说的话也许是真的,那就是一份世袭的荣耀往往代表着巨大的责任。哪怕是为了不让祖宗蒙羞,每一代天水伯也都会为国尽忠。 “哥哥,他们在吵什么啊?哥哥你要去打坏人了吗?爹爹呢?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同样十七岁的姜一柱就没有这么多烦恼,还在抱着手里的蛐蛐罐。 一弦一柱思华年,老伯爷为了纪念亡妻“华年”就给两个儿子起了这个名字。也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哪怕自己也死了,这世上依旧有他发妻的痕迹。 “弟弟,你。” 姜一弦看了眼姨娘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情越发黑暗。生母过世的早,可生母过世后自己那个爹却又娶了两房。 一房莫名惨死,而另一房就是面前的这个姨娘,天翁国主的外甥女。 姜一弦虽然年龄小,却知道其他人心里那些龌龊。都想着按照礼法这个姨娘才是正妻,自己和弟弟却成了“庶子”。还好自己那个爹没让自己失望,到死都没再留下一个种。 可姜一弦依旧害怕各种意外,比如自己战死之后,弟弟被换了别人继续继承爵位。毕竟少有人见过姜一柱。 “弟弟,你想不想跟着哥哥上阵杀敌。哥哥带你去找爹爹。” “好耶好耶。”姜一柱宽大的身体开始激动的颤抖,趴在哥哥身边像个绣球般打转。觉得自己哥哥不开心又端起了蛐蛐罐想给姜一弦玩。 姜一弦这才发现好像弟弟也不是真的痴傻毫无用处,端着蛐蛐罐的手竟然这么稳,若是再有副好眼神就能培养成百步穿杨的神射手。 门外依旧在争吵不休,天翁国的兵部不在朝堂,或者说本来就没有兵部。因为他们都是历代天水伯的旧部。即便如此,历代国主也不猜忌,因为天水伯这个爵位就是因为忠勇收拢的人心。 若是造反,那唯一的忠勇就聚不起这些人了。 几个侍奉过三代天水伯的老人跪在门前,有的甚至已经昏了过去。而剩下的都在府门外等候。 一袭斗篷,一把三年制成的宝弓,一个排满巷子的整齐方阵,这就是天水伯的威望。 “伯爷!两万精甲,三万弓手已经准备好。战船、粮船、兵船、辎重船也齐备了。” “出征!” 随着一声令下,距离最远的天翁国,五万大军水陆并进,最先前往那片影响后世五百年进程的战场。 第107章 影卫 越国公郑延平此刻如坐针毡,因为白城的南侧凑齐了服装各异的各国使臣。 白玲国、中州、上柱国、天翁国、漠北漠南,甚至是几部羌人。他们的来历出奇的一致,那就是要让关外二十万本是列国的军旅都回去。 “疯了,他们都疯了。就为了抢夺那不知真假的卤水,连关外的胡人都顾不上了。” 而此刻的关外和往日一样平静,这些人在这里安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百年前送来的那批人早就死干净了。 现在的都是军户制度下,长子或者胞弟从军,其他人放牧开垦。可列国却想厚着脸皮要走这些军队。 毕竟这些人算是身经百战,没少和胡人接触,就算没杀过人,也见过血。比中州的厢军和大部分禁军强的多。 “公爷,陛下说不会剥夺您的军权。许您亲自统领这二十万人。并许您担任联军副帅,破关山后,将虏地划归越国。” “那孤若是不同意呢?” 中州真是在欺负老实人了,这些人都只认历代越国公,搞得好像这些人还是他们的军队一样。而且虏地,比越国还穷! 列国是每年播发粮草,可越国也没闲着,别的都是诸侯国,越国却更像是一支拥有国家的军队。几百万口人都用来养这三十万军队和修缮两个日益风化的巨型城关。 “公爷,关外还有几百万百姓。” 幕僚也不想说出这一层,可中州这次却像是发了疯,不仅自己押上了半数家底还用各种方式拉上了所有能动用的势力。 “唇亡齿寒,唇亡齿寒啊。他们不是为了漠北,而是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漠北。孤之前还想着关山与他们不一样,也许能有更大的作为,可它却太弱小了。” 郑延平想起不久前还见过微服私访的洛国主,还表达过善意。那时候还天真的想着与关山联手之类的,如今却发现越国能自保就很不容易了。 “列国出兵多少?” 越国公开始盘算自己手里的筹码。 “天翁国出兵五万。中州出禁军30万,厢军30万。上柱国出兵二十万。羌人各部7万。白玲国被两面夹击,暂不出兵。” 幕僚如数家珍,根本不用给越国公分析,中州连三岁孩童都瞒不过。 天翁国就出兵五万明摆着是怕背刺。上柱国只出二十万,剩下的人明摆着是想盯住越国。若真的按照中州的要求出兵二十万,怕是越国就亡了。 郑延平恨得牙痒痒,中州这些人为什么一点大势都不懂,不把矛头对准外族人就算了。还对看守中州门户的越国有鲸吞之心。 这次若是带的人少了,郑延平自己就回不来了。带的人多了,那回来之后越国就没了。 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点齐兵马,随孤出征!” 吴王渡放下锦衣卫的奏报,开始专心解决面前的一碗米线。酸笋、豆泡、酸豆角、花生米、火腿各种零碎用料很足,吃法算不上正宗也不流行,只是吴王渡喜欢这么吃。 “师姐,别看了,不就是越国也出兵了嘛?意料之中,还不一定它去进攻谁呢。诸侯国貌合神离,凑一起也就是给咱凑军功。不如提前准备一下,免得到时候发军功的赏钱都不够。” 吴王酒肆中,“意外相遇”的两人开始边嗦粉,边喝果酒。 一碗粉嗦完,吴王渡意犹未尽的看着白妙音嘴下的大半碗,这玩意吴王渡就在北苗吃过,曾经在信件中盛赞这种酸辣可口的玩意。 没想到时隔两年吴王渡再吃到却是在关山,还是出自白妙音之手,不由得埋怨白妙音两年了都没给自己做过。 吴王渡又下意识的咽了声口水,这次的声音格外大,低头嗦粉的白妙音也听到了。捂着嘴把粉推给吴王渡,叫过小二又上了几道下酒菜。 吴王渡吃的大汗淋漓,直呼过瘾,甚至不经意间松了下裤带。吃完之后瘫在座椅上看着白妙音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几样下酒菜,只觉得那小嘴分外诱人。 一把木梳从吴王渡怀中掏出,纹理纵横,很是漂亮,又是金丝楠木。梳齿上依旧刻着一首诗,不过不再是之前的“十年生死两茫茫”,而是变成了“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其实你今日若是不来,我就打算不送你了。” 白妙音也回应说,“你今日若是不来,我就要把一个人吃两碗粉了。” 而两人如此默契的原因只是因为这里是两人初遇的地方。 吴王渡擦了擦嘴,转身离去,仿佛真的只是为了送一个梳子。 白妙音用力搓动梳子,发现果真内有玄机。不禁觉得自己才是赢家。 洛国主让出了国主之位,又一路扶持、造势,甚至还要许配爱女。却没想到吴王渡最讨厌的就是被别人安排,哪怕是为了他好。因为吴王渡更喜欢自己掌握命运。 一个是一切听从吴王渡安排,一个是一切按照吴王渡的想法帮他安排,却让吴王渡生出了天差地别的好感。 “茴香,你带了多少人前来?” 邻座的食客不再埋头进食,吴王渡和茴香待在一起那么久先前也没注意到。 “九百影卫,国主身边只留了一百,为了保护小姐安全返回北苗。” “有多少人被发现?” “明面上只有三百人被发现,那六百人都是这些年跟着商队、流民潜伏到了关山。吴枫这些年没少暗中帮忙。” “那六百人分两波,一波保护吴家,一波保护北海的欣儿。常年潜伏,不得擅动。” 白妙音帮吴王渡提前布下了一手棋,只希望永远用不到。 第108章 白奴 “你们就想用这点破烂玩意换同等重量的金子吗?” “一半也是可以的,做生意嘛,价格好商量。” 吴王渡看着两个番邦拿出的玻璃珠哭笑不得。这群人是把中州当成一群默(分开读,以后都这样称呼)了么?是不是还要买些战俘回去种棉花? 吴王渡拍了拍手,一同前来的李子涵抱来了一堆瓶瓶罐罐。户部的人还是很有做生意的头脑的,如今吹出来的玻璃瓶不止用来装鲸肉,还多出许多花里胡哨的。 这些就是从漠南封装好的瓜果葡萄。两个番邦翻过来倒过去的看,犹如在看神迹。 不过两个番邦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又向吴王渡推销一把两米长还带支架的火绳枪和一门巨型火炮。 口径足有半米,青铜铸造,甚至车马拉不动,是在下边垫的原木,可推原木的竟然是白种人!白奴?这个世界完全颠倒了? 而且中州那边来的是弗朗机人,白色人种。 可这些番邦却有点介于黄色人种和白色人种之间。 这火炮虽然看起来威力不俗,可吴王渡一眼就识破了。因为如果此时的番邦已经能稍有规模的远洋,甚至开始贩卖起奴隶,那不太可能还用这种东西。 最少也要进入长管炮时代,说不定已经有了药包式发射药和标准化生产。这门炮十有八九番邦也是不用的,不过是因为铸造不易不舍得扔掉而已。 “尊贵的吴大人,这就是我们鄂图曼帝国威力最大的火炮,一发炮弹就能轰塌中州的城墙。我们这次携带了五门这样的巨炮,愿送与关山。只求租借一县之地用来晾晒打湿的货物。” “我们伟大的鄂图曼皇帝愿与关山一起对抗伊比利亚半岛上邪恶的弗朗机。” 两个使臣还算恭顺,可夏瑄却没给他们好脸色。五门炮,一个县,还敢跑来吴王渡的面前提,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真嫌自己活的长。 “这群二傻子是咋来的?他们一直这么有勇气吗?中州边境上那些人不是见过咱们的火炮了吗?” 吴王渡压根就没放低声音,早知道今天来会谈的还有这些番邦就不来了。通译也没敢翻译,两个番邦一头雾水。 “老大,这些人是从北海来的,应该是绕过了北州胡地。兴许刚好错开了,没见过咱们的火炮。” 海上,那你们可来对了啊,吴王渡正愁风帆战列舰不知道该怎么建。 “我怎么听说今早上有个军士从军营中偷跑了,去派个人看看。是不是跑那几个番邦船上了,让袁钊也一起去。” “你们不能这样!我们是代表着鄂图曼的友谊而来,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们!既然你们不欢迎,那我们走!” 其他的几个使臣都吓坏了,想不通吴王渡为何要这么做,尤其是同样被请来会谈的扶风巨人部和克烈部。心里都有不祥的预感。 “走?” 其他的关山礼部官员不敢阻拦两个番邦,吴王渡则是直接一脚踩在了他们面前的桌案上。拔出苗刀插进桌案,用力凶狠,刀尾颤抖发出刺耳的嗡鸣。 两个番邦吓得坐在了地上。 “你们,怕刀?” “既然怕刀,还想跟我谈割地的事?” 坐在主位上的洛晚风给吴王渡使眼色,吴王渡暗中打了个手势。今天也没打算真的彻底得罪这些番邦。 看起来这个世界也有许多股势力,哪怕关山有了火炮也很难横扫世界,而且现在连中州还没打下来,纵横捭阖,远交近攻吴王渡还是知道的。 吓吓这两个番邦也是吴王渡对外族的习惯使然,吴王渡突然就有了鬼主意。 “这些白奴你们是从哪得的?” “尊贵的吴大人,这些都是我们鄂图曼帝国的仆从国摩尔人上供来的。摩尔人坐着海船把那些卑劣的异教徒,掳来侍奉真主安拉。” 吴王渡实在有些不适应这些人说话的腔调,而且动不动就涉及宗教,远不如华夏信奉祖先来的纯粹。 “既然你们也和弗朗机有仇怨,那我想我们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以后这样的奴隶,你们同样可以卖来我关山。生意可以做,但我希望下次来一位能说上话的。” 会谈的地方选的很不讲究,就在扶风草原的边上。这里曾经被虏人掠夺,被扶风掠夺,乞言三部刚来时还被乞颜部掠夺过。 三里之外刚好有一片被烧毁的村庄,而此时从村庄里赶来了成群的牛羊,那是克烈部这次带来的贡品。 洛晚风接过吴王渡的话开始安抚鄂图曼的使臣,可鄂图曼的使臣却逐渐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时而目瞪口呆,时而狂热欣喜,时而垂头丧气。立体的五官上不断上演着各种表情。 三国使臣本以为关山的战马后边带着的是什么新奇的玩意,比如最近炙手可热的玻璃和鲸油。 却没想到红布揭开之后是足足两百门火炮。 “发射!” 距离早已测量好,该倾斜的角度吴王渡也早就算了出来,甚至炮架下的草皮都被铲掉,异常的平整。 两百发铁蛋劈头盖脸的砸下,炮弹甚至密集到互相碰撞,而那千头牛羊也成了异常馋人的屠杀现场。 吴王渡没白费功夫,现在这一个千户所的军士都略懂些外弹道学。甚至有的还因为天赋惊人去袁钊那里寻了份差事。 这才是吴王渡今天来的用意,关山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再顾及这两块地方,所以洛晚风负责诱之以利,吴王渡负责慑之以威。 “各位使臣莫慌,今日不是鸿门宴,我关山只是向诸位证明一下。那些土鸡瓦狗再多,也不过是砧板上的军功。反而是有些人。” 夏瑄走到了克烈部和扶风部的中间。 “我可等着他们背后插一刀,好有个借口斩草除根。” “前些年,边境上时有冲突,可那都是些小打小闹。双方管不住各自的士卒也正常,可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呵。” 两边使臣都没说话,尤其是克烈部来的那个朱络,鼻子皱起很是不服的样子,又有些委屈。一点也看不出是克烈部的巴图鲁。 之前洛晚风也交代过克烈部从未犯边,主要是敲打扶风巨人。可吴王渡却不太相信还有不劫掠的游牧民族,若真是这样,之前虏人的持盾侍女是自愿跟着克烈回的草原吗? 还是说鲛珠城勾栏里的虏人贵族之女是自己跑去卖的? 吴王渡摆足了谱,下马威也起到了效果,洛晚风暗示吴王渡可以收场了。 “我边境的百姓可都在黄册上记着呢?伤一人杀万人,伤十人屠一城。无非就是个以血还血,毁城灭国。” “还有克烈部,你们记住了,你们放牧的草原是扶风的,也曾经是下柱国的,更是整个中州的。你们可以放牧,但是千万不要放肆。” 第109章 专属兔子的绝活 吴王渡拿出了兔子的精神,在鄂图曼正副两位大使还在和洛晚风一群人坐而论道,喝着茶看着草原风景,甚至吃起了熏马肠的时候。 吴王渡已经把鄂图曼的五艘风帆护卫舰和一艘风帆战列舰的,每一颗船钉,每一门火炮,每一桶火药甚至是水手的吊床都摸了一遍。 而袁钊不愧是世代工匠,当代鲁班,反向赌王,最强彩礼打工人,傲娇清流小王子,孙思邈异界传承人。举世闻名却又穷的至今单身的被迫独身主义者。 在吴王渡准备掏钱收买负责修船的老船工时,袁钊已经用肉眼测量好了船只的各项数据。甚至是所需的木料数量、种类、大小,船钉的数量和位置,乃至于设想好了未来干船坞的造型。 三十多张纸上的数据让吴王渡瞠目结舌,自己造船不是行家。可这些数据却极为清楚,哪怕是一群村里的木匠给他们足够的钱也能造出来。 “你是不是在好奇为何这些番邦没用水密隔舱。这是因为有了火炮,为了应对横向的后坐力,他们的船只用了肋骨的构造。而水密隔舱却会增加重心的高度,还会浪费材料,增加无用的排水量。” “而他们都是侧弦开火,打穿的都是船侧和甲板,水密隔舱起不到什么大作用。如果是再大型的舰船兴许还有点用,而他们这些舰船,尤其是小的护卫舰如果用了就是在浪费木材。” 吴王渡对这些的浅显研究显然让袁钊如梦方醒,可袁钊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吴王渡感叹袁钊真是爱学,接着传授自己所知甚少的舰船知识。 “咱们那种传统的舰船也不是不行,因为用了硬帆和水密隔舱。咱们的船虽然走的慢,却更适合远行。但是只能在船头船尾放两门炮,战斗力差的远的多。” “我知道你可能会沮丧,但是别人确实要在这方面远超关山和中州。既然他们比咱们优秀,那咱们就要学习,只要认识到了,永远都不晚。回头为师会为你找几个番邦的船工随时交流。” “师父,我。”袁钊的脸都要憋红了。 “这也算是功劳吧,老师你能不能等徒弟我将来仿造出这些船发点赏银之类的。不求多,只要三枚鲛珠。” 袁钊伸出三根手指试探的样子让吴王渡不禁失笑。真是个实诚人,不愿拿国主的赏赐,却愿意用功劳换取报酬,想来这孩子这么愿意跟着自己,就是因为自己不一样吧。 从来没有可怜过他之类的,从来都是让他用功劳攒彩礼。 袁钊误以为吴王渡在迟疑,又收回了一根指头。 “两颗也行,老师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一颗学生也能接受。” 袁钊话语间的卑微让吴王渡有些触动,突然就觉得如果一个对关山有这么大贡献的人如果连个老婆都娶不到那不是莫大的讽刺吗?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什么希儿?我怎么觉得她对你爱搭不理呢?你追她多久了?” “不理我又怎么样,拒绝我的人多了,希儿只是不理我,别人都让我滚。” 吴王渡突然有些分不清袁钊是不是在说俏皮话,不过这些话也有点可信之度,毕竟袁钊属于家里的钱财远远比不上名声的那种。可名声毕竟不能拿来吃饭。 人家女孩也没做错什么,谁也不相信袁钊真的拿不出“区区”十枚鲛珠,说不定还觉得袁钊一点诚意没有。 “行吧,你别管了,为师这件事管到底了。你再去把这几把燧发滑膛枪和风帆战列舰给摸透。燧发枪找阁主批条子,估计明年就会开始生产,舰船也不会太晚。” “老师,你认真的?可你要怎么管啊,希儿是个好女孩,你别。算了,我听老师的。” 袁钊终于低下了头满怀希望的等待吴王渡的安排。 而那些军士也终于搜索完毕,抓了几个人下了船,而那些船上的水手,炮手,步卒也一声没敢吭。 因为港口的周围塞满了北海卫的舰船,虽然比起来落后的多,可就凭他们这点火力根本拦不住,一个接舷战就能让他们全部喂鱼。 吴王渡从旗舰的船长室也看到了一件宝贝,真正的宝贝,一把燧发线膛手枪。上边还镶有不值钱的假珠子,估计是准备用来哄骗一些土着之类。 还有两把燧发线膛枪,看起来是贵族老爷狩猎的玩具,因为这种没有改良的米尼弹要五分钟才能发射一次。造价贵的离谱,一条膛线要切削很久,一个手抖,枪管就报废了。 再加上又很少有专门做这个的熟练工人,这玩意要远比想象的珍贵。 而其他水手的装备就很一般,铁板卷成的火枪里还有一半多是火绳枪,剩下的燧发枪也很是一般。 毕竟钢铁技术在那放着,这些燧发枪最多一百五十步而已,相比弓弩没多大优势。那些火炮也是粗制滥造,大部分都是铁炮,炮管厚度感人,炮膛内部也很是粗糙。 那些铜炮确实不错,可显然他们还没摸索出最优秀的炮管长度和口径的比例,而且冶铜术也和关山有些许的差距。 关山终于可以开始批量造燧发枪取代劲弩了,而且钢铁技术在那放着显然造出来的燧发枪射程会更远,也会更轻便,至少不用和这些火枪一样还带个半人高的支架。 “尊敬的吴大人,您这么喜欢这几把火枪,是这几把火枪的荣幸。请允许我代表鄂图曼帝国将这几把枪送与大人。” 旗舰的大副摆出一副相当谄媚的嘴脸替他们正使做了主。 吴王渡也来了主意,这种事也许找正使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偏偏是副手更好,因为他会因为能和关山搭上关系而回去之后被鄂图曼赏赐。这个副手也会对吴王渡感激。 “好,那本将就收下了。这样吧,为了不让你们吃亏,我用同等重量的银子来换。” 吴王渡随手的打发让大副有些感叹关山的富饶,而那丝野心同样没逃过吴王渡的眼睛。 “多谢大人,小的名叫伊尔马兹,鄂图曼远西舰队旗舰的大副。” “嗯,不错。我很欣赏你,以后我们关山会和你们鄂图曼多交流。你们来这里也不是旅游的吧,想必是来做生意的,我关山也有许多新奇的玩意。” “想换的话你们可以用我们这里没有的作物种子或是香料象牙各种珠宝,以及金银。但是那些假珠子破玻璃就不必拿出来了,那些东西,我们关山多的是。” 伊尔马兹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他们本以为这会是片未曾开化之地。却没想到在绝大多方面,他们才是体毛密布的猩猩。 “剩下的就不归我管了,你们正使还在和我们礼部的人会谈。你们可以到处转转,但是有三件事你们要先记好了。” 吴王渡伸出了三根指头 “第一,不许与我关山的子民通婚。第二,不许带走任何一个我关山的百姓。第三,若是在这里做不法的事,我们不会顾及朋友的情谊。” 而夏瑄更是说给站在一旁的金谈听,没有比这货更合适的人选了,威慑力爆棚。 夏瑄又让金谈半蹲下来开始耳语,虽然声音并不小,可夏瑄也没打算偷着说。 这些番邦贱的很,你对他们好,没用,只有让他们又敬又畏才是正道。 “看好他们,不许他们乱跑,更不许他们靠近任何一门咱们的火炮。哪怕是民间的火药和炼铁术也不要让他们学去。更不许他们祸害关山的女子,他们身上都有病,一旦交合就会给咱们带来梅毒。” “上边的任何一条只要有人违反,格杀勿论,鄂图曼咱们还没放在眼里,老子几千门火炮足以把任何帝国轰成渣子。” 吴王渡一边低声交代一边看着伊尔马兹,威胁之意不言而喻。吴王渡是真的不想让梅毒来到这个世界。可惜只能防的住自己这边,而中州那边早就来了弗朗机人。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中州人口足够,列国加一起总得有将近两亿人。也许不需要什么原住民,也不需要另外两种颜色的人。 试问如果武德足够充沛,人力又够用的情况下,谁会留下比自己落后的文明呢? 第110章 早干嘛去了 “国主。” 吴王渡略一躬身开始了奏报,其他人都好奇的看着吴王渡。 一般朝会第一个站出来奏报的应该是边关的军情。 可吴王渡却打破了规矩,国主刚坐下就开始奏报。 “我关山战船虽大,却没有火器,可如何将火器置于战船,臣苦思良久也未得知。幸而工部郎中袁钊不辞辛苦,昼夜研习,绘出两种新式战船。” “大者名为风帆战列舰,上下三层甲板。长21丈,宽5丈,可置火炮120门。需耗2500棵橡树及七万斤钢铁。一次出航就能携带半年的补给。” “小些的也能安置四十余门火炮。臣以为虏人虽灭,水师却不可废。水师不仅能让我关山的军旅从海上奇袭,更能为我关山日后远航早做准备。臣听闻海外有弗朗机,有鄂图曼。” “谁知道海外还会有多少国度,他们又是敌是友呢?他们会不会乘坐战船来我关山耀武扬威,会不会像虏人一样沿海劫掠。战船打造不易,非十数年不可得,臣请国主早作图谋。” 实际上吴王渡也只是说给其他人听,洛国主当然知道该不该打造。 吴王渡要的只是国主当众对袁钊的封赏。 吴王渡开始闭目养神,洛晚风和北海卫的一些将军也出班奏报。 毕竟战船出来了是给北海卫用的,而洛晚风虽然不知道吴王渡发什么神经,却觉得吴王渡肯定没错。 而一些礼部的官员也出班奏报,那日鄂图曼的巨型火炮虽然没有发射,可那巨大的外形却给了在场的官员巨大的震撼。 他们一点都不怀疑海外会有敌人,会带着能放进一个成年人的大炮轰开关山的国门。 毕竟那些人是番邦,而番邦就代表着野蛮,代表着和虏人一样的侵略。 很快争吵声就停止了,吴王渡也有些感谢鄂图曼人来的及时,和他们带来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巨型火炮。 “敕工部郎中袁钊为工部右侍郎。赏钱五千贯,缎百匹。” 吴王渡本想给袁钊争取个更高的职位,可工部好像目前也只有一个右侍郎空缺。 不过目的也达到了,一个26岁的正三品大员,月俸60两。按照吴王渡的理解,月俸五两以上就可以为所欲为。 吴王渡对钱财的要求确实低,虽然在某些方面花起钱来比谁都豪放。 更何况关山未来推平中州以后,一个正三品的含金量可真的不低了。仅次于吴王渡和洛晚风,这两人已经是年轻一辈中位极人臣了。 搞得现在全天下都在说关山现在喜欢要青年才俊。 下朝后,袁钊跟在吴王渡身后。这也是吴王渡授意的,而吴王渡身旁就是洛晚风。 往日就有吴王渡结党营私的传言,甚至有人还列出了一份军中的名单,今日吴王渡更是一点不遮拦。 “哥,你到底想干嘛啊?户部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钱了。” 洛晚风实在有些不理解,关山哪还造的起新式战船。好不容易北海卫捕鲸练鲸油什么的得了许多钱粮,却全都砸到了南征上。 “我没说要造啊,一艘风帆战列舰光是大型舰炮耗费的铜料和人力就抵得上千门重型加农炮。慢慢磨嘛,一艘战舰十年能造好就不慢了。” “最主要的是我徒儿的婚事。妹子,来,商量个事。” 吴王渡拉过洛晚风开始了计划的第一步,三天之后新一期的邸报里就多了一个专栏吹嘘袁钊。还别有用心的加了一句什么一心为公,年近而立却未曾娶妻。 等到邸报扩散到全关山后,吴王渡又带着两人一起去了趟李子涵家的茶馆,还没进去就闻到一股好大的怨气。 李子涵的老丈人在大堂说书,晓晓坐在掌柜的地方打着算盘,王元智在一旁帮忙。 “哎哟,吴大人。快请进,二楼给您留了雅间。最近还来了几个中州的姑娘,我给您喊来唱个曲。” 晓晓一看到吴王渡就热情的出来相迎,腹间微微隆起,体态也丰盈了许多。吴王渡不禁感叹再不娶妻,别人家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哎哟,晓晓,你快坐。我还不知道呢,什么时候孩子出世了给我知会一声,我这个做叔叔的要送份大礼。” 吴王渡被迎到了二楼,几个姑娘开始出来伺候,吴王渡却有些抗拒,没别的,早知道不带洛晚风了... “大人放心,这些都是清白女子。而且是中州来的,没有那些事。咱家做生意肯定要遵纪守法。” 吴王渡当然知道这些是清白的,实际上吴王渡不是太反对这些事,反对的只是逼良为娼。 晓晓立马就看懂了吴王渡的意思挥退了那些女子,换成了小厮。 端上了茶水和果盘,没有了莺莺燕燕却刚好能听到老丈人慢悠悠的说书声,吴王渡越发觉得自己老的只想退位安享晚年了。 “王元智,你去下边招呼吧。这里有我就行。” 嗯,挺好,吴王渡就缺一个这么识大体的正房夫人,就是不知道李子涵有没有对王元智下手。 “大人,您可不常来啊,今天来是?哦,这位是袁侍郎吧,失敬失敬。” “让我猜猜,袁侍郎尚未娶妻,吴大人莫非是想做媒人吗?正好我家小妹也尚未婚嫁。” 卧槽,吴王渡突然不羡慕了,李子涵活的怕是很艰难啊。 这晓晓一眼就看穿了吴王渡的来历,还顺便把王元智给推出去了。李子涵要是知道,不得气的背过气去。 “嫂子真是慧眼兰心,我今天来就是为我这爱徒来的。今年二十有六了,他家又是单传,愁的我觉都睡不着了。” 吴王渡又叹了口气。 “哎,我这徒弟啊。哪都好,就是太清高了。” “这不,前一段国主刚赏了五千两和百匹绸缎。这孩子就拿出来了半吊钱请我这个师傅喝了两壶果酒,剩下的一股脑全扔到北海那边准备新建的灌井里了。” 实际上吴王渡也不知道那些钱去哪了,只是袁钊这人平时就没少干这事。一直以来就算只拿俸禄都不至于这么清贫,可这孩子都没怎么攒过钱,一有钱就捐了出去。 别人都上下伸手贪污款项,袁钊就不一样,顶着户部拨下来的款项,谁敢贪一文钱都要上奏折弹劾。也难怪会被中州赶过来... 现在还是清贫,只不过不捐钱了,钱都攒着准备娶希儿,按照吴王渡的估计最起码得再攒个三五年。 晓晓立马对袁钊肃然起敬,原以为邸报说的过分了,现在想来一点都不过分。 实际上晓晓是因为在关山城呆的久了,如果多去那些大兴土木的地方就知道袁钊在那些民工心里的声望。 吴王渡接着叹气,拉过袁钊的手,摆出老父亲一般的关心。实际上在座的只有洛晚风比吴王渡年龄小。 “现在的女子啊,不是我说,嫌贫爱富的太多了。有的就算姑娘家挺好,可家里人却总是挑三拣四。我这徒儿别人都想着身份高贵,怎么着也得大办特办。” “可我这徒儿却不想娶那些太过爱慕虚荣的女子,说出来嫂子你别笑话。” 晓晓岂止是没笑话啊,如果袁钊这些是真的话,比吴王渡可要受欢迎多了。古人都喜欢那些正经严肃清廉并且温润如玉的正派人物。 而吴王渡却太过血腥,好多人都穿着吴王渡什么三头六臂,五大三粗,实际上吴王渡至今的长相,还没脱离小白脸的范畴。 “嫂子,其实就是穷。” 吴王渡说的特别认真,少有人能把穷说的这么严肃认真而且不怕人笑话。 “我徒儿掏不起太多的彩礼,娶不起太好人家的姑娘。就算是一般人家别人也想着我徒儿有钱,实际上我徒儿真的没钱。就想着让嫂子你帮忙介绍个不嫌弃我徒儿穷的。” “当然啊,我徒儿虽然穷,但绝对不会亏待人家姑娘。现在好歹也是正三品,就算管不住手还是往外捐,也能留下个二三十两的月俸。” 吴王渡用了极大的克制力甚至掐自己大腿才没笑出来,洛晚风已经把头埋在了吴王渡的身上,颤抖不已。 袁钊则是恨不得挖个地洞,早知道就不拜托给吴王渡了,这都哪跟哪啊。自己想娶的是希儿,不是随便找一个啊。 晓晓的表情很复杂,有不可思议,还有着可怜以及郑重。 “大人,民女晓得了。民女这就去帮袁大人寻摸个好姑娘。” “等等。” 吴王渡一巴掌拍在了袁钊的手上,把袁钊吓了一跳。 “孽徒,你才气逼人,为师也不得不承认你是百年才出一个的巨匠。往日里你每做出一样东西,朝廷就给你几百两银子赏钱,你全都拿去捐了。” “你给我立誓,以后不管是俸禄还是赏钱都给我留下来最少一半。” “师父,我。” 袁钊低下了头,不知道是入戏了,还是这傻孩子以前真的全捐出去。吴王渡都是听说的,最主要的根据是袁钊平日里对自己的吃穿用度堪称抠门。 “大人,大人,算了,人各有志。袁大人志向高远,一片冰心,像民女和外人都只能仰望。” 晓晓连忙拉住了吴王渡,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袁钊。 只觉得这世上好人难做,自己家这个茶馆和在关山的宅子还都是吴家出的,就是因为吴王渡不想让李子涵监守自盗自毁前程。 像袁钊这种人真的少见,铁头娃和斤斤计较的性格让很多同僚都不胜其烦。 可没人会说袁钊是坏人之类的,就连私底下抱怨时都会觉得自己才不是东西。这就是人格魅力。 “哦,对了,晓晓。现在我徒儿和我住在一起,媒人来了就去我家吧。吴家商会知道吧?” “知道知道,这谁会不知道。” “那就不叨扰了,我徒儿太穷了,怕是没几个姑娘家愿意。麻烦你了啊。” “没有没有,大人你言重了。民女一辈子最敬佩的就是袁大人这种。” 晓晓都觉得自己有些晕,到底是这世界太疯狂,还是吴大人的世界观太扭曲。月俸60两成了穷鬼,还要专门来拜托自己。 吴王渡没有再让晓晓相送,虽然刚踏出门槛就听到晓晓好像在问王元智有没有相中袁大人。 兄弟,你信我,这事和我没关系。 吴王渡带着两人在街上闲逛,接受着路人的注目礼。只怪吴王渡太浮夸,没有穿常服,身着飞鱼服腰间还挎着苗刀。 而身旁的洛晚风虽然只是穿着素雅的淡蓝长裙却比吴王渡还引人注意,不只是长相柔美,更重要的是洛晚风可是许多人的青天大老爷。 而袁钊的知名度也不低,邸报上的画像,当时找的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写实派画师。 袁钊虽然常年和民夫呆在一起显得皮肤黝黑,五官也一般。可越是这样,越让人生出一股对“海瑞”这类人物的敬佩之情。 吴王渡也没别的用意,只是多给袁钊点曝光度,顺便告诉天下人,袁钊背后有洛学士和吴王渡撑腰,以及吴家商会。 只不过把很少有人把吴家商会和吴王渡联系在一起,因为吴王渡没有和中州的阔少爷一样到处花天酒地。甚至有传闻说吴王渡是次子不继承家业,吴王渡也懒得解释。 三人就这么一路漫无目的的转悠,而晓晓也把袁钊想要寻个好姑娘的消息扩散到了各个街巷。这时代茶馆里的消息比天子诏书传的都快。 各方人马纷纷出动,当吴王渡回到家门时,马管家都急得跳脚了。 “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奴怎么没听说过这事啊,现在大堂里来了好多的媒人,李大人的内人也在。” 吴王渡领着两人坐到了主位上,晓晓揉着腰起身介绍。 “吴大人,这位是城东王婆,这位是城西张阿姨,这位是文渊阁的李老妈子...” 吴王渡真没想到就连城外隶属于礼部的文渊阁也来了个老妈子。一家官府的酒楼或者说驿站却起名叫文渊阁,洛国主对那些只会四书五经的读书人可真是厌恶到了一定地步。 几个莺莺燕燕的小姑娘一只手拉着另一只手的小拇指,不时还用香扇捂脸。脂粉和姑娘家们特有的香气都快让会客厅腌入味了。 晓晓先拉着王元智介绍,吴王渡真没想到晓晓要来真的。 “这位是虎贲后卫指挥使李子涵李大人的妹子,年16。吴大人你看。” 吴王渡连忙把袁钊推到台前。 “徒儿,怎么样?婚姻大事还是要你自己做主,现在关山不兴包办婚姻了。” “为师知道你清廉,不愿意为师送礼太重,可好歹我也是你师父。长者赐,不可辞。马管家,取一副首饰来,拿中州小皇帝当初大婚的那一套。” 小皇帝大婚用的是什么吴王渡不知道,马管家却懂得吴王渡的意思。拿来了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 看上去不甚华贵,里边的首饰吴王渡也很熟悉,因为这都是当初虏人宝库里拍卖所得,欣儿也有一套。 吴王渡的伤心事又被勾起,却又立马被隐藏了起来。帮着腼腆到说不出话的袁钊主持“选妃”。 竞争效应,很简单的道理,袁钊却做不出来,效果也着实不错。 仅仅三日之后袁钊的婚书就交代了户部。希儿倒追袁钊,早干嘛去了? 第111章 大战前的神展开和命运的转折点 “加农炮,目标三里至三里半,实心铁蛋,试射!” 整整八百门加农炮一字排开连绵五里有余,五个训练有素的军士组成一个炮组,从停下战马到构建好炮兵阵地总共只花了三分钟。 火炮的巨响声仿佛末日来临,果然一切恐惧都来自于火力不足,八百发炮弹四散弹射,就是黑白无常来了也得吓回去。每个炮手都慧眼如炬盯好了属于自己的炮弹轨迹。 即便是试射,可准头依然惊人,吴王渡从精心打磨的望远镜里看的一清二楚。一抹微笑浮现在嘴角,可吴王渡依旧厉声呵斥。 “都她妈打准点,二十发极速射!” 炮手们以每分钟两发炮弹的速度轰击着三里外那片巨大的空地,空地上扎好的几千个阵型严密的草人被打的鸡飞狗跳。 关山靠北,冬日里的地面被冻的相当结实,往日春耕都要先在地上点把柴火才能犁地。可十分钟过去后,地面已经被犁的面目全非。 “加农炮装填霰弹!五发齐射!” 每个百户指挥着二十门炮释放出一阵阵的钢铁森林。 这是最后一次练习,更是一场表演。观众是于阁主领着的几乎所有朝臣以及看热闹的百姓。 炮声停下之后欢呼声雷动,军士们满脸都是硝烟飘过的黑灰,却已经站直了身子接受检阅。 同样的事情还在剩下三个骑军卫所和七个步军卫所里进行,只不过那边的是洛国主带着的兵部大佬。 吴王渡整整花了三五个月的功夫来训练虎贲中卫,一开始吴王渡觉得只是打的准就没问题了。可后来发现不止这么简单。 要练习行军时的阵列,练习构筑炮兵阵地,教百户以上的军官对局势的判断以及训练一套旗语。 榴弹炮没有参加演练,说起来吴王渡也很无奈,因为开花弹造出来之后有些瑕疵。军械司的手艺自然不错,这些工匠都是关山的骄傲。 可加了木管引信的开花弹重心不平衡,会做极其感人的布朗运动,准头是个迷。 而且炮弹在放进炮膛时,一个操作不当,炮弹就会炸膛。虽然炮管质量不错,大概率不会误伤炮手,可这门炮就毁了。怪不得美国南北战争时候还在以加农炮为主。 于阁主带着朝臣逐渐远去,时间已经进入腊月,最后的动员即将开始,吴王渡也终于不再那么严厉,而是略带一丝高兴的宣布了全军休沐一月。 新兵们还在欢呼,老兵们却有些眉头不展。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如果长官巡查时言辞训斥那是在耍威风,可如果变得慈眉善目,语气轻松,那就说明. 同样得了休沐的还有骑军其他三个卫所,以及七个步军卫所下辖的整整三十五卫。边军则是全军戒严,就连北海卫出海捕鱼都减少了一半。 “老大,你坑我!” “不,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老大,你明明知道的。” “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那个,王元智,那个。” 帮着袁钊解决了大婚之后,吴王渡也心情大好,开始调戏在督运粮草、分配民夫上忙碌了几个月的李子涵。 吴王渡不想再开玩笑,因为余光看到了晓晓正在扶着腰和户部的小吏算账缴纳商税。 “说真的,如果你真的想,那就去做吧。没人知道的,再过一阵,也许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老大?” “中州的百万大军都汇集在边境了,谁也没有把握能活着回来。” 李子涵还想说什么,吴王渡只是摆了摆手,轻轻点了点头。 一旁的洛晚风也少见的没有再纠缠这些,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再纠缠将要战死的将士。 “孩子也快要出世了吧,可惜咱们都等不到了,我会让马管家来帮着操办百日宴。” 一直喧闹痛饮的几个指挥使也停下了酒杯。 “哈哈,头,你还真是有福气。嫂子长的这么漂亮,将来生下来的孩子一定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啊!” 张虎奉承了一句拿出了一块玉锁,玉料上佳,雕工也很细腻,想来准备了很久,却一直不好意思送出手。 “对了,张老兄你怎么样?有没有给你们老张家再留个种啊。” 杨雄出言调戏,张虎也有些脸红,点了点头。 “我儿子都一岁了,长的虎头虎脑的,还没给你们说过。” “好啊,你个张虎,你在北海的时候是不是天天溜出营门回家耕地。” 杨雄锤了下张虎,吴王渡也乐于看到几人的关系不错,毕竟这些人都是北伐里过命的交情。 “你还说我,你不也一样,你女儿呢?多大了?” “咦?你怎么知道是个女儿?” “就凭你那个样,一看就知道生不出个儿子,我告诉你可别欺负嫂子啊,明摆着是你不行。我跟你们说啊,杨雄这小子,那天我去营房找他,一进门就。” 几人又开起了荤段子,却又不好意思太过分,毕竟柳权是个女子。 “你们别看我啊,就算老娘想嫁,哪个男人敢要!” 原来单身的不只是吴王渡,柳权也一样。 “老大,你呢?” 柳权果然被李子涵带坏了,也开始叫吴王渡老大,明明是一群将星,坐在这却像三五个地痞流氓。如果再看到个美女,吹两声口哨就更像了。 “我啊,我,我。你这话问的,我也想生啊,这不是没找到合伙的吗?喝酒喝酒。” 众人端起酒杯,却都打趣的看着洛晚风。柳权看着吴王渡好不容易不再一提起婚事就垂头丧气,立马补了一刀。 “老大,你喜欢啥样式的?娇俏些的?还是成熟些的?你告诉我,你喜欢的样子,我都” “能装出来。” “喔。” 张虎和杨雄立马起哄,巴不得看洛晚风吃醋的好戏。实际上催婚的不只是吴枫这个当爹的,其他人也都盼着吴王渡和洛晚风这对天作之合。 北苗世子也行,可从白妙音走了之后,大家都觉着吴王渡已经做完二选一了。 “卧槽,柳权,我没看出来啊。你这是想借机上位当虎贲卫都指挥使啊。那可不行,老大,你喜欢男的女的?你看我怎么样?性别别卡那么死嘛。” 吴王渡推开了凑上来搞怪的李子涵,借着酒壮怂人胆揽过了洛晚风。 “那还用说?都等着喝喜酒吧!等打完这场仗,本大人就成亲,到时候我要宴请全城百姓!” “那这是第二次了啊,上次老大你还是宴请的白帝城百姓,可惜世子两次都没赶上。” 金谈想起了白国主曾经对自己的贿赂,开始给白妙音站队。 “兄弟们吃好喝好啊!后卫指挥使李子涵李大人今天请客!” 吴王渡站起身对着楼下的一应将校高喊,坐下后又喝了两杯之后却觉得不对。看来时间长不喝酒竟然也变得这么不胜酒力。 三只娇小的手指在吴王渡脸上晃了几下之后,吴王渡就趴倒在了桌子上。 再醒来时已是深夜,可吴王渡却一时没认出来是在哪里。 “那个灯笼怎么回事?连囍字都没贴,快换一个。” “你去把牌匾也换了,收拾完你们就跟着商队一起去北苗的吴家商会吧,老爷和主母都在那边。” 马管家的声音依旧是这么有力,吴王渡身上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套玄色的服饰,看不出样式,可那张扬的玄鸟刺绣却彰显着华贵。 扶着脑袋坐起后看到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红色的床帘,绣着金线的红被红褥,红木的桌椅,血珀雕琢的剔透酒杯。还有正端着一杯酒缓缓喝下的那个美的不可方物的人儿。 桃花好,朱颜巧,凤冠霞帔鸳鸯袄。 中式嫁衣的美观与大气让每个出嫁女子都像是公主一般华贵。 只是凤冠下的小脸太过稚嫩,吴王渡还是不清楚洛晚风这一身装束是在做些什么。 难道是我失忆了吗?一切都是一场梦吗?现实中没有什么世子和欣儿,有的只是从小就是青梅竹马的洛晚风和吴王渡。 “哥,喝杯醒酒汤吧。” 洛晚风肉乎乎的小手依旧是那么好看,一碗酸酸的不知是什么汤灌下之后,还帮吴王渡擦干了嘴角。 到了这一步,已经容不得吴王渡再做别的事了。洛国主竟然能和吴枫商量好了下套,吴王渡能做的也只有接受。 除非吴王渡愿意去伤害已经这么主动的洛晚风。 除非吴王渡想破坏这被人安排好的“完美”的一切。 除非吴王渡想让北苗和关山翻脸。 除非吴王渡想让欣儿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 除非吴王渡真的想变成一个废人,从此被囚禁在关山的地宫里,在严刑拷打中交出一件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哈,哈哈,罢了,无所谓了。 其实这也不错,洛晚风这么娇小可爱,多好的邻家少女,多美的权柄手杖,多美的江山,多孤独的帝位。 没来由的,吴王渡想起了百骑闯帝都。如果那天和那个红儿一起失踪,就能彻底消失在洛国主的视野里了吧? 只可惜,一切都早已注定,一切都早已被安排妥当。 吴王渡自以为的什么穿越,什么天命之子,都不过是老一辈人博弈中的一颗棋子。 区别不过是这枚棋子重一些还会咬人,可终究要被扔到棋盘上,去博弈,去厮杀,去见证百年帝国的崛起与扩张之路。 “这醒酒汤...”吴王渡觉察到了不对劲,可那些所谓的理智在两年前,吴王渡把那个可怜的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北海之后就已经不存在了。 这也要下药吗?连着两剂药都这么猛,是给大象准备的吗? 洛国主和吴枫那些老一辈的人多半做不出这种事。那他妈能做出来的就只有张九言了,你可真是杨颖的手办——baby小人。 少女坐在玄色衣摆上,皓腕抚摸着吴王渡的大腿。 “哥?”少女抬头,不知道是想解释还是想知道某个隐约知道的答案。 感受到吴王渡的目光后,少女又低下头,不知道是愧疚还是难过。 “其实,不用这样的,你在我心里用不着这么轻贱。” 吴王渡下了床,少女勾着小脚,伸出手想挽回想呼喊,却只能无力的落下。 “都她妈给老子滚!” 院内空无一人,就连马管家也带着人离开了曾经的吴家商会,如今的吴府。 夜风中,本就寂静的院落随着轻微的瓦片响动过后彻底没了声响。 “好啦,我不走,为什么你觉得我会走?” 吴王渡脱下了那双小脚上的绣鞋,和那双有些可爱的白色棉袜。脚踝上的宫铃脚链也被取下挂在了床帘上。 “很累吧,戴这么多东西,真傻,这里就咱俩,你还戴这么久。” 凤冠上的玉步摇发出清悦的声响被吴王渡轻轻取下放在桌案上,两支金钗,一副耳环,一支花钿也被取下。 霞帔被吴王渡脱下随手扔在地上,衣物越来越少,一直到少女只剩下一件贴身的束腰。 吴王渡的手在滑嫩的肌肤上四处游走,最后习惯性的停在了一个地方。 吴王渡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哥,你真的愿意娶我吗?” “当然啦,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怀疑什么。” 吴王渡温柔的语气让洛晚风想起了少年时的快乐时光。那时的两人一个想着将来要多赚钱娶邻家小可爱,另一个想着怎么才能让竹马哥哥不这么辛苦。 只可惜爱情这东西会骗人的,只要有副好皮囊,两个距离很近的人会自然而然的相互吸引,日久生情。 红色的被褥沾染上了一抹黑红,少女满眼爱慕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外边是寒风凛冽,屋内却燥热难当。 少女羞红着脸拿开了男子依依不舍的手,趴在了吴王渡的胸前。玉指四处摸索着这具不知何时打磨的和大理石一般坚硬的身躯。 而吴王渡也在估算着尺寸,嗯,32,b。还行,吴王渡对所有事都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当然,如果能更大,谁也不会拒绝。 桌面上放着一壶由黑玛卡、红枣、枸杞、桑椹、黄精、覆盆子泡好的一壶茶。 这些人准备还真是充分,吴王渡端起茶壶一饮而尽,本来略有些空虚的腰腹立马变得充满了力量。 于阁主两人看人真准,一夜过去,吴王渡被彻底绑在了关山这个隆隆作响的战车上。 第112章 再无退路可言 吴王渡自从跟着张三甲学了粗浅的刀术之后,就保持着早起的习惯,在北苗时会拉着茴香一起,在关山则会拉上白妙音。 少有和今日这般睡到日上三竿。 “老大,你终于醒了?快来喝喜酒啊。” 吴王渡想抽死面前的金谈,哪有喝自己喜酒的,而且这些人是什么个情况? 虎贲卫的五个指挥使都坐在大堂内畅饮,甚至还有几人的家小。 洛幕这小子也在,不对,现在是小舅子了。 不是说私下里娶么,你管这叫私下?看着宴席上有几个座位已经空了下来,怕是洛国主几人已经吃过甚至回去了。 大堂里摞起来的礼物就是证据,这几人怎么可能送的起全套的金银玉器,其中有几件还是祭天的规格。 “弟弟,弟弟。” 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姑娘快把吴王渡萌翻了,穿着一身御赐的宫装活像个小公主。 “老大,这是我女儿,叫杨莺莺。那个是张虎家的小子,好像叫,算了不重要。” “什么叫不重要啊,你个狗东西。老大,我儿子叫张丰。” 还是张虎朴素啊,直接用了丰收的丰字。 杨雄牵过女儿和张虎家一岁的奶娃来到吴王渡面前。 “叔叔,弟弟呢?爸爸说今天要来看弟弟。” 吴王渡一把抱起杨莺莺,发现这孩子一点不认生,明明三岁的年纪,却已经是个美人胚子。笑起来一副弯起来的桃花眼,将来不知要迷倒多少儿郎。 “弟弟啊,等着吧,再有一年多你弟弟就出生了。到时候天天让你带着玩。” 吴王渡蹭了蹭杨莺莺的小脸,心都要化了,不由得希望洛晚风也给自己生个女儿。 “好啦,先领着张丰去吧。” “我才不要呢,张丰就会把鼻涕抹到我身上,脏死了。” 杨莺莺去扒弄堆的高高的礼物,把杨雄看的心惊胆战。这国主送的,但凡弄碎一件怕是要搭进去两年的俸禄。 “没事,随便玩啊,闺女。看中什么就拿什么,我还等着将来让你嫁给我儿子呢,就当是彩礼了。” 杨莺莺拿起了一块蟠龙玉璧,羊脂玉打造,配上小姑娘粉妆玉砌的小脸再合适不过。 “谢谢公公。” “这孩子。” 杨雄也不住的捂脸,这孩子这么小就成精了,将来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李子涵锤了下吴王渡的腰间,还以为能看到弓起的虾米,却没想到吴王渡跟着张三甲身体练得这么好。 “老大,你这,身体这么好吗?昨晚不会啥都没干吧?” “滚,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在监狱里都练手艺活。我这二十年不都给这一天准备着呢么。” 说话间,洛晚风也从房间中走出,只是一晚就和以前大不相同,脸上的红润让吴王渡忍不住想再一亲芳泽。 “昨晚都,你还想?这么多人呢。” 洛晚风挽着吴王渡的胳膊坐在一起,没有再和以前一样总会拿各种话语来破坏气氛,而是充满柔情的看着吴王渡。 原来洛晚风也不是那样胡搅蛮缠的女子,她只是恨那些人夺走本应该属于她的东西。她的幸福和普通女子一样简单。 “今天有没有事?陪我一起转转?” “除了你,我哪还有别的事啊?” 吴王渡差点就信了,要知道自从当了内阁学士,别人是八小时工作制,洛晚风是八小时休息制。 “内阁那里?” “嗯,哥。我也在想,要不我不做什么内阁学士了吧。” 吴王渡笑了笑,两人都知道不太可能,不管吴王渡怎么想,洛晚风都不会放心吴王渡朝中无人。 政治是很薄情的东西,在位时,所有人都巴结。可一旦走了,就会见识到什么是人走茶凉。 “我出征前,一直陪着我好吗?” “好,怎么样都好。等你出征了,我在内阁为你征集粮草,和于阁主一起守护后方的安定。” 厨娘和小厮一盘盘的端上来珍馐,却都是新面孔,一个比一个年轻。 “少爷,这些都是老奴为你安排的。” 马管家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吴王渡的身后。 “少爷放心,这些人都是老奴精心挑选的,要么是之前佣人的子女。要么是底子干净的孤儿。” 马管家办事果然令人放心,只是吴王渡一想到成家之后就要和父母分开,就有些不舍。这个世界的父母不管如何说,在背后给了吴王渡莫大的支持。 甚至吴王渡如今的地位都有吴枫背后操盘的一份功劳。 “吴大人!我等想要投军!让我等进去。” 吴王渡有些意外,因为光是听到那声若洪钟的样子,应该是巨人,而且这动静太大了。吴王渡一瞬间以为到了扶风部的巨型城关下。 马管家给了吴王渡一个难以察觉的表情,吴王渡也明白了。这应该是吴枫留给自己南征漠北的底牌。 “你们是?” 吴王渡看着面前这些人宽厚的外表,想起了最初的北苗之行。 这些人竟然是一色的夸父巨人,看样子多半是列国和商队们经常重金聘用的雇佣兵。如果是吴枫找来的,那忠诚肯定要比一般的雇佣兵强的多。 “大人,我等是夸父部族。想投军在大人手下混口饱饭。” 吴王渡蚌埠住了,借口也不选的好点。还混口饱饭,这是要传出去顺便嘲讽一下当年克扣金谈粮饷的那个都指挥使吗? “好,那你们就当本将的亲卫吧。张三甲,交给你了。上报一个千户所的编制,剩下的人你去挑选。” 只可惜有了火炮之后,这些人的作用越来越小了,别说是丈余高,就算是哥斯拉也挺不住热兵器的狂轰滥炸。如果顶得住,那只能说明热兵器不够热。 “金谈,我怎么觉得你这么不高兴?” “哦,我,老大我,没事。” 我信你个鬼,吴王渡也许知道点原因了,现在吴王渡身边的人还单着的只有金谈这二傻子了。 张九言的问题不是娶妻,而是娶几个,再说吴王渡觉得一个从十三岁就去某种地方的小子应该不用别人操心。 洛幕这个死妹控如今看到妹子出嫁应该也会找一个了吧。看洛国主的样子根本没在操心的,估计也是个女儿奴,洛幕在他眼里和不是亲生的一样。 “是不是想女人了?” 李子涵也开始打趣金谈这小子,却看到老大一张脸憋成了红紫色。 “他啊,最近看上个寡妇。” 柳权无意间爆出个差点吓死众人的消息。 吴王渡也能理解,人妻嘛,曹贼嘛。吴王渡也想对欣儿以前的丈夫说一句,你老婆真棒。 “上个月休沐,他还去国主新办的叫太学的大门口坐了一下午,人家没出来见他。” “太学?” “老大你不知道吗?教材不是你写的吗?什么数学,物理,化学,地理,内外弹道学。” “哦哦。”吴王渡有些语塞,这些教材好像当初拿出来是给袁钊那些工匠学的,没想到转眼间洛国主就拿出来准备批量培养人才。 这么一搞,吴王渡的作用越来越低了,这些人站在吴王渡的肩膀上一定能走的更远,妈卖批,吴王渡觉得卸磨杀驴的那天不远了。 “还有,他那天回来,还被人骗着买了套墨宝,花了足足三两银子,光是毛笔就买了四十根。” “哈哈哈,你特妈会写字吗?还买笔。” 社死处刑现场了属于是。 “还有,你那天看到老娘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说,认识老娘很丢人吗?” 柳权跳上椅子又跳起来打了金谈一个暴栗,稳稳的落地。裙裾上的流苏飘散像一朵樱花坠地,好特么帅。 只是可惜脚没出界,不然就能拿14.7的高分了。 “这能怪我吗?你长了一张大众脸,在人堆里谁认得出来啊。而且你平日都穿的将军甲,像今日这种红白裙装要不是看你进了吴府,我都不敢认...” 金谈的两句实话换来了更毒的一顿打。 吴王渡这才仔细打量起来柳权,这婆娘嫁不出去是有原因的。 长的太“普通”了。乍一看根本说不上漂亮,甚至还没有欣儿那种天生“贤妻良母”的长相。 至于看多了能不能顺眼,吴王渡也不知道,毕竟吴王渡目前没有泰迪的心思。 “不对啊,你说是在太学,又说是个寡妇。这?” “哦,老大,那女的好像叫什么王小月。和别人定过亲,还没成亲男的就嗝屁了,她就进了太学。” 这就说的通了,虽然那些军士有很多都娶了那些失足女子,可绝大部分男人在这个时代都还是有某个情结的。 “那老大我就帮你一把!” “来来来,兄弟们,给金谈出个主意。” 并没有太多经验的几个人凑在一起开始给金谈出主意,颇有种卧龙凤雏的意味。 “我给你说,你得多创造点机会。太学不是有内外弹道学吗?你好歹卫所里全是炮手,不如向阁主申请开几节实训课。让他们实际操作一下火炮。” “对对对,嫂子帮你办了。” 转眼间,洛晚风不知从哪拿出纸笔开始写折子。 “你看你身上这身甲胄,你不能去见人家姑娘家还这么穿啊。这么的,你站起来,我给你量量尺寸,让裁缝铺抓紧给你做一身。” 柳权站起身给金谈亮着尺寸,李子涵开始约会的实际教学。 “我问你,如果出去吃饭,你问她吃什么,她如果说都行你怎么办?” “那就随便吃点啊。” 李子涵一脸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错了,你应该这么说。你猜猜我今天要请你吃什么。” “然后把她猜的几样记下来,这就是以后约会的菜谱。” 学到了,学到了,吴王渡没想到李子涵在监狱这么久竟然是个天生的撩妹高手。 “还有,我跟你说,和妹子说话如果遇到一些一针见血的问题。你要学会周旋,既不能花言巧语让她觉得你不可靠,又不能当直男。” “就好比,如果她问你,她闺蜜比她好看,又比她贤惠你为什么没去追求她闺蜜,你该怎么说?” 金谈陷入了沉思与迷茫,连吴王渡都有些坐蜡,确实,这个问题太难了。怎么说都不好。 “这时候,你就要开个玩笑说,那不是你闺蜜没同意吗?” 吴府间满是欢声笑语,众人都刻意的不再去想南征。尽情享受着大战前的安宁,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一战是如此的旷日持久。 就连吴王渡也没料到,从此之后,世间再无安宁。和平了二十年的列国发疯般的绞杀在了一起,榨干了百姓的血汗,誓要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决出最后的赢家。 关山元年,对,关山元年。 因为这年的正月初一,洛国主率文武百官,在关山两千万子民的注视下,在中州恨的咬碎了牙的声音中祭天称帝,开元建国。国号关山帝国,年号,武德。 称帝后,洛国主,不,陛下发布了三条诏令。南征漠北,踏平中州,西平上柱。 这一年,吴王渡刚好二十一岁,以后的日子里,吴王渡都是从年号里才知道自己是几岁。 武德元年,正月初二,中州就送了一份大礼。 吴六奇亲率十万大军先袭击了关山的潮州,当地守军只有两个千户所,被压在土堡中动弹不得。 可吴六奇没有强攻,而是将几乎没有守军的州府夷为平地。 在金吾卫大军赶到前,屠杀了两日三夜,胡人入境尚且只杀身高超过马鞭的男子。 可在吴六奇的指挥下,潮州及周边二十多万百姓,只有几处小的村落幸免于难。 女子被奸淫侮辱成了中州的军妓,男子被拴上绳子做了奴隶。老幼成了累赘被尽数屠戮。 金吾卫赶到时除了焦土再无他物,若不是边境上十几个坚固的土堡和对面气势磅礴的营盘,甚至认不出这是哪里。 土堡中的军士撤了出来,本来两个千户所,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人。 他们中的大部分并没有死在中州的攻城中。 他们低着头回去时,没有脸和百姓们的目光对视,不敢相信这片焦土是生养他们的故乡。 他们哭着,咆哮着,嘶声裂肺的甩开大部队,三五成群的去往中州的大营送死。 中州以为一次屠城可以狠狠打称帝的洛国主一巴掌,却没想到把关山的军民彻底拧成了一股绳。 关山百姓本就家有余财,从此之后男人们都在家中备了一把刀剑,女人们都在怀里揣着一把剪刀。 本来关山的军旅也只有直属的骑军战斗力旺盛,别的虽强,可也有过溃败,有过投降。 可潮州之后,再无人言退,因为身后就是他们的故乡,是他们的亲人。 他们不想再和那三百个退回来的士卒一样,一辈子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就是二十余万百姓的质问。 从此之后,关山的军旅阵亡率高到骇人,却从没有强募兵勇。因为每一次征兵都是从之如云,甚至要攀关系,自带刀枪剑戟的更是不在少数。 在这之前没人知道关山人的口头禅是什么,可这之后,无论是军士还是百姓,无论是文臣还是小吏,哪怕是一个卑贱的乞丐都会在某些时刻来临前,蓄发皆张的喊上一句。 “臣\/末将\/草民\/标下**来为关山赴死了!” 第113章 被钉住七寸的奇袭 “哥,你要多保重。你不肯告诉我是怎么做的龙骑万户,我也不想多问。可是你是我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你,” 洛晚风已是泣不成声,本是两手帮洛幕系着披风,却又要腾出一只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趴在洛幕的背上抽噎。 “哥,我夫君不肯听我的。他一听说潮州,恨的拍碎了一张桌子就直接请命出征。连见我一面都没有,我甚至来不及做一个平安符让他带着。” “哥,我知道你一直不服气,不服气我是内阁学士,不服气吴王渡做了都指挥使,不服气张九言和白妙音是天生的贵胄。可是,哥哥,我宁愿你做一个普通人。” “我不想战事一开,身边只有冰冷的奏折。” 洛幕扭过身,笑意涌上脸颊,虽然这张脸已是破相。 这世上少有人能过的无忧无虑,哪怕洛幕是国主之子平白得了龙骑万户也不轻松,因为那些人无不是南征北战的悍卒。 洛幕只好拿起刀剑用中州的规矩和他们决斗,和他们比马术,和他们比骑射,和他们比比身上的伤疤,告诉他们什么是北征虏人时独自斩杀虏人狂战士的猛士。 “妹妹。” 洛幕也用手帮洛晚风捋起额角的乱发。 “哥哥一直以来就想从军,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正值国家危亡,我们这些当兵的不上,谁上?到了这一步,没有无辜之人,更无人可旁观,潮州,我不想让整个关山都变成潮州。” “更不想让妹妹你成为中州的阶下囚,你总觉得哥哥我文不成,武不就。其实是因为有你这个小怪物啊,比头脑我比不过你,比武我又不敢下手。” “可哥哥还是很有本事的。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 “妹妹,准备好庆功宴等我和吴王渡一起。如果回不来,那就,那就等到大胜之日,让漫天飞舞的捷报做我的纸钱!” “哈哈哈,哈哈哈。” 洛幕眼角一酸,狠狠地抹去,骑上追风马前往关山脚下。 府军卫去了潮州,羽林卫,金吾卫也已经向边境开拔。吴王渡带着虎贲卫和两个步军卫所早已马不停蹄的前往漠北楼兰。 现在洛国主和于阁主这两个一起打混了两辈子的兄弟,再一次携手带着最后的龙骑和五个步军卫所亲征。 关山城的百姓也都聚集在关山脚下,看着一支又一支队伍从郊外走过关山,随后去往战场。 洛晚风暂领内阁,在后方筹措粮草,征发壮丁,督造火炮,训练新兵。小小的肩膀扛起了随时会山河破碎的关山。 而洛国主的讨贼檄文早已撒的到处都是,南征总兵吴王渡,西征总兵洛国主。两人的名字地位悬殊,却并排闪耀着。 再有几天就是正月十五,国难当头早已没了节日可言。因为边关的百姓此刻连活着都成了奢望,吴六奇继屠杀潮州后又派了三十多个校尉“打草谷”。 以潮州为突破口,越过土堡,越过关山的府军卫和重兵云集之地不断深入。开始以一千到五千人不等为单位如蝗虫般肆虐,人性的黑暗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中州的军旅在自己的地盘都搞的民怨极大,更不用提在关山的土地上,尤其有潮州为例,再加上吴六奇的默许。 虽然很少有潮州那般血腥的屠杀,可三州之地的百十万百姓,却被这群蝗虫啃食的连春耕的谷种都没剩下。更不用说那被掳走的几万年轻貌美女子。 一幕幕像是一个巴掌狠狠打在刚称帝就御驾亲征的洛国主脸上。 洛国主留下了五个步军卫所的十四万人马拉网驱逐,此时最好的策略应该是亲率精骑绕后,堵住潮州的缺口,将深入的这些贼人堵在这个巨大的口袋里。 可洛国主决定奇袭中州大营,龙骑交给洛幕作为接应,亲率府军卫前往。联军大营连绵数十里,连续冲破三个几乎为空营的营寨后,遭遇了绊马索,陷马坑,铁蒺藜。 仅仅一个照面就有上千战马倒地,一时阻塞了道路,而中州的军士拿着钩镰枪从覆盖着木板稻草浮土之类的土坑中跃起,肆意屠杀着落马的骑兵。 洛国主的手颤抖不已,却发现后路也被阻塞,如山的枪阵一排排涌来,用闪亮的枪尖将府军卫挤压在一座小小的营寨中。 没人可以求救,即便求救,为了应付那涌入关山腹地的十万散兵,关山也腾不出人手。 喊杀声持续了整整五日,这支孤军杀战马以充饥,饮血水以解渴。 可联军根本就不进攻,往往鼓噪呐喊一整日无一人伤亡。 关山这边的将领压碎了牙纷纷请战支援洛国主,被于阁主一一驳回。 五日之后,突围开始了。吴王渡说的没错,关山的震天雷是防御型手雷,靠破片杀敌,如果进攻中使用反而会误伤自己。 可在洛国主手中,震天雷被绑在了一个个军士和战马的身上,用人体炸弹冲击着中州的阵线。 第一日,中州损失惨重。可仅仅第二日就扎起了成片的鹿角,鹿角后边是张弓搭箭的天翁国弓手。 曾经给虏人极大震撼的弓手们给府军卫带来了绝望,往往一个百户所带着震天雷冲击阵线才能有不到十个人成功炸破一小段鹿角。 一天的血肉横飞,一天的震耳欲聋,不愧是关山起家立国的府军卫,没有一人退却。 残肢断臂,烂肉脑浆,通往关山的通道宛如一片人间地狱。 是夜,在损失了几乎府军前卫所有人马后,道路终于畅通。洛国主带着剩余的两万三千人马杀进了篝火丛生的联军大营。 可仿佛一切都被看穿,黑夜里没有昏昏欲睡的哨兵,没有东倒西歪的军士,只有一排排闪亮的枪尖,而等洛国主看清这一切的时候。 回营寨的道路上同样亮起了一片火把。 “蒙马眼!” “进攻!全都给我冲出去,跟他们拼了!” 再精锐的骑兵也无法对付一排闪亮的枪尖,人仰马翻间,忠勇的府军卫终于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打开了一条通道。 无数的将士在临死前喊着“国主快走。”,却感受不到胸间被长枪贯穿的刺痛。 终于,在看到一匹黑马凌空越过,一把战刀掀起一阵阵血雾冲出火光的尽头后。将士们闭上了双眼,带着他们毕生的信仰长眠于彼时还是中州的土地上。 冲出层层包围的府军卫从出征时的两万八千人只剩下不到三千,而在归国的路上,和一队队被于阁主驱赶出来的“打草谷”队伍相遇。 洛国主无比痛恨没有搞清情况就贸然奇袭,因为这一队队迎面而来的敌军根本不是禁军,而是厢军。是一群无用的诱饵,用来让失去理智的洛国主误以为大营空虚。 洛国主和府军卫活下来的将士拿这些“满载而归”的厢军发泄着怒火,潮州这片土地变成了一片巨大的猎场,龙骑也在狩猎的队伍中。 只不过一支从未被锦衣卫探听到的军旅却横空出世,装备堪称简陋。三千人的骑军,没有马甲,只有马鞍,就连士兵的穿着也和厢军一般破烂。 可手中却有关山从未外传的三连发手弩。 龙骑是冲阵的重骑,有武装到牙齿的甲胄和马甲,有三年百锻而成的钢刀,有用了药剂的嗜血战马。却很少会带徒增重量的手弩和劲弩,只相信手中的骑枪和两把战刀。 龙骑被近距离发射的手弩打的憋屈至极,想追追不上,想跑跑不了。那三千人如同附骨之蛆般追着龙骑一直到龙骑第一次在战场上逃跑回大营。 数十里外仿佛传来一阵联军主帅吴六奇的讥笑。 “关山?府军卫?龙骑?不过如此。” 第114章 被卖掉的漠北 “总兵,西征大军损失惨重。府军卫几乎全军覆没,龙骑伤亡过半。洛国主重伤,现在于阁主正带着剩余的二十余万步骑维持阵线。” “不可能!我堂哥一生征战,怎么会折在一群鼠辈,的,手里。” 洛寞不敢相信传令兵的军情,可这已经是第四个传令兵了。从一开始的怒吼到现在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传令兵还带来了于阁主的手令。 “南征大军一切听从总兵吴王渡号令。” “听到了吗?吴总兵,快下令回援!漠北这里有我就够了!” “王浩然,你火速带着虎贲卫先走一步直奔潮州,快啊。” 洛寞和洛国主一样的强势,只可惜遇到了油盐不进的吴王渡。 王浩然虽然有些坐立不安,可五个指挥使却纹丝不动,只是站在吴王渡身后。 “中州开始全线猛攻了吗?” “不曾,每次阵仗很大,可往往只是对峙,派出一支两三万人的偷袭一地。无论得手与否都会迅速撤出。” 吴王渡有些失望,还不曾猛攻,这说明中州知道关山还有一支预备的队伍未曾拉出来。 一旦吴王渡想要奇袭漠北,吴六奇就会把那支用来专门看守吴王渡的军队拉出来。 要么驰援漠北,要么从漠北防线突破进关山,哪怕只是派到正面全军压上,恐怕于阁主也难以抵挡。 到时候哪怕吴王渡打下了漠北也没用了,关山只要被突破一小截防线就会再出现不知多少个潮州。 而且漠北打下来容易,怎么可能守得住。中州只要派出小股部队骚扰甚至偷偷开采卤水,关山照样会头疼万分。 “好了,下去吧。” “我说话你难道听不到吗?回援!你想坐视我堂哥兵败吗?还是说你想拥兵自重!” “你若不敢,我只率本部人马前去。” 洛寞最瞧不起的就是吴王渡这样故作玄虚,更瞧不起吴王渡这副优柔寡断。 可吴王渡只是在想对策。 吴六奇,此人仿佛凭空出世一般,几年前还只是个普通的校尉。如今却成了中州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吴六奇对我关山了解颇深。” 吴王渡突然想起了曾经张方说过的话,现在看来确实可怕。关山还从没被这样被动的压着打。如果吴六奇真的了解的话,一个计策瞬间出现在吴王渡脑海里。 对付聪明人,那自然要做个老实人。 “传令!两个步军卫所回援潮州,听从洛国主安排。府军卫与步军交换战马和兵刃,府军中卫的两百门榴弹炮,和六百们轻型加农炮全部交给步军。” “让他们把火炮伪装成辎重的样子。战马卸掉马甲,尽量隐藏。步军走之后,府军卫去步军的营寨,依旧遍竖旗帜,多派哨骑。”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吴六奇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关山的情况想必中州也摸清了,毕竟这些东西很难保密,尤其是虎贲卫的火炮。 关山步军与骑军最大的区别就是战马和甲胄,步军一人一匹,而且大多时候是下马步战。如果看似一支步军回援,却带着这么多露出破绽的火炮和马甲。 以及那些虚张声势的旗帜和哨骑。 吴六奇一定会怀疑关山把用来攻伐漠北的精锐全调走。尤其是看到吴王渡和洛寞的帅旗依旧在漠北边境“虚张声势”后。 “总兵,大恩不言谢,我这就领兵前去。” 洛寞站起身却被吴王渡拦了下来。 “洛指挥,我说的是让他们去。你我都留在这,如今陛下登基,你可是没有爵位的王爷,而我更是从北苗开始就是中州的眼中钉,咱俩可是最诱人的香铒啊。” 洛寞看懂了第一步棋,原以为吴王渡是想瞒天过海奇袭漠北,却没想到吴王渡比想象的更为大胆。 “走,洛大人,随我一起去探营。” 百骑冲出营门,极为张扬的开始巡视各营。 沙漠中埋藏在黄沙下的蛇蝎和斥候,将吴王渡和五万步军的动向尽收眼底。 一场隐藏在暗中的交锋开始收割着无数间谍的生命,双方偃旗息鼓二十年不知道派出了多少的卧底。 以至于要给卧底颁发“间谍证”才能在战后辨别身份。 消息传回中州后,大帐里一干将军紧锁眉头,吴王渡虚虚实实的布置将这些人搞的晕头转向。 “主帅,我判断,关山一定是回援了。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伪装成辎重的火炮。不如咱们偷袭关山在漠北的防线,那里现在最多只有五万人。” “至于虎贲卫,不管是只走了火炮也好,还是连人也调走了也罢。一个新组建的卫所,还能比得上府军卫吗?!” 姜一弦首先发声,迫不及待的想再和关山交锋。那日洛国主冒进被围,就是天翁国的射手立了大功。关山的甲胄虽好,却顶不住这些射手们十年磨一剑的锐利。 天翁国为什么军士最少,不是国力弱。而是射手太耗钱粮。需要每日吃肉耗费数倍的钱粮才能养出一身腱子肉的射手们。关山劲弩最强,可遇到这些人也只能折戟沉沙。 “不,不一定,那个吴王渡可是真的还留在漠北。兴许是要调虎离山偷袭漠北呢?漠北就那么点人,怕是连三五天都顶不住。主帅,发兵漠北吧!” 上柱国的上将军楚雄显然是被关山打怕了,清楚关山最擅长途奔袭,不太可能真的收缩防线做困兽之斗。 两种不同的声音开始在大帐内吵闹,其实吵来吵去只是因为队伍成分太过混杂。只是上柱国,天翁国,中州三国联军就能吵成这个样子。 若是慢吞吞的越国二十万人马和羌人各部的七万,以及白玲国漠北国一起掺和进来,怕是不用打仗了,每日就剩下吵架了。 吴六奇轻咳一声,全场立马寂静了下来,几乎覆灭关山主力给吴六奇带来了巨大的声望。甚至有传言说,等到关山灭了之后,吴六奇就是复国的下柱国国君。 “吴王渡,列位不会真的以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真的能起到什么作用吧?还不是靠着关山的劲旅,换成任何一人也能打出那样的功勋。” 远在北苗边境的白沙门如果听到,一定会抱着吴六奇说。 还是兄弟你懂我,你都不知道那些人把我骂成什么样了。 “关山从一开始就在演戏,先不说漠北卤水是否真有那么神奇,储量是否真的那么惊人。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引诱我等驰援漠北,那里可是万里黄沙啊,光是补给就要把列国生生拖垮不可。” 吴六奇直接给漠北判了死刑。 “至于这次嘛,老把戏了,只留下两个没什么用的统帅以做震慑。然后集结所有的兵力与我军决战。” “既然这样,那就让漠北去试探一下虚实好了。” 第115章 吴枫的谋划 五万匹骆驼踏上了征程,领军的是漠北世子,一得到吴六奇的消息后立即点上了半数的人马。 茫茫沙漠中白色头巾包裹着两万五千张沟壑纵横的脸。 “世子,容臣说句实话,关山兴许空虚,可我们这是死路一条啊。你看看这些将士,这是我们几乎所有的兵马啊。” 世子没有听进去部下的劝导,脑海中只有漠北老公爷的脸。 “儿啊,我们无论如何挡不住关山。吴六奇又把咱们当枪使,无论是谁都不在乎咱们的死活。” “若爹是天翁国主,哪怕是越国公,也不会让你去冒险。可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只要能擒获关山皇叔洛寞,哪怕擒获那吴王渡也好,咱们就有了筹码。” 大军后方,黄沙弥漫中是满城百姓倾城相送。 半年了,这还是漠北人第一次从都城密布的地堡中出来。 这一场大战漠北没有一点点退路,所以早就开始了坚壁清野。 鹿角、铁蒺藜、土陷阱从楼兰城二十里外一直密布到城内任何一个角落。 猛火油、箭矢更是堆积如山,所有的男人都被召集了起来,拿起简陋的木枪训练。 女人孩子数着地窖中为数不多的粮食艰难过活。 “世子!你看!中州援军终于来了。哼,那群人到底是来助漠北的,还是资敌的?” 世子也不禁感叹吴六奇的阴毒,派漠北去送死,嘴上说着派援兵帮着漠北守城,可谁知道大战过后,漠北是谁的漠北? 两支队伍交错而过,漠北世子仿佛能听到成片的讥笑。可是弱国是没有外交和发言权可言的,只有倾尽一切才能换来小皇帝的一点可怜。 一,二,三....十二,世子默默数着这位不知名号的中州将军竟然带了足足十二个校尉。若是不吃空饷的话,那就是六万大军。 可漠北世子一直等中州禁军全部进城也只看到四万多人。 吃空饷吃到这个地步,就这还是禁军。怕是那些厢军连一般人都没有,也怪不得总要数倍之众才能打的过关山。 四万大军没有民夫,粮草水源全是随军携带。 漠北世子攥紧了拳头,这些吸血鬼带了四万多大军让漠北供养。不说多,若是关山半年不来的话,漠北二十年积攒的粮草就要被挥霍一空了。 也许关山这个异数才应该打下这片天下吧,漠北世子第一次想看看关山得了天下后的样子。 可世子也清楚,关山现在的一切只需要迎来一个暴君就会全盘皆崩。就好像二十年前那个年轻的小皇帝,若不是他肆意乱来非要打北苗,也不会出现关山这个异数。 沙尘暴也起来了,幸亏这些人来的快,再慢一点就要被黄沙吞没。 不过这也是绝好的时机,生在沙漠的漠北人可不会因为区区沙尘暴迷路。 风沙之下,百米不见人影,关山的斥候就成了瞎子,突然袭击之下,关山的火炮弩箭都没了作用。搞不好真能奇袭成功。 世子不再犹豫,带领两万人马消失在了黄沙弥漫中。 关山潮州前线。 “老于,你给我说句实话。这几天到底伤亡了多少人?龙骑,还在吗?” 洛国主的声音像是喉咙里卡着一口血,身边的内侍听着一阵难过,他们伺候了洛国主一辈子,从未见过洛国主这样的虚弱。 “吴王渡那小子那怎么样?洛寞有没有难为他,用我的玉玺给给我堂弟传个信,让他听吴王渡的。不要让他为难,我堂弟的性格我清楚。” “我女儿呢?你给她身边留了多少人?” “洛幕呢?” 洛国主还没问完,眉头就皱了起来,内侍急忙查看腰腹的箭伤。 于阁主很想骗骗这个老友,可终究瞒不下去,只好避重就轻。 “洛寞大人那里我有安排你放心吧,吴王渡把步军全部调了回来,继续等待战机。” “晚风啊,你是不是忘了锦衣卫总部——北镇抚司就在关山城,只要没有出现全线溃败,晚风是最安全的。” “洛幕也长大了许多,他那日率百骑断后,亲手斩杀了五十余个贼子。” 于阁主的亲卫闯了进来,面色有些迟疑,看到于阁主的眼色后才开始奏报。 “国主,吴家商会的吴枫求见。” “带他进来。” “等等!先给我着甲,我不能让那老东西看到我这个样子。” 于阁主不禁失笑,洛国主都这样了还孩子气。始终不愿意在这个“亲家”面前跌份。 “国主,阁主。” “我就不绕弯子了,咱们也是老朋友了。我吴枫是个生意人,也是个上柱国人,莫说一贯的保持中立,就算是掺和也应该帮上柱国才是。” “洛国主,你受伤也有月余了吧。这些日子我都看到了,双方僵持不下,眼看就要打成消耗战。” “这一打就不知道多久,春耕也要到了。听说那个吴六奇为了筹措粮草那可是坏事做尽,连老百姓的谷种都不留下。” “我有办法让关山不战而胜,我也有办法给你们一次绝好的战机。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想知道洛晚风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还有没有别的子嗣。” 有没有别的子嗣,吴枫就差问我儿以后会不会是关山的国舅甚至是关山的皇后? 女帝就是麻烦,男的叫做皇后总觉得怪怪的。 于阁主和洛国主相视一笑,吴王渡这孩子还真是守口如瓶,或者说这孩子是不是一直都不相信? 洛国主有些事做的是有些过分,可换谁看着自己女婿想三妻四妾也都会棒打鸳鸯,不提刀上门就不错了。 “你打听了这么多年,还不敢确定吗?你个老东西还敢说自己是生意人?要不是你知道了这些不该知道的,就凭你一个商队私藏劲弩就能砍你的头。” “洛晚风是我女儿,也是关山世子,或者说太子。洛幕也是我儿子,可我不打算让我儿子当世子。洛幕是很聪明,可和洛晚风比起来。” “哪怕是我,还有于阁主,还有这满朝堂的人加一起也不如她。有时候我真怀疑凭我怎么生出这么优秀的女儿。” 真够不要脸的,吴枫现在就这一个想法。 “那好,我今日没有来过。我吴家商会从此也和关山没有半分关系。” 吴枫走出了营帐。 吴王渡的娘亲任氏,这个极为让人敬佩的女强人还在和侍卫套着近乎。 袖口中几张银票不动声色的滑入侍卫手中,半个月的战况就被吐了出来。 “走了,孩他娘。” “该给我那个一直瞧不起我的狗儿子送份大礼了。” 商队打着旗号开往中州境内,开始实施吴枫谋划了一辈子的妙计。 “老于,你说,他怎么就不信呢?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我这个当爹的是输的很惨,我也承认我不该冒进。” “可要是没有我,又怎么能突显晚风呢。再等等吧,三月回师关山,让晚风来,现在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哎哟,快给我上药,伤口好像又裂了。” 第116章 久旱逢甘雨 “总兵,外边黄沙弥漫,今日撒了一千个斥候外出,可还是没探到有用的消息。” “再探,中州一定会来攻!过去这么多日了,也该到了,命令各部不许松懈,虎贲卫随时准备进军!” 吴王渡底气十足,可还是有点后怕,不应该啊?不进攻漠北防线,难道中州想在正面进攻? 午时各营炊烟袅袅,终于等来了第一波有收获的斥候,一上来就是一份大礼。 三十里外的绿洲发现了上千的骆驼队扎营,三十里外绵延数里都是漠北的队伍,吴王渡没想到吴六奇这么精明,派漠北来试探。 还是说,这一切,吴六奇都算到了。吴王渡不禁打了个寒颤。 “张虎!杨雄!你们二人率本部人马听到炮响后突袭侧翼,相机迂回敌后。李子涵,你即刻打点粮草水囊,能带的全带上!” “金谈!率火炮布阵,二十发后全军冲杀!柳权,你也随虎贲中卫冲杀,冲杀过后,前往扶风巨人部,给我盯紧那些人。顺便帮着洛寞大人防备中州。” “其余人马待破敌后,直冲漠北楼兰!” “是!” 等吴王渡亲率亲卫千户所跟在金谈的虎贲中卫冲出营门后才知道这是一次多么冒失的进攻。 “漠北,你们真是好算计。” 漫天的风沙吹的人根本睁不开眼,冬日本就寒冷的气候此时犹如尖刀般刮在脸上。 从未有过沙漠作战经验的虎贲卫,或者说关山的军士根本没有面纱之类的东西。 “侄女婿!我早有准备!” 侄女婿?吴王渡看到洛寞那张苦行僧的脸才想起这节关系。 虎贲卫军士从驻防的军士手中接过面纱,陆续开始了迂回包抄。 双方斥候像是一群瞎子般在这片宽广的沙丘间乱撞,不时有人带回军情,却根本说不清楚方位。 想想也不能全怪当年李广次次迷路,吴王渡此时就这一个想法。 好在三十里范围内的绿洲根本没几个,而能驻守两万人的只有一个。 轰的一声巨响后,走在最前的加农炮已然接敌,吴王渡来到前锋时却发现距离已经近到无可挽回。 加农炮上了霰弹几乎是顶着漠北军士的胸口发射,各部根本顾不上敌人的方位,只管射出所有的霰弹。 弹丸四散而飞,炮口喷吐着惊人的火蛇,哪怕训练的时间已然不断,却依旧错误频出。 有的干脆炮口朝天,有的螺杆都被震断,通条也忘记拿出四散而飞。 好在军械司出品的质量不错,哪怕有人多装了发射药也没有出现炸膛。 虎贲卫的战马听惯了大炮的动静,还算镇定,漠北的骆驼早已乱成一团。 漠北的军士被掀翻在地,喊杀声几乎同时从四面突然响起。 糟了,炮响的动静太大,犹如灯塔一样在给虎贲卫各部指路。 视野受限之下,声音就成了眼睛,只觉得到处都是隐约的喊杀声。 “火炮原地不要动!小心误伤友军。虎贲中卫看守火炮,亲卫千户所跟我上!” 柳权也带着虎贲前卫冲到了最前,开始和各部并肩作战。 这片沙漠久旱逢甘雨,贪婪的吸收着双方将士的鲜血。 鲜血浸入沙粒又迅速结冰,犹如冰沙一般绚丽。 沙粒下本来陷入冬眠的蝎子和响尾蛇也纷纷爬出窝做起了观众,响尾蛇的尾部发出瘆人的响声犹如一张张催命符。 率军杀入阵中的吴王渡也只能被张三甲护在身后,实在是因为早已分不清方位。 不得不说,漠北世子挑了一个绝好的时机,吴六奇也选对了人。 漠北的将士早已习惯了风沙,虚眯着眼在黄沙漫天中挥舞着弯刀。 而关山的将士,别说是早已哑火的火炮,就算是神臂弩和少量的燧发枪也不敢乱用。 骑兵之间的百米不到的距离根本容不得再瞄准射箭,反而是漠北的飞刀不断向着关山将士的面门飞来。 吴王渡知道自己中计了,万万没想到仅仅因为多驻扎了些日子,沙尘暴就来了。若这些都是吴六奇对时间季节的把控,那就更恐怖了。 可吴王渡也没得选,在沙尘暴中决战也不是全是劣势,至少关山的甲胄更胜一筹。 漠北全是沙漠,军士根本没有铁甲,因为哪怕是一块铁片在夏日里也能不小心烫掉一层皮。 若是等着漠北来攻,这么长的防线,情报又这么少,肯定会出事。 吴王渡的大脑飞速运转,却想不出一个办法能扭转战局。 双方几乎相等的人数,又是一样的精锐,拼的只有牙关间紧咬的意志。 又逮到一伙横冲乱撞的漠北骑兵,五百个带着铁甲巨刃的夸父巨人犹如五百个坦克般冲入敌阵。 或是灭世般的长刀挥舞而下,或是更粗暴的将漠北军士连骆驼一起撞的肝胆俱碎。 “少爷,抓了个千夫长!” 张三甲用长刀押来了一个几乎吓尿的漠北军士,看那细皮嫩肉的样子,多半是个贵州子弟。 “你们有多少人,给你五息回答,答对了放你走。” “五” “大人你说的是真的吗?” “四” “三” “我说我说,我们有两万五千人,世子领军,身后还有七千走散的中州军士。楼兰城如今只有老弱和吴六奇派来的四万多人。” 千夫长回答的相当干净利落,张三甲下手的也很快。 这位目光如炬的状元郎又因为这场,一生难遇一次的大战而兴奋了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军士,闻战而喜,仿佛一生下来就为了战死沙场而存在。 若不是种种变故,现在领军的应该是他。 若不是吴王渡带来了火枪火炮,也应该是他在战场上用一把长刀杀个七进七出。 “指南针!” 吴王渡拿出了舆图,开始确定大致的方位,若所料不错,再冲杀最多三里就能遇到那伙迷路的禁军。 说不定张虎和杨雄早就和那些人纠缠在了一起。 吴王渡吐出一口吹进嘴里的沙土。 “随我冲杀!只认衣服不认人!” 一千亲卫又动了起来,开始向南奔袭。 “别动手!自己人!” 战马还未冲杀过瘾就遇到了一队中州禁军。 “总兵,我是锦衣卫插到中州的卧底,这是我的证件。洛晚风大人交代我等在封杀中走散之后突袭漠北军旅,这就是漠北世子!” 为首的男子掏出一本小册子,上边有内阁,兵部,北镇抚司三个大印。 马背上还捆着一个穿着金甲的男子。 “这?” 洛晚风相隔几千里啊!竟然能算到这些! “还有这些,我等突然袭击,斩杀了五个千夫长,擒获了十余个。其余的都成了刀下亡魂。” “总兵,洛大人的安排是让我等穿上漠北军士和中州禁军的衣服奇袭漠北,有这些质子不怕漠北国公不投降。” “即便不投降,洛大人说了,三日之后会有一场大雨从天而降,到时沙尘暴散去,我军突然出现在楼兰城下也可一击破敌。” 三日之后会有大雨? 吴王渡眉头都染上了喜色,既然洛晚风说有,那就一定会有! 这个下将棋把自己打成瓜皮的小姑娘,终于要放下内政,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大放异彩。 “鸣金收兵!” 锣声大噪之下,绞杀在各处的军士恢复了冷静,开始尽力确定方位回营。 傍晚时分,除了走散的五千多人,都已经聚齐,李子涵的后卫也收拾好了粮草水囊军帐。 “全军向东,不得休息!先奔袭到扶风,漠北与我关山的三国交界之处!” “柳权你留下,许你便宜行事,不管是协助洛寞大人坚守防线,还是看守扶风均可。但是我希望不要有一个人干扰我军攻城。” “记住,我才是南征总兵,你不用听从洛寞大人的调令。” “漠北残兵不用管了,他们群龙无首,能活着走出沙漠就不错了。” 黑夜的沙漠中还有片片火光,喊杀声回荡在这片天地间,一万七千大军不等其余人安全撤出就开始沿着边境线向东而行。 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让人无处可逃,只有手中的缰绳,和周围的火把才能让人觉得自己还活着。 路过的土堡上传出守御将士们的呼喊,为这股即将深入敌后的军旅喝彩。 一夜奔袭,幸亏是沿着边境而走,队伍越走越多。之前失散的将士也不断归队。 又是一日不停的赶路,两日一夜未曾休息的虎贲卫终于到了三国交界之处扎营。 吴王渡在看到这条本已因为袁钊造水车挖沟渠,而干涸的河道后不禁大笑出声。 是了,这就是大雨会来的原因,上游开闸放水了,农夫们也开始春耕灌溉了。 这些蒸腾的水汽会在两日后带来一场改变战局的大雨。 虎贲卫也不用担心沙漠之中缺乏水源,甚至如果想的话,只要在上游下毒,就可不战而胜。 所以好几年前袁钊就在洛晚风支持下在这大修河道、沟渠、水车、灌井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两日之后,大雨如约而至。 又是一日,万里无云,楼兰古城已近在眼前。 第117章 定漠北 “世子,精神一点啊。前边还有足足二十里呢,没有你,我们可过不去。” 两万人的虎贲卫和五千反水的禁军混杂在了一起,少数穿着漠北服饰,多数穿着禁军战甲。 多亏了关山和中州厮杀已久,虽然几天前因为风沙放过了那伙骆驼骑兵,可缴获禁军的旗帜甲胄早就堆满了仓库。 洛晚风甚至提前在这三国交界的“交州”囤积了两万副完整的。 真是神机妙算啊,吴王渡看着遍地的陷阱不禁感叹洛晚风的才智。 这些陷阱兴许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可拖延虎贲卫十日总是够的,十日过后就是吴六奇再慢也会做出反应。 可即便如此,漠北人也只清扫出了一条不足二十米宽的通道。 若是中途被发现了,那还是要陷入拉锯战。 火炮和弓弩也拉不开阵势,虎贲卫仅存的两百门加农炮此时还在外围,吴王渡那五百个夸父侍卫正在看守。 虽然如果有夸父在,即便出了意外也能一路横推过去,可吴王渡不想提前暴露。 “世子,放宽心。我们关山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虽然虏人几乎被我们亡国灭种,可那不是因为他们是外族吗?” “咱们漠北关山本就是一家,都曾沐浴在中州的皇恩下。只要你们投降,我保你富贵终生。” 这话从吴王渡嘴里说出,相当的不可信。 漠北世子恨得牙痒痒,却没有自尽的勇气。 漠北,要亡了吗? 漠北本就是诸侯中最弱势的一个,最贫瘠的土地,最少的子民,最偏远的地区。 却要替中州防备最凶狠的两个巨人部族,甚至还有后来的关山。 二十里转瞬即至,除了漠北的军士和骆驼实在回来的太少,没什么疑点。 漠北老公爷看到之后也不禁偷偷摸了把老泪。 回来就好啊,哪怕兵败。 “儿,你没事吧?你伤着没有啊?没事,都过去了,关山凶狠如狼,你能回来就好,孤给你接风洗尘。” 老公爷正要上前却被一把刀拦住了去路。 “周杰?沙暴中最多走散了七千人,你哪来的这么多人!” 关山安插到禁军的周杰出来寒暄,想用自己往日里在禁军用金银贿赂出的交情糊弄过去。 “哎哟,这不是路上正遇到有几千个兄弟走散了吗?刚好是我同乡领军,他这么回去不好交代。” 可人算不如天算,虎贲卫的一个军士不小心露出了半截不属于中州的劲弩。 虽然只是一晃而过,却被中州将军看了个正着。 “糟了,敌袭!全军戒备!” “都给我放下!” 吴王渡抽出刀架在了世子的脖子上。 “漠北国公,听说过本帅吴王渡的名号吗?” “想让你儿子活命,就给我放下手中的刀剑!” “爹!” 世子匍匐在地上,头发散乱。 “投降吧,我带出去的大军如今都。漠北,已经完了。” 刀架在世子头上的那一刻,漠北国公彻底慌乱了起来,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只想救这个每日在自己身边夸夸其谈的儿子。 哪怕他再无能,哪怕他断送了漠北。 “吴王渡!你快住手!我投降,我投降就是了!” 祖宗的基业,罢了。 漠北国公甚至忘记了自己国公的身份,连“孤”都忘记了,只想用些许谦卑换自己儿子的性命。 吴王渡也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洛晚风用了一个安插的杂号将军就换了一整个漠北。 “投降?” 刀尖从老公爷的胸前突兀的穿出,老公爷的眼神一瞬间就开始涣散。 “杀!” 早已在城中扎营的四万多禁军开始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 猛火油从城中升起,那座最华丽的金顶建筑燃起了火光。宫殿内的金甲侍卫被暗中的劲弩扫荡一空。 漠北没有城墙,数万沙土盖起的民居组成了这个沙漠中奇迹般的巨城。 巨城的每一处都有禁军和漠北临时拉起的乡勇守备,此刻每一个乡勇都迎来了背后刺来的战刀。 “爹!爹!父王!” 世子歇斯底里的呐喊,被吴王渡拉到方盾之后,禁军模仿关山打造好的劲弩铺天盖地的落下。 爹,你想不想称王?你想不想打下漠南,扫清巨人矮人这些蛮夷。 爹,以后我就叫你父王好了。反正没人知道。 爹,今天我跟着武学师傅学了一招,我练给你看。 爹,我今天跟着去过朝歌云梦的一个老哥学了阵法。 迟早有一天,我要让爹称王,不再被中州那些人说是乡下诸侯。 爹,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又被帝都的公卿欺负了,你告诉我,将来我为你出气。 爹,我听说人家小皇帝都有好几个子嗣了,你为什么不给我生个弟弟啊。我去扶风涉猎的时候也好有个人给我背箭袋。那些下人只会笨手笨脚的。 跟在公爷身旁的侍卫一个个发狂般的往禁军冲去,明明胸口已经被劲弩射成了筛子,也要在双眼空洞之前再迈出最后一步。 虎贲中卫做起了前锋,金谈带着十几个老兄弟冲锋在前,准备为大军杀出一条通往城内的道路。 附近的居民眼见老公爷倒下,一个个趴在满地的铁蒺藜上,用血肉滚出一条公爷回家的路。 两路人马三天前还是仇敌,如今却并肩在漠北杀着中州的走狗和恶狼。 只有那个早就不年轻的小伙子抱着老公爷的身体号啕大哭。 儿啊,因为我不想将来有人和你争大位。 儿啊,爹受气没什么,咱们本来就是乡下诸侯。 儿啊,关山是虎,中州是狼,蛮夷是豺,咱们谁都得罪不起。你说的那些我年轻时也想过。 可如今,我只想让你做一个保境安民的漠北公。 可老公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最后的力气抚摸着世子的脸。 “儿,快跑。” 粘血的手落在了地上,埋进了沙土里。 “给我杀!杀光最后一个中州人!” 世子拔出了老公爷生前镶金的佩剑。 金谈腰间一阵巨疼,回过头想看看是何人敢在后边偷袭自己。 却看到漠北世子借着自己腾空而起,砸在了原本站在自己面前的敌人。 华丽的佩剑穿透了覆铁盾牌,从禁军的喉间穿过。 “给我滚开!这是我漠北的事!” 几十个金甲侍卫围绕着漠北世子不管不顾的朝着背后下手的禁军将军而去。 原先被俘虏的十几个千夫长也从目瞪口呆的虎贲卫手中拿过刀剑紧随其后。 本来要征伐漠北,却被世子嘶吼着靠边的虎贲卫反而做起了看客。 “老大,怎么办?” 金谈傻乎乎的愣在了原地,刚突破外围的陷阱,准备杀进城,都做好拼死一战了,却发生这种事。 “怎么办?我也想知道怎么办,你没发现咱们自始至终都是被牵着鼻子走吗?” 远处黄沙弥漫,一队狼狈不堪的骆驼骑兵回来了。 好险,若是这些人早一点回来,那局势就更加复杂了。 骆驼骑兵们看着楼兰城内血光冲天,瞬间丧失了理智。好在老公爷的两个幕僚此刻还在。 “住手!咱们都被中州骗了,中州挑拨我们和关山。如今先是背刺我出征大军,又想趁势打下我们的都城。” “世子就在前方,给我冲进去,保护世子!” 这个奇迹般的巨城迎来了末日。 被召集起来的普通百姓,从沙漠中逃亡归队的漠北骆驼骑兵,想要鸠占鹊巢的四万禁军。 在这片古老的风沙笼罩之地开始了暗无天日的厮杀。 半年前,无数的民居或被打通,或被连成一片。每一个过道都成了迷宫,同样盛产猛火油的漠北布下了惊人的陷阱。 整座城市都成了巨型绞肉机。 白日里你来我往,喊杀不停。 入夜之后,火光四起,不停喊杀。 虎贲卫在城市外围游荡,剿灭四处劫掠的禁军,救治百姓。 拂晓时分,喊杀声还未停下。 “老大,不对啊。禁军以前没这么能打啊,他们也就四万多人。” “若是情报没错的话,漠北可是有五万步卒,三万骑兵。城内原先的居民就有三五十万,如今坚壁清野,最少会有百万百姓留在城中。” “哪怕漠北只是三丁征一,也得有10万的民兵。他们竟然打不下来?” 唯一有脑子的李子涵给几人分析着局势,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若是禁军如此善战,那怪不得洛国主也折戟沉沙。短短半年间,禁军到底经历了什么? 吴王渡拍了下大腿,瞬间明白了吴六奇的心思。 “这伙敌军可是用来防备咱们虎贲卫的啊,装备了千门火炮的虎贲卫啊。你们想想,六万步卒打将近三万骑兵加千门火炮。这伙禁军一定是最精锐的部队。” “更何况,周杰带着七千人叛逃,城内还有四万多,这说明这伙禁军几乎没有吃空饷。这正常吗?” “最关键的也许是因为,他们真的没有退路了。你们想想看。” “他们若是败了,就凭中州在潮州做的事,咱们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他们若是想逃,这茫茫沙漠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们只有死战,更何况他们还杀了漠北公啊。” 可吴王渡有一点如何都想不通,吴六奇怎么会料到漠北世子被生擒,漠北公又会投降。 如果料到的话,那干脆不让漠北世子去试探就好了。 如果没料到的话,这些禁军显然是准备充分,第一波突袭直接把漠北打了个半废。要不然漠北不至于人数压倒性优势还有国仇家恨的情况下,一天一夜都被压着打。 想不通的事还有很多,不论这场仗胜负如何,中州都捞不到一点便宜。甚至还帮着关山打下了漠北。 难道,之前漠北公被杀,是因为意外?为首的中州将军不想漠北如此投降? 那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不管吴王渡之前调走大量兵马火炮是真是假,至少有一点。谁都知道漠北不可能打下关山,为什么吴六奇还要命令漠北送死? “我想起来了!” 周杰突然站起来,拿出一张纸条,把反水的五千禁军召集到了一起。 “兄弟们!中州那群地主,乡绅,官吏没一个好东西,若不是为了混口饱饭,谁想为那群官老爷出生入死。” “如今咱们也是关山的人了,你们可以问问关山的兄弟们。他们关山人都有自己的土地,都能吃饱饭,都能娶个婆娘,生个大胖小子。” “只要跟着关山一路打回去,那你们的家人就会被关山善待。就会分到土地,耕牛。” “可如今,咱们还有最后一件事没解决。那就是城内那四万多禁军,他们看到了你们的脸,他们知道你们投降了关山。” “若是让他们活着回去,那你们的家人会是何等下场?就算咱们现在再回禁军也晚了,咱们还是会清算,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让他们活着回去。” 吴王渡激起一身冷汗,洛晚风好狠。 让这七千禁军帮着生擒了漠北世子还不够,还要借他们的衣服身份让大军兵临城下。 都这个地步了,还要让他们和昔日的同袍拼个你死我活。 贩卖黑奴的资本家也想不到还能这么榨取剩余价值。 “总兵。” 漠北世子不知何时退了下来,膀子上中了一箭,拼杀了一日夜的双眼满是血丝,坐在地上,狼狈不堪。 十几个跟在世子身边的金甲侍卫也几乎个个带伤。 “你叫我总兵?你想通了?” “只要能报父仇,只要能把这些杂种赶尽杀绝。我漠北世子愿为总兵麾下一千夫长,我漠北万千子民愿归顺关山。” 吴王渡不禁牵动了下嘴角,这种国与国之间的博弈真的费心力。 漠北世子一开始让虎贲卫靠边不完全是被仇恨遮蔽了双眼,而是觉得解决这四万多禁军并非太过困难。 投降也是有区别的,若投降时拿着四万多战功的投名状,若是还有数万精甲和忠诚的百万子民,亦不失封侯之位。 可如今再打下去,漠北世子倒也不是不能赢,只是赢了之后恐怕也剩不下几个人了,也就没了和关山说话的资本。 而关山的处境就好很多,从漠北世子被生擒的那一刻。漠北就已经算是关山的地盘了,区别无非是将来作为一个傀儡,还是设立郡县改派流官。 吴王渡拍了拍漠北世子,亲密的像是个老大哥。 “这就对了,早点让我们上,兴许就不用死这么多人了。让你的人撤下来吧,放心,我们关山厚道,不会亏待你的。” “金谈,给世子开开眼!” “是!” 等候已久的加农炮终于被推到了阵线的最前方,这简直是上天给加农炮打造的天然的战场。 沙土所筑起的土墙不堪一击,一发炮弹就足以摧毁一座小型的民居。 两百门大炮一字排开,不讲道理的拆毁着面前的一切。 雄壮的夏尔马拉着整车的炮弹和火药,简直无穷无尽。 民居里根本没有多少百姓,这座迷宫般的巨城早就考虑好了没有城墙后,必然会发生的巷战。 不仅地面上勘杂纷乱,地下也有数不清的地窖,那里藏着不多的粮食和老弱妇孺。 每一发炮弹落地都会弹跳出一片焦黑和些许的残肢断臂,沙土震落进地窖落在一张张惊恐的脸上。 禁军经过一日夜的奋战同样伤亡惨重,仅剩两万残兵。 被轰的灰头土脸之后一步步被挤压着退却,虎贲中卫丝毫不冒险,每一个民居都要用火炮轰烂了再推进。 五千反水的禁军一边守护着加农炮稳步推进,一边紧盯着每一处角落,生怕放过一个禁军。 晌午时分,大半个城区已被攻下,或者说被拆毁。 吴王渡这才知道昨天一日夜有多么的惨烈,禁军伤亡过半,漠北五万步军伤亡三万多,骑军伤亡不到五千。 可那些被临时征召起来的百姓,有将近十万拿着木枪菜刀甚至是扁担死在了禁军的刀下。 十万人啊,吴王渡很想知道如果这些都没有发生,自己是那个强行攻城的人,有没有那个狠劲杀光这些守城的百姓。 黄昏时分,禁军被挤压到了角落。 他们真的没有退路了,因为身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陷阱。 虎贲中卫加紧了推进的速度,想要天黑前彻底攻陷漠北。 禁军也开始反扑,打算撑到夜晚。 只要到了晚上,这些火炮就成了废铁。 可冲出来的禁军却裹挟着大量的百姓,百姓们趴在阔盾上,赌关山还有一丝人性。 火炮停了下来,可禁军却丝毫不打算停下来,成片的箭矢落地,收割着来不及撤出的炮手。 “老大!” 真狠啊,战争的残酷又一次摆在了吴王渡面前。 “老大,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李子涵把吴王渡遮掩在了身后,剩余的禁军不过是困兽之斗。这场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李子涵打算替吴王渡背下这份罪孽。 “世子,世子,救救我。” 几个百姓看到了阵中的漠北世子,禁军见状更加卖力的寻找着躲藏起来的百姓推到阵前。 “废物!不要让世子为难!” 几个稍显年迈的老人一头撞在了禁军的刀刃上,鲜血喷出。 禁军乱成一团,谁也没想到,小小一个漠北竟然有这份血性。 “世子,替我报仇!” 一声瓦罐破碎的声音响起,一个布衣百姓不知何时爬到了残破的屋梁上一跃而下,带着一罐猛火油和一支火折子。 越来越多的血性男儿,甚至是老儒腐乳从地窖和残破的角落冲出,不愿让他们的世子为难。 “装霰弹!” “齐射!” 李子涵闭上了双眼,霰弹横飞,钢珠嵌入一个个肉体。 硝烟弥漫之间,漠北,定。 第118章 楼兰王 “奉天承运皇帝,封曰:” “漠北公赵氏一脉自统领漠北百有余年,爱兵如子,体恤百姓。使得楼兰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今封原漠北世子赵哲为终身楼兰王。” “领楼兰行省布政使兼楼兰都司都指挥使,敕周新为楼兰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敕王浩然为楼兰总兵。钦此。” 洛国主身边几个内侍前来宣读诏书,可在场的也只有昔日的漠北世子赵哲和几乎是赋闲的王浩然。 吴王渡得知消息后感慨万分,洛国主果然用了终身爵的套路。而且把任人唯亲进行到底,周新几年前还是七品的监察御史,如今也高升了。 随后继续苦逼的领着虎贲卫在诺大的沙漠里,每日噙着一口黄沙和中州疲于奔命的缠斗。 原先防备漠北的不到三万人马从洛寞手里拨了出来,在王浩然的统领下,驻扎在千疮百孔的楼兰城。 对于王浩然,吴王渡还是很放心的,王浩然的能力根本不用考虑,他可是原先府军中卫的指挥使。现在又统领老领导洛寞的两万多人,漠北世子如果不是傻子就不会再反水。 更何况,那可是杀父之仇。漠北世子除了关山别无去处,除非想被全天下的唾沫淹没。 洛寞被拨了两万多新兵充当起了预备队。 吴王渡原先的猜测没错,吴六奇果然派了无数支游骑在漠北境内滋扰不停。 漠北世子赵哲也发出了身为漠北公最后一道诏令,那就是让漠北的百万子民悉数迁往原先的三国交界之地。 那里有袁钊费尽心力打造的千里鱼米之乡。 楼兰城为之一清,只有十几万念旧的百姓滞留于此,还没有城外风沙下的尸骨多。关山在废墟上建立起了的府衙。 四月时节,漠北终于尽数迁徙完毕。漠北卤水也播撒在了关山各处的农田,庄稼长势极好。 不出意外,又是一年丰收,只是农田里耕作的百姓多出了许多女子。 以百户甚至是以小旗为单位分散的虎贲卫时隔两月多第一次聚齐。 一队队骑军一年前才入伍,如今的脸上都多了许多的风霜。 宛如一辈子面朝黄土的老农。 “老大,我对不起。” 虽然早已得到了消息,可当吴王渡看到李子涵时还是禁不住的叹气,心中的怒火不知该对谁发。 各部战损汇报而来,虎贲左卫和虎贲右卫伤亡很小,加一起才一千五百人,大部分都是当初和漠北世子赵哲一战牺牲的。 虎贲中卫损失最小,因为这支队伍是吴王渡亲自率领。没少在黄沙之中诱敌深入,然后火炮齐发。 虎贲前卫损失也不大,两个多月一直驻守在扶风部巨型石城五十里外。 还抽空小小的教训了一下扶风部。 别看这两部巨人在关山的麾下如何的勇猛,可那是因为有了关山全副的甲胄和质量极好的巨刃相助。 可当他们与关山为敌时就会体验到铺天盖地的弩矢,扶风部的巨弩是强劲,可数量有限,都放在城关上落灰。 遇到柳权带着的精骑后,连短兵相接的机会都没有。 阵亡比五十比两百,虎贲前卫竟然伤亡最小,让吴王渡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关山这是要出第一个名动天下的女将了啊。 “两月来,虎贲后卫共阵亡将士两千三百,重伤退役三千。损失粮草,一千两百石,损失鲸肉罐头三千罐,损失火炮五门,炮弹,千余发,火药数十桶。” 即便早已知道李子涵守护的粮道多次被袭击,可如此“巨大”的数目还是震惊到了吴王渡。 那点粮草不算什么,还不够大军一天的伙食。那些炮弹也不算什么,中州得了炮弹也没火炮。 可以说李子涵这个后卫担任的极其称职了,除了伤亡率达到了100%,现在的虎贲后卫已经没几个是两月前的那些将士了。 “我当初选你真是选对了。” 李子涵猛地抬头,有些不可思议。这段日子李子涵都有些抬不起头,还是说这是反话,李子涵把头埋的更低了。 “抬起头来,你要知道,中州的粮草往往要用作战部队几乎一样人数的民夫来运。可你只用了五千人,就能保证我们两万多人吃饱肚子。” “你做的很好,回去我会为你邀功。” 吴王渡自己都觉得最后一句话有些多余,因为不出意外的话,李子涵、柳权、金谈三人都能升到都指挥使一级,张虎杨雄次一些。 最主要的是关山现在急缺将士,几个月的消耗战,很多部队伤亡都已过半。 双方积攒了二十年的粮草军械,这次不分出个胜负,怕是难以和解。 洛国主虽然一开始冒进损失有些大,可吴王渡却几乎没有损失的拿下了漠北。还覆灭了中州六万劲卒,双方再次回到均势。 只不过巨大的国力差距依旧没有改变,好在有火炮优势可以弥补,可随着中州也开始在弗朗机的帮助下开始仿造,谁也不知道未来在何处。 虎贲卫开始班师,七日之后终于拖着疲惫的神情回到了双方对峙的前线——潮州。 可等待虎贲卫的却不是休沐。 一路而来,除了洛寞带着的新兵精神还算好,其他的都是一脸败像。 而中军大帐内更是死气沉沉,八个身着飞鱼服的都指挥使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的看着帅案前坐着的稚嫩女子。 八个?步军卫所现在就有七个,还有金吾卫,羽林卫,府军卫,龙骑四个骑军卫所,再加上一个原先守备在此的边军都指挥使,按说应该有十二个才是。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莫非那四个指挥使已经?或者说那四个卫所都? “晚风?你怎么在这?怎么回事?” 吴王渡察觉到气氛不对后,立马改口。 “臣南征总兵吴王渡讨伐漠北归来,南征一役大获全胜,剿灭中州禁军六万有余,缴获兵器战马无数,如今漠北已是我关山的楼兰行省。漠北公赵哲俯首称臣。” “现臣率三万精骑,火炮两百门,听凭,听凭调遣。” 吴王渡想说听凭国主调遣,却发现别说洛国主了,就连仪仗之类的都没有了,洛晚风坐在主位上,身后是洛幕。 场面既肃穆又尴尬,吴王渡冲着洛幕使眼色,洛幕却没有动,好像真的是个带刀侍卫。 吴王渡简单汇报之后,场面有所松动,似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早几个月就得了消息,可当看到南征大军几乎毫发无损后彻底放下心来。 只不过,这点人,真的有用吗? “吴总兵辛苦了,为我朝灭掉了漠北,夺得了卤水。我这有一份圣旨,洛万户,你来读一下吧。” 洛幕接过圣旨开始宣读,吴王渡越发觉得事情不对,洛国主回朝也就算了,晚风竟然被授予这么重要的位置吗? 那圣旨的内容也明了了。 吴王渡听着洛幕一字一句的宣读,心情越发沉重,为人君者,要知错改错不认错。 可这道圣旨却更像是一道罪己诏,甚至毫不掩饰的说自己战疮过重要回都城静养。 怪不得一路而来的军士都是一脸败相。 “敕洛晚风为文渊阁大学士,辅佐南征总兵吴王渡总督前线军务。” 卧槽?被人信任的感觉是不错,可吴王渡依旧感觉被坑了。 “吴总兵,接旨吧。” 吴王渡上前接旨,洛晚风站起身让出正中的座位,嘴唇微动。 “夫君,先稳住军心。” 吴王渡一怔,洛晚风扶着吴王渡坐下后,和洛幕一起站到了身后。 对啊,那可是小爷媳妇啊!当年武举状元啊,朝歌云梦常年霸占第一的洛晚风啊。她说有办法那就一定有办法。 一股豪迈之气油然而生,虽然吴王渡都觉得匪气更重些。一声冷笑过后,开始拿这几个都指挥使开涮。 “诸位,怎么一副打了败仗的样子?瞧瞧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怎么?忘记自己是关山的军士了吗?!禁军?一群只会荼毒百姓的虫豸罢了。” “本将比在座的资历要浅的多,可论起对付禁军,我想没有人比本将更擅长了。本将能助北苗弹指间覆灭三十万禁军,难道我关山的军旅连已经亡国的北苗都不如吗?!” “传我将令!大赏三军,把酒肉都给我搬出来,全军休整三日。让哨骑也回来吧,禁军那些小儿听到我的名字,就算不吓的尿裤子,也该退避三舍才是。” “三日之后,我和洛大学士自有破敌良策。” 几个都指挥使还是一脸的不敢相信,可跟在吴王渡后边进来的五个部下却兴奋的互相看来看去。 这五人跟着吴王渡时间都不短了,张虎杨雄甚至是从一个小卒做起,从最初支援北苗的府军中卫升迁而来的。再没有人比他们更相信吴王渡说的话了。 “得嘞,老大,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李子涵最先反应过来,隐隐也猜到此举的含义,开始随便搂过一个都指挥使的肩膀套近乎。 “老哥,别愁眉苦脸的了。兄弟我在漠北回来带了点骆驼,一会给你们尝尝骆驼肉是什么滋味。” “老大,既然嫂子也在这,那漠北世子送来的那些个舞女儿,兄弟几个可照单全收了。” 柳权也看出了吴王渡的用意,飒意十足的坐在首位,接下腰间别着的酒囊扔给吴王渡一个之后,开始豪饮。 “南征总兵将令:全军休整三日,酒肉不限,兄弟们吃饱喝足以后,一鼓作气击破禁军!” 金谈吩咐给帐外传令兵的声音,好似军中的军鼓般回荡在半个军营的上空。短暂的寂静过后,便是轰然的欢呼声。 压抑已久的二十余万大军终于爆发了,虽然爆发的对象是粮仓里洛晚风早就囤积下的酒肉。 吴王渡感叹这几人打仗本事大,吃喝嫖赌的本事也不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水泊梁山聚义的好汉。 再回到军帐时,金谈抱着许多军中携带的肉干和十几坛串在一起的美酒。舞女们也走了进来,开始舞剑。 几个都指挥使满脸的不可相信,这群人动作快的简直令人发指。坐在这一起吃喝的话好像哪里不对,傻站在这更不对。 “你们几个也回去吧,和各自部下热闹热闹。” 见几个人走了以后,吴王渡也不再端着,拉着身后的洛晚风和洛幕一起坐下。 “洛幕兄,敬你一碗。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还要帮我照顾晚风。以后再出征我定会带着晚风一起。” “都是兄弟,再说晚风也是我妹子。” 两个同样粗糙的手端着两碗酒碰在了一起,两杯酒下肚之后,本就没什么紧张感的吴王渡一瞬间有了些纸醉金迷的感觉。 “哈哈,也对。只不过我还是要谢你,以后我也不会落下晚风一个人。毕竟两个人感情再好,如果分居太久,也有可能会别生情愫。” 这一刻吴王渡想起了前世见过的那些爱情,那些高中时感情那么好的情侣,没有一个走到一起。因为大学不在一起,工作还不在一起。 考研、考公、创业、回乡、留在大城市,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谁也不会永远等着谁,跟不上另一个人的步伐就只能看着对方渐行渐远。 更何况,又有几个人能抵得住比自己对象更优秀的人的诱惑呢。 “夫君,你说什么呢!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吴王渡这才回味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好像是在说晚风会红杏出墙一样。 “当然不是说你了,我只是想到些别的。” 别的,好像也不对。吴王渡立马接着解释。 “也不是说欣儿啦,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妻子,别人什么都不是。” 晚风也没有接着追问,只是靠在吴王渡宽阔的肩膀上,看着这张才几个月就饱经风霜的脸。任凭吴王渡捏着自己的柔荑。 女孩真是神奇的生物,竟能生出如此好摸的柔荑。 吴王渡感受着这只小手的柔软,觉得人生真的像是一场梦,什么时候这么柔软,这么好摸的一只小手,也能让自己摸一辈子了。 “夫君,你竟然不担心禁军吗?我还以为你会在他们走后追问我的布置呢?” “当然不担心了,我那么了解你。你就算是和禁军正面攻伐,也会早晚获胜。现在都几个月过去了,我估计你连吴六奇兵败埋哪都想好了。” “哪有?哥,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 就好像漠北一样,吴王渡都要被洛晚风千里之外而且是数月之前的布置玩弄。 “有你在真好啊,现在我才发现,让我感到安心的不是家,也不是关山,而是你。” 吴王渡醉倒在大帐里,手里死死抓着洛晚风的小手,像是在抓救命稻草。 “哥,下面就交给我了。” 洛晚风和大帐外的男子对上了眼神。 “儿子,你看到我送的大礼了吗?” 不知何时来到军中的吴枫掀开了军帐,只是看了一眼酩酊大醉的几人就再次离去。 吴家商队最后一批护卫带着最后一批金银和值钱的器物前往北苗。 第119章 虬龙展翅显神威 “夫君,这是我的帅帐。” “我知道,可我好歹是南征总兵啊,按说我是正,你是副。我睡在这也没什么问题。” “哎呀,你快出去,让亲兵们看到像什么话。” 洛晚风推着吴王渡,吴王渡依旧在装醉。 洛晚风见推不动吴王渡,刚起身,就被吴王渡拦腰抱起。 吴王渡看着怀里的小猫因为害羞扑在了自己怀里,不禁感叹自己以前在矜持些什么鬼,和张九言学着当个人渣也不错。 “夫君,你骗我!你根本没醉,还能走直线。啊。” 洛晚风一声惊呼被扔到了床上,随后就闻到吴王渡身上酸臭的酒气,和那股一闻到就让人心安的男子气息。 “我当然没醉了,可我今天回来时看到了商队的踪影,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见我爹。他无论怎么说也是上柱国人,看到如今开战总会心里不舒服吧。” “夫君,其实咱爹他。” “好了,不要再说了。连成亲那天他都不在,府邸倒是给我挂满了红灯笼。当初还把我撵出家门,真不知道上柱国有什么可让他留恋的。” “唉” 一声叹息响起,洛晚风不想再说,毕竟是自己夫君的亲爹,说什么都不合适。 款款站起身,卸掉身上的红袍和暗红色甲胄。可谁知甲胄下还有一身青衣,看着倒像是个女教书先生。 “亲卫!给我端盆水来。” 吴王渡看来是真醉了,躺成一个大字,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没多时,洛晚风端过一盆水,脱掉了吴王渡不知多久没换的战靴和解下之后都能立起来的黑黄布条。 若不是从脚上脱下来,还真不知道是袜子。 水声渐起,感受着不同于军中的柔荑,吴王渡一惊,坐了起来,看到了这副做梦都想过上的生活。 轻轻把洛晚风的一缕青丝拨到脑后,泪点不知什么时候这么低了,只好开个玩笑掩饰哽咽。 “这是谁家的妹子,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忍不住把你绑回家做媳妇了哦。” “夫君,连日征战,你辛苦了。以后还是带上奴家吧,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总是好得多。” “瞧你说的,就算我想带,国主也不让啊。谁不知道你啊,关山的大学士,于阁主的接班人。” “多少大臣都想攀亲戚,还好我下手的早。” 洛晚风撇了撇嘴,要不是自己主动,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王渡哥早不知道飞去了哪里,真不知道那个欣儿有什么好。明明自己这么漂亮贤惠。 “夫君,我送你件礼物。你看这是什么!” 洛晚风掀开了大帐一角的一块红布,一身玄色战甲静静的挂在那里。 做工精细到了极致,肉眼可见的每一处都光滑如镜。明明是精钢所造,却异常轻薄。 如果是懂行的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关山出产的精铁加上陨铁所铸。 吴王渡更惊叹的是外形,这不是传统的锁子甲扎甲,而是西方骑士的板甲。也不全是,只是形状看起来像,各处细节明显有改动,更符合人体的构造和关节的活动。 尤其是和吴王渡的身材完美符合。 “这是鄂图曼那边的工匠和你的爱徒联手所造,还用了许多的匠人细细敲打。陨铁就那么多,现在全天下就这一件。” 吴王渡当然知道就这一件,先不说这精钢哪怕是吴王渡改进了炼钢术也得弄个几十炉才能出来一次如此完美的。 最主要是这陨铁,怕是把洛国主那块存货给掏出来了。之前洛国主那把马刀就是陨铁所造,削铁如泥自不用说,弯曲九十度还能弹回。 就算是中州的历代皇帝也就造了那把几把华丽至极的战剑,全都躺在皇城最高的那个阁楼里落灰。 “是件宝贝,以后传给咱们儿子。怎么样?有动静了没?” “没有,我早就让大夫把过脉了。咱俩刚大婚潮州就,然后你就出征了。一去就是四个多月。” “那我可得加把劲。” “张三甲!别偷听了,下去吧,中州还没有胆子来闯我的帅帐。吴家商会估计送来的有酒肉,跟兄弟们分了吃好喝好,记得给我剩一份。” 吴王渡说话越发的有艺术,就凭自己娘亲的性格,肯定送来了不少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很有可能会有北海的东西送来。 只不过吴王渡实在不忍心刺激洛晚风的神经,只能看张三甲懂不懂吴王渡的话外之音了。 可吴王渡刚说完就有一封厚度直追青砖的信件拍到了吴王渡手里,洛晚风端着洗脚水走到大帐门口。 “这是北海几个月以来的信件,那傻姑娘也不知道寄到哪。有的地址是吴家商会,有的干脆是潮州的各个驿站,好在因为写的你的名字,都被我收拢了起来。” “我没看过,我先出去巡营了。” 帐外传来阵阵马蹄声,隐约可闻是柳权带着的虎贲前卫。 真好,不愧是从小和自己青梅竹马的妹子,连情敌的书信都帮忙收拢。 吴王渡把书信扔进了火盆里,静静的看着火星肆虐,火苗席卷而上。 随风起舞的灰烬中一个个字眼一闪而过,吴王渡跟着张三甲练刀时就这样练习过眼力。 一句吴王渡曾经哼过的歌词也被捕捉到了一角。 “我多想再见你,哪怕匆匆一眼就别离。” “我特么真不是人。” 吴王渡起身穿上了那身玄色战甲,迈着醉酒后踉跄的步伐回到了虎贲卫扎起的军营。 关山大军修整的第三日,吴王渡躺在溪边的一处杂草里,枕着洛晚风的大腿看着战马在溪边悠闲的饮水。 百步外就是依旧慵懒的军营和指挥使以上的将军们架起的篝火。 “妹子,你到底有什么计策啊?今天可已经是第三日了。光是大赏三军可提振不了士气,关山需要一场大胜,一场不择手段的胜利。” “夫君,你想放焰火吗?” 洛晚风拿出几支军中传令的焰火。 这丫头,在自己面前还故弄玄虚,可吴王渡真的很想知道面对三国加一起的将近八十万大军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克敌。 吴王渡起身点燃了焰火,坐回洛晚风身边,数息之后,远处的大地开始隐隐震颤。 仿佛有一座火山正在喷发。 又过了一小会,巨大的黑烟升空笼罩了中州大军身后的天空,如同阴雨将至。 半晌之后烧焦的气味传到了关山这边。 “这是?火油?震天雷?好像还有粮食的焦味。” “你派人袭击了中州的屯粮?” 吴王渡大喜过望,那可是八十万大军的粮草啊。若是真的烧掉了,中州就完了。 谁不知道禁军把附近几个州县祸害成什么样了,想再就近征收最少要等到秋收。 老百姓家里早就没余粮了,啊不,几个月前春耕时就连谷种都没了。 一看吴六奇就是外行,这事要换那个白沙门来能表演一手可持续性竭泽而渔。 换成张九言那小子搞不好还能用跟着于阁主学的东西让老百姓同时感恩戴德。 “晚风,你怎么做到的?派谁去的,干的真漂亮。” 话音刚落,地面又开始震颤。最少有千门火炮一齐轰响,炮声遍布长达百里的防线。 这是? “张指挥!你率五千人,突袭中州西北方向的洛河北寨。记住攻势要猛!交战一个时辰后撤出战场。” “属下遵命!”一个刚才还啃着肘子的粗犷将领起身,一口喝干了碗中的烈酒,摔碎酒碗,领命而去。 喂!这人刚才还喝了半坛子酒,其他军士也差不多,让这群“酒鬼”去袭击中州,真的不是开玩笑吗? 洛晚风仿佛看穿了吴王渡的忧虑。 “我关山的男儿,平日里都是把酒当水喝,这点算什么!待你们回来,我给你们安排庆功宴!全是漠北公的百年佳酿!” “李指挥!羽林卫如今没有指挥使,你暂且率领羽林卫负责接应张指挥。杀他一个回马枪。” “洛河北寨的禁军将领本身是穷苦出身,前些日子被抢了功劳。他定想一雪前耻,追出营寨。” “夺下洛河北寨后,在河东竖起羽林卫的旗帜和你的大纛。先不要急着渡河,等到大部人马渡河完毕后,再在河西竖起羽林卫的大纛。” “我会拨给你一百门榴弹炮,能不能在河西立足就看你的了。” 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吴王渡没想到洛晚风全是险招。 可看着站起来的人是李子涵,吴王渡顿时有些犹豫。 倒不是手下被洛晚风随意差使,而是李子涵本身算不得什么身经百战的猛将。 说白了就是因为献出了鲛人之秘才被授予官职,又因为一直跟着吴王渡才一步步升迁。 先前无论是在北海卫还是虎贲卫,都是担任的后卫指挥使,就是个押运粮草的。 哪怕北伐和漠北两次表现不错,可第一次单独领兵就背负两万多人的性命,还是关山的精锐羽林卫。 可很快吴王渡就想通了,这就是人心啊。试想谁被如此看重,不会效死命呢? 更何况李子涵每日跟着吴王渡,如果没有耳濡目染一些韬略,那就真的可以回家抱孩子了。 “老..总兵!洛学士!末将定不辱使命!” 李子涵领命而去,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境。 “张虎!杨雄!你二人久经沙场,从北苗到北海再到漠北。如今我关山的骑军卫所只剩下三支,我将金吾卫交给你们。” “你们的任务就是等到李指挥在河西立足之后,尽情的追杀。知道咱们站的地方叫什么吗?” “潮州?” 张虎杨雄回答的声音有些小,实在是被这突然的转变弄得有点手足无措。 大家都知道大战将近,可谁都以为今天是第三日,怎么说也会明日再出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别说粮草了,连军士都还有的在酩酊大醉。 可这就是洛晚风的高明之处,大赏三军,可这个年代,每个军士能分到的酒水也是很有限的。 一个人一天能分半斤就不错了,不仅不会让军士大醉误事,反而会激起军士的血勇。要不然也不会有温酒斩华雄的传说。 “对!潮州!禁军那些畜牲突然发难,多少百姓丧命于屠刀之下。” “你们的任务就是在李指挥立足河西之后,转战千里,你们的粮草我没有准备,你们的后援我同样也没有准备。” “你们就是一支孤军,你们的任务就是把禁军的后方搅个天翻地覆。” “记住,少和大部敌军纠缠。多劫运粮的车队,粮仓,攻城时要慎重,一击不中立刻远遁千里。” “所得粮草要么就地焚毁,要么分发给周围的百姓。约束好军士,不许对百姓下手。” “俘虏的禁军,凡是来过潮州的,杀无。别的就放他们回去吧,记得不要深入上柱国境。如今的那里有二十万越国精锐。” 二十万越国精锐?! 越国公郑延平?开玩笑呢?这群人不是带着二十万人瞎逛游,行军速度和春游一样,摆明的不想掺和吗? 对,如今是四月了。吴王渡叹了口气,洛国主为了让自己征伐漠北少些顾虑,看来没少掩盖消息。 这群人也真是有意思,听从中州的诏令,却不和三国联军屯兵一处。反而在上柱国和关山的交界处屯兵。 那里,可太凶险了。关山根本抽调不出人手再防备那么长的战线了。 如果非要抽调,那就会没有足够的军旅用来反击,在本就弱势的国力下,只会更加被动。 洛晚风安排好了奇袭的羽林卫和金吾卫,开始安排步军卫所的攻守。 或偷袭某地前哨,或截断某处水源,或屯兵虚张声势,或示弱守株待兔。 关山七个步军卫所加上本地驻防的卫所的二十万人,在漫长的防线上几乎全部转入攻势。 一个个将军摔碎酒碗领命而去,一副憋坏了的样子,生怕晚一步就会放跑了禁军。 一道道军令事无巨细,如果说先前羽林卫和金吾卫的安排是战略层面的。那现在就是战术层面的交锋。 小到一个百户所的行动,大到一个卫所的攻势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如果常凯申在这,一定会觉得遇到了同样喜欢微操的知音。 府军卫几乎全军覆没,最后逃回来的只有区区两千人,如今补充到了八千。 这八千人只有三百人留下传令,就连守候大帐的侍卫都被派了出去。 每一兵一卒都成了洛晚风手中宝贵的棋子,在这片名为潮州的战场上,和禁军展开了厮杀。 二十万对八十万,兵力悬殊到了极致。可洛国主和吴王渡说过一句相同的话。 冷兵器时代,靠的就是士气,比的是将士的精悍和将军的智谋,人多有用吗? 如果真的有用,那刘邦五十六万联军就不会被项羽区区三万人大破于彭城。 洛晚风仿佛变了一个人,吴王渡从未见过洛晚风如此癫狂的样子。 站在沙盘前,看着一张张前线的战报,听着传令兵一声声回报。眼珠飞快的转动,手中时而写写画画,时而扔出炭笔意气风发的下令。 额角的汗沾湿了洛晚风的秀发,夜幕降临,厮杀仍然不止。全军被洛晚风分做三班,轮番征伐。 添油战术,兵家大忌,可也同样有妙用,那就是让敌人疲于奔命,让我方每一支队伍都是生力军。 虽然局部是劣势,可说实话,一千人和一万人在有些时候是一样的。 都展不开队伍,普通的军士也看不出来双方人数是否悬殊。 三日时间悄然而过,吴王渡帮洛晚风布置炮兵的阵地,远程指挥着金吾卫和羽林卫的攻伐。 洛晚风则是三日夜没有合眼,双眼通红仿佛要渗血,嘴唇干裂,声音虚弱而又沙哑。早已站不稳身子,开始坐着指挥各处战场。 洛晚风害怕因为精神不好而贻误战机,甚至偷偷在小臂上划了一条口子,用疼痛来刺激自己的神经。 “报,金吾卫传来消息。张虎率领的前锋攻占了六百里外的政平州,正在给全城百姓分发粮食。” “报,羽林卫传来消息。洛河河西的北寨被破,中军大寨危在旦夕。就连马夫都提刀上了,李指挥也在率着亲卫浴血奋战,身中五刀三箭。” “好!告诉李指挥,就是死,也得给我死在河西。他如果败退,那张虎和杨雄就真的成了孤军了。” 吴王渡拍着桌子下达了这个艰难的将令,只希望李子涵能顶过去。 “报,我军南部粮仓被劫。大火冲天,敌军正趁势掩杀。” “让他们掩杀,那是我送给他们的空粮仓,没有一粒粮食,只有洛寞王爷领着的两万余大军。” 洛晚风刚说完就不住的咳嗽,明明是在夏日,却像个老烟枪一样。 “晚风!你赶紧给我去休息!交给我来指挥!” “不急,还没到,还没到。厮杀了三日夜了,还没分出胜负。上柱国和禁军都把家底都压上了,可还有一支队伍没出现。” 说完这话,洛晚风闭上了双眼,这一刻格外的宁静,只有风吹过草间的沙沙声。 犹如一条毒舌在草丛中接近猎物。 天水伯终于率军杀至!由禁军万余骑兵开路,直奔关山的中军大帐而来。 箭矢铺天盖地的射来,犹如蜂群在耳边嗡鸣。 一群弓手竟一手拉弓一手搭箭,如贴地飞行般飞快的朝着大帐杀来。 终于来了,你们不会还以为能和埋伏洛国主一样再成功一次吧? “哥,交给你了。” 吴王渡和洛幕起身出了帅帐,同样未曾动身的虎贲卫和龙骑穿着整齐的甲胄严阵以待。 “为国主报仇!杀!” “杀!” 第120章 玄武营前月下逢 中军大帐分做三处营寨,从西到东依次排开,而最东边的营寨同时也是关山的屯粮之处。 先不说囤积的粮草和军械,最要命的是囤积了堆积如山的火药和炮弹。 为了避免弹药受潮,还盖上了无数的干草和油毡。 只要有一颗火星就会比当年王恭厂大爆炸还壮观。 反倒是身后二十里外的那个粮仓空无一物,非要说的话只有小半仓野燕麦做成的干草。 吴六奇把手下五万骑兵派去了一半却只遇到了严阵以待的洛寞。 吴六奇深知自己这五万骑兵的重要性,往日里像老婆一般宠着。 就连伙食也下了血本,每人每天都有三两的肉食。 而洛寞也按洛晚风的布置准备好了天罗地网。 平原上想用新兵去对抗同等数量的骑兵几乎不可能。 更何况这伙骑兵是吴六奇手中唯一的精锐,反观己方新兵不光是训练不足的问题,更重要的是缺乏钩镰枪一类的武器。 而关山根本没有钩镰枪! 因为关山的步卒少有和骑兵对抗的机会。 钩镰枪打造太过不易,首先便是枪杆,一定要是桐油泡过的上好木材,不然骑兵冲过来,断的就不是马腿了。 而枪上的倒勾更是要削铁如泥般锋利,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套军中适用的钩镰枪法。 中州也正是因为有这钩镰枪才没有被关山欺负的那么惨,不然二十年前洛国主就不是带着人欺负上柱国了。 而洛寞最大的底牌就是燧发枪! 洛寞队伍里的燧发枪比其他部队加起来都要多。 倒不是洛晚风有多看重这支新兵,也不是洛寞靠着王爷身份要来的。 而是因为说实话燧发枪这时候真的比不上劲弩,同样的直射一二百步,劲弩却可以抛射。 射速也要比燧发枪更快,当然这是前边,随着军士体力的下降,还是燧发枪更胜一筹。 但燧发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需要什么训练,正适合洛寞手底下一水的新兵。 此刻的这两万余新兵有了一个崭新的番号——玄武卫。 未来的新式步卒都要以四圣兽来命名。 玄武前卫是一水的长矛刀盾配发少量燧发枪,左右中三卫则是半数装配燧发枪。后卫一如既往的全是骑军。 关山三十万边军拥有五十万的战马,说实话玄武卫的这些已经算少了,之前防备漠北的那五个卫所足有万余骑兵。 虽说五十万的马匹足以装备全部的人,可洛国主深知兵不贵多而贵精。 关山的骑兵都是一人双马,还要留下许多运送粮草,正常的卫所都是前卫后卫是骑兵。 粮仓囤积的干草太多,导致方圆一两里都是飘散的干草。 两万余骑兵突破了关山的阵线后便绕过大营直奔此处。 大队看着一里外的粮仓兴奋的像苍蝇一样搓起了手。 可还未来及整队冲锋,前锋就传来人仰马翻的动静。 干草之下不是平整的土地,而是一个个挖好的土坑。 洛寞带着玄武前卫的勇士一跃而起,挥舞着手中的钢刀长枪,上刺马胸,下砍马腿。 可吴六奇就这点骑兵,又怎么可能是轻骑,马匹的扎甲虽不如关山一样坚实,可长枪扎上去只有一连串的火花。 反倒是砍马脚还有些成效,如果是其他的卫所,哪怕是先前最弱的备虏卫也能趁着禁军慌乱之际将禁军砍个人仰马翻。 可这些新卒根本没有冒着被马蹄踏成肉泥的勇气俯下身子左砍右劈。 虽说玄武前卫埋伏成功,可更像是被禁军识破了计谋般尴尬。 前卫里少数的几支燧发枪惊的禁军战马惊恐的嘶鸣不止,可也仅此而已了。 领头的安东将军兴奋不已,嘶吼着进军。 也不怪这位安东将军贪功冒进,最主要的是洛晚风早就有意无意让中州知道了粮仓的位置,为此还死掉了几个锦衣卫的内线,只为掩护这个假情报。 搞的吴六奇都觉得这是个巨大的机会,果断派出了半数骑军。 安东将军不疑有他,催促着战马直奔粮仓而去,把那五千新兵淹没在两万铁蹄之下。 可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五千被铁骑冲脸的骑兵,根本没有可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洛寞甚至没有能力将手下聚集在一起,自己身边也只有区区三五个人。其他人都淹没在了浪潮之中。 这些人就如同一根芦苇般摇摇欲坠,却又好像脚下生根。 一直到五千人的步卒死伤大半之后,眼尖的才看出些端倪。 剩下这些人的年龄大多在四十岁以上,有的甚至已经是白胡子老兵了。 这些人,不是新兵。 这些人,也没有少年渴望建功立业的热血。 可他们在24年前曾一腔热血的追随在洛家“驱逐鞑虏”的旗帜下。 不会真的有人认为虏人在二十年前也是只有不到二十万的军队吧? 如果真的那么弱,总不至于能占据下柱国八十年而不被仁人义士讨回血债。 下柱国地方再小也曾是和上柱国齐名的一方霸主。 那原因只有一个了,那就是凶狠残暴的虏人是被洛国主几年间征伐的只剩下了不到百万人口退回北海。 而洛寞手下的这些胡子兵,最老的甚至还追随过洛国主的父亲——昔日关山城的城主。 最年轻的也是在二十年前,那场长达数年的复国之战中活下来的。 只可惜禁军发现的已经太晚了。 或者说他们只单纯的以为这是群身经百战的老卒,而没想到也没听说过二十多年前这些“战神”们的经历。 正如于阁主私下里总说的那样,洛国主若是治国只会弄得哪里都是乌烟瘴气。 可这个男人偏偏却能让所有人都惧怕。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成为那些老一辈的信仰。 那追随过神明而且还活下来的又岂是凡人。 左右两卫旋风般骑马包抄而来,又迅速的下马紧密的排列在一起。 看到左右两卫下马步战,安东将军更坚信了那些传闻——关山的边军不是骑军,只不过是骑马的步卒。 尤其是这远离战线的地方,关山不可能再留下一股精锐。 刚被那些胡子兵震慑住的安东将军又振作起了余勇。 就算有一两千老卒混杂其中,可步卒就是步卒,又岂能和骑兵为敌? 尤其是左右两翼看似包抄却只拿了火铳。 在安东将军的认知下,火铳不过是百步射程都不到的玩具,若非铅弹能有效克制铁甲,这些火铳还不如烧火棍。 只要冲破第一波防线,那就是虎入羊群。 “不要管侧翼!集中队形直冲关山粮仓,给我冲上去!” 安东将军做了最正确的决定,因为骑军如果分散开,那冲锋的威力会极大削减。 虽然这样冲锋会在第一波,被割麦子一般倒下一排,可比起击溃甚至全歼一个步军卫所再加上烧毁粮仓的功劳,不值一提。 两百步了,一百步了,五十步! 关山粮仓的面纱终于被揭下,玄武中卫在十几门加农炮的轰响过后竟然在营地外的壕沟里站了起来。 加农炮发射的霰弹毁天灭地般的收割了上百条性命。 人仰马翻间,优质钢铁打造的燧发枪第一次由上千人齐射。 线列枪阵,三段击,早已在洛寞数月的练兵下如臂指使的挥洒而出。 哪怕洛寞早已深陷敌阵。 营门正中处推出了一辆攻城楼般的大车。 洛寞的大纛飘扬其上,丝毫不掩饰自己王爷的身份。 “那是龙骑万户的大纛?!” “蠢货!龙骑万户是个叫洛幕的毛头小子。这是关山的王爷,洛寞!龙骑早就被吴六奇将军打残了!” 大车推出了营门,上面还有一面硕大的军鼓,一个赤膀巨人正拿着一根房梁般的大锤敲打进攻的鼓点。 左中右三卫同时朝着这群瓮中之鳖进军。 三段击之下,枪声连绵不绝,收割着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禁军。 “兄弟们,鱼死网破跟他们拼了!” 远离战线二十里,就算是安东将军想退也无路可退了。 最要命的是那已不足千人的老卒不要命的阻挡着后路。 甚至有不少老卒抢了禁军的战马,开始在战阵中串糖葫芦般七进七出。 禁军开始毫无章法的各自为战,左冲右突。 燧发枪的第一个弱点暴漏了出来。 那就是不能抛射。 三层阵线外加一层的枪兵一层的刀盾手,纸一般的脆弱。 在北海时,克烈部教会了虏人一件事。 那就是纵你枪阵再无敌,骑兵依旧是战场上的皇帝。 禁军把这个道理又还给了玄武卫。 晃眼间,禁军就冲破了三卫的第一道防线。 可第二道防线上依旧是五排严阵以待的“新兵”。 这些“新兵”时间太短,没学到马术刀术箭术,只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勇气。 明明第一层防线里还有战友在地上哀嚎。 第二层防线就开始枪声大作,只不过枪口略微太高。 可本就没什么准头的燧发枪抬高了枪口也会误伤到战友,只不过给自己点心理安慰。 玄武后卫也终于杀出,从后方彻底封死了禁军撤退的道路。 相同人数却被合围的禁军开始了最后的冲锋。 安东将军深知军心已然涣散,若不趁着将士们的余勇顶上,那就只有被包饺子的份。 可一骑战马飞奔而至,手起刀落间,一颗人头滚落在鲜血铺就的战阵里。 “哥,老弟我替你报仇了。” 还未等洛寞酣畅淋漓的大笑三声,安东将军的亲卫们就冲上前将洛寞挑落马下。 恍惚间,洛寞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魂牵梦绕几十年的女子。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选择他的兄长。 而安东将军的头颅在落地之后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二十年前,因为醉酒误事被自己千骑闯入阵中的酒囊饭袋。 剩下的不到十秒时间里回想了自己的一生。 那一年,安东将军不过是一千夫长。 那一年,被将军穿小鞋一般的偷袭竟遇到了关山主将醉酒误事。 那一年,中军大帐里的那个女子扑在这个酒囊饭袋的身上挡住了致命的一刀。 那一年,那个酒囊饭袋哭喊着“嫂子”被部下舍命救走。 嫂子,王爷。 我是上柱国人。 洛国主亲率府军卫杀至上柱国国都脚下。 安东将军带着生命里最后一秒才知道的辛秘永远倒在了这个没有人获胜的战场上。 第121章 硝风血雨没虎贲 玄武卫败了,洛晚风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按照计划,虽然那半仓燕麦就是用来诱敌的。 可计划中哪怕是这些燕麦也不该损失,可南边只有成片的火光。 敌军正趁势掩杀,洛晚风不知道这简单的一句话到底有多少信息。 可形势已容不得洛晚风做些什么了,只能祈祷玄武卫拼杀掉了足够多的中州骑军。 因为洛寞王爷是唯一也是最后一支步军预备队。 而五个骑军卫所,府军卫被打残了已无大用,正派到各处填充战线。 羽林卫配合着足足两个步军卫所,守卫河西那唯一一个立足之地。 洛晚风很想把羽林卫调拨出来,可事实上已经晚了。 因为那两个步军卫所代替羽林卫守卫河西时,就应该把羽林卫抽出来。 可当时没有足够的兵力,洛晚风也只好让羽林卫当步军用留在那里。 如今却坐蜡了,再想渡河撤回来一定会被趁势杀的血流漂橹。 金吾卫仍在中州腹地肆虐,张虎杨雄不愧是一路从北苗之战活下来的人。不知道在后方牵制了吴六奇多少人。 手边只有被打残的龙骑和当前关山最精锐的虎贲卫。 最精锐说的不是军士,这些人大部分还没见过血。而是因为这里有千门火炮,占关山所有火炮的一半。 兵!兵啊!我需要兵啊! 那两万五千禁军骑兵能破开一个缺口就是因为兵力严重不足。 与其全线溃败,倒不如卖个破绽设下一个陷阱。 可如今的陷阱已经被破掉了。 吴六奇一定会抓住战机,再次上演潮州。 本来最后用作机动的虎贲卫也要被迫守卫大帐。 莫说临时征兵有没有足够的军械甲胄,就算是有,一群新兵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黔驴技穷之时,洛晚风猛地想起多年前的一步棋。 那时洛晚风刚进那个畸形的小内阁。 曾经主持着把那些退役的老卒登记造册,想要当做战时的预备队。 如今,机会来了。 八万人,那可是足足有八万人的庞大队伍。 那些人不一定都是身经百战的士卒,也不一定都能和龙骑一般在敌阵中纵横驰骋。 可有一样甚至要胜过如今的龙骑。 那就是他们对国主奉若神明的忠勇,以及那个年代才有的气节。 他们经历过虏人为祸乡里的岁月,也见识过中州士绅官商是如何沆瀣一切的为祸乡里。 他们如那些北苗的五溪苗兵一样深知战败的后果。 如果再唤漠北公的几万残兵,和漠南的三万骑兵前来相助。 定可扭转战局! 洛晚风抓起一张空白奏折开始龙飞凤舞,慌乱间连奏折的格式之类也没顾上。 “张千户,交给你了。你带着五十个兄弟,务必确保亲自交到陛下手中。越快越好,就是把马跑死,也要在两日内送到!” 做完这一切,洛晚风长出了口气,像个醉汉般,步伐踉跄的起身。 倚靠在军帐边上,看着营前来回奔走的军士。 而此时的吴王渡仍在马背上闭目养神。 虎贲卫仍在集结。 龙骑也正披挂战甲。 守护大帐的步卒把辛苦建起来的营寨一一拆毁,给炮兵留下宽广的视野。 上千个乌黑的炮口正对着那些得意洋洋的天翁国射手。 敌军来的太快,西寨已经破了。 寨子里为数不多的军士正丢盔弃甲的涌进中军大寨。 稍微精锐一些的部队都派了出去,守卫大营的只是寻常的边军和新卒。 吴王渡握刀的手攥了又攥,无论如何都下不了决心。 “老大!你清醒一点!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兄弟们,给我开炮!” 此刻站在吴王渡身边的只有柳权和金谈两人,金谈自然没什么主意。 柳权按住了吴王渡,嘶吼着下了军令。 可那些传令兵和将官都扭过头来看着吴王渡,就连普通的炮手都看着吴王渡那张纠结、痛苦的脸庞。 “老大!快开炮吧!再不开炮,兄弟们就要进入那些天翁国射手的射程了。” “你想让兄弟们就这样死吗?还是说你想?” 柳权好似洞察了吴王渡的想法,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毅。 “老大,你是将军,有你在,将士们就有活下来的希望。我知道你想怎么做,你只需要下将令就是了。” “就算你让兄弟们赴汤蹈火,兄弟们也绝无二话!” 说话间,禁军的万余骑兵捉回了许多俘虏放在马背上。 就这么放慢着马蹄,一步步驱赶着剩余溃败的军士,朝中军大寨而来。 而那些射手也开始整理起箭袋,跟在两排骑兵之后,飞速贴近。 近了,只要再近一点就能用连珠箭覆盖那一片火炮。 任他火炮再过无敌,可操纵火炮的炮手不还是肉体凡胎。 姜一弦不住的鄙夷着吴王渡的优柔寡断。 刚开始听说关山火炮能打三四里远时,还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吴六奇说对了。 这些火炮一定会在中军大寨,等待一个改变战局的时机再出动。 领军的吴王渡是个太过“仁慈”的人,只要在攻破西寨之后驱赶着关山的溃兵上前,吴王渡就会投鼠忌器。 果不其然,一切都如吴六奇所料。 可当姜一弦一步步靠到三百步的时候,才觉得自己错了。 那个吴王渡正穿着一身严丝合缝的玄色战甲,腰间的苗刀缓缓出鞘。 吴王渡抚过这把白妙音父亲生前用过的苗刀,却不慎割破了手指。 吴王渡怔怔的看着,指尖的血珠落地破碎。 两年了,上一次亲自冲阵还是在北海。 没想到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柳权的眉间更是闪过深深的忧虑。 可吴王渡随即穿上了最后的手甲。 看着玄色金属的幽暗纹路,吴王渡大喝出声。 “兄弟们,我关山从不会对同袍下手。” “有胆气的就跟着我一起冲出去,我关山铁骑无敌于天下!哪怕没有这火炮,我们照样可以歼灭敌军!” 吴王渡下了最不明智的军令。 竟然要因为几百个溃兵的性命而放弃大好优势。 对方可是有天翁国足足三万射手和混在射手中的两万精甲。 更不要说还有禁军万余骑兵开道。 谁知道身后还有多少兵马就等着关山大败,好趁势冲杀。 众人的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阴霾。 就连府军卫和龙骑在国主的统领下都折戟沉沙,而虎贲卫是骑军里组建时间最短的,若是没有火炮,是最弱的一支。 看着颇有些犹豫的将士,吴王渡更加确信了先前的想法。 关山最大的根本不是兵力的悬殊,要说兵力,三国加起来共计85万大军。可光是漠北一战就覆灭了他们六万,连月征战之下,中州最多剩下70万大军。 反观关山,步军20万,骑军哪怕被打残了府军卫,还有9万。各部伤亡是大,可关山征兵从者如云。 也不是因为日益沉重的后勤运粮,二十年积攒之下,无论是关山还是中州都远没到为粮食发愁的那天。 当然若是有机会劫粮道什么的,谁也不会放弃。因为运粮的效率通常只有一两成。 此消彼长之下,抢对方1石粮食就相当于己方种出了20石。这也是孙子兵法里就提出过的。 最大的问题是自洛国主一败后,所有人的精气神都没了。 先前睥睨天下的气势丢了,冷兵器时代丢了士气就只有被千里追杀的份。 “怎么?不敢?是不是都觉着府军卫都败了,我们这些半吊子又有什么用?” “我告诉你们!府军卫没有败!陛下也没有!” “试问当今天下,何人敢用区区两万人马去冲击八十万人的营寨!” “而且,我不是让你们给我上。” “而是让你们跟我上!” “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一声暴喝震落在将士们的心间。 一股豪情从三万余人的心间升起,仿佛一阵狂风吹散了敌阵那片黑压压的乌云。 “兄弟,让我带龙骑上吧。” “老大,我带虎贲前卫上吧。” 洛幕和柳权一起伸手拦住了吴王渡。 吴王渡轻笑一声盖上了面甲,旁人再也看不到吴王渡的一丝表情。 “你们两个都留下,放心,我还有妙计。” “虎贲前卫!” “在!” 浪潮般的应答直冲天际,那支铁骑兵又活了过来。 “今天正是为关山赴死的好日子,我不想骗你们。跟着我上的,可能没几个人能活下来,不想死的都留下,我以总兵的身份保证绝不会追究。想死的就跟我一起上。” 没有人回答吴王渡说的话,也没几个人真的听出了吴王渡话里的深意。 有的只是气势如虹的六千六百人蒙上了马眼,攥紧了马刀。 “随我冲锋!杀!” “杀!” 刚站稳的洛晚风就看到了这堪称悲壮的一幕。 “夫君,不要,不要。” “哥!” 凄厉的声音响起,却只有身旁的亲卫听到,不知所措的扶起仿佛失了魂魄的洛晚风。 虎贲前卫以吴王渡的亲卫千户所为矛头涌出了营寨。 不是吴王渡吝啬兵力,而是三万人的队伍几乎不可能展开。 尤其是在营寨这种逼仄的地方。 让虏人都胆寒的连珠箭铺天盖地的落下,落在甲胄上叮当作响。 其余将士都贴紧了马背躲避着迎面而来的箭雨,吴王渡却高傲的耸立在国主赐下的追电马上。 亲卫里五百余夸父巨人更是拿着夸张的巨盾,毫无顾忌的跟在吴王渡马后。 看着身后几乎完整的队伍,吴王渡不由得庆幸如今大部都换成了钢制甲片。 就算他是连珠箭,也别想这么容易破甲。 双方距离实在太短,战马还未放开马蹄,就已经杀到百步之处。 三五息就可接敌,可更可怕的尖啸声几乎要撕破人的耳膜。 天翁国最前排站出了三排精甲,每个人都拿着一把偷学关山的劲弩。 关山的劲弩本就是为了破甲而研发,两百步都能射透甲胄,而百步就是毁灭性的伤害。 虎贲前卫的将士刚直起身子拔出了钢刀,就看到这让人大脑空白的一幕,血液都几乎停滞。 弩矢从将士的身前穿过,透体而出,带出一阵血雾。 战马仍在用最后的气力奔跑,在距离五十步时轰然倒地。 一时人仰马翻,阻塞了道路。大军被逼的急停,坐在马背上犹如猎物一般。 只得同样拿起劲弩还击,可五千人和天翁国五万人比起来,像是春日细雨般掀不起任何波澜。 就连吴王渡的玄色甲胄上都出现了十数个米点大小的坑洼,五脏六腑一阵翻涌。 可终究还是抵挡住了,近了,只要再近一步就是一场屠杀。 巨人们手持的阔盾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依旧迈着巨大的步伐冲向敌阵。 虎贲前卫纷纷朝着中间靠拢。 可直到二十步时,吴王渡才看清三排弩手之后的骑兵手里拿的是什么。 产自弗朗机的鹰炮。 子母铳结构,射速极快,一分钟就可喷发四到六枚弹丸。 轰然巨响之下,吴王渡觉得有人在耳边放爆竹。 随后马失前蹄,吴王渡整个人飞了出去,砸到了几个天翁国射手的身上。 可夸父巨人依旧在大踏步前进。 手中的巨盾可不只是宽阔,更有着城门般的厚度。三寸后的木板上还有着近一寸厚的铁板。 这种防御就算是关山的重型加农炮也能抵挡,而这种鹰炮连迟滞作用都起不到。 这些巨盾打造之初并不是为了抵挡什么箭雨,而是单纯的就为了重量。巨人这个种族天生就对力量有着狂热的追求。 五百个巨人除了少数的杀红了眼冲向其他的地方,其他的都对着正中的营门冲锋。 第一排巨人迅速的把盾牌放下填平壕沟,第二排巨人紧跟而上交替位置冲锋。 除了漠北、漠南、关山以外,列国几十年都没见过巨人冲阵的场面。 前排的天翁精甲面露恐惧,不住的向后退却。就连训练有素的弓手也下意识的后退,因为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挡的东西。 而那些骑军不管他们是不是精锐,可胯下的战马天生就对巨人有着无穷的恐惧。 这是刻在dna里的害怕,因为巨人们传统的猎物就有一种是扶风北部草原的野马。 轰然巨响和凄惨的嚎叫同时响起,最前边的五六排人都被撞飞了出去。 就连战马也被撞的腾空而起,落地之后化作肉泥。 吴王渡捂着直冒金星的脑袋缓缓站起,意识到这是在敌阵之后立马一个激灵。 仓皇的捡起飞落到一边的苗刀,却发现战场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巨人们全部涌入了营寨,扔下了手中的阔盾,拿起巨刃阔斧三五成群的杀入敌阵。 虎贲前卫也瞅准时机,向中间靠拢。 最前端的张三甲已经带着剩余五百个亲卫冲到百步之外,直奔天翁主帅姜一弦的大纛而去。 迎面冲来一小队骑兵,瞪红了立功心切的双眼,伸手向吴王渡抓来。 各种内幕早已充斥在列国的密报里,就算是村里闲逛的懒汉都知道关山那些“奇技淫巧”出自吴王渡之手。 私底下中州三国都给吴王渡开出了极高的悬赏,甚至比洛国主的人头都贵,只不过要的是活捉。 围绕在吴王渡身旁的几个夸父巨人,不屑的冷哼,肆意的挥出刀锋,十几个人的上半身就离家出走,落了一地。散落的内脏把附近变成了人间地狱。 可最前的一个骑兵却一个后仰躲过了巨型刀刃,伸手一抓就想把吴王渡抓在马背上。 可惜他挑错了对手,列国的情报里也没有说过吴王渡本身武艺就不俗。 吴王渡上撩刀口,虎口剧震,金铁碰撞之声过后,一具尸体伏在了马背上。 “你们tnd还护着我干什么,都给我冲上去!” 吴王渡带着巨人们冲入敌阵,转眼之间两军混战在了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一时之间形势一片大好,区区五千人马竟冲散了六万余人的阵线。 虽说面前的敌阵无边无际,远远望去,一座营寨根本容纳不下这么多人。 西边的营寨外还有无数的弓手正抚摸着战弓。 可只要阵型乱了,那就可以让大队骑兵掩杀,天翁国的精锐就可一战覆灭。 被捉在马背上的俘虏,和先前躲进营寨角落里装死的边军,也纷纷拿起武器。 主帅亲自冲锋给了他们无穷的勇气,那些夸父巨人更是让他们觉得胜利在望。 可他们似乎都忘了一件事,或者说没几个人注意到过。 吴王渡至今从未输过,都是以极度弱势的兵力大破敌军,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可几乎每次都会伤亡惨重。 这次同样不例外,吴王渡总会把最危险的地方留给自己。 五千人想冲散六万人,别做梦了。 更何况,列国的弓手都是军队中的精锐,因为普通人根本拉不开硬弓! 更何况这些还是天翁国的射手。 天翁的阵型虽然有些散乱,可仔细看去,散乱的只是禁军的骑兵和天翁的精甲。 那些弓手除了正面被巨人冲散的,一个都没有挪动脚步。 天翁射手们机械般的从箭囊里抽出一根又一根箭,射向近在眼前的虎贲前卫。 不少人拿出看似装饰用的短剑在阵中挥舞,不像是厮杀,更像是传说中精灵轻盈的剑舞。 一刻钟过去,张三甲带着的亲卫甚至已经杀出了西寨。 可虎贲前卫却在以惊人的速度伤亡着。 是时候了,吴王渡把面甲拉了上去,扭过头,对着中军大寨那里几个依稀可见的人影,歇斯底里的不断呼喊着一句话。 正在咬牙训斥溃兵的柳权微微一愣,不敢相信吴王渡的嘴型。 “向,我,开,炮?” 可随即围在吴王渡周围的百余个巨人,齐声用震耳欲聋的声音,重复了这句堪称遗言的军令。 “向我开炮!” 炮手们愣住了,天翁射手们也愣住了,谁都没想到身为主帅的吴王渡竟以身作饵。 现在两军纠缠在一起,绝大部分天翁射手都没有一丝一毫逃跑的机会。 洛晚风头发散乱的冲到阵前,对着一众炮手毫不顾忌身份的尖叫。 “不许开炮,不许开炮,我令你们不许开炮!” 柳权抽动了一下鼻子,睁大了双眼。强硬的抱住了撒泼般的洛晚风。 那绝望的一声声“不许开炮”让所有人心生摇曳。 “虎贲中卫,自由开火。打光所有炮弹!” 炮手们没有立即执行军令,无论是洛晚风还是柳权,都没有资格指挥他们。因为他们是吴王渡直属的部队,只听吴王渡一个人的军令。 哪怕洛晚风如今仅仅屈居吴王渡之下,哪怕自从王浩然走后,虎贲卫的将士甚至是吴王渡都觉得柳权是下一个副官。 毕竟金谈没脑子,李子涵关系户,张虎杨雄起于微末,进朝歌云梦学习时,柳权已经毕业了,论资历张虎杨雄还得叫声学姐。 即便这次李子涵独自带领羽林卫,张虎杨雄也带领金吾卫,可谁都知道越是留在身边的人越是器重的人。 军士们看着平日里就憨憨的金谈,再怎么说金谈才是他们的指挥使,金谈则是一脸慌乱,近乎求饶般的单膝跪地。 “老大他,老大他不该死在这。你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对不对?柳权,要不你让我带着队伍冲下去吧。” “你看他们的阵型已经乱了,除了虎贲中卫的火炮,我们还有左右后三卫,我们还有龙骑,我们。” “反正我们不能杀老大!不能杀啊。” 鼻涕眼泪挂在这个昔日虎将的脸上。 金谈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助,曾经的他身为异族,入仕关山之后倍受冷嘲热讽,以至于被穿小鞋到贪污军饷来混口饱饭。 甚至当初他一路乞讨快要饿死的时候都没有今天这般无助。因为那个唯一拿他不当异族当自己人当兄弟的老大就要死了,哪怕是死在战场上,死在堂堂正正的冲锋中。 金谈都认了,那样还好歹有个仇人可以去报仇,可偏偏要死在自己人手里。 老大,这都是假的,对吗?你是不是还有后手,你那么英明神武,怎么会允许自己死在这种地方。 金谈盛怒之下一脚把跪在面前的一个指挥同知踢的几乎晕倒了过去。 可指挥通知又爬了起来,重新跪好,把头深深的埋进尘埃里。 若不是他手下这些人的溃败,本用不着让三军主帅亲自犯险。 “给我开炮!难道你们想眼睁睁的看着吴将军白白牺牲吗?难道你们想贻误吴将军以身作饵换来的战机吗?” “还是说,你们想亲眼看着吴将军一点点被敌军吞没?!” 洛晚风已经瘫在地上,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回忆,无论怎样都不肯接受眼前的一切。 一只温暖的大手按在了洛晚风的肩上,洛晚风后知后觉的看去,发现是一直沉默的洛幕。 “开炮!”柳权终于说动了一应将校,事到如今手足无措的炮手们也只好听柳权的将令。 “慢着,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炮手们齐刷刷的看去,哪怕洛幕没有办法,他们也愿意拖延,哪怕只是几个呼吸。 “所有炮手,空出吴王渡周围五百步的距离。开炮!” 洛幕一句话点醒了几乎在场所有人,炮手们飞快的重新校准弹道,因为耽误的这一会时间,虎贲前卫5600将校只剩下大概两千不到了。 就算是吴王渡的亲卫千户,也有一两百人跟着张三甲倒在了敌阵的深处。 千门火炮陆续奏响,硝烟升腾而起,千颗炮弹密集的落地,甚至开始互相碰撞。 挡在炮弹的面前的敌人和虎贲前卫的将士一起被打出了上千个血洞。 加农炮的炮弹弹跳到哪里,哪里就有残肢断臂滚落一地。 仅仅是一波弹雨滚过,就有将近两千人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还有不少人抱着残缺的肢体痛苦的嚎叫。 这还没完,除了少数天赋异禀的榴弹炮手让炮弹在空中爆炸,更多的榴弹炮就那么静静的躺在战场上。 随后就是更恐怖的狂风刮起,区区两百门榴弹炮竟然能和八百门加农炮的杀伤媲美。 战场如同血肉打造的磨坊般恐怖,尚在战场上的将士,哪怕是老卒也阵阵作呕,不想吸入这满是血腥味还伴随着硝烟的空气。 五千,洛幕默默估算出了一波齐射敌军的伤亡,哪怕早已见过这些火炮威力是如何巨大,可谁也没想到火炮聚集在一起之后,会恐怖到这种地步。 恐怕此战之后,再多的人数,也只是个数字了吧? 炮手们各自校准着弹道,飞快的清理炮膛,塞进散发着寒光的炮弹。 “没用的,没用的。”洛晚风趴在洛幕的怀里痛苦的摇头。 是啊,没用的。柳权也痛苦的闭上了眼。 洛幕的话点醒了大部分人,却没有点醒这两人。 因为这两人才是清醒的。 炮弹确实可以让开吴王渡所在的地方。 可正是因为炮手们投鼠忌器,以吴王渡为中心,足足千步的距离内没有一颗炮弹。 这也是才杀伤了五千人的原因。 只要姜一弦还有一点脑子,就不会就此退去。 只要从正对着吴王渡的那个方向冲杀,火炮就再次失去了作用。 只要生擒了吴王渡,那中州也会获得火炮之谜。 凭借着中州的人力物力,和无数祖辈相传的能工巧匠。 关山必将迎来灭顶之灾。 “不,还有机会。” 洛幕为洛晚风擦去了眼泪,宠溺的掰过洛晚风的脸,笑的比哭还难看。 “妹妹,别哭了,哥哥不想看你哭。你在这稍等一会,哥哥去把那个混蛋给你救回来。” “柳权!看好我妹妹!她若有了闪失,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关月!还有飞龙骑的弟兄!” “随本将一同赴死!为战死的兄弟报仇!” 飞龙骑再次踏上了战场,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因为敌军黑压压的军势所动容。 更没有被虎贲中卫不辩敌我的炮弹吓的畏手畏脚。 身为龙骑中的精锐,飞龙骑,存在的意义就是战死沙场。 不是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那般高义而略带一丝虚假。也不是为了家国,从进入飞龙骑的那一刻,他们就没有了家人和牵挂。 他们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那个像极了正在领军的洛幕万户的男人。 第122章 飞龙盈野灭强敌 “张三甲,带酒了吗?” 吴王渡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喝点酒,喊完才反应过来张三甲早已不知冲杀到了哪里。 这人明明刚开始还不愿意和中州为敌,如今比谁冲的都猛。 想必心中是有一股怨气吧,毕竟他为之付出生命的中州让他的长公主被小皇帝夺了身子甚至生下一子。 甚至长公主还被太后那老妖婆赏给了马琪,在北苗过了十几年牲畜的日子。 可吴王渡觉得哪怕没出那些事,也是轮不到张三甲的,什么皇族状元郎阵前猛将都不好使,长公主那样的只会用作政治婚姻,就如同如今的自己。 “少爷,接着。” 一个巨人用的水囊扔了过来,吴王渡抱在怀里开始豪饮。 “这酒???” 不会错,吴王渡偷偷喝了那么多欣儿的美酒,不会认错这股特殊的香味。 “少爷,是张大人让末将带着的。少爷放心,凡是北海来的酒水,兄弟们一口都没喝过。” 吴王渡点了点头,第二波弹雨就在咕咚咕咚的豪饮中降临。 第三波第四波,开始还有些章法,可后续的炮弹已经完全是在各自挥洒了。 短短三分钟过后,大半个营寨都变得惨不忍睹。 除了前几波效果奇佳,后续的都有些乏力。 因为谁都不是傻子,不可能面对那种弹雨还站那么密集。 离寨墙近的都开始往外面四散而逃,将军们也没有喝止。 尚在西寨的敌军,玩命的从四面八方朝着吴王渡的方向狂奔,他们也看出来了如今唯一的活路。 营寨外的敌军也开始移动,想要和吴王渡站在一个方向。 炮手们开始朝着更远处泼洒弹雨。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啊,吴王渡叹了口气,本来想和老天爷赌命,没想到会是这种展开。 “以吴将军为阵眼,摆龟甲阵!” 领头的夸父巨人拿起了一支牦牛角,吹起了沉闷的号角,夸父巨人们不再恋战,开始朝着中间聚拢,还活着的虎贲前卫将士也开始逃命般的聚集。 有些甚至是和敌军肩并肩的往中间跑。 吴王渡叫住了下令的头领。 “你叫什么名字?” “老爷给末将起的人族名讳叫,武大。” 吴王渡点了点头,剩下的怕是都不用问了,估计剩下的四个“百夫长”分别就是武二三四五了。 这个还算有点脑子,知道摆个龟甲阵来让后方的炮手不要那么投鼠忌器,这也是吴王渡生了爱才之心的原因。 关山将来必然是要收服两个巨人族,这就需要金谈和武大这样的中间人。 可惜武大算错了一点,即便巨人们摆龟甲阵也是无用的,若是龟甲阵小一些自然可以抵挡弹雨,可现在还有千余虎贲前卫的骑军。 总不能把他们关在阵外任凭生死。 若是龟甲阵摆的大了,那就没什么用了,盾牌只能抵挡的住正面的弹雨,来自上方空隙的弹丸还是能把吴王渡砸成肉泥。 果不其然,哪怕巨大的龟甲阵已然成型,炮手们只敢抬高了仰角轰击着后方的敌军。 中军大寨本就是个人工筑起的小高地,可即便如此加农炮也逐渐捉襟见肘,很难找到一条曼妙的抛物线避过吴王渡的龟甲阵。 最主要的是,靠弹跳杀伤的加农炮虽然射程和榴弹炮一般远,可距离一远威力会大打折扣。 加农炮手们开始把四散而逃的敌军当活靶子,可即便一发炮弹打中了也不过杀伤一两个人。 只有榴弹炮还在阻断着后方敌军不断涌入西寨。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吴王渡的目的已然达成。 北海一战时就是用白妙音和张九言两个香铒逼的虏人上岸决战。 如今以自己为香铒,逼的天翁精锐强行穿过弹雨正面决战。 剩下的就要看谁更玩命了,此刻天翁精锐虽损失惨重,但六万余人的大军至少还剩下一大半。 火炮杀敌的效率越来越低,吴王渡此刻若是命全军出击也可全歼敌军,但虎贲卫怕是要彻底覆灭于此。 吴王渡的算盘就是给天翁以希望,让他们舍命冲杀,只要给榴弹炮以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杀伤敌军,那此战就可以极小的代价获胜。 若是坚持不住,那吴王渡就会成为阶下之囚。 果不其然,随着响箭巨大的尖啸声响起,天翁射手开始玩命的抛出连珠箭。 精甲的伍长什长们也开始带头用身体撞击巨人的阔盾,从巨盾之间的空隙处和下马步战的虎贲前卫互抽冷刀暗箭。 禁军骑兵甚至不知从何处找来了布满尖刺的铁球,用一个铁链相连。 两个骑兵配合默契的利用战马冲刺的惯性把铁球抛出。 这本是关山骑军的拿手好戏,没想到如今被中州学了去。 若是普通的龟甲阵,不可能抵挡住这种攻势,可砸在夸父巨人的巨盾上犹如蚍蜉撼树。 “震天雷!” 吴王渡一声厉喝让虎贲前卫的将士想起了这种利器,先前各部都因为冲锋时用这种“防御型”手榴弹吃过亏,导致这玩意快成了摆设。 “都给我抓在手里三秒再扔。” 各部统一拿出了震天雷和火折子,眼神狂热的等待引线一点点燃烧。 三秒后几百个铁疙瘩扔出阵外掀起了一阵暴雨梨花。 别说是阵外的敌军,就是阔盾上都传来阵阵铁片划过的声响。 从缝隙中看去,这一波最少有千余敌军倒下,攻势骤停。 糟了,吴王渡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快趴下。” 吴王渡话音刚落,百十个震天雷就丢进了阵内。 这些都是阵亡将士身上的震天雷,被天翁精甲捡了起来。 除了少数几个被机灵的军士又扔了出去 ,剩下的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巨人族的龟甲阵在新时代的火器下支离破碎。 虎贲前卫太过密集,导致有两三百人殒命。 夸父巨人的后背也有不少血肉模糊。 “开阵!和他们拼了!” 吴王渡的声音略带一丝悲壮和不甘,不过这也是吴王渡最初的打算。 用兵就是用险,看看是天翁国先被轰个稀碎还是吴王渡先成阶下囚。 巨人们顶着巨盾冲了出去,阵型瞬间散乱,几千人混战在一起,不断有人倒下,也不断有人填补进这片战场。 “少爷!” 张三甲终于不知从何处杀回了吴王渡身边,浑身都是粘稠的血液在滴落。战马也变成了怖人的枣红色。 带着五百人的亲卫还能回了两百多,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少爷快走,末将带你杀出重围。” 张三甲语气急切,因为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别说虎贲前卫残存的千余将士,就连五百个夸父都无能为力。 武大前后组织了三四次冲阵,可都被如山的敌军压了回来。 只好一方面在混战中让敌人投鼠忌器不再扔震天雷,一方面尽量龟缩着防御,不让太多敌人涌进来。 体力在血战中一点点流失,鼓点般跳动的心脏正压榨着将士们身体内的潜力。 “那是?龙骑?” 武大高大的身高终于看到了,北边无边无际的敌军中竟然有上千的龙骑正在摧枯拉朽般的冲阵。 “兄弟们,龙骑来了!都给我顶住!保护少爷!” 武大连措辞都顾不上了,因为虎贲前卫此刻只剩下了三百人。一个千户正悲痛欲绝的指挥着为数不多的同袍。 天翁的射手精甲根本不是飞龙骑的一合之敌,胡人高大的战马几乎是踏着天翁人的胸膛在前进。 无数的敌军被直接撞飞了出去,枪杆上穿糖葫芦般挂着两三人的尸体。 这些战马虽比不上克烈进贡来的夏尔马,可也是绝对的“猛兽”。 因为这些战马平日里的伙食就有活兔和活鸡,据说在洛国主的那个年代,这些战马甚至以敌军的尸体为食。 这些战马嗜血狂暴,有些马眼都是红的,别说是如林的枪阵了,就连碰上虎豹豺狼,这些战马也敢踏碎那些畜牲的腰杆。 而天翁国一色的刀盾轻甲,简直就是为龙骑天然打造的战场。 龙骑第一波骑枪冲阵之后,已然没了锐气,姜一弦也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谁都知道冲阵骑兵没了速度之后会陷入敌阵,只要己方士气没有被摧毁,那骑兵就构不成大患。 可紧跟着飞龙骑就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尤其是构成矛头的几人,手持流星锤呼啸起了狂风,近身者都成了碎肉。 从接敌算起,短短两分钟分钟的时间竟一股气突破了六百步的敌阵。 距离吴王渡只剩下了三百步。 可就是最后的三百步成了人间地狱。 炸响声仿佛从吴王渡的头顶传来,天翁射手们开始不顾一切的抱着震天雷阻挡着龙骑。 甚至开始敌我不分。 而吴王渡这里更是凶险,这些人看来是铁了心要生擒吴王渡。 随着百十人的骑兵横冲直撞,巨人们的阵线彻底被分割,上千个身材明显高大的身影在姜一弦的带领下涌入阵内。 四面皆敌,双方几乎是闻着对方的呼吸厮杀。 武大和张三甲一起把吴王渡护在了身后,二十多个亲卫眼神急切的看着已经突进到不到百步的姜一弦。 吴王渡这才看到姜一弦比自己想的还要年轻,根本就是个十几岁的娃娃,稚嫩的脸庞上挂着血污,妖冶异常。 操,又是一个小白脸。全靠着他爹——上一个天水伯的威望才能统领如此多的大军。 吴王渡抬头看了看日头,此时已过了足有一个时辰,双方都有了几分疲惫,飞龙骑也被这群塔利班玩家弄得少了几分锐气。 好在临近夏日,白日长了许多,最少还有两个时辰太阳才下山。 两个时辰足够把天翁精锐们轰成遍地焦黑,剩下的就是和时间塞跑了,吴王渡每多拖延一会,虎贲卫就能少伤亡一分。 远在中军大寨的柳权也终于明白了吴王渡的心思,把已经有些失去理智的洛晚风架下去后开始整队,集结着能用的兵力。 金谈则极为暴躁的指挥着各个百户的炮手,大营里原先负责守备的边军则是不断的从东寨拉来一车车的炮弹和火药。 吴王渡看着最近的一位天翁什长已经到了十几步的地方后,握紧了苗刀的刀柄,伏下身子,这是东瀛拔刀斩的姿势。 吴王渡并不会东瀛刀术,可对东瀛的文化倒是有几分了解,因为想要彻底覆灭一个敌人,就要先了解他。 张三甲也怔怔的看着摆着奇异姿势的吴王渡,还以为是白氏在北苗所授。 几个亲卫默默让开了一条道路,姜一弦的亲卫大喜,纷纷朝着吴王渡扑来。 刀光如白龙出鞘,仿佛纵横百米,气势惊人。 吴王渡扑出,板甲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一个渴望建功立业的什长就此人头落地。 吴王渡没有丝毫停滞,双手握刀,龙行虎步,左砍右劈。 这是几个老寨主教的战场刀术,大开大合之间漏洞百出,可偏偏没有人能抵挡,更别说反击了。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快,天翁一身皮甲身披斗篷,堪称轻装简从,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吴王渡快。 因为吴王渡的师傅是武状元张三甲,是北苗的白氏,是飞龙骑的千户关月,还有北苗的各个寨主。 而对手是中州和到死都不肯说出来历的,不知道多少波杀手。 在北苗的将近两年,吴王渡一天都不曾荒废,苗刀此刻在吴王渡的手里有了灵魂。 就算是白妙音的父亲,那位享誉北苗的苗刀大家看到,也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即便是回到关山后,闭关造各种东西的那一年时间里,吴王渡也不曾荒废。白妙音也会在早起来到吴王渡那窄小的院中,给吴王渡喂招。 一如在朝歌云梦时,两人初相识的那个秋季。 只不过变成了白妙音带来一麻袋的金黄色银杏叶铺在地上。和他至今说不清楚感情的师弟在金黄色的世界里一起纷飞。 吴王渡做这一切也只是因为想要有守护他人的力量。 吴王渡自己都觉得好笑,明明是自己发明了那些火器,让再高的武功都挡不住一发炮弹,可偏偏又不肯荒废武艺。 非要说的话吴王渡只是害怕那种无力感吧,如果第一次去北苗时就有这身不俗的武艺。 就不会让师姐差点遭遇不幸,也不会连一根拙略的箭羽都躲不过去。 更不会后续晕过去,醒来时只听到那个红儿身受重伤下落不明的消息,以及刀疤手下那百十个忠勇的飞龙骑将士葬身异国他乡。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没有一人是吴王渡的对手,天翁的皮甲对上苗刀的锋利,拖延不了一点时间。 转瞬间,吴王渡的身后就留下了十几人的尸体。 明明是姜一弦带着亲卫突击,想要窃贼先擒王,几十个当头亲卫默契的把姜一弦护在了身后,朝着吴王渡扑来。 吴王渡一记上撩,却被一把短剑抵挡,这还是第一个能和吴王渡过上一招的对手。 吴王渡谨慎起来,不待收回刀势,立即一个转身后蹬,一脚把敌人踹飞了出去, 随即旋转身体,踹飞敌人的脚收回,几乎是在空中,又是一记鞭腿。 这招叫鸳鸯腿,玉环步,师姐的拿手身法。 吴王渡这才发现在那些亲卫的刻意施为下,吴王渡已经离张三甲他们有五十步的距离。 后续的亲卫涌上去拖住了救主心切的张三甲和武大一干人。甚至是倒地之后也要拽住那些巨人的裤脚。 吴王渡改为单手反握苗刀,飞起一个顶膝顶在一个天翁亲卫的胸口,苗刀用力一带,一颗人头落地,可怜这亲卫到死都还想用短剑和吴王渡同归于尽。 可这身板甲穿在身上,也只有钝器才能对吴王渡杀伤,别说天翁根本没有那样的兵器,就算是有也不舍得伤了吴王渡。 吴王渡夺下这名亲卫的短剑,用飞刀的手法,插死了一个几乎是挡在姜一弦身前的亲卫。 这是白帝近卫军的拿手好戏,白氏亲身传授。 “少爷,接着!” 吴王渡愣神间,一柄挑刀飞了过来,直接将一个想要偷袭吴王渡的亲卫钉在了地上。 吴王渡捡起挑刀,压弯刀柄,整个人弹射了出去,翻身轮劈将一名亲卫劈成两半。 紧跟着一记横扫,扫退了想要欺身上前的亲卫。 吴王渡越杀越顺手,各路名家的刀法被信手拈来,根本不用去想,只要一个姿势摆出,就会有一招对应的刀法被使出。 这具身体在张三甲的教导下早已有了肌肉记忆。 吴王渡的英姿激励了所有在场的将士。 血战还在继续,飞龙骑好不容易突破了人墙,却发现在刻意施为下被带偏了方向。 从南侧突出了重围,姜一弦本来庆幸又争取到了不少的时间,灾难却再次降临。 飞龙骑鼓足了马力开始再次冲阵,看到吴王渡在阵中越杀越欢之后,洛幕也发现了端倪,这些人想要生擒吴王渡。 立马改变了策略,不再救援吴王渡,开始一次次的冲阵,破围而出之后立即再次冲阵。 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一千人的飞龙骑只损失了三四百人,却足足在阵中穿插了五次。 姜一弦这才知道盛名之下无庸才,龙骑的赫赫威名就是这样一次次打出来的。 可一切已经太晚了,不过姜一弦还是露出了诡异的笑意。 天翁的战阵彻底成了一团乱麻,六万人的大军最多剩下了一万五千,几乎各个带伤。 柳权看着时机终于来临,带着虎贲左右后三卫冲出了营寨。 可就在马上要接敌时,犹如地龙翻身的动静从脚下传来。 战马们纷纷人立而起,轰然巨响甚至震碎了中军大寨守卫的耳膜。 后续的轰响如过年的鞭炮响个不停,只不过这鞭炮像是被扔进了耳洞里。 肉眼可见的冲击波排山倒海的传来,地面上激起一阵尘土,中军大寨无数守卫直接被掀倒在地,更有甚者飞出去十几米远。 军帐,营寨,鹿角,荡然无存。 而军中的军用罐头更是一齐碎裂。 一团灭世般的火球升起,随即变成楼一样高的滔天巨炎,随后升起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那是? 东寨。 囤积了关山几乎所有火药炮弹的东寨就这样化为乌有。 第123章 黑夜渐欲迷人眼 “哈哈哈,吴王渡!” 姜一弦此刻就在吴王渡不到三十步的地方,躲在亲卫身后狂笑不止。 那副兴奋的狂傲模样在被大爆炸惊的寂静无声的军阵中尤为显眼。 “你当真以为我三国85万联军是吃干饭的不成?!” “还是说你觉得我三国群英荟萃之下的千员将帅全是饭桶?!” “只是可惜了我这五万子弟兵,不要以为只有你会以身作饵。大好河山啊,若不做个赌徒,是得不到的。” “兄弟们!给我全力擒杀吴王渡,活的抓不到死的也行!” 而吴王渡还在看着东寨的蘑菇云和中军大帐的一片狼藉。 手中的挑刀不自觉的缓缓放下,因为厮杀而沸腾的血液也冷了下来。 吴王渡瞪大了双眼,本就疲倦不堪的身体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就这么倒在刀枪如林的战场上。 疲倦,吴王渡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想不通这一切为什么会是这个结局。 吴王渡也想回忆一下和洛晚风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可偏偏大脑一片空白。 一股怒火冲上心头,却怎么也冲不破那股疲倦,只想就这么躺在战场上。 管他姜一弦要杀要剐,吴王渡只想睡一觉,说不定睡醒了才发现是做梦。 三个亲卫联手朝吴王渡扑来,正面的双手握剑,用剑面拍向吴王渡面门。两侧的同时出手,一个刺腰腹,一个砍膝弯。 而背后也钻出两人,撇下了佩剑朝吴王渡扑来,想趁吴王渡被围攻之际,直接把吴王渡压在身下生擒活捉。 配合之默契一看就是无数次操练过,不愧是天翁弓手,个个百步穿杨就算了,还会如此精妙的近身搏杀。 仅仅一瞬间吴王渡就陷入死境,可这些人刚才还是任人屠杀的臭鱼烂虾。 从吴王渡拔刀开始,斩首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此刻仅仅是五个人就把吴王渡强行从悲伤中醒过神来。 吴王渡强行提了口气,凭着挑刀长度的优势,一刀砍下,可预想中的头颅却没有飞出去。 失去了精气神的吴王渡,此刻仿佛脱力了一般,竟然被区区一把短剑阻挡。 而侧面的两个敌人已经到了近前,刺腰腹的先失了手,因为吴王渡的板甲太过光滑,只有一声刺耳的响声响起。 错过身子的时候被吴王渡随手一个肘击拍在了地上。 砍膝弯的成功绕到了侧后,大力挥砍虽然还是被板甲阻挡,可也让吴王渡失去了平衡,差点单膝跪在地上。 不过目的已然达成,后续两个人直接扑在了吴王渡身上。 三个人倒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吴王渡恨不得撕碎了这些让洛晚风丧命的畜牲,可手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多的人压在了吴王渡的身上,叠成了一座小山。 渐渐的,吴王渡停止了反抗,闻着这群天翁汉子身上的汗臭和血腥味,透过缝隙去看东寨那里尚未消散的蘑菇云。 张三甲和武大想要救援,可此刻距离少说也有百余步。 往常数息的时间竟变成了天堑。 焦急万分的张三甲突然一阵发毛,下意识的躲闪,可还是慢了半步。 一个身材轻盈的弓手斜刺里一剑挑开了张三甲的护腕,血花四溅,再慢一点这个腕子就要被当场砍下。 武大刚迈开步伐举着巨盾踏出一步,就有一个弓手竟腾空而起,跳山羊般从阔盾之上坐到了武大的肩膀上。 武大急忙把这猿猴般的敌人抓住扔了出去,脸上已经多了道两寸长的伤口。 其余各处更是瞬间崩塌,三百人的虎贲前卫,张三甲带着的两百亲卫和几乎没怎么伤亡的夸父巨人一瞬间倒下了百十具尸体。 哪怕是之前搞的天翁人毫无办法的夸父巨人此刻也好像被瞬间看穿了破绽。 一根根力道惊人的箭矢直冲面门和铠甲各个连接处而去。 一瞬间就有许多麻将子大小的门牙连带着半根箭羽没入嘴中。 铠甲连接的薄弱处,包括绳结和铁环也被精准的射断。 更有英勇到龙骑都佩服的勇士,几乎是站在夸父巨人面前往面门射箭,弗朗机炮也被健步如飞的弓手抱着,准备贴近了绕后射击。 而不管不顾还在冲锋的飞龙骑也受到了阻碍,天翁精甲竟将战剑当钩镰枪用,拼死俯下身子砍马脚。 洛幕这才回过神来,是啊,这才是盛名不输于龙骑的天翁弓手该有的战斗力。 洛幕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原先冲锋的如此之顺利完全是因为正面之敌瞬间溃退。 是的,只是溃退,溃而不散,暂避锋芒。飞龙骑虽然在敌阵穿来穿去,可杀敌相当有限,其余各部也是一样。大部分还是火炮的功劳。 可如今的火炮全部哑火,就算还能开火,总不能真的对着混在一起的这些人开火吧。 原先浴血奋战的各部转瞬间就成了误入敌阵的待宰羔羊。 正准备继续冲锋的柳权也被姜一弦的隐忍和权谋彻底震撼。 是啊,早该想到的。 虎贲前卫好歹也是关山正规的骑军编制,虽然组建时间短,说是新兵也不为过。 可这些人曾在柳权的带领下击败过黄沙弥漫中的漠北世子,虽然那次主要功劳是安排内奸的洛晚风。 可后来柳权还带着在扶风边境好一顿晃悠,也算是有那么点经验,至少马术什么的还算凑合。 再加上关山改进之后的钢片铁甲,战斗力至少在列国里也能排的上号。 可仅仅攻入阵中那么一瞬间就损失到只剩一千人。 在这之前柳权从未听说过这种阵亡的速度,往往一场大型的战役总要打上那么几十次大规模的战斗。 每次战斗都有上万人,可其实真正缠斗在一起的并不多,所以往往三五万大军碰撞到一起,一天下来也就伤亡个三五千。 双方安营扎寨,你来我往,摆个龟甲阵或枪阵。 互相缩在盾牌后边,互抽冷刀暗枪,半天才倒下一个人。三五万人的对峙最快也得两三天才分个胜负。 就比如如今的羽林卫和两个步军卫所苦守的河西之地。 除非有一方士气颓废,或者被破阵杀穿,溃败之后被追杀才会伤亡的如此之快。 这也是国主被围了那么多天的原因,因为府军卫和龙骑的士气太高,吴六奇就是有八十万人也一时吃不掉。 可虎贲前卫竟然一瞬间就损失了四千人,如此强的天翁射手哪怕是因为陷入了近身缠斗,最多一刻钟也该解决战斗才是。 可后续的那几百残兵外加吴王渡的亲兵千户所,竟然奇迹般的坚持了个把时辰。哪怕是有飞龙骑在旁帮衬也太不正常了。 该死,这个姜一弦一开始就不是为了生擒吴王渡,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拖延时间,引蛇出洞。 为此,他甚至愿意看着自己六万大军一个个倒在炮弹之下。 这个人小小年纪心肠狠的和下令屠潮州的吴六奇有的一比。 可更让柳权震撼的还不是这些,而是那些天翁弓手和精甲,如果是一两千人还好,可这是足足五万人。 柳权简直不敢想象姜一弦是怎么哄骗的五万人不下杀手,假装啃不下,忍着炮击,一直等待这个战机。 还是说这些天翁弓手和精甲,竟然精锐到了这种程度,柳权不敢去比较,真要比较也许龙骑也做不到执行这种等死的命令。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这个姜一弦让五万人在这等死煎熬了这么久! 输的不冤啊,最前锋马上就要接敌了,柳权还在暗自感叹。 关山这次彻底输了,此战的输赢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哪怕天翁弓手们尽丧于此,天翁境内还有十万同样的精锐。 柳权这才意识到列国的强盛,就好像关山一样,大家都在积蓄力量,不同的是当年吃了大亏的列国这二十年间都挖空了心思想着怎么针对关山的铁骑。 而关山现在没了炮弹,吴六奇最后的忌惮也没了,明天吴六奇就会把全军压上展开决战,说不定吴六奇就在十几里外看着这场爆炸。 七个步军卫所,一个边军卫所,就算再加上虎贲卫,羽林卫,被打残的府军卫和龙骑。满打满算也不过26万人。 三国联军还有多少呢?除去漠北被全歼的七万,被金吾卫牵制的十几万,连月的损失和今日这六万人。 三国联军最少也还有五十万,这还是在中州和上柱国没有给吴六奇补充一兵一卒的前提下。 五十万人和二十五万人的大决战啊。 柳权心生出了一股绝望和无力感,挥刀的手都少了几分力道,可从小就弓马娴熟的臂膀还是自动把一个天翁精甲的头颅削飞了出去。 可看着天翁弓手和精甲不到一万五千人还有这样的战斗力时,柳权突然觉得很赚。 别说是用那些炮弹加上虎贲前卫和半数被炸飞的虎贲中卫,就是虎贲卫再死上个左右卫都值。 如果正面战场上对上天翁,不知道还要多死多少人。 也幸亏关山多铁骑,对上这些没有弓手算不上吃亏。 兴许现在天翁剩下的十万精锐还有和上柱国一战之力。 只可惜了洛晚风,柳权不知道洛晚风到底是什么身份,可单凭这调兵遣将的能力绝不输于当年的于阁主。 更何况大婚之日,连国主都亲临,还有自己的老大,柳权只希望吴王渡不要因为伤感而误了军国大计。 离太阳下山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柳权焦急的率领最精锐的虎贲后卫一次次发起冲锋。 这支在李子涵手中饱经战火洗礼的部队爆发出了强悍的战斗力。 柳权看到了洛幕,此刻的飞龙骑仿佛杀红了眼,不再一次次冲阵,转而和胆敢死死纠缠的天翁精甲死磕。 虽然飞龙骑此刻只剩下五百多人,可每倒下一个飞龙骑,就会有最少十几人被砍的七零八落。这才是关山最精锐的冲阵骑兵。 张三甲身边就剩下了不到五十人,和夸父的三百多人结成龟甲阵不敢再冲。 面对着弓术如此精湛的天翁弓手,张三甲也只是肉体凡胎。 而柳权却一直没找到吴王渡的下落,一直到和飞龙骑汇合,柳权才不可置信的看着洛幕手指方向那个束手就缚,一点都不抵抗的主帅。 “为什么?” “为什么你和那些人一样懦弱,你连拿刀的勇气都没了吗?!” 柳权不自觉的小声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给吴王渡两耳刮子。 “不想你们主帅死在这里的都给我停下!” 姜一弦一声暴喝,手下也同时高喝出声。 “你们主帅已经被擒,速速放下武器投降。” 诺大的战场逐渐安静了下来,双方拿着刀剑互相警惕着,看向姜一弦的方向。 伤亡的只剩下几千人的天翁精锐也松了口气。 可关山这边却没有人真的放下刀剑,柳权拿起身旁虎贲卫的大纛,将士们纷纷聚拢了过来。 双方诡异的看着对面,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场战斗。 “放了我们主帅,我保证让你们活着离开。” 柳权屈辱的开出了条件,嗓音因为厮杀而成了公鸭一样,却不乏杀气。 可柳权的副将却觉得这股杀气似乎针对的不是姜一弦,而是针对那个垂头丧气,隔着头盔都能看出失了魂的吴王渡。 “女人?” 姜一弦不敢置信吴王渡的副手竟然是个女子。 随后嘲弄的调戏道。 “怎么?这小子是你男人?” 姜一弦不关心吴王渡有没有妻子什么的,更没有“做人留一线”的想法。 一脚踩在了被两个亲卫按在地上的吴王渡脸上,似乎觉得硌脚,又亲手把吴王渡的头盔脱去,把那张帅脸在脚下碾了又碾。 吴王渡玩命的挣扎,恨不得此刻干脆一了百了。 姜一弦却感觉好极了,当着上万人去羞辱关山的“三号人物”,极大的满足了姜一弦的虚荣心。 虎贲卫的将士都低下了头,不想去看这一幕。 柳权没有反应,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放开主帅,我保证你们安然无恙的离开。不要以为你们有援军,今天就算你还有天兵天将,我也有把握先杀了你。” “你当我是傻子吗?放了他,我们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姜一弦说完看了看昏黄的天空,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柳权瞬间就明白了姜一弦的心思。 他在等,只要天黑下来,就有极大可能趁乱带走吴王渡。 姜一弦的狠辣手段在柳权心里又上了一个台阶,这是根本没想过让自己带的五万人活着回去啊。 能猜到姜一弦想法的不止是柳权,可那些天翁弓手竟没有丝毫反应。 这是何等的忠勇之士啊,只可惜上一代天水伯那般英姿竟留下这样一个儿子。 “放开他,我跟你走。我是龙骑万户,有我在,他们不会伤你分毫。难道你想趁夜逃跑,不顾你这些兄弟了吗?” 洛幕直接拆穿了姜一弦,剩余的那些弓手也开始暗自动摇。 再怎么说天翁也和关山不接壤,死了四万多将士已经够和中州“交代”了。 没必要再死更多的人。 而姜一弦只是不屑的冷哼,龙骑万户确实够份量,可和吴王渡比起来还不够。 柳权长出了一口气,扔下了马刀,把马鞍旁的战弓箭囊也一一解下。 柳权丝毫没有解释,驱使着战马就这么一直走到阵前。 “怎么?莫非你觉得自己的份量和这小子一样?” 几个亲卫上前想要搜身,却被柳权冷冰的眼神镇住,刚想继续搜身就被姜一弦喝止。 “一个女人而已。” 身为世袭的伯爷,姜一弦和那些中州勋贵一样有着绅士般的骄傲。 柳权下了马,静静的看着躺在地上满脸乌青瘀血的吴王渡,一言不发。 姜一弦会意,挥退了一众亲卫,留下了二三十步的空隙。 “我来换吴王渡。” 柳权一直贴近到姜一弦身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又拿出一块东西放到姜一弦的手中。 姜一弦神情巨变,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随后阴晴不定的开始思虑得失。 而那块东西也直接塞进怀里,生怕被人看到。 柳权蹲下身子扶起了吴王渡,掏出了怀里的手绢,拂去吴王渡脸上的尘土,一点点擦着吴王渡脸上的血污。 吴王渡垂丧着脸,不敢和柳权对视。 实际上姜一弦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更没有什么喜欢侮辱人的癖好。 身为将门之后,所作所为都有自己的道理,把吴王渡踩在脚下根本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快感。 而是让吴王渡从此颜面扫地,一般来说,这样之后吴王渡根本就没脸再领军了。 吴王渡闻到了柳权身上的味道,浓厚的血腥味中带着一股幽香,可随后幽香也没了,那块手帕变成了黑褐色。 柳权把手帕留给了吴王渡,掰过吴王渡垂丧的脸,极少有的露出温暖的表情。 这一刻柳权温暖的像是天使下凡。 天使随后大大方方的抱住了吴王渡,就在这万军丛中,吴王渡第一次体会到除父母外类似亲人的温暖。 “老大,你还有我,还有虎贲卫的兄弟。张虎,杨雄,金谈,李子涵,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坚定的追随在你的马后。” “更何况你还有世子。还有那么多百姓等着过上好日子,难道你想看着关山出现一个又一个潮州吗?” “还是想看着中州的百姓依旧过着家畜般的生活。” 吴王渡有些动容,可随即被姜一弦打断。 “我可以放他走,但我要你们关山所有种类的火炮各一门。” 柳权扶着吴王渡缓缓站起,捡起掉在地上的乌木苗刀插回吴王渡的刀鞘。 轻轻推了一把吴王渡。 “老大,走吧,你,是我们的希望啊。” “不要为我担心,能做您的部下,末将三生有幸。” 吴王渡被一众亲卫护着踉踉跄跄的往回走。 前方是硝烟未散的关山大营,身后是早已看不到身影的柳权。 又是一道血债。 短短的半个时辰,两道血债将吴王渡压倒在这无边的黑夜中。 第124章 诸位,拜托了 沉默笼罩了大营里的十几个人,本来大营也只有虎贲卫的三十几个将官。 结果虎贲中卫在爆炸中几乎人人带伤,虎贲前卫几乎全军覆没。左右后三卫也伤亡了不下三千。 沉默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巨大的伤亡,这些事大家早已习惯,谁都知道天下并不太平,关山征兵又从来不是强征入伍,参军就是为了报效家国。 沉默的原因只是因为身为主帅的吴王渡被那般屈辱的踩在脚下,气氛都有些尴尬。 而还有两个原因就是看起来没有外伤的洛晚风至今昏迷不醒,吴王渡真的希望洛晚风只是昏迷而已,可当时飞出去了那么远,谁知道有没有内伤。 大营里如今连个手段高明的军医都没有,毕竟军营里都是外伤,金疮药就是万能药。 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斥候不断传来的军报。 洛幕没有和虎贲卫的将官待在一起,而是带着没有参战的龙骑收治伤患,掩埋尸体。 而吴六奇甚至不想等到天亮就开始了大规模的调动。 第一步就是彻底掐断了关山大营对外的联系。 飞龙骑的关月带着几百个府军卫的传令兵做起了斥候。 风雨欲来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来气。 如果府军卫的斥候没有看错的话,最少有将近十万人在黑夜里集结到了十几里外不知何时扎好的巨大营盘里。 至于其他三面,表面上一个人都没有,可不管派出去多少人都没有一个回来的,不用想也知道麦田里趴着无数的禁军斥候。 中州甚至不知从哪弄来了胡人打猎的伙伴——猎鹰。 一只信鸽都没能飞出去,本来的大营如今成了孤岛。 可吴王渡相信其他的地方很安全,吴六奇深知兵法韬略,绝不会真的全面进攻。 因为他们有着绝对优势的兵力,只要他们不动,关山的那些部队就会被彻底栓死在原地。 那主攻的方向只有两个,一个是大营,另一个是李子涵苦守的河西之地。 关山的主力就在河西,若是被攻下,危害自不必说。 至于大营,吴王渡猜测吴六奇是想彻底摧毁关山军旅的斗志。 无论哪一路能成功,吴六奇都能长驱直入。 关山根本没有翻盘的办法,因为就算守住了这两个地方,吴六奇也能从任何一个地方长驱直入。 因为关山没有了可以用来机动的骑兵,也被掐死了斥候和情报。 吴六奇可以肆无忌惮的调动,关山只能被动的拆了西墙补东墙,除非洛晚风能醒过来。 因为关山插在中州的密探之类都是洛晚风在负责。 夜色渐浓,吴王渡依旧低沉着脸,良久过后强行振作了精神。 “诸位,我没什么好说的。” “战,死战。” “为国捐躯,事极光荣。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关山赴死。” “回去写下遗书,我会让伤兵带着遗书交到户部。” “虎贲中卫还有五千余炮弹,左右后三卫还有一万四千敢战之士。玄武卫的败兵也陆续归营,届时还会有万余火铳手。” “五天,五天时间足够国主再征发大军前来。到时我们会有三万铁骑五万精甲从天而降,而北苗漠北漠南也会同时派出援军。” “诸位,拜托了。” 第125章 千军万马避白袍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大营沉重的号角奏响了。 各营的伙头兵默契的拿出了罐头和各种肉食,吃饱之后,每个将官都沉默的为自己的同袍整理着军容。 老兵们也难得的没有欺负新兵去喂马,而是亲自喂着自己从军以来最亲密的老伙计。 府军卫剩下的人马开始拆毁着军帐和营盘,除了每个人身上挂着的两条肉干和饼子,把所有吃不完的粮草都付之一炬。 就连大纛也在吴王渡的默许之下被一个千户揣在怀里。 府军卫剩下的几百人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等到大败之后和原先负责转运粮草的民夫,将虎贲卫全体殉国的消息传到关山。 吴王渡找到了一件白色战袍披在了身上,还有许多将士也自发的换上了白色的战袍和白甲素枪。 因为昨日战死的人里有他们的兄弟同乡,有每日一起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他们昨天还想着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吴王渡也失去了那个明明自己都没怎么注意过,却甘愿一直追随自己的柳权。 一干将校并排看着禁军缓缓推进。 这次是真的无边无际的敌军,光是在阵前奔走的斥候就有上万人。 最前方是上柱国引以为傲的枪阵,五万训练有素的枪盾手紧密的贴在一起。 而十五万禁军拿着仿造关山的劲弩在侧翼突前压阵。 中军之处还有吴六奇最后的一万五千铁骑,和上柱国宝贝一般至今不肯拿出来的三万骑兵。 吴王渡若冲击侧翼,就会被枪阵斩断成两截,若冲击正面,算了吧,龙骑就剩下四千了。 更后方还有无数看不清装束的杂兵连阵型都施展不开,完全就是为了等着关山兵败然后以此为缺口四散出击。 不愧是名将,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也丝毫不放松警惕。或者说,吴六奇把一战当成了最后一战,所以才要如此大张旗鼓。 就连拖延了几个月的越国公郑延平也带着无数的轻骑出现在远处的山岗上。 “这个见利忘义的狗东西!” “嗯?”吴王渡看着洛幕怒火中烧的样子不明所以。 “那年国主找过他,他明明同意出兵相助的!” “呵,你信吗?今日我们若胜了,他们就会遵守盟约。” 中州吹响了号角,枪阵开始缓慢的移动,吴王渡走回最后一个还没被拆掉的军帐。 听着洛晚风细微的呼吸,吴王渡略感欣慰。把手放在了洛晚风细腻的脸庞上揉了又揉。 “晚风妹子,安心睡吧,我知道你只是累了,看夫君为你报仇,吴六奇是吗?真以为我吴王渡是好欺负的。” 吴王渡挥了挥手,几个专门伺候洛晚风的嬷嬷帮着洛晚风穿好了甲胄背在了战马上。 这些应该都是宫里当初洛国主发妻的侍女吧,岁月不饶人啊,这些人默默保护了洛晚风这么多年。 “报!敌人前锋已靠近至千步,前锋斥候已向我军阵线抛射箭矢。” “命各部用劲弩射住阵脚,命玄武卫顶在火炮的前面,退后一步者立斩。” 吴王渡回到了阵前,双方一上来就动了肝火。 禁军的这些斥候昨日就是被玄武卫打了个埋伏伤亡过半,而玄武卫同样也伤亡惨重。 双方的主将都殒命了,可不同的是禁军的斥候换了个将不知兵的主将,而玄武卫依旧举着落寞王爷的大纛。 “虎贲中卫听令!以本帅为中心,西侧火炮向东南瞄准,东侧火炮向枪阵西南瞄准。” “发射!” 千门火炮一次齐射便引得天地变色,阵前耀武扬威的禁军斥候连战马都看管不住开始在阵前乱窜。 斜着发射的炮弹有着最大的杀伤面积,一瞬间就将枪阵的中心撕开了一个大洞。 不等吴王渡下令,玄武卫那几百个老兵就骑上战马抄起马刀冲进了战场。 这支组建时间最短还是火铳为主的玄武卫此刻有了军魂。 他们没有再按照吴王渡的指示护在火炮之前,而是借着大营略高的地势,犹如下山的猛虎般朝着敌方冲锋而去。 滚滚硝烟勇士现,闪闪刀鸣敌胆寒。 燧发枪在冲锋中轮换着三段击,丝毫不顾及那冲进阵中的几百个白发老兵。这也是他们的命令。 上万斥候瞬间折损了三分之一,士气崩溃,向后方逃窜。 老兵们想要追击,被左右两翼的劲弩射住了阵脚只好撤回。 吴六奇也根本不在乎这支已经没了士气的败兵,一挥手就派去了侧翼。 这场短暂的交锋并不足以改变战局。 上柱国的枪阵开始原地调整队形,军鼓再次敲响,这些人又开始推进。 整齐的步伐,甲片碰撞的声音响彻云霄。若是杂兵听到怕是先要胆怯三分。 “一发齐射,放!” 虎贲中卫的火炮开始了第二轮的轰击,交叉打击而下,千门火炮杀伤了足有三千余人,枪阵再次崩溃。 上柱国的军士都有了些恐惧和怒气,因为吴六奇原先骗他们说关山的火炮所剩无几。 更重要的是关山只轰击正面,禁军毫发无伤。 枪阵最重要的就是严整,吴六奇再次停止进军,重整阵型。吴王渡也看着升到一半的日头,算着时间。 “一发齐射,放!” 第三波齐射效果不算好,只杀伤了两千人不到。 上柱国显然也不蠢,把队伍每排之间都留下了空隙。 看着有用,上柱国的上将军再次下令将枪阵站的更开一些。 严整的枪阵变得稀疏不堪,最前锋将左右两翼都甩开了去。 “射光所有炮弹!” 吴王渡苦等的时机终于来了,上柱国自作聪明将枪阵分散就是在自寻死路。 “兄弟们,这次我们不是援助北苗,更不是去北海那种荒芜之地,我们不是为别人而战,而是为了我们的家国而战!” “全军冲杀,我若战死不必管我,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冲啊!” 吴王渡带着自己不到百人的亲卫和残余的虎贲前卫军士发起了冲锋,直指禁军左翼。夸父巨人也再次扛起了阔盾顶在了最前。 虎贲中卫丢下了火炮,跟在吴王渡之后不惜代价的强行冲出一条通道。 龙骑剩下的四千人马全部出阵,在洛幕的带领下冲向右翼。 而正中的玄武卫更是先人一步,用超凡的勇气制造着冲天的硝烟。 双方在这诺大的战场上释放着连月以来的家仇国恨。 日头也终于升到了最高,开始晃着禁军的双眼。 “报!枪阵转向了!龙骑被折为两半!” “命洛幕不用去管别的,与我部全力合围枪阵!” “命玄武卫从正面步步蚕食枪阵!” “左右三卫出动,守住打开的缺口,务必合围枪阵!” “命后卫,随左卫一同行动,没有命令不得接敌。” 吴王渡的计策开始奏效,枪阵最大的缺点就是只能对付一面之敌。 在一波又一波不惜代价的冲杀之下,合围完成了。 玄武卫凭借着跨时代的武器收割着一队队的枪阵,燧发枪并非无敌,遇上棉甲藤盾便会变得无力,可枪阵一色的铁甲简直是给玄武卫打造的天然战场。 禁军的一万多骑兵终于开始了救援,上柱国也派出了所有的骑兵。 合围顿时被打开了一个口子,可中州的阵列也因此多出了一个巨大的真空地带,吴六奇大纛下各国主帅的脸清晰可见,真正的时机来了。 “命后卫突袭敌军主帅!杀啊!” 最后的生力军加入了战场,从左翼变阵犹如一杆长矛直冲向吴六奇的大纛。 这支在李子涵手中千锤百炼的队伍犹如脱缰的野马般转瞬间就突破了重重阻挡。 大纛被砍倒了,三国名将的旗帜被踩在了脚下。 十几个万夫长以上的高级将官慌不择路的被虎贲后卫一路追杀。 足有三十多万的三国联军开始全面溃退,士卒找不到自己的伍长,伍长找不到自己的手下。 三国联军开始慌不择路的逃跑,简直是一场灾难,而对比之下,虎贲卫和龙骑只顾一路追杀,杀到兴头上连首级也懒得割取。 府军卫的几百人也加入了战场,就连转运粮草的民夫也冲进战场随手捡把兵器汇入追杀的队伍。 万余人的白袍白甲素枪犹如祥云般驱赶着禁军,吞噬着所到之处的一切。 越国公也终于动了,五万轻骑全体出动收割着残兵败将,抢着三国联军的甲胄兵器。 而剩下的十五万人正驻扎在黑关,届时会由东到西全面接管上柱国的地盘。 第126章 赌国运,赌命运,赌人心 “哈哈哈,我赌对了,我赌对了!” 吴王渡骑在洛晚风的战马“白兔”上,突然笑了起来。 眼眶里却无端出现了泪水,吴王渡迅速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到底是喜极而泣还是别的什么。 战斗远未结束,越国公还在奋力追杀,反倒是关山这边先鸣金收兵。 “老大,让我带兵再杀一阵吧!” “此时若不追杀,怎么对得起连月来战死的兄弟。” 金谈第一次有了脑子,洛幕却摇了摇头。 心头的疑问从吴王渡说出他赌对了之后终于消散。 真是一场豪赌啊。 禁军先是背刺漠北,漠北举国七八万兵马被拼杀掉大半。 就连百姓也死伤甚重,说句不好听的,若是那天吴王渡坐视漠北和禁军死磕,那漠北归顺后连当个行省都不配。 后又让立功心切的天水伯姜一弦偷袭大营。 吴六奇的计策不可谓不狠毒,用区区几百个溃兵就让吴王渡束手束脚,只可惜还是略差一筹。 但吴六奇狠就狠在出动了五万骑兵中的三万多,让他们和天水伯的人马一起死在关山手里。 这样就堵住了天翁国的嘴,毕竟骑兵是珍贵,可三万多骑兵比起天翁国1\/3的兵马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这些人死的也有价值,用人命把关山的炮弹几乎耗尽。 吴王渡赌吴六奇或者说中州,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想跟关山决战。 若真是决战,禁军足有八十万,只出动三十万,这合理吗? 只出动三十万也就算了,还是新组建的。 中州一开始就是想把列国一起收拾了。 而最后这场决战上柱国是绝对的主力,出动了所有的五万骑兵和五万长枪精锐。 如果吴王渡没猜错,上柱国出兵20万,剩下的十万要么也在其中,要么死在了先前连月的征伐中。 而中州很有可能只在决战里出动了厢军,毕竟还要有人去看住洛水河西的七八万人。 还要回防被金吾卫打开的缺口。 这就是战机,吴王渡只能赌吴六奇想坐视上柱国精锐尽丧。 “兄弟,你,你难道不怕吴六奇先灭了关山再去内斗吗?你就那么肯定他会卖个破绽?” “怕,当然怕了。命运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所以我才要做出吃掉长枪阵的样子。” 洛幕立即会意,乱战中想要救援被炮火打残的长枪阵,只有出动骑兵,而联军的骑兵都是在中军。 身为骑兵的中军一动,那空挡就出来了,阵型也就乱了。 虎贲后卫的机会也来了。 吴王渡几乎是让吴六奇顺着自己的心意打了这一场仗。 “天翁国损兵三成,国内只剩十万。上柱国损兵过半,国内的二十万人马怎么也不是越国公的对手。” “中州就可以趁机帮着上柱国御敌,顺便彻底收复上柱国!” “接着是天翁国,白玲国,苗羌,漠南,最后就是咱们关山。” 吴王渡一边打马回营,一边给身边的金谈解释。 因为洛幕已经猜到了吴王渡和吴六奇暗中的博弈。 而吴王渡的身边,只剩下了这个二傻子。 吴王渡之所以想到这些,是因为想到了楚汉争霸。 两个大国和一堆小国的局面,也只能这么破局。 所以当初项羽一次次伐齐,刘邦则是一举灭了魏国。 “我笃定,这次大战之后,中州五年,甚至是十年都不会再出兵关山了。” “我们就要比一比,是他们先灭了上柱、天翁,还是我们先。” 吴王渡本想说灭了扶风、夸父,可金谈就是扶风巨人。 “只可惜,代价实在是太高了。” 四个多月的征伐,关山死了潮州一州的百姓,府军卫、龙骑,还有今日的虎贲卫都被打残。 金吾卫、羽林卫的战报没到,可想必也是伤亡过半。 其他七个步军卫所也是一样,关山本就地狭民寡,这一下战死了将近十万将士却寸土未得。 连洛寞王爷都战死了。 “老大,你是不是想起柳权了。” 看着吴王渡悲从中来,金谈猜到了吴王渡的心事。 “是啊,羽林卫,虎贲卫,金吾卫,府军卫,我本打算把这四卫交给他们四个。让你统领未来的扶风部。我兄弟洛寞统领龙骑。” 吴王渡话语间已然把自己当成了帝王,洛幕黯然点头,这一仗,洛幕自认不可能打的更好。 金谈就没想那么多,这会还在伤感没了柳权那个大姐大。 吴王渡将两个人都打发走,不再管军中之事。 因为中州不会再进犯了,李子涵三人多半也能从河西之地安然无恙的撤回来。 吴王渡抚摸着洛晚风的脸颊,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泪水打湿了吴王渡脸上的血痂,变成血水滴落在洛晚风的脸上。 “你醒一醒,你一定是睡着了,你醒一醒啊,晚风!” 吴王渡的话语哽咽,仿佛是为了回应吴王渡,洛晚风真的睁开了朦胧的双眼。 “嗯?” “你?!” 吴王渡顿时觉得两天的感情都白费了。 自己心灰意冷的赌上自己的命运,赌上关山的国运,亲自带队以卵击石,根本没想过活着回来。 结果这妮子真的只是睡着了??? “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你能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 洛晚风不顾吴王渡硌人的甲胄和满身血腥,扑到了吴王渡的怀里。 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下次,你不许再这么冒险了。就算关山全没了,我也不想你这么丢了性命。” 洛晚风还停留在昨天吴王渡冲阵的时候。 吴王渡也终于放下了紧绷的心情,开始给洛晚风说起自己至今为止唯一靠自己的一次谋划。 “不,哥你赌错了。如果中州损兵不多,他们是不会就此退兵的。” “他们还有五十万禁军,无数的厢军,还有亿兆百姓。他们会趁机收复上柱国和越国,可他们也不会放过元气大伤的关山。” “光是吴六奇手里,最少还要有三十万人。” “他把附近几个州郡祸害的不轻,溃散的士兵不回营只能活活饿死。” “现在是四月底,快要麦熟了。他只要再等月余筹措到足够的粮草。就会再次进军。” “除非我们有办法拖延时间,或者及时补充损失的十万将士。” 办法当然有,大战过后不过十日时间。 洛国主就用那登记在册的八万老卒补充进了损失惨重的骑军四卫和龙骑。 毕竟关山不缺兵器,更不缺粮草,这些老卒更不乏勇武。 连带着七个步军卫所也在半月内补充完毕。 现在的军士要么是从这场大战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要么是在二十年前那场大战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战斗力比起以前犹有过之。 而事态也不出洛晚风所料,吴六奇试探了几次,发现关山元气尚在后就开始和关山扎营对峙。 旧的劲弩刀枪本就存了许多,再加上三国联军又在战场上丢下了几十万人的兵器。 吴王渡也没有坚持让这些人换装燧发枪和刺刀。 因为那些在没有膛线和米尼弹之前的燧发枪确实配不上这些勇武的士卒。 六月麦熟,关山的粮食靠着肥料堆满了府库。 玄武、朱雀、青龙、白虎四卫横空出世,士卒都是年轻力壮的新鲜血液,武器是质量极佳的燧发枪。 而中州却黯然退兵了。 不是因为关山增兵,也不是因为征伐越国兵力吃紧。 而是因为吴枫。 虽然流言从初春就有,可吴王渡怎么也没想到,吴枫竟然狠到了这个地步。 以吴家商会的名义,借给中州百姓的谷种,竟然都是炒熟的种子。 三郡二十余县的数百万百姓,行将饿死。 中州不得不让吴六奇退兵,因为光是赈灾就要花费上千万两白银,哪还有能力再供应三十万大军如此漫长的补给线。 而没了吴家商会的中州,再次意识到赈灾是多么徒劳无功的一件事。 上下官吏犹如久旱逢甘雨一般,把赈灾粮款侵吞了大半,别说是糙米,就是糠麸都不能让百姓吃饱。 千里之地惨如潮州。 吴家商会被中州查封,关山的朝堂上争吵了许久,最终还是放了吴枫一马。 让吴枫出粮赔偿那近百万逃到关山的百姓。 虽然吴枫并不这么觉得,因为吴家早已撤到了北苗,甚至生意也不曾中断。 只不过是打出了白家商会的名号。 关山再次赢得了喘息之机,开始和中州真正的逐鹿天下。 第127章 妙计横生取扶风 “朱达义子,克烈部巴图鲁,朱洛?他来干什么?” 吴王渡对这个当初赢了决斗,帮自己积累了不少声望的汉子还是有不少好感的。 更重要的是吴王渡不知为何总觉得看到这人就有些莫名其妙的亲切。 也许是因为吴王渡不是不喜欢游牧民族,而是不喜欢劫掠的游牧。 而克烈部却克制到了极点,堪称遵纪守法,一开始吴王渡还以为这些人是暗中韬晦。 可这也有五六年了,还这么老实,吴王渡也生出了几分好感。 “柳权?是他妹子?” “那柳权岂不就是克烈可汗朱达的女儿?克烈的公主?不对,朱洛是义子,那莫非柳权才是未来的可汗?!” 洛晚风点了点头,一开始也不太相信这么离谱的事。 不管是洛晚风还是吴王渡,都对锦衣卫的办事能力相当相信,而这个柳权,吴王渡是专门让人查过的。 毕竟吴王渡也对这个莫名其妙死心塌地跟着自己的女将军有过怀疑,可履历却极为清白,说是从小就在关山长大。 “朱洛仅仅带着百骑亲自来关山找的洛国主,总不可能是为了撒这种毫无意义的谎言。” 吴王渡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如果是一个未来的可汗,背后多半是有能力骗过锦衣卫的。 本来锦衣卫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是在中州。 这次若不是锦衣卫在中州安插了那么多钉子,怕是漠北都不好打下来。 怪不得天水伯姜一玄就这么放走了吴王渡。 克烈部可是现在扶风草原的领头羊。 三部加一起有七万骑兵,和随时能上战场的二十万牧民。 更重要的是身处关山的后方,位置太关键了。 筹码足以让姜一弦心动。 其实姜一弦大错特错了,这次若不是吴六奇领军,联军会见识到吴王渡对列国意味着什么。 吴王渡也很憋屈,造出了火炮这种跨时代的武器,却被吴六奇处处压制。 这场战争还未结束,可双方都说自己赢了。 中州赢在覆灭了关山十万精锐和囤积了两年的炮弹火药。 关山则是赢在了时机,让列国互相厮杀,好趁机进取天下。 “怪不得柳权北伐时带着百骑离队口口声声说能带着八千铁骑回来,就真的带了回来。” 洛幕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其他人也开始回忆柳权平日里的作为。 “那怪不得朱洛在北海王都时要和老大决斗,兴许就是因为柳权倾慕我老大。让朱洛这个当哥哥的吃了醋。” 李子涵刚说完,吴王渡就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因为小时候吴王渡也和洛幕因为类似的原因打过架.. 几人止不住的啧啧称奇。 感叹吴王渡长得帅,会诗文,能打仗太吸引妹子了。 如果不是出了这个意外,关山兴许能不费一刀一枪收下克烈三部。 那可是数不清的骏马牛羊,还有二十多万精通骑射的草原汉子啊。 别看乞颜部曾经被洛国主一战就打残。 可那是因为乞颜部刚刚远道而来,还在扶风巨石城下苦战了好几日。 被突袭还被两面夹击。 最重要的是关山的甲胄刀枪比起这些游牧不知道精良了多少。 虽然上柱国的长枪阵,天翁弓手和禁军模仿的劲弩能对付关山。 可这些游牧只能射几十步的小短弓最多挠个痒痒。 若是收编了这些牧民,给他们装备上关山的马甲、甲胄,打造些强弓,一定能和吴王渡手下的巨人一般脱胎换骨。 “嘿,我就说柳权不简单,怪不得她老说没看的上的男的。就好像北苗世子一样,一般人哪配得上她啊!” 金谈拍着自己蒲扇般的大手,不知道高兴些什么。 “可现在的情况是,她被中州抓走了,逼克烈部偷袭我关山。说是拿咱们关山军士的一万颗首级来换。” 看着跑偏的众人,洛晚风只好出言提醒这些糙汉子。 更重要的是,洛晚风隐隐觉得不是这么简单,谁知道这人是被自己夫君折服还是想当个卧底,或者是别的什么。 洛晚风不相信一个未来的可汗会因为个人感情而投身吴王渡麾下。 就连白妙音看上去和吴王渡情深意切,实际上如果吴王渡不会火炮,没有位居高位,白妙音根本就不会看吴王渡一眼。 “而且那个姜一弦还有个条件,他们要克烈部进贡两万匹战马。” 两万匹!虽然这个数字对关山来说只是沧海一粟,可对列国来说真的不少了。 吴六奇那么浩荡的军旅也才五万骑兵。 列国根本没有关山这么方便的优势,能和胡人、克烈部贸易。 虽然这样做有很大的隐患。 洛国主也清楚胡人很有可能有一天把铁锅回炉打造成刀剑,可关山没有办法。 这样想来也真是无耻,哪怕是越国直接和胡人挨着,也从来没有和胡人用铁器换过战马。 都害怕胡人有朝一日再次南下。 “其实,当初天水伯出兵北海。咱们不止事后给了他们大量的金银粮草。” “还有三万战马,这些都是早就谈好的条件。”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吴王渡早就猜到天翁国不会真的因为什么百年前的盟约来援助关山。 可这依旧是次稳赚不赔的“买卖”,甚至可以说天翁国愿意这么做已经相当的仗义了。 毕竟天翁国出力不少,少说也拼掉了三万的虏人。 也让关山或者说吴王渡摸清了天翁国的实力。 更何况天水伯都战死了,吴王渡至今记得那个男人,比起现在的姜一玄,他才真正配的上天水伯的封号。 “可就算咱们想办法做了一场戏,他们会放人吗?” 李子涵虽然嘴上这么问,却耍了个心眼,想要跳过要不要救柳权这个问题,哪怕柳权有可能是个间谍。 可李子涵还是多心了,无论出于什么考虑,吴王渡和洛晚风都一定会想办法救柳权,甚至是不惜一切代价。 因为这人若是死了,克烈部立马就会翻脸,关山不怕多个敌人。 可若是有二三十万擅长骑射的汉子和成群的战马相助,别说中州,就算胡人再次南下,都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一定会,因为远交近攻,他们没有理由得罪克烈部。” 吴王渡简单回答了这个问题,却心有芥蒂。 吴王渡更想柳权不是什么未来的可汗,这样会让吴王渡单纯的报答救命之恩扯上恶心的政治。 “越国和上柱国打的怎么样了?” 吴王渡也好久没关心北方的战事,这些日子吴王渡都有些懒散。 虽然明知道要和中州一样加紧步伐攻伐天下,可吴王渡还是不由自主的整日赋闲游山玩水。 而洛国主他们也没想好下一个目标是谁,这种事也急不来,因为关山不管是打克烈三部或者扶风夸父部都必须一击致命。 眼下关山的周围也只剩下这三个目标了,可克烈部太过恭顺,那两个巨人的部落有巨型石城太难攻破。 “越国公在上次击溃上柱国主力后,一股气打下了上柱国从东到西几乎1\/3的土地。” “中州也趁机派兵拿下了西边白城外的那片沃土。” “越国虽然丢失了根基,却拿到了更多的土地和子民。” “越国公又招兵买马聚拢了三十万大军和上柱国中州对峙。” “领兵的是白沙门,现在他又成征北将军了,反而是吴六奇被召回帝都,据说被罢官赋闲。” 吴王渡点了点头,没想到中州进展的这么慢。 多半是一方面正面战场收拾越国,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收编上柱国吧。 至于赋闲的吴六奇,压根就是为了作态。 那场兵败,根本就是吴六奇按照中州的意思有意为之。 “老爷,门外有一人,自称是朱洛,想要见一见您。他还说他连国主的宴请都推掉了,他无论如何都要见你一面。” “他还带着夫人,自称是虏人王女。” 下人的表情有些惊恐和担忧。 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臣子身上都难免让君主猜忌。 吴王渡则是很不适应,和洛晚风成亲没几天就出征了。 看着这么大的一个“吴府”,那么多不再叫自己“少爷”,而是改口叫“老爷”的下人。 尤其是梦幻般同居的洛晚风,总觉得人生是一场梦。 “让他进来吧。” “上点好茶,不,还是上酒吧。吩咐家里的厨子多做些各色肉食。” 没多久,朱洛就被府里的下人一路引到了门口,一路上尽量保持着自己身为一方首领的威仪,走路的姿势都透露着草原汉子的桀骜。 可眼神却在止不住的到处乱看。 吴王渡也不禁莞尔,这个吴府可是原先父母所住,不仅任氏在这摆弄了许多的奇花异草和各色摆设家具。 吴枫也极有品味的摆放了许多名家的字画,而更多的那些珍玩古董随便拿出去一个就够普通人忙碌一辈子。 不说堪比中州的皇宫,可整所府院拿去和诸侯们换一两个县的封地都会有人换。 “见过先生。” 出乎吴王渡所料,朱洛进来看到吴王渡之后就按着自己的胸口弯腰行礼。 恭顺的好像弟子见了师父。 只不过这个称呼,“先生”是什么鬼,吴王渡莫名想起了曾经也有个姑娘喜欢这么称呼自己。 “见过巴图鲁。” 吴王渡也起身回礼。 尴尬的气氛瞬间开始蔓延,尤其是朱洛看着洛晚风那一身和吴王渡的“情侣装”,不自觉的开始咬牙切齿。 “先生倒是好雅兴,平日里也穿的如同大婚一般。” 吴王渡直呼冤枉,这身玄色礼服倒不是吴王渡刻意摆谱,而是这件衣服是大婚时穿的。 看着低调只有玄鸟的刺绣,却用了最灵巧的织工和绣娘。正符合吴王渡的审美。 而洛晚风则是故意的,在家里也总穿着霞帔鸳鸯袄。因为她觉得这样和吴王渡的穿着相配,有意境。 可朱洛这个表情不会真的是,柳权相中自己了?? 吴王渡也不敢相信,可朱洛的态度明摆着是因为柳权肯定和他说过些什么。 好在吴府的新管家也算是老人,之前是吴府的账房,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眼看不对就招呼下人把酒桌抬进了大厅,一坛坛的佳酿摆了上来。 朱洛收回了看洛晚风的眼神,再次变的温和恭顺,上演了一出川剧变脸。 “先生,我们草原人从不遮遮掩掩,今天我来是想说,柳权是我克烈部未来的可汗,如果贵国愿意借一万颗军士的首级给我们。” “克烈部愿从此归顺关山,充当关山的马前卒去收服其他两部,永不背叛。这也是我妹子一直以来的意思。” 吴王渡觉得更离谱了,而且这两件事似乎互相矛盾,克烈要是归顺关山,那柳权这个可汗当的有什么意义呢? 还是说柳权对克烈部如此重要?朱达身为克烈统领,别无子嗣? 见吴王渡和其他人迟迟没有反应,朱洛有了几分怒气,但还在尽量克制。 “我们草原人说话绝不反悔,难道我克烈部的价值连一万颗头颅都抵不上吗?我不相信你们没有那种战场上逃跑的怂蛋,牢狱里应该也有不少死囚。” “逃跑的怂蛋?那也比当阶下之囚的好。” 洛幕一句话就让火药味更加浓烈了起来。 坐在朱洛身旁一直默不出声的虏人王女看着昔日的仇敌也不禁出口嘲讽。 “是吗?那也比被俘之后用女人换回来的强。” “你!” 没等吴王渡生气,洛晚风就激动的站起身,用手指着虏人王女。 眼里冒着怒火,可吴王渡却越看越喜欢,总觉得洛晚风这生气的样子像是个娇憨的少女。 吴王渡不自觉的轻笑出声,抚摸起洛晚风,像是在安抚炸了毛的小猫。 可其他人的心里同时埋上了一层阴霾。 柳权的事一直是吴王渡隐痛,众人平日都不敢提起,更何况吴王渡也算是个护妻狂魔,都觉得此刻的吴王渡是被这句话气疯了。 下一秒搞不好就要当场翻脸。 朱洛更是一巴掌直接打在了虏人王女的脸上。 “你个贱婢,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先生大才,他若死了,这天下就完了,我妹子也是心甘情愿换回先生。更何况,你见过几个将军敢单枪匹马直突阵中只为了救几个被俘的部下?” 吴王渡看着演戏的朱洛不禁莞尔,拉起洛晚风的手走出堂门。 “好了,即便你不来,我也会救柳权。你可不要再说什么愿意用克烈部归顺来换,我救柳权只是为了报恩。” “你说的那些是在侮辱我,你可以回去了,回头会有书信奉上。记住,我今日大怒不允,并让人把你乱棍打出。” 洛晚风趴在吴王渡的肩膀上,两人慢悠悠的走进后院。洛晚风似乎想通了什么,也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我笑,我夫君片刻之间就能想出计策结交克烈顺便灭了扶风。” 第128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师姐?” 吴王渡看着眼前多了几分憔悴的师姐几乎不敢相认。 印象中的师姐总是那么威风凛凛,光芒万丈。 “你没事就好,我也放心了。” 白妙音说完这句话几乎要从马上跌下来,洛晚风醋意十足的挤开吴王渡扶着白妙音下马。 本以为年前一别怎么也得四五年才能见面,吴王渡没想到才半年就能再次相会。 “师弟,别怪我。我知道如今才来太晚了,若不是你和晚风力挽狂澜,关山已然覆灭。” “可羌人各部总共出动了七万人,把我们后方搞的疲于奔命。中州那一直屯于边境的五万大军也时常威慑,白玲国也翻脸了,虽然白玲国主与我母亲是远亲。” “可她来信说,若北苗踏入白玲一步,她会不得不出手。” “师弟你是知道的,我北苗满打满算也就五个卫所十四万人,再加上王灵的骑军和我的白帝近卫军也才十六万人。实在是。” 白妙音说完这句话就扑到了吴王渡的身上,竟然真的哭了起来。 吴王渡手足无措,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能张开双臂默默感受白妙音颤抖的娇躯。 可吴王渡知道,只是那些事远不至于让师姐如此,因为那些人各怀鬼胎,只要北苗不出兵,他们都不会真的出兵。 更多的是因为洛国主强行让吴王渡娶了洛晚风。 两人缘分,已尽。 “师姐,我说了要替你守护北苗,这句话我保北苗一辈子。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包括张九言也是。” 吴王渡终究只能这样安慰白妙音,再怎么说白妙音和自己的情谊远比不上洛晚风。 白妙音就算没了自己,将来也能嫁给一个王侯将相,吴王渡既然已经娶了洛晚风就不能再管别的了。 就连洛晚风也少见的没有多说什么,胜利者对失败者总会有许多怜悯与理解。 “白世子,此次带了多少兵援我关山啊。” 吴王渡感觉白妙音似乎抱的更紧了一些,但很快便松了力气。 “禀洛学士,本世子带了一万五千骑兵,五千步兵。皆乃能征敢死之士,愿听关山调遣。” 霍,这是把王灵所部的骑军和白帝近卫军都带出来了。 对于北苗这些兵勇的战斗力,吴王渡深有体会,放在华夏历史上,堪比陷阵营、魏武卒之类的。 尤其擅长步战、攻城,其实按照吴王渡的设想,北苗完全可以只训练步卒,和关山的骑兵互补,可很显然白氏不这么想。 “白国主如此豪爽,竟然愿出倾国之精锐,在下替国主谢过了。愿北苗与我关山永为兄弟之盟国。” 洛晚风一席话让吴王渡尴尬的想捂脸,这妮子还是吃醋了。 吴王渡只好当众拉住洛晚风的手。 “世子尊贵,我等品级不够,不如世子移步鸿胪寺。臣这就去禀报国主,还请世子稍安勿躁。” 吴王渡似乎看到洛晚风隐隐有一丝笑意,而白妙音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吴将军,是本世子莽撞了,还请见谅。” “小姐,这。”随侍的茴香一时搞不清楚情况,不敢相信这还是在北苗时没事就念叨自家小姐的吴王渡。 白妙音没有犹豫,乌云踏雪扬起雪白的蹄子只留下呛人的灰尘。 吴王渡见气走了师姐,就宠溺的点了点洛晚风的鼻子。 “你呀你,明明你和世子私交也不错的。还非要这么气她。” “私交再好也不行,夫君只有这么一个夫君。” 吴王渡会心一笑,远处却再次扬起灰尘,直奔吴王渡而来。 离大老远吴王渡就看到了张九言那张公子哥般白净脸庞。 “不对,咱俩今日只是随便出来走走。世子怎么能做到在大街上截到我。” “还有张九言,莫非?” 洛晚风立即会意,警惕的看向四周。两人在锦衣卫保卫人员的重要性里早就和国主、于阁主一个级别,甚至更高。 毕竟这两人整日抛头露面,可如此严密的保护竟然会被人跟踪?洛晚风刚想唤暗哨问话,吴王渡就摇了摇头。 “算了,咱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他俩不可能害我。” 转眼间张九言已经到了吴王渡面前,依旧是风采如旧。毕竟头上有个老侯爷顶着,凡事不用他操心。 “你小子是真不厚道啊。” 张九言一下马就笑眯眯的兴师问罪。 “连自己人都骗,那个鹰炮明明中州也有了,压根就是弗朗机传过来的。” 吴王渡也尴尬的挠了挠头,确实是手里没更多的火炮图纸能留给张九言。 张九言又神秘兮兮的凑到吴王渡面前,洛晚风识趣的别过脸去。 “不过,谢啦兄弟。我偷了你们炼钢厂的图纸,子铳用了精钢之后我让人装了数倍的火药,又让菌人国的矮人细细敲打连接处,射程足有两百余步。” 吴王渡也吃了一惊,这样就能和绝大部分弓弩有的一拼,只要不遇到中州吴六奇手里那群偷师了关山的劲弩完全可以碾压。 毕竟普通弓手遇到精良的铁甲只能叮叮当当的挠痒痒。而火炮却能在敌阵中打出一堆马蜂窝。 而据锦衣卫的汇报,中州也只有吴六奇那三十万禁军才有劲弩,更不用说还折损了大半。 而且这玩意携带方便,再加上虎贲卫的榴弹炮和加农炮,还有苗兵的勇武,那扶风部的巨石城简直唾手可下。 “走吧,咱们先去吃点东西。我爹见完洛国主后想见见你。” 张九言的表情有一瞬的挣扎和落寞。不过很快就掩饰了下去,和吴王渡勾肩搭背起来。 就连洛幕和白妙音也不知道被谁通知了一声,五个人就这么又凑齐在了小酒馆的二楼。 留守在关山城的金谈、武大也和跟在张九言身边的张大凑了一桌。 吴王渡也不禁伤感。 张二战死在了帝都,王浩然被吴王渡排挤到了别的卫所,刀疤和关月据说跟着洛幕连月苦战之后满身战疮还在养病。 就连后来才跟着吴王渡的张虎、杨雄、李子涵如今也独挡一面以都指挥同知的身份各自指挥一卫骑军。 如今还在前线,而吴王渡最看重的柳权却是克烈部未来的可汗,就算救回来,也很难真的愿意铁了心跟着吴王渡。 当初的那个红儿到现在也没消息,吴王渡曾经托北苗的锦衣卫打探了许久也没一点踪影,似乎那个豪爽又不失贴心的姑娘只是为了帮吴王渡一把。 “夫君?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洛晚风察觉到了吴王渡的异样,吴王渡也只是摇了摇头,收拾好心情接着和几人把酒言欢。 至少在扶风部打下来之前,自己这几个发小可以一直待在一起。 “老大,我有件事不明白啊。” 金谈硕大的身躯坐在一楼,声音大的像是在吴王渡耳边响起。 “你个憨货,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老大,咱们关山虽然折了一阵,可中州也损失惨重啊。他们忙着收拾越国,咱这又组建起了四个拿火枪的步军卫所。” “老大你之前说,两三年甚至五年之内,中州都腾不出手,那为什么还要让张少爷和世子带这么多人来帮忙啊。咱们的人不够吗?” 吴王渡心生宽慰,这傻子竟然知道用脑子了。 只可惜只用了一半,而且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肯定会让张九言两人不舒服。 搞的好像人家千里来援却像是多余的一样。 吴王渡更欣慰的是,金谈明明是扶风人,心里却没什么疙瘩。 吴王渡本来都想召回李子涵,让这两人换换免得尴尬。 “先不说这个,你先告诉我。既然你知道了关山要打扶风,你心里没有不舒服吗?” “当然有。” 说起这个金谈还是低下了头,可很快神情又变得坚定。 两个硕大的眼珠犹如红灯笼一般闪出精光。 “可老大你不知道我们都是过的什么日子,我们扶风巨人不会炼铁,自然打造不出来农具。就连很多守城的精锐都是用的骨刀。” “我们也不会挖沟渠引水灌溉,不会把猪圈和农舍盖在一起,不会施肥,全靠老天爷赏饭吃。” “就算是丰年也经常饿肚子,来关山之前,我还以为全天下都这样。” “其实很多扶风人和我一样很没出息的,就想着吃饱肚子娶个婆娘。” 金谈的一番话说的很是诚恳,吴王渡也不禁想到其实两部巨人,扶风部虽然长的丑,但要比夸父部温顺。 夸父部因为曾经凶狠,被隔在了荒芜之地,这才靠着宽厚的外表充当起了列国的雇佣兵,以此过活。 反而是曾经温顺的扶风部经常掳掠百姓,可想起来扶风部很少烧杀。 那些百姓被掳过去之后多半也会被善待,然后教扶风人种地养家畜,甚至心甘情愿的做起了奴隶兵。 两国说起来没太多血仇,甚至明明是异族却还没有关山中州之间结怨深。 还是输在了一张脸上,扶风部长的太过凶狠,就连金谈也被上司刁难过,如果换成夸父的话,肯定会是另一番景象。 “老大,那到底是为什么啊?还有之前北伐时也是。” 吴王渡也只好耐心解释,其实这些道理,三国的高层虽未明说,却早已形成了默契。 “咱们这三国啊,都有各自的敌国。而且基本可以说是势均力敌,这个时候只有倾尽全力破掉其中一路,让一国彻底腾出手来,才能破局。” “关山国又是最强的势力,如果北苗和漠南能帮着咱们破掉扶风、夸父、克烈三部。咱们就能抽调出人手去帮他们。这也是我以前给你们讲过的斜击战术。” “行军布阵时也是一样,如果实力不如人的话,可以先让各个战线勉强稳住阵脚,集中兵力击溃一路,再引起连锁反应。” “虽然敌人兵力多,可我们却能在局部形成绝对优势的兵力,那敌人兵力再多也不足为惧。” 小小的酒肆外突然传来战马的嘶鸣。 张侯爷还没进屋就看到了酒肆四壁上的画作之类,不禁莞尔。 “吴将军,我家九言没少说起你。刚刚去见洛国主时,洛国主也说如今关山的少年郎青出于蓝胜于蓝。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张侯爷一番话已经把吴王渡和自己放在了一个级别,不禁让吴王渡有些手足无措。 想来多半还是因为那些火炮吧,之前大战,关山国虽然处处被压制,可谁都看到了那些火炮毁天灭地的威力。 换句话说,正是靠着火炮,关山竟然能和中州打了个平手。不知道中州那些人会不会后悔没有早点下手。 “伯父,请上座。这些都是自己人。” 虽然也只有金谈一个人算是有可能的外人。 “贤侄,九言跟你说了吗?你们这些年轻人鬼点子多,老夫如今也是如坐针毡啊。” 几人都有些迷茫。 张九言这才说出了实情。 “你们也知道,我们本来出兵两万精骑。那你们知道为什么现在又成了三万吗?” “还有一万人是漠南公的亲弟弟,嘴上说是要让那小子跟着我爹多历练。” “可这小子憋了一肚子坏水,一路上拖拖拉拉,总是贻误战机,老摆那副臭架子。探子探到漠北世子主动出击时,我爹就想出奇兵直捣楼兰城。” “可那小子竟然说这么大的事要不要请示漠北公白白贻误了战机。” “你们和中州鏖战时也是这样,我爹想从白玲国境内杀入中州。那小子又说这样会平白无故得罪白玲国。” “怪不得。”白妙音也出声附和。 “怪不得,我去信老侯爷说夹攻白玲国,回信的却是漠南公。” 说到这张九言难得的发了火气。 “说起这个,这小子竟然说北苗国主和白玲国主有旧。害怕有诈,甚至还参了我爹一本。说我爹独断专权,身居高位竟然暗中和北苗图谋不轨。” “最可笑的是这事还是我爹在朝中的几位故交看不下去才偷偷来信,让我爹当心,他到底想干嘛啊!” 洛晚风却没在意,甚至有些不解,很自然就说出了对策。 “这么说来,虎符也是你爹和漠南公的弟弟共同掌管吧?” 张九言点了点头。 “呵,可据我所知,侯爷在漠南一言九鼎,掌兵的各路将军多半出自侯爷帐下。” “既然是那小公爷不仁在先,你们也可以。侯爷,听我一句劝,现在不是愚忠的时候,迟则生变。” “嗯,我妹子说的对。到时候关山想必也会倾力相助。” 洛幕也出来为这个所有人都能想到的主意站台。 “侯爷的意思是?”只有吴王渡意识到了事情没这么简单,不然侯爷也不至于会屈身来请教自己。 “我们张家,世代忠良。虽不及那个天水伯,可历代祖先也都是漠南栋梁。老公爷临死前,让我照顾他的后代,那么放心的让我统帅三军。” “哪怕现在的漠南公为难我,可我不忍心夺他基业。更何况百年之后后人会怎么说我?他们会在青史里指着鼻子骂张家是乱臣贼子。” 吴王渡这明白了,老侯爷是得了老年人的通病,把名节之类的看的很重。又想起曾经的老公爷,不忍心违背曾经的信重。 “那就,表面上还让他做公爷?” 洛幕试探的说出了一种办法,看到侯爷的表情没有变化后便没有再说什么,看来这老侯爷果真不凡。 想的不只是夺权让漠南公做吉祥物这么简单,而是真的想让他执掌漠南,只是不想让他再为难自己。 那这就难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难消除。 吴王渡也很理解漠南公,有这么一个在军中一言九鼎的人在,谁都会如坐针毡的。 诶?漠南漠北本是出自一脉,百年前本是一国,漠北公赵哲说起来算是漠南公的,远房堂叔? 对于赵哲,吴王渡还是很放心的。因为他有杀父之仇,只要有良知,哪怕没良知也好,但凡要点脸就不会冒天下大不韪和中州再有勾结。 而且据吴王渡观察,这赵哲和自己那老来得子的亲爹感情极深,对吴王渡帮他报了杀父之仇并且一直以来没有逼迫什么,也是颇为感激。 毕竟关山的做法,真的堪称仁厚了。 封了赵哲一个楼兰王,让他继续管理楼兰的军政、民政,虽然关山也派了王浩然这个总兵,可王浩然本来就不是那种独断蛮横的人。 基本上他这个总兵只管着手下关山的两万多兵,在边境上继续防备中州烦不胜烦的斥候。 而且赵哲本身也不算什么昏君暗主,至少比中州的小皇帝强的多,民间的口碑也算上佳。 “那就换一个漠南公?漠南公这一脉如今只有那兄弟俩,可漠北还有一个,而且还是现在漠南公的堂叔。” 吴王渡说完之后就是久久的寂静,老侯爷的眼神时而坚定时而迷茫,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黯然离去。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啊。” 吴王渡在老侯爷走到门槛时低声感叹了一句,飘散在阴云密布的关山。 第129章 大战再起 “师父” 袁钊站在军械司位于郊外的炼钢厂门前,带着几十个师弟给吴王渡行礼。 脸上没有养尊处优的痕迹,而是被高温日晒辛劳覆盖的黑红脸庞,指甲盖里满是黑灰,身上也和普通的铁匠一样穿着最普通凉爽的白布背心。 吴王渡也足足有半年没有再参与军械司的这些事,看到这些人的样子不禁欣慰。 “武将不歇弓马,文臣不疏政务,还有你们这些工匠不废锤炉,天下方安啊。” 吴王渡也开始端起师父的架子说起了官话,在袁钊的带领下开始参观起军械司。 “师父,现在军械司分为两部,一部在城里,专门和兵部工部协调。另一部就在这炼钢造炮,这样也能心无旁骛。北海那些造玻璃的年前调归工部了。” 吴王渡也开始对袁钊心生敬佩,军械司没有顶头上司,说是受工部和兵部共同管制,实际上两边谁都管不着。 吴王渡虽然是正职,但谁都知道这是挂个虚职,一切都是袁钊这个员外郎在安排。 火炮、燧发枪、炮弹、弩矢、甲胄、马甲、各式冷兵器、炼钢,井井有条的分成了二十几个部门,两三万人在这劳作。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大部分的冷热兵器还在靠人力硬堆产量。 也是,就靠这二十几个人怎么可能半年就造出那么多车床之类的东西。 唯一欣慰的只有炼钢这块,因为所有环节的机器都是吴王渡一手设计的。 不过这也好的太多了,毕竟关山所有的武器集中制造,至少保证了火枪、火炮甚至是弩矢的统一。 吴王渡没有去看火炮和燧发枪,因为火炮也是吴王渡一手设计的,而燧发枪肯定也是还在用铁板卷。 吴王渡目前也没有办法解决,看着吴王渡转了一圈走到了刀盾制造所这边,袁钊这些人也有些发懵。 不过却隐隐有些期待,莫非这些东西有办法改进? 走进巨大的刀盾所后,映入眼帘的是正中央的火炉还有几百个挥舞着锤子的壮汉。 转炉的质量不错,流出来的钢水质量也让吴王渡极为欣慰,因为是把钢水倒进模具直接铸造,省事了不少。 大部分人的工作只是把刀片安上刀柄,就连开刃之类的也是在运到军中之后的事。 毕竟磨刀也算是军中那些粗汉第一件要学的事。 长矛的枪杆还在用的牛筋木,毕竟这些是给步兵用的。 而骑兵用的挑刀和骑枪之类基本都用了铁芯,上柱国看了怕是要羡慕死。 上柱国之所以那么多长枪兵,不止是为了应付关山,也是因为长枪只有枪头用的到铁料,他们的铁可没那么高的产量。 吴王渡有些尴尬的抓了抓脑袋,本来以为有了枪炮之后,这些冷兵器用的钢肯定是次一级的,没想到也是用的好钢。 吴王渡自己都不知道,他所造出来的转炉先进到了成钢率如此高的地步。估计就算是有废钢,也会扔给北海卫那边的捕鲸所或者干脆卖给民间。 “北苗的白帝近卫军有一万人,他们的苗刀虽然好,却太轻薄了。在北苗和白沙门打的时候就吃了大亏,这次对上扶风就更难了。” “折子我今早朝时候已经呈上去了,你这估计一会就来命令了。还有他们箭矢也要多造点,上边批多少是他们的事,所有的都多造一倍。” “嗯,学生知道了。” 袁钊的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应承了下来。 “看你那小家子气的样,钱我来出,不让你为难。” 吴王渡笑着拍了拍袁钊的肩膀,给金谈使了个眼色,金谈立马就拿出来了一箱子银票,袁钊这才又挤出尴尬的笑。 “老大,原来你让我带这么的钱是为了干这事,怪不得你不让夫人跟着。” “老大!” 金谈猛地站在了原地,似乎猛然间想通了什么。 “你之前给我说的那些,为什么他们会来帮关山。你还说中州几年之内都不会对关山用兵。那打完扶风,克烈三部也等于解决了。你是不是就要?” “带着虎贲卫去漠南和北苗!” 金谈又看了看这些刀具,扶风部就那么多人。就算是全被北苗那一万人杀了,也不至于准备两倍的苗刀。 火炮的材质就是铜铁,铜北苗也有,就算不够,羌人那里可是多的是。北苗虽然也有铁矿,可肯定不能和关山的质量相比。 这多出来的一万把苗刀就是四万斤的铁,足以打造五十门火炮。 别看光是虎贲卫就有千门火炮,可关山的敌人是中州。北苗的敌人是零散的南苗和聚集了不足七万人军队的羌人。 第一次智商上线的金谈没有把后边的话说出口,只有隐隐的激动。 在关山能做到多大的官,他才不在乎,因为李子涵他们三个还算是各凭本事。可如果金谈没人罩着,难免不被人穿小鞋。 扶风人的身份就注定了他要跟着吴王渡,而且那可是北苗啊,金谈又回忆起了北苗的美好,以及私下里没少贿赂他的白氏。 “报!吴总兵,前线军报!” 一个满身尘土,皮肤龟裂的传令兵径直闯了进来,金谈接过军报吃了一惊。 金吾卫在杨雄的带领下不知何时已经侵入扶风的属地,正四处驱赶、压迫着扶风部尽数撤回巨石城。 张虎带着的府军卫,李子涵率领的羽林卫因为是才补充不久的“新兵”,正在给金吾卫打下手。 楼兰王赵哲也带着新编练的五万大军横在了扶风、夸父中间。 玄武四卫也已经全数代替羽林四卫防备中州。 从那个朱洛来访算起,不到七日时间,关山就做到了这种程度。 “老大,这样会不会太急了?大战刚过去不到一月时间,那些人马也才补充了半个月。就算是伤亡最小的金吾卫,先前也损失了两成啊。” 吴王渡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各部疲惫不堪。 “不急不行啊,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了。就算是关山靠北,麦子也开始陆续收割了。” “巨石城不是一般的城池,若是硬攻,就算把关山上的树全砍了也不够给咱们做棺材的。” “所以老大你想,饿死他们?” 金谈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眶中隐隐有豆大的泪珠,吴王渡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也是为什么不让虎贲卫一起去扶风练兵的原因。 转眼间,时节已来到十一月。 虎贲卫、漠南三万铁骑、白帝近卫军终于开拔,目标却不是围困了小半年的巨石城,而是扶风北部草原。 边境上早就扎下了数个巨大的营盘,粮草却仅仅只够五天的份额。 巨石城没有战事,只留下了几人的副将,李子涵、张虎、杨雄都跟在了吴王渡身边。 “老大,怎么只准备了这点粮草,还有咱们为什么要和扶风约定,让他们深秋时节再攻来。既然要来,为何不直接去巨石城,也好骗开城门,非要来这呢?” 看似简单、随意的布置,有疑惑的不只是这几人,实际上除了当初小内阁的五人外,没有人看穿玄机。 具体来说,只是吴王渡、白妙音、洛晚风三人商量的结果。 吴王渡坚持把李子涵几人带到身边,更多的是想多教他们些东西,这样自己也好日后安然去北苗。 “那我先问你们几个,克烈三部一年中,什么季节最适合对我关山用兵。” 李子涵最先答话。 “当然是初春啊,初春时节马草正肥,大军只需要带上人的粮草就够了。” 吴王渡点了点头,却继续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几人。 看着抓破脑袋想了半晌的几人,吴王渡也只好解惑。 “最合适的是深秋,因为克烈三部不同于胡人,他们也会耕种。而麦子在十月份种下,此后一直到初春都无需打理。” “在深秋最后一次大型的围猎之后,他们过冬的粮草也足备了。这才是最好的进军时节。” “而且他们要对付的是我们,深秋初冬时节多起大雾,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应付咱们的火炮。” “这个时节大地开始封冻,他们也不需要考虑雨水泥泞困住马蹄。” “这个时节进军最为合理,想必中州派去克烈三部的监军也是如此建议的。” “不止如此,扶风部被咱们困了这么久,就算粮草再多,可若是开春前再种不上一茬麦子,那他们只能活活饿死了。” 白妙音也补充了一句。 “还有夸父部,他们也被楼兰王搅和的少收成了一半的粮食,那边虽然没有围城,夸父却急得三番五次和楼兰王交兵。” “那为何要让他们先打这里,而不是直接去巨石城骗开城门呢?” “你想让咱们暗中联合的事被中州发现,然后害死柳权吗?” 吴王渡一句话就让李子涵后怕不已,若是他领兵,怕真会一不小心害死柳权。 “你先假设,我们没有和克烈部暗中联络。而你是克烈的统领,你会从哪攻打关山斩下那一万颗首级呢?” 吴王渡继续循循善诱的教导几人。 “关山围困了巨石城五个月,岂会没有防备?也只有偷袭这里才有胜算。就算败了,也方便抽身离去。” “只有万般无奈才会去巨石城那边,毕竟克烈部可不是想救援扶风,甚至说他们和扶风是有仇的,他们只想要那一万颗首级。” 吴王渡不再言语,透过浓雾,隐约判断出时辰已经是辰时初刻。 按照约定,克烈部卯时初刻埋锅造饭,现在应该要到了。 一声声尖利的响箭从广阔的草地上响起,唯恐关山这边听不到。 浓雾之中根本看不到人影,也不会有人影,因为克烈部按照约定正在提前标记好的地方等着。 “虎贲中卫,目标,一里至一里半。持续轰击半个时辰。” 千门火炮在足足两里的阵线上一齐奏响,间隔着喷吐起火龙。 虎贲前、左、右三卫射出密集的弩矢,白帝近卫军和漠南铁骑也轮番策马到阵前泼洒箭雨。 而浓雾深处也不断传来人仰马嘶的声音,阵阵马蹄声如潮海般却始终没有靠近半步。 箭如雨下的声音传来,却不是在两军阵前,而是远在天边。 “老大,中州不会发现吗?” “当然不会,咱们这边如此密集的火炮,一个克烈人都没能冲过来。受伤的只有克烈人。在咱们这边的密探自然发现不了。” “至于克烈那边,中州再手眼通天也混不进去一个探子,最多只有一小队监军,那就要看他们的表演了。” 浓雾还未散去,马蹄声开始逐渐远去。 “传我将令!虎贲卫、白帝近卫军全军启行!直奔扶风巨石城!” “九言兄!夸父那边就交给你们和楼兰王了。” 与此同时,玄武四卫也在洛晚风一条条事无巨细的军令中全军出动,修整了半年的边境上,再次燃起了狼烟。 新的四卫并不新,因为他们的小旗、总旗官都是那退伍的八万老兵。 先前大战,中州的劲弩损失了七成。这次他们终于体会到了燧发枪的恐怖。 硝烟滚滚中,每一颗弹丸都能穿过甲胄和肉身,留下一个恐怖的血洞。 禁军好不容易战胜恐惧冲到阵前,都会被混在队伍中的老兵当成对新兵的现场教学。 禁军还想复刻潮州,却发现关山丧心病狂的给每个村落都配置了焰火和骑着快马的斥候。 一旦有警,就会是一场血腥的报复。不只是把禁军吊死在城门上。 锦衣卫也倾尽全力的寻找那些屠夫的家人,以血还血,你侵我子民,我杀你全家。 就连帝都内都不能幸免,世人这才发现,曾经五千人的锦衣卫,不知何时扩编到了两三万人,隐藏在中州的各个角落。 被打的几乎崩溃的越国公郑延平终于站稳了脚跟,和关山隐隐形成了犄角之势。 白沙门和越国公隔着深沟高垒,每日厮杀对骂。 北海卫则出动了半数的巨舰,携带着满船的粮草,跨过胡人辽阔、贫瘠的土地,一路远航到了白城,送去了救命的粮草。 甚至船上除了水手外,根本没几个兵勇,天翁国也默契的没有阻拦,自己人打的再凶,也没人想让胡人借机入寇千里。 半年前在吴六奇的带领下,还处处压制关山的禁军,再次被关山牵着鼻子走。 中州也再次启用了吴六奇,只可惜在兵力、粮草各个方面均被碾压的情况下,吴六奇也无戏可唱。 这一切都只因为吴枫那个阴毒的计策,让中州这个本就弊病横生的帝国满地都是面黄肌瘦的流民,和关山挨着的郡县更是千里赤地。 胜利的天平,从扶风部开始,终于一点点向关山倾斜。 第130章 百骑赴死换白帝 “夫人,你可以不去吗?让臣替你走一遭吧。” 唐淮源的语气充满了悲凉和不忍,谁都知道这一趟凶险万分,可面对南苗和羌人如此阳谋,白氏也只能如此。 “你知道的,我去不是为了别的。你们都代替不了我。如果有的选,我也想看着北苗在我的手里一步步复兴。” “嫂子,让弟弟我陪你去吧。要不然我怎么和我哥交代。” 白妙音的叔父白廷玉也出言劝阻,白廷玉担心的不只是白氏的安危。 更重要的是白氏若是死了,先不说世子远在北苗,就算世子在城里也难以服众。 那些青年俊彦包括白帝近卫军自然听他的,可别人呢? 当初起事的十三个寨主中,战死了三个,王灵和唐淮源自然是白氏的死忠。 可剩下的七个呢?以及那些其他的北苗人呢?他们手里还有整整十万兵马,北苗的六部各方各面根本没几个白氏的“自己人”。 他们只是痛恨中州,愿意跟着白氏起事,但不一定真的打心里支持白氏做这个“白帝”。 说到底还是因为世子常年待在关山,北苗建国不久,白氏也没多培植几个亲信。 数的过来的也只有唐淮源的一卫精锐,王灵的一万骑军,白帝近卫军,还有传说中的影卫。 “你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啊,那时候那么多官位给了你这个最低的。就是想让你掌握住白帝城内最重要的力量。” “世子还小,哪怕吴王渡那小子再厉害,也难免被人暗算。只有你坐镇白帝城,我才最放心。” “还有唐淮源,王灵。你们二人手里同样握着最精锐的两万多劲卒和唯一的一万骑军。世子现在唯一能掌控的只有白底近卫军,没有你二人辅助,世子怎么掌控北苗的未来。” 白氏拍了拍手,两个穿着深色夜行服好似刺客的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在这屋里这么久,唐淮源三人都没发现这两人的存在,从外形来看,似乎还是两个年轻的女子。 “这是八角,世子的侍女。手里掌握着影卫,影卫现在有三千人。一千人留在了关山,还有两千人就在这北苗的各个角落。” “这是花椒,也是世子的侍女。手里掌握着上万死士。” “死士?哪来的死士?北苗何时还有这样一支军队?” 唐淮源吃了一惊,一万人可不好藏啊,竟然连他都瞒过去了。 “死士就在你们身边,忘了吗?从咱们起事那天起,我就给每支队伍,都配置了一支陷阵死士。那些都是我收养的曾经被中州迫害到家破人亡的孤儿。” “虽然这些年阵亡了大半,可即便后来再补充进去的也是。” 白氏没有再说,几个人却不约而同的出了一身冷汗。 这就是白氏为什么从不往其他寨主的队伍里掺沙子,也从没有自己掌握军队的念头。 甚至连自己寨子里的那一万白发五溪苗兵都交给了唐淮源。 因为有了影卫和这些死士,白氏可以随时取任何一个寨主的人头。 那些寨主以前不是没有防备,可这些陷阵死士确实没有辜负白氏十几年的韬晦,各个武艺精良,各个死战不退。 慢慢的,那些寨主早就不怀疑那么多,而是把这些人当成了手里的王牌。 “好了,我也该走了,此行我只带百骑。” “既然他们都说了,苗羌各部不该互相攻伐,要一起商讨苗羌的未来。那我就去看看,他们想如何商讨。” “若是想杀了我或者擒下我,以此为要挟,那咱们就是出师有名。不过我猜他们以为我根本不敢去,这样咱们就落下个一意孤行,非要同室操戈的罪名。” “他们就出师有名了,所以你们记住,此行我必死无疑。若是有任何命令从南苗传来,那都是矫诏乱命,从我踏入南苗的那一刻起。” “北苗的白国主就被南苗给暗害了,你们要立即昭告天下。按我说的发哀书给关山,同时按兵不动。” “若是快的话,想必半年之内,苗羌就能大定了吧?” “真想看看音儿当上白帝的那一刻啊。” 从前掌管白帝近卫军的老嬷嬷牵来了战马,和世子如出一辙的乌云踏雪。 白氏不容置疑的把十几个年轻人拉出了队伍。 “你们还年轻,以后好好追随世子。” 百骑从城主府的门前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一路向南而去。 三日之后,南苗约定好的会场外。 几十个在南苗羌地有头有脸的寨主、头领不住的眺望着远方,虽然他们也对白氏敢亲身赴险不抱什么希望,却依旧喜上眉梢。 他们甚至早就写好了白氏一意孤行,同室操戈的种种罪状。 七万羌人的队伍和八万南苗各部的苗兵早已在平南、安南城外百里左右枕戈待旦。 阵阵马蹄声响起,为首的男子疑惑不已,莫非是北苗先动手了,这是回来报信的哨骑? 没等这些人反应过来,一场屠杀就此展开,尽管会场外有上千人把守,内有三百刀斧手。 却依旧挡不住这百口凌空而来的苗刀。 直到南苗、羌地的头领被屠戮了大半,直到为首的白发女子沾染着满头血污犹如罗刹。 直到最后一个骑兵倒下,白氏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战马上看着周围几百个闪亮的刀尖。 可白氏却没有给他们机会,反转苗刀,一拉一错,白氏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苗刀落地砸在石板上发出脆响。 “完了。” 是的,完了,所有人这才意识到白氏的可怕。 以区区百骑杀掉了苗羌联军大半的首领,此后必然会有无数的内乱和隐患。 以一人换来了北苗十几万大军的同仇敌忾、满腔怒火,彻底消除了他们不忍同室操戈的恻隐之心,更换来了苗羌千万百姓对他们的口诛笔伐。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招更换来了关山的鼎力相助和一个真正的魔鬼。 第131章 六十万两银子 “报,可汗!我军的行动,似乎被关山知道了。前锋的五千人一轮炮火下来,就损失了大半。” 飞驰到朱达面前的斥候满脸愤怒的瞪着跟在朱达身边的一行中州人。 朱达也愤怒的大喝一声,一把就将为首的中州将军凌空抓了起来。 “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人不可靠!说,你们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我军的动向为何会被关山知道!” 中州将军惊恐的看着朱达臂膀上那暴起的青筋和夸张的隆起,明明已经是深秋,这个比虎豹还要健壮的男子竟然还袒露着半边臂膀。 “可汗,我们中州和关山是厮杀了几十年的世仇,怎么可能暴露你们的行踪。多半是贵部出了奸细,我早就劝过你,让你奇袭巨石城。” “你说什么?我草原汉子向来直率,怎么可能会出奸细。你口口声声让我救援巨石城,可那里据说有八万关山铁骑,围的像铁桶一般!” “给我接着冲,我就不信冲不破关山的火炮,只要冲进去一个人,就会看到一群绵羊!” 响箭再次奏响,震耳的马蹄声从朱洛所在的大纛下飞驰而过。 远处响彻着噩梦般的哭喊和战马的嘶鸣。 明知道是在演戏,可朱达却不由得心痛。 一路而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从万里之外的那片土地,一路被追杀,一路逃命,这一逃就是整整十几年。 无数的子民惨死在了赞恩的屠刀下,无数的好兄弟为了殿后,再也没有回头。 数百万子民共同敬仰的可汗,五十万控弦之士到今天只剩下区区五万。 火炮的响声连绵不绝,弩矢的破空声即便相隔五里,也好似从头顶擦过。 终于,朱达颤抖着下了鸣金收兵的军令。 苍老的面孔下流出两行清泪。 “朱儿!是爹对不起你!爹没本事砍下那一万颗头颅,爹不能救你了,爹是克烈的可汗,爹要守护身后几十万子民。” 朱达转过身,对着那一行“监军”下了逐客令。 “随你们去吧,不管你们要杀要剐,这都是我女儿的命。我不可能再拿手下兄弟的命来换我女儿了。” “只是你们记住,我们克烈被关山灭掉也好,灭掉关山也罢。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放过你们中州。” 朱达说罢,没有丝毫的犹豫,几万大军带着“死去”同伴的尸体,隐没于浓厚的雾水里。 甚至没有去为难这一行“监军”,这种事不管放在谁身上,总会杀了他们泄愤的。他们本就不是什么中州的大官,为首的也不过是个校尉。 临行前朝廷甚至准备好了一大笔抚恤,并拿了他们的家人。可他们没想到克烈部行事竟然能如此磊落。 “可汗留步!可汗,在下明说了吧,其实中州拿了您女儿后,一直都用长公主的礼节款待。别说收受委屈了,连我们皇帝都亲自去看望过。” “我们这些人说白了只是个送信的,中州也不是真的想要那一万颗首级。我们只想要克烈部这个盟友,无论您做什么,您女儿都会给您送回来。” “盟友?” 朱达不禁冷笑,朱达并非看不穿中州的祸心,从柳权被擒的那一刻起,朱达就猜了个十之八九,反而是自己女儿的想法,一直摸不透。 “拿我女儿的命来逼迫我和你们绑在一起的盟友吗?那我如果调转矛头,投靠关山,你们也会将我女儿送回来吗?” 校尉尴尬的抹去头上的冷汗,但还是把朝廷的意思说了出来。 “可汗,你看这样如何。关山的火炮我们都看到了,并非您的部下不英勇,换了谁怕是也没办法冲进去。” “中州其实要的也只是您一个态度,你看这样如何,只要您冲破扶风巨石城的防线,哪怕一颗首级都没砍下来。我会去求情,定让柳权大人安然无恙的。” 校尉还没说完,就看到了朱达面色不善的看着他。 校尉来不及流冷汗,赶紧把话说完。 “另外,那两万匹骏马,我们也会拿贵部所需兵器、粮食来换。马上就要入冬了,我们中州皇帝也知道贵部才来不久,怕是没什么积蓄。” “天翁国的大船早已备好,我们会用满船的粮食、兵器来换那两万匹骏马。” “无论是今日战死的草原汉子,还是日后战死的,我中州都愿意发放一人三十两银子的抚恤。至于贵部的斩获,五十两一颗人头!” 不等朱达有任何反应,刚才还豪言壮语的校尉立马卑躬屈膝,摆出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 “当然,可汗,这绝不是收买您。拿那些弗朗基人的话来说,这叫雇佣兵,您也可以理解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反正克烈和关山本来就不对付,这样还有钱拿,岂不是一举两得。而且那抚恤也绝不是说可汗您的战士才值这点钱。” “只是,总要为那些还活着的妇孺考虑一条活路。” 看着朱达那犹豫的样子,校尉知道该加最后一把火了。这个时候朱达肯定早已心动,只是身为可汗要有个台阶下。 “大汗,求您救一救中州的子民吧。我中州愿奉克烈为兄,永结兄弟之盟国。” 朱洛终于看不下去了,若不是自己那化名为柳权的妹子被困在中州手里,这种狗东西早就随手砍了。 “义父,您可千万不能收下啊。中州想收买您做他们的狗啊,关山再不善,可毕竟有朱儿这层关系在,再说了,朱儿不是说要咱们和关山结为盟友吗?” 朱达摆了下手,挥退朱洛之前轻声说了一句。 “有钱为什么不拿?” 朱洛怀疑刚才产生了错觉,看到了自己妹子那副狡黠的脸庞,心想朱达可汗可是昔日草原各霸主中最为老实厚道的,没想到如今也... “盟约呢?” 校尉却尴尬的赶紧敷衍,开玩笑,这盟约认克烈为兄,传出去中州就不用混了。关山能拿着盟约扩印千万份当笑话传。 “大汗,这盟约自然是要按照草原的规矩歃血为盟,宰马为誓。可我中州皇帝毕竟和您相隔千里,不如就等到杀穿关山,会师的那一天,再。” 朱达也及时的摆了摆手,自然知道要不到日后羞辱中州的盟约。 “说来说去,盟约也没有,我女儿我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运粮食兵器的大船我也没看到个影,你让我凭什么相信你们这些总是言而无信的中州人?!” 校尉也会心一笑,聪明人说话总是这么简单。 “可汗,不知道今日贵部战死了多少个兄弟。” 一旁的朱洛立马狮子大开口。 “战死了八千,伤者万余。” 校尉也知道这是假的,从声音上来听,伤亡撑死了一万出头。 然而实际上克烈部只有几匹马不小心崴伤了蹄子。 “六十万两白银,请大汗随我进帐验看。” “嗯?”朱达一边走一边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朱洛。 朱洛也有些狐疑,六十万两得上百辆马车吧? 可校尉却从一口装衣物的箱子里,拿出了厚厚一沓用桑皮纸做的关山银票。 朱洛立马上前查看,可看来看去,真的不能再真。 一个中州人,拿着关山银票,来骗克烈人去杀关山人。朱达也不禁觉得世事荒诞。 “可汗莫怪,就算是给贵部换成金子,可边境往返毕竟不易,难免出差错。这些虽是关山的银票,可关山的信誉却一直,咳,关山离贵部近些,如此贵部也方便。” 校尉说到这自己都脸红,和关山银票比起来,中州的银票那就真的是废纸了。 本来也照着关山有样学样,可先是被民间各路仿造,好不容易解决了仿造。 朝廷自己开始天天印钞,拿关山的话说,没有保证金来保证随时可换成真金白银。 可朝廷不管这些,还严禁民间用银两交易。到最后成了权贵用银两,百姓则要用粮食换成这些废纸交赋税。 民间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可官府不管这些啊,只要能搜刮民脂民膏就好。 殊不知从一开始就被于阁主几人给算计了。 “这么多关山的银票,你们从哪来的?” 朱洛随口一问,却让校尉再次破防。 因为这些银票,全是吴家商会的,准确的说是中州在被吴家一个阴谋的计策坑了之后,还要用真金白银换的。 毕竟中州和吴家商会有仇,可中州的权贵们却无不喜欢吴家出产的各式首饰、珍玩。 “这些都不重要,现在,可汗愿意出兵解救巨石城了吗?” 朱达脸都要笑烂了,只能背过身去,用几乎隐藏不住的笑意下达了进军令。 “女儿啊,你自己找了个好夫君啊。朱洛!” “把这些银票揣好了,你亲自去一趟,私下里给那个吴王渡。” “义父,这。这可是六十万两啊,我们出动上万人围猎打到的猎物都不够换十万两银子的。” “是,拿六十万两买一个女婿确实贵了点。可若是能换来我克烈部的未来呢?” 第132章 巨石城下半生死 “快快快,休整了半年了,都给我麻利点。” 府军卫的营盘里最为热闹,吕公车、云梯、回回炮、巨型的攻城锤甚至把虎贲中卫都整个借了过来。 可李子涵也知道,这些中的大部分都只是拿来吓人的,或者说是府军卫半年时间闲极无聊才打造的。 毕竟无论是回回炮甚至是虎贲中卫那千门火炮轰上几天几夜也难把这座巨石城轰塌一角。 攻城锤更是没用,帝都的城门,还能让巨人们硬攻,可巨石城是扶风巨人唯一的城池。 那巨大的双层铁闸门,谁也不知道有多厚重。光是看那大腿粗细的铁链就让人心生绝望,而水车般巨大的绞盘更是需要十几个巨人合力才能绞动。 而且扶风没有百姓,只有战士,城内也大部分都是石屋。 唯一有作用的只有吕公车了,可那需要用人命去堆。 用普通的弓箭和扶风无数的攻城弩对射。 最让李子涵担忧的还是巨石城内部到底长什么样。 扶风夸父都是外族,自然排外,能进去的只有他们本族人和人族的奴隶。 最让李子涵棘手的是,扶风对这些人族的奴隶大多还不错。 虽然不像金谈粉饰的那般友善,可那些各行各业的工匠和奴性十足的那部分。扶风人还是给了他们基本的东西,至少要比中州的佃户好。 也不会像对待奴隶一样,动辄就杀人,强暴妻女什么的。可这是对待那些他们降伏了的奴隶,而更多的是那些骨子里就尚武、桀骜的关山人。 一个被虏人奴役八十载,翻过身来的民族,又岂会甘愿再做奴隶。不愿做奴隶,那就只能被. 李子涵一路而来听到了许多的故事,有的让人愤怒,有的让人绝望,有的则淫靡的让李子涵恨不得把扶风屠城灭国。 只可惜这些所谓的真相,李子涵看到了,张虎杨雄都看到了,金谈本就是扶风人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们都要装作不知道,金谈被吴王渡诱导着当众说出那番避重就轻的话。吴王渡也几乎是在许多将领面前公开洗白扶风部。 所以从突袭开始,倒不是没解救过奴隶,可解救下来的奴隶都心情复杂,就算愿意回归关山,也没有几个人出卖扶风。 愿意出卖的,早就尸骨无存,或者被折磨成了疯子。 少数几个人的只言片语也根本无法知晓巨石城的内部。 而巨石城的城墙本就高大无比,整体地势还要比周围高。远远看去也只能看到城池中央那座似乎是城堡或者说是堡垒的建筑。 虽然巨石城不像白城那般有从低到高的五层城墙,但也绝非攻破城墙后就是房屋街道。 半年时间的围困,足够他们把整座巨石城打造成一个战争机器。 而且扶风巨人虽然有投诚、投靠,就比如金谈。但是投降,估计难如登天。 一场前所未有的血腥巷战仿佛就在眼前。 可李子涵看吴王渡几个人还是一点都不着急,唯一的一道军令就是让白帝近卫军和府军卫这两支有攻城经验的担任主攻。 还有一道诡异到李子涵都闻出来味道的命令,让自从来了之后就一直驻扎在关山城的那一万漠南骑兵来助阵。 李子涵没想到的是,于阁主也洞悉了吴王渡的意思,几乎是把那个漠南侯爷哄的团团转,让他主动请求来巨石城助战。 毕竟他也想借这场必胜的仗给自己涨点声望。 而白妙音带着李子涵主持起了浩浩荡荡的“佯攻”。 李子涵也觉得有些许离谱,就好像金谈支持白妙音,张虎支持欣儿,杨雄支持柳权一样,李子涵坚定的支持洛晚风...... 现在却让白妙音来教自己攻城? 从未有过交集的李子涵自然看不上这个生下来就是世子,长相姣好,皮肤皙白没上过几次战场的女子。 可很快,李子涵就服了。 白日里,上百架回回炮从所有方向不停投掷干柴、鱼油、鲸油。 明明是座石城,却被白妙音强行点着。 虽然城内有早就打造好的无数水窖、水井,却让满城人狼狈不堪。 城头的攻城弩不少被焚毁,城内囤积的粮草也被烧掉了一小部分。 最重要的是这么折腾一天之后,巨人们都睡得如死猪一般。 而到了夜晚,白帝近卫军随军携带的神火飞鸦开始大发神威。 看的出来,白妙音没少在这些神火飞鸦上下功夫。精准度依旧是玄学,但至少都能飞进城里,而神火飞鸦携带的不是火药,而是巨量的毒烟。 趁着夜色飞入城中,夜半时分,阴气凝结,火烟难散,将这座巨大的城池变得犹如毒瘴缭绕的沼泽。 就连吴王渡来阵前看到之后也不禁惊叹,然后就看到白妙音那幽怨的白眼。 是啊,要是北苗有加农炮和榴弹炮,谁会无聊到在这玩意上下这么大功夫。 李子涵这才知道为什么让这个北苗世子主持佯攻。 先不说扶风本就是异族,就算要彻底征服这片土地,也不是北苗的土地。 白妙音用起这些东西来毫无顾忌,等到那些巨人醒了之后,中毒已深。 虽然这些毒烟不致命,却能让他们呕吐腹泻,眩晕无力,战力大减。 等到清晨时分,就连城头上凝结的露水都染上了毒性,更不要说城内的水井、水窖。 而这还不够,回回炮再次投掷干柴烈火,巨人们冲出石屋灭火。 趁着巨人们终于不躲在石屋里的空挡,榴弹炮开始洗地。 中毒之后,行动迟缓的巨人们被打了个正着。 短短一昼夜的攻势,虽然看不到城内伤亡,可城内战力大减,绝对挡不住强攻。 至少一天之内,攻下城墙毫无问题。 本来的佯攻,却让所有人都觉得此刻进军再好不过,白帝近卫军们捏着解毒丸纷纷请战。 却被白妙音劝了下来,因为这真的只是佯攻。 一个扶风部根本犯不着关山出动骑军四卫,更犯不着北苗、漠北、漠南齐聚于此。 这是一招连环计。 连续五日时间,白妙音几乎是把巨石城当做了一个试炼场,先是试验了北苗在神火飞鸦基础上造出的许多火器。 后又试验了众多火炮攻城的战法,让巨石城内飘满了绝望的硝烟。 巨人们那颗本来瞧不起人族的内心也变成了惊恐。 甚至有巨人开始偷偷攀下城墙跑到关山这边跪地请降。 实在是白妙音真的吓到了他们,他们原以为对手是吴王渡这种从不烧杀百姓,甚至为了部下亲身赴险的“仁慈”对手。 而白妙音看起来根本就是想不讲道理的屠城,连续五日的狂轰滥炸,烟熏火燎,既不派人登墙攻城,也不劝降。 甚至有眼神好的巨人看到白妙音身为统帅站在了望塔上,似乎是满脸笑意和陶醉的看着巨石城内的火海。 这倒不是错觉,不只是白妙音,吴王渡还带着其他人一起坐在军帐里,看着巨石城内的火光冲天频频举杯。 大家都有一个念头,不用顾忌百姓,太爽了。像中州人一样不择手段的打仗,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 如果还能荼毒当地百姓,不用考虑补给就更好了。 许多人的心头都升起了这个念头,又立即压了下去。 人性本恶啊。 腊月初一,通告全军的总攻时刻终于来临。 漠南公的弟弟,那位一直没被中州册封的侯爷,也在两天前施施然的来到了巨石城下。 代替了城东的虎贲卫,对着巨石城扎下了营寨。 吴王渡带着自己的亲卫千户所,举着大纛,大张旗鼓的去拜会。 外围的斥候尽数收了回来,回回炮和神火飞鸦也难得的停了下来。 巨石城内的巨人都松了口气,却都有着不好的预感。 “阁下就是关山的吴总兵吧?幸会。” “见过侯爷。” 吴王渡也懒得理会这位废物侯爷,看着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和手下将士不禁想到了文恬武嬉。 若不是有靖北候,也就是张九言的老爹硬撑,并且和关山站在一起,怕是早就落得漠北一个下场了。 气氛越发诡异,从吴王渡带着区区一千亲卫走进大营开始,就有无数的漠南骑兵暗自走动。 马刀出鞘声也隐隐可闻。 “怎么?小侯爷你想杀了我?然后招来灭国之祸吗?” “哈哈,吴将军说笑了。真正想动手的是你吧,从靖北候那个逆贼站队你们关山开始,你们就想杀了我和兄长而后快吧?” 吴王渡也不避讳的点了点头,很多事早已搬到了台面上。 若不是靖北候太过愚忠,漠南早就改天换地了。 “杀!杀贼报国!直冲关山大帐!” 箭矢破空声让吴王渡瞬间脸色惨白,突如其来的变化几乎惊呆了关山所有的将士。 漠南军帐内钻出无数的“民夫”,手上拿的全是关山的劲弩,只是第一轮齐射就割麦子般射死了大半的亲卫。 更多的漠南骑兵披甲上马,涌出大寨,直奔城南的关山大帐而去。 张三甲还以为这也是自家少爷安排好的,可看到吴王渡的脸色便明白了一切。 “龟甲阵!” 武大手下的巨人本就全副武装而来,顾不得先前已经被射成了刺猬,飞快的结阵。 民夫扔下了手上的劲弩,身上挂满震天雷自杀般的冲向龟甲阵。 爆炸掀起狂风,无形的冲击波再次让吴王渡的大脑一片空白。 耳朵已然震伤,鲜血如小蛇般汩汩流出,缥缈的喊杀声仿佛来自天边。 “冲啊!抓活的。” 吴王渡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千算万算,可谁都没想到那个漠南公竟然有如此胆气。 这个一辈子只知道架鹰牵狗连个封号都没有的侯爷竟然有此等决心。 一面大纛和数十面王旗举了起来。 “镇北侯”,这就是中州给你的册封吗?四征四镇,这爵位不小了。 “你不怕死吗?就算你擒下我,你以为自己走的出去吗?” “怕死?那也比等死的好。用你们关山的说法,用战死换一场大胜,难道不是将士最好的死法吗!” 吴王渡的身边只剩下百十人,可所有人都无暇他顾,这些来之不易的亲卫只会看手中的战刀和他们要誓死保卫的统帅。 一缕缕鲜血喷洒在吴王渡的头顶,一个个忠勇的身躯倒在了吴王渡的脚边。 东面已经响起人仰马翻的声音,城东是漠南负责,城北是金吾卫,城西是羽林卫,城南是府军卫和白帝近卫军。 而吴王渡亲率的虎贲卫就在漠南军帐的身后,相隔不过三百步。 好在吴王渡没有从风声中听到太多的哭喊声,因为清早开始,虎贲卫就开始移营城南。 给其他人说的是当做攻城的预备队,实则是因为城东就是克烈部要冲破的阵线。 吴王渡本就想借克烈部杀了这个小侯爷,甚至不惜让自己和大纛出现在城东,赌一下克烈游骑冲锋时的准头。 发现虎贲卫是座空营后,漠南骑兵便朝着城南冲去。 只可惜虎贲卫已经有了准备,半数加农炮早已调整好了炮口。 “虎贲右卫从右翼包抄!虎贲左卫包抄左翼,虎贲中卫压制城头!” “府君卫各司其职,准备攻城!” “虎贲后卫,正面迎敌!” 三卫几乎是在片刻就从惊慌中恢复过来,摆好了阵型,朝着自己的目标而去。 小侯爷没想到吴王渡深陷敌阵后,关山不会群龙无首。 还有一个名为洛晚风的少女,那个用三日猛攻一举扭转战局扬名天下的少女。 “报,左翼受阻,城头的攻城弩被压制,但有巨人不断攀下城墙。” “虎贲前卫支援左翼,开始狩猎。” 先前柳权就是带着虎贲前卫把扶风打出了阴影,此刻虎贲前卫再次出击,驱赶着那些贸然攀下城墙的莽汉。 “报,漠南骑兵用鹰炮斩断了右翼,正在朝大营合围。” “他们就这点兵力,还想吃掉我们的大营,要不是为了保护这些攻城器械,岂容他们放肆。” 李子涵对漠南的大胆疑惑不已。 “你说对了,他们不过就是想焚毁些攻城器械,顺便试试能不能把咱们一网打尽。” “加农炮全力开火,不用顾忌!府军中卫,开始攻城!” 先前炮手们都担心吴王渡已经被擒,只敢压制城头。此刻终于让曾经的盟友感受到了火炮的毁天灭地。 历经大战,又训练半年的虎贲中卫终于打出了真正的威力。 一轮齐射就避开混战中的友军,杀伤了数千漠南铁骑。 原本嘈杂的战场在一轮震耳的齐射后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焦黑的残肢断臂和黑红的地面。 侥幸活下来的将士在互相的目瞪口呆中被留作预备队的虎贲前卫杀到片甲不留。 十余架加装了铁板的吕公车在沉重的战鼓声中缓缓前进,守城弩矢和铁板碰撞的声音当当作响。 榴弹炮调整好了角度,将一枚枚榴弹送到了巨石城那足以通过战象的城墙上。 无数的城墙垛口和射击口被加农炮集火照顾。 宽阔的护城河被吕公车上带着的沙袋填出了十余条通道。 榴弹炮开始用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打击城墙后的援军,加农炮也不曾停歇,阔气的用无数炮弹压制着城头。 十几辆吕公车的挡板几乎同时放下,在这嘈杂的战场上发出不起眼的脆响。 随后便是无数热血迸发的喊杀声。 早就写好遗书的将士一跃而下,和力大无穷的扶风巨人以死相拼。 城东的吴王渡在满身浴血几近绝望之时,终于听到了那声响箭。 五千个伍长、什长组成的“可汗亲卫”,用鹰一般的眼睛和锐利的箭矢让吴王渡赌赢了一切。 第133章 城破国灭 从克烈部从城东踏入战场这刻起,战场形势终于再次按照吴王渡的计划推进。 “武大,你还有多” 计划中,本来是要武大这五百巨人当做被解救的巨人和克烈一起进城当做内应。 可吴王渡还没问出口就发现一千人的亲卫只有十几个还能杵着战刀站在吴王渡身旁。 “你们几个,快把俘虏换上咱们的衣服带上。” “吴将军,你不是说让我带着五百个内应进城吗?” 朱达刚问完也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完全跟着吴王渡的计划走,可时间不等人。 小侯爷那用来擒杀吴王渡的一千多个死士基本已经被肃清。 校尉一行人已经前往巨石城下和守军交涉。 朱达能蒙骗住校尉不让他注意到吴王渡,可若是再迟疑下去,傻子也能看出来猫腻。 吴王渡坐在血泊中陷入了沉思。 关山本身的兵员够用,不可能会用夸父这种雇佣兵,半年来扫荡扶风的地盘倒是擒下了不少扶风人。 可这是让他们去自相残杀。 还有哪部有巨人,吴王渡不停地在脑海里寻找。可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选择。 府君卫已经在城南攻打城墙,其他两面也在佯攻,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在扶风人的巨刃下。 哪怕是中了毒,被连日火熏火燎和炮弹洗地,可巨人依旧是巨人。 这是他们的灭国之战,每杀死一个扶风巨人都要倒下成片的将士。 就连高大的吕公车都有两辆被毁。 东面的城门已被打开,克烈的前部正在进城,朱达焦急的在吴王渡身边打转。 白帝近卫军和洛晚风一行人也近在眼前。 吴王渡这一刻真想让克烈部直接攻城,可克烈部是为了救柳权。 如果克烈部没有个借口就这样攻城,柳权就再也回不来了。 白帝近卫军冲到了吴王渡的面前,苗兵和克烈的可汗亲卫开始过家家般的打斗。 每一次挥刀都会和对方的刀口碰撞,金铁碰撞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假装落马躺在地上装死。 “师弟,你有没有事?” 白妙音扶起了坐在血泊中有些呆滞的吴王渡,很快就清楚了当前的窘境。 也不禁带着些许哭腔笑出声来。 “你太累了,这个恶人,我来当吧。” 白妙音把吴王渡抱在了怀里,洛晚风也难得没有吃醋,只是拍了拍金谈。 “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金谈被一脸迷茫的推到了白妙音的面前,看着自家老大呆滞的双眼,还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大,你没事吧?老大你放心,我一定多砍几个漠南的贼子给亲卫营的兄弟们报仇。” “金谈!” 金谈被白妙音的吼声吓了一跳,立马站直了身体。 “我命你带着手下装作克烈部解救的俘虏,打开城门!接应白帝近卫军!” 金谈原先有百十个扶风兄弟,现在聚拢了两百多个。待遇都是关山百户的俸禄。 可从当初鲛珠城水师卫所一起出来的只剩下了七八个。 一路而来,金谈都是跟在吴王渡左右,吴王渡让他砍谁,他从不拖延。 每次都是敌众我寡,每次冲锋都是矢如雨下,每次打完仗叫兄弟们去喝酒,却发现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几个。 两百多座小山混在战场上,还在和克烈部打闹般的过家家。 “兄弟们,跟我一起打开城门,掩护白帝近卫军的兄弟。打完仗和我一起去白帝城喝酒咯!” 两百多座小山没有太多的疑惑,扶风人的智商不允许他们多做思考,他们只知道带着他们的是他们的老大。 他们跟着老大一个个都娶了婆娘,在关山安了家,可以每天都大鱼大肉、烂醉如泥。 可以穿上军械司用大量人力、铁料精心打磨的威风凛凛的铁甲,他们甚至还会问哪里磨得慌,要不要垫块棉布。 正如金谈对吴王渡的尊敬一样,金谈让他们砍谁,他们也不会犹豫,哪怕刀枪如林,哪怕箭如雨下。 更何况打完仗要去白帝城喝酒啊,在金谈的口中。 那里有无数淳朴的苗人整日请他们喝酒,那里的百姓把他们当做大英雄。 那里的孩子不会害怕自己,不会把巨人当作异类,会骑在他们头上玩耍。 那里的苗兵会在打仗时跑过来问他们粮草够不够,明明自己还不够吃,饿着肚子。 两百多座小山跟着克烈部进了城,早就穿上克烈衣服的漠南俘虏被利落抹了脖子。 “可汗,扶风人在杀我们的后队!” “糟了,中计了,给我冲出去!” 可汗亲卫们把漠南俘虏的尸体扔给两百多座小山,迅捷的收割起城墙上的巨人。 箭矢破空声和尸体坠下城墙的声音响彻一片。 朱达又提起了惊恐的校尉 “你不是说让我们为扶风解围吗?!!你这个骗子!!” 朱达不等校尉解释,开始安排手下按着乞颜部当初攻城的印象四面出击。 就连吴王渡也没想到,克烈部会对巨石城如此了解。 可汗亲卫四面出击,藏兵洞、瓮城、武库、粮仓被转瞬间清扫一空。 关山的弩矢要把扶风人射成刺猬才能杀掉一个,可汗亲卫却能把箭矢射进巨人的双眼。 “攻下城楼!升起绞盘!” 金谈没有时间悲痛,只能一边流着泪一边带着人攻下城楼,沿着城墙和昔日的乡亲拔刀相向。 “你为什么要背叛扶风!” “你这个叛徒!” 守军的咆哮噩梦一般在两百个小山的脑海萦绕。 可汗亲卫从城东原路退了出去,转瞬间只剩下一片扬起的尘土。 金吾卫一边追着漠南的残军,一边追在克烈身后把戏演完。 五千白帝近卫军的步军沿着城墙一路用苗刀展现着苗人的勇武。 五千骑军在城墙下默契的策应。 四面城墙均被攻下。 府军卫尽数涌进城内。 两支队伍并做一起给想要打巷战的扶风人上了一课。 金谈疲倦的给一个个熟悉的脸庞合上双眼,带领剩余的巨人跟在白帝近卫军后打下一条条熟悉的街道。 哪怕冒着被骨刀刨开的风险,金谈也在尽力用刀柄把人打晕过去。 “你们会明白的。” “我不是叛徒。” 两句话在金谈嘴边不断重复,一路推进到扶风人最后的城堡前。 巨量的震天雷堆积成山,终于炸开了这最后的阻挡。 看着同样死伤无数的同袍,金谈张大了嘴巴也说不出一句刀下留情。 也没有人会留情。 拼杀中,气血翻涌,让人看不清周围的景色,只能看到面前的敌人。 城堡中最后的十几人被弩矢扎成刺猬,为首的茴香踹开了扶风首领的寝宫。 只看到首领年幼的孩子早已自我了断。 胜利的欢呼声从寝宫传来,蔓延到整座巨石城的上空。 这是一次真正的大胜,攻下了几乎是世间最难攻下的城池。 全军死伤了不到五千人就灭掉了扶风万余守军。 小山们瘫坐在地上,这才看到昔日同伴凄惨的死相。 以及满城的残垣断壁、尸山血海。 “我,我都干了什么啊。” 一个金谈的老部下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迹喃喃自语。 金谈第一次觉得世界如此安静。 他听到战刀划破肌肤,切开肌肉的声音。 他听到鲜血喷涌直冲屋顶。 他听到关山为他们打造的巨刃叮当落地,还有一声沉闷的倒地声。 嘴里的血泡咕咕作响,金谈沉默的为这位追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部下合上了双眼。 和同样沉默的部下久久的对视。 第134章 不败而败 “关月,关万户!我们真的要去干这种闲差吗?!我们是龙骑啊!” “我们,我们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已经升迁为千户的刀疤几乎要咬碎了牙,行军队列中,接到命令的龙骑将士都阴沉着脸。 关月也在压制心中的怒火,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出了最残酷的话。 “屈辱不是别人给的,只能怪咱们自己不争气。” “还有,我是飞龙骑的千户,之前的龙骑代万户,现在有万户了,我只是一个千户。” 不争气,是啊,只能怪自己不争气。 龙骑的将士都没办法反驳。 曾经的龙骑,是关山最锐利的剑,每个人都是从全军的斥候中选拔。 进龙骑之前,都最少斩获过三颗首级,龙骑每次出动,都会有无数的友军帮忙携带粮草,搭好军帐。 龙骑唯一的任务就是冲破敌人的阵线,把闪亮的枪尖和敌人的胸膛一起踩在脚下。 他们是洛国主的亲卫,是关山将士最向往的部队。 可自从和中州开战以后,一切都变了。 骄傲的龙骑被吴六奇三番五次的踩在脚下。 身上穿着费尽无数匠人心力打造的甲胄,骑着在中州可以当做种马的战马,甚至还有着其他军士三倍的军饷、抚恤。 从一万人战死到一两千,斩获的首级甚至还不如虎贲卫中任何一个卫所。 就连刚组建的玄武卫都前后斩获了两三万骑军。 和中州半年的拉锯战死伤了十万将士,各部都紧缺兵员、兵器。 龙骑将士们本以为会和以前一样优先补充,可这次却。 以吴王渡为首的“青壮派”,一力优先组建玄武四卫。 以兵部尚书为首的“老将派”,对吴王渡这批升迁快的发指的将领自然颇有微词。 明面上得罪吴王渡和洛国主作对的胆子他们没有,他们默契的把矛头对准了那个连打败仗的年轻人。 龙骑万户——洛幕。 军械司被突如其来的十万支燧发枪砸晕了头,没有心情再给龙骑精心打造兵器。 身为冲阵骑兵,竟然连冲阵用的长枪、挑刀都配不齐。 龙骑只能再拿起陌生的制式武器,长柄眉尖刀。 普通的将士和那些一心报国的热血男儿,想去跟着吴王渡一战退中州的虎贲卫。 想去那个早年跟随吴王渡南征北战的府军卫。 想去千里转战,掠地千里的金吾卫。 想去苦守河西,血战月余的羽林卫。 想去白发老兵留下七进七出传说的玄武卫。 想去乘坐着巨舰,独自守卫整个北方的北海卫。 想去分派了大量火枪火炮的朱雀卫、白虎卫、青龙卫。 可偏偏没有人愿意再去连吃败仗的龙骑。 一直和龙骑一起行动,默默担任龙骑后勤的府军卫也开始单独行动。 以至于第一次单独行动的龙骑,有一半将士要像民夫一样赶着托运粮草的马车。 从趋之若鹜的兵部宠儿,到坐冷板凳,一切都这么突然。 原本让中州做了二十年噩梦的龙骑,一夜之间成了笑话。 攻伐扶风,几乎所有的卫所都有调动,唯独这支王牌骑军被遗漏。 “总兵,那龙骑呢?” “哦,还有龙骑,那就让他们去漠北吧。万一中州发神经偷袭漠北呢。” 这哪里是调兵遣将,这分明是随手打发。 龙骑有了和他们统帅一样的命运。 自从河流被截断,繁华的楼兰城一天天变得越发黄沙漫天。 只剩下二十多万不愿离去的百姓,生活在楼兰城和附近不知何时会消失的绿洲。 王浩然带着两万多人以斥候的形式默默守护着这片黄沙和地下的卤水。 腊月初五,扶风巨石城已经大定四日。 夸父部贸然出兵营救也被楼兰王赵哲斩首千余。 龙骑也终于遇到了沙漠中第一队人马,却是满身血迹狼狈不堪的败兵。 “城破了,城破了,到处都是漠南骑兵。还有白玲的奴隶兵,中州的骑兵。” 狼狈不堪的败兵甚至自己都理不清头绪,一切都来的太快了。 谁也没想到曾经的铁杆盟友会突如其来的背刺。 沙漠中散布的上万斥候临死前都不敢相信的看着胸前划过的弯刀。 关月一把抓起吓破胆的败兵。 “敌军有多少?!” “不知道,四面都是,到处都是,我们跑到哪里都有人” 洛幕拿过舆图冷静的分析着面前的形势。 如果能在短时间摸掉上万的斥候,说明漠南出动了至少三万骑兵。 白玲国不可能出兵太多,白玲国想要的从来不是漠南这种烂地,而是肥沃的苗羌。 这次出兵多半就是因为中州许诺了些什么。 那如此说来,对付城内的一万人,白玲国和漠南就够了。 那中州的大部队会去哪呢? 中州想要的也不会是一个漠北,无论是中州还是关山,都知道漠北是守不住的。 因为谁都没有心力千里运粮供养这么一支大军。 救援扶风?更不可能,那边有骑军四卫。 那目标只有一个了,玄武四卫和原先的边军虽然算是均匀分布,可总有个重心。 重心自然都放在了和中州接壤的潮州前线。 漠北这边因为粮草难运,不可能会有大部队,中州撑死了也就是派几万骑兵。 所以漫长的边境上关山只有不足三万人,可原先可以闻风而动的骑军被一股脑的调去了扶风、夸父。 洛幕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楼兰城同样危急,虽然驻守漠北的楼兰卫是满编,而且全是骑兵,可也只有两万五千。 被摸掉上万斥候 ,又出现如此多的逃兵,天知道城内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一个困难的选择摆在了洛幕的面前,也许并不困难。 因为无论选择哪一边,龙骑都败了,洛幕愤恨的握紧了拳头。 “何时被围城的?” “今日辰时。” 洛幕看了看日头,正好是午时初刻。 中州即便要分兵也会帮着漠南先围城,清剿外围,避免有太多人突围出去报信。 很有可能还要先打下楼兰城的粮仓和几个大型的水窖。 “楼兰城还有多远?” “五十里左右。” “抛下所有粮草、辎重,包括身上的干粮、水囊。拿好你们手中的战刀就够了。” “可,可这次没有府军卫。都扔下了,我们。” “关月,你觉得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是啊,众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现如今战死是唯一的出路,没有人还有脸打了败仗灰溜溜的回去。 也没有人想在班师进城时,被家破人亡的百姓指着脊梁骨骂。 洛幕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也不会和吴王渡一样每次都要在战前说一堆提振士气的话。 好在曾经的洛国主也是一样的沉默寡言,龙骑也不习惯听人说那么多大道理。 五十里的距离在全力冲锋之下只花了三刻钟。 战马和将士的身上流出一缕缕的汗水,被沙漠的日头蒸腾而起。 站在沙丘上的万余龙骑头顶,好似升起了一片无形的烟霞。 脚下是一片浩荡的战场,三种甲胄的敌人早就把这座沙漠中的巨型城市包围的严丝合缝。 中州禁军在最外围懒洋洋的等待着战事结束。 白玲国的奴隶兵们穿着单薄的皮革战甲,手里拿着盾牌长枪封堵了各个街道。 城内是狼入羊群的漠南骑兵,正在满城的哭喊声中烧杀掳掠。 正中的楼兰王府还有三五千关山将士绝望的被一步步挤压着后退。 绝望的楼兰城随着龙骑到来的狂风寂静了一瞬。 虽然白玲的奴隶兵乱了一下阵脚,禁军却没有太过慌乱,因为关山的援军太少了。 即便这支骑兵的旗帜上写着龙骑,可谁不知道龙骑早已不是当年的龙骑。 更何况这次远征的可是中州的五万精骑,漠南的三万铁骑,白玲国也出了两万人,其中五千都是骑兵。 同样是骑兵,你是龙骑又如何? 洛幕还是这么的沉默寡言,甚至没有下达什么军令,只是拿着长枪纵马而下。 身后龙骑从沙丘上一拥而下,没有命令,没有头绪。 龙骑仿佛被冲散的杂兵一样。 所有人都在干着同一件事,那就是沿着楼兰城狭窄的街道,纵马直冲。 直到自己的胸前被长枪贯穿。 “我知道我败了,可你们也别想赢的体面。” 仅仅两日过去,楼兰王就得了消息回援楼兰城。 骑军四卫也顾不得休整连夜回防,可无论派出多少斥候,都找不到袭扰的禁军。 只有一支两三百人的骑兵疲惫的埋葬着满城的尸首。 第135章 噩耗传来 “师弟,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偷情啊。” 白妙音喝着满是糯米香味的米酒,红霞萦绕在白妙音细嫩的脖颈上,让吴王渡不敢多看。 大雪纷纷而下,这个冬天冷的出奇,据说鲛绡城的港口都被冻住了。 吴王渡推开紧闭的檀木窗子,冷风瞬间就让吴王渡清醒了许多。 白妙音趁势坐在窗沿上,雪花落在白妙音的白发上,让吴王渡心生摇曳。 “我听人说,咱们之前进军路上遇到一片银杏树林,你让人收集了一马车的落叶。” “那时候有洛晚风一直跟在身旁,你是不是心里痒痒的。” 吴王渡不知该看哪里,还是点了点头。 金黄的落叶,白发飞舞如雪,佳人按剑而立,何人能不心动。 “之前你故意处处为难龙骑,还让龙骑独自抵挡十倍之敌,好一个激将法。” “可你就不怕你大舅哥真的死在漠北啊,晚风虽然没有多说,可她急匆匆的去漠北,回来有你好受的。” 吴王渡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说了,我真没料到漠南会反水。我倒是知道龙骑此去会有一场苦战,可我没想到中州押上了五万骑兵的老本。” “就连我也差点死在敌阵,好在都结束了。” 白妙音也点了点头,虽然这次发生了这么大的偏差,却还是阴差阳错的按照计划进行。 甚至比原来的计划还好,因为漠南公的亲弟弟,那个镇北侯死在了克烈的手里。 而克烈是被中州雇佣的,漠南公免不了被人诟病借刀杀人,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兄弟相残这种黑料虽然成不了清君侧的借口,可漠南公又和中州勾结攻杀漠北。 再怎么说,漠北漠南也是出自一脉,不说漠南公本就是如今楼兰王的侄子。 两国的百姓也沾亲带故,逢年过节更是有走动。 这是天赐良机,靖北候已经带着两万精骑和楼兰王的五万大军合兵一处。 关山也支援了不少的粮草军械。 到时候不仅漠南的各路将军会闻风而降,百姓也有可能箪食壶浆。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收敛一点!晚风妹子和洛幕那小子在漠北,我还在呢!” 靖北侯一走,张九言立马无缝衔接成了纨绔子弟,左拥右抱的样子让吴王渡不忍直视。 “不过刚才白妙音说的不对,晚风妹子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置气。” “倒是这事,哈哈哈。” 张九言拿着手上的邸报笑的东倒西歪,吴王渡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邸报上竟然赫然写着克烈部和关山的种种谋划,如何演戏把中州骗的团团转。 还着重写了那个柳权身为克烈世子却甘愿追随吴王渡,更像是一篇桃色新闻。 “杀人不见血啊,如此一来,此次为中州谋划的能人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吴王渡看了之后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感叹于阁主这些老一辈人的心机。 “不过就凭这个怕是不够吧?我听说这次为中州谋划的还是吴六奇。” “虽然中州的五万骑兵只逃回去几千人,可他们却让咱们关山丢了漠南这个盟友,咱们损失也不小啊。” 吴王渡冷静的分析国家大事,白妙音却凑到吴王渡跟前,秀发带着寒气和女儿家好闻的香味让吴王渡痛苦万分。 “我觉得。” “九言说的可能不是柳权的事,晚风妹子知道你俩没什么,关键的是下边这个。” 吴王渡接着往下看,顿时觉得天都黑了。 吴王渡不是不知道最近邸报越来越无聊。 可这群人也不能因为没东西写就把远在北海的欣儿搬上去啊! “这种东西是能搬到台面上说的吗?!” “没事啦,师弟,反正军中早就流传你和洛学士食同榻、寝同席。” 吴王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明面上还未大婚,至少没有“昭告天下”。 虽然自己总带着洛晚风在街上闲逛,甚至众目睽睽的住在了一起。 吴王渡突然觉得很对不起洛晚风,在这个名节如此重要的时代。怕是洛晚风早就被风言风语传的不成样子了吧。 若是日后不把婚礼补上,那洛晚风真的就成了勾人的荡妇,吴王渡也成了陈世美。 可两人身份特殊,不让大办婚事也是洛国主的意思..... “男人嘛,三妻四妾,大家只会觉得你有本事。更何况你俩都没有大婚,算不上通奸,军士们最多说你风流之类的。” “如今多了个欣儿,也最多说你好人妻,品味不凡。” 白妙音说完又认真的看完了整张邸报,似乎不是这么简单。 “你看,这上边不止说了你。还说了张虎,他娶的也算是寡妇。” “还有这些,国主竟然把几个战死将士的遗孀赐婚给了这次的有功之臣。” 汝妻子,吾养之,汝可安心。 吴王渡一脸黑线,更加看不懂这波骚操作。 这是赏赐吗?!!皇帝赐婚,下臣谁敢不受? 可先不说有功之臣会不会嫌弃那些被破瓜的遗孀。 关山尚武,本就尊崇为国战死的将士。 那些遗孀本来应该是光耀门楣。 虽然也会寂寞痛苦,可谁路过街巷里的贞洁牌坊都会高看一眼。 绝不像中州一样会有泼皮踹寡妇门 。 吴王渡当然反对那些腐朽的封建礼数,可唯独婚嫁观还是挺支持古代的。 在来这个世界之前,于阁主他们就从这方面下过手。 不过下手的方面是推崇自由婚恋,不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逼死有情人。 可这算什么? 别说在这个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时代,就是吴王渡都接受不了。 当然,欣儿不算,那是你情我愿,那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了,这是为了人丁兴旺啊。” 白妙音一句话点醒了吴王渡。 关山建国刚一年就战死了十二三万的热血男儿,关山也不过两千万的百姓。 但死伤更多的是列国的百姓,光潮州一地就二十多万,别的零零散散谁知道有多少。 在农耕时代,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吴王渡也只好点头认同了这种荒唐事。 如此想来,当年曹贼好人妻是因为个人喜好还是为了以身作则呢... 也不对,古代婚嫁都早,姑娘家大多十五六岁就嫁人了。 古代女子可不会吃各种含激素的炸鸡导致早熟。 大半十七岁左右才来月事,嫁人时候还没怎么发育。 这么想来,曹贼娶得那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妙龄少妇,人家才是正常人。 “罢了,只要不像胡人他们那般就行。” “胡人?他们怎么了?” 白妙音心生好奇,吴王渡一直以来都似乎有种魔力,脑子里总有些新奇的东西和见识。 “就连他们的大汗那都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不只是汗位哦。” 白妙音听完之后愣了一瞬,立马露出一脸嫌恶。 “不止呢,他们可不注重贞洁之类的东西。往往灭了敌对的部族就会把所有的都抢过来。” “不说这个了,师弟。” 白妙音把邸报随手放在桌上,白皙光滑的手背,一点点贴近吴王渡宽大的掌心。 吴王渡久违的涨红了老脸,哪怕早就和洛晚风有了肌肤之亲,可每次面对白妙音都觉得是一场试炼。 “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扶风被灭了,楼兰王也逼得夸父签了城下之盟。” “克烈部有柳权,过一段据说要派上千人的使团带无数的奇珍战马牛羊来朝贡。” “漠南有靖北候在,越国公还在重整旗鼓和白沙门对峙。” “中州折了五万骑兵,白玲国损兵两万,想必都会安生下来。” “除非你想横跨数千里找菌人、靖人的麻烦,不然只能跟我回家了吧。” 张九言也凑热闹, “回家,这个词用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也该对白氏改口叫娘了。” 白妙音不知不觉已经把手放到了吴王渡的掌心。 冰凉的触感让吴王渡下意识的就抓在了手心。 “我每次来都要带我们北苗最精锐的白帝近卫军助战,这次回去,我打算多带一样东西回去。” “什么东西?” “我的心上人啊。” 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越来越近,吴王渡闻着白妙音身上大雪素的香气像是醉了一样。 晚风妹子,这个事吧,真不怪我,在我们华夏有个词叫鹤发童颜,这是刻在dna里的审美。 谁能拒绝一个超赞的白毛师姐呢... 刚默默享受没多久的吴王渡就被一阵嘈杂和莫名而来的沉重脚步缩回了手。 “师父!” 袁钊带着几个副手走了进来,身后竟然还跟着许多身穿甲胄的将军。 “吴大人。” 吴王渡倒是认得这些人,都是兵部的主事、员外郎、郎中之类。 这些人虽然已经是文官,却更喜欢穿甲胄,哪怕是上朝也穿的是袒肩战袍一类。 为首的竟然是兵部左侍郎。 吴王渡的老脸也红了起来,这些人除了几个主事年纪小一点,从员外郎到郎中无不是吴王渡的叔叔辈。 幸亏兵部尚书金忠没来,金忠可是跟着洛国主的爹起兵的,是吴王渡的爷爷辈了。 兵部左侍郎薛禄算是这些人里最年轻的,可那也是少年时期就跟着洛国主当了侍卫。 当年南征北战留下的传说足够说书人说上一整天。 就算吴王渡屡建奇功,可从为将这方面,吴王渡自愧不如。 像什么亲率五十骑追着上千人砍。 还有什么眼见兵败,带着几十人的亲卫冲阵数十次力挽狂澜。 甚至不小心坠马被俘之后,还能杀死守卒,夺马而还。 更邪乎的是还有勇有谋,当年率领府军后卫,一次败仗都没打过。 如此战功赫赫的老将却要因为兵部左侍郎是从二品,叫吴王渡这个都指挥使正二品一声大人。 吴王渡诚惶诚恐的把薛禄引到了主位,毕竟若不是因为有吴王渡在,他才应该是如今的总兵。 正值壮年,却不得不为吴王渡这一批青年才俊让位,落了个文官,也是一大憾事。 “吴大人,战报看了吗?” “哎哟,薛大人,您才是前辈,切莫折辱在下了。还不曾看过,莫非玄武四卫出事了?” 薛禄沉默的点了点头,眼神颇有些愤恨和不甘。 袁钊抖落出一件零落不堪的布面甲,上边还刻意留着几根带血的箭簇。 “玄武四卫加一起有十万多人,再加上先前骑军四卫也折损了不少的兵器甲胄。” “军械司全力打造刀枪剑戟,最主要的是燧发枪,甲胄就落下了。玄武大卫大部分都是穿的简陋的布面甲。” “虽然是和中州试探着交锋了几波,却损失不小。” “师父,你还记得你那件玄色板甲吗?” 吴王渡点了点头,那件板甲很显然打造不易,不止是因为用了陨铁。 还要有更多的功夫研究轻便灵活之类的问题。 不说多,光是一个胸前和腰间的钢板几毫米就够这些人琢磨好一阵。 扎甲之类的还能“私人订制”改下尺寸,可板甲弄出来模具之后直接就是大规模铸造。 “如何?” 这个问题,吴王渡真的很难回答。 板甲和传统的甲胄差别太大,优劣太过明显。 比如板甲不易穿戴,若是半道被伏击,只能全军覆没。 而且两者的防护在用同等材料的情况下其实相差真的不大。 板甲因为胸前一些地方的钢板有弧度,只需要区区一毫米的厚度就能防住所有的箭矢。 燧发枪什么的也不行,除非被炮弹击中,,,或者用钝器。 可板甲的腰间是致命的空档,关山的劲弩就能轻易的射穿。 传统的甲胄防御就很平均,可造价在关山有成熟的炼钢术之后要比板甲高的多。 至于哪个灵活,板甲确实也很灵活,可跟山文甲、明光甲之类的简直没法比。 如今两者的差别只有造价,是选择便宜防护差的板甲,还是贵些的山文甲之类的。 “其实都差不多,不信你们可以试试。就算是咱们关山的劲弩也只能在二十步内射穿。” 吴王渡说完果然发现薛禄对这种和稀泥的态度并不满意。 果然,这根本不是什么甲胄样式的争论。 军械司当然想打造这种可以批量铸造的板甲,可身为将士,当然想要更好的明光甲。 “甲胄无非也就是明光甲、山文甲、锁子甲、乌锤甲,还有这板甲。” “其实这些都无所谓,只要是重甲,箭矢根本无法洞穿。普通的刀砍斧劈也能挡一二。” “但锁子甲太过轻薄、乌锤甲又太厚重,山文甲打造不易。” “不如就选明光甲和板甲吧。板甲穿戴不易,不适合骑军突袭。” “关山如今也有三十万步卒了,若是也都用明光甲的话,百姓负担太重了。” 吴王渡一席话就解决了甲胄的争端,众人这也才一味的传统与守旧回过神来。 最精彩的是工部一位郎中的表情,吴王渡一句话就让工部可以少聘用数千工匠。 “正好,这几日我又想到了些东西。” 吴王渡拿出一张纸,把本来打算留作最后底牌的木管引信画了出来。 “榴弹炮之所以不让你们多造就是因为引信问题容易炸膛。” “有了这种炮弹,榴弹炮再也不用担心炸膛了。” 吴王渡还想留下线列枪兵正确的战法,可抬头看了看白妙音,还是留在了肚子里。 图纸也画完了,袁钊满意的一边比划着尺寸一边离去,可兵部这些人还没走。 吴王渡这才意识到,这些人有可能不是为了这么无聊的事。 “还有何时,薛大人?” 薛禄面色踌躇,可还是艰难的说出了北苗传来的噩耗。 “北苗,白国主。” “我娘亲,我娘亲怎么了?” “殡天了!” 第136章 无非是从头再来 “白国主,我记得身体挺好的啊,是何病症啊,怎么先前都没听说过。” 吴王渡也一时无法接受这个噩耗,而白妙音已经呆若木鸡。 “南苗和羌地组建了十多万的联军,陈兵安南、平南二城外。要和白国主商谈苗羌的未来。” “没想到在宴席中杀害了白国主,不仅如此。” “他们还砍下了白国主的首级送往中州,肉身则扒去衣物游街整整三日。” “他们还无耻的说白国主是带着千余骑兵突袭会场,屠杀了数十个南苗羌地的寨主。” “之后他们大举进犯,好在北苗已不是当初的北苗,暂时顶住了攻势。” “可中州也趁机大举进犯,好在北苗及时用十几艘大船堵塞了运河。” “最关键的是白玲国,出倾国之兵十三万,兵临白帝城下。” “白玲国原以为能和中州一起突袭咱们关山,让咱们无力援苗,再用雷霆之势,一月之内平定北苗。” “好在龙骑阴差阳错杀退了三国联军,白玲国回援了七万,可仍有六万大军围困白帝城。” “据探子来报,城内粮草足备,还有唐淮源所部的精锐,坚守个把月不是问题。” 吴王渡松了一口气,若是不考虑白氏的噩耗,这简直是个喜讯。 因为北苗终于有借口平定南苗和羌地,更能发兵和白氏沾亲带故的白玲国。 “你们,你们为何要。” 吴王渡捂住了白妙音的嘴,把布满泪水的小脸强行按进自己的怀里。 吴王渡知道白妙音是想问为何不第一时间汇报。 毕竟这一系列的变故自然不是一天发生的,关山少说也压了半月的消息。 可有些时候只能装糊涂。 “世子,对不住了。事出紧急,我们也有苦衷,国主和于阁主都在日夜不停的调兵遣将,筹措粮饷。” “国主怎么说?” “国主和于阁主的意思是,命我为援苗总兵,率玄武、白虎两卫五万大军前往。” 薛禄也是一脸歉意,虽然他也很高兴能再次领兵出征,可这种事他宁愿赋闲在家。 看到吴王渡即将发作,薛禄也只好把实情托出,若不是国主下令,谁都不想做这个恶人。 “北苗的唐淮源将军和白廷玉王爷如今主持大局。” “他们说,就算是伯爵之子也得先大婚才能继承爵位,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世子想要继承大位,总要先大婚才是。” 这是想借着白氏之死,彻底把关山和北苗拴在一起。 吴王渡也不是不明白,可这是玩权谋的时候吗? 北苗能挡一时,可那是三面受敌,白帝城都被围了,真亏他们沉得住气。 “国主的意思是,北苗虽然与我关山结为兄弟盟国,可毕竟这是乱世。” “若是北苗不与我关山沾亲带故,我们也不好让数万大军远隔数千里犯险。” “所以,人选呢?是九言兄吗?” 吴王渡是彻底怒了。 虽然从放弃欣儿,迎娶洛晚风的那一刻起,吴王渡就知道自己和师姐无缘了。 可到了这一刻,依旧心如刀绞,吴王渡第一次想要辞官还乡,带着师姐私奔。 不过,师姐也不会愿意吧,她舍不下北苗。 没有关山的支援,吴王渡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力挽狂澜。 张九言愣了一下,很快就摆手, “你们想都别想啊,小爷我才看不上这苗羌女子。你们要是硬来,我,我。” “小侯爷误会了,国主是想让龙骑万户洛幕来和世子联姻。” “国主打算收洛万户为养子,洛万户不仅和世子早就相识,更是屡建奇功。” “此次楼兰城一役,力战十倍之敌。” “那是枪尖血未冷,再添马下魂啊。末将纵横战场数十载也佩服不已。” 说这话时,薛禄是真的佩服,不止是他,很多人都因为这一战再次见识到了何为龙骑。 洛幕的身上光是血肉模糊的箭伤就有二十余处,几乎丧命。 “洛万户同意了?” 吴王渡有些不敢相信,薛禄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这种好事谁会拒绝? “当然同意了,这可是国主赐婚。” “更何况世子不仅身份尊贵,更是能文能武,长得更是像谪仙子一般。” “不怕世子笑话,若是老臣我年轻上二十岁,哪有洛幕那毛头小子的机会。” 也是,洛幕自然想绝了吴王渡的念头,哪怕会为此交恶吴王渡这个发小,可晚风是他的亲妹子。 吴王渡很想知道师姐的选择,直到此刻吴王渡也不知道两人的感情和北苗相比孰轻孰重。 白妙音把泪水在吴王渡的身上蹭了又蹭,额头的白色秀发彻底拨乱了吴王渡的心弦。 “那我呢?我怎么说也是关山的都指挥使,年龄也相当,我” 吴王渡还没说完就被薛禄强硬的打断。 “吴大人,这是陛下指婚,不是谁都可以自己做主的。” “更何况,吴大人您已经和洛学士喜结连理。连陛下都不曾纳妃,莫非吴大人想以身试我关山的律法吗?” 吴王渡彻底震惊了,很显然,洛国主已经豁出去了。 不再隐瞒吴王渡和洛晚风的婚事,想必用不着多久就会传扬出去。 此前两人一文一武都位极人臣,若是传出去免不了被无数臣子叩谏。 可洛国主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竟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我若是不从呢?” 薛禄听到白妙音冰冷的问话似乎早有预料。 “世子言过了,何来的从与不从。世子若不愿嫁于洛幕万户,老臣也会率两卫出击上柱国,以此牵制中州。” “只是,先不说世子回去后能否力挽狂澜,光是带着白帝近卫军回去就不容易了。” “白玲国可是把七万人都摆在了楼兰行省的边境上。” “漠南正在内乱,想必也分不出兵。” “那我若是答应呢?” 薛禄的语气立马变得欢快了许多。 “哎呦,那可就是天作之合了。到时候世子和陛下就是一家人了,骑军四卫任凭调遣。” “我关山的炼钢之法,还有那些什么加农炮的图纸自然都是聘礼。” “老臣定当亲率虎贲之师助世子堪平四海。” “那劳烦将军退下吧,容我三思。” “那世子也请吧,无论世子是否愿意与我关山结亲,那都是我关山的贵客。” “前些日子战事频繁,多有怠慢。陛下特意下旨腾出了昔日的城主府,还请世子移步。” “你!” 白妙音咬着嘴唇,攥紧了拳头。 “去吧,国主美意,却之不恭。会有办法的。” 白妙音震惊的看着吴王渡平静的脸庞。 “无非是从头再来罢了。” 第137章 衣锦还乡 “老爷,门外都是锦衣卫的人。” “知道了,下去吧。” 软禁,吴王渡苦笑着摇了摇头。 “老爷,我今天听五城兵马司的人说,街上逮捕了许多北苗口音的商贩之类。” 这就是北苗传说中的影卫吧,本就是锦衣卫帮着组建起来的,又怎么会是锦衣卫的对手。 “老爷,国主大宴此次有功之臣,李将军他们都被召回来了。” 夺兵权,用得着这么谨慎么,吴王渡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做不到在关山造反。 “老爷,北海传来消息。欣儿姑娘被请到了昔日虏人王宫里,听说是为了防备刺客。” 还有完没完。 “老爷,听说洛幕少爷班师了。满城的人都传言说国主把洛幕少爷收为义子要和北苗世子联姻。” “什么时候大婚?” “不知道,还未张贴皇榜。但城内几家卖喜庆物件的铺子都被买空了。” 吴王渡当然不相信师姐会答应,可理性告诉他,这是唯一的选择。 “老爷,马管家给老奴留下了几家镖局、脚行,有百十个伙计。” 应该说是私兵吧,再来一次百骑闯帝都吗?算了吧。 “夫君。” 吴王渡抬起疲倦的脸庞,看到一脸委屈的洛晚风。 洛晚风没有问那些多余的话,如此聪慧的人儿怎会看不出一切的缘由。 “难道有我还不够吗?” “问题在于,国主不该把世子许配给洛幕。你哥哥他也不喜欢世子吧?” 洛晚风少有的对着吴王渡嘶吼。 “那难道让世子嫁给别的,她真的喜欢的男子你就会满意了吗?!” “你还是不愿意的对吧,你。” “可世子钟情的是我,我钟情的也是,为什么不能有别的选择呢。” “呵,夫君。王渡哥!难道你愿意让我嫁给第二人吗?” “难道你愿意看到我一边趴在你怀里,手里还拉着另一个男人手的场面吗?” 吴王渡低下了头,是啊,自己才是错的那个。 一开始就不该招惹白妙音,亦或是不该在还小的时候就哄骗洛晚风。 甚至还有那个欣儿。 “晚风,你愿意和我走吗?” “我们不做官了,我们去北海,我们去北苗,我们随便去一个地方,做个快活一世的富家翁。” “不会。” “因为我喜欢的夫君,是关山的大英雄。他在,关山就无往而不胜。” “我喜欢的夫君,是出口便是锦绣的才子,是一副纸笔就能炼钢造炮的世间奇才。” “是扶大厦之将倾,是挽狂澜之既倒。” “我的夫君,绝不会因为儿女私情就抛下养育自己的祖国。” “更不会看着关山在危机四伏中险象环生,我没有那样自私、任性,不负责任的夫君。” 吴王渡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突然觉得洛晚风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满身奶香味的邻家妹子了。 现在的她是文渊阁大学士,是这片大陆上年纪最小,却也是最难缠的对手。 她能指挥千军万马打赢一场国战,能三言两语骗过朝中的政敌,能让关山逆天改命。 可她不能跟着吴王渡一起踏上回家的青石板路。 “几更天了?罢了,我去山下等着。” 吴王渡牵着国主赏赐的追电马朝着城外的关山一步步走去,身后跟着上百个衣着华丽的锦衣卫。 “妹妹,你为什么要那么说话,你。” “因为这才是他想听到的,不是吗?” “那你为何不告诉他,你怀了他的孩子?” “哥,你觉得我这样留下他有意义吗?我不想让他因为这种事留下。” 天色微亮,文臣武将看着几乎从不上朝的吴王渡都有些不好的预感。 边关的奏报寥寥几句就汇报完了,因为关山的骑军都被调了回来,边境上全军都转为守势。 吴王渡的咳嗽声第一个响起,手中拿着一摞厚厚的奏折。 “虎贲卫都指挥使罪臣吴王渡,奏为自请治罪,仰祈圣鉴事。” “罪臣恃功骄矜,以淫技自逞,种种恶迹,非止一端。” “圣君在上,必洞鉴久矣。” “为官之道,在以身垂范而不在以利媚民。” “为将之道,在护国安邦而不在结党营私。” “君命,天也,罪臣名托肱股之臣,统数万虎贲,实为君侧之奸。” “今日之祸非为众人甘心从逆,实由罪臣罔上惑下而起,终至天怒人诽,事不可挽。” “罪臣窃闻:庙必有配,一帝一后,礼之正也。” “今北苗后宫无主,东宫虚悬,海内生疑。” “圣上为大局计,不顾礼俗繁杂,指婚洛万户,以承苗羌大统。” “然纳后之仪竟由臣之一己私情而迁延日久,臣心昭昭,臣罪合死。” “陛下自承大统,广开圣听,罪臣贱名竟达于九重。” “以愚陋之资补前缺而总领天下武事。” “罪臣感悚无地,臣父亦勉臣尽心王事,无以身家为念。” “先帝宽仁恭爱有近民之美,优游自适亦失之以宽。” “圣上允文允武无襄公之仁,夙夜兢兢而济之以严。” “今日士子莫不潜心想学,笃怀求知,此诚太平之象也。” “罪臣上负圣主重任之恩,下愧黎民水火倒悬之望。” “诚万死不足塞责,溃痈不除,则瘴毒蔓滋玉体。” “害马不去,则蹇驴杂出骐骥。” “罪臣自请革职,乞赐骸骨归田。” “具遗折哀禀于圣主之前,伏乞圣慈垂鉴。” “谨奏。” 吴王渡读完之后就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哪怕关山早就废除了跪拜之礼。 武将们大多听的云里雾里,文臣虽然能听懂却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缘由。 而不管是谁都完全沉浸在了吴王渡的奏折里,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位老臣。 一位兢兢业业,为国操劳,却因政见不合触怒天颜的老臣。 武死战,文死谏,武将的梦想是封狼居胥。 而文臣的梦想除了治国安邦就是进献忠言,叩谏死于殿前。 关山毕竟地狭民寡,一直以来也算不得“正规”,就连奏折之类也早就因为洛国主改了白话。 可今日吴王渡的奏折却颇有上古遗风,让所有人的思绪回到了那个时代。 大臣们开始不顾殿前失仪,互相透底,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吴王渡这才知道,原来洛国主还没有把这件事搬到台面上。 洛国主抓着龙椅的手几乎越发用力,恨不得随便抓起什么砸下去。 许久过后,大臣们终于了解了缘由,更加感叹吴王渡的文采和为人。 一句“恃功骄矜”说的是亲率七千偏师援助北苗,亲身赴险血战北海。 在洛国主亲征兵败之后,扭转乾坤,前些日子更是平定了扶风。 虽然关山的劲旅善战,虽然这不全是吴王渡一人之功,可只怕无人能做到更好。 一句“以淫技自逞”说的是漠北卤水,炼钢,火炮,虽然明面上这些是袁钊那些人的功劳。 可这些大臣都清楚只是因为吴王渡是武将,不需要这些功劳。 吴王渡的功劳实在太多了,多到很少有人能一次性说个清楚。 可这些功劳,他竟然分毫不提,不让陛下难堪,反而一直请罪,乞骸骨。 不少清流几乎是泪流满面的出列,一句话不说的跟着跪下。 袁钊也终于反应过来,众人都想看看这个从前在中州做官,出了名的愣头青。 “陛下,吴大人言之有误啊。那些,那些怎么会是淫技?” 袁钊的声音带着莫大的悲愤。 “一个卤水就让天下的百姓增产了足足七成啊!北海的鲸肉难道你们都没吃过?” “你们没用玻璃器皿喝过水?你们没用鲸油点过灯?还是你们这些武将的弓弩没有用过鲸筋鲸皮?!” “吴家商会给运河捐过数万两银子你们都不知道?” “吴家商会出数倍的银钱买下鲛珠、鲛绡充盈关山的府库你们都不知道?” “回家中问问吧,你们家中做饭用的铁锅,犁地用的农具,甚至是妇人手里的一根针。” 袁钊没有跟着清流们跪下,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骄傲。 “我袁钊没什么大本事,可我的一切不是陛下给的,是吴大人给的。” “他若乞骸骨,我愿同归乡里!哪怕是做乡里的一个木匠也好过与你们这些鹰犬为伍。” 众人傻了眼,都不敢相信这人说了什么。 礼部尚书吕震终于看不下去这出闹剧。 “袁郎中,陛下在上,你岂敢放肆。没人否定吴大人这些年的功劳。” 几个军械司的同僚慌忙出列去拽袁钊的衣袖 “陛下,袁大人,他,他犯了头疾,胡言乱语,触怒天颜,微臣这就带袁大人去医治,求陛下饶袁大人死罪。” 袁钊甩开了几人,继续火力全开。 “陛下,我记得关山的律法。就算是世子贵为北苗之主,也不该指婚。” “为何有情人不能成为眷属?不是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 吕震看到了洛国主杀机四现,也不再为吴王渡遮掩。 “可吴大人早已和洛学士婚配,既然你也知道我关山的律法,那你应当知道这是何罪名。” 此言一出,大臣们终于了解了缘由,原来闹这么大只是因为这点“小事”。 “害,不就是纳个妾吗?多大的事。” 一个武将随口说了一句,随后就被吕震回怼。 “国有国法,就连国主都不曾纳后妃。” “那不让纳妾,万一家里的婆娘下不了崽咋办,断子绝孙?” “我关山并非不让纳妾,关山律法,男子若三十岁还没有子嗣就允许纳妾,五年之后若是还没有才能纳第二个妾。” “敢问吴大人今年多大?二十一岁。” 吴王渡这才知道原来关山也允许纳妾,洛晚风他们考虑的还真是周全。 “可吴大人并非关山人啊,我记得户籍是,上柱国。” 吏部尚书一句话彻底掀起了狂风,关山最耀眼的将星,竟然一直没有入关山的户籍。 吴王渡也叹了口气,这种事本就无足轻重。 吴王渡一直没有入关山的户籍,只是不想刺激自己守旧的爹。 “那如此说来,吴大人只是和洛学士有夫妻之实,并无夫妻之名咯。” 明明形势逆转,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可吴王渡却不想是这种结果。 吴王渡是真的想乞骸骨,他有自信带着北苗打赢那些土鸡瓦狗。 “陛下,罪臣真的只想乞骸骨、归乡里,求陛下放臣一条生路吧。” “罪臣万望陛下切莫因罪臣一人而与北苗交恶。” “这些东西,就当臣最后为我关山尽一份绵薄之力吧。” 内侍把吴王渡一沓奏折呈了上来,可当看到第一本奏折上的字就吓软了腿,奏折散落一地。 几个内阁的老头子大着胆子接过,然后久久的怔在了原地。 各部尚书心痒难耐顾不得其他都围了上去。 第一本十几页的奏折竟然是在教人如何宫廷政变。 从没有人可以拒绝拥立之功的揣摩人心开始,一直到成功后杀不杀皇帝,如何善后。 虽然只是简单浏览,可所有人都冒出一身冷汗。 这本奏折,如果落到有心人的手里,再蠢也能成事。 这应该是想给靖北侯的吧,教他如何兵不血刃的夺权。 第二本直接让兵部尚书金忠激动的涨红了脸,唯恐少看一个字。 这是一本兵书,专门用来训练玄武四卫。 从燧发枪加装刺刀,到线列枪兵替代的是前排刀盾兵和长枪兵而不是代替弓弩手。 从三段击的队形,到军鼓军号,事无巨细。 第三本显然是留给工部的。 上边描绘出了几样商船的图纸,码头搬运货物的滑轮。 最重要的是怎么控制炼钢炉冶炼生铁,造出铁丝和钢丝。 还有一种名为肥皂的新型皂角。 吴王渡自己也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在洛晚风回来之前的这些日子里,把脑海中能想到的一切都留了下来。 关山本就蒸蒸日上,没有这些也早晚能一统山河。 毕竟治国有于阁主,带兵有那么多的老将。 还有洛晚风这个吴王渡都不知道有多大潜力的奇女子。 吴王渡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了。 “大才,奇才,此子若不为我关山效力,则万不能留。” 几位尚书的心里都涌上来这个想法,谁知道放他去北苗将来是福是祸。 “陛下。” 几个重臣站在大殿里左右为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准虎贲卫都指挥使衣锦还乡。” 第138章 另一个选择 “你满意了?!”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我说了让你别逼他,以前那样不好吗?有晚风在,他不会做太过分的事。” 于阁主和洛国主两人在大殿里几乎要大打出手,于阁主第一次也想就这么离开经营了一辈子的关山。 “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他不是任你胁迫的性格。赶走他,你能落下什么?” “士子离心,军心涣散,你现在就祈祷吧。” “祈祷他别再带走军械司那群学生,祈祷他别把北苗培养成我关山的大敌。” “祈祷将来你和晚风相认的时候,她还愿意认你这个爹!” 洛国主依旧一言不发,怒火早已充斥着胸腔。 “怎么?你还真想杀了他?还有北苗,你还真想继续让洛幕娶了世子?” “我告诉你,洛幕不会同意了。世子也不会同意了,如今你们已经彻底翻脸了。” “洛幕那小子现在恐怕满心愧疚吧?世子怕是也对你恨之入骨了吧?” “咱们经营了半辈子,现在好了,漠南大乱,北苗离心,就连那个克烈部还有个柳权站在吴王渡那边。” 空无一人的大殿里,于阁主撸起袖子抓住洛国主的领口。 “将来你想把位子传给晚风是吗?” 洛国主也来了火气,拍开了于阁主的手。 “不行吗?晚风不够格吗?我儿我女天纵之资,就算比不得吴王渡也相差不多吧?” 于阁主被气的接连大笑。 “好好好,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样。那你去吧,你去告诉晚风。” “你就是关山的国主,你亲手赶走了她的夫君!” “晚风不会怪我的,是那小子先贪心不足的,我做了一个父亲该做的。” 于阁主也没话说了,此间对错,谁又能说得清。 推开殿门,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不知道从何时起就一直站在门外。 看到于阁主也只是微微低头。 于阁主点了点头,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有时候糊涂点真好啊。 于阁主看到了事情会一步步发展成什么样,却偏偏无法阻止。 “老了,我老了,也该乞骸骨了,关山有两个内阁大学士,本来就不合规矩。一会你进去给陛下说一声。” “倒是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去吧,去你主子脚下好好摇尾巴。” 从来都是在国主两人面前战战兢兢的纪纲第一次如此放肆、嘲弄的直视于阁主。 “大学士,那是我主子,可也是你主子。天下万民,都是陛下的臣子。” 吴府 吴王渡的思绪很乱,因为不知道该去哪。 就连收拾行李也不知道该带什么。 在朝堂上那么决绝的是他,可回来后和洛晚风一起相对无言一杯杯喝酒的还是他。 一直喝到半醉,大门被猛地推开,李子涵一行人都站在门口。 “大人,带我们一起走吧。我这就回家带上家眷。” 吴王渡踉跄着起身,拍着李子涵几人,事到如今,他懒得去想这些人是真情实意还是别的什么。 “说什么傻话呢?跟我回家翻地吗?走到这一步不容易,都给我老老实实回军营。” “陛下大度,不会和你们计较。” “李子涵,你与鲛人有旧。没有人会为难你,好好跟着晚风,晚风也需要军中有人支持。” “张虎,你出身微末,这些年晋升的比谁都快,今日过后难免遭人嫉恨。” “你是鲛珠城人吧,以前是水师卫所的。不如主动去北海卫,北海卫如今是偏师,未来可未必是。” “杨雄,真羡慕你啊,有盈盈那么可爱的女儿。我还想着生个小子和你结为亲家呢。” 吴王渡没有把话说透,只希望晚风能多照看杨雄。 这几人从军不久,可骑军四卫几乎换了一遍血,他们的威望足以和那些老将军相比。 晚风有这些相助,将来继承大位也少许多麻烦。 吴王渡看到最后发现还有袁钊带着已经大着肚子的夫人。 这傻子还真实诚。 “你也回去,关山蒸蒸日上,少不得你这种肱股之臣。” “你也不想让你满身的才华和我一起埋进黄土里吧,多教出几个徒弟,将我的学问发扬光大。” “我带着金谈走就够了,他是扶风人,我走之后难免再被穿小鞋。” 金谈喜出望外,想回去收拾行李,可想了想根本没什么好收拾的。 一直以来连个亲人都没有,扶风被灭之后,更是连个故乡之类的归属都没有了。 几人正在感慨,一队锦衣卫呼呼啦啦的闯进门来。 “陛下有旨,吴家商会荼毒中州数州百万百姓,罪不容赦,现查抄所有家产。” 吴王渡没有一点意外,兔死狗烹嘛,洛国主的大度也只是留下吴王渡这条命而已。 “管家,去给官爷带个路,让店铺里的伙计也配合点,愿意跟我走的一起,不愿的发点银钱。” “发点银钱?陛下的旨意是查抄所有家产,你拿什么发?” 为首的千户穿着红色的飞鱼服,眼神中满是嘲弄。 “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吴王渡还没反应过来,张三甲就从吴王渡的身后闪出一脚把千户踹翻。 “放肆。”吴王渡喝退了张三甲,亲手把千户扶了起来,其他的锦衣卫都看傻了眼,却没人敢动手。 这里任何一人,都是他们平日里需要仰视的存在。 “国主让你查抄,没有让你拿我下狱对吧。你信不信没人敢拿我怎么样。” 吴王渡说完,就把刚扶起来的千户又踹在地上,用沉重的靴子蹍着千户的脸。 正如吴王渡所说,关山没人敢动吴王渡,不是谁都是孤身一人的好汉。 总要为自己的九族考虑考虑。 吴王渡出完了气就带着几人打马出城,甚至没有再回头和洛晚风告别。 吴王渡不想再为别人考虑,这一刻只想像个剑客一样浪荡江湖。 张三甲只带上了昔日的长公主,武大也只带上了仅剩下的十几个兄弟。 吴府的五十多个家丁仆妇,城内店铺的百十个伙计。 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一样,纷纷拿起在关山不算违禁品的刀枪剑戟、弓箭皮甲。 买下了两百多匹良马跟在吴王渡身后。 城外的白帝近卫军时隔多日终于见到了他们的统帅。 看到八角不知何时来了关山,站到了白妙音的身旁,茴香这才放心。 “小姐,怎么样了?姑爷呢?何时起行?北苗没有我们可能撑不了太久。” 白妙音明明刚穿上山文甲,披上战袍从皇宫里出来,想了想还是脱去了甲胄。 “还能怎么样?放心,北苗不会有事,你家小姐我更不会有事。” “我和你家姑爷去游山玩水一阵,你们就驻扎到黄石城,那里离北苗最近。” “有关山给咱们供给粮草,怕什么。顺便在那教训教训白玲国,别给我丢脸。” 白妙音说完就带着五十个影卫马不停蹄的赶往北门。 而吴王渡也极为默契的牵着马在城门外等候。 “师弟,你果真在这。怎么,刚乞骸骨,还没来及娶我,就想着去北海纳妾了?” 被戳穿了心思的吴王渡也只是尴尬的挠了挠头,接着就大胆的牵起了白妙音的手。 “别急,你看,这是谁?” 八角把保护在队伍中间的女子带到了吴王渡面前,正是时隔两年不见的欣儿。 “先生!” “欣儿终于见到你了!” 在欣儿的眼里,吴王渡看到了无以言表的思念和痛苦。 喜极而泣的小脸被吴王渡抱在怀里,久久不肯松开。 “有她在,你心里最后的顾忌也没了吧。” “哎,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你师姐我好歹是北苗世子!你吴王渡的正宫夫人!” 虽然嘴里这么说,白妙音也没有打扰这两人,其他人也默契的别过脸去。 以前白妙音总觉得吴王渡的表情有些疲倦,哪怕是没有战事的时候。 今天白妙音终于见到了曾经在朝歌云梦时的吴王渡,想来,这些年他真的很不容易。 白妙音没来由的想起吴王渡曾经唱过的那首歌。 也许他自己都不喜欢自己那些所谓的才能,真的只想每日在铺着青石板的街巷里卖一碗汤面吧。 两人没有言语,一直抱到在冬日里都出了一头细密的汗珠。 “师弟,接下来去哪?师姐如今可比你有钱。” “不是去北苗吗?” “在我面前还勉强自己,你都乞骸骨了,我要是再求着你去北苗,你把师姐我当成什么人了。” 两人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只不过吴王渡的更像是傻笑。 “那可不行,北苗要是没了。你不得恨我一辈子啊,我想想。” “白帝近卫军太少,我也不想再让他们白白送命了。” “让他们去黄石城吧,关山肯定会继续供应粮草的。” “嗯。”白妙音忍着笑意点了点头。 “他们现在已经出发了。” “你下边是不是想说,用吴家商会所有的银钱贿赂南苗和羌地的寨主。” “让他们互相打起来,中州反正是佯攻,没什么威胁。” “不如咱们去克烈部看看能不能找着援军,然后帮九言兄夺回漠南。” “一起出兵白玲,白帝城之围自然可解。三面夹击攻下白玲国,最后出兵苗羌。” “你怎么知道?!” 吴王渡刚惊奇两人想到了一起,就发现白妙音无声无息的代替欣儿凑到了吴王渡面前。 “我又不像你一样,能给关山留下那么多东西。” “没事只好瞎琢磨啦。” “再说了,你别忘了当初在朝歌云梦时我比你名次还高呢。” “北苗要是不装的贫弱些,关山怎么会一直援助。” “我不装的无谋一些,怎么让洛国主那些人对我放下戒心。” “你要是不在朝堂上装的那般凄惨决绝,怎么跟我回北苗。” “可你真的不该,就这么扔下晚风,她,她真的是个好姑娘。” 白妙音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其实真的为你做了很多,她也不是不愿接受我,就算你不闹这一处。” “她也会劝洛幕不答应婚事,她其实只是想” 吴王渡摆了摆手,不想再听这些。 我知道,她只是想让我选择她。 我不是不知道以退为进。 可我不想再演戏了。 第139章 家财万贯 “少爷,这种事,我做不了主啊。要不,您去白帝城一趟和老爷商量一下?” 马管家觉得自家少爷绝对是疯了,一开口就想要一千万两银子。 关山一年的税收也才四千多万两,这还是因为有了鲛珠、鲸油那些。 一千万两换成稻米那就是五千万石。 这可是四十万大军,整整一年的粮草。 如果是正常的发军饷,也足够维持二十万大军。 这还是用关山的标准来计算,苗羌那些寨主可没有那么多战马要养,也没有一月1两6钱的军饷。 “少爷,老奴说句不中听的。您这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马管家说着真的拿出了算盘开始盘算。 “羌地七万大军,南苗八万大军。五百万两应该就足够了,那些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苗羌可不穷啊。” 白妙音摇了摇头,如果这些钱拿去贿赂当初的漠北还真有可能。 就连漠南都骗不到,漠南可是和矮人国挨着。 “我们北苗虽然穷了些,可那是因为被中州祸害了十几年,人口锐减。” “苗羌有甘蔗、铜料、香料还有产量极高的稻米,收入相当惊人。” “而且那些寨主攒了几辈子的钱,谁寨子里也有个几十万两银子。” “就拿我们北苗来说吧,今年光是卖给中州的粮食就赚了两百多万两。” 看着吴王渡那充满疑惑甚至是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白妙音也只能无奈的解释。 “铜矿、铁矿大部分都在羌地,总得找他们换点铁料造点甲胄啊。” “苗羌多雨水,本就不适合铁甲,都是穿的皮甲。” “可一旦出了苗羌,和白玲国、中州甚至是那几个矮人交战,就差的太多了。” “再说了,你不还得造炮吗?我提前准备点。” “放心啦,也就卖了这一次。而且往年都是四五石稻米换一两银子。” “今年两石稻米就能换一两银子,毕竟中州出了那么大的事。” 吴王渡也不禁感慨自己那守旧的爹这次功劳通天,就是不知道到底饿死了多少人。 “马管家,还没问你。我们刚出了关山城,才往北跨了一个州郡,你就找着我们在哪了?” “是不是怕我把你家少爷拐走。” 借着屋内昏黄的蜡烛,白妙音又大胆的调戏起吴王渡,欣儿也识趣的为吴王渡收拾起屋内的床铺。 “老奴本就在关山暗中照看,幸好老爷早有预料,这不,我收拾完城里的残局就跟着出来了。” “少爷远游,也总需要些盘缠。” “诶,马管家,我记得你说过,光是那所宅院就能值一个县。当真吗?” 吴王渡正愁没银子,瞬间明白了马管家是来干嘛的。 关山肯定得把宅院里的东西找几个富商卖掉,马管家就能用吴家的人脉,低价买入,高价卖出。 就算吴家商会被关山查抄了,甚至也被中州查抄了。 说话还是管用的,毕竟混了这么多年,那些富商谁也不想自家商队莫名被流寇劫道。 之前的生意也没有太大影响,毕竟吴家商会本来就是赚的有钱人的钱。 代替官府赈灾也好,在北海贸易也好,都是为了讨好官方。 “少爷放心,老奴安排好了。三五天之后,钱就能送过来,应该能挽回个三五十万两。” “三五十万两?还只是挽回?这些年我爹到底赚了多少钱?” 又回到这个问题,马管家也不好装傻充愣,只能给几人大概的描述。 “把羌地的香料、象牙卖给中州,把扶风的骏马卖给天翁国。” “拿着白玲国的钱去关山买战俘当奴隶,拿着越国公的钱帮他们和关山贸易骏马铁料。” “用赈灾换取中州的信任,让他们从吴家买“皇家用具”。” “中州那些权贵有钱的大手大脚,没钱的贪得无厌。只要有关系,赚钱和在地上捡钱差不多。” “一开始肯定会遭人嫉恨,可咱们那时候背后有关山。” “咱们出钱,锦衣卫出人,黑白两道都没人敢惹,赚钱当然容易了。” “六部,三司,二十四衙门,各州道府县,都有咱们的人。” 马管家说的龙飞凤舞,吴王渡这才知道吴锋的经历要远比自己传奇。 若是自己没有和关山闹翻,那吴家就不只是富可敌国了。 “这里边有多少是脏钱呢。” 吴王渡长叹了一口气,却不想深究这个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张三甲,把那口箱子拎过来。” 整整六十万两银子,全是关山的银票,整齐的摆放在箱子里。 “师弟,你哪来这么多钱?” 白妙音本以为还能一路上包养吴王渡,毕竟这人别扭的不想用家里的钱,自己那点俸禄都在欣儿身上。 “这是朱达送来的,什么都没说,也没求我什么事。” “哦~,原来是柳权的嫁妆。师弟你艳福不浅啊,不过想必你看不上那个柳权吧。” “她还没欣儿好看。” 吴王渡没有理会白妙音的揶揄,把箱子推到了马管家的面前。 “这是六十万两,卖了宅院还能再得三五十万。你回去让我爹再挤出个一两百万。” “也不用贿赂所有人,挑几个兵强马壮还没脑子的寨主就行。” “只要有几家莫名其妙的退兵了,他们自己就会乱起来。” “本来他们就没那么团结,要不是北苗突然建国,他们还在那整日内斗呢。” “尤其是羌地,一群鼠辈。” 马管家没有急着收下钱,反而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少爷,克烈部虽然还算富庶,可还有乞颜部、兀良哈部虎视眈眈。” “再加上他们之前没怎么和关山贸易过,基本只是单方面上贡,手里没有多少现钱。” “这些钱先不说是从哪来的,但这六十万两应该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所有银票了。” “不奇怪吗?他们为什么这么谄媚的讨好你。” “而且不是第一次了,从他们踏上这片土地开始,从少爷你还在朝歌云梦。” “那个柳权就开始靠近你,少爷,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啊。” 白妙音不以为然的打断。 “这还不简单,无非就是想要关山的劲弩,想要关山的铁料,想要那些火炮什么的。” “可能更想要的是我师弟,他一个人就能给克烈部带去所有想要的东西。” “可他们聪明啊,不像洛国主那般强硬愚蠢。” “他们知道我师弟心软,就天天送东西,一点要求都不提,早晚师弟都会因为人情把这些东西给他们。” 白妙音说到这,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 北苗或者说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只不过北苗是直接送给吴王渡一个世子,甚至是未来北苗一半的权柄。 “这没什么,人家对我好,我当然要回报一二。” 吴王渡摆了摆手,乞骸骨带来的轻松布上了一丝沉重。 白妙音意味深长的看了马管家一眼,马管家也微微一笑,抬头看着驿馆的房梁。 等着白妙音自己把话说完。 比权谋马管家这些人差得远,可若是比心机,这些年轻人还差得远。 马管家心如明镜,可马管家不会眼看着自家少爷被随意利用。 “师弟,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那个吴王酒肆吧,那天是揭榜之日。”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洛晚风他们的身份,虽然知道你是吴家的长子。” “可那时候你也被赶出家门了,我本来只是好奇是谁这么妖孽,能被洛国主那般评价。” “后来我注意到啊,有个俊秀的小子总是呆呆的盯着我看。” “好啦,别不高兴了。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在利用你。是不是觉得谁都会利用完就把你随手抛弃。” 白妙音站起身,从身后抱住了吴王渡。 挤压的触感和白发的柔顺让吴王渡涨红了老脸。 “我不否认我舍不得北苗,可师姐我愿意陪你去玩,玩多久都行。只要你最后愿意和我一起回家。” 哪怕看着北苗覆灭吗? 吴王渡没有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咳,少爷,我这就带人去苗羌。” “少夫人,少爷就拖您照看了。” 第140章 兄弟决裂 “什么人?!” 马管家带着几个随从刚离开驿站,吴王渡的屋顶上就传来此起彼伏的打斗。 白妙音身边的影卫全是女子,踩在瓦片上像是猫一般轻盈,可苗刀出鞘声却宛如龙吟。 点刀、挂刀、撩刀,三招起手凶狠万分。 瓦片碎裂声不绝于耳,很显然对面的人吃了大亏。 紧接着就是弓箭的嗡鸣和击中甲片的刺耳声响。 关山的甲胄是强,二十步内都很难破甲。 可若是吴家的家丁都射不穿,那就只有一支队伍的甲胄能做到了。 龙骑。 “住手!” 吴王渡赶紧叫停了这些人,也不怪手下人如临大敌,大半夜的被穿着甲胄的人袭击。 如果不是吴王渡明知道洛国主下不了手,也会以为是被围剿了。 没多久,门外就传来甲胄的交叠碰撞声,山文甲,关山的将军甲走起路来真是悦耳动听啊。 带着这样一支队伍行军,光是听到声音就会胆寒吧。 吴王渡真没想到洛幕会来见自己。 甚至猜不到洛幕对自己的态度。 愧疚?愤怒?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 更猜不到他要来做什么。 乞求自己回去?杀了自己?捆自己回去?还是来叙旧情? 总不至于是想当着自己面杀了白妙音吧? 如果是以前,吴王渡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不会去见没有想好措辞的人。 因为他是关山的最高统帅,可现在无所谓了。 洛幕也在门口踌躇了许久,声音隔着屋门飘了进来。 “世子,这就是你的侍女茴香吧?真是好身手,若不是山文甲,我怕是第一刀就要被戳个透心凉。” “你要庆幸她不是茴香,她是八角。茴香的话,你就没命下来见我了。” “苗人果然勇武啊。” “你来只是想说这些?有什么话直说吧,我师弟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白妙音知道吴王渡拉不下脸,只好替吴王渡说这些话。 门外的洛幕没有生气,语气平静甚至是冷静。 “王渡兄,我们都还年轻。可也是从小的玩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真怀念以前的日子啊,我们一起在关山站岗,一起下了值喝酒。” “一起去城外的河边踏青,坐在一起拿着本破兵书谈论天下大事。” “我还记得我们刚被提拔的时候,你和晚风一内一外,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建功立业。” “可你为什么这么贪心呢?关山本就是我爹打下的基业。” “我是我爹的亲儿子,却被排挤的连你一个手下都不如。” “我知道我不如我妹子,我也愿意被排挤,给我妹子当垫脚石没什么,我不像那些人好面子。” “可你呢?你到底想要什么啊?!未来的关山是你和晚风的这还不够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妹子的性子,无论她在朝堂上如何,可在你面前何时不是个乖巧温婉的女子。” “我承认我爹不该如此强硬,可你就不能忍一忍吗?” “我替你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爹年轻时满身战疮,还能活几年啊!你今年才二十一啊!” 吴王渡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这些人总是会这样劝自己。 “忍?好一个忍,看着你把我喜欢的女子娶回家?啊?你是不是还想说演戏什么的。” “别说演戏了,就算是谁敢在大街上出言不逊我也不会顾忌什么关山的狗屁律法。” “换了晚风也一样。” “欣儿的事我已经忍让很多了,我从来不否认我这个人有些花心。” “她们俩都在这,你问她们俩,我什么时候动过她们?” “因为我已经是晚风的夫君了,所以我不会做出格的事!我只是想,算了,我懒得和你多说。” 两人还是吵了起来,门外更是剑拔弩张,八角的手已经放在刀柄上。 “好,那我们不说这些。我们还是兄弟对吧,那兄弟我求你一件事。” 洛幕说着竟然跪了下来,甲胄在地上砸出一连串脆响。 “我求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面上回去吧!” “关山可以没有你,可我妹子不能没有你,我去找洛国主说。” “我和晚风是他的儿女,我就是跪死在他门前也会让他主动给你开脱。” “这样,你看行吗?” 吴王渡叹了口气,这个大舅哥真的是,吴王渡都有些愧疚。 “兄弟,你不会连这些都看不懂吧?我们已经撕破脸了你知道吗?” “我如果回去,大家都会别扭。” “更何况我为什么还要回去?关山不是我的关山,也不是我想要的关山。” “北苗虽小,还被人说是沐猴而冠。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你信不信,有我在,不出十年,中州必被北苗所并!” 两人随着吴王渡的吼声沉默了下来,最后还是吴王渡打破了沉默。 “兄弟,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关山有很大的隐患,只是我不说而已。” “你好自为之吧,替我照看好晚风妹子。我早晚会回来的,到时候天下大定,我们还能坐一起喝酒。” “只是现在,我要先为自己而活。” “告诉晚风妹子,我还是她的夫君。” “我们,也还是,兄弟吧?”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白妙音也悄然离去。 张三甲帮着吴王渡一次次削着炭笔,独步中州的刀法也只能勉强跟上吴王渡挥毫。 欣儿拿着剪刀,一次次的剪着灯芯。 一直到吴王渡趴在桌子上睡去才为吴王渡披上了暖和的毛毯。 天色微亮,白妙音本想叫着吴王渡去院中练刀,却看到了二十多张眼花缭乱的图纸。 地上散落的几根炭笔诉说着这一夜吴王渡专注的神情。 十五磅重炮、三十六磅重炮、棱堡、大型多边要塞、垂直要塞、米尼弹、米尼步枪。 “师弟,我都觉得有点对不起你了。” 白妙音粗略的看了一遍就帮吴王渡重新整理好放在桌案上。 明知这些东西的价值,白妙音也不想再伤害这个师弟疲倦的心灵。 给门外已经睡醒的张三甲使了个眼色,两人把吴王渡抱到了床上。 “师弟,你醒了?再睡会吧,时间多的是。” “你昨晚不是说不碰我和欣儿的吗!???” “我说的是之前。” 第141章 米尼步枪 吴王渡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再策马扬鞭时都横生了几分快意。 一路上一点都不急着赶路,甚至没有明确的目标。 只是大概朝着最北方的鲛珠城行进,因为那里是和胡人贸易的港口。 民间有众多的工坊,更有许多手艺不俗的铁匠。 是除了关山城、矮人国外,吴王渡能找到的最适合打造米尼步枪的地方。 北苗的铁矿质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关山的质量比。 数量更是差着一个数量级。 最重要的是铁矿的质量种类不同,炼钢炉和炼钢的流程就需要大量的改进。 这需要时间,需要一批优秀的弟子,吴王渡再会画图纸也做不到几年之内和关山一样量产火炮。 反正北苗的敌人暂时不是关山,那就可以走另一条路线。 用射程在五百步往上的米尼步枪代替火炮。 米尼步枪也是前膛枪,构造并不复杂,甚至只把普通的燧发枪勾出一条膛线也能勉强使用。 米尼弹也高级不了多少,无非就是个模具的问题。 米尼弹是铅弹,远距离打不穿铁甲,可用来欺负苗羌和白玲国再合适不过。 沿着北边的山脉构筑几个棱堡和垂直要塞。 暂时用隼炮和弓弩堵住中州南下的路线,攻下苗羌。 休养生息两年后,就能用新造的重炮和数支装备着米尼步枪的部队给中州来个步步蚕食。 甚至如果吴王渡真的只想养老的话。 只需要堵住北边,然后沿着运河、五溪建几个棱堡就能和师姐一辈子在白帝城养老。 一路上吴王渡几乎是病态般的见着州县就要歇上一天。 尝一尝当地的美食,找个勾栏瓦肆搂着两个人间绝色醉梦乡里。 简直是在报仇雪恨般的享受生活。 虽然吴王渡的内心还是有一丝愧疚。 毕竟师姐的血仇未报,北苗战事如火如荼,被六万大军围城的白帝城至今也不知是何情景。 “兄弟们,今天是除夕。一人给你们发十两银子,去城里快活吧!” 欢呼声此起彼伏,就连跟在白妙音身旁的影卫也有些心动的看着八角。 “八角,带着姐妹们去好好玩玩,别老杵着了。我想和你家小姐想两个人单独待会,咳,去吧,去吧。” “金谈,这鲛珠城里还有你不少旧相识吧。我记得那个姑娘是叫王小月吧。” “她家好像就在这鲛珠城,不去见见吗?” 吴王渡说着从钱袋里拿出了一枚鲛珠。 “去吧,提个亲,咱们待的时间不长,争取直接拐走。” “老大,这些小事,你还记得啊。” “你说什么混账话,这是你的婚事,我怎么会不记得。” “张三甲,你陪他一起去。” 吴王渡说着给张三甲使了个眼色,张三甲立即会意。 这傻大个腼腆的像个大姑娘,别说提亲了,之前连见人家一面都只敢在太学门口蹲着。 把太学的祭酒都吓得亲自出来蹲在金谈旁边一整天。 众人散去后,白妙音终于不用强忍笑意。 “你干嘛啊这是,你这是想让张三甲去强抢民女啊。” “我发现你把我拐走之后,做起事来越发土匪一般了。” “什么强抢民女,王小月定亲的夫君早就死了,年纪轻轻成了寡妇,婆家还不知道怎么对她呢。” “反正也没生下个一儿半女,那婆家估计早就烦这个累赘了。” “你想想一颗鲛珠的聘礼,再加上张三甲的面子,就算她不愿意,她婆家也得赶她走。” “张三甲,他能有什么面子?” 白妙音实在好奇这个中州昔日的状元郎在鲛珠城有什么面子。 “张三甲当然没什么面子,可那时候我带着他和李子涵,咳。” 吴王渡顿时语塞,再说就说到欣儿的伤心事了。 “鲛珠城都知道他是我的副将,也知道他认识李子涵。” “李子涵在鲛珠城的威望,怕是国主都不能比。尤其是那些落魄的昔日贵族。” “当初袁钊的婚事我都想让他出个头,可想了想还是没有。” “我不想让袁钊和官场牵扯太多,这次正好借借李子涵祖上的威风。” “再说了,你和我也都是覆灭虏人的英雄啊!多少人都想高攀呢。” 说话间,吴王渡来到了城里最大的一处铁匠铺。 都已经是除夕了,这些汉子还在挥舞着铁锤叮叮作响。 吴王渡发现真是来对地方了,也许是因为军械司太过繁忙。 这个铁匠铺竟然还打造捕鲸用的倒刺弩矢,军用的品质相当不错。 吴王渡把阉割后的米尼步枪图纸递了过去,基本上只是燧发枪加了浅圆角膛线。 “能做吗?” 图纸刚一递出就让为首的壮汉惊疑不已。 “这是军中的燧发枪,你怎么会知道尺寸和各部件的构造!还多了这些个所谓的膛线?” “你也不简单,一眼就知道这是真的,而不是劣质仿品。” “你们现在的都指挥使,应该是张虎吧。我就是吴王渡,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您就是吴大人?!小的,说句不要脸的话,小的是您徒孙啊。” 吴王渡哭笑不得,没有问是谁的弟子,免得吴王渡自己都没什么印象。 毕竟真正算是弟子的,只有袁钊,其他人只是听自己讲了些东西。 有的干脆只是全程打下手,不是谁都能妖孽一般领悟这种跨时代的学问。 “能做,但是需要时间,这种东西还是小的单独来做吧。” “这个膛线,得用拉刀一点点拉出来,小的手艺不行,怕是要多耽误些功夫,三天后做好,来得及吗?” 吴王渡点了点头,三天时间已经很短了。 若不是关山的燧发枪都是钢水直接浇筑而成,手工打一根枪管都得七八天。 吴王渡也根本不怕这种东西走漏,因为最核心的是米尼弹。 这种东西不仅要用到铅锡2:1的合金,还要用石墨、石蜡给这玩意镀层腊。 不然膛线容易挂铅,最后还要用猪油之类的当润滑剂。 只要北苗把持的严一些,给关山二十年也做不出相同品质的米尼弹。 吴王渡从钱袋子里又拿出一枚鲛珠却被果断拒绝。 “吴大人,给您造这个是小的荣幸。这钱我要是拿了得被同僚一辈子看不起。” 吴王渡笑了笑也没有再坚持。 三天之后,吴王渡懒洋洋的被白妙音拽出了被窝。 白妙音迫不及待的拿起这世上第一把米尼步枪,装上了吴王渡自己用简易锅炉造出的米尼弹。 五百步外的冰天雪地里立着一个稻草人。 白妙音侧着身子,平端着枪体,眼睛死死的盯着望山和靶子之间的那条线。 本就纤细的腰肢无意间弯成了诱人而致命的曲线,让人忍不住搂在怀里。 随着一声枪响,米尼弹带着旋转的气流扎入了稻草内。 带出了几缕稻草和天上的雪花一同起舞。 第142章 还不完的人情债 之前的燧发枪别说中州的禁军,就是关山的军士都有些瞧不上。 因为这玩意装铅弹能打一两百步,可铅弹很难射穿禁军的铁甲。 装铁弹是能射穿铁甲了,可射程还不如锦衣卫的手弩。 对付骑兵的效果确实极佳,可中州就那点骑兵... 在吴王渡点醒之后,才知道所谓的线列枪兵只是代替长枪兵。 配上火炮和弩手后,燧发枪的优势才算体现出来。 但射程百步,毫无准头。 燧发枪的地位在众人心里也只是个造价便宜的手弩。 尤其是中州摸清楚之后,在百步距离时会猛然冲锋。 三段击练了许久也只能打出四排子弹就开始近战。 可这米尼步枪竟然能射中五百步外的稻草人,白妙音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按照吴王渡的说法,一个经过训练的枪手能命中七八百步外的敌人。 最远射程是两里地! 关山的小号加农炮也只比这个射程略远而已! “师弟,你,留了这么好的东西给我啊。” “这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啊?师姐我说句心里话,你不该这么对晚风。” “这东西我,我不” 白妙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怎么也说不出“我不能要”。 “言过了,晚风是文臣,这东西给她有什么用?我若是不留下些东西,那北苗怎么办?” “而且这东西也没你想的这么好,北苗没有那么多优秀的匠人。哪怕整个苗羌加上白玲国也比不上关山。” “手工造这么一把枪最少也得半月,还不能保证膛线的质量。子弹倒是随随便便就能造。” “白帝城也围城一个月了吧,再不解围,春耕怎么办?” “北苗国库里有多少钱?” 白妙音也有些摸不准,北苗总共也就安生了三年。 今年的赋税还不一定收上来没有。 “若是只算金银的话,怕是只有一千三百万两上下。” “今年又有这么大的战事,最少要留下五百万两用来发抚恤和军功的赏银。” 北苗比吴王渡预想的情况好的多,至少不会因为国库吃紧而临时征税。 这也是因为地方小的缘故,吏治清明,没人敢贪赃枉法。 民风也淳朴,还没有出现明显的阶级差异。 吴王渡突然想到一个,自己刻意忽视有些致命而尴尬的问题。 “师姐,现在北苗听你的吗?” 吴王渡压根不担心北苗哪个寨主有异心,想夺权。 可没有异心不代表白妙音的政令能上通下达。 “北苗现在基本是唐淮源、白廷玉、王灵三人做主。” “政务的话,是豆蔻在做主。哦,豆蔻之前一直跟着我娘处理政务,你应当也是见过的。” 吴王渡尴尬的挠了挠头,白妙音的侍女不少,有不少都被委以重任。 可吴王渡唯一熟悉的只有茴香。 在北苗待的那一年多里,也只有茴香一直跟在自己身旁。 “茴香一直统领白帝近卫军,八角负责影卫,花椒是娘亲给其他领兵将军留下的暗桩。” “豆蔻的话,之前一直跟着我在关山。我在小内阁时,她也一起学着处理政务。” “你从北苗回关山之后,她才回去。” 这个不曾谋面的小侍女听起来像是故意躲着自己... “那就让她亲自跑一趟吧,去中州招募些工匠。” “中州的工匠待遇极差,给他们五十两的安家费,月银二两,造出米尼步枪后另有赏格。” “先招一千户工匠吧,半月之内打造出一两百支米尼步枪。” “找些腿脚快的,就在围城的营地外袭扰。不出两天,白玲国就得退兵。” 毕竟谁也受不了有这么一支队伍隔着五百步偷袭,若是隐藏的好,那些人死都不知道死在谁手里。 “切记,这些人一定要控制好。尤其是米尼弹,一定要让豆蔻自己造。” 白妙音召来了八角开始布置,吴王渡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吴王渡早就把北苗当成了自己的温柔乡。 如果说关山的百姓是尚武、忠勇。 那北苗的百姓就是如同世外桃源般的淳朴,以及不畏生死的血性。 虽然吴王渡没看过军报,可谁知道这次有多少百姓惨遭毒手。 强募兵勇,掳掠妇女,劫掠财物,大军过后,只留下一片焦土和行将饿死的老弱妇孺。 白帝城附近的乡野怕是早就生灵涂炭了。 只希望白玲国领兵的将军能稍微有点人性,哪怕是和吴六奇一样都认了。 就怕和曾经的那个海龄一般,看着城池即将失守,竟然屠杀了半城百姓。 “顺便给白玲国的国主写一封战书吧。” “就说我吴王渡亲率十数万大军,不日与君会猎于五溪。” “凡贵国大军所过。” “算了,直白点吧。直接告诉他,谁残害百姓,我会灭他九族。” “北苗有一个村落燃起烽火,我就屠他一城,我说到做到。” “师弟,别说他们不信,我都不信。你做不到这种事吧?” “先前领兵时,你可是最恨手下人残害百姓。” 吴王渡叹了口气,若是不来这个世界永远体会不到古代战争的残酷。 吴王渡能制约自己的手下,却没有办法护住所有的百姓。 吴王渡能想到的只有这样,先前锦衣卫就用这种手段,杀了中州许多将领的妻小。 甚至是那些大头兵的家人也有不少被灭门。 也许只有这样残忍些,才能让他们管住自己的手脚。 “罢了,写封书信又不费事。” “苗地的百姓加一起,巅峰时候也不到两千万口。羌地更少,只有大概五百多万口。” “白玲国的人口可是足足有一千五百万上下,而且苗羌这次大乱之后可能人口还不如白玲国。” 白妙音没有多说,只是把情况摆了出来。 反正将来白妙音会一直陪在吴王渡身边,肯定不会让他干傻事。 “话说,师弟啊,我们真要去克烈部找救兵吗?这不是开玩笑吗?” 吴王渡当然知道这是以身犯险。 此行最大的可能是吴王渡被朱达强行留下。 就算克烈答应出兵,他们能出多少人呢? 关山也搜集了不少克烈部的情报,整个部族才不到百万人口。 虽然手下有五万控弦之士,可克烈部经不起损失。 撑死了也就借一万人,毕竟乞颜部和兀良哈部加一起也有五万人。 多借的话就驾驭不住那两个部族了。 “反倒是关山这边咱们最不需要担心。” “他们巴不得咱们借兵,这样就削弱了隐患。” “甚至有可能咱们前脚走,他们就灭掉克烈这最后一个隐患。” “毕竟克烈交好的是你,不是关山。” 看着吴王渡黯淡的表情,白妙音知道吴王渡还有一个在他那里最担心的事情。 柳权。 按照吴王渡的性格,克烈若是借兵后被灭,那吴王渡就欠了柳权天大的人情。 日后还要再为克烈奔走。 人情债永远都还不完。 第143章 冰海雪原 高耸的风帆用强劲的动力带着一行人径直朝扶风草原驶去。 避开了陆路,也避开了所有的麻烦。 吴王渡之前还担心克烈部有没有码头,到了之后却发现真的多虑了。 这真的不是一支野蛮的游牧。 想必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底蕴和曾经的辉煌。 码头的规模和鲛绡城有的一比,而岸边除了一望无际的白雪,还有一座突兀的城市。 一座同样用石头筑起的巨城,如果单纯比面积,巨石城也不能和这座城池相比。 呼啸的北风被这座城市拦下,从城内升起的炊烟来看,很可能有几十万牧民挤在里边。 在城市的不远处还有十几座城堡众星环绕。 码头上的渔民都警惕的看着吴王渡一行人,很快整个港口都被渔船堵住。 吴王渡让手下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自己这些人怕是一个照面就会被这群渔民的鱼叉放倒。 这才是真正的战斗民族,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衣看不到这群人的身材。 却都是满脸横肉,想必不久前还是套烈马的草原男儿。 很少能在脸上看到一般百姓的懦弱,若是谁想不开来这劫掠估计要被扒光衣服扔进冰水里喂鱼。 吴王渡觉得有几分可惜,应该等开春了再来看草原风光。 现在的草原和曾经的虏地差不多。 “我是关山的吴王渡,前来进谏克烈部可汗。” “克烈部可汗?草原上只有一个可汗!” 吴王渡被一句话差点噎死,这群人到底是有多敏感? 一艘商船,两百来号人被几千人堵在这里。 没多时,人群缓缓散开,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老大,等你很久了。” “都散开!这位就是关山的吴王渡,吴大人!” 吴王渡沿着搭板迈着沉稳的步伐,即便今日不是关山的总兵了,吴王渡也要保持上位者的威严。 风雪之下埋藏着众多的黄羊、麋鹿、獐,甚至是鲜美的狍子。 昔日的扶风部还真是富饶的没边,只可惜被关山打的只能缩在巨石城,让克烈部捡了个便宜。 现在扶风草原还在,扶风部却不在了。 整个部族本来也就三万多人,死了一半。 无论男女老幼都成了关山的苦力。 “师姐,你之前听说过克烈部不声不响建了个城池吗?” 白妙音摇了摇头,如果吴王渡都不知道,她就更不知道了。 “师弟,这克烈部绝对没有看着这么简单,封锁了边境,不和其他人通商。” “却偷摸着筑起了城池,咱们说不定还是第一批来客。” “我有些好奇,这些人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东西。尤其是这片的地形咱们都不知道。” 吴王渡点了点头,这里曾经是扶风人的地盘。 两边战火不断,就算是太平日子也不会让人族踏入他们的土地。 菌人、靖人这两矮人国还和人族通商,这扶风连通商都没有。 “最可怕的是,这扶风草原到底有多大?往东边还有什么,这些人从哪来的。” “听说他们来的时候是乘着遮天蔽日的船队。” “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他们背井离乡来了这里,克烈三部加一起两百万口牧民。” “若是全民皆兵,怎么也能组织起五十万的男儿。这可和曾经的胡人都有一比了。” 吴王渡的话语激起了白妙音的回忆。 曾经的胡人也是人口才三四百万,却能组织起号称百万大军入寇中州。 他们一人三马,穿着破烂的衣裳,有的牧民用的箭矢还是骨箭。 别说是战马披甲了,贵族也只能穿个皮甲,马镫都凑不齐。 可就是这样的胡人给中州带来了灾难,所到之处只有烧杀掳掠。 但凡遇到个拼死抵抗的城池就会屠城,许多州县只留下几百人用来收尸免得爆发瘟疫。 只可惜他们遇到了更猛的苗人。 “老大,其实扶风草原并不大。” “我小时候听我娘说过,整个草原大概东西长两千里左右,十天就能走到海边。” “我们扶风人口不多,也没有多少人去那边定居。也就是每年深秋去打个猎。” 新婚不久的金谈开始给吴王渡介绍起那些老人们口口相传的东西。 爱情这东西真是魔鬼,能让一个被灭族的小伙子神采奕奕的介绍自己的故土。 “这片土地一开始就是我们扶风人的土地,人族里也只有虏人敢偶尔坐船过来偷偷套点野马。” 吴王渡拼命的给金谈使眼色,金谈却没有看懂。 巨人洪亮的嗓门在风雪中回荡,就连路边正挖出猎物剥皮洗净的小奴隶都诧异的看着金谈。 警惕之色溢于言表。 显然整个克烈部都有默契,那就是绝对不能让外族摸清底细。 柳权摆了摆手,让那些渐渐警惕起来的牧民放下刚握在手中的短弓。 “老大,我也想告诉你很多事,可现在的你知道了也没用。” “我们不喜欢像胡人一样得了机会就南下打草谷。” “你相信我,我知道在你心里,但凡是游牧,就一定喜欢烧杀,一定凶残万分。” “可我们只想在自己的土地上,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过去的几百年里,我们从来都是受害者。” “可这不是你们的土地!”金谈终究没有忍住,巨大的声音传出很远。 吴王渡从牧民的表情中除了愤怒,看到更多的是悲凉。 受害者?莫非,克烈三部是被另一个强盛的文明打过来的? 就好像华夏历史上曾经的匈奴人。 “开城门!” 厚重的木制城门顶着风雪一点点推开,路的两边站着两排精悍的士卒。 从士卒手指上戴着的古朴扳指就能看出这些人无不是草原上最好的猎手。 可汗亲卫,这支锦衣卫都摸不清楚的神秘队伍当起了卫兵迎接吴王渡进城。 如果吴王渡没猜错的话,这是曾经下棋时用到的那招给了柳权启发。 让她把所有的伍长、什长组成一支看起来满是兵油子的精悍之师。 “这就是可汗亲卫吧?我听说攻打巨石城时,这些人能把箭矢射进巨人的眼眶里一击毙命。” 柳权无奈的笑了一声。 “还不都是关山那些精明的商人逼的。” “一副完整的皮毛和带着箭孔的皮毛,价钱差了好几倍。” “为了生活,我们这些牧民只能趴在水塘边一动不动,等着狐狸来喝水时,一箭射中狐狸的眼珠。” “这样子一家人过冬的粮食就有了,可就是为了这些狗屁的狐狸皮,不少人趴在雪地里再也没起来。” 城里有众多的小木屋,还有许多临时搭起来的棚屋。 不少人凑出个脑袋看着吴王渡这一行不速之客。 怪不得要费这么大工夫建个城池,还是因为这里太冷了。 有些人家的棚屋里还有许多的羊羔,说不清是人住在羊圈里,还是羊住在人家里。 牧民们都围坐在火堆旁,聚在一起躲避着无孔不入的风雪。 火堆上烧着热气腾腾的鱼汤或烤着流油的羊腿。 这地方又贫穷又富饶。 牧民们不缺粮食,不缺牛羊,不缺过冬的柴火。 却没有关山人厚实的衣物抵挡严寒,也没有虏人那样温暖的小木屋。 吴王渡不相信这些人没有能力在雪原上建几个木屋。 那就只能是为了安全。 都缩在一座巨城里过牲畜的生活,也好过分散开随时面临大军入境的凶险。 可克烈部的未来却并不明朗,即便关山不对克烈部用兵。 可草原并不大,如此贫瘠的土地养不活太多的人。 最多再等五十年,克烈部就得为粮食发愁。 这片土地上一年只能种一茬麦子,最重要的是草原上开荒太难了。 吴王渡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像是中邪了。 北苗的事还没解决,就开始为克烈部规划未来。 天下受苦的百姓太多了,吴王渡管不过来。 昏暗的大殿里摇曳着烛火,可汗的宫殿并没有想象中的华丽。 却足够温暖,能容纳数百人的大殿里摆满了桌椅和刚烤好的牛羊野味。 奴隶少女们纷纷引着吴王渡的手下就座。 用银质的刀把焦香流油的牛羊分割到盘中。 马奶酒从银壶中倾泻而下,吴王渡这才觉得来对了地方。 正中的主位上没有可汗的身影,柳权和朱洛一左一右把吴王渡夹在了中间。 奴隶少女给吴王渡的盘中夹着最尊贵客人才能吃的羊尾。 朱洛拍着吴王渡的肩膀不断举杯。 奴隶少女清澈的嗓音唱着缥缈的歌曲,让吴王渡觉得来到了孤寂的冰海雪原。 “老大,你是不是在想我们本来就该是这样?” “有贵族,有贫民,有命贱如家畜的奴隶。” “奴隶们在风雪中冻饿而死,贵族坐在温暖的大殿里吃着烤羊,看着少女翩翩起舞宽衣解带。” “普通的牧民才二十出头就因为劳作看起来像耕作了一辈子的老农。” “而贵族们却把玩着少女羊脂球一般的酮体醉生梦死。” 柳权一边亲手给吴王渡片下肉中夹筋的腱子肉,一边说着刀剑般锋利的话语。 这图穷匕见一般的话语没有吓到吴王渡,反而是欣儿主动起身接过柳权手中的银刀。 给吴王渡喂着最喜欢吃的肥嫩前腿。 “我说不是的话,你肯定不信。而且你给我看这些,还期待我有什么别的看法吗?” 柳权拉过一个奴隶给吴王渡看胸前的烙印。 血腥的烙印让吴王渡心生厌恶,就好像顽皮的孩童在名家的画作上涂鸦。 “这两个字在我们克烈的语言里读作赞恩,意思是日出之地。” 柳权拍了拍手,说了句草原上的语言。 大殿里的奴隶纷纷裸露出了半截嫩白,和嫩白之上的烙印。 吴王渡尴尬的闭上眼,这种香艳的场面当然想看,可师姐就坐在对面。 柳权又拍了拍手,奴隶们拉上了衣物接着给吴王渡的手下们添杯续酒。 欣儿替吴王渡把看到的说了出来。 “先生,那些奴隶们的胸前要么是赞恩,要么是用咱们的文字刻着虏人。” 朱洛也为吴王渡解释这些奴隶。 “因为我们从来不会让自己人当奴隶,哪怕是那些孤儿,我们可汗也会收养他们做义子。” “会把他们父母的财产替他们保管,我就是可汗的养子,而我现在已经是克烈的巴图鲁。” “难道奴隶就不是人了吗?” 哪怕吴王渡有求于人,此刻也看不惯这种事。 实在是太落后了,竟然还在和胡人一样过着奴隶社会。 搞不好还在用活人做祭祀,甚至是一些不忍直视的宗教信仰,求求你搞点封建迷信吧。 “吴大人,我们之前和兀良哈部、乞颜部也是敌人,可我们没有拿他们当奴隶。” “刚来的时候,我们虽然吃了府军卫的败仗,可还是抓了几百个俘虏,可也没有拿他们当奴隶。” “哪怕是扶风的那些巨人,在我们这也能过上牛羊成群的太平日子。” “赞恩您不知道,说了也没用,可虏人是什么样您是知道的。” “我们和你们一样不擅长水战,被抓走了上万人,死了那么多兄弟,抓几个奴隶很过分吗?” “那确实不过分。” 吴王渡说到这也笑了起来,这些人可真怪,一上来就给吴王渡解释这些东西。 唯恐吴王渡觉得他们是和胡人一样的蛮夷。 “我们也没有你们中州那么多的贵族,亦或是官员之类的,我承认我们很落后。” “在过去的无尽岁月里,我们居住在一片很大的陆地上。我们没有划分州道府县。” “我们甚至没有国都,可汗带着金帐去了哪,哪就是国都。” “我们几十户或者几百几千户是一个大的部族,逐水草而居。” “部族的领袖是最勇猛的男子亦或是威望最高的老者。” “领袖的家里并不比普通牧民富裕多少。” “我们没有赋税,只有朝贡,每年各个部族都会让年轻人骑着骏马赶着牛羊去金帐进谏可汗。” “遇到战事,我们也没有征兵。” “可汗的王旗走过哪片草原,草原上的年轻人就会带着干粮拿起弓箭跟在可汗身后。” “不过那也是以前了,现在的我们也在慢慢变成你们的样子。” “我们组起了五万大军,我们也开始按照每家的牛羊数收取赋税。” 吴王渡也被柳权的描述带入了一片世外桃源,那真是美好啊。 只可惜克烈部曾经的美好,不被欺负才怪。 倒像是游牧的原始社会。 “柳权,我现在不是关山的总兵了。”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了,看到我们来就应该能猜到我们是有求于你的。” “嗯。” “你这样急着给我们澄清误会,还如此盛情款待,让我都不好意思了。” “没事,大人直说吧,想借多少兵?” 吴王渡伸出了两根手指,朱洛慌不迭的把吴王渡的一根手指按了下去。 “吴大人,你还想要两万啊,我们总共才五万人。旁边还有两狗东西虎视眈眈呢。” 没等吴王渡继续讨价还价,柳权就下定了决心。 “五千!我会带所有的可汗亲卫随大人平定苗羌。” 这远远超出了吴王渡和白妙音的预期。 这支队伍已经在扶风之战中证明了他们的精干。 虽说乞颜部刚来就被关山暴打了一顿,可那是因为被两面夹击。 还有就是因为克烈部没什么甲胄,遇上府军卫这种同样的骑射自然吃亏。 可如果让克烈部的游骑对上苗羌这些既没有劲弩,又没有甲胄的苗兵那就是碾压。 如果再给这五千人配上精良的甲胄,以及天翁国打造的强弓,那就足以独步天下。 只可惜天翁国制弓的手艺是绝密,中州都弄不来。 白妙音没有像吴王渡那样激动,反而直白的问出了代价。 “那贵部有什么想得到的吗?是想要炼钢的技艺,还是卤水,甚至是未来给你们一块土地。” “我们什么都不要。” “你开什么玩笑?什么都不要,那你们图什么?” 白妙音实在忍不住了,这群人到底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还是别有图谋。 总不会是一群傻子吧。 就算你柳权真就对吴王渡一往情深,可你是未来的可汗。 你愿意用一个百万人的部族换一个人的感动? 整个克烈部也是诡异的团结,这么离谱的圣人行为都不反对。 朱洛摆出了严肃的表情,对着白妙音提出了要求。 “我们想要做大。” 听到回复的白妙音终于松了口气,只要有要求就好办。 “原来是想做大自己的势力,那你们是想在扶风草原一步步做大,还是想取代关山。” “还请直言。” 朱洛摆出一副不解的神情。 “当然是让我妹子做大啊,不行吗?未来的克烈部可汗做个正房不过分吧?” “还取代关山,我们要别人的土地做什么。我们巴不得在这安生过日子。” 清楚自己被耍的白妙音捂着脸不想再纠缠。 可金谈却站了出来。 “那这位还是北苗的白帝呢!你家世子凭什么做正房!还有洛晚风,那也是关山的大学士。” “还有,这不是你们的土地!” 看着金谈一脸悲愤的神情,朱洛几乎是玩笑般的开始安慰这傻大个。 “好好好,这是你们扶风人的,就当借给我们放个羊。什么时候复国了还给你们。” “喝酒喝酒,就算你和我做不了兄弟,可你是酒肉的兄弟吧?” 吴王渡虽然猜到了克烈部还会这样做,却也有些按奈不住好奇。 “柳权,你跟我的时间也不短了。我承认你这样做我真的很高兴。” “可你要知道一点,扶风、夸父、漠北乃至北海都已经是关山的领土了。” “你们现在等于是关山的马场,随时都有危险。” “关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对你们做什么,可我也绝对不会帮你们对付关山。” “你们还是想要土地的对吧?你们有哪里可以去呢?” 柳权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想要,可想要土地就要付出无数人的生命。我们真的不想再死人了。” “所以,我们只想在这扶风草原上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即便,是沦为关山的马场。” 吴王渡接着追问。 “那你愿意借兵,甚至亲身随我赴险,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不还是在死人吗?” “因为你们这太乱了,到处都在打仗。我把宝压在大人您的身上。” “有朝一日,大人您统一了这片大陆,我们也算是用功之臣,就可以世代安生的在这片土地生存下去。” 柳权的一席话已经把思想拔高到吴王渡难以想象的境界。 罢了,别人一番好意,吴王渡也不好意思再问个究竟。 “那就拭目以待吧,十年时间应该够了吧。” “那时候我也三十岁了,就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养老了。” “春天去北苗踏青,夏天去北海避暑,秋天去关山看银杏满地,冬天就来你们扶风草原吃烤羊肉。” “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准备最肥美的羔羊。” “不胜荣幸。” 第144章 会师 柳权给可汗亲卫们放了三天假,让他们和家里人告别。 五千人临出发前都刻了一块牌子,有的是用木片,有的是用珍贵的玉片、银器。 听说这是克烈部远征时的习惯,害怕带不回同胞的尸体,更害怕被人遗忘。 五千人的队伍里竟然有一千多都是女子,虽然说是女子。 看起来更像是膀大腰圆的毛子大妈。 远比不上北苗近卫军中那些女子秀气的脸庞。 “我们克烈部有句古话,手上拿不起刀剑的人,最终会死在剑下。” “所以克烈的女子也有许多应征入伍,当然了,不是虏人持盾侍女那种花瓶。” 吴王渡当然知道柳权在说被朱洛掳回草原的虏人王女。 可白妙音却觉得是在说白帝近卫军和影卫中的那些女子。 “师弟,那你是喜欢我们白帝近卫军的女子呢,还是这些比男人还要男人的村妇呢。” 吴王渡的回答更加老练,在马背上手一撑就跳到了乌云踏雪的背上,抱住了白妙音。 五千人的可汗亲卫,却带了两万匹烈马。 其中光是夏尔马就有三千匹。 这是吴王渡替白妙音要的东西。 关山马匹多,可以用普通的战马拉着六磅、十二磅炮快速机动。 北苗造不起那么多火炮,也没有那么多空闲的马匹,将来只能造三十六磅的重炮。 这些夏尔马将来就会派上用场。 这次远行要从最北边到最南边,沿途还没有地方补给。 这些人干脆赶着成群的牛羊随大军一起前行。 而一条堪称诡异的行军路线也跃然纸上。 大军先是径直往南,到了扶风巨石城附近。 再往东前往夸父部,然后一头扎进深山老林,再出来时已经绕过数千里的大漠。 到了菌人和漠南交界的地盘。 这么做也是为了甩开关山的眼线,做出要穿过漠北,径直前往黄石城的样子。 毕竟去年和中州一整年的战事里,中州的眼线一直混在关山的军旅里如影随形。 吴王渡严重怀疑就连龙骑里都混的有,不然初次上阵时怎么会被打的那么惨。 更多的原因是这支队伍走不了沙漠。 马蹄远没有骆驼的蹄子宽大,会陷在沙子里。 之前行军没有问题是因为关山早就把漠北的情况摸透了,队伍里也有向导。 好在这片大漠并非没有边际,最东边靠海还有一段“走廊”一般的密林。 这里曾经是片无主之地,大漠的风沙还没有吞噬到这里。 漠南当然想要这片土地作为漠南少有的耕地。 菌人靖人也想要,夸父也不想轻易放弃。 上一代漠南公就是在这死在了夸父的手里,靖北候的爵位也是在这里得到。 漠南的百姓经过一代人的繁衍,已经在这里扎下了根。 吴王渡也是从这些人的嘴里才知道靖北侯不费一兵一卒夺下了整个漠南。 楼兰王也取代漠南公做了漠南的傀儡国主。 虽然这个傀儡手下还有五万兵马,和不小的声望。 可惜吴王渡也没办法再从漠南手里借兵。 再怎么说那个镇北侯也是死在克烈部的手里,双方的关系有些尴尬。 可只要漠南打下来了,对吴王渡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靖北侯和楼兰王这两人都不糊涂,手里又有实际的兵马。 只要吴王渡这边和白玲国打起来,哪怕他们是抱着趁乱占便宜的心态也会出兵。 而吴王渡真正的目的这才显现。 虽然还没有北苗的消息,可只要米尼步枪一把把的造出来,北苗就绝对没有危险。 吴王渡没有必要在没有任何情报后援的情况下强行进军白玲。 边境上,漠南的军旅如临大敌。 菌人也吹起雄浑的号角集结着他们可笑的军队。 漠南拿不下菌人是因为没有龙骑那样精锐的冲阵骑兵。 而菌人有厚实的铁甲,大军所过,看起来像是许多的铁球在地上滚。 普通的强弓硬弩拿他们没办法,而近战时候他们厚实的甲胄让漠南骑兵束手无策。 漠南虽然打菌人也能做到好看的战损比,可漠南才多少百姓。 吴王渡带着五千人的大军摆好了阵型等待菌人不断的集结。 一直到日上三竿,菌人集结了约莫三万多人,组成了十几个巨型方阵。 为首的将军想上前问话,因为他们根本没见过这支陌生的军旅。 吴王渡没有心思和菌人搞好关系,可汗亲卫一声令下就全军压上。 五千人的可汗亲卫打出了数万铁骑一齐冲锋的气势。 菌人拿出了对付漠南骑兵的老办法,外围架起长枪,中间是许多可笑的弩手。 十几个方阵各自为战,等着这些骑兵撞上闪亮的枪尖。 可汗亲卫在抵近五十步时拨转马头,大军如潮水般朝着两翼散开。 沿着三万菌人的外围,围成了巨型的包围圈。 菌人的个头让他们的弩矢连百步都射不到,对克烈部没造成什么威胁。 漠南的骑兵没有装备弓弩,只有标枪飞刀什么的。 这些东西很难对简直是缩在铁甲里菌人造成伤害,所以菌人连盾牌都没有装备。 至于刀盾手就更不存在了,因为菌人矮小,用短兵器根本不是人族的对手。 只能用长枪来弥补。 而没有装备盾牌的队伍,哪怕甲胄再精良也只是可汗亲卫眼里的猎物。 一个巨型的环形骑射阵不断收割着菌人的生命。 箭矢的嗡名声远没有一般的军旅密集,却能箭无虚发的射中菌人的面门。 开始的时候可汗亲卫还有所畏惧,渐渐变得肆无忌惮。 箭矢飞舞的间隙中,总能看到年轻的小伙子向柳权展示着高超的马术。 而克烈部的本事也被吴王渡看穿。 之前吴王渡也好奇过克烈人是怎么做到在颠簸的马背上如此精准的射中眼眶。 原来这些人会在张弓搭箭的时候引导战马起跳。 再在战马凌空的间隙一箭射中要害。 真是活在马背上民族,这些战马训练的远比关山的战马听话,简直像是他们的伙伴、家人。 “老大,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克烈男儿如此善战。” 柳权也被战况的一边倒欣喜不已,虽然还是不明白这个时候让北苗多个敌人有什么好处。 可柳权却忘了出手的是克烈部,这笔账算不到北苗头上... “你们克烈部本就善战。我也算是看出来了,不光是这些人,你们部族怕是普通的老百姓都精于骑射。” “可惜你们来中州后第一次遇到的对手是拥有巨石城和守城弩的扶风人。” “后来又遇到关山最精锐的府军卫,还有穷凶极恶的虏人。” “其实你们遇上中州任何一国的队伍都能做到这种地步,当然,除了苗人。” 柳权有了些攀比之心,也许只是单纯的想“争宠”。 “那可不一定。” 听着柳权不服气的声音,白妙音没有过多争执,百年前的战争早就证明了这些。 “师姐,我越看越好奇,你说,就算胡人没有克烈部这些亲卫们善战。“ “可你们北苗又没有战马,百年前是怎么一路把胡人打回去的?” 白妙音借着吴王渡的话茬,不无骄傲的开始给柳权讲起百年前苗人的奋勇。 “其实苗人的箭法也不差,毕竟苗地多山,山上有许多猛兽大虫和野味。” “中州各地惨败其实输在了士气上,不是谁都有勇气抵抗马蹄凌空。” “往往胡人刚射了两轮箭,中州的军旅就开始混乱溃败,一点血性都没有。” “而自乱阵脚之后就是无尽的追杀,往往几千人的队伍一人三马能追着几万人的中州军旅跑。” “而苗人的箭术不比胡人差,胡人骑射占不了便宜就会开始分割包围,四面围攻。” “苗人的刀法你是见过的,就算他们骑在马背上也占不了便宜。” “苗人打赢了几仗,抢下了几个马场就有了能和胡人较量的骑兵。” 柳权也点了点头,剩下的就简单了,百年前没有洛国主。 没有洛国主带来的这么多兵法韬略。 胡人若是不和苗人硬碰,选择断了苗人的补给,那历史也许就改写了。 可惜那群不曾开化的胡人一点脑子都没有。 失去了骑兵优势的胡人,又怎么打得过有无数子民的列国。 而且这群人一路屠城,也许就没什么后勤一说,打不下地盘,抢不了粮食就会饿死。 “报,世子,他们似乎想要投降。” 由于语言不通,这些菌人能做的也只有把兵器扔掉,跪在地上鬼哭狼嚎。 可汗亲卫把十几个方阵的菌人都赶在了一起,吴王渡虽然目睹了全程还是觉得震撼。 五千人包围了三万多人,还没有放跑一个。 短短半个时辰,就把这三万多的菌人灭掉了大半,剩下的面色惊恐一个个跟见鬼了一样。 “吴大人你看,这些人怎么处理?” “还有你,咱们既然出来了。我就不是克烈部的世子,以后直接向吴大人禀报。” 柳权给足了吴王渡面子,吴王渡也给出了柳权想要的答案。 菌人都是天生的工匠,洛国主来以前,菌人打造的刀枪剑戟是列国军旅的抢手货。 虽然现在失去技术优势的矮人只能用精巧的物件讨好中州的权贵。 可想必克烈部很需要这些匠人。 “全都捆起来,一会扔到漠南那边,回头我会差人送回克烈部。” “这些人里想必有不少工匠,你们正好用得上。” “把所有矮人的甲胄、兵器都收集起来,用马车带上。” 听到如此安排,白妙音高兴的恨不得在吴王渡脸上亲一口。 这些矮人个头虽然小,可全身的甲胄兵器加一起有三四十斤重。 三万多幅甲胄兵器,这可是一百多万斤的上好铁料。 可吴王渡却后悔的连拍大腿,真是糊涂到家了。 “习惯了,咱们从来不干那些劫掠的事。路上遇到矮人的商队也都放走了。” “那些商队随便劫几个就赶上这些破铜烂铁了。” “传令下去,全军每百人分作一队,一路查找矮人居住的洞穴,一路劫掠。” “愿意投降的统统绑了送到漠南,其他的你们随便处置。” 柳权也跟着加了一句。 “不许私藏财物,回去后另有封赏。” 吴王渡一点不担心自己会恶名远扬。 因为吴王渡见过这些矮人中的女人,从各个角度来讲,克烈人也不至于做些什么。 矮人的女子可能还没有队伍里一路赶过来的羊群有吸引力。 而且这些人看起来并不凶残,应该不至于动辄屠村,正常的战争中死点人,没人会说什么。 吴王渡也正好借这次机会看看克烈人是不是真的像柳权说的那般纯良。 如果是真的,那真是一支难得的劲旅,也绝对值得吴王渡日后为这些人做些什么。 吴王渡给八角使了个眼色。 “你们也去,别天天跟在世子身边刀都锈了。” 五千人的可汗亲卫分出去了大半,剩下的两千人赶着一万多俘虏和夏尔马都快要驼不动的兵器甲胄。 身后就是密林,干柴巨木取之不尽,一座巨大的营寨就在漠南边军的眼皮底下凭空而起。 边关告急的军报还没来及传到楼兰王和镇北侯的面前,吴王渡的信使——张三甲就到了昔日的漠南王城。 镇北侯也才用吴王渡的计策拿下漠南不到半月,国内人心难测。 镇北侯欣喜不已,这个时间点太及时了。 不仅可以借此削弱,甚至彻底打下菌人靖人,还能趁此立威。 用对外战争转移国内矛盾永远是一招绝妙的棋。 镇北侯一时走不开,楼兰王带着两万大军在无数漠南百姓憧憬的目光中开始亲征。 若说列国谁最渴望得到土地,那必然是漠北和漠南。 两国都因为身处大漠穷的叮当响,都渴望有一片富饶的土地来耕种居住。 镇北侯也是因为打下密林得来的威望。 此刻深居简出的昔日漠南公和一上来就要亲征的楼兰王,在百姓心中的形象高下立判。 只要此次能夺得一片土地,漠南的人心就会彻底倒向楼兰王和镇北侯。 二月初五,两军终于会师。 第145章 带清谈判专家 吴王渡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没想到是楼兰王亲率大军来的。 吴王渡没有直接和楼兰王谈条件,而是先带着楼兰王看了看营寨里拥挤的俘虏。 漠南行军了五日,可汗亲卫也劫掠了五日。 三十支劫掠的队伍才回来了不到一半。 没回来的队伍里,最远的听说已经追到了白玲国境内。 回来的队伍里最夸张的一支劫掠了两支商队,洗劫了五个村落。 一百人用绳子把俘虏穿成串,带回来两千多人。 而等所有人都回来之后,这个记录还会越来越夸张。 五天的时间里,菌人也组织起了几十支规模不同的军旅。 可尝到甜头的可汗亲卫嚣张到了极致。 两个会面的百夫长一商量就敢合兵一处和三五千人的菌人周旋。 三个百夫长聚在一起就敢兵分三路搞个钳形攻势,四个百夫长直接迂回包抄。 而能成功冲到大营的只有一支四万多人由菌人国王亲率的劲旅。 吴王渡交给了白妙音,自己则坐在躺椅上,被欣儿喂着刚从密林摘回来的野草莓。 国王亲率的大军果然不同凡响,还有骑着小马的可笑骑兵。 弩手、长枪兵虽然没什么差别,却带着两样新奇的兵器。 一个是像极了火箭炮的手推车,能一次性射出几十根箭矢,着实把吴王渡吓了一跳。 好在数量有限,看起来也是一次性的玩意,战场上没有时间让他们装填第二次。 另一个看起来是一把稍大的劲弩放在一辆手推车上。 每一次扳动都能发出一支强劲的弩矢,和吴王渡想象中的诸葛连弩颇有些类似。 白妙音选择了弃车保帅,扔下了大营,任由敌人冲进大营解救俘虏。 四万人的大军熙熙攘攘,犹如一条河流般自然的形成了一字长蛇阵。 或者说是一字送死阵。 白妙音袭击了最后的队伍,菌人溃不成军。 溃兵玩命的跑路犹如多米诺骨牌带溃了这个一字长蛇阵。 四万多人被俘虏了三万五。 美中不足的是吴王渡也因为身处大营,狼狈的带着家丁跑了出去。 吴王渡严重怀疑白妙音是因为吃醋才来这一手。 楼兰王见到关山的营寨后就陷入深深的震撼和沉思。 菌人说不上多有血性,可那也不能俘虏这么多啊! 扩建了数次的营寨简直像是个城池。 光是俘虏的菌人士卒就有十万上下,而被掳掠来的菌人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导致看守的军士里有几千漠南的边军。 虽然这些边军没有收到命令,可帮吴王渡看守一下俘虏还是愿意的。 即便如此,人手也严重不足。 俘虏们自己生火做饭,吃过饭后又自觉的互相捆起来。 许多俘虏还是他们昔日的官员、将军在管理。 往日里,漠南军士羡慕不已的精良甲胄按照种类堆放成了十几座小山。 粮食太多干脆用马草临时搭起了几十个大仓。 百无聊赖的可汗亲卫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 却不是在说战事,更不是念叨婆娘故土。而是在讨论菌人骑兵的战马该怎么做才好吃。 柳权正带着人点验缴获的物资,那些在中州珍贵的金银玉器被论斤登记在战报里。 楼兰王原以为这么多的斩获,克烈最少出兵三五万,损失也一定不小。 可得到的答复让楼兰王以为在做梦,克烈总共战死三十多人,受伤的也才两百多。 受伤的人里竟然还有三五十个,是因为在柳权面前逞强炫耀马术,而摔下马的! 克烈部伤亡这么小完全是因为菌人望风而降。 望风而降是因为被克烈这个仿佛神兵天降的队伍杀破了胆。 矮人向来都是仗着一身重甲才有立足之地,可克烈部却让他们怀疑人生。 有些矮人将军在后边几天的战事里都带上了铁面具,可照样没用。 可汗亲卫不止是射的准,箭矢的力道也足以穿过那层铁面具。 而有些丢盔弃甲的矮人,箭矢能穿颅而过。 看完吴王渡的斩获后,楼兰王就开始麻木的商讨后续事宜。 “这些俘虏中的工匠,归我们,其他人归漠南。但是得麻烦你们替我们押送到扶风草原。” “没问题。” “甲胄、兵器这些斩获什么的,自然不用说。但是粮食太多,你看你们国库有多少钱就买点回去屯着。” “自然。” “剩下的,你们要是没那么多钱,就帮我们建几个粮仓,替我们保管个一年半载,打下白玲国后,我再派人来取。” “好。” “这些甲胄兵器太多,麻烦你们想办法筹措三千架马车,我们出钱买。” “我这就让人安排去各州县筹集。” “别急,这些土地,北苗离的太远。这样吧,将来白玲国归北苗,这些地盘归漠南。” “感激不尽。” “漠南应该也有卤水,我们想等到商路畅通以后,每年都派人在这开采提炼。到时候分给你们,额,三成如何?” “北苗人多,理所应当。到时候本王会给那些人安排好家眷住所。” “你们漠南的工匠,手艺也不赖。我想要个一千户,以后就定居在北苗。” “小事。” 吴王渡诧异的看了一眼楼兰王,这也是小事? 殊不知被吴王渡再次吓到的楼兰王,早就暗自下定了决心。 “北苗虽然也能造甲胄,但是毕竟底子薄,还得紧着火炮什么的先造。” “你们能不能想办法帮我们从关山搞五万副板甲,一万副山文甲,明光甲和锁子甲也各要五万副。” “这些我们会出钱,你们从关山买的时候也要用做生意的态度说这件事。免得日后你们因此生了间隙。” “我亲自去找洛国主,就说我们打下了菌人,得了许多铁料钱粮,想增强实力好帮着对付中州。” ??? 一共是十六万副甲胄啊!吴王渡本来是想让楼兰王砍下价的。 这么大数额的甲胄去了北苗和克烈部,关山不翻脸的几率是很小的。 虽说翻脸了,关山也会因为大局不会和克烈北苗开战。 可楼兰王有可能因为这个而被怀疑、软禁,乃至丧命。 吴王渡严重怀疑楼兰王是在敷衍,可楼兰王的表情却极为肃穆,像是准备好了赴死。 “殿下,您听清了吗?我说的是,万。” “听清了啊,一共十六万副。吴大人您继续说。” “那,北苗想用五十两一户的安家费买些中州的工匠,可两边开战多有不便。” “先送去你们漠南,日后灭了白玲再接他们回来如何?你们可以让人谎称是漠南公残部来接收这些工匠。” “这不妥吧。” “不如我直接找些机灵的,去中州绑一些过来。然后你们假意解救,还能省下些银两。” 吴王渡瞠目结舌,以前怎么没发现楼兰王还是个带清谈判专家。 那个年少不知李鸿章,长大方知真混账的玩意都不敢这么卖国,虽说关山也不是楼兰王的国。 你真的可以硬气一点的,这么多扯淡的条件你都敢答应? 可说完所有正事的两人同时长舒了一口气,一起瘫坐在椅子上。 欣儿也在一旁完整的记录了下来,玉玺大印什么的肯定不能盖在这种见不得人东西上。 记下来也是怕楼兰王日后遗漏了什么。 “殿下,您的子民都迁徙到关山了。他们如今都是关山的质子。” “镇北侯的儿子也在关山,你们俩虽然如今掌控着漠北漠南,未来还有菌人靖人的地盘,可实际上。” “镇北侯的漠南也许还算是关山的盟友,可您。” “我知道,你想说我就是个傀儡。你可以直白点的,不用给我留面子。漠北不就是你带着人灭的吗?” 自揭伤疤的楼兰王苦笑了一声。 “其实我算不上恨你。也不是太恨关山。我们漠北势弱,早晚都得被关山或中州所并。” “在你们这还算好的,无论谁都会尊敬的叫我一声楼兰王。” “在中州,一个小小的礼部主事都敢叫我乡下诸侯。” “你还帮我报了父仇,让我见识到了漠北的军旅若是和关山的火炮对上会是什么下场。” “说实话,之前我想恨你,却不敢恨你。” “可我今天发现,似乎关山的强大是因为有你。” 吴王渡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帮着楼兰王和镇北侯谋个后路。 “你们拿下了漠南国,关山是什么意思。想给镇北侯封个什么?” “关山的旨意还没下来,但我听说准备废掉漠南的国号,接受关山的分封。” “以后只有楼兰王手下的楼兰行省和漠国公手下的漠国。” “他们想用这种分封狠狠在中州脸上扇一个大嘴巴子。” “当然,昭告天下时会说漠南国更名为漠国,封镇北侯为国公。而我楼兰王表面上提领漠国。” 吴王渡点了点头,这很像洛晚风的作风。 “那殿下日后应该就常驻漠国了,而你的五万大军应该也会跟着你留在这。” “一方面,漠北有楼兰卫就足够了。他们不想让你们染指关山命脉般的卤水。” “另一方面也能让你们互相牵制,最主要的是你不在,才好让漠北的几百万旧民被日渐同化。” “让漠国公日后亲征中州吧,锦衣卫在漠南的势力不大,你们要小心挑选士卒。” “日后漠国公若是不慎重伤,也好让张九言回到漠国主持大局。” “你们就能做更多的事了,漠国公是个仗义的人。他也会感激你。” 楼兰王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一直坐在旁边的白妙音却看起来有些不舒服。 “师弟,你,洛国主是对你有些过分。可你也不能这么对关山啊。” “那毕竟未来的国主是,你这样做对得起关山世子吗?!” “我听你说这些话都心痛,你让她怎么想?” “师弟,算我求你也好,你能不能别再这么对她了?” 吴王渡有些不理解白妙音此时的失态,从离开关山开始,白妙音就总为洛晚风打抱不平。 原来这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有这么深厚的情谊了吗? 这么看来,洛晚风当时很有可能是故意说那些话激自己走。 那么聪明的姑娘当然知道吴王渡不可能放下北苗和白妙音。 她为了让吴王渡能安心和白妙音为北苗奔走,不惜让自己一个人被留下是吗。 复杂的关系,复杂的心性让吴王渡脑子都乱了。 儿女私情比国家大事要难得多啊。 第146章 犁庭扫穴 吴王渡的斩获实在太多了,楼兰王带的两万人还不够押送、处理俘虏。 楼兰王又花了五天的时间调动了五万边军和十几万民夫,这才帮着可汗亲卫处理完粮草和俘虏。 劫掠的可汗亲卫也终于全部归队。 追到白玲国的队伍给吴王渡带来了一个噩耗,还有半个喜讯。 噩耗是白玲国得了吴王渡那封战表后没有当回事,他们以为吴王渡现在手里没有锦衣卫,北苗又危在旦夕,白帝近卫军连归国都不敢。 吴王渡的威胁在他们眼里成了外强中干,甚至对于他们国主来说这种可笑的威胁颇有些丢面子。 他们本来只是在白帝城外掳掠,没有怎么杀人。也就是强抢个妇女,抓点奴隶,抢走全村的粮食。 可他们得了战表后把白帝城周围的村落屠戮一空,随后在白帝城外筑起了一座京观。 半个喜讯是白帝城周围的百姓提前撤走了大半,还有许多也提前撤进了城里。 可即便如此,筑起的京观也和城墙一样高。 吴王渡真的很想给他国百姓留一条活路,哪怕是对付扶风、菌人都至少让他们活命。 可这些人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 难道不烧杀掳掠就不会打仗了吗? 难道打仗只是为了做这种事吗? “师弟,冤有头,债有主。我一定会让影卫查清楚是何人所为。” 白妙音知道吴王渡一直在压抑心中的恶,可无论是什么情感。 一味地压抑只会带来更猛烈的爆发。 此刻如果吴王渡真的到了北苗,真的看到那些惨状,白玲国就真的要遭殃了。 可现在的北苗确实不是白玲国的对手。 可汗亲卫和白帝近卫军再善战,可连个正经的甲胄都凑不齐。 白玲国再弱,那也是堂堂正正的诸侯国,光是正规军就有最少十五万。 那些奴隶兵不值一提,可白玲国有几支真正的精骑。 “查那些有意义吗?只杀几个领兵的将军又能如何呢?不用查了,师姐。” “这笔血债我帮你记着,中州的血债我也没有忘。” “可如果自己不强大起来,如果不比你的敌人还凶狠,怎么让人怕你呢。” “传令!召集千夫长和漠南的将军前来议事。” 可汗亲卫的将军们远没有关山的将军们“专业”,沙盘之类的一概不懂。 有的甚至连舆图都看不到,报上来的信息杂乱无章。 只能说出大概的方位、距离,有的甚至干脆留下一两个人当暗哨。 而列国也没有菌人的舆图之类,菌人自己都没有。 吴王渡只能带着白妙音和柳权,从上百条杂乱的战报里,从俘虏审问的结果里。 整理着菌人国的山川地势和各处的粮草军力。 被召集进来的千夫长和漠南的将军们都像学生一样看着三人摆弄沙盘。 两个时辰之后,整个菌人国的分布就呈现在了巨大的沙盘上。 漠南的将军们还算淡定,他们有的也去过朝歌云梦,只是做不到这么专业。 克烈的千夫长却是看傻了眼。 正是有这些专业的沙盘,洛晚风才能用弱势兵力和中州厮杀的难分上下。 “从各位将军带回来的信息来看,菌人国的百姓大多居住在洞穴中。” “这些洞穴甚至是挖空了一整座山,有的是天然的溶洞。” “整个菌人国被探查到的只有三十多处洞穴,有些离的太近,想必只是不同的出口。” “好在我们不用再挨个探查,这几天审问了不少菌人的权贵,甚至是他们那国王。” “菌人的军队有足足三十多万的披甲士卒,百姓也有七八百万。” “我们已经搞定了十五万左右,还剩下一半的军队躲藏在各地的洞穴里。” “他们多半也会再招募许多的民兵。而到了地下之后,万事难料,怕是会损伤不小。” 吴王渡说到这,所有人都逐渐凝重了起来。 地面上的菌人固然不堪一击,可到了地下真的不一定了。 机关暗弩之类的就能让人吃尽苦头,说不定还会有大量的陷阱和守城器械。 而且阴暗的洞穴会让许多将士的心里添上一丝阴霾。 “好在,鼠辈们这些日子被咱们吓破了胆。” “如果咱们守着那些洞口,占住了地上的土地,时间一长菌人自然会投降。” “可咱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传我将令。” “把俘虏里的那些千夫长以上将官全砍了,让他们的手下拎着脑袋去洞穴里劝降。” “告诉他们,投降还有活路。” “若是不降,我们也不会大军围城活活饿死他们。” “我们会给他们来个痛快的,漠南有猛火油,苗羌有各种毒烟、毒药,关山有火炮。” “我们还能决堤引水漫灌,往地下水源下毒,而且我们破城之后还会屠城。” 吴王渡一席话让在场的将官都打了个冷颤。 “吴将军,那他们如果真的不降呢?” “那就照我说的做,如果那些办法攻不下来也不要派人贸然深入洞穴,饿死他们就好。” “大人,真的要这么做吗?” 吴王渡点了点头。 “不然呢,你想看着我死,还是你们世子死,还是你手下的兄弟死在那些鼠辈的洞穴里。” “末将,末将遵命。” 显然,无论是漠南的军士还是克烈的千夫长们都是第一次接到如此沉重的军令。 漠南的军士还好,他们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只是漠南没什么战事,没有机会而已。 可吴王渡看的出来,这些克烈的千夫长似乎对这些真的有些反感以至于心情都沉重了几分。 真是一群怪人,打虏人时明明掠地千里,菌人也是外族,怎么下不去手了? 营寨内混乱不已,哭声惊恐声成了一片刺耳的地狱。 一群大男的也能被吓成这个鬼样子。 就连那个被拽出来的菌人国王都惊恐的求饶,一直喊着愿意举国投降只求饶他一命。 吴王渡也能看出这个国王确实被吓破了胆。 可吴王渡不想赌,万一放他回去反水了又要耽误不少的时间。 两百颗人头滚滚落地,再次给这些菌人蒙上了一丝阴影。 可白妙音却将亲卫们拦了下来,给这个计划添上了点睛之笔。 入夜时分,消息终于传来。 所有能找到的菌人洞穴,有二十多个,也就相当于二十多个城池。 愿意投降的只有区区五个,其他的要么死战不降,要么就在观望,百般推辞。 若是真按照之前的计划,多少的猛火油和毒烟都不够用。 就算把关山的军械司整个搬过来造震天雷火炮什么的也得造到地久天荒。 因为从投降的洞穴来看,菌人的洞穴简直是奇迹一般的东西。 山里的洞穴真的掏空了一整座山! 山顶有火山口一般的空洞作为空气的流通之处,整个巨大的岩石山体也只有一两个入口。 不仅从入口一步步攻进去要被无数机关算计,通往山顶的路上不仅崎岖难行还有不少的射击孔。 真是给自己打造了个陵墓啊,但凡来一场强度高点的地震,菌人就得有两个洞穴被灭族。 至于那些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洞穴就更恐怖了。 本来挖掘地面就要比挖掘山体容易的多,在溶洞里的洞穴是一座真正的城池! 洞穴里不仅有迷宫一样的出入口,往往还有地下湖泊。 一座砖墙筑起的巨大城池坐落在正中央。 宏伟的石柱像是神话中的盘古一样撑开了这片属于菌人的天地。 护城河,城墙,守城弩,该有的设施菌人都有。 还有许多隐秘的通风口为这些洞穴送来空气。 有的通风口上方是荒郊野岭里伪装的极好的深坑陷阱,有的则被杂草覆盖。 不管是多么精锐的进攻方,来了菌人的洞穴里都是一场噩梦。 好在,在白妙音的提醒下,吴王渡也回过神来,根本没必要强攻所有的洞穴。 只需要杀鸡儆猴。 可汗亲卫们从俘虏的口中知道了不少地下洞穴的通风口。 挑了一个情况摸得最清楚的洞穴,在所有的风口上点起了柴火。 一开始军士都很疑惑,因为烟是往上飘的,根本熏不到洞穴里的菌人。 可他们却不知道一个洞穴住着少则三五万,多则三五十万的菌人。 氧气本来就不太够用。 火烧了一整晚。 百无聊赖的草原儿郎纷纷坐在火堆旁实验起菌人的马肉哪个部队烤着最好吃。 第二天,吴王渡让人去洞穴查看情况,看到了比人头滚滚更惨的景象。 十几万菌人几乎全部窒息而死,死相之凄惨就连最勇猛的将士都不敢多看。 都开始想象起这些人窒息前的那种绝望,别说是得到消息的其他菌人。 就连始作俑者们都不寒而栗。 吴王渡放了一万多个俘虏,让他们去洞穴中把尸体搬出来,交给那些没有投降的部族。 吴王渡在菌人国的地盘上一直待到了二月十五。 所有的菌人都从洞穴里爬了出来,颤抖的跪在了他们眼中的魔鬼面前。 最后一两个心怀侥幸的洞穴也被活活闷死在了地下。 临走之前,最后一步棋更是抓死了这些人的心理。 在某个夜晚故意疏忽看守,放跑了十几万菌人百姓。 十几万是多,可和整个菌人国比起来那真是不值一提。 而这些人会把这短短半月来的经历告诉他们将要投奔的靖人。 巨大的恐慌萦绕在吴王渡暂时不打算踏上的土地上。 到最后越传越凶,吴王渡也成了青面獠牙比扶风人还要恐怖的魔鬼。 克烈的可汗亲卫更是成了刀枪不入,能用眼神杀人的鬼差。 第147章 苦心孤诣 “殿下,靖人国就要靠你们自己了。北苗从去年腊月,到如今,已经三月有余了。” “消息往来不便,也不知道是何局面。” 楼兰王叹了口气,如今这个不是盟友的盟友,处境太过尴尬。 换做自己会如何呢?怕是会绝望吧。 “吴将军,我能告诉你的只有明面上的布置。” “大概是在年后吧,北苗锦衣卫的吕指挥使被换了下来。” “关山曾经派去的工匠、朝歌云梦的教官和一些文官都跟锦衣卫一起偷偷撤走了。” “可要命的是,吕指挥使是被北苗当场要走的。但撤走的其他人听说半道被截杀了大半。” 栽赃,并不高明的手法。可这种事没地方说理去! 北苗那几个管事的做不出这种糊涂事! 尤其是影卫,八角都亲自守在白妙音身边了。 影卫这几个月来几乎都隐藏了起来,只是默默收集北苗那些老寨主有没有异动。 怎么可能腾出那么多人手去截杀北苗锦衣卫。 那可是五千多人的庞大组织。 “其他的本王知道的也不多,没有锦衣卫打探消息,北苗又被群狼环绕。实在穿不出来什么。” 不是传不出来什么,是锦衣卫不想再把这种消息分享给北苗。 几千个锦衣卫和关山的官员丧命,两边没有反目就不错了。 楼兰王迟疑了一会,还是说出了最要命的事情。 “白帝近卫军驻扎的黄石城,听说有些哗变。据说是粮饷不太够。” 白妙音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可太不像关山一向的作风了。 断人粮饷的小伎俩都能用的出来,想必只是下边一些人的小动作。 “好在还算克制,那个叫茴香的女子带着骑军偷偷绕到了白玲国,抢了些粮食这才止住。” 吴王渡虽然不知道实情,可想必没有楼兰王说的这么轻松。 白帝近卫军怕是刚出黄石城就被中州得到消息了,这才无奈的绕道去了白玲国。 不知道要为了点粮食死掉多少苗兵。 关山兵部恐怕早就吵的底朝天了,不知道洛晚风用了多大功夫才保住白帝近卫军。 “兵部左侍郎薛禄现在成了扶风总兵,带着府军卫还有金吾卫在巨石城屯垦,威慑克烈三部。” “听说洛国主准备在秋收之后大举用兵,目前主要是安抚扶风、夸父,安置境内的中州流民。” 吴王渡略一思索便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了。 “李子涵现在又调任羽林卫了?张虎统领北海卫。杨雄,现在怕是被排挤到玄武四卫了吧?” 楼兰王点了点,没有再接着说,再说下去容易坏事。 虽说关山没有急着对骑军四卫大换血,却几乎把能折腾的都折腾了一遍。 尤其是虎贲卫、府军卫这两支最强的骑军都换成了昔日薛禄的部下。 金吾卫也几乎把那些年轻的千户都分散着调去了别处,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已经解甲归田的老将军。 有的之前退下来也不过是试百户,却连升三级做千户。 那些人自然忠勇,国主也喜欢,尤其是喜欢他们的忠。 “殿下,靖人怕是已经吓破了胆。就算我们还有时间,此时也不是进军的最佳时刻。” “漠南百姓兴许还没菌人国的多,此刻最重要的是先掺沙子一样,安抚好这几百万百姓。” “靖人就是嘴边上的肉,我们什么时候吃都是一样的,你们切莫急于用兵。” “反倒是白玲国,我带着克烈千里而来的事情,想必他们也知道了。” “如今的边境上,怕是早就枕戈待旦等着我们。可如果想回北苗,我们又必须从白玲国撕开一道口子!” “吴将军的意思是?” 仿佛是为了表态,楼兰王拿出了自己和如今漠国公的虎符。 “这是漠国公的虎符,他几天前就送来了。漠国曾经有七万骆驼骑兵,八万步军。” “三万叛逆在楼兰城死了大半,一万叛逆死在了巨石城。漠国公收拢起来了四万多骑兵。” “虽然本王就是个傀儡,可兵权还在我手里。漠国公的兵权也一样。说吧,要我们怎么做?” “那你们有办法避开关山的耳目吗?” 吴王渡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别说是楼兰王,就是白妙音都没办法给出回答。 自己这一行人为什么绕道菌人国,不只是因为沙漠难行,更重要的就是避开关山的耳目。 先不说楼兰王的身边,乃至大军里有没有安插人手。 大军所过,锦衣卫怎么可能探听不到。 “那些暗哨什么的你不用考虑,我只想知道在你的五万大军,以及漠国公的骑兵里,这样的奸细多吗?” “若是管的严一些,一月之内不许士卒出入营门,多安排亲信巡营。” “有没有可能彻底封锁军营内的消息?” “可以!本王的手下里还有不少死忠本王的,漠国公也是一样。” 那就太好办了,吴王渡之前是真的怕楼兰王手下的大军完全是关山帮着组建的。 看来关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传统还在。 别的皇帝巴不得手下的将领是一条温顺的哈巴狗。 而在关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候”是写在兵书里的。 还有什么“难道本国主起兵驱逐虏人的那天,还要先给中州上一道折子吗?” 这样的部队才不会因为那些小事而畏手畏脚,错失战机。 只不过这次之后就不一定了。 “虽然靖人边境不需要派人,但菌人还需要安抚。让漠国公也来一趟吧,替你镇守这边。” “事不宜迟,今晚就拔营。你派人给洛国主上折子,就说要帮北苗世子撕开一条口子,返回北苗。” “我们一同行军到白玲国边境再分开,你给我几个熟知漠南漠北地形,还有沿途驿站、绿洲的向导。” “剩下的日子里,你一定要隐瞒我们的行踪,假装我们一直在你的五万大军里。” “或者藏匿在某处。” “白玲国战力如何我不知道,我也不求殿下能斩获多少。” “只希望殿下能尽可能的造些声势,多牵制些白玲国的大军。日后本将必有厚报。” 剩下的哪怕吴王渡不说,楼兰王也猜到了。 这是要一路潜回黄石城,再用最快的速度出击白玲国。 亦或是在北苗和中州的边境线上,画出一条惊心动魄的行军路线,一直杀到北苗和中州的前线。 像几年前那样杀回北苗,再关门打狗。 只不过上一次关门打狗对付的是三十万禁军,这次对付的是南苗和羌地。 那楼兰王这里真的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一旦消息走漏,吴王渡半道上可能就会被截杀。 白帝近卫军和可汗亲卫再善战,失去后援的一万五千人也早晚会被吞噬。 “本王晓得了。” 楼兰王看了看账外的天色,冬季日头短,这会各营已经开始生火造饭了。 今晚!吴王渡为了不走漏消息到了这时候才来找自己议事! “本王这就去安排!你们也。” 看着吴王渡三人老神在在的,楼兰王就知道可汗亲卫估计就在营门外候着了。 “可本王现在手头只有三万多人!粮草也没有准备好。” “殿下勿虑,三万人足矣。白日里我们已经装好了所有的大车,贵部的粮草路上再筹集也来得及。” 楼兰王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开始布置手头上的三万多人。 吴王渡三人也走出了楼兰王的营盘,最后一次点验起夏尔马拉的物资。 光是甲胄就有二十多万副完整的,可夏尔马拉的马车只有三千架。 若是甲胄全部带走,这些马车刚好够用。 可实际上只用了两千架,剩下的甲胄只能留给楼兰王当做找关山打造甲胄的铁料。 还有一千架马车上是拉的能让任何人都为之疯狂的菌人珍玩。 这些人不知道守着这些宝物了多少年。 婴儿拳头大的宝石,纯金打造的雕塑,宝物多到吴王渡连银子都只能留下。 这些钱一旦流出,怕是能让这个世界的米价都动荡一下。 菌人靖人都没有经历过百年前那场动荡,这些是几百年积累下来的。 若是有一天能去胡人的地盘犁庭扫穴,吴王渡都不敢想会有多丰厚的收获。 庞大的队伍很是混乱,哪怕克烈人再擅长骑马,也照顾不完这么多牲畜。 而那些一路赶来当粮草的羊群早就卖给了漠南。 如果是中州的队伍,怕是很难抵挡住这些诱惑。 好在这些可汗亲卫们已经麻了,彻底麻木了。 柳权看周围没有旁人,终于忍不住问吴王渡之前的军情。 “老大,薛禄,那个。” “你还没看出来吗?那不是那群人的手笔,是洛晚风的手笔。” “表面上是因为我而迁怒你们克烈部,作为震慑。实际上是在帮我们啊。” “薛禄带着大军驻扎在巨石城,而且最少要驻扎到秋收时节。那时候我们多半就能平定苗羌了。” “有强敌在,那个兀良哈部和乞颜部才不会对你们克烈部下手。” 柳权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些年三部一直和平相处,就是因为外部始终有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强敌。 乞颜部当家做主的时候,克烈部就不止一次的想过灭掉乞颜部。 尤其是乞颜部在巨石城下兵败关山的那一次,可朱达还是手软了。 甚至直到现在,乞颜部的牧民也要比克烈部的多,只不过年轻力壮的男儿战死了太多才一蹶不振。 可若是真的拼命,真的拉上所有能拿起弓的男人,胜负依旧难料。 可汗亲卫们把马背上驮负的一包包粮食扔给楼兰王的部下,两支队伍开始混乱又急促的行军。 三天过去,终于在吴王渡快要耗尽耐心的时候到了白玲国的边境。 白玲国的斥候开始三五成群的随处可见。 明明白玲国也缺战马,可光是被克烈部看到的就有几百个骑马斥候。 整个边境上,白玲国怕是出动了近万斥候。 或者说干脆是用一支劲旅当做斥候,生怕被吴王渡偷袭。 一场狩猎也正式开始。 白玲国能在百年前那场动乱里崛起,就是靠的这些比男人还要男人的女骑兵们。 白玲国主把国内的奴隶、金银当做赏赐,让这些骑马的悍妇无比的悍勇。 靠着比胡人严密的甲胄,顶着箭矢冲到胡人面前。 手中的标枪长矛带着战马冲锋的劲头,把胡人从战马上射下钉死在地上。 可标枪终究投掷的太近了,分散的斥候更没有可能顶着可汗亲卫的箭矢冲到近前。 可汗亲卫以十人为一队分散开来,转眼之间,平原之上就满是骑兵呼啸的场面。 几乎是一个照面,就清空了几百个窥视的斥候。 随后就是真正的狩猎,从地上的马粪、马蹄印,甚至是庄稼、草地被践踏的痕迹一路追踪。 不时有亲卫回营,牵回缴获的战马,把活捉的白玲女子扔到大营,换上战马再次出击。 慢慢的,吴王渡似乎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这些人似乎是因为前些日子扫荡菌人而沾染上了什么恶习。 从正午抵达边境,到傍晚鸣金收兵。 方圆两百里的范围内被扫荡一空,斩获的首级只有区区百十颗,而俘虏的白玲女子足有七八百人。 虽然这些女子也只是比克烈部那些稍微清秀一点。 可显然这些可汗亲卫已经把白玲国当成了自己的财产。 不只是小心翼翼的不伤到战马,那些女子中箭的地方也多半都是臂膀之类的地方。 守在大营的亲卫更是拿出随身携带的草药给这些女子敷上,随后捆好了扔在地上。 柳权也不好意思的解释,“我们克烈毕竟人口稀少,女子也算是一种无形的财富。” 吴王渡看了看柳权还算瘦弱的腰肢,和那些白玲的悍妇女骑兵。 战争从来不是美好的一件事。 一般的女人上了战场,如果和柳权一样保持着女性的姣好身材,是活不下去的。 就算是北苗白帝近卫军中的女子,也是因为苗人生来就有清秀的脸庞。 脸庞之下是粗壮的臂膀...... 从来都只有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被英勇的护卫众星环绕突入战场。 却不可能有一群俊秀的女子,用柔弱的身姿骑着高耸的战马冲锋陷阵。 夜幕降临,楼兰王仅有的三千精骑代替可汗亲卫开始四处巡视。 各部都下了严令,不许任何士卒任意出入。 远处的白玲国不时有小片的火光,正在不停的调动大军。 五千人的可汗亲卫带着浩大的队伍头也不回的钻进了大漠之中。 避开了沙漠中的驿站、绿洲、村落。 路上遇到的斥候,无论是何方势力都会先拿下。 没办法,行李实在是太多了,五千人能看着牲畜和新抓的俘虏不走丢就很费力气了。 所以要尽可能悄无声息的赶到黄石城。 有了白帝近卫军的一万人后,才能带着如此多的牲畜、辎重一路疾行。 这段沙漠之旅漫长而难熬,要斜着穿过漠南漠北的领土。 整整十天之后,龟速前进的可汗亲卫终于到了黄石城下。 白帝近卫军已经被赶出了黄石城,只能临近驻扎。 城墙上甚至有吴王渡造出的加农炮对准了这些昔日的盟友。 好在终究没有被中州派大军围攻。 而白帝近卫军的营寨旁,有一座同样规模的营寨。 军帐上搭着克烈部才有的河狸毡布。 两个营寨正在埋锅造饭,应该说是篝火晚宴。 苗人的锅里蒸着香喷喷的稻米,克烈人的火上烤着流油的全羊。 克烈人在教苗人怎么做羊肉抓饭,苗人在教克烈人怎么用羊肉腌制熏烤上好的火腿。 吴王渡看了看自己带的干粮,一脸黑线。 “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 本来坐在一起互相较劲的茴香和朱洛一起冲出营门,迎接他们各自的世子。 一个是未来草原上万人敬仰的可汗,一个是即将加冕为王万人朝拜的白帝。 两人像是姐妹一般拉起了手,默默的站在了吴王渡的身后。 春日的微风卷起两人的红袍,即将席卷细雨弥漫的苗羌。 第148章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吴王渡当晚没有和会师的将士们一起醉酒狂欢,当看到朱洛带来了足足一万人时就默默去了白帝近卫军。 躺在了茴香的帅帐里,摆了摆手让其他人去安排可汗亲卫扎营,巡夜之类的琐事。 就连白妙音也被吴王渡赶了出去,让她好好和白帝近卫军的将士狂欢一下。明早卯时就要抛弃营寨和多余的累赘,玩命的奔袭,和中州的边关情报网赛跑。 因为吴王渡太聪明了,根本不需要询问就能知道此间缘由。 白帝近卫军为什么一次都没有被袭击?营寨为什么一点破损都没有? 一定是洛晚风安排了一支部队就在这附近。 北苗锦衣卫又被袭击不久,如此敏感的时期,洛晚风一定会亲自来充当监军。 还有朱洛,如果带的是三五千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偷偷一路绕到黄石城。 可这是一万人的队伍,看起来还是一路赶着牛羊过来的。 想要从薛禄五万骑军驻守的巨石城一线绕过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洛晚风没有那个威望说服薛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只可能是一个人所为了。 于阁主,这个紧跟着吴王渡乞骸骨的元老。 “我当初没有看错人啊,你知道我要来?” 于阁主似乎又老了许多,以前看起来还有些中年美大叔的意味,现在走路的腰身都是佝偻的,除了那副嗓音还是依旧的充满磁性。 “见过义父。” “义父?你知道我是你义父就好。我原以为你早晚会明白洛晚风的苦心,如今看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你们俩啊,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 吴王渡把帅案让给了于阁主,在一旁侍候,像是个犯了错的学生。 “是您让薛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吧?您这样,就不怕惹祸上身吗?我看得出来,如今的关山,也许连国主都做不了主了。” “哦?你在说什么胡话?连我都乞骸骨了,内阁大学士现在是洛晚风,她一时半会还不能服众。军中谁的威望也比不过我那个老伙计,还有谁能分他的权吗?” 吴王渡没有回答这个两个人都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当然有人了,有很多人,皇帝从来不是完全的一言九鼎。下边的人随意欺瞒几句就能把皇帝哄的团团转。 “义父您今日来是为了何事?为了给我送行吗?还是怕晚风一时激动被我拐跑,您是知道的,她是不会主动跟我走的。” “你啊,你啊,比我还要老成。不过你说对了,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能让你带走晚风。只要你今晚就呆在这个帐篷里,她是不会来主动找你的。” 吴王渡颇有些无奈的吸了口气,可惜啊,两个人如此默契的一招棋还是被人看穿了,哪怕这个人已经不是内阁阁主了。 说不定此时的薛禄已经带着一队人马埋伏在这附近了,一旦得了于阁主的消息就会杀进来。 “我们俩演技这么拙劣吗?还是说整个关山只有您看出来了。” “你们错就错在演的太入戏了,不仅仅是假戏真做,我猜你们两个心里都痛苦万分吧?” “可你们两个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感情。再如何你也不至于为了世子就丢下晚风。” “如果你真是如此狠心的一个人就不会把自己每月一百多两的俸禄都给北海那个勾栏女。” 吴王渡点了点头,这也是无奈之举,两人根本没有商量,可吴王渡相信他们两个同床共枕的夫妻能心意相通。 吴王渡之前也不算什么被逼到绝境,只要和洛幕好好商量商量,总有办法不让白妙音嫁给洛幕。 哪怕是嫁给洛幕了,吴王渡也相信洛幕不会做什么。 可那样的话难道还要像之前一样打如此憋屈的仗吗? 按照洛国主的思路,北苗是要救,可关山更要掌控北苗。 所以这些年给北苗的战马还没半个骑军卫所的战马多,甲胄、火炮、兵器也没有给。 明摆着就是想让北苗半死不活的赖着关山。 一方面绝不能让中州把北苗灭了,另一方面是绝不能让北苗成长为关山未来的大敌。 吴王渡出于私情当然不想这么做,只能出此下策,脱身关山,全力相助北苗。 至于日后的事,吴王渡相信凭着自己这一代人的私交也许会有别的出路。 “也就是您能猜到了啊,其实连我自己都没什么自信。” “再怎么说我这次也是出于私心,一直到来这里之前我都不敢相信晚风真的会配合我金蝉脱壳。” “你想不到的事有很多,我那个老伙计和她闺女待一起的时间还没我多。晚风是什么样的孩子我比你清楚。” 挑明了的两人就这么坐在帅案前看着烛火摇曳。 吴王渡开始回忆前些日子里的不寻常。 怪不得师姐总为晚风说好话,多半是晚风早就告诉了她自己的想法。 怪不得漠南国大部分都是步卒的军旅能在短短十日就完成调动,也许早就有晚风的暗示。 这妮子竟然猜到了吴王渡会先袭取菌人国。 可汗亲卫的帅帐里也少有的凑齐了四个脸色古怪的姑娘。 “妙音,你,还真是大方啊。影卫怕是早在两年前就潜伏在北海了吧,就为了接回她让我夫君开心?” 洛晚风颇有些鄙夷的看着欣儿,洛晚风能接受白妙音,可对这个勾栏女子没一点好感。 “妹妹,你才是最大方的那个啊。亲手把夫君送给我,还一路相送,怎么?不去见他吗?” “我有什么办法,谁让他喜欢你呢。嘴上那么多大道理,实际上不还是想帮着你恢复苗人昔日的荣光。” 柳权沉思许久,终于想通了这些人几个月来暗中的交锋。 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些人的谋略要是合力放在对付中州上怕是早就天下大定了。 竟然用在算计男女私情这方面上,一撇头看到欣儿还在低着头为针锋相对的两人端茶倒水。 “欣儿,你不好奇他们在说些什么吗?” “啊?欣儿只想做先生的管家,两位少夫人说的话,欣儿不感兴趣。” 洛晚风和白妙音默契的一起撇过脸“切”了一声。 “说实话,我很好奇。你们俩将来谁做大房?而且,我怎么总感觉你们俩也不算厌恶对方,甚至还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怎么一见面就恶语相向。” 两人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开始认真回忆起柳权这个人。 从朝歌云梦开始,柳权就是他们的同窗,名次仅在吴王渡之下。 后来又一直是吴王渡的部下,真没想到克烈的世子竟然能隐藏的这么深。 虽然看起来吴王渡对柳权没那么感兴趣,克烈的实力也远不如北苗,可相处久了也难免,更何况这人情已经欠下了。 别北苗刚被平定,吴王渡就像个傻子一样去为克烈部奔走。 要是这样的话,怕是谁都会赶紧把自家的公主世子什么的往吴王渡面前塞。 看到两人一起流露出了敌意,柳权反而笑了起来。 “你们是不是怕我现在身份转变了,也有身份和你们争一争了?” “你们还没我了解他吗?如果他真的在乎身份之类的东西的话,又怎么会看上欣儿?” “我们俩说过的话还没你们一晚上说得多。” “不过我也不想否认我看上他了。” 这么赤裸的话语让洛晚风顿时觉得这才是草原女子该有的样子。 “看上他?不对吧?以前是看上了朝歌云梦里的大才子,后来是看上了关山的总兵。” “不过我倒是很佩服你的眼光,即便他和关山闹掰了,你也觉得他的价值比关山大。” 柳权没有向洛晚风解释,反而用随意轻蔑的眼神看向了白妙音。 “你还不如问问北苗世子,骗的他神魂颠倒,舍弃一切去北苗。她到底是看上了吴王渡,还是看上了火炮的图纸。” “那你呢?你敢说将来你不会让他跟着你去克烈?你敢说你做的这些不求一点回报?你们克烈全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 “就算我是利用了我师弟,可我能把整个北苗给他,当然也包括我。” “如果有那么一天,北苗的大臣们要为难他,我宁愿杀了所有的大臣,被天下人骂做暴君。” 柳权没有理会白妙音的质问,这个问题不需要纠缠,利用了就是利用了,没什么好解释的。 洛晚风和柳权都默契的认同了白妙音的说法,这两人同样愿意放弃那些东西。 也正是如此三个人才能表面和气的坐在这里。 只不过柳权能为吴王渡做的更多,毕竟克烈部上下一心。 而洛晚风还有许多不得不牵挂的东西,比如自己的哥哥,比如受苦的百姓,比如从小被义父于阁主灌输的忠君爱国。 洛晚风做不到主动放弃这些,可只要吴王渡说上一句软话,洛晚风也可以不要这些东西。 “晚风妹子,你别忘了帝都那次刺杀。到现在都没人有证据就是张方所为。” 柳权话锋一转。 “我给你说一种可能性,刺杀是白氏指使的,为了嫁祸张方,好把北苗锦衣卫换成倾向北苗的那个吕指挥。” “哦,对了。当时似乎能抓一个活口的。可那个北苗小伙子却被北苗世子亲手杀了。” “北苗真是多义士啊,不仅多义士,还有这么多死士,连北苗世子都愿意以身犯险换吴王渡信任。” 柳权的几句话像是惊雷在洛晚风脑海炸响,那次刺杀几乎没人知道内情。 就连吴王渡都不愿提起,如果这个柳权说的是真的,那真有可能是白氏一手策划的。 洛晚风清楚北苗一直在利用吴王渡,也能看出至少白妙音愿意真心对吴王渡。 但洛晚风更知道无论是白氏还是白妙音都相当的隐忍,而且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比如白氏死了这么久,白妙音都没有哭着喊着要急着回去。 甚至连提都没有提一句,而是先顺着吴王渡的心情逛了这么大一圈。 “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到底是谁?” 白妙音的脸色瞬间苍白,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幽灵,一个已经失踪好几年的幽灵。 红儿。 红儿,朱红柳绿,柳权,王权富贵的权。 柳权是朱达的女儿,柳权一定是化名,那本名叫什么?朱权? 朱和猪一个音,权和犬一个音,谁会起名叫朱权? 那应该叫朱儿?而当初的红儿,正是朱儿的化名。 白妙音觉得自己无意间猜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可红儿她是见过的,和柳权的面相差的太远了。 白妙音出言试探。 “那天吴王渡中的最后一箭是你们草原人喜欢用的响箭,莫非是你做的?” 柳权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世子,您可真会开玩笑。即便当时的红儿就是我们草原人,或者说,按你猜的那样,红儿就是我。” “可你别忘了,差点死在帝都的是红儿,而你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更何况,用响箭的可不只是草原人。天翁国也用,你们北苗的猎户也会在遇到猛兽大虫时用响箭求援。” 三个人陷入了沉默,各自整理起刚才惊人的收获。 账外还在狂欢,看来是想把朱洛带来的牛羊美酒一晚上吃完。 欣儿也从账外的茴香手里接过刚烤好的羊腿,给三个互相警惕的少夫人摆上银盘银刀。 “少夫人,您不去少爷那里吗?少爷似乎很累的样子,刚到就赶走了所有人,倒头就在茴香将军的帅帐里睡着了。” “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看着浮现出一丝可爱的洛晚风,欣儿摇了摇头。 “少夫人,少爷他不知道您也在这啊,少爷不让人打扰,也没人去通报过。” “更何况少夫人您忘了?您是穿着便衣进来的,还不让声张,除了茴香将军,也没人知道啊。” 洛晚风摆了摆手,欣儿识趣的不再说,站在了柳权的旁边。 也只有柳权这个直率的草原女将军不会瞧不起她的出身。 “有酒吗?太无趣了,外边都在喝酒,咱们还在这说这些没用的事,多拿点啊,搞不好你家少夫人还要在这待一晚上呢。” 柳权开始出言激洛晚风。 “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说你不告诉他你来了,你还想让他来找你,你这。” “他知道的。” “他怎么会知道?本来也只有茴香和我们几个知道,你指望你情敌的侍女给你通报?” “他能猜到的。” 白妙音也跟着点了点头。 柳权只好无奈的闭上嘴,拉着欣儿坐下就着羊腿喝着家乡的马奶酒。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的欢闹声终于沉寂了下来。 柳权和白妙音也喝的大醉趴在了桌案上呼呼大睡。 不时还打几个酒嗝,冒出一阵酸味和马奶的香甜。 欣儿为两人盖上了毛毯,干脆也睡在了两个女酒鬼的旁边。 只剩下洛晚风还在傻等,一直到军中养的鸡打鸣唤醒了哨兵。 于阁主掀开帅帐,看到了一夜未眠憔悴不已的洛晚风。 于阁主没有多说什么,一把抱起洛晚风。 听到了少女让人心碎的呢喃。 他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来见我呢,他不想带我一起走吗? 在他心里我最大的价值不是他的夫人,而是能和他遥相呼应的关山大学士吗? 第149章 雪耻 白妙音一直睡到艳阳高照,才被掀开军帐。 吴王渡带着茴香和朱洛本来想商量一下进军路线。结果看到了这香艳的一幕。 两人都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桌上横七竖八的酒坛子彰显着昨晚的战绩。 就连欣儿似乎都喝了些酒,看到吴王渡进来,手忙脚乱的给两人遮住露出的白嫩。 吴王渡心想,这是什么奇怪的好胜心,连谁能喝酒也要争吗? 而看到朱洛的一瞬间,白妙音立马清醒了过来。 昨晚上的猜测再次浮现,白妙音此前只在北海见过一次朱洛。 那时候还因为虏人王女被张九言调戏,朱洛找吴王渡决斗来着。 当时虽然眼熟,但根本没有细想。 这个朱洛和在北苗时跟在红儿身边的竟然是同一个人。 早就该想到的,连名字都一样! 竟然一直漏了这么重要的人,好在柳权没有入吴王渡的法眼。 当时都有谁见过红儿这些人呢? 白妙音很快就锁定了范围,似乎只有自己的侍女和一些北苗的大头兵。 竟然一时疏忽,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个惊人的事实。 没想到这个朱洛早在那个时候就潜伏在了吴王渡身边。 白妙音也确定了一件事,当时的红儿不太可能就是柳权。 先不说他们的易容术能不能瞒过锦衣卫,就算能瞒过锦衣卫。 朱达舍得让自己唯一的儿女就带着二十多人跑到北苗犯险吗? 况且那一刀白妙音是亲眼看到的,几乎全身都是血,马背上的鬃毛都染成了黑红色。 “师弟,你确定不去吗?至少远远的见一面也好啊,你这样太绝情了吧。” “之前我答应过晚风不能说实话,可你明明自己也猜到了。” 吴王渡点了点头,可吴王渡更关心的是明天就是三月初一了。 一路上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从寒冬一直到如今的初春,更重要的是三天后就是三月三。 这是北苗最重要的节日,也算是北苗的立国之日吧。 “现在最重要是杀回北苗,咱们现在兵只有两万五千,但是马快,四天时间应该就能赶到了。” “四天?” 几人都疑惑起来,最安全的道路应该是从中州和白玲国的交界处穿过去。 就像四年前那样,而且会更容易,毕竟上次还有像样的阻拦,这次明摆着中州不想出力。 可这条路就算把战马跑死也跑不到,尤其是北苗北部那片崎岖的山路。 “师弟?你是想从白玲国直接穿过去?这样能一路走大道到白帝城对岸。” 吴王渡点了点头 “只有这样才能在四天后到白帝城,三月三要到了啊。” “而且你们想想,白玲国有那么多大军来防备如此漫长的边境线吗?更何况还有楼兰王在吸引视线。” “如果我猜的没错,白玲国想防,但是有心无力,中州也想防,可中州更有心无力。” “如果他们能吸取点教训的话,只会派一支精骑阻拦,咱们无论走哪边都是一样的。” 吴王渡频频抬头看日头,心里有了些焦急,再过一个时辰就午时了,不能耽误时间了。 “立马集结人马,凡是耽误行军的东西都扔下,我和柳权带着可汗亲卫走在最前面。” “师姐,你带着白帝近卫军当第二队,跟在我们十里左右的距离。” “朱洛,你当后队,带着那三千架马车,跟在白帝近卫军后边。” “你们两队要派出一半人当斥候,随时准备支援。让我看看到底是谁敢拦我。” 吴王渡还是骑着追电马带着几十个家丁来到了黄石城下。 身上穿着关山的山文甲,背后是洛晚风亲手绣的披风。 黄石城的守军如临大敌,可当他们认出这是谁后,没有人再把弓弩对准地面。 “小子们,替我给那些老东西们捎句话,我吴王渡永不负关山。” “晚风虽是我发妻,却和我政见不合。但谁若敢难为她,诛三族!我吴王渡说到做到!” 吴王渡没有多说什么,只留下了一个吴家的家丁守着一车的菌人珍玩。 别说银器,就连金子都没几块,几乎全是价值连城的各种宝石。 多半这一车就能抵上吴王渡那一座府邸吧,吴王渡知道洛晚风不是那种贪图享受的妹子。 可有钱的话干什么都方便些。 午时初刻,大军起行,身后大火随之燃起,驻扎了三个月的营寨被付之一炬。 先是浩荡无边的沙漠,来时把关山和中州的斥候包括那些开采卤水的都扫荡一空。 此时再开拔时大漠显得尤为空旷,只有远处出现了几个寥寥的人影站在沙丘上观望。 看来之前的秘密行军还是暴露了。 而吴王渡要做的就是暴露,不管是谁要拦上一拦,至少也得做做样子。 那长痛不如短痛,两万多人分成三队就是做给他们看的。 第一天无事发生,夜晚露宿大漠,只有沙粒下的蛇蝎为伴。 第二日为了赶路,几乎是以冲锋的速度前行,可一直到入夜还是连绵的沙漠,这个世界还是太大了。 白帝近卫军哪怕被分了些战马,还是被甩到了三十里外。 而朱洛带着三千架马车入夜了还在行军,快到子时才费劲的赶上。 三月初二,浩荡的烟尘终于在正午时分,卷到了白玲国边境。 狼烟燃起,土堡内的将士如临大敌,死死的盯着这支堪称浩荡的队伍卷起的漫天烟尘。 而吴王渡带领的可汗亲卫犹如山崩般不管不顾的一直朝白玲国腹地前行。 即便进入了土堡内守城弩的射程,也没人敢开一箭。 这些人充其量就是临时征召的民兵,最多拦路设卡收个税。 可汗亲卫一直到夜幕降临才大摇大摆的在白玲国腹地一个不知名的州府旁扎营。 可吴王渡不知道的是,此刻距离白玲国的都城君临城已经不到百里。 三支队伍还是刻意分开扎营,就连普通的白玲士卒都看出来了诡异之处。 天色蒙蒙亮时,枕鞍入睡的可汗亲卫纷纷如临大敌的跳上战马。 可吴王渡却看不到一点动静,只有城头上的火盆摇曳着光芒。 “有敌袭,大队骑兵在西北方向疾驰。” “听声音,战马无比雄壮,莫非是龙骑?中州不可能有这么雄壮的战马!” 柳权趴在马鞍上许久,精准的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吴王渡目瞪口呆,这种功夫,关山的骑军是绝对没有的,简直神乎其神。 关山的骑军也会枕鞍入睡,可也只能防备夜袭,而可汗亲卫却像是能通灵一般。 吴王渡再次躺下,可无论怎么听,都只能感觉到微微的震动。 “能听出来多远吗?” 几个千夫长七嘴八舌的争论了一番,最后判断出是西北十五里左右,正在向东面疾驰。 速度几乎是冲锋的速度。 “白帝近卫军?他们的目标是白帝近卫军?我还以为目标会是我和你呢。” 吴王渡疑惑不已,可也不敢轻动,夜晚不管是行军还是夜袭都是打仗的大忌。 如果情况不明就贸然出击,简直就是送死。 “是天翁国!关山和你们克烈都给过天翁国战马,而且都是精挑细选的。” “他们是知道了前队后队都是你们克烈,只好拿白帝近卫军开刀。” “能听出来多少人吗?” 柳权和几个千夫长都摇了摇头。 别说这么远的距离,哪怕是面对面也很难听出来。 骑兵和步兵组成的方队不同,一旦排山倒海般的涌来,一万骑兵和十万骑兵都是一样的气势。 “天翁国本就靠水师立国,国民多以打鱼为生,全是能夜战的好手。” 吴王渡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天水伯是傻了吗?中州正在拿上柱国开刀,他还敢接着为中州卖命。 下一个死的是谁他都看不出来吗? 好在这次人绝不会多,克烈的战马才送了不到一年,之前也只有关山给的两万匹。 撑死了来两万骑兵,哪怕是天翁的弓手再精锐,可论骑射也不会是可汗亲卫的对手。 “能夜视的上马,其他人守在这里!” 吴王渡下了军令,却没有人下马。 吴王渡刚想发火说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才想起来克烈也经常吃海鱼什么的。 白帝近卫军的情况差一些,但毕竟是北苗的精锐,想必能夜视的得有七八成。 关山的骑军就有土法子,会让那些小时候家里穷,不能夜视的吃活蝌蚪。 现在已经是春季,虽然没碰上连绵的细雨,可空气依旧湿润,连带着夜空都不算明亮。 不举火把的话连几十米的看不清,更不要说认出是哪边的人马。 可汗亲卫拿起短弓一路循着对方的马蹄声而去,这就是游牧民族的可怕之处。 训练一个出色的冲阵骑兵一两年足够,训练一个骑射手三五年也能有成效。 可终究是比不过克烈这样生在马背上的民族。 吴王渡混在五千人,一万五千匹战马的队伍里,除了马蹄的轰鸣什么都听不到,可这些人却能一路朝着正确的方向疾驰。 第一波斥候终于回来了,只能看到黑压压的大队骑兵。 第二波斥候还没回来,前锋就遇到了厮杀在一起的两军斥候。 距离白帝近卫军的营寨不过几百米,白帝近卫军也终于开始集结,火把纷纷点了起来。 可刚一点起就吃了大亏,黑夜中的光亮简直就是指路明灯。 天翁特制的箭矢破空而来,一瞬间就有几十个苗兵落马。 火光照耀下,几乎全是射中了咽喉和面部。 火把被浇灭,白帝近卫军按兵不动,可汗亲卫已经和天翁的游骑杀的难解难分。 双方彻底纠缠在一起,无数的战马在阵前奔走。 列国的军旅都有个习惯,对付骑兵是很少会对战马下手,因为谁都缺战马。 而此时的天翁游骑就吃了大亏,可汗亲卫纷纷伏下身子趴在马背上。 甚至是佯装中箭,瞅准时机再一箭穿喉。 叮当声也不断响起,可汗亲卫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一跃而起凌空射箭。 箭矢的准头差了许多,而那些射中别处的箭矢根本穿不透天翁的甲胄。 就连箭杆都会崩断,同样是弓箭,可克烈的弓箭在天翁国那里像是小孩的玩具。 吴王渡倒是知道克烈部不是胡人那般的野蛮人,但论起这种底蕴肯定是不如中州列国的。 听说天翁国的箭矢要经过十几道工序,关山也做不到那种地步。 还好这是深夜,大家都只能看个几十米,甚至战马奔驰的太快,有时候擦肩而过都没有机会射出一箭。 天翁游骑的优势被可汗亲卫利用夜晚拉平,甚至仗着精湛的马术隐隐占了上风。 可天翁军旅的数量远远超过了吴王渡的预料,黑夜之中似乎无论怎么冲杀都有无穷无尽的天翁战骑。 到最后还有众多拿着刀盾的骑兵。 真是疯子啊,五万匹战马全用上了吗?天翁国一共也就十五万上下,先前已经死了五万,如今还敢出半数的大军。 北边也传来战马的嘶鸣,朱洛带着一万骑兵加入了战场。 可厮杀却依旧看不到边际,白玲国这片肥沃的平原成了硕大的战场。 白帝近卫军还没来及加入战场就陷入了巨大的麻烦,白玲口音的喊杀声简直要盖过战马奔腾的巨响。 吴王渡拉住了身边的柳权和欣儿不再冲杀,太凶险了。 几十个家丁和一百多个可汗亲卫收拢在身边静静的等待着战场的结束。 这就是吴王渡不想打这种夜战的原因,单方面的夜袭自然痛快,可如果是这种夜战会超出所有人的掌控。 所能做的只有听天由命。 子时,丑时,寅时,卯时,时间一点点流逝,一整晚的厮杀声回荡在这片天地。 声音越来越小,就连战马的蹄声都开始变得滞重,所有人都疲倦到了极点。 可无论他们想不想放下武器都不能休息。 因为两军彻底乱做一团,时刻都可能有人把致命的箭矢射进后背心。 天色终于蒙蒙亮,吴王渡的身边已经收拢了五百人,甚至还有白帝近卫军的士卒。 而白帝近卫军的营寨早已是一片燃烧殆尽的残骸。 目之所及已经能看到几百步的距离,双方都默契的停下了厮杀。 各自收拢着自己的部下,形成了数百上千个大大小小的方阵。 杀红了的双眼布满血丝,拿弓的手颤抖不已,除了战马寂寞的刨地声外,就只有血珠滴落的声音。 若是别的军旅,此时应该是哭喊声一片了吧。 可双方都是精锐,都是军中硬汉,此时若是因为受伤而哼哼唧唧,不仅会让身边的同袍分心。 更会极大的扰乱军心。 随着第一缕日头播撒到大地上,天地间似乎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看清楚周遭的情况后,几万把弓同时架了起来,短暂的对峙过后,根本不需要命令就齐刷刷的射向了对方。 战场再次陷入混乱,吴王渡却趁机看清了战场的形势。 正面是完全厮杀在一起的克烈和天翁游骑,白玲国也出动了大概两三千骑兵和将近两万长枪奴隶。 白帝近卫军的阵脚丝毫未乱,正和白玲国的军旅在南边对峙。 此时白帝近卫军苦练的骑射工夫开始发威,几乎是在单方面屠杀着只会扔标枪的白玲骑兵。 而那两万奴隶兵只能竖起盾墙被动挨打。 正面战场上几阵箭矢飞过,双方默契的放下了弓箭,双方犬牙交错不说,还鏖战了一整夜。 就算两边都是精锐,也难免因为脱力误伤到自己人。 天翁传承自中州的装饰般的佩剑开始和克烈堪称残破的马刀火花四溅。 令人牙酸的金铁碰撞声让人皱紧了眉头。 “竖起可汗的大纛!” “老大,这?!” 即便柳权还有所疑虑,可执掌大纛的军士却骄傲的竖起了克烈可汗的旗帜。 一瞬间一股气势仿佛弥漫到整个战场。 天翁国的反应更是迅速,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几乎同一时间朝着吴王渡这区区五百人杀来。 整座战场都化作潮水从四面八方涌向吴王渡。 而克烈的男儿们有一部分几乎是在和天翁游骑们并肩作战,只想驰援他们的可汗。 这一幕是那么的悲壮,可汗亲卫的年龄都不小了,不少都是从小就跟着朱达。 而当初就是那个朱达,在所有人都像懦夫一样躲起来甚至投降的时候竖起了可汗的大纛。 可汗的旗帜跑过了每一片草原,而不管可汗走到哪,都会有克烈的男儿们骑着骏马从村落里冲出来跟在王旗下。 更多的克烈骑兵则是保持了冷静,犹如巨石般挡在潮水中,趁着天翁游骑丧失了理智开始拼命的拉弓挥刀。 五百人的队伍没有留下一丝空隙,这时候若是站的开些瞬间就会被冲散。 天翁的游骑依旧没有放箭,因为领兵的是吴王渡和克烈的可汗,若是生擒下来,就是死上十万人都值。 “老大,退一下吧。太凶险了,你看,就连那个天水伯似乎都在亲自带队冲杀,还是暂避锋芒的好。” 柳权手指的地方正是身穿将军甲的天水伯,背后的战袍在马背上招摇无比的跳跃,吴王渡似乎都能看到那张得意的脸庞。 “我避他锋芒?取刀!” 张三甲把一直替吴王渡背着的挑刀扔了过来。 长刀入手,感受着冰冷的刀杆,似乎有一股力量瞬间涌入吴王渡的身体。 这是雪耻的力量,一年前被生擒是吴王渡一生的污点,甚至要让自己的部下,一个女人来换自己。 “给我冲!生擒天水伯者赏黄金万两!” 黄金万两,没人会怀疑吴王渡的信用和财力,只不过这群大老粗此刻都被这高的惊人的赏格砸昏了头,黄金万两是多少钱? 白银十万两,一亿枚铜钱,若是在以前,能在草原上买下一个小部落了。 而更让克烈的男儿们热血上涌的是,他们的可汗像是得了军令一般死死的挡在吴王渡侧方。 和张三甲一起组成了锋矢,正如热刀切牛油般直取天水伯。 战场一瞬间就被扭转。 而年轻的天水伯下意识的命令身边的亲卫向后退却,他不知道这种命令在战场上简直是毁灭般的决定。 吴王渡再次赌对了,凭自己这五百人哪怕是真的杀了天水伯,怕是也会深陷重围有去无回。 可天翁国之前死了五万人,吴王渡不相信这些人还能像之前一样精锐!能像之前一样执行“等死”的命令。 天水伯的军旅开始溃散,从天水伯那句往后退开始,如瘟疫般迅速蔓延到几万人的心里。 连主帅都被追的丢盔弃甲,普通的士卒哪还有玩命的道理。 “天水伯败了!天水伯逃了!” 克烈游骑士气大振,可正当吴王渡激动的看到天水伯的红袍离自己只有三四百步,飞马就能追上时。 一根无比粗大的箭矢突然从身前一个挡路的天翁游骑胸前透了出来,穿透了一个人的箭矢,依旧崩碎了吴王渡胸前的山文甲,箭杆崩飞了出去。 箭矢被山文甲均匀的分担了力道,可分担后的力道依旧让吴王渡觉得是被攻城锤撞到了胸口,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没等吴王渡反应过来,又是一箭飞来,张三甲和柳权同时反应了过来,张三甲想用长刀斩断箭矢,却慢了半步。 箭矢被打飞,射到了吴王渡肩膀上的虎头。 而这次似乎是连珠箭,第三根箭矢几乎是同时飞来,吴王渡趴在了马背上,箭矢呼啸而过在身后带起一阵血雾。 吴王渡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这种类似狙击手的存在,倒像是一个夸父拿着巨大的战弓。 可这也没用了,三根箭矢射完,吴王渡已经带着队伍冲杀到了天水伯面前。 吴王渡刚想伸手去抓天水伯,就看到利刃划过,和张三甲的挑刀碰在一起。 “是你!” 看到天水伯的侍卫竟然能和张三甲过上两张,如此巨大的膂力多半就是刚才箭矢的主人。 没有多余的废话,张三甲手起刀落便是一颗人头落地。 柳权也拿出了套马绳,把天水伯像条死狗一般拽下了马。 看着周围的亲卫畏畏缩缩只知道逃跑的样子,吴王渡不禁摇了摇头。 这个姜一弦若是带的和上次一样的队伍,何至于此。 他不把自己的手下人的命当回事,谁还会为他卖命,就因为他是什么天水伯吗? 第150章 中州水师 看着白玲国只出动了这么点人,吴王渡隐隐有些不安。 虽说这是因为吴王渡行动太快,白玲国多半只能从附近调兵的缘故。 可吴王渡深入白玲腹地,白玲国的都城距此不过百十里。 人都去哪了呢?一路而来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阻拦,几乎就没看到几个兵。白玲国再弱,总要有将近二十万人。 列国招募新兵的速度吴王渡是见识过的,如果中州都能在北苗刚死了三十万禁军的情况下立马组建好新的,白玲国也不会太差才是。 总不会全都被楼兰王牵制了吧,此时若是带的虎贲卫,吴王渡有信心拿一千门火炮给白玲国表演一下掠地千里。 可惜克烈和白帝近卫军都没有攻城器械,就算是未来攻打白玲国,怕是也很难一城一地的攻,失去了关山帮忙的北苗,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建起关山那样的军械司。 “鸣金收兵,别再追了,这是白玲国腹地,还是谨慎些的好。” 看着白玲国那两万奴隶兵被收拾了个七七八八,吴王渡立即下了收兵的军令。 因为哪怕是在追杀中,克烈部的伤亡都一直在增加。 天翁国军士的素质确实好,哪怕骑术远不如克烈,也能仗着强弓给追击的克烈游骑造成不算大,但是让吴王渡有些难以忍受的伤亡。 毕竟这是柳权的子民,死伤太多,不好交代。 各部开始点验斩获的首级,收敛同伴的尸首。 克烈部基本上只拿走那块木牌,白帝近卫军则会把同袍的尸体带在马背上,带回近在眼前的家乡。 天水伯也被“处置”了一下,整个人被绑的结结实实然后拴在了柳权的马尾上。 看样子,柳权也许会因为吴王渡放过他,可其他的克烈人却巴不得把这个人拖拽到死。 战报很快就被茴香报了上来。 白帝近卫军阵亡八百多,多半都是死在昨晚的夜袭,受伤的有两千。 可汗亲卫阵亡了将近一千,剩下的几乎个个带伤,朱洛的一万人,阵亡了整整三千,已经没几个身上完好无损的了。 吴王渡长出了一口气,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还没到北苗,就伤亡了将近三成。 尤其是克烈部那些受伤的,虽然都看起来没什么事,可谁知道过后会有多少人因为感染之类的丧命。 “筑京观!” “把这个天水伯的头给我放在最上边,面朝白玲国都城的方向。” 吴王渡刚说完,不只是姜一弦吓得面如土色,就连白妙音都吃了一惊,原以为吴王渡会拿他去和天翁国交换些什么。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是,他的人头可能值些钱。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中州当狗,就算我能饶了他,死在他手里的虎贲卫兄弟和克烈部兄弟也不会答应。” “吴王渡,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杀了我爹,又杀了我弟弟。要是有下辈子,我还提兵来杀你!” 被拖下去的天水伯嘴里止不住的咒骂。 “你弟弟?姜一弦,先不说你爹是死在虏人的手里,我何时杀过你弟弟?” 姜一弦没有回答吴王渡的问题,继续不停的咒骂,吴王渡挥了挥手失去了兴趣。 目光随意的扫到脚下的一具尸体上,这是之前在万军丛中连续三箭差点要了吴王渡命的勇士。 吴王渡这才发现他的身后背着几乎和人一样高的弓,箭袋里的箭矢和攻城弩矢差不多大小。 这个壮士长的更是无比粗壮,可面相却有些痴傻。吴王渡又看了一眼即将被行刑的姜一弦,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都传说天水伯一脉向来子嗣单薄,这一脉只有两人,弟弟虽然痴傻,却天生神力。 吴王渡止不住的后怕,之前吴王渡真的设想过拿姜一弦做些文章,甚至是用他来日后掌控天翁国,幸好没有这样做。 楼兰王愿意归顺是因为和关山没有血仇,甚至自己的爹死在了中州的手里。 可自己却无意间杀了姜一弦唯一的亲人,若是以后真的放虎归山,怕是会更加麻烦。 吴王渡也生了些烦躁,以后和天翁国的血仇彻底解不开了,在他们的视角里,自己可是把天水伯一脉给绝嗣了。 “看一下他的箭袋里,是不是有一支水晶箭。” 行刑的军士把姜一弦的人头随手扔给正在忙活着堆土坡筑京观的兄弟,仔细搜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一支水晶箭。 吴王渡会心一笑,这支看似脆弱的水晶箭真的传承了好久啊。 从天水伯这个爵位被赏赐给第一任天水伯,一直到今天天水伯绝嗣。 上一次见到是那个义薄云天的天水伯嘴里说着来履行百年前的盟约。 之后水晶箭就跟着给天翁国的赔偿一起还了回去,今天又到了吴王渡的手里。 军士把水晶箭递给了吴王渡,吴王渡又给了柳权。 “这就当是我们的信物吧。” 吴王渡想承诺什么,但还是没有接着说。 说实话克烈部的雪中送炭,让吴王渡很是感动,这份情谊很难还清。 可吴王渡又不能太过帮着克烈,因为那样会威胁到关山。 “那个,八角,影卫现在有多少人?还在运作吗?” 虽然明知道答案,吴王渡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姑爷,影卫之前怕引起关山怀疑,只有一千人。我来之前挑了许多军中好手,差不多有三五千。又在吕指挥的安排下接收了许多锦衣卫之前的暗桩。” “不过还是比不上之前的锦衣卫,我来找我家小姐之后,是吕指挥和花椒在负责。” 吴王渡立马听出了玄机,八角特意来一趟,怕是为了指挥埋在关山的影卫。 “近期有没有白玲国的动向传来?我总觉得白玲国过于孱弱了。” 在得到白妙音的点头后,八角终于说出了实情。 “白帝城自十日前,已被围的水泄不通。我们本来有一千多把米尼步枪,但事发突然,都被困在城里了。” “白玲国出动了十万上下,几乎是倾国之兵。正在日夜攻城,白帝城的防务是唐淮源负责。” “唐淮源将军的两万多人正在死守白帝城,五日前东面的水门被彻底攻破了。” “水门?怎么可能?白玲找来了夸父做援军?” 金谈疑惑不解,当初白帝城水门给金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几乎是不可能攻破的。 毕竟战船上怎么可能带冲车?在吴王渡以前,水门都没有被攻破的记录。 就算吴王渡带来了火炮,可现有的火炮大号的搬不上战船,小号的对付白帝城这种级别的城墙简直是在给城墙抛光。 “他们雇佣了一队据说是来自弗朗基的军队。人数可能只有一两千,但都有和关山差不多的燧发枪,还有十几种火炮。” “听说轰塌水门的就是一种发射石弹的青铜巨炮,一发炮弹就能轰塌一段城墙。” 吴王渡出了一身冷汗。 先前从那些来关山的鄂图曼使者那判断出了那些人大概的科技水平,却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吴王渡造出的这批榴弹炮加农炮确实很先进,那些蛮夷再给他们至少两百年兴许才能造出来。 可就好像之前苏联用不锈钢造的米格29一样,技术跟不上不代表不能用力大砖飞造出来威力一样,造价更高精度不够的火炮啊! 轰塌水门的大概和当年的乌尔班巨炮差不多,确实不能量产,可我只要国力比你强盛,哪怕用更多的资源去造这些东西早晚也能耗死你。 更让吴王渡冷汗迭出的是去年为了交换自己,不止是用了几万颗首级,还有几门火炮。 因为吴王渡料定那些人研究不出来什么! 撑死了也只是造个模型玩玩,毕竟他们很难想到用硅模,炼铜术虽然差不多,炼铁术却远远不够,也没有吴王渡提炼的火药。 可这无疑会给他们巨大的启示,谁敢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以后,他们还摸不透?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不让这些蛮夷活着回去。 一统中州后,立马打造风帆战舰去做他们当时对印第安人做过的事。 “师弟?不是我要瞒着你,只是我不想” “嗯,我知道。” 吴王渡温柔的摸了摸白妙音的头,虽然在军中这么做有些不合时宜。 师姐对自己的信任真的是不讲道理啊,不想因为这种事影响自己的心情之类的。 甚至愿意相信自己有办法解决这些万分棘手的敌人。 此时若是围魏救赵应该会有用吧,可白玲国也不是傻子,现在肯定早就紧闭城门了。 若是来犯的只有白玲国的军队,吴王渡还是有信心的。 可看起来他们还有弗朗吉的雇佣军甚至是船队。 不对! “八角,北苗的五溪能开进多大的船?” 八角歪了歪头,一脸不解。 吴王渡摆了摆手,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北苗的五溪根本就开不进来什么大船。 就算弗朗吉的船队不是走的水路,而是直接从帝都的运河新造一艘开来。 可百年海军不是一句空话,没个数年时间根本造不出来一艘吴王渡想象中的风帆战列舰。 怕是把中州的粮船随便改了一下。 “南边的羌人和北边的禁军有动静吗?” “没有大的动作,尤其是羌人,一直占不到便宜干脆退了回去。” 吴王渡一拍大腿, “可汗亲卫,全部换上天翁的战甲和兵器!” “朱洛,你留下来打扫战场,把天翁留下的强弓甲胄全都带上。慢慢赶路,照顾好受伤的兄弟。” 不需吴王渡多说,白妙音就明白了吴王渡的心思。 日头一点点爬升,三千多可汗亲卫鸟枪换炮穿上了天翁国的战甲追赶着“仓皇而逃”的白帝近卫军。 一路上吴王渡越发佩服白玲国主的胆识,她还真的敢出倾国之兵。 沿途所过州县早早的升起了吊桥,关上了城门,哪怕看到白帝近卫军这么狼狈的被一路追杀。 也没有人贪恋军功出来阻拦一二,也许哪怕是此刻的白玲都城也没有那么多兵力了。 而乡野的百姓终于回想起了数十年前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全都躲在家中避祸,甚至主动献出粮食堆在村口。 那条埋葬了北苗无数劳工的运河终于在天边出现红霞时映入眼帘。 白玲国水网密布,遍地都是充斥着稻花香的水田,却没有太大的河流经过,按说不会有什么船只。即便有,也不会出现在这条运河里。 毕竟这条运河本就是北苗五溪中的一条溪流被扩宽了河道,在白玲和苗羌交好的那些年里,这条河里根本没有战船。 可如今的河道里竟然绵延着上百条大船组成的屏障。 为首的是条象征着中州皇帝身份的龙船,简直是一艘伫立在海上的高楼。就是北海的巨鲸在它面前也黯然失色。 真亏这群人能找到这么多的巨木打造龙骨,可惜船体还是中州传统的样式,依旧是硬帆,看来弗朗基人还没准备把他们最重要的技术交出去。 船队周围还有无数像是斥候的舟楫在游曳,看起来是羌人的渔船。 早就听说有不少羌人活不下去转而出海去海外的小岛讨生活。 “中州竟然还有这么一支强大的水师,那艘船上坐的是中州的皇帝吗?八角?” 八角也几乎被惊呆了。 “不知道,出发前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中州偷偷打造了这么多的战船。” 吴王渡心里已然有数,中州真是好算计。让白玲国和北苗死磕,让天翁国阻拦可能的增援,同时派水师封锁了运河。 这时候想要绕过运河,最少也得七八天,白帝城早就失陷了。 吴王渡叹了口气,当初不该让楼兰王那么早就去吸引白玲国的视线,这反而刺激了白玲国直接出兵白帝城。 而自己这一行人也什么都没避开,若不是有善战的克烈人,吴王渡和白妙音可能已经是阶下之囚了。 自己已经被中州研究透了么? 柳权、朱洛、茴香都在等着吴王渡下进军令,他们虽然自己看不出要怎么破局,却坚信吴王渡一定还有办法。 中州水师的令旗不断挥舞,他们都看到了穷途末路的白帝近卫军已经被赶到了河边。 靠近水门的十余艘弗朗基战船也靠了过来,侧弦的两层炮口正在调整角度,就等着白帝近卫军被驱赶进射程。 第151章 幼虎亮爪 白帝近卫军一步步的向河边退却,看似被逼着一步步走向绝路。 各级军官也真的早已心中大乱,这些人无条件的执行着军令,无条件的相信着他们的白帝,可后边就是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 低级军官能做的只有一遍遍的让手下人稳住,千万不要露出破绽,可弗朗基那粗大无比的青铜炮口压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来气。 这些大老粗当然不懂得火炮,可他们却觉得关山的小炮都能打两里,这种火炮该会多么的毁天灭地。 更何况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风帆护卫舰,侧弦上张牙舞爪的两排炮口给人带来的压力,仿佛冲锋时正对着一排排闪亮的枪尖。 距离河岸还有一里半,一股悲壮的气势掀起狂风。即便知道是演戏,白帝近卫军心中的悲愤还是被调动了出来。 是啊,北苗不一直是这样吗?北苗从来没想过逐鹿天下,想的一直都是活着而已。 可中州不允许,白玲国不允许,南苗的地主老财不允许,昔日的关山盟友也不想北苗太过富强,就连羌人那群只会窝里横的怂包都想拿苗人的头颅换赏钱。 可苗人做错了什么吗?是昔日没有向中州称臣朝贡吗?是胡人南下时没有背井离乡一路杀入胡地吗?是整日反叛像扶风夸父一样无信吗? 不,只是不够强大,只是太过软弱。 北苗将士的神情被吴王渡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吴王渡有一瞬间想要泪流满面不管不顾的冲向中州人的船阵。 哪怕是用肉体去迎接巨大的炮弹,哪怕是用牙咬,用尸体堆也要把这些人全留在北苗的土地上。 “冲啊!” 本来一步步后退的白帝近卫军在白妙音的令下,冲向朝他们“步步紧逼”的可汗亲卫。 没等到吴王渡下命令,可汗亲卫就下意识的后退了数百步的距离。 一时上下军官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吴王渡却醍醐灌顶,可汗亲卫假扮的天翁游骑才三五千人,追着几乎没什么损失的白帝近卫军跑。 白帝近卫军后边还有战船围追堵截,无论是谁领兵都会想杀个回马枪。 因为就算是一只被老虎追着的羚羊,如果背后就是悬崖,也会用装饰般的羊角做殊死一搏。 眼看猎物有逃脱的风险,那中州水师会做出什么反应就显而易见了。 吴王渡立即下令收拢全军,和白帝近卫军微妙的隔着三百步对峙。 摆明了一副想要保存实力的样子,中州的水师果然着急了,尤其是他们靠近之后确认了这是北苗的白帝近卫军。 这意味着小半年没有踪迹的北苗世子,啊不,北苗国主终于现身了。 超过半数的战船纷纷靠岸,甚至粗暴的撞向岸边,各部军士简直是急不可耐的跳上岸,连阵型都没摆好就在各自将军的带领下呼啦啦的冲向白帝近卫军。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伙流寇,可吴王渡越发觉得不对劲,白妙音的人头这么值钱了吗? 中州的军旅什么错误都可能犯,却绝对不“好大喜功”。 因为功劳不一定是自己的,可如果打输了就会体验到军法无情。 吴王渡甚至可以断定,这些水师接到的命令绝不会是主动出击,或者相机而动,绝对是守住运河即可。 毕竟白帝近卫军在白玲国又不可能和胡人一样劫掠,也没有攻城的手段,放任不管也只是疥癣之疾,可一旦让白帝近卫军不小心渡河。 那白玲国出倾国之兵围攻白帝城就可能功亏一篑。 到时候白玲国就会成为中州一个巨大的破绽。 到底是什么让一向喜欢被动挨打的中州军旅如此饥渴的冲向白帝近卫军? 运河里高耸入云的龙船成了唯一的答案,白妙音和吴王渡隔着军阵对视,默契的做出了相同的判断。 白帝近卫军分成两队列阵,一队默默的看着连绵不绝的中州水师不知死活的上岸找死,一队面对着可汗亲卫心痒难耐的想回头厮杀。 如果按照兵法,击敌半渡的效果最好。可白妙音只是耐心的等待。 前锋已经接敌,白帝近卫军的步兵纷纷下马,用刀盾抵挡着攻势,克制着想要拔出背后长刀冲入阵中的冲动。 身后的骑军也展现出高超的骑射功夫,只不过此刻在尽量的克制,害怕把禁军杀破胆,搞的功亏一篑。 真是一场缓慢的厮杀,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两军几十万对垒,一天下来才伤亡几千人的时候。 这就是骑兵的作用,只有用骑兵吓破敌方的胆,才能一边倒的击溃敌军,在追杀中将丢了魂的敌军一一吞噬。 正中的龙船似乎不打算亲临,其余战船上除了留下几个操帆划桨的军士,几乎全上了岸。 就连弗朗基人的船上都空荡荡的,几排极其显眼的线列枪兵正和那些同样铺不开的水师兵勇从两翼向后方迂回。 “兄弟姐妹们,看到运河里的龙船了吗?那里坐着中州的小皇帝。” “二十年前就是他老子带着三十万大军把我们美丽的北苗变得饿殍遍野。现在,他们又来了。” “跟我杀!” 最后一个字眼从白妙音咬紧的牙关低沉着吼出。 这是上天给白帝近卫军量身打造的战场,三面都是被军功冲昏了头脑乌泱泱的禁军。 白帝近卫军从来都不擅长阵战,那只会束缚苗人代代相传的刀法。 如果这些是真正的禁军,白帝近卫军也许还会因为中州坚实的甲胄束手束脚。 可除了零零散散的精锐,其余禁军都是轻甲甚至不着甲,毕竟谁也不想落水之后因为沉重的甲胄而淹死。 骑军模仿着昔日的天翁射手开始用连珠箭,割麦子般的放倒敌军。 前锋的敌军被吓破了胆,拼命的想往后退,可后边却有更多的禁军拥挤着向前。 混乱之中,苗刀出鞘,五千步军此起彼伏的从三面发起了冲击,如浪潮般不可抵挡。 吴王渡的记忆里只有吕布手下的陷阵营才能配得上这群人的英姿。 他们似乎根本不知道疲倦,也不知道伤痛,身上洒满了自己和敌人的鲜血。 不管面前的敌军做什么,他们都只会大开大合的挥舞着苗刀,即便是以伤换伤也要最大限度的杀伤敌军。 而浪潮的最高峰是白妙音亲率的百十个亲卫女兵,白帝的大纛跟随着白妙音的红袍陷入了几乎无穷无尽的敌军中。 疯狂的禁军好似狂热的信徒朝白妙音包围而来,和那些想要救援白妙音的近卫军狠狠的碰撞在一起。 可白妙音依旧不管不顾的朝着河岸突进。 近卫军的骑军终于动了,在射空了箭矢后反过来向着禁军的两翼迂回突进。 不到一万人的白帝近卫军竟然还想反过去包围足有五万的禁军。 “老大,快下令吧。白帝近卫军毕竟是长途奔袭,万一顶不住了,那” “不。” 吴王渡摆了摆手,这个时候再加入战场的意义确实不大。 因为柳权还是不了解白帝近卫军是如何的精锐,从这些几乎不着甲的禁军上岸开始,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他们只是不敢投降而已,因为还有不少战船在运河里当督战队。 他们确实做不到后队斩前队,可即便是考虑到在家的妻儿,这些禁军依旧会做困兽之斗。 所谓帝王,终归是要御驾亲征的。那吴王渡此刻该做的就是“旁观”,让这场隔着河岸被无数百姓看到的血战成为白妙音加冕的王冠。 半个时辰过去了,两边激战正酣,从两翼迂回的骑军已经击溃了弗朗基的线列枪兵和挡路的杂兵杀到了河岸。 白妙音被一波波不要命的反击打了回来,头盔下的白色秀发尽数染成了猩红色。那匹乌云踏雪正替他的主人,踏破欺身上前的禁军胸膛。 太疲惫了,所有人都是激战了一整夜没有休息。更何况白帝近卫军先前已经阵亡了八百,受伤了两千之众。 如果是平时,北苗的儿郎们怕是早已经杀穿禁军的阵线,可此刻只能展开惨烈的拉锯战。 前排的兄弟一批批撤下来,用臂弯夹着刀背,擦拭掉滚烫的血液。 后排的苗兵每一个都像是狼入羊群般冲击着禁军逐渐惊恐的眼神,这是崩溃的前兆,却也有可能因为背水一战唤出男儿天生的血勇。 白妙音开始叫出每一个百夫长甚至是伍长、什长的名字,指挥着这场被越来越多百姓隔着河岸看到的战斗。 每一个被叫出名字的北苗男儿都会豁出性命的执行白妙音的军令,白妙音骑着乌云踏雪所过之处,即便是快要累到昏倒的苗兵也会和面前的敌人以命相博。 本来已经失陷多日的水门也爆发出激烈的战斗声,任凭那些禁军玩了命的扔滚木礌石,泼开水金汁,甚至是弗朗基的几艘风帆护卫舰齐发开火。 东面的城墙还是被一段段的攻下,被青铜巨炮已经轰拦的水门内外,站满了不知何处来的夸父巨人和他们身后神情激动的北苗儿郎。 这是一座英雄的城池,这是一座用白帝命名的城池。这座城池从立国开始,第三次陷入无穷无尽的围城。 犹如破茧而出,犹如凤凰涅火,如果有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那白帝城的命运一定是破后而立。 疯狂和歇斯底里成了河两岸战场的主旋律,弗朗基的火炮玩了命的压制东面夺回城墙的苗兵,一直到炸膛、打光炮弹都没能让这些疯狂的苗兵下去。 到最后连捕快、百姓、青帮都一并加入了战斗。 第一次被禁军围城的时候,就是吴六七为首的青帮在关键时刻帮唐淮源艰难的顶住了攻势,甚至杀出城去。 这一次又是吴六七,这个和中州吴六奇仅一字之差的绿林好汉带着为数不多的兄弟夺下了一小段城墙。 还有许多人和当初一样打着五花八门的旗帜在城墙上战斗。 镖局、钱庄、脚行、山庄,甚至直接是一个个唬人的帮派名字,这些加在一起,组成了“江湖”。 “绕过战场!去河边!嘴巴都严实点!” 吴王渡终于动了,因为后方卷起了漫天的烟尘,大队的克烈骑兵来了。 吴王渡终于有理由渡过河去。 看到吴王渡带着的天翁游骑始终不肯加入战场,此刻甚至到了河边。 早就狐疑的禁军立刻派出了一名校尉坐着快船来询问。 “你们天水伯在哪里?你们为何消极避战?坐视我军苦战!我命你们速速突袭苗匪后方,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一席话就让吴王渡知道了天水伯在中州的地位看来也不过如此,就这样还甘愿为中州效力,甚至是拉上了所有的精锐。 看来这天水伯真的是想孤注一掷拿下白妙音这个投名状然后借助中州掌权天翁国,哪怕掌权后的天翁国是半个傀儡。 吴王渡用几乎是被吓破胆了语气指着后方大叫。 “官爷,克烈人,克烈人杀过来了。快走吧,再不走一切都来不及了。” “快让我的部下渡河,现在只有把河对岸的白帝城攻下,才能挽救败局,快!” 校尉没有立刻回答吴王渡,而是急匆匆的坐着快船离开,没多时,三十余艘马船纷纷靠岸。 船上不仅有一众水手和民夫,竟然还有五千个趾高气昂的禁军骑兵。 这是怕吴王渡这些人上了岸就逃命。 上船之后的校尉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态,吴王渡的神态却变得越发坚毅。 两刻钟过后,所有人都上了马船。 吴王渡也终于喊出了那句话。 “奉白帝之命,杀!” 第152章 兵败山倒 五千个禁军骑兵几乎是转眼间就被抹了脖子,杀掉这些毫无防备的禁军不比捏死一只鸡崽子难多少。 没等吴王渡下令,那些水手民夫也都被扔进了水里,凭这些人的水性,根本不怕淹死。 这也算是战乱中唯一能保存的人性,可汗亲卫们开始驾轻就熟的操帆掌舵。 这些人熟练的样子和天翁国赖以成名的水师有一拼,再加上娴熟的弓箭。吴王渡毫不怀疑这些人如果有几条真正的战船,能直冲过去擒下龙船里疑似中州皇帝的大人物。 毕竟这些人可是从不知道多远的海外举族迁到了扶风草原。 可这边搞出的动静太大,转眼间,天翁国背叛的消息就飘满了运河。 虽然这个假消息持续不了几天,可天翁国的残兵败将可就惨咯。 更何况经此一役,天水伯一脉彻底绝嗣。天翁国大权重回天翁国主的手中,只要天翁国主不傻,就会想方设法摆脱中州。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没了底牌之后彻底屈服在中州脚下,变成和上柱国一样彻底的傀儡。 眼看着中州水师和弗朗基的护卫舰纷纷如临大敌的布阵,擒贼擒王的计划算是落空了。 但至少夺下的这些船只能让白帝近卫军后续安全过河,如果他们真的能战胜当前之敌的话。 吴王渡眉头紧锁,朱洛率领的后队明明已经抵达战场,却没有参战。 只是留下了几百匹战马,就绕过战场,直奔吴王渡夺下的战船。 吴王渡看了看身边的可汗亲卫,连日的长途奔袭,昨日夜战的疲惫,战斗留下的伤痛,以及水土不适,让这些天之骄子们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 是啊,自己还是太过着急了,长途奔袭本就是兵家大忌,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可汗亲卫已经有大半的游骑开始步战了,此战之后那些战马怕是只能沦为驼马了。 白妙音则带着一队亲兵换上了膘肥体壮的克烈战马再次开始冲杀。 这一次乌云踏雪的马蹄直指阵中的帅旗。 两刻钟过去了,可汗亲卫渡河完毕,朱洛的后队正在一点点搬着比北苗国库都丰厚的战利品。 当成破烂一般堆积如山的菌人铁甲,成箱的金银铺满了码头的地面,珠宝和菌人的珍玩造出了一片“乱石滩”。 更过分的是许多被活捉的白玲女子,天翁国珍贵的战甲,战弓,以及无数的马匹。 吴王渡隔着数百步都能看到中州水兵脸上的震惊和弗朗基人贪婪的面孔。 事情越发不对起来,这些禁军明明都快被推到河里了,伤亡也即将过半,竟然还能死战不退? 莫非这些是御林军?龙船里坐的真是中州皇帝? 更让吴王渡一阵阵发慌的是白帝城的战事,白玲国得知北苗援军来了之后,不但没有放弃攻城,反而开始全线扑上。 听城内的声音最少压上了半数的兵力全力争夺一条条街道。 除了东面的水门外,西北南三门都被安排了白玲守军,正在反过来阻止吴王渡进城。 可吴王渡压根也没有攻城的手段,只能带着可汗亲卫拔掉了城北白玲国立下的营寨,虽然几乎是个空寨。 而西面和南面的营寨里似乎早有预备的布下了拒马,架上了弓弩,别说是强行攻城了,就算只是打下西南两面的营寨都做不到。 运河里剩余的中州水师明明人数战船都占优,却只是摆好了阵势,隔着水面蓄势待发,或者说一动不动,似乎只是为了阻止朱洛开着船直冲水门。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城内的战斗声却越演越烈。尤其是靠近城北的方向,原先龟缩在民房街巷的苗兵开始用生命反击。 而白玲国也体会到了巷战是多么愉悦,开始反过来依靠屋顶、街巷、陷阱各种手段阻挡苗兵反攻。 而真正的百姓,此刻终于出现。 白帝城外,西北方向的关隘门户大开,这是吴王渡当援苗总兵时,进军白帝城的最后一道关隘。 此刻乌泱泱的百姓推着小车,背着包袱,满面尘土的前来迎接这支王师。 他们有些人,尤其是关隘派出的斥候认出了吴王渡。 吴王渡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一半,看来这次围城,北苗准备的相当充足。竟然临时迁走了几乎一城的百姓。 可吴王渡同时又感到无力,此刻的自己黔驴技穷,只能等着城内出现奇迹。 朱洛也只能用夺来的战船和中州对峙,而他们的白帝,还在河对岸血战,一万白帝近卫军此刻还能站着的可能连五千都不到了。 怎么办?怎么办?所有人都在等着吴王渡下令,柳权也抓紧了劲弓。 关键时刻,城内响起了密集的枪声,米尼步枪一轮齐射就放倒了数百个城墙上的守军。 花椒,这个替白氏掌管死士的侍女。带着一直雪藏的两千人开始了猛攻。 之所以雪藏了这么久,就是因为米尼步枪虽然在城里能造,可米尼弹所需的材料城内并不多,甚至火药都不多。 此刻尽数拿了出来,两千把跨时代的武器把城北的敌军全部压制的不敢抬头。 随后便是一队又一队死士,城内唐淮源的守备部队有两万五,其中有五千都是白氏一手安排的死士。 此刻这些连日攻城还活下来的精锐上演了一出勇气的赞歌。 每十人编做一队从各个街道、屋顶开始了罡风般猛烈的突袭,飞檐走壁之下,手持苗刀肆意挥洒如传说中精灵的剑舞。 巨量的震天雷几乎同时响起,尚在城外的吴王渡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半座城市化为了废墟,比半年前被中州偷袭掉弹药库的爆炸还要猛烈。城墙上布满了裂缝,摇摇欲坠。 花椒提前在外围城区埋下了北苗所有的震天雷,以几乎毁掉白帝城为代价,一次性就把数万敌军炸上了天。 怪不得,怪不得这次白帝城会被轻易攻破城墙,原来是这几人早就策划好的一切。 而西北方蜂拥而来的难民此刻齐刷刷的让出了道路,王灵率领的一万骑兵再次在关键时刻杀到。 城北的城门吱呀呀的升起,灰头土脸、满身是黑血的死士打开了城门。城墙上依旧在厮杀,城内的敌军即便还活着的也都被炸的暂时失聪,一片混乱。 “奉白帝之命!杀!” 一万多骑兵如风卷残云般从北门杀到南门,一直杀进城南外,白玲国的龙帐大营。 映入眼帘的不是仓皇而逃的白玲士卒,而是地狱。 衣不蔽体的女子在大营里随处可见,从十几岁的娃娃到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白玲国为了激励他们的男性奴隶兵,就把这些百姓当成了赏赐。 还有许多被狗链子栓起来的男子,成了白玲贵族的玩物。 城北是昔日的码头,和连绵的山脉,那里一切如常。城南原先是良田和村落。可吴王渡放眼望去,城南只能看到白骨露于野。 被屠掉的村落有多少?吴王渡心里没底,因为白帝城所在的这片肥沃平原居住着大半北苗子民,谁知道这方圆几百里的村落还有几家能在今晚升起炊烟。 你们,你们都该死啊。 我说了,你们杀一人,我就杀十人,你们屠村,我就屠城,你们屠城我就灭国。 你们是真的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一群畜牲。”王灵刚要带队冲锋就被吴王渡拦了下来。 “放心,他们跑不了。你先数数他们有多少营寨。” 往日吴王渡最多带着将近三万人的虎贲卫安营扎寨,三万人就要布下五个巨大的营寨。 而这里有连绵二十多座营寨,从城南连绵到城西。 营寨里不仅有集结待命的白玲国将近五万军士,还有七八万人的民夫,要不是他们的粮食可以用粮船直达,怕是光民夫就要十五万。 此刻这些民夫也被组织起来拿起了简陋的武器,有的是断剑折戟,有的是菜刀扁担,更多的只是临时削尖的木棍。 一个个都被军士用刀枪逼着顶在了前边。 白玲国似乎是早有预谋,想用吴王渡的优柔寡断来妨碍吴王渡的决策,想用一座座营寨挫伤可汗亲卫的锐气。 想用枪尖长矛来把这些高贵的骑兵拉下马。 就在吴王渡重整旗鼓的短短一刻钟时间里,白玲国已经严阵以待就等着吴王渡送上前来。 他们根本不怕拖,因为他们有水师控制着运河,粮食随时都能运来。他们是在北苗的土地上作战,他们每拖一天,北苗的粮食就要欠收一分。 更何况,三月三是北苗最重要的节日,更是某种意义上北苗的立国之日。即便是为了打击北苗上下的士气,他们也要撑到明天再交替撤军。 更何况一旦吴王渡下令冲击这些营寨,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王灵将军!不要意气用事。你又不是不清楚情况,我们没有多余的兵力了!整整四个满编的卫所,将近十二万人都被拖在了西南的天府城和东南的锦官城。” “城内守备只有一万多残军,咱们三部加一起都不一定能强攻下来。” 花椒不知何时从北门一路跟了过来,身后是几千个死士和两千个手拿米尼步枪的枪兵。 “吴将军,那末将先带人肃清城内的残兵。” 王灵说话的语气不善,不等吴王渡示意,王灵就带着骑兵回城继续肃清残敌。 毕竟这些人连白妙音都不一定能打心里服气,就更别说这个之前全靠关山和吴家商会做靠山的吴王渡了。 更何况,关山现在不派人追杀吴王渡就不错了,吴家商会嘛,终究只是有钱而已,只需要一道诏书就能解决。 “站下!” “呵,站下?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站下?若不是你,我们白帝早已和漠南世子喜结连理,一起夹攻白玲,岂有今日之祸?” “若不是你,一意孤行,耍小孩子脾气,我们白帝又岂会三个月才得以回城。北苗的军务、政务,若不是有白廷玉王爷一手主持。怕是早就没有北苗了!” “怎么?你以为你拿着这些从关山偷来的米尼步枪,就居功至伟了是吗?若不是你和关山交恶,这些东西我们本来也能有!” “白国主在世时,我们还让着你点,看你是小辈,不和你计较。” “够了!” 王灵还想继续,被花椒一声大喝打断,可王灵眼里的怒火却丝毫不减。 “哼,兄弟们,我们走!” 吴王渡对城内的局势更加担忧,情况似乎比自己想的糟糕的多,他们不仅是对吴王渡有意见,更是对白妙音这个如此年轻甚至都没在北苗待过几年的君主有意见。 吴王渡当然能理解,毕竟哪有君主抛弃自己的臣民百姓的,还去追随一个至今自己都搞不清楚立场的人。 现在唯一的好事是对白妙音有微词的人还没抱起团,也没有领头的,至少那个唐淮源绝对可以信任。 不为什么,只因为这个人一直跟着白氏,白氏也许别的能力不足,可绝不会把类似于御林军的这样一支部队交给不忠诚的人。 随着城内战事结束,又一支骑兵和更多的步兵出现在了平原的尽头。 “这些是?” 花椒颇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 “看样子是之前布下的哨骑,之前白廷玉王爷下令召集了南方四个卫所所有的哨骑临时组建起了一支骑兵。” “为了干扰白玲国,至少不让他们深入国土,肆意妄为。这些步军应该也是白廷玉王爷的布置吧。” 吴王渡点了点头,白廷玉这个王爷确实是个用兵的好手。 “花椒,让你那两千个有米尼步枪的分成两队,每队分做三班,日夜袭扰城南大营和中州水师。剩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出城接应安置百姓。” “领命!” “柳权,把连日来缴获的战马分给这些兄弟。” 安排好这两路摆着挨打架势的敌军后,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运河对岸。 白帝近卫军慢慢有了力竭的倾向,旌旗开始闪动,甚至战场的角落竟然出现了几个逃兵,只是以前不敢想的状况。 兵力悬殊,长途奔袭还刚打过一场恶战。 就连朱洛的手下搬起辎重都犹犹豫豫,他们在想要不要加入这场近在咫尺的战斗。 本来快要崩溃的禁军开始重整起了队形,中州的船队分出了三五十艘快船往岸上搬起了明晃晃的东西。 显然是之前轻敌没有穿上的甲胄,激励士气的白花花的银锭,甚至还有几百匹战马。 禁军的士气肉眼可见的在恢复,他们看出了所谓的白帝近卫军此时已经油尽灯枯。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弗朗基的十几艘风帆护卫舰微妙的朝着朱洛船队还在辛苦搬运的码头前行。 几发疲软的炮弹激起了一片水花,引得朱洛的手下一片哄笑,果然和吴王渡说的一样,这些火炮在关山的火炮面前和玩具一样。 可即便如此,朱洛的船队想要啃下这些人也得付出巨大的伤亡。 而他们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他们不允许朱洛这些人,更不允许河对岸的白帝城去救援他们的白帝。 朱洛甚至听到了这些蛮夷的贪婪的哄笑声。 而传令兵传来的命令让朱洛大惊失色, “跑,金银不要了,立即接应我们返回扶风草原。” 同样大惊失色的还有白帝城内的一众人马,无数人拿着刀枪对准了吴王渡和可汗亲卫们,眼中满是愤恨。 从小就跟着白妙音的侍女花椒和豆蔻也无论如何想不通吴王渡在干嘛。 朱洛只得听从命令,战船迅速中带着仓皇的驶离码头,留下了一码头的金银财宝,粗中有细之下还留下了几百个兄弟等着稍后策应。 吴王渡带着可汗亲卫直冲北门,却被去而复返的王灵堵住了去路。 眼看刀兵相见,吴王渡第一次摆出可怜逃命的架势求饶。 “王将军,看在往日的情谊上,让我这些兄弟走吧,我们帮不上忙了。” “都给我拿下!”王灵一个命令,城门立马关闭,弓箭手把吴王渡这区区三千多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随着柳权被吴王渡强按着让手下投降。 刀剑落地的声音响成一片。 城外的局势也终于崩溃,死的不到四千人的白帝近卫军朝着北方仓皇而逃。 第153章 回家!回家! 五万禁军还剩下多少很难看出来,因为本就乌泱泱的大军各自为战,玩命的朝北方狂追不舍。 相反的是白帝近卫军依然可以做到井然有序,只不过扔下了大量的旗帜,口粮,水囊,乃至于同伴的尸体。 若不是身上的皮甲不算沉重,怕是也要丢盔弃甲了。 近卫军们不敢回头去看那片惨状,他们知道抛下同伴的尸体意味着什么。 跑的最快的一批禁军恶狗扑食般的扑在了尸体上,他们不是饥民,用不着吃人肉,也不是为了搜刮尸体上的财物,他们是要把尸体上的首级割下来拿赏钱。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那片绚丽的码头,犹如一只老鼠发现了一个无人看守的粮仓。 只不过这个粮仓过于大了,大到中州小皇帝的内帑也只能自愧不如。 几千架无人看管的马车受了惊吓正在四处乱窜,上千个被捆缚了手脚的白玲骑兵们坐在地上正在“喜迎王师”。 那些沉重的矮人盔甲在克烈人眼里显然比那些已经看的麻木了的金银珠宝值钱。大部分都已经搬上了船。 筛选后的只有各类珍玩珠宝金银,不对,银锭都屈指可数,银锭几乎都留给了楼兰王做甲胄的定金。 剩下的是各类银器,上边还有着各种图案,或者说是矮人贵族的家徽。 几个原先站在木楼上发号施令指挥大军的将军校尉早就看到了那个远比夕阳耀眼的码头。 可为时已晚,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人性的贪婪让数万禁军彻底疯狂在了他们的地狱大门。 禁军们一手在白玲骑兵的身上上下其手,一手大把的抓着珍珠玛瑙金块塞满衣兜和胸口。 为了一盒纹路如同发丝的金簪,往日的伙伴大打出手甚至拔刀相向。 有了第一个就有了无数个,在谁也顾及不到的一片混乱里,小兵一刀插进平日欺负他们的伍长身上。往日有仇的同僚,想要借此上位的副官互相砍得山花烂漫。 这片码头附近的农田本是白玲国的土地,白氏出资买了下来,种上了百亩梨园,那时候的白玲国主还念着白氏是她的远房亲戚,中州还没有太过逼迫,就默许了下来。 白氏本想着梨花是在三月开放,可以让那些白中透着粉嫩的花瓣为北苗的男女在三月三这天提供一片世外梨园。 如今这随风飘满一地的花瓣染上了血腥的黑红。 重整旗鼓后的白帝近卫军们也没有让吴王渡设计好的计策落空。这些人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回军掩杀。 几百个原先被留下用作策应的克烈骑兵也加入了队伍,只不过他们的目标是被大军丢在后边的几个将军校尉。 几百个跟着将军的亲卫骑兵把将军们围了一层又一层,却又像剥洋葱般被克烈骑兵一圈圈放倒。 没有标枪弓弩的骑兵,就算是龙骑也只能成为这些人的猎物。 但得手之后,这些克烈骑兵却没有停留,因为洪水般逃命的禁军们正朝他们涌来。 漫天遍野的呼喊声从近卫军们的嘴里喊出,仿佛有魔力一般让这些油尽灯枯的近卫军们奋力向前,倒在地上满身是伤留着黑血甚至分辨不出人样的近卫军也奇迹般的爬了起来。 很多年后,那些已经完全融入北苗的禁军们才得到了问题的答案,那天近卫军们喊的是“回家!回家!” 克烈骑兵们在白妙音的命令下开始赶羊一般驱赶着溃不成军的禁军聚拢在一起退往河边。 这个活他们闭着眼都能干,甚至比赶羊还轻松,毕竟羊群里的领头羊可不会穿着镶金丝的甲胄。 三万多的禁军队伍虽然浩荡,但可能还不如一千个席卷的骑兵来的有气势。 但他们期盼的船队没有来接应他们。 那些抱着必死决心前来骚扰船队的米尼步枪手们惊喜的发现那些弗朗基的火炮还不如他们手里这支小巧的步枪打的远。 一直被众星拱月站在龙船上用弗朗基上供来的望远镜看战况的中州皇帝也被慌忙的送进船舱。 晃荡的船队犹如受了惊的马群开始调转船头,这位想要完成先皇遗址的小皇帝也只能强做镇定下令撤军。 只不过他们连北上都不敢,只能继续南下出海,绕个大圈从中州西海结束这次南征。 “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 五万下船想要痛打落水狗的禁军,此刻最少有三万人跪在了地上。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城内却点满了火盆挂满了灯笼,满城百姓陆续入城,在那些原先还是死士的士卒和陆续进城的南方卫所步军的帮助下开始搭起了临时的军帐好渡过这个难熬的夜晚。 朱洛得知可汗亲卫全部被拿下后,长了个脑子,没有不理智的冲进城讨个说法,而是全体下船点起火把,一半人收拢四散奔逃的俘虏马匹牲畜。 另一半人来到近卫军这边,用火把构成的火龙,让那三万多心生侥幸的俘虏又老实的跪了下去。 “白世子,先前吴将军竟然命我等放下码头的财物,立即带着他们撤回扶风草原。” “莫非这是你们早就设好的圈套,好杀个回马枪?” 白妙音点了点头,虽然他们并没有约定过,虽然这招棋险到了极致。 “那世子你快去城里和那些人解释一下,吴将军和我们那三千多个兄弟都被当成叛徒拿下了。” 白妙音神色大惊,两人本来就是默契的临场发挥,按说即便吴王渡想要真的抽身而退,也没人会拿他怎么样。 苗人不是升米恩,斗米仇的性格,就好比关山,即便现在两边已经闹翻,北苗百姓的心中还是有深深的感激和愧疚。 豆蔻和花椒两人就算一时没看破吴王渡的用意,也绝不会为难他。 几十艘小船陆续靠岸,一连串打着火把的船只往返于运河上。 一群疲惫不堪,满身血污的北苗士卒开始接过近卫军来看守这些俘虏,并一个个的把他们运到河对岸。 白妙音大概猜到了什么,却始终不敢相信,茴香开始清点近卫军的人数,八角则立即展开布置,潜伏许久的影卫们陆陆续续开始了行动。 “世子,我们还剩一千三百多人。” 八千人,这场战斗足足阵亡了八千人,却只拼杀掉了不到两万禁军,若不是为了赶在三月三这天一路急行军赶来,近卫军最少能少伤亡一半。 白妙音没有多余的时间悲伤,因为城内的形势更加严峻。 “唐淮源!你负责把俘虏都运回城内。完事之后帮着朱将军打扫战场,要是有手脚不干净的敢拿克烈人带来的财物当场处决。” “朱将军,你们辛苦了,早点把你们的行李打点好,进城喝酒去,我带着人先行一步。” 上了船之后,茴香这个常年带兵的头脑自然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八角却异常紧张。 “小姐,还是让影卫先进城打探一番,接触一下花椒他们的好,这气氛我总觉得不对劲。” 白妙音摆了摆手,却也没有直接从水门入城,南面也还有白玲的营寨,此刻还在被零星的袭击。 白妙音选择在北面的码头靠岸,却发现码头附近竟然多出了足足一两千人,他们拿着军中造饭的大号铁锅,抄起铁锹炒着满锅的肉食。 大部分人的装束都是各种店铺的伙计掌柜,就连几个酒楼里的全套后厨帮工都在这里,剩下的看起来是临时雇来的农妇,只不过白妙音不知道这些人是自愿来的。 几千头猪羊和克烈人送来的战死的战马,正用热水褪毛。城内还有小车不断拉来上好的香米,蔬果,火腿乃至于整车整车的米酒。 领头的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像极了中州官袍的服饰。不用问,白妙音也知道这是吴王渡的父亲吴枫,到底是多强大的内心才能在这种情况下为北苗准备三月三这场盛会。 而在他们周围是几百个从西南锦官城远道而来的斥候,正等着迎接白妙音入城。 白妙音却没有急着下船,而是坐在船上下达军令。显然让一直等着恭迎圣驾的几百个斥候吃了一惊。 “命豆蔻拨出府库钱粮,于城北大宴全城百姓。军民百姓受伤及患病卧床者统一出城在城北立寨,以免疫病横行。” “唐淮源所部看管俘虏,其余各部轮班值守,军民同乐。” 根本不清楚具体形势的白妙音只能做出这样模糊的安排,好在城内没有瘫痪。 没多久刚才还在收拾城内残砖断壁,灭火搭帐篷的军士百姓就一窝蜂的涌出北门,豆蔻指挥着各级官吏五城兵马司维持秩序,吴枫也在一旁帮衬。 幸存的年轻男女用河对岸飘来的花瓣树枝做成信物围坐在篝火旁看着对方红扑扑的脸庞。 就好像除夕夜没人会在街上闲逛一样,半个时辰后城里已经没有一个百姓,盛大的宴会也拉开了序幕。 白妙音终于下了船,一千多个一瘸一拐的伤兵大多去了正在搭建的伤患营寨,剩下的也都被白妙音赶去了河边的盛会。 几百个锦官城的斥候隐隐把白妙音带着的不到三十人的亲兵保护在中间。 一行人马就这么诡异的一步步入城,随着最后一人入城,绞盘转动的声音响起,厚重的城门带着呼啦啦的锁链迅速落下。 “动手!”这几百人的斥候全是锦官前卫指挥使精心挑选的心腹中的心腹。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几百人拔刀出鞘后,第一个被诛杀的就是他自己。 出手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更是这位指挥使的亲外甥,也是从小就被白氏养大的孤儿之一。 这位指挥使原以为血缘上的亲疏远比白氏的小恩小惠更能收拢这个年轻人。可一个从小就成了孤儿,被各路亲戚嫌弃却被一个陌生人收养,甚至帮他报了双亲之仇的年轻人怎么可能还站在他那一边。 他干净利落的从背后一刀捅穿了自己亲舅舅的后背心,闪动的刀光中还有几滴晶莹的泪珠。 其余人呆滞的拿着刀,既不敢挥舞,更不敢放下,齐刷刷的对着白妙音。 “你们要杀死你们的白帝吗?!” “想要动手的现在就动手,不敢动手的那就随孤一起,杀回城主府!” 面面相觑了十几秒后,这些被许诺了财物,官位的斥候就齐刷刷的跟在白妙音身后往城内杀去。 城内的街道异常的空旷,因为白妙音和吴王渡两人早就精心设计好了一切。 唐淮源的人在水门和河对岸看押俘虏,花椒的死士要么派去盯着白玲大营,要么正在城北照顾伤患。克烈骑兵在打扫战场,白帝近卫军也只带了几十人。 虽然这让此时的白妙音身边无人可用,却也让城内的主谋放松了警惕,更是避免了大规模的火并。 白妙音宁肯冒着死的风险,也不想让北苗人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而城内的主谋,白廷玉王爷也真的放松了警惕,从南方支援而来的两万人步骑正轮班值守白玲大营,剩下的都在城北喝酒吃肉。 还在城里的只有王灵的一万骑军和已经背叛的锦官前卫的几百斥候。 毕竟白廷玉也不敢真的完全信任白玲国主和中州小皇帝的许诺,天府前卫指挥使和他辛苦收拢的心腹正在城外等着好消息传来。 他犯了吴王渡写的谋逆之书的一个大忌,宫廷政变,人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少越好。 他这么大规模的调动早就引起了吴王渡的警觉,觉得事情不对之后又掩耳盗铃的只在城内留了王灵的骑军。 可几百人一两千人的队伍能保证绝对的忠诚,一万人的大军怎么可能都听他的。 更何况他们要杀的不是中州那无道的小皇帝,而是北苗的世子。 这个从小就被北苗年轻人仰慕为神明的女子。 王灵自以为早就收服了人心的部下,竟然有一两千人都趁机倒戈到了白妙音那边。 剩下的动起手来也犹犹豫豫,射出的箭矢最多擦破个皮。 也只有王灵亲统的五百亲卫杀伐果断。可战场不是在宽阔的原野,而是狭窄闭塞的街道,别说一万人了,一百个骑兵都放不开手脚。 而此时的城主府也开始了血雨腥风。 第154章 重掌大权 随着白廷玉一声大喝,十几道弩矢破空声同时响起,射向城主府门前站岗的侍卫。 可这些之前贴身保护白氏的侍卫也不是庸手,一半人都躲了过去,拿起佩刀就和想要冲进城主府的叛贼厮杀在一起。 这几个月来早就从蛛丝马迹看出诡异的花椒没有去管外边手下的死活,第一时间就抽刀冲向被反绑了双手的几人。 一直和白廷玉共同处理政务的豆蔻是个看起来极为柔弱的姑娘,只要不是太正式的场合,总是穿着一袭长裙的侍女服,那些老寨主有时都会想入非非。 还想着以后把家里的晚辈和这个未来必将手握重权的白帝内臣撮合在一起。 可从小陪在白妙音身边的侍女又岂会是个柔弱女子。 闻出危险气味的豆蔻急匆匆处理好了三月三盛会,赶在白妙音入城前冲进了城主府。 看清形势的豆蔻没有和花椒一样去解救被绑着的几人,而是一甩手,便是一枚寒光直飞白廷玉面门。 白廷玉还没反应过来,寒光就擦破了白廷玉的脸颊死死的把白廷玉身上的战袍钉在了御座上。 那竟是一枚镀银的钢制发簪。 白廷玉吓得面如土色,用出了吃奶的劲拽破战袍,钻到了桌子底下。 可无论是花椒还是豆蔻都救不了被反绑着的吴王渡几人。 白廷玉的十几个手下和侍卫也根本没把豆蔻花椒放在眼里,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吴王渡和柳权。 要不是怕打草惊蛇,花椒两人早就没命了。 跟着吴王渡一起被绑来的只有张三甲,此刻的张三甲哪怕有天大的本事也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如果金谈那个傻大个还在就好了,就算被绑住双手双脚也能把扑过来的几人撞飞。 可白廷玉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允许金谈随行,用一般的麻绳绑巨人和用棉线没什么区别。 跟着柳权被绑来的足有五人,但白廷玉没把这些被捆缚了的人放在心上。事实也确实如此。 五人中年轻的两个女子都是孤儿,甚至是英雄的后代,他们的父亲从一个卑贱的奴隶在战场上砍成了统领万人的万夫长。 两姐妹被朱达赐名朱碧,朱雅,成了柳权的伴当,克烈贵族尤其是世子的伴当,不止是玩伴,侍卫,更是日后的近臣,亲卫队的万夫长。 可两人却连站都站不起来,反而是年老的三个婆婆,其中一个还是昔日大阏氏的侍女,也是如今可汗亲卫的万夫长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三人艰难的跃起,迎着对方的刀口扑了过去,不管对方的苗刀如何在身体里转动翻搅,用不再锐利的牙齿像饿狼般啃噬着能碰到的一切。 短暂的混乱让花椒有机会一刀准确伶俐的砍断了张三甲的麻绳。 张三甲飞身上前躲过一刀后,一肘便砸碎了那人的面门,抢过了苗刀。 没有再和以前一样在战场上还炫技,而是用最朴素,最简单,最快的战场刀术连续结果了五个侍卫,冲到了白廷玉面前一把揪了出来。 刚冲进来的叛贼傻傻的愣在了原地,他们想不通为什么几个被反绑起来的人能杀死十几个以前在五城兵马司跟着白廷玉的好手。 一片死寂中,只有朱碧朱雅捂住侍卫长流血不止的伤口强忍泪水。 “孩子,别哭,你们是世子的伴当,从小就是我看着你们三个一起长大。教你们骑马射箭。” “你们也长大了,我这个老婆子早就活够了,是大阏氏临死前让我们照顾好世子,我们才没有随她而去。” “朱碧,以后你就是可汗亲卫的万夫长了,朱雅,世子的侍卫长也要你来做了。你们之前总嫌我这个老婆子一人担两个职位。” “那是我怕你们心思还不够细啊,世子是可汗的独女,是我们克烈的未来。” 侍卫长没有再啰嗦,因为她感受到柳权正死死握着她渐渐失去温度的手。 “世子,你长的可真像大阏氏啊,你要,咳,你要和大阏氏一样做一个温柔的可汗啊。” 温柔,从前没有人这么评价过一个草原上的可汗,更没有臣子这么期许过一位未来草原上的王温柔。 但柳权知道是什么意思,因为只有少许记忆的母亲是草原上的明珠,她不是那些穷奢极欲的中州贵妇。 而是个会把孤儿养在自己帐篷里亲手喂孤儿们喝粥的大阏氏。 “世子,你答应我,别再和乞颜部的人杀来杀去了,他们造的孽够多了。” 侍卫长的手终于无力的垂下,几人都没有再悲伤,因为城内马蹄的振动声和人群的喊杀声越来越大了,每耽误一刻,就会有几百人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张三甲把刀架在白廷玉的脖子上,一步步推着往门外走去,白廷玉的三百个侍卫既不敢把刀放下,更不敢再动手,就这么一直跟着,朝城内喊杀声最大的地方走去。 这几百米的路走的异常艰难,因为街道上堵满了王灵手下混乱的骑军。 漫长,吴王渡只觉得这一路是这么的漫长,同时也在不住的后怕,虽然一切都是按照吴王渡和白妙音的剧本走,虽然这个想要夺权的王爷是这么不中用,手下也是这么废物。 却还是差点要了几人的命。 终于到了战场的最中心,掀翻的火盆照亮了白廷玉的脸,随着吴王渡的一声大喝,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白廷玉惨白的脸上。 白廷玉远没有吴王渡想的硬气,而是可怜巴巴的对着白妙音求饶。 “侄女,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看在我是你亲叔叔的份上,饶了我吧。” 白妙音没有回答,只是用强硬的声音大喝 “都放下武器,今日之事,我对天起誓,既往不咎,只杀王灵,白廷玉二人。” “你们都是我北苗的好男儿,外面还有豺狼觊觎,这是手足相残的时候吗?!” 随着第一个人扔下苗刀,哐当声陆续响成一片,只剩下王灵和他身边三五百个孤独的手下。 “王灵,你也曾为北苗出过力,你自尽吧,三军作证,我保证会善待你的家人和部下。” 王灵看着白廷玉软弱的样子,笑了一声,权力真是个魔鬼,以前的白廷玉在即将城破之际,还能带着一群捕快力挽狂澜,如今却被吓成了这样。 王灵把刀一横,就这么自尽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几百个手下也随之扔下了刀剑。 吴王渡也会意,冲着身旁的王灵旧部喊道。 “把这些人都绑起来,让影卫好好审问,看看还有哪些同党。” 白妙音摆了摆手,声音中已经多了几分疲惫。 “我说了,既往不咎,都散了吧。放了可汗亲卫,你们都去城北喝酒去吧。” “豆蔻,你去接着安排城外的盛会。八角,影卫也该运作了。花椒你去照看伤兵营顺便把这些和城外的残局帮着朱洛收拾了。茴香,你去安排军务吧,把王灵所部打散分配到各营,再挑选此战的勇猛之士编入近卫军。” 满城军士慢慢散去,城外更加热闹了起来,烤好的猪羊,炖烂的肉汤还没开吃就开始准备下一锅。 吴家商会的伙计踩着城内未干的血迹慢慢搬空了一整个地窖的酒水。 城南零碎的枪声再度传来,偌大的白帝城只剩下几人押着白廷玉。 看出吴王渡三个人想静一静的朱碧也把赶来询问情况的可汗亲卫支走。 身份无比尊贵的三人此刻竟然只有朱碧朱雅两个小丫头拿着刀隔着百十步远远守护。 走进城主府后,柳权接过刀押着白廷玉跪在了地上。 白妙音搬了一把椅子让柳权坐下,显然这场审问或者说谈心要持续许久。 吴王渡想把白妙音扶到御座上,他能感觉到连续厮杀了两天的白妙音就连站都要站不住了。 可白妙音还是一把把吴王渡推到御座上让他坐下。 “这里就咱们三个你还跟我客套。” 说罢,白妙音开始一件件脱下沾满了血污的战甲,以及浸透了鲜血的内衬。其他两人也开始脱下战甲。 每脱下一件就仿佛放下了背着的一座山。 吴王渡和柳权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即便浸透了鲜血的内衣沉重无比,腥臭难闻,也没好意思全脱下来。 而白妙音没多久已经只剩贴身的那一件了,让人看了上火不已。 初春时节多少还是有些寒冷,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一个侍女捧着一张毛毯披在了白妙音身上,随后消失不见。 “还有人?”吴王渡不住的朝后面看去,城主府的后面是一座不大的庭院,还有十几间屋子。 以前住的是白氏,白妙音和那些贴身的侍女侍卫。 “不会再有了。”白妙音吹了一小声口哨,四周传来了几声比心跳声还小的动静。 吴王渡赞叹不已,“我以前天天和锦衣卫打招呼都没见过这么隐秘的探子。” 白妙音大喇喇的坐到了吴王渡的怀里,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吴王渡感觉自己抱住的是一摊软泥。 “当然了,毕竟女子要比男子轻的多。” 三个人一点也不像大人物的坐姿让白廷玉都尴尬不已。 “我的小侄女,说说吧,你们是这么发现我谋反的,真想不到你们还有这种手段和默契。” “因为你把我们都当傻子。” 白妙音冷笑一声开始讲故事般的说出。 “先前我带着五千近卫军和另外五千装成民夫的近卫军穿过白玲去关山的时候就觉得不对了。” “我原以为白玲国主会像样的阻拦一下,结果却那么大方的放我过去了。” “虽然母亲没给我详细说过,但想必白玲国主总还是念着远亲的情分的,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想着对北苗用兵的话,他们总不至于放过那么好的机会。” “毕竟我是独女,杀了我,北苗必然大乱。” “母亲死后,我还在,怎么说也算是欠了他们的人情。可他们却撕破脸皮对北苗用兵,显然是得到了一些许诺。” “那时候我就猜测城内出了勾结白玲的叛贼,而且地位不低。” “那次攻城是那么迅速,几乎是我母亲刚死,他们就开始发兵,而且攻势极猛,虽然我没有给我师弟说过,但要不是唐淮源拼死一战,根本就等不到那些步枪解围。” 白廷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过继续说。 “小侄女,怪不得,怪不得你要让花椒一个人掌握那些步枪的铸造方式,就是不知道城内到底谁是叛贼。” 白妙音继续给白廷玉解释,想让这个世上唯一的血亲做个明白鬼再死。 “可第二次攻城是那么诡异,早不攻,晚不攻,偏偏要在得知我们刚拿下矮人,在白玲国边境虚张声势的时候攻城。” “那时候我原以为有花椒的两千支步枪可以高枕无忧便没有放在心上。” “可当我们过了将近一个月来到运河边看到龙船时才发现事情不对。” “两千支步枪都被提前骗到了城内,城内只有区区不到三万人守城,白玲国是举国而来,更不用说还有中州,天翁国助阵。” “不算民夫就有二十万人的情况下竟然一个月都攻不下来。更不用说他们根本没有全部压上,一半多的人都在打援。” “那时候我就知道一定是城内的叛贼和中州谈好了条件。你们想要把我和师弟甚至是这位克烈的世子一网打尽。而你就能统领北苗。” “即便民意凶凶之下你没办法带着北苗归顺中州,至少能做到不再和中州作对,然后一步步铲除异己。” “如果我都能看出来,那我师弟就更能看出来了。只不过他不好和我说他的猜测。只能先一步进城把自己人都派遣出去,免得让北苗自相残杀。” “甚至假装被你所擒,让你放松警惕。” 白廷玉拍了拍手,剩下的就不用多说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们竟然能一路杀破天翁的几万游骑,能用不到一万人疲惫至极的近卫军一个回马枪收拾掉五万禁军。 甚至用两千把步枪就能逼得白玲国龟缩营寨,逼得中州水师绕道而回。 白廷玉慢慢的站了起来,柳权紧张不已,紧跟着站了起来,不知道这个武艺稀松的王爷还能翻出什么浪花,只能攥紧了刀随时准备动手。 白廷玉显得异常洒脱“别紧张小姑娘,我是我们兄弟几个里最废物的一个,即便你此时空手,我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吴将军,我这个侄女不愿送我一程,你也不愿送我一程吗?” “走吧,把我的头,挂在城南的门楼上。” 第155章 草原往事 吴王渡点了点头,一把抱起白妙音往后院走去,在北苗居住过一年多的吴王渡准确的找到了白氏为白妙音准备的房间。 虽然这个屋子白妙音几乎没住过,但里边的东西都是从以前的寨子里搬过来的,侍女也经常打扫。 “抱我去我母亲的屋子吧。” 尘封几个月的房间被打开,屋内很整齐,却布上了一层灰尘。 看起来白氏之前交代过这个屋子不要打扫,更不许进人。 屋内的家具不多,只有一个衣柜,一套桌椅,一张床,和一面稍微奢侈些的铜镜。 摆件什么的更是少之又少,为数不多的几样竟然还是出自吴家商会。 就比如那套同样送给了欣儿的首饰。 桌子上有一封信,从那无比认真的字迹来看,酝酿了很久。 吴王渡粗略的扫了一眼便看到了那是一份对朝中文武百官的评价,有了这个在,白妙音会轻松很多。 可奇怪的是,这里边甚至提到了无比忠诚的唐淮源却没有提到白廷玉。 看来人心真是难测,白氏也没料到叛乱会出在他身上。 吴王渡把白妙音安置好就急匆匆的回到城主府,和柳权一起押着白廷玉前往城南的门楼。 原本被吴王渡安排到朱洛队伍里的欣儿也终于得了消息,欣儿依旧那么懂事,没有关切的查看吴王渡身上有没有伤口,没有安慰吴王渡是否疲惫。 只是带来了一整只烤熟的羊腿和炖烂的猪肘,以及挂在腰上的两大袋米酒。 看到无比艰难的欣儿,吴王渡立马上前接过。 柳权一只手拿着猪肘,另一只手依旧不敢放松,把刀压在白廷玉的肩上,嘴里虽然在痛快的大啃大嚼,眼睛却不敢从白廷玉的身上离开。 吴王渡把刀接了过来,插回了柳权的刀鞘。 “他不会跑的。” 白廷玉也笑了,这一路白廷玉越发的轻松,吴王渡总有种错觉,他不是要去刑场,而是赴老友之约,泛舟于江湖。 “吃的还有吗?” 吴王渡把酒囊递了过去。 “我们两个多久都没吃东西了,就不分给你了,酒管够。” “说吧,你到底还有什么话想说,为什么执意让我来送。” 白廷玉把米酒当成井水般痛饮了整整半囊才开口。 “真是好酒啊,真痛快啊。你明知道我有话对你说,还带着这两个人?” “一个是我的管家,一个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跟了多久的老部下,你有话就说吧。” “就算是有人一刀刀割他们的肉,凌迟而死,他们也不会背叛我。我也一样。” 白廷玉的眼里似乎浮现出了几滴泪珠。 “真好啊,有这么肝胆相照的部下,真让人羡慕。” “吴将军,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呢?” “当然,这只是我胡说的。” “那就是我从来都没有反叛,我早就和白氏商量好了身后事。” “用这种办法让白玲国和中州放缓对北苗的攻势,好让我侄女回来后还能看到一个完整的北苗。” 吴王渡和柳权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晴天霹雳一般让两人瞪大了双眼。 即便自认为摸透人心,满腹韬略的吴王渡也开始怀疑如果这是真的,那白氏简直,简直是个神一样的人物。 “不是吗?客观来说,我所做的一切没有对你们造成任何伤害。如果不是你们非要急行军赶在三月三这天回来,你们完全可以大胜而归。” “无论是天翁国还是中州那五万个废物,都不是你们足有两万五千个精锐骑兵的对手。” “而且我还足足保了北苗三个月,我还配合着花椒把几万白玲大军炸上了天。甚至那些跟着我反叛的也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反而让你们看清了谁有反心,扫除了隐患。” “无稽之谈!”吴王渡的牙缝里挤出了干巴巴的四个字,因为白廷玉说的实在太过震撼。 到底需要多大的心机才能布下这么大一个局。 “别急着否认,如果我不来这么一遭,白玲国和北苗依旧藕断丝连。可北苗如果想要壮大,想要让关山真正另眼相看,那仅仅苗羌两地还远远不够。” “白玲国也必须收入囊中,换句话说,关山即便和漠南之前关系那么好,不也是想要一个彻底受把控的漠南吗?” “现在好了,北苗不仅和白玲国彻底翻脸,还重创了白玲国,甚至那位白玲国主就在城南的大营里。如果不是中州的水师跑得快,你们连中州的小皇帝也有可能一起拿下。” 白廷玉洒脱的笑了笑,不理会目瞪口呆的两人,自顾自的顺着城墙往门楼爬去。 “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嫂子,也就是白氏夫人和白玲国主不是什么远亲,而是亲姐妹。” “白氏是她们几个里年龄最小的,也是最让白玲国主喜爱的小妹。所以白玲国主杀光了对自己有威胁的那些个兄弟姐妹却只留下了这个没几个人知道的小妹。” “还把她嫁给了我大哥,想要靠她小妹慢慢把控北苗,只不过白氏夫人早就心向北苗了。”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骗过你,让你饶我一命,无论我说的是真是假,我都没打算活。” “那你杀了我娘留给我的侍卫长怎么说?难道你要说那是手下人一时失手?你们根本就没打算留手!如果不是婆婆以命相拼,我们早就死在你刀下了。” 柳权愤怒的看着已经站到城墙上的白廷玉,现在只需要轻轻一推,这个北苗唯一的王爷就会摔的血肉模糊。 白廷玉轻轻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我本来的打算就是杀了你,顺便有可能的话挑了吴王渡的脚筋。” “换作你会怎么做呢?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部落还带着那么多的财物,还只有区区几千残兵,你不会心动吗?至于他,挑了他的脚筋就能让他再也不乱跑了。” “安安心心的永远留在我侄女身边。” 吴王渡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柳权也大惊失色的用油腻的手重新拔刀出窍,两人背靠着连呼吸都放慢了下来。 可附近只有风声和白玲大营里传来的飘渺哭喊声。 看着如临大敌的两人,白廷玉傻笑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吴王渡面前拿起羊腿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的说 “放心吧,我没有后手了。” “北苗一共有五卫人马,唐淮源手下的白帝卫只剩下三五千残军。北边是御北卫防范中州,南边是锦官卫和天府卫。还有一个五溪卫居中策应。” “唐淮源当然是我那小侄女的死忠,只可惜白帝卫被数次打残。御北卫倒是一直没什么太大伤亡,班底是之前码头的苦工以及附近的穷苦人,他们的忠诚毋庸置疑。” “都指挥使,现在还空缺着,两个都指挥同知倒是你的老相识。一个是原先白沙门的副将杨光,另一个是原先锦衣卫的吕指挥使。也算是作秀,告诉大家北苗唯才是举。” 吴王渡本来是不大信之前白廷玉的说法,可看着他一副临终托孤还能这么洒脱的样子,也真的开始怀疑。 “王灵的骑军一直都没有太忠诚,尤其是王灵这个人。但我嫂子也没办法,王灵原先手下就有不少人,别误会,和我们白氏一族十三个寨子起家的班底不同。” “王灵那一支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人,他也一直在找机会,可惜他自己的威望不足,本以为这次能借着我起家,却露出了马脚给我下手的机会。” “他的那些人虽然算不上忠诚,但也总是苗人,不必为难他们。” “锦官卫天府卫五溪卫,这三卫的各级将官我都筛选了一遍。敢跟着我反叛的只有几只小鱼小虾,都被收拾干净了。” “尤其是五溪卫,是当年那群五溪苗兵的老班底,一个愿意造反的都没有。我抽调了一整个五溪卫再加上锦官前卫和天府前卫。只有两支斥候是愿意造反的,一支进城时被我侄女收拾了。” “另一支现在得了消息可能已经投奔白玲大营了吧。” “等天亮之后你们只需要做三件事,第一件事是衙门里关了百十个不愿跟着我反叛的各级将官,把他们放了安抚一番。” “第二件事是率领五溪卫务必把白玲大军一网打尽,尤其是白玲国主,她尚未立储,在几个女儿里摇摆不定,一旦被擒,国内必将大乱。” “第三件事就是南苗了,中州本以为这次胜券在握,严令南苗和羌人不得轻动,怕被他们摘桃子。” “但想必三五日内他们就能反应过来,绝对不能等他们拧成一股绳。最好你们明天就出动,南边还有四万大军枕戈待旦。” “南苗的地形分布我都打听好了,大概就是一城一堡七十余寨,可战之兵十万上下。” 白廷玉说着拿出了一把钥匙和一张舆图,钥匙自然用不上,要是吴王渡拿着钥匙去牢房救人就算白妙音不起疑心,其他人也会怀疑吴王渡。 可这张舆图给吴王渡带来了巨大的震撼,这哪是一张舆图啊,不仅地形绘制的极其标准,还标注了每个寨子有多少百姓有多少可战之兵。 甚至是他们的武器甲胄,乃至南苗哪里有矿场,哪里有瘴气毒泉,比三国的张松还离谱。 白廷玉看着吴王渡的样子颇为得意的笑了笑。 “这都是我几个月里假装去南苗找他们和谈,亲自探查到的。当然,在他们眼里,我也成了中州的狗。” “这些东西可不容易啊,前后花了一万多两去贿赂那些小厮侍卫,请客喝酒一句句套出来的。” 看着白廷玉心痛的样子,吴王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万两听起来多,连近卫军一个月的军饷都不够。 虽然战时的北苗和关山一样,几乎不发饷,全靠一颗五十两的人头。 “动手吧,无论我说的是真是假,你都必须杀我,终结这场闹剧。从我和嫂子计划好这一切后,我俩谁都没打算活。” “我的两个子嗣几年前就死了,死在我站着的这段城墙上。我死后,白妙音就是北苗无可争议也是唯一的白帝了。” 看着吴王渡依旧犹豫的样子,白廷玉气不打一处来。 “不舍得动手了吗?算了,我自己来吧,都一样,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许把这些告诉音儿。” “我之所以给你说这么多,是想让你知道北苗没有那么多反贼,免得你们日后疑神疑鬼。” 吴王渡依旧在挣扎,手中的刀始终不肯交给白廷玉。 “为什么你们非要这么极端呢?把中州他们骗过去就好了,非要来这么一出,王灵什么的日后随手就能收拾掉。” 可吴王渡说完也低下了头,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快也是最方便的办法,能一次性就把北苗的隐患肃清,只不过代价是他自己的人头。 “你走吧,做个普通人也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会找一具死尸从这摔下去摔得血肉模糊,到时候谁也” 吴王渡还没说完,白廷玉已经纵身跃下。 重物落地的声音让吴王渡仿佛失去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大口吃着快要凉掉的羊腿。 豪迈的酒水也顺着嘴角肆意而下。 “柳权,真扯啊。” “是啊,真扯啊。” 两人沉默的一口口喝着米酒,听着城北的喧嚣声渐渐消失,时至深夜,满城百姓才踏着月光回到家中。 每个人被灯笼映照的脸上都布满了过节的欢喜,仿佛所在的是一个太平盛世。 军士们也结束了庆功宴,开始轮班值守,发现吴王渡后,却都没有急着过来搭话。 只有茴香贴心的在城墙上给两人扎了两座帐篷,还架上了火堆,留下了美酒烤肉。 “老大,你想听听我娘的故事吗?也就是克烈部可汗的大阏氏。” 吴王渡没有开口,柳权也没打算真的问吴王渡想不想听。 “这都要从我爷爷说起了,那时候我爷爷是草原上的老可汗,也是各部敬仰的天可汗。” “只可惜有那么一天,来了无边无际的敌人,他们穿着黑色的甲胄,带着比我们略强的武器,自称为赞恩王朝的战士。” “骑着比人高不了多少的战马,说实话如果人数相当,他们在我们眼里和猎物差不了多少。” “可很快,我们就感受到了绝望,因为他们的军队是以两万人为一支,还配备无数的民夫战船。” “这样的军队,前前后后光是围攻我们克烈的都有足足十五支,三十万人。” “我们克烈部哪怕全盛时候也不过五百万牧民,满打满算不过五十万男丁可以上战场。” “但我们分布的太散了,连天可汗也不知道他的子民到底都在哪个天涯海角。” “我们被各个击破,草原上到处都是战火和一地的死尸。” “他们根本不是要征服我们,他们需要的只是我们脚下的土地。” “我们以前打仗时最过分的也不过是杀光马鞭以上的男子,但他们连孩子都没放过。” “他们简直是一群魔鬼,我爷爷急匆匆的率领账下五千个男儿迎敌。” “只为了给老弱妇孺逃命的机会,到最后只剩下区区几十人保护着奄奄一息的天可汗逃了回来” “那是一场灾难,一场真正的灾难,草原各部都被屠杀殆尽,等到反应过来汇集到一起的时候。” “只剩下了三个部落,克烈部,兀良哈部,乞颜部,也只有我们这些大部落才有可能逃出来一小部分。” “眼看有机可乘的乞颜部没有一致对外不说,还趁机攻杀了克烈部。” “乞颜部的老可汗不仅杀了我爷爷,甚至强暴了我奶奶,但是我奶奶还是逃了出来。” “逃出来的我奶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生下了我父亲。” “但那些赞恩人没打算放过我们这些一路只知道逃命的牧民。” “几十万上百万人就在我们那片土地上一路逃亡,一路留下尸体和烧成白地的草场。” “这种逃命的日子,持续了两年,追杀也持续了两年,一代人的鲜血撒在了上天赐给我们的辽阔土地上。” “直到我们兜兜转转来到了大陆的西北角,当背靠大海之后,我们终于逃无可逃。” “我们有一路放牧而来的牛羊可以勉强果腹,但补给长到令人发指的赞恩只能冷静下来积蓄力量。” “我们终于再次过上了太平的日子,一面打造船只,想要去那片传说中的土地,也就是你们所在的中州。” “因为我们听说你们无比强大,却又能安心度日,是一片流着奶与蜜的天堂。” “另一面重新开辟草场,想要过上太平的日子。” “我父亲那时只是一个卑微奴隶生下的来路不明的奴隶崽子,就这么一直在奶奶的教育下长大。” “但乞颜部的老可汗却不是什么圣君,他自从自封为天可汗后就整日在帐篷里喝酒取乐。” “克烈部几十万牧民都成了乞颜部的奴隶,整日受尽屈辱。” “一边饿着肚子,一边扒出埋在冰雪里的羊羔。由穿着轻薄的奴隶少女拿着银质刀叉一片片喂给那些趾高气昂的乞颜人。” “在我父亲成年以后的某一天,在眼睁睁看着心仪的姑娘被一个乞颜贵族醉醺醺的拉进帐篷后彻底爆发了。” “我父亲举起我奶奶偷偷缝制的克烈王旗骑着偷来的马驰骋在草原上。” “走过每顶住着奴隶的帐篷前,一群又一群克烈和其他部落的奴隶杀了自己的主人,骑上战马跟在了克烈王旗之下。” “就这样,我父亲杀进了乞颜可汗的军帐,杀了老可汗和几个跟在身边的儿子。” “抢走了乞颜老可汗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我母亲。” “听起来很扯是吧,因为算起来我母亲是我父亲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当然也是整片草原上最漂亮的姑娘,是乞颜部的明珠。” “正当我父亲想把乞颜部斩尽杀绝的时候,赞恩来了,他们的战船遮天蔽日,铺满了目之所及的每一滴海水。” “我父亲放过了乞颜部唯一活下来的王子,也就是现在乞颜部的可汗,也是我的舅舅。” “三部终于拧成一股绳开始真正的和赞恩厮杀,但赞恩却一点都不着急,他们甚至和我们隔着百里开辟了农场。” “一边种着稻子,一边挖好深沟营垒,如临大敌一直等着进攻的我们才反应过来他们来的人并不多。” “可当我们想要反击的时候却发现再多的战马也填不平他们已经挖好的封锁线。” “他们仿佛有魔法一般,几万部队用那片弹丸之地种下的粮食竟然能自给自足。” “甚至还盖起了大片粮仓,反而是我们几百万牧民被压缩了放牧的草场。” 一开始的吴王渡还只是当做无聊的下酒菜,可当这两句话说完,吴王渡神色大惊。 想要工业化那就必须要解放更多的劳动力,也就是要让粮食高产。 高产要么用低廉的化肥,要么就是找到一种高产作物。 比如土豆,玉米这些。 难道赞恩那里有一种高产的作物? 看着逐渐来了兴致的吴王渡,柳权也兴致勃勃的继续讲了下去。 “这种不算太平的日子持续了十几年,两边虽然互相攻杀,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见识过赞恩实力的我父亲,自然不想等死,不仅屡次试着突破赞恩的天牢地网。” “还不断派人去寻找传说中的中州,直到某一天,朝着正西方向一路航行的船只在即将准备返航的时候看到了中州的土地。” “但我们不想把那群毫无人性的赞恩也引过去,于是便隐忍了下来,一艘艘巨大的船只被打造出来趁着夜晚起航。” “但谁也没想到,赞恩的支援来的这么快。他们集结起了真正的百万大军。” “在上百里的战场上轮番进攻,那时候的我站在最高处的灯塔上,看到了地狱的大门吞噬着一切。” “船队在晚上起航,带着能带下的孩子,女人,和小部分男丁前往我们探查到的扶风草原。” “我们克烈部大概有十几万男儿都死在了战场上,他们都是自愿留下的,为了更多人能逃走。” “兀良哈部也自愿留下了五六万人开着战船拖住了赞恩无边无际的船队。” “剩下的上百万年老体衰和来不及逃走的牧民只能在绝望中等死。” “当时的我就站在甲板上,看着明明是夜晚却到处是火光的家园传来越来越小的哭喊声。” “三部重归于好不仅是因为有强大的外敌。” “其实也是因为我母亲,虽然我母亲英年早逝,却帮着刚带着一群奴隶独立出来的克烈收拢了人心。” “也是因为我母亲和乞颜可汗的这份关系,两边才总算没有刀兵相见。” “你们关山总是猜测我们克烈部有百万牧民,五万骑兵,若是逼得狠了,怕是能聚起十万甚至二十万牧民。” “其实不可能了,因为现在这五万人已经是几乎所有的男丁了,剩下的要么是半大的孩子要么是女人。” “乞颜部更惨,他们本来剩下的男丁还比我们多些,结果在扶风巨石城下被杀了大半。” “现在真的只有三万适龄男丁了,那些半大的孩子即便上了战场也没用。” “因为我们没有以前那样辽阔的草原来让孩子们自己学会骑马射箭。” 吴王渡知道柳权不仅是想讲上一辈人那混乱的关系,更是想听到吴王渡的许诺。 柳权原以为吴王渡会犹豫,不肯许诺些什么,却不知道吴王渡一直在找的高产作物如果真的在赞恩的话。 别说赞恩有百万大军,就算是千万,吴王渡也会纠集各路人马和赞恩一战。 “故事很棒。” 吴王渡只说了这一句模棱两可的评价,柳权更是好奇吴王渡为什么会有些隐隐的兴奋和高兴。 这并不是个能让人开怀大笑的故事。 “别介意,我笑的不是这个故事,而是,嗯,他们按你说的那样,真的有一种神奇的作物吗?” 柳权点了点头,开始和吴王渡比划起来。 “一种矮矮的和花生一样的东西,但是结出的果子却和,和拳头差不多。” “我们也想过种,但是那些秧苗再种下去怎么也活不了。” 吴王渡无言以对,不愧是游牧民族,那当然活不了。 因为那玩意如果没猜错是土豆的话,是要把结出来的土豆切块发芽种下去! 而且不是什么东西都是挖个坑埋点土就能长出来的! 哪怕是不怎么挑土壤气候的土豆! 吴王渡多少有点被气到,这群蛮子但凡少吃两口,能给吴王渡带回来一个。 吴王渡就能让北苗,不,让整个中州的人都不会再饿肚子。 “你们就没见过发芽的土豆吗?你们没想过把发了芽的种下去?” “那东西原来叫土豆啊,发芽,土豆还能发芽吗?” 饥不择食,怕是缴获了的土豆这些人没几天就给吃干净了! “算了,我有点累,今天就这样吧,早点休息。” 看到欣儿已经把稻草毯子铺好之后,吃饱喝足还听了半天故事的吴王渡也渐渐睁不开眼了。 临走的柳权满腹狐疑摸不着头脑,总觉得这个故事讲到一半之后吴王渡就开始神神经经的。 搞的自己都伤心不起来,明明亲眼看着百万族人被屠戮殆尽。 “哦,对了,下次再去找你,我希望去的不是扶风那片小的可怜的草原。” “等我打造好战船,带我去真正的草原看看吧。” 第156章 雄伟蓝图映前路 “师弟,师弟。” 还没睁开双眼的吴王渡就先闻到了大雪素的香气。 白妙音正一身戎装压低了声音叫着自己。 清醒过来的吴王渡这才意识到昨晚是在城墙上睡着的,而远处的喊杀声光是听就能感受到北苗军士的士气高涨。 吴王渡在欣儿的帮助下穿好已经被洗掉血迹的内衬和甲胄。 一掀开军帐就看到精神饱满的士卒更加挺直了腰杆。 那眼神说是望眼欲穿也不为过,但望眼欲穿的对象不是吴王渡或者他们的白帝。 而是城下不远处陷入巨大恐慌的白玲营寨。 几个年轻军官的嘀咕声也被吴王渡尽收耳底。 “这就是吴将军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在战场上都睡得着。” 唐淮源看到吴王渡出来后,立马对旁边的年轻军官训示。 “吴将军不愧是一代名将,就连睡觉都要在最前线!” “你们这些小子都给我好好看着!将来你们都要成为吴将军这样的国家栋梁!” “是!” 搞的吴王渡都有些不好意思。 欣儿端来了一只砂锅,里边煨着北苗特产的火腿,鲜亮的汤色和直扑脑海的香气让吴王渡胃口大开。 撇开欣儿刚放好的碗筷,端起砂锅直接上手捞起炖到脱骨的火腿大吃了起来。 咸,鲜,香,只有三个味道却把鲜香做到了极致。 欣儿也贴心的给吴王渡端来一大盆米饭,和一壶用甘蔗酿的甜酒。 远处的厮杀也从小规模的交锋变成了大规模的混战。 从旗帜上看是五溪前卫作为主攻。 被喂饱了白帝回来了的精神食粮和昨晚三月三盛宴的酒肉食粮后。 这些军士只能用亢奋来形容。 明明头顶不断飞过两边的投石机和床弩的粗壮弩矢,这些北苗军士的脸上只有兴奋。 而当他们看到营内的惨重后,又增添了一抹愤怒。 这种恐怖的士气在冷兵器时代能让士卒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战斗力。 五溪前卫的前锋一直突入白玲战阵,仿佛看不见前方刀枪如林的战阵。 一刻钟的时间就杀穿了胆敢出营列阵的上万白玲军阵,一直杀进营寨内。 但随即冷静过来的前锋百户官不再突入,转身和乱做一团的白玲军阵厮杀在一起。 想要溃逃的军士也被在战场边缘游曳的克烈游骑一一点名。 又过了两刻后,明明占尽优势的五溪前卫撤了下来,换成了五溪中卫。 白妙音完全把这些被杀破胆的白玲大军当成了练兵场。 各卫严把四处,每次只出动五千人攻寨,不到半个时辰便撤下来换成别的卫所。 甚至昨晚和今早刚征募的一两千新兵都混在其中锤炼。 “师弟,你说我们要不要撤掉哪个卫所,现在军费还勉强可以支撑,但征兵却越来越难了。” 白妙音的声音多少有些落寞。 “北苗这些年战乱不停,今早豆蔻给我说,虽然没有详细统计,但北苗现在最多五百万口了。” “地里劳作的妇人越来越多,适龄男子,尤其是二十岁上下的这代人要么死于战火,要么已经被招募。” 吴王渡跟着叹了口气,这是北苗的硬伤,完全没有关山那样韬光养晦的机会。 吴王渡也没有坐等北苗二十年恢复元气的耐心。 哪里还有一代人的时间呢,中州最多再有一两年就能彻底整合上柱国,击败越国公。 天翁国已经构不成威胁了,一两年后北苗就要再次面临泰山压顶的大军。 甚至哪怕是上柱国打的如火如荼的现在,中州还派了这么庞大的水师想收拾掉北苗。 庞大的国力差距允许中州一次次犯错,北苗和关山却没有这种机会。 “甚至,师弟,你那封威胁白玲国以血还血,屠城灭国的话让白玲国主大失颜面。” “中州的将领会害怕这种报复,是因为锦衣卫这些年的手段狠辣至极,无孔不入。” “他们才会真的害怕,上下将领默契的不再对百姓出手。” “可你直接威胁一个国主,只能是。” 吴王渡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是啊,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了。 这些年自己虽然南征北战,威名远扬。 但始终有人觉得是因为背后靠的是关山将士的精锐,以及那些恐怖的火炮。 “最重要的是,不仅列国的将军政要们,就连百姓也知道你是个颇有些妇人之仁的人。” “所到之处,秋毫无犯,怎么可能拿百姓开刀。” “锦衣卫做的那些事也没人会往你身上联想。” 这两句话倒是让吴王渡颇为惊讶,虽然自己没干过那些天怒人怨的事,但也不至于名声这么好吧? “在你之前,哪个将军行军打仗的时候也不会真的秋毫无犯,抢点粮食,默许手下掳掠几个妇女。” “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中州有些将军还会故意这么自污来主动给皇帝送上两个把柄。” “但是你不一样,虽然你没有明令禁止这些,但只要是跟着你的部下,谁也不敢做那些丑事。” “更何况,你连到手的军粮,银钱都会因为带着太重直接散给附近的百姓。” 吴王渡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再寻常不过的举动竟然会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留下这么好的名声。 “民心可依啊。” 白妙音看向那些穿着布衣拿着木枪的白玲民夫也不禁感叹。 “是啊,民心可依啊。” “今早我和几个将军开了个短会,决定放掉被俘虏的三万多禁军。” “愿意回家的发二两路费,不愿回家愿意留在北苗的给五两银子做安家费。” “影卫也全部调了回来,八角正带着上千人的影卫去中州想办法把那些愿意留下来的禁军家属带回来。” 吴王渡的心里一阵温暖,自己真的没看错白妙音。 自己这一代人真的不一样,在这之前谁把下边苦苦挣扎的百姓当成人来看待啊! 柳权带着可汗亲卫厮杀了一阵后,看到了被众星拱月的吴王渡正在和白妙音指点江山。 于是把队伍交给了朱洛,也爬上城楼想听听吴王渡下一步的安排。 “怎么样,那些人愿意留下吗?” “你自己看吧。”白妙音把手指向城内那座不大的朝歌云梦。 这所仿照关山建起的军校此刻没有一个军中悍将,那些人都跟在唐淮源身边正在现场教学。 取而代之的许多穿着中州甲胄的禁军,三层的建筑此刻连门前都站满了军士。 吴王渡的眼神有些暗淡,只有这些吗?充其量一两千人而已。 “这些都是没什么家眷的,正由官吏告诉他们北苗的律法,户部的几个郎中主事都快忙疯了。” “还有几万人现在都在御北卫,八角带着影卫分批去接回他们的家人。” “当然也有三千多人不愿留下,我们也没为难他们,分给了他们十几艘粮船。” “假装是趁夜偷了粮船逃走。” “那些走了的禁军三拜九叩比见了菩萨还虔诚,还有五百多人走了一半又回来。” “搞的我都不知道日后战场相见该如何是好。” 柳权也适时插话 “白帝,外臣此次所获矮人甲胄十八万副,各类珍玩一千车。” 还没等柳权说完,白妙音就打断了柳权,把单膝跪地的柳权扶了起来。 “世子,柳权,咱们的关系还这么客套,要我登基那天专门赐给你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吗?” 说完柳权也跟着笑了起来,旁边的那些北苗年轻军官也在跟着傻笑。 真正的王者之威靠的根本不是繁杂的礼仪,而是像洛国主,于阁主那样,真正被所有百姓敬仰,爱戴。 “那些东西是你们克烈的,我不能要,你们此次出兵一万五千,折损了三成,我要是再要这些东西,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 “收下吧,师姐。草原男儿有几个贪恋财物的,他们需要的是一片可以纵横驰骋的草原啊。” 是啊,纵横驰骋的草原,柳权也跟着有些红了眼眶。 自己手下这些人从来不渴望别人的土地,哪怕那里有随便撒粒种子就能活的肥沃土壤。 哪怕那里有金山蜜海。 柳权想在身上找个信物之类的,却发现克烈本就没有虎符之类的东西。 看了半天,看到了朱雅身边的侍卫举着的克烈王旗。 “朱雅,带着王旗交给豆蔻吧。中午造饭时,让兄弟们自己拿点能随身带着的东西,其他的全部送给北苗!” 吴王渡也想到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块打仗时硌的自己生疼的石头扔给白妙音。 白妙音伸手接住吓了一跳。 这是?钻石?比鸡蛋还大的钻石? “这是那天克烈的万夫长给我的,说是从矮人国王的王冠上扣下来的。” 白妙音那几天倒是亲眼见过婴儿人头大的宝石 ,但如此巨大的白钻怕是全天下仅此一块了吧。 “等你登基那天,镶在皇冠上吧。” 吴王渡说这句话时心里有愧,因为那个婆婆当时是神秘兮兮的交给吴王渡的。 显然是想让吴王渡当做什么定情信物送给他们的世子柳权。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总有人急着催一些奇奇怪怪的婚。 “人口大减这个事我倒是替你想好了,苗羌两地加一起总有两千万口。” “白玲国也有一两千万百姓吧,当然这都是权宜之计。” “即便将来苗羌,白玲,漠国,关山都站在一条战线,人口也不过五六千万。” “中州吞下上柱国和天翁国后怕是人口有三万万,也就是三亿。” 三亿,虽然几人早就知道中州有多少人口,但当真正面对这碾压的国力差距时还是感到绝望。 “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更少的人口生产出更多的东西,也就是我早就和你们说过的工业化。” 工业化,这个在关山时,吴王渡就提出过无数次的计划再次被搬上日程。 城外厮杀还在继续,吴王渡却来到了帐篷内开始画起了图纸。 这些图纸在关山闭关那一年里早就深深印在了吴王渡的脑海,此刻简直是信手拈来。 只有来不及削尖的炭笔,没有吴王渡停下思索的身影。 “工业化的核心关山已经走歪了,那些炼钢厂,军械厂不能只是生产武器。” “他们的核心应该是造福百姓,最起码也要有副产品来反哺,绝对不能是一味赔钱的产业。” “关山若不是有捕鲸和玻璃来支撑,光是一个军械司就能让关山的国库见底。” “第一步就是解决原材料,要开挖铁矿,铜矿,硫矿,铅矿,煤矿最好是开挖附近有林子的铁矿,这样连木料都解决了。” “关山有漠北的卤水,北苗离那些地方太远了,也不可能这么远运过来。” “我们就要开掘硝石矿,好在南苗就有几个,但远远不够。” “大型的硝石矿一般都在干枯的河床上,或者是在茫茫荒漠里。” 说到这,吴王渡猛地抬头把白妙音吓了一跳。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漠北那条被袁钊截断的河流啊! 那里肯定会有惊人的硝石矿! 漠北漠南不全是沙漠,也有许多荒土,那些庄稼活不下去的土地里不知道有多少硝石矿。 趁着漠国还没有完全丧失主权,趁着还有漠国公和楼兰王这层关系在。 一方面可以开采漠南的少量卤水,另一方面可以抓紧时间寻找漠南的硝石矿。 而且之前早就和楼兰王谈好了条件,只要打通白玲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卤水和未来的硝石。 “先不管硝石的事,现在用北苗的少量硝石勉强支应几月。” “在铁矿附近建一座炼钢厂,一座军械司,一座工具厂。” 吴王渡说着递过去一沓子画好的转炉之类的图纸,接着画起了战船的图纸。 这些图纸是袁钊偷学来的,吴王渡只是大概看了几眼,画起来颇为艰难。 “生产出来的钢材不要打造甲胄,甲胄我有办法。” “武器的话,把菌人甲胄融了打造简易的燧发枪,米尼步枪,以及钢刀之类。” “米尼步枪打造太过不易,需要大量的熟练工匠,目前先打造一万支就绝对够用了。” “日后再慢慢打造,每杆燧发枪再配备一把钢刀用来近战接敌。” “最重要的是工具厂,要用炼出的钢材打造农具,打造矿场里的镐,打造渔民的鱼叉。” “炼出的钢材最主要是用廉价耐用的工具让北苗百姓开垦更多的土地,而不是武器。” 白妙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逐渐明白了吴王渡做这一切的意义。 “还要在白帝城旁边重新修筑一个大型的码头,一座造船厂,一座机械动力厂。” “机械动力厂?”一直跟在吴王渡身边的白妙音也好奇的问出了声,这个东西连关山都没有。 “就是关山炼钢厂里的那些蒸汽机。” “这玩意你们不会以为只能用来做轧钢机之类的吧?” 白妙音如梦方醒,仿佛有一扇大门缓缓打开。 “那玩意只需要点没人用的煤就能有神一样的巨力!” “这话不对,煤以前是没人用,以后可不是没人用!”吴王渡再次提醒。 白妙音这才想到以前的煤散发着浓浓的有毒黑烟,现在却能用来炼钢,还能用到蒸汽机里。 甚至解决了取暖!这可比樵夫去山里砍柴有效率的多啊。 刚画了一半风帆战舰图纸的吴王渡彻底停了下来,画了一个及其廉价实用的煤炉。 看到图纸的白妙音有些热泪盈眶的东西。 这个和蒸汽机比起来简单的像玩具的东西,却能让北苗百姓再也不怕冬日里无孔不入的寒气。 白妙音涨红着脸激动的抱住了吴王渡,搞的亲热过许多次的吴王渡都有些不好意思。 “师弟,你真是,你是,师姐我替北苗百姓谢谢你了。” 白妙音说着竟然跪了下来,好在这是在军帐里没人看到,却让吴王渡动容不已。 但白妙音知道吴王渡在做些什么,他做的事着书立像让后人膜拜百世都不为过。 两人一起跪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拜天地。 尴尬的是,豆蔻不合时宜的闯了进来,还带着几个菌人,中州甚至是漠南的工匠。 还好的是柳权和欣儿总算不用手足无措的尴尬了。 “这些人是?”站起来的吴王渡摸着鼻子颇有些尴尬。 “哦,姑爷,这些是你随军带的菌人工匠,我从中州高价雇来的工匠,还有楼兰王送来的。” 吴王渡这才想起来当初还问楼兰王要了许多工匠。 “全加起来有三五千人呢,浩浩荡荡的,中州工匠现在还在御北卫,我正准备给他们安排住处。” “漠南的这些是楼兰王带着轻骑亲自送过来的,不过楼兰王没有多停,还留下了五千副山文甲。” 柳权识趣的拿着之前的图纸开始给豆蔻和十几个工匠复述之前的宏伟计划,欣儿也给柳权补充着。 给两人留下了空间。 但是还有一个人却没有凑在那群人堆里,反而是凑到吴王渡面前郑重的作揖。 “弟子袁奎见过师祖,弟子是袁大人的内弟。” 吴王渡听到他的身份也莞尔一笑,想什么来什么,袁钊这个弟子真的没白收。 顺便把画了一半的风帆战舰的图纸揉成一团。 “我那弟子还好吗?最近在忙些什么?” “我大哥自从师祖走后还在忙着参透钢厂那些设施以及蒸汽机,却始终有些迷茫。” 迷茫就对了,那些本该在几百年里陆续被发明出来的东西一次性被拿出来。 甚至设备之间有的还因为吴王渡学艺不精有百年的代差。 一两年的时间怎么可能玩明白,更别说再发明新东西,甚至是把产业联系在一起。 “会造风帆战舰吧?” 看着袁奎点了点头,吴王渡更是欣慰,这小子比袁钊顺眼的多,一眼可知的老实人。 在中州的官场上估计要比满身是刺的袁钊吃得开。 “那你就负责船厂和机械动力厂吧,也就是蒸汽机。” 吴王渡画下了气缸和冷凝器,这两样东西并不复杂,但有了这两样东西蒸汽机会彻底完整。 能把蒸汽化作巨大的动力。 “蒸汽机的神奇之处就是不挑东西,不管是煤炭,柴火,哪怕是你把衣服脱了扔进去都能化成巨大的动力。” “有了气缸和冷凝器就能给风帆战舰安上蒸汽轮机,这是螺旋桨的样式。” 袁奎也不禁惊呼。 “那船只以后就可以不靠人力和随时变换的风向了!” “不,不管是民船的硬帆还是战舰的软帆都还要照样用。” “既然有风力,为什么不用呢?” “记住,风帆战舰可以先放放,先打造两艘小型的护卫舰护住运河就行,最主要的是商船和渔船。” “有了这两样就能给北苗百姓提供大量的肉食。” “我们也能从海路和漠南联系在一起了。” 吴王渡又低下头写出了几行公式,袁奎一看就明白这是和漠北卤水相差不多的东西。 “商船造出后第一时间把军械厂造出的所有燧发枪和少量米尼步枪给漠国公送去。” “要让漠国支棱起来,我们太需要这个盟友了。” “之后就是最重要的一环了,化工厂!” “要用开采出来的卤水和寻找到的硝石矿生产出最便宜的化肥和大量的火药。” “这些东西除去工钱后,和漠国三七分成。” “三成?”白妙音有些惊讶,漠国才多少百姓,根本用不着这么多的化肥。 “他们还有那么多矮人呢,多给他们些也无妨。” “这样就能让更多的百姓从田间地头腾出手去那些工厂里,北苗再也不会被饥寒所扰。” “之后就是一刻不停的扩张各处的产业。” “多余的钢材和木材铺成铁轨优先打通矿场和白帝城的道路,用蒸汽机车作为工具运输。” “在铅矿附近再盖上玻璃厂。” “师祖,可这东西不是主要用的硅沙吗?不是应该盖在,” 袁奎还没说完就意识到了可怕,莫非产量已经很惊人的玻璃还能用铅矿更上一层楼。 “你们试试就知道了,加入铅后,能极大提高玻璃的耐热,也不会那么易碎。” “北苗刚遭大难,这些玻璃也能让百姓的家里添上一抹亮色。” “之前的军用罐头就别再用玻璃做了,玻璃本来就不是用来做这个的。” “之前我是为了给关山的百姓以及中州的权贵推广玻璃才这么做。” 说到这吴王渡也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 “到时候记得做几个精致的玻璃球,再小心打磨一番,你们会发现和矮人珍藏的那些水晶相差无几。” “拿这个去骗骗中州的权贵吧。” “当然米尼弹和普通的铅弹也别落下,化工厂生产出来的火药最好直接用油纸定量包好。” “军中的罐头用铁做吧,让他们多研究一下,这并不难。” “等这些都做完需要多久?” 白妙音默默的心里打起了算盘,虽然吴王渡说的这些都是极大的手笔。 但如果用国家的力量全力去做的话。 “一年!一年之内必须完成!” 袁奎也点了点头,有现成的图纸在,还有三五千工匠,一年之内不成问题。 如果只是单纯让工人熟悉机器,那培养起来再简单不过了。 “那就到了最后一步了,前边大概会让十几万百姓进入工厂,粮食也会便宜的令人发指,根本不再需要那么多人。” “只留下少量人在大片大片的农庄里劳作,剩下的人全力推广棉花,甘蔗这些东西。” 吴王渡再次画下了几台纺织机,这种东西再简单不过了,吴王渡甚至画下了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缝纫机。 这些东西看起来跨时代,却不依靠能源驱动,更没有复杂的机械原理。 只是依靠一些人突如其来的灵感,哪怕没有吴王渡,也早晚会被袁钊袁奎这些人造出来。 “建好棉花种植园,纺织厂,服装厂,炼糖厂,北苗的百姓就能解决衣食住行一切的基本需求。” “等到这些产业全部联系起来,工业化就完成了。” “剩下的事就是田间老农都知道该怎么做。” “无非是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 “百姓能吃饱穿暖了,就可以发展牧场,让百姓吃上肉。发展丝绸,让百姓穿上中州贵族的服饰。” “发展铁路,让百姓能看看世界有多大,建起学校,让百姓读书认字。” “组织船队,让百姓看看海外还有什么神奇瑰丽的土地。” “什么东西紧缺贵了,就造什么。什么东西便宜了就卖给中州和关山,或者缩小产业。” “做这些事不要考虑后路,手笔一定要大!有柳权带来的那些财物做支撑,足够撑过最艰难的时间。” “无论是哪个官办的产业都要加大监察的力度,以及工钱的分配,决不能再出现新的贵族。” “民间的产业更要谨慎,定下一个最低的工钱,取消人头税,加征一笔个人所得税,赚的多收的比例就要高。” “总不能让我爹这样的人和普通的劳工一样交一样的税吧?” 白妙音也被吴王渡的孝顺震惊了,第一刀就砍到了自己家身上。 实际上这些事白妙音早就想过,却一直因为吴王渡不好施行。 “监察力度一定要严,要狠,无论是贪污的官吏,不法的商贩,为非作歹的强人。” “要让他们害怕,要让百姓欢呼,判决时候最好死刑起跳,当然这是我开玩笑的。” 白妙音默默感叹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关山的锦衣卫已经臭名昭着了。 若是按这么来,影卫怕不是要成吃人魔头了。 吴王渡颇有些不解“我之前不是说了开挖硫矿吗?都开挖硫矿了,你们就发展造纸厂啊!” “把普通人家用不起的纸张便宜到能擦屁股。” “让百姓能读书认字的同时,也让官办的邸报深入大街小巷。” “百姓如果知道那些人犯了什么罪,谁会说你刑法严峻,谁说了那就是心里有鬼,一抓一个准。” “我不在的日子里,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派快马传信,工业化的进程我也要第一个知道,还有” 吴王渡还没说完,白妙音就歪着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吴王渡。 “这么繁琐的事,你不来主持大局???你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 “南边的事让茴香领着五溪卫,锦官卫,天府卫稳步推进就行了!” 说着还揪起了吴王渡的耳朵,袁奎豆蔻几人觉得再看下去太过失礼,带着人呼啦啦的退出军帐。 “师姐,交给别人你放心么?” “那就换我亲征南苗,你和豆蔻主持国内。” “哪有皇帝亲征的道理,你出意外了北苗怎么办?”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出意外了,我怎么办?!” “微臣一届草民,”吴王渡还没说完俏皮话就被白妙音死死抱住。 “师弟,听我的话好吗?沙场征战不是小事,我宁肯这辈子和你守着北苗过日子。” “也决不许你亲身赴险。” 吴王渡的语气也郑重了起来。 “可如果我没有帮你打下南苗报了杀母之仇,我这辈子都睡不着觉。” “更何况,你真的觉得我只是单纯的帮北苗开疆扩土吗?” “如果南苗,羌地和关山一样,百姓富足安乐,当政者手段狠厉却体贴百姓。” “如果天下百姓都能吃饱穿暖,就算我是个疯狗般的战争贩子,也没人会跟着我。” “因为我见过北苗曾经被奴役时的样子,我见过那些衣不蔽体吃不饱饭的百姓。” “我见过丰年都要挨饿的老农!” “不该是这样的不是吗?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师姐你知道我的,我比谁都想一辈子窝在巷子里卖一碗汤面。” “等到解决这些事后,师姐,我愿意一辈子陪你在这个白帝城里看着对方日渐老去。” 知道留不住吴王渡的白妙音也努力收拾起心情。 “陪我吗?那洛晚风怎么办?你不想把她一起接过来?” “要不要我把欣儿也收做丫鬟,到时候就能当陪嫁丫鬟给你名正言顺的暖床了。” 吴王渡没有回答这些送命的问题,反而绕有深意的看着自己画下的这些图纸。 “真是一幅宏伟的蓝图啊,三五年时间就能让北苗变成人间天堂。” “师弟,这些话我刚才不方便说,北苗毕竟太小了,这些东西如果关山来做应该会更顺利吧。” “你错了师姐,只要有完整的原材料,越小的地方才能政令通达,才能更顺利啊。” 吴王渡的目光穿过深邃的时空,和白氏夫人那慈祥的目光相汇。 白氏夫人,曾经凄惨的苗人,他们的未来,你看到了吗? 第157章 剑盾终相遇 三月四日,吴王渡一整天都在交代工业化的各项流程,白玲大军数次突围都被克烈游骑左挡右支艰难拦了下来。 三月五日,白妙音几乎是按着吴王渡的头让他写下了一沓子具体流程,克烈骑兵开始收拾行装,近卫军临时扩充到了五千人。白玲大军也渐渐不再突围,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军力。 三月六日,终于想起来城外还有十几万大军的吴王渡不再坚持之前的想法。得知投降不会被清算的白玲士卒一晚上就有上万人越过寨墙前来投降。 但吴王渡却坚持把校尉以上的将官处斩,让影卫把人头送回白玲,张榜细数此人的恶行。 三月七日,大局已定,五溪卫,白帝卫的残部,原王灵骑军改编的吴王近卫军死死围住整日惶恐不安的白玲大军却不再进攻,就等着夜幕降临无数白玲士卒纷纷来降。 “恭贺吴王将军。” 看着又一个擦肩而过的北苗将军作揖庆贺吴王渡高升,吴王渡已经心累不已,而且区区一个近卫军能叫高升么,自己原先可是关山总兵。 只能再次解释,自己姓吴,不姓吴王! 而得到的回复出奇的一致,本来只是抱拳庆贺改成了作揖行礼。 “恭迎吴王殿下。” 吴王渡回礼后骑上战马逃命似的来到了白帝近卫军的大营。 这支队伍已经彻底的换了血,只有一两百个老兵,其他的伤兵还在静养,以及和家人团聚。 被填进来的四千八百人是五溪卫御北卫的精锐。他们也终于穿上了楼兰王送来的山文甲。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全关山的百户官都聚在了这里。 同样候命的还有锦官前卫,天府前卫,花椒手下的两千死士,以及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少人的克烈骑兵。 “柳权,这?其他人呢?朱洛呢?” 柳权只能支支吾吾的回答。 “那日大战,牲畜战马走失了不少,他们还在漫山遍野的抓马。” “抓了四天???就是五万头猪也该抓完了。” “顺便,顺便带点白玲的特产。” “特产?” 看着难以启齿的柳权,花椒也只能出面解释。 “就是白玲的那些不带弓箭只带标枪的女骑兵。” 吴王渡沉默了,游骑培养起来本就不易,白玲国以前也没考虑过自家骑兵会被放风筝当猎物一样狩猎。 百年前的胡人虽然是一水的游骑,但胡人的战马耐力极佳,速度却算不上快,这些女骑兵也不吃亏。 可当克烈骑着不仅有速度,还用数量补足耐力的战马后,白玲国就遇到了克星。 “抓了多少了?” “三五千吧。” “那就是抓了五千了?” 吴王渡哭笑不得。 “一边行军打仗还一边生孩子这算什么事啊!” 柳权只能无奈的说“我们以前就是这样被一路追杀的。” “姑爷,这几天你一直在忙,还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花椒的表情有些奇怪。 “那天除了楼兰王送来的甲胄工匠,漠国公还送来了点礼物,据说是张九言少爷早就叮嘱过的,只不过一直没机会送。” 柳权也有些忍俊不禁,补了一句。 “那天来的人还一直坚持要交给你的管家,也就是欣儿手里。你家欣儿一直在你身边抽不开身,就让她们先来了我这。” “她们?张九言的礼物是人?他难道把” 吴王渡还没说完就被柳权引到了插着克烈王旗的军帐。 一只细嫩的手掀开军帐露出了满军帐的西域美女,啊不,应该说是漠南美女。 光着的脚踝上挂着铜铃,飘渺的舞裙下纷飞着滑腻的大腿。上身只有一片布,包裹着西域的瓜果,丝带飞舞差点夺走吴王渡的理智。 “三十个?!这小子,这小子。” 每月的日程都给自己安排的这么圆满,吴王渡终于理解了这小子为啥总喜欢去那种地方,那毕竟关山美女质量远不如他家,只能用数量弥补。 柳权呸了一口,皮笑肉不笑的恭维“将军的算术真是出类拔萃,一眼就数出了人数。” 吴王渡艰难的把眼从这些美女那块布上挂着的一排铜制亮片移开,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远在关山的张九言。 这些美女收集起来怕是不容易吧! 单拎出来每一个都足以当成国礼进贡给中州。 “先生,不如让她们都去北苗的新宅吧,前些日子老爷给了欣儿一把钥匙,说是在北边挨着中州的山里建了一所宅院,当成少爷您的新家。” “别都去啊,留下来两个。” 看着旁边几人杀人的目光后,吴王渡立马纠正。 “我是说,留下来两个在你身边,换上常服。你平日一个人照顾我起居饮食什么的太累了。” “咳咳,传令三军,拔营起行!” “告诉前锋养足马力,每二十里就停下修整,五日内抵达天府城,七日内杀至瓦家土堡!” 浩荡的马队终于起行,比起白廷玉交代的立即出发,晚了四天。 南苗那些人肯定早就枕戈待旦了,只不过一直都没胆子攻进北苗。 当然没胆了,吴王渡可是刚回师北苗就打了场灭国之战,葬送了白玲国十万大军。 这群人反而开始在南苗唯一的城池,黄石城聚集了起来。 这个和关山南边面对着满地黄沙的黄石城不同,这个黄石城是因为附近有一座铜矿得名,甚至传说是一片矿脉。 而且地处群山之间,吴王渡带的骑兵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吴王渡又拿出了南苗的舆图,苗羌的地形真的有趣。 贯穿整个苗羌的群山把苗羌分作两半,西边是群山,东边是大片的沃土和纵横的水网溪流。 北苗的地形还不算太明显,南苗东侧的平原一线排开,若是吴王渡想要用胡人的招数。 便可以不管西侧的群山,只管劫掠平原上的百姓即可。 而更南的羌地像是整片大陆伸出去了一只脚,东南西三面环海,良港密布,可惜都是山地。 大军行进的相当顺利,一路上吴王渡也没忘了去看沿途那些已经开工的矿场。 可惜无论是哪种矿藏,规模都有些小,即便北苗只有五百万口,将来也会面临原材料紧缺的窘境。 好在有漠国和南苗羌地的矿藏,吴王渡自从看到白廷玉的舆图后已经眼馋很久了。 但北苗的优势也相当明显,那就是港口条件太好了,关山地方蛮大,但不冻港只有鲛珠,鲛绡两座。 可当吴王渡来到北苗的边界,看到运河的出海口时不禁感叹这片土地得天独厚。 最主要的是这边的百姓本就有出海打渔的习惯,现成的船工比比皆是。 天府城这边的港口更是真正意义上的避风港。 “老大,我们真的不去直接攻下黄石城吗?军报上可是说那边已经聚拢了三万兵马了。” “而且还有调动的迹象,黄石城本就是坚城,我们后勤拉的也有些远,若是不尽快拿下,那。” 吴王渡打住了柳权的话,那些将军们商讨的结果吴王渡当然知道。 他们一致同意奇袭黄石城,夺取城内囤积的数万石粮草,再以黄石城为后方,扫平四周。 但吴王渡有自己的打算。 “柳权,这里已经是白帝的土地了。” “只要不眼馋东边的平原,东西齐头并进,每打下一寨就张榜安民,开仓放粮。” “那我们就永远不用害怕后勤的问题。” “战线拉的长的是他们。” “更何况黄石城在哪?我们总不能跨过中间这些地方,远隔三百里去打吧?” “南苗这些人现在都缩了起来,寨主们把男丁财物都聚拢在了西边的群山里。” “东侧的平原上几乎没有留下一兵一卒,只有来不及迁走和等死的老弱妇孺。” “通知锦官卫和天府卫,让他们只留下后卫守护粮道,其他人在平原上推进。” “务必要求他们必须和我们步调一致,每到一地张榜安民,厘清田亩,诛杀地主恶霸,开仓放粮。” “告诉他们,杀一人如杀我父,辱一人如辱我母。“ “饿死也不能吃百姓一口粮食,冻死也得给我睡在野地里。” “粮道如果真的运输不易就给白帝上书,批下来点银钱拿着和百姓买。” 吴王渡的表情相当狰狞,在一旁记录的茴香花椒也吓了一跳。 花椒思索片刻,干脆带了数十骑亲自前往两卫。 大军继续开拔,朝着行走艰难的深山一头扎了进去。 两天的时间里,只攻破了五座哨卡,行进了不到百里。 南苗第一个拦路虎,瓦家土堡终于出现。 吴王渡看到眼前的土堡心里出现了些许绝望。 如果前边那些只有百十人驻守的哨卡都能让装备精良的近卫军陷入苦战,这座最少有两三千人的土堡呢? 白帝近卫军要在这死多少兄弟才能度过这道天险。 东西都是绝壁,只有岩羊才能上去,绝无绕道的可能。 若是跨过这座土堡当然没问题,可谁知道土堡里藏了多少人呢? 吴王渡不可能留下一支兵马就这么和他们对峙。 而且若是绕道,那大军就不得不翻山越岭,有多辛苦先不说,那些山路就没一条能让战马通过的。 隘口旁边还有条吴王渡觉得宽阔的不能叫做溪流的河。 水流也因为地势变得凶险湍急。 唯有强攻! 茴香跃跃欲试,瓦家土堡是南苗除了黄石城最难攻下的地方。 换句话说是南征的一份头功,但吴王渡却用眼神让茴香不要开口。 足足三万大军就这么诡异的停在了蜿蜒的山道上。 “将军,末将请战!” 吴王渡看着请战的千户官越看越眼熟,这不是吴六七吗? 看着一脸不解的吴王渡,吴六七上前给吴王渡贴心的解释。 “将军,白帝说,我们这些江湖上的人,如果是在脚行,镖局这类的可以照旧。” “但像末将这种人,北苗以后不允许我们存在,但白帝宽厚,允许我们戴罪从军。” 吴六七无不感激的接着说道。 “白帝真是高义啊,她告诉我们说,我们这些都是江湖上的好汉。” “虽然历代当权者都觉得侠以武犯禁,但她觉得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我们这些人本来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影卫,为百姓伸张正义。” “去从军保家卫国,是因为之前中州的腐败才让我们这些人没有用武之地,沦落至此。” “还专门给末将升迁到了千户,我那些兄弟也有五六百人跟着我从军。” “至于去影卫的也不计其数,哪怕是曾经犯下滔天大罪的只要是为了伸张正义,也额外开恩。” 吴王渡点了点头,细节上,自己师姐显然比自己细心的多,连这点都能想到。 这也算是临时解决了男丁不够的尴尬局面,若是管理得当,这群人的战斗力绝不容小视。 甚至还能招来许多中州的江湖儿女前来,虽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花椒!让你的弟兄给我瞄好了,不要怕浪费弹药,给我压制的对面抬不起头来!” 吴六七也开始准备,把沙土装进沙袋里装车,收集了几百副厚实的盾牌。 一千人的攻城部队一步步推着车,扛着盾牌一步步靠近。 建这座土堡的人显然非同一般,没有冒险用旁边的溪流作为护城河。 反而将土堡的地基垫高,避免攻城的人决堤水淹。 这不算陡的土坡真是一个噩梦,让攻城的士卒毫无遮拦的暴露在弓箭之下。 大型的攻城器械根本派不上用场,吴六七的部下也丢下了辛苦装好的推车,只扛着盾牌云梯靠近城墙。 滚木礌石,金汁箭雨,投石巨弩,轮番阻挡着吴六七的步伐。 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吴六七被整整打退了七次。 手下的兄弟折损了两三百人,若不是手下这些人本就身手敏捷,怕是伤亡会更多。 但对方只有十几人被米尼步枪打中。 北苗还没打造出火炮,对方甚至狠到连树木都砍伐一空,连打造投石机的东西都没有。 哪怕吴王渡心急如焚,却拿不出一个办法取巧。 “原地扎营!” 不再攻城后,大军就这么摆着全是破绽的一字长蛇阵原地修整。 入夜之后,本想诱敌劫营的吴王渡却发现对方就缩在王八壳子里,一点劫营的想法都没有。 但时间却不等人,吴王渡也想缓缓再用兵,但若是不趁着春季用兵。 夏季的酷暑,秋季的大雨泥泞会成为苗羌天然的屏障。 吴王渡不可能一直等到冬天再用兵。 日头一点点升起,各营开始生火造饭。 仿佛是为了挑衅,土堡内的守军竟然丢下来两支火腿。 这是在告诉吴王渡,城内粮草充足。 而且瓦家土堡绝佳的地形让吴王渡做不到包围这座土堡,这些人的后方谁知道还有多少后援。 他们有源源不断的兵员,粮草,甚至是滚木礌石。 如果吴王渡就此止步,和他们一点点消耗,这辈子都别想攻下这座土堡。 “真是好手段啊。”吴王渡咬着牙说完了这句话。 本来摇摆不定的吴王渡却在对方做出一个举动后彻底爆发。 因为土堡的城楼上竟然缓缓挂起了一团黄色的球。 那是用蜜蜡密封起来的一颗人头。 白氏临终前痛苦的样子被完美保存了下来。 这群人竟然想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激吴王渡强攻。 但他们失望了,吴王渡没有丧失理智。 “开城投降,否则屠尽瓦家百姓。” 一封光看字迹就能感受到滔天怒火的信被射进城内。 “阁下请便。” 一封回信让吴王渡觉得遇到了对手。 他们看准了吴王渡不可能舍弃爱民的名声,吴王渡一旦挥下屠刀,从此身败名裂。 吴王渡仿佛看到了土堡那个领兵的寨主正在得意的坏笑。 吴王渡这把贯穿列国无数次的利刃终于遇到了匹敌的盾。 第158章 你为什么要投降?! 几人坐在吴王渡的帅帐里都有些丧气,本以为这次是快进快出,犁庭扫穴。 却没想到第一战就被当头一棒打的晕头转向。 所有的情况都被吴王渡考虑了一遍,到最后只有两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要么等北苗搭建好炼钢厂和军械司,但那些东西吴王渡再清楚不过,就是日夜不停的手搓设备都要一个月。 再打造几门火炮,再一路运到前线,又要半个月,那时已经是五月了。 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到那时即便打下来又如何,苗地的六月已经酷暑难当。 那时进军无疑是一种折磨,想要再打下黄石城更是痴人说梦。 那大军只能无功而返,留下两三千人驻守一座孤城。 到那时南苗的诡计就得逞了,一旦放弃进攻,就是等着南苗无数的袭扰。 而且到时中州也恢复了元气,水师若是再度南下。 另一种办法就是强攻。 “东面的情况怎么样?” “东面现在拉的战线不长,只有零星骚扰,正在安抚民心,他们也询问是否要迁走百姓。” 吴王渡摇了摇头。 “决不能迁走百姓,此战最首要的就是民心,就是攻心之计。” “瓦家名声如何?” 茴香的脸色有些难看。 “瓦家名声堪称上佳,简单来说,和白氏夫人不相上下。” “更何况他们的老寨主就是死在先皇白氏手里,如果我是南苗人的话。” “瓦家才是所谓的王师。” 吴王渡还幻想着如果这个瓦家名声不好,还可以让东面的百姓劝降。 这条路也被封死了,南苗真是机关算尽啊找了这种人坐镇南苗第一关。 怕是当年禁军没有继续南下,也和这个瓦家有关。 “瓦家现在当家的是谁?家里还有谁,反间计可行吗?” “瓦家现在当家的是老寨主的长女,老寨主有两子一女,长子十几年前就死在了白帝城下。” “白帝城下?十几年前?”吴王渡疑惑不已。 “说起来他们还和我们白家有渊源,当年为了反抗四六征税,千里而来和我们一起起义。” “白帝的二叔,和这个瓦家的长子一同战死。” “瓦家次子和老寨主一起死于先皇亲率的百骑突袭。” “这么说来,背信弃义的是我们啊。”吴王渡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现在当家的是老寨主晚年得女,宠爱万分,三十岁上下,反间计不太可能。” “也没什么人可以策反,他们现在,万众一心。” “南苗不会都是这种人吧?”吴王渡问出了最害怕的问题。 “啊,那倒不会。”花椒拿出了留在北苗这些年调查的结果。 “南苗口碑还不错而且手里兵多将广的几乎仅此一家。” “不是所有的寨主都能把囤积的粮食分给灾民,尤其是黄石城的阮城主,说是恶贯满盈也不为过。” “他手底下在铜矿里的劳工过得和奴隶一般,欺男霸女这种事也没少干。” “还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借此大动干戈,把别的寨子夷为平地,男的发配为奴,女的。” “所以我们才一致同意冒着孤军深入的危险先打黄石城。” 吴王渡倒是知道先打黄石城的好处,但是在几乎没有大型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攻取一座坚城。 还是屯兵最少三万的坚城,那样的伤亡吴王渡承受不起。 “我去和她谈一谈吧。” 吴王渡一句话把柳权吓得不轻。 “你疯了?你和她谈?你只要敢进入守城弩的射程立马就会被射成刺猬。” “他们有多想杀了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不同意!你敢去,我就敢绑了你!” 茴香和花椒沉默不已,但也默默的站到了柳权这边。 他们虽然不知道吴王渡想干什么,但是他们知道瓦家寨主想干什么。 “茴香,若是我不幸被擒或者被杀,你们也不需要为我报仇。” “绕开瓦家土堡,传信白帝城,让腾出手的五溪卫,吴王近卫军全部南下。” “白帝城留下个白帝卫即可,现在中州不可能腾的出手。” “告诉白帝,不要为我亲征南苗,让她先处理国内事务,那些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工业化受阻,照旧写信送来瓦家土堡。” “不要包围瓦家土堡,去东面收拾掉瓦家势力里那些蛀虫,依旧放权给他们。” “把瓦家当成个国中之国即可,无非就是粮道绕点远路罢了。” “国内那些厂子造出的东西第一时间给瓦家土堡送来些样品。” “放心,他们不舍得杀我,最多把我关起来而已。” 柳权也许是第一次“以下犯上”,走到吴王渡身后,用草原上的摔跤把吴王渡摔得七荤八素。 “来人!绑了!” 几个可汗亲卫虽然有所疑虑却还是第一时间把吴王渡绑了起来。 茴香和花椒也缄口不言,这种事太过天方夜谭。 一个小小的瓦家土堡,哪怕会死上十万北苗大好男儿,也没人会让吴王渡去冒险。 因为他们无比清楚吴王渡正在操盘的工业化是多么伟大的一件事。 “柳权,你敢以下犯上?!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去试试,就要死上多少人!” “死上再多人我也不在乎,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区区一个土堡而已。” “我上万草原男儿难道拿他不下?!” “克烈听令!随我攻城!” 吴王渡没有再挣扎,只能静静的被绑住双手双脚坐在桌案前。 柳权激昂的声音响彻云霄,帐外的草原男儿也被感染,震耳欲聋的声音似乎要掀翻军帐。 北苗士卒愤怒的咆哮也应声而来,因为白氏的头颅就在城楼上。 军帐内,欣儿低着头喂给吴王渡酒水,看着吴王渡痛苦的闭紧双眼。 帐外,克烈骑兵以轻骑兵之姿对着守城器械足备的城墙发起了冲击。 箭矢呼啸,枪声如雷,白帝近卫军扛起云梯,推着临时打造的沉重冲车发起了死亡冲锋。 冲到城下并不难,但是借着坡度滚落而下的滚木礌石能让一片军士非死即伤。 一锅锅烧开的热水,金汁凌空而降。泼洒的热油掀起一阵阵火海。 守城弩每次都能洞穿两三人,简陋的人力投石机平日只能投掷百步,此刻却能把成片的北苗军士砸到头破血流。 身穿山文甲的白帝近卫军身上往往被弓箭扎成了刺猬。 在换了一批又一批人后,冲车终于撞塌了这座覆铁城门。 但门洞里是一架塞门刀车,满是刀片的推车上挂满了尸体。 随之便是猛火油一罐罐被扔下,持续的大火彻底封堵了城门。 云梯被砸断了一架又一架,攻城的士卒死了一批又一批。 尸体越摞越高,鲜血如小溪般流淌,染红了土堡旁的溪流。 用十几人生命才送到城根下的震天雷终于炸响。 土石崩碎,硝烟弥漫,但城墙却厚的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在死了一千多人还没人爬上城墙后,云梯终于失去了作用。 因为堆积的尸体已经和城墙一般高。 伤亡过半的白帝近卫军撤了下来,天府前卫顶上。 震天雷系满腰间的士卒,用自杀的方式冲上城墙。 轰响声彻底连天。 可即将破城的喜悦还没持续多久,军士们就看到了稍远的城墙上矗立着十几辆推车。 数月前,可汗亲卫亲眼见过菌人用这种神奇的机扩连续发出强劲的弩矢。 此刻被放大了的连弩真正展现了威力,每次扳动机扩,便会有一支弩矢洞穿自杀式进攻的北苗士卒。 区区十几辆推车,加上地面上百十个拿着中州劲弩的弩手就压制了城墙。 山文甲就算再坚实,也不可能抵挡三十米射来的弩矢。 而且站上城墙的士卒发现瓦家土堡不是一座。 是整整三座,三座土堡一线排开,付出巨大伤亡才攻下的土堡竟然只是个类似瓮城的存在。 城门的大火终于散去,城墙上的士卒举着根本抵挡不了连弩的盾牌,用生命前仆后继封堵连弩。 三十个克烈骑兵从城门一拥而入,杀向那百十个弩手。 疾如风的克烈骑兵没有被弩手绊住脚,而是直奔城门洞开的第二座土堡。 但仿佛对方早有预料,十几个沉重的拒马把来不及停下的克烈骑兵扎的血肉模糊。 城墙上的连弩在死伤了百十人后也终于被拿下。 但第一座土堡被攻下的瓦家没有丝毫慌乱,大量的铁蒺藜被撒在通往第二座土堡的路上。 不紧不慢关上的城门仿佛在嘲笑死伤惨重的这群莽夫。 杀敌四百,阵亡三千,伤者近万。 入夜之后,伤兵的哀嚎连绵不绝。 上天似乎也被感动,下起了连绵的夜雨。 即便都是苗人,即便是同室操戈,即便死的都是别人的丈夫,儿子。 那到底是死南苗人还是北苗人,亦或是远道而来的克烈人呢? 柳权用巨大的伤亡向吴王渡问出了这个问题。 “撤军!” 三月二十日,北苗攻进南苗短短五日就全线撤退。 但谁也没料到,一场灾难葬送了几乎一代人。 短短三日之后,吴王渡带着可汗亲卫来到了最近的一处铅矿。 吴王渡亲手指导着这些人该如何把玻璃加入铅矿变成水晶。 也带走了半个月来开采出来的矿石。 “老大,你要下毒?” 吴王渡点了点头。 “下在哪里?水源?” 吴王渡没有回答,亲手指导着这些粗汉制出了硝酸铅,这种后世中学生就能完成的慢性毒被扔进了溪流的上游。 “老大,喝了这水,会死吗?” 柳权的脸色苍白如纸,往井里投毒最多害死一村百姓。 往寻常的河里投毒也危害不大,因为大部分人家都喝井水。 但这条宽阔,清澈的大溪是瓦家土堡的水源,是黄石城的水源。 是顺流而下,一直到出海为止,起码五十万山区百姓的水源。 往这样的大溪里下毒,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就算把全北苗的毒药集中起来也会被稀释的毫无作用。 但柳权知道吴王渡不可能会做这种荒唐事。 “别看这东西和盐一模一样,但只需要寻常炒菜时放上一小撮就能灭门。” 吴王渡接着解释。 “但下进水里危害不大,最多是腹痛,恶心,呕吐之类的。” 柳权松了一口气,但吴王渡没说的是这玩意不是一般的慢性毒药。 孩子会影响智力,新生儿也会畸形,大人的精神也会癫狂。 虽然只有长期摄入才会那么严重,但谁也不知道这条溪流会造成什么可怕的影响。 可汗亲卫带着这可怕的盐足足停留了三天,确保几十里外的瓦家土堡再也站不起来。 这是吴王渡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虽然下毒会让人不耻,但只是三五天腹痛呕吐没力气谁也不会指责吴王渡什么。 茴香带着白帝近卫军,朱洛带着重伤的克烈骑兵都一路撤回白帝城修整。 伤亡惨重的天府前卫,锦官前卫也都各自归队,在东面平原上推进。 柳权则带着已经不到一半人的可汗亲卫四处收集水囊,以及任何能装水的容器。 取而代之的南征大军是精神饱满的五溪卫和吴王近卫军。 吴王渡独断的让吴六七一个千户暂时统领吴王近卫军。 倒不是吴王渡有多信任这个几天前还是地痞流氓的无赖。 吴王渡只是不太信得过残留在吴王近卫军里的王灵残党。 长达三天的下毒之后,大军几乎是在山区里和湍急的溪流赛跑。 清晨造饭,日落之前就再次来到瓦家土堡。 但城墙上的人肉眼可见的虚弱,说实话他们还能站在城墙上就很不容易了。 没有再修整,五溪前卫立即带着震天雷和云梯攻城。 没有一发弩矢射下来,连滚木礌石都没有,甚至偶尔射出来的两箭还不如小孩子的弹弓。 但这群人居然还不投降,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在第一座土堡里上演。 肃清这座土堡只花了一刻钟不到,吴王渡真的很敬佩这些宁死不降的好汉。 太好了,你们千万不要投降,你们投降了,城下还没腐烂的白帝近卫军尸体都闭不上眼。 第二座土堡依旧是一场屠杀,几天前还是近卫军的士卒发起自杀式进攻。 现在变成了土堡里的士卒发起自杀式进攻。 亲临战阵的吴王渡这才发现南苗人和北苗人的不同。 至少这些瓦家土堡里的战士全都在满身满脸绣着刺青,甚至还有凿齿。 看起来像是还未开化的野人一般。 而他们自杀式进攻的方式就是和近卫军一样,用缴获来的震天雷系满腰间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区区十几声轰响后,瓦家就黔驴技穷。 杀光第二座土堡里的上千守军不比屠杀一座只有妇孺的村落难多少。 但吴王渡失望了,因为吴六七带着的吴王近卫军还没来及扫清守军。 剩下的七八百步履蹒跚的守军就扔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地请降。 正中站着的女子,看穿着还以为是位大祭司。 双手捧着一把短剑,嘴里叼着一枚玉环,缓缓的跪下。 吴六七的情绪几乎失控, “你们为什么要投降?!你们给我站起来!” 吴王渡拍了拍吴六七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五溪卫的士卒也并没有欢呼雀跃。 五溪卫的年龄都很大了,大部分小旗官甚至都是五十岁的老卒。 吴王近卫军上前收拢降卒。 五溪卫则在瓦家草草掩埋的死人坑里扒出那些没来及带走的近卫军兄弟。 有的甚至是他们的子侄,乡邻。 城内的水井也证实了吴王渡的猜想。 这场灾难影响的绝不只是喝溪水的山民。 地下的水网早就把硝酸铅撒满了不知道多少口水井。 入夜之后,被交代了重任的可汗亲卫送来了第一批水囊。 但这还远远不够,这些能保证吴王渡的三万大军每天喝上干净的水源。 却救不活附近的百姓。 雄壮的克烈骏马从战马变成了驮马,套上了马车。 一车车拉着附近的百姓和土堡里投降的士卒去后方或者东面没有被污染的平原。 入夜之后,瓦家寨主被送到了吴王渡的军帐。 瓦家寨主的脸上满是嘲弄。 “这就是威震中州的吴王渡,吴总兵吗?” “你们为什么要来我们的土地啊?中州” 吴王渡知道她想说什么,这些话吴王渡早就问过自己,便打断了这个满脸写着桀骜的女子。 “瓦寨主,我问你,你的子民过得好吗?” “在几天前他们还能吃得饱饭。” “那他们都能读书认字吗?他们能每天都能吃上肉食吗?他们能人人绫罗绸缎吗?” “怎么?你们北苗还不如我们南苗呢,难道你要说降了你就能过上这种日子吗?!” 吴王渡上前为瓦寨主解开绳索,但吴王渡却不知道瓦寨主等这一刻很久了。 茴香带着近卫军回了白帝城,柳权在解救中毒百姓,花椒带着五溪卫埋葬同袍。 偌大个军营就没有几个人,而没了可汗亲卫护卫的吴王渡身边甚至连个亲兵都没有。 门口只有张三甲带着几个家丁站岗。 而在帅帐里,竟然只有一个欣儿和两个穿上常服依旧惊艳的漠南美女。 刚被解开的瓦寨主就开始宽衣解带,吴王渡吃惊不已,不知道这个快够当自己阿姨的女人要做什么。 扭头看了一眼的张三甲也扭过头去,顺便踢了一脚旁边想探头的家丁。 但腰间缠着的布带解开一圈又一圈后露出的是一把镶了宝石的匕首。 电光火石之间,吴王渡的手腕就鲜血飞溅。 脸上更是多了一道从嘴角到耳根的巨大伤痕。 瓦寨主一把擒过吴王渡,手中的匕首却被身旁早有警惕的漠南美女一脚踢飞。 惊魂未定的吴王渡吸了口冷气,自己真是大意了。 怎么会忘了苗羌之地本就多死士,更是不乏刺客。 也不禁感谢起远隔万里的张九言,就知道这小子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添乱。 这哪是三十个漠南美女,看起来绝色的美女竟然都是一顶一的好手。 还好手腕的伤口不深,随行的军医匆匆而来,解开香气缭绕的丝带,撒上了白色粉末。 火燎般的痛楚传来,但吴王渡却惊讶的看着原本汩汩而出的伤口竟然就这么愈合。 “这就是苗羌的百宝丹吗?果然神奇。看来那些受伤的近万士卒大半都能活下来了。” “你个杀人无数的屠夫竟然还在乎送命的手下吗?” 身旁的漠南美女一拳打到了瓦寨主的小腹,看上去连审问都学过。 “说,你还有何同党,想想你的家人,部下。” 吴王渡摆了摆手 “放了她,让她走,谁也不许为难。” “你以为这种假仁假义就能让我感恩戴德了吗?你敢放我走,我明天就带兵杀你。” 吴王渡认真的看着瓦寨主同样满是刺青有些恐怖的黑脸。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再死人了,你当然可以再带兵来杀我。” “但是我劝你在家当个平民百姓好好过日子。” “不要再让手下人送死了,我说的那些你肯定不信,那你就多活几年,好好看看白帝治下的苗羌人过得怎么样。” 吴王渡搓了搓瓦寨主的脸,早就觉得不对,果然一搓掉下来一层灰。 “何必呢,好好做个姑娘家,相夫教子不好吗?非要脸上涂层锅灰带着部下送死。” “都三十岁的老姑娘了,换了其他人,孩子都能长得比你高了。” “相夫教子?我爹,我” 瓦寨主还想再骂下去,但吴王渡早就失去了耐心,说理是没用的。 吴王渡就算有天大的口才,也自知理亏。 一脚把瓦寨主踹倒在地,交给了门外的张三甲。 “让她滚。” 第159章 红缨少女惊魂魄 完全沦为后勤的克烈游骑展现了惊人的能力。 关山专门让卫所的后卫用大量的骡马充当后勤已经很惊人了,但这些天生的骑手用三千人保证了吴王渡三万五千大军的粮草水源。 不仅有余力运送中毒百姓,甚至还能给前线运来后方紧急打造的军械。 这就是被赞恩人满草原追杀练出来的么。 当然这句话,吴王渡只敢在心里默默吐槽。 三月二十六日攻破瓦家土堡。 三月二十八日,才行军五十里,南苗的顽强远超吴王渡的想象。 这群人在每一处险峻的地势上扎营立寨。 两日行军的五十里是一路攻破五个哨卡营寨走过来的。 这还是因为用了下毒这种下作的手段。 但吴王渡明显感觉到毒性已经大大削弱,等到了黄石城,怕是那群人已经缓过来了,最多是轻微的腹痛而已。 三月二十九日清晨,连夜赶路的柳权送来了第一批军械。 一千面沉重的钢盾,三千把简陋的吴王渡都不好意思看的燧发枪。 军械司打造的第一批燧发枪远不如关山的质量,倒不是钢材的差距,而是工匠的差距。但吴王渡也从中看到了不少燧发枪还是颇为精良的,多半是出自矮人工匠。 唯一值得让吴王渡惊喜的是铅弹和火药确实不错。 估计是因为有之前造米尼弹的经验,燧发枪的圆弹和米尼弹比起来可是太简单了。 而火药也颇为用心,不仅每份的火药分毫不差,防潮也做得不错,就连油纸都用了羊油纸。 造价上无疑要高出一截,好处是避免了这边纷杂的信仰会对猪油,牛油产生反感。 不好的地方是吴王渡好奇哪天要是断粮,克烈人会逮着油纸舔两口解馋。 而米尼步枪则是一把还没造出来,就连送来的米尼弹都不多。但花椒那两千人手里只剩下不到一千把能用的了。 在给白妙音写了几封回信后,吴王渡开始把五溪前卫当做第一批试验品,操练阵列。 “第一排,刀盾。第二三四排为线列枪兵,第五排米尼枪兵。” “前后左右共计四个方阵四千人,四角则为阵门。” “阵门要安排三五十个刀盾手,身后则是一队骑兵。” “阵中心为一千骑兵和随行粮草辎重。” 关山军阵里最简单也是最实用的空心阵开始快速形成。 这些将官都曾由关山的教官教过,只是把阵中的弩手长枪兵换成了线列枪兵而已。 一刻钟后五溪前卫已经列阵完毕。 军中除了旗手也多了几个抱着军鼓的壮汉,来指挥线列枪兵的三段击。 这些燧发枪上没有刺刀,倒不是吴王渡忘了,而是根本用不着。 刺刀是为了让那些训练不足只有一腔勇气的废物们用的,这些人每人的腰间都挎着一把苗刀。 北苗百姓都有家传的刀法格斗术之类的东西,暂时还用不着刺刀。 除非日后大规模征召那些中州的平民百姓。 在十几里的山路上,五溪前卫不停的变阵,列阵来训练阵列,直到遇到第一个拦路的寨子。 先前由可汗亲卫送来的百姓正在五溪后卫的保护下开始劝降。 在弓箭的射程外告诉他们的儿子,丈夫,现在东面的百姓分了耕牛,土地,粮食,甚至还有崭新的农具。 让他们不要再为寨主卖命甚至送死。 五溪中卫立即砍伐树木,打造回回炮,半个时辰后,十几架回回炮就开始把成堆的震天雷抛进寨墙。 先前的瓦寨主专门派人把土堡附近的山林砍伐一空或者纵火烧山。 但这些寨主显然不知道留下无尽的树林有什么后果。 即便是将来有了火炮,但在这种难行的山地上,随手就能造出来的配重投石机实惠的多。 短短三轮过后,五溪中卫就停手了。 浓重的硝烟,爆炸的轰响,崩发的碎石铁片,熊熊燃烧的烈火,家人的哭喊,已经摧毁了寨子的抵抗意志。 五溪前卫随着鼓声旗语开始前进,故意用力的踏步继续摧残着守军的心理防线。 但显然这还不足以让这些人直接投降。 被回回炮的浓烟烈火熏的受不了的守军纷纷涌出营寨。 这些没受过什么正规训练的苗兵从四面八方发起流寇般的冲击。 米尼步枪首先开火,这些久经战阵的士卒枪法奇准无比,虽然还做不到一枪爆头之类的,但是优先射向那些穿着甲胄,一看就是权贵的人却很轻松。 接近到百步时,刀盾兵微微屈膝,成排的线列步兵发出了整齐的硝烟和四散的铅弹。 虽然杀伤有限却依旧给这些山民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燧发枪确实不如劲弩一般威力大,甚至装填速度,射程,哪一样都不如劲弩。 但是燧发枪有几个极大的优点,不需要什么训练,造价便宜,节省体力。 关山的劲弩确实强劲,但是需要用脚蹬着,才能极其费力的上弦,普通的军士射出二三十发就会力竭。 而在南苗,燧发枪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这群土包子没见过这种喷涂着火蛇的玩意。 在士气上的打击无以伦比。 每一声鼓点,就会有一排四散的铅弹洞穿血肉之躯。 哪怕这些北苗士卒此前没进行过三段击的训练,速度上还有提升的空间。 但也几乎没会人因为紧张之类的把通条打出去,或者打到前排自己人的身上。 定装的火药更是避免了炸膛。 有节奏的三段击对上毫无章法的苗兵只能是一场屠杀。 弥漫的硝烟渐渐遮住了战场,三段击的枪声却始终没有停下,面前的敌人不敢进攻,士卒就在小旗官的指挥下尽量以整齐的队列前进追击。 眼看敌人从撤退变成逃命,冲锋的号角顿时奏响,骑兵从阵中冲出开始下场收割,对方终于成片的跪地投降。 这次不值一提的胜仗只杀了不到三百个敌军,却俘虏了八百多人。 更恐怖的是全军只有三个人扭伤了脚踝。 吴王渡用还不完整的军阵给随军的将官们展现了一副未来战争的画面。 随后的两天,大军行进的无比顺利,顺利到负责后勤的可汗亲卫每次都以为迷路了。 每次都要多走十几里才能见到一路摧枯拉朽的大军。 四月一日,大军终于赶到了黄石城下。 这座建在山脚的城池突兀的像是梦中画卷。 毕竟真的很少有人会把城池建在群山里,倒不是建起来困难,而是山里的百姓本就不多,几十里才有一个镇子。 但这里不同,因为黄石城不远处的山上,有几座矿山,除了惊人的铜矿,还有少量的铁矿,煤矿和杂七杂八的矿脉。 一直把控铜矿的阮家就靠着细水长流的铜钱在这建了所城池。 也许说是巨型要塞更合适。 从附近为数不多的梯田和没怎么被砍伐的山林来看,城内百姓并不多。 但城池的守备却很惊人,从高处俯瞰,吴王渡看到了城内挤满了帐篷,还有几十座巨大的粮仓。 半个南苗的地主老财,寨主恶霸,怕被收拾清算的不法商人都聚了起来想做困兽之斗。 影卫看到大军后也上前汇报。 五万守军,八万临时武装起来的民夫。 一座城竟然能聚集十三万,吴王渡甚至怀疑日后攻打中州帝都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场面。 “殿下,南苗人口本就比北苗多,初步估算有一千一百万上下。” “那些寨主们的常备苗兵共计有十万不止,现在更是临时征召了大量民夫。” “攻陷黄石城后,还有足足五十二个寨子。” 吴王渡倒吸了一口凉气,半个月的南征竟然才拿下1\/4的土地。 如果要是算消灭的有生力量,连1\/10还不到。 还好南苗比北苗还要落后,而且无比松散,如果这些人能拧成一股绳,吴王渡连第一个关口都打不下来。 时值正午,大军开始在城外空无一人的镇子里埋锅造饭。 虽然白帝送来了犒劳军士的酒肉,但三军却吃不下饭。 别说是知道实情的将军们,就算是大头兵也看得出来敌人的数量远比他们多。 别说是对方拒城而守,就算出城作战,也不一定打的过。 而这群嚣张的苗兵竟然真的打开了城门。 南苗民情复杂,即便是相邻的两个寨子也可能不是一族人。 各色甲胄服饰的苗兵鱼贯而出,各种奇异的战旗大纛迎风飘扬,上面是各种诨号别名。 什么闯王,天王,混世王各种王,什么飞天虎,凌云豹,双尾蝎各种动物大军,以及满天飞之类的奇异功能也是层出不穷。 这些人聚在一起不写本水浒传都是浪费。 吴王渡也下令五溪前卫进军。 两军隔着五百步的距离远远对视。 吴王渡没有下令进攻,因为这个距离若是打赢了,一不小心就会冲进城上守城器械的攻击范围,只能等对方进军。 巨大的鼓声奏响,但吴王渡却从没听过这种鼓点,而对方也没有进军,只是从阵中策马而出了一个红袍将军。 “这是?”吴王渡好奇的扭头问一旁的花椒。 周围的将军无不脸色铁青。 花椒更是愤恨的说,“擂鼓挑战,他们要斗将,太瞧不起人了。” 吴王渡好奇这种孩子气的作战方式怎么还存在,正要下令让米尼枪手告诉他们时代变了。 却被花椒拦下。 “殿下不可,我北苗,我白家的名声不能在这折了,不然会被世代取笑的。” “吴王殿下,末将来打这头阵!” 一声浑厚苍老的声音传来,五溪卫真正的都指挥使,也是花椒的族叔花刀已经纵马而出。 这个名字有些奇怪的老将没有和名字一样拿着刀,而是手持一杆方天戟。 对方的红袍将军则是手持一杆最普通不过的红缨枪。 花刀用方天戟朝着对方的马腿挥砍,红袍则一拽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战马落地之后红袍趁着花刀还没来及反应,便一手按在马鞍上,整个人凌空而起,一枪刺来,花刀侧身躲过,但红袍却扔下红缨枪。 一个扭身,双脚踹到了花刀的胸口,花刀落马。 “叔父!”“将军!” 花刀毕竟还是年龄大了,短短两招便败下马来。 但红袍将军却没有急着砍下花刀的人头,反而提起几乎昏死过去的花刀扔回了北苗的军阵。 奇耻大辱,而当红袍将军走近前来,众人看到她清秀的脸庞上还有一枚奴隶的烙印更是屈辱万分。 竟然是个女子,还是个奴隶! 奴隶少女骑着马慢悠悠的回到本阵后,更是高喊。 “北苗难道没人了吗?找了个比我爷爷还大的老头子来送死?” “末将去会会她!” 吴六七手持一把挑刀便纵马而出。 即便是靠直觉,吴王渡也能感受到吴六七并没有什么屈辱悲愤的感觉,他一个流氓无赖也不太可能有,而且吴王渡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急不可耐,甚至。 当吴王渡听到吴六七喊了什么之后更是有些抬不起头。 “汝是何人,报上名来!” “你夫君吴六七!” 短短纵马而过的五个回合,吴王渡就看出吴六七远不是那奴隶少女的对手。 不仅胸前的甲胄被红缨枪横扫出了一道口子,脸上也和吴王渡一样,多了条直达耳根的伤痕。 而吴六七甚至连对方的汗毛都没碰到,但吴王渡越看越奇怪。 吴王渡有种感觉,吴六七和张三甲一样,他们根本就不擅长马战,奴隶少女在战马上如同耍杂技一样,吴六七却好像是被捆在了马背上。 又是一轮交锋,奴隶少女一枪刺下,吴六七的战马受惊,人立而起,直接把吴六七摔了下来。 但落马的吴六七也用挑刀一刀砍断了奴隶少女的马脚。 两个摔下马的狠人开始了真正的厮杀。 红缨枪的每一刺都会被挑刀精准的隔开,而挑刀每次势大力沉的劈砍都会被红缨枪那不知是什么材料的枪杆艰难挡住。 两人的步战功夫远不如张三甲。 说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有些过,但也说不上是卧龙凤雏。 占了上风的吴六七一直想要生擒,但奴隶少女步战弱了些也不至于被吴六七得手。 刀上占不了便宜的吴六七嘴里却没闲着。 一个人就抵得上一群流氓调戏路过的良家妇女。 实在看不下去的吴王渡赶紧鸣金收兵,却命令五溪前卫保持阵列防止对方追击。 和吴王渡猜的一样,吴六七还没来及回到五溪前卫的军阵,南苗就开始彻地连天的追击。 为首的一群人身穿皮甲,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一个个举着藤盾不要命的从四面杀向五溪前卫的阵列。 这些人的体型虽然不高,却明显的粗壮,身上脸上还能看出受过鞭打,甚至常年带着锁链劳作。 多半是附近的矿工,看来阮城主也不傻,虽然把这些矿工当奴隶,却也知道吃饱了才好干活,没有饿着这些人。 至于尊严,在这个年代实在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百试不爽的米尼步枪却发现这些看似脆弱的藤盾,比北苗用桐油泡过的还坚韧。 冲到两百步时才能射穿,线列枪兵也在五十步时才能成排的放倒这些勇士。 但这些人显然不会只带着刀盾,成片的标枪投掷而来,虽然第一排的刀盾手毫无影响,却让后排的线列步兵第一次受到了损伤。 两日的实战操练还是太少了,三段击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矿工军团冲锋的速度。 五轮枪响之后,正面的线列步兵就开始用苗刀接敌了,侧面也岌岌可危。 阵门的骑手和精锐刀盾冲出阵想要解围,却被毫无章法的矿工们拦下。 正面的一千多步卒骑兵几乎陷入了混战,好在关山的教官靠谱,战阵中的指挥使没有一股脑的把一千骑兵全派去解围,而是留下了一半掩护大军变阵。 混战中的前锋军士也没忘了甩出一枚枚震天雷阻挡后续敌军。 两翼的士卒迅速的转动阵型,改为了雁翎阵,后方的士卒顶上摆出冲轭阵。 骑兵以命相博,把损伤过半的前锋救了下来。 整齐的枪声再度响起,被骑兵挫伤锐气的矿工军团开始气喘吁吁。 即便有少量人能突破弹幕,也无济于事。 而如果是大片敌军拼死猛冲,就会被震天雷强行打断,骑兵也会再次从侧翼杀出。 默契的配合之下,区区五千人竟然在正面阻挡了上万敌军的猛攻。 而且从近战的战况来看,如果真的是简单的挥刀互砍,这些人比五溪卫要精锐一些。 但就在这战场形势一片大好之际,两支骑兵杀入了战场。 一支骑兵从城门涌出,连队形都没有重整,径直朝着五溪前卫冲击而来。 这支骑兵的数量也很惊人,足足五千,身上的重甲和龙骑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旗帜上写着铁浮屠,这群人竟然忘了百年前胡人入寇的屈辱,用胡人曾经的军队名称命名。 五溪前卫的铅弹拿这群铁罐头毫无办法,转眼间就开始溃败。 但铁浮屠的脚步没有停下,依然朝着吴王渡的大纛冲来,为首的便是那个红袍奴隶。 只不过此刻的她也穿上了一身重甲,只剩下身后张扬的红袍。 而另一支骑兵杀入的角度更是刁钻。 他们是从背后而来,沿着下坡的山路,势不可挡。 看装束是禁军甲胄,旗帜上写着拐子马,这是当年胡人另一支传奇军队的名字。 强劲的弩矢扑面而来,吴王近卫军拼死拦住,两军在狭窄的山路上拼死一战。 幸好山路不宽,这些人不可能和关山一样用出最拿手的环形骑射阵,射光一轮弩矢后便只能近战厮杀。 但对方有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吴王近卫军陷入苦战,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但前方的五千重甲铁浮屠才是重头戏,这群人骑着不算雄俊的马匹一路踏碎了一批又一批拦路的五溪中卫士卒。 最要命的是,吴王渡就在五溪中卫的军阵里。 在这条没有岔道的山路上,三万南征大军变成了瓮中之鳖。 吴王渡明知道自己一旦逃跑,整个五溪卫都要崩溃,却不得不在张三甲的护卫下向后逃命。 但铁浮屠也没有放弃,摧枯拉朽的冲锋速度和吴王渡只身挤出战阵的速度相差无几。 转眼间吴王渡已经逃出了五溪卫的军阵,但面前是焦灼的拐子马和吴王近卫军。 吴王渡的逃走让五溪卫顿时乱做一片,花椒艰难的指挥着应对全面攻杀的苗兵,根本顾不上已经把军阵戳了个窟窿的铁浮屠,更顾不到吴王渡的安危。 第160章 致师礼 吴王渡的大脑飞速运转。 面前的这些人能隐瞒起来还不算太过意外,吴王渡也早就料到在影卫人手奇缺的情况下。 南苗或者说这个阮城主肯定会有一些杀手锏,只不过没想到是如此致命的杀手锏。 这条山路,是南苗西侧山区唯一的大道,自然岔路众多。 身后这群拐子马肯定是一直隐藏在东面平原的某处。 探查到吴王渡杀到黄石城后立马从背后袭击。 最近的岔路不过七八里的距离,操作起来也不算太难。 但吴王渡却不知道这伙拐子马的数量。 三五千,亦或是两三万? 北苗三万大军几乎是用一字长蛇阵展开,吴王渡回头看去,铁浮屠距离自己甚至不到百步了。 而最前锋的五溪前卫甚至已经和吴王渡相隔三里。 震天雷的轰响声此起彼伏,在没有钝器的情况下,想打开这些铁罐头只能用震天雷。 但骑军和步卒不同,一枚震天雷扔进步卒的阵列里,搞好了能一次炸死炸伤十几人。 但扔进骑军的阵列里,尤其是这些身穿重甲的骑兵,能炸死三个就算运气好。 更何况一旦厮杀在一起,总不能连同袍一起炸死。 “吴王近卫军听令!随我冲杀!” 这是吴王渡找到的唯一生路。 但此刻战做一团的吴王近卫军已经乱作一团。 只有不到百骑听到吴王渡的呼喊聚拢起来,逆着拐子马汹涌的攻势,开始朝山上冲杀。 而当冲到最前线后,吴王渡的猜测也验证了,负责粮道的可汗亲卫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虽然依旧看不到拐子马的尽头,却能从微妙中发现他们身后发生了骚动。 而这些拐子马的近战能力更是暴露无遗,若不是仗着居高临下,这群人根本不是吴王近卫军的对手。 张三甲带着几个家丁像是战神一般为吴王渡扫开道路。 身边的将士也被感召。 他们本以为吴王渡是望风而逃,却没想到吴王渡是想亲自为他们杀出一条生路。 这些和白家不是一族的苗人终于在这绝境之下爆发出了该有的悍勇。 铁浮屠,拐子马,吴王近卫军,被冲散的五溪步卒,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南苗步卒。 在这条梨花飞舞的坡道上惨烈的厮杀在一起。 即便还没受伤的北苗士卒也把苗人的外伤灵药——百宝丹含在嘴中,随后奋勇冲杀。 这是一场时刻都会发生惊天逆转的战局。 若是铁浮屠先追上吴王渡,张三甲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保下吴王渡。 若是吴王近卫军先杀上山顶,则可以夺回居高临下的优势,把后方的拐子马冲个七零八落。 步军的战场也逐渐白热化,五溪前卫的燧发枪在彻底连天的攻势下终于崩溃。 五千人陷入了和矿工军团的绞肉机。 在这座谁也施展不开的战场上,两边都只能一千人,一千人,填油一样把手上的兵力一点点压上。 吴王渡冲锋的道路再次被阻断,山顶的那些骑兵终于开始下马变成了弩手。 本就居高临下的弩矢,还要抛射,弩矢飞过五六百步的距离射向铁浮屠。 重甲溅起火花和刺耳的声响,但和铁浮屠厮杀在一起的吴王近卫军则被成片的放倒。 虽然也有少量的拐子马中箭,但显然他们不在乎,只要击溃吴王渡所在的这一万骑兵。 两支骑兵就能居高临下对已经处境艰难的五溪卫发起致命一击。 随后的一瞬,吴王渡仿佛产生了幻觉。 因为山的另一侧,竟然发出了一阵阵巨大的响声。 不是震天雷那样的小动静,也不是什么劣质的土炮,而是吴王渡亲手定下尺寸的加农炮。 有少量的十二磅加农炮,更多的是六磅加农炮,甚至还有十二磅榴弹炮。 几阵小规模的炮响后,整座山地都在震颤,那动静吴王渡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上千门火炮发出的齐声怒吼。 那是吴王渡留下最多心血的虎贲卫。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里,就有二十轮炮弹洗礼着山的另一侧,正面的拐子马彻底乱作一团。 吴王渡带着吴王近卫军轻而易举的杀上山顶,把穷追不舍的铁浮屠远远甩在了身后。 刚登上山顶的吴王渡还没来及搜寻到火炮的阵地,就看到杨雄正带着上千士卒迎面而来。 这些士卒抛下了已经脚软而且还没习惯山路的战马。 用关山的钢刀钢盾和质量奇佳的明光甲迎接气喘吁吁的吴王渡。 没有多做寒暄,就如饿虎扑食般扑向同样气喘吁吁正在辛苦爬山的铁浮屠。 不再冲锋的骑兵,就算是龙骑也是待宰羔羊。 这是洛国主写在兵书里的一句话。 钢刀砍不破铁浮屠的马甲,但灵巧的士卒却能俯下身子一刀砍断只漏出一小截的马脚。 虎贲卫的军士面对落马的铁浮屠依然打不开铁罐头。 但这些同样没带钝器的铁浮屠,遇上换上钢制甲片的明光甲也无可奈何。 两边像是小孩子一般在地上扭打。 但扭打很快结束,杨雄拼命的大喊,让北苗的军士让开道路。 疑惑的吴王渡刚扭头就看到一副地狱般的景象。 几百个真正的重甲骑兵已经登上山顶。 龙骑,而且是龙骑中的佼佼者,飞龙骑正在山顶列阵,带上面甲,在战马之间拴上带刺的铁链。 洛幕拍了拍被连番景象震惊的说不出话的吴王渡,冲下了山坡。 铁浮屠,这些拙劣的模仿者很快就被屠杀殆尽。 就好像没有热武器对付不了的碳基生物一样,如果有那一定是不够热。 同样也没有冷兵器砍不穿的甲胄,如果有,那一定是用的力气不够大。 居高临下的飞龙骑杀穿了铁浮屠,杀穿了让五溪卫陷入苦战的矿工军团,杀穿了胆敢出城列阵的所有南苗大军。 所过之处只有鲜血,尸体,碎肉,哭喊。 强劲的夏尔马也拉着虎贲中卫的十几门火炮率先登上了山顶。 火炮阵地在三分钟就布置完毕,第一轮试射已经极其精准,直接射到了黄石城的城楼上。 调整后的火炮开始极其精准的摧毁着城头的守城弩,投石机。 很少有什么目标能用上三发炮弹。 本来的南征大军沦为看客,最后一次看着这群关山人救他们出水火。 虎贲中卫的其他火炮也没停歇,在飞龙骑还在屠杀的时候开始不断登上山顶,寻找着各自的炮兵阵地。 当飞龙骑犹如拖着血海般返回军阵后,漫山遍野的火炮开始扫荡那些侥幸逃过屠杀的南苗大军。 吊桥还没来及升起就被榴弹炮炸的粉碎。 阮城主引以为傲,打造为堡垒的黄石城迎来了报复般的持续轰击。 城墙的垛口被夷为平地,城楼坠毁,箭塔崩碎,城门倒塌。 而城内的那些军帐,房屋,粮仓更是被抛射的榴弹炮炸的七零八落。 整座要塞彻底变成了一片火海。 而柳权还不断往炮兵阵地运送着整车的炮弹。 半个时辰过后,虎贲卫终于停了下来。 黄石城成为了关山第一次用火炮洗礼的城池。 六万发以上的炮弹把黄石城轰击的满面疮痍,有些偷工减料的城墙更是直接被轰成了一地碎砖。 别说是虎贲卫发起进攻,就是村里的老奶奶都能轻易跨过这座危城。 “老大,还好我们赶上了,你这次,你是不知道啊。” 杨雄指着身后铺满一座山的拐子马说。 “这些禁军的甲胄,战马都是那天败退的中州的水师留下的。” “他们本来带了三万骑兵,五万步兵,上万水师想要一举攻破北苗。” “却被老大你给吓跑了,但他们临走把骑兵的甲胄战马统统高价卖给了这个阮城主。” “还有那些铁浮屠,五千个重甲骑兵的装备是靖人打造直接白送给他们的。” “就连你前些日子打的那个瓦家土堡,也有靖人给他们量身打造的连弩。” 吴王渡打住了杨雄。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我人都走了,锦衣卫还没闲着?” 杨雄砸吧了一下嘴 “何止没闲着啊,李子涵有个在锦衣卫的千户朋友,他透漏说,锦衣卫负责盯梢你的人可有五百人。” “当然现在没有了,李将军那日无意透漏给洛国主后,洛国主就把那个指挥使纪纲召去一顿痛骂。” “但好在锦衣卫那群老鼠,他们探听到这群人早就计划好了想要来这么个瓮中捉鳖。” “纪纲本想留中不发,但锦衣卫也不是铁板一块,还是有人报给了国主。” “是洛将军主动请缨带着龙骑支援。” “但朝内的那群人却到处使绊子。” “先是让张虎的北海卫大规模出海去白城偷袭被重创的天翁国,好缓解被压的喘不过去越国公。” “接着让李子涵率领羽林卫支援越国公,让我只带着新组建的朱雀卫。” “就连薛禄也带走虎贲卫,府军卫进一步压迫已经被降服的夸父。” 吴王渡虽然心里感动,但还是大声训斥。 “糊涂!既然如此你就该只带朱雀卫,朱雀卫火炮少了点,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关山卫所。” “五十门火炮足够收拾这些人!”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把薛禄给绑了,强行要走的虎贲中卫?!” “你知不知道你这叫什么?兵变!” “你跟了我这么久,就算日后被打压,有李子涵照应你也有日后出人头地的机会!” “我就是看着你做事要比张虎圆滑的多,才没有让你去北海卫养老,你却。” 吴王渡痛苦的闭上了眼,哪怕杨雄带着足够堵住所有人嘴的战利品也没用了。 这个把柄他们不可能放过,轻则降职,重则问罪。 尤其薛禄是何人?之前的兵部侍郎!跟在国主身边的老人。 在军中的地位能排前三! 看着空空如也的弹药车,吴王渡怀疑就算把黄石城打包送给关山也抵不上这六万发炮弹。 虎贲中卫如此大规模的远行,背后消耗的火药,粮草,火炮的磨损更是一笔天文数字。 “老大,你别光骂我啊,还有张虎,李子涵呢!” 杨雄一脸委屈。 ??? “那,张虎违抗军令只派了一半的船队去白城,而且交给自己的副手指挥。” “剩下的都用来让我们能走海路快速抵达南苗。” “李子涵倒是没做什么大事,但他带着羽林前卫也溜号跑来了,现在应该正在东面平原上抓老鼠。” “抓老鼠?什么老鼠?” 杨雄一脸疑惑 “老大你不知道吗?北苗不是有影卫吗?” “拐子马有两万五千人,这只有两万,剩下五千去东边捣乱了。” 花椒听的一脸黑线,当即开始写信,让八角别再一门心思帮豆蔻实施工业化了。 本土的影卫竟然赶不上万里之外的锦衣卫真是耻辱。 吴王渡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血压有点高,但还是心头一暖,要是没有这些人不计代价的支援。 自己怕是真要死在这了。 只可惜这多半是最后一次了。 一个吴王渡就能让关山的朱雀卫,羽林卫,龙骑,北海卫集体抗命,这是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 尤其是杨雄,吴王渡只能想办法给赋闲的于阁主写封密信,让他无论如何保住杨雄。 “咦,金谈呢?他不是一直跟着老大你吗?” 杨雄找了一圈也没看到,随即有些伤感。 “想什么呢,那小子在白帝城吃香喝辣呢,天天和新婚妻子腻在一起,想给扶风续个香火。” “我总不能这么不解风情。” 杨雄点了点头,自己刚在北海成亲时,吴王渡也让他一直在北海值守,算是放了一年的婚嫁。 两人说话间,落在后面的朱雀卫步卒和剩余龙骑也终于抵达。 大军越聚越多,开始自行在黄石城外明目张胆的扎营,城内的那群人别说现在还在灭火。 就是灭完火怕是也不敢出来了。 这些不同文化,不同族的军士像是从小长大的兄弟坐在一起说笑。 明明还是下午,各军的后卫就开始准备庆功宴。 “妹夫,这南苗也不好啊。你看看,你看看,这穷山沟沟的哪比的上关山啊。” 卸下一身重甲的洛幕走上前来和吴王渡不停吐槽着南苗的蚊虫。 吴王渡没有和洛幕寒暄,沉默的两个男人抱在了一起。 “有你这个兄弟真好。” “我永远是你兄弟。” 两人有些尴尬的分开,没有说远在关山的洛晚风,只说着分开短短几月的遭遇。 看到铁浮屠为首的将军竟然是个女将后,洛幕也来了兴趣。 “你,抬起头来。” 看到奴隶少女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好,洛幕也玩心大起。 一脸亲切的把奴隶少女扶起来,解开背后的绳索,小奴隶却没打算放过洛幕。 虽然没和那个瓦家寨主一样带着匕首,却还是死死咬住洛幕的手。 洛幕被咬的龇牙咧嘴,却还是保持着风度,在杨雄的帮助下一点点掰开。 随手解下自己腰间带着的护身符堵住了小奴隶的嘴。 “小东西,我告诉你,这是我亲妹子给我做的,你要是给我咬坏了。” 洛幕的脸上满是慈祥。 “我就杀了你全家,你要是没家人,我就屠城。” 吓得小奴隶立马老实了起来。 洛幕随后指着已经被扒下来正在装车的重甲嘲笑的说。 “小妹妹,我告诉你,全天下,最精锐的重甲骑兵是龙骑,也只有龙骑,你这些小玩具以后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看出来端倪的杨雄甚至叫来了一直忙碌的柳权,几个人坐在一边看着洛幕是不是想收了这个小奴隶。 “哟哟哟,瞧你那副不服的表情。” “关月!关月!” 关月正端着靖人打造的重甲赞叹不已,甚至可以说是当成老婆在爱抚。 “告诉她,咱们一千人的飞龙骑伤亡多少,斩获多少。” “阵亡了百十个兄弟,斩获?谁有空算那玩意,小姑娘你可以自己数数。” 关月朝着城下铺满的尸体撇了撇头。 奴隶少女的嘴里呜咽不停,不知道说些什么。 洛幕拿出了堵嘴的护身符,嫌弃的扔下装着护身符的布袋,把那块木牌小心翼翼的塞进怀里。 虽然吴王渡觉得,早就浸透了的鲜血可能比小姑娘的口水干净些。 “有本事就和我斗将啊,和我面对面的厮杀啊,你们用这些铁疙瘩算什么本事?!” “哟,还真不服,那你仗着重甲偷袭我兄弟算什么本事。” “你不会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吧。” 洛幕指了指站在吴王渡身边的张三甲。 “要不是这位大哥不屑于和女子打斗,你人头早搬家了。” “那个,妹夫啊,这女娃你有用没,没用的话我就当战利品过几天带走了啊。还有这些重甲啊,刀剑啊,劲弩啊。” 吴王渡笑着点了点头。 “装车!” 洛幕欢快的招呼龙骑把收拾好的兵器甲胄打包出发。 “动作快点兄弟们,早点回来喝酒,顺便把张指挥使,李指挥使一起叫过来。” “抓老鼠不差这一天。” 夜幕降临,喧闹的庆功宴也开始了,两国的军士喂着篝火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张虎,李子涵也终于处理完军务前来汇合。 两人刚到,还没来及喝两杯,吴王渡的军帐再次被掀开。 “你这么知道我被偷袭的消息的?” 吴王渡看着白妙音疑惑不解。 “什么偷袭,我是听说你被毁容才来的。师弟,快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变丑了。” 白妙音刚调戏完吴王渡就看到军帐内竟然多了这么多人。 而跟着白妙音来的还有一脸痛心的金谈,武大,朱洛。 如果金谈早知道吴王渡会数次陷入险境,绝对会和张三甲一样寸步不离。 朱洛则是痛心被下了严令不许再去白玲袭扰,强行被白妙音拉来和吴王渡对伴。 武大倒是不痛心,是后悔。 吴王渡从关山辞官后压根就没告诉武大! 武大带着没剩几个的兄弟一路先去了夸父部,叫了几百个同乡一同投奔北苗。 但武大千算万算,没算到后出发的自己竟然先到,还帮北苗守了一阵子城。 但吴王渡却始终没想着再让武大跟着。 武大只能苦哈哈的听吴锋的安排扛着巨木去北边给吴王渡盖新宅。 吴王渡遇刺越传越邪乎,到了吴锋的耳边时,已经成了吴王渡手腕被废,连碗都端不起来了。 吴锋把武大一顿臭骂,让他抓紧时间去南苗,以后如厕都要跟着。 武大无比后悔自己怎么没和那个扶风的金谈一样厚着脸皮死死黏着吴王渡。 “哦,对了,师弟,我还带了人来慰劳你。” 白妙音猛地把军帐掀开,进来的却是张九言。 “九言兄,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关山,” “我爹前些日子不是攻打白玲受重伤了吗?我不得回国主持大事。” 吴王渡一脸黑线,打白玲的是楼兰王赵哲,而且你回国,回北苗了是吧? “这不重要,我可不是慰问品。” 张九言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像是老鸨一样,把吴王渡留在北苗的三十个美女当成女儿介绍。 本来宽敞的帅帐竟然也会变得拥挤起来,每个人都搂着三五个美女频频举杯。 除了吴王渡和洛幕。 洛幕怀里抱着被捆了双手的奴隶少女,不住的出言调戏。 而吴王渡则是不敢,有白妙音和洛幕在,他连白妙音的豆腐都不敢吃。 “对了老大,我把家眷也带来了,我家闺女跟在你身边肯定比跟着我这个没用的爹强得多。” “一名干练的女子牵着一个粉嫩的小姑娘走到了吴王渡面前。” “莺莺,快叫义父。” 已经四岁的杨莺莺可爱的让吴王渡心都化了,捏着婴儿肥的小脸爱不释手。 心里无比着急,得赶紧生个儿子和杨雄定个娃娃亲。 吴王渡的心里也生出一份阴霾,杨雄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严重,连家眷都提前安排好了。 酒足饭饱的几人谈天说地,很快就把目光都集中到了洛幕身上。 柳权和白妙音虽然也未婚嫁,但显然不用着急,而洛幕却是,可以说是好不容易竟然贪恋起女色了。 洛幕显然没注意到这些,反而掉进了坑里。 柳权一脸凝重的开始问吴王渡, “我听说,今天有个女将擂鼓挑战,两枪就刺翻了五溪卫的都指挥使花刀啊。” 白妙音虽然觉得有些挂不住还是接过话茬。 “嗯,确有其事,我也听说了,这不是欺负北苗猛将都不在嘛,不行,这面子说什么也要找回来。” 金谈立马来了精神。 “明天我打头阵!我倒要看看南苗都有什么猛人!” 柳权一脸嫌弃的让金谈坐下。 “你就算了,你上去就是耍赖,不过这古军礼还有没有别的,等到明早上太难熬了。” 白妙音身后的花椒开始认真的思索,和这些人不同。 花椒是土生土长几乎没离开过北苗的苗人,这些事还是从长辈嘴里听过不少。 “我听说,还有致师礼,就是三个人架着战车去对方营寨挑战。” “而且可以不分时候,也不用等对方列阵。” 洛幕看着强行抱在怀里依旧不服的奴隶少女来了精神。 “那你愣着干嘛啊?快去啊!战车,让虎贲中卫想想办法,赶紧给我打造两三辆。” 这几人都没驾驶过战车这种古老的东西,但想必和赶马车差不了多少。 张三甲立马怂恿洛幕。 “洛少爷!我给我家少爷驾过马车,待会我给你驾车吧!” 洛幕开始对致师礼这种东西产生好奇,关山那种蛮夷之地自然不知道这些个规矩。 “驾车,那驾车有啥注意的没?车上的人是拿弓箭还是刀枪剑戟,快说快说。” 张三甲挠了挠头,这种事他怎么会知道,但还是临时编了一个。 “我听说驾车的人一定要快,快到车上的旌旗倾斜欲坠,还要擦着对方的营盘跑一圈才能回来。” 唯一知道些内情的花椒也不戳穿,反而接着补充。 “车上三个人,一个驾车的,一个车左射手,一个车右护卫。” 一听到只能三个人,大家都有些泄气,但又想到刚才洛幕让去打造两三架而不是一架,纷纷跃跃欲试起来。 白妙音想到终于可以再次亲临战阵也激动不已。 而且御驾亲征,还是用致师礼去羞辱挑衅,无疑可以提振连日苦战的军心。 “兄弟,不如你当车右护卫吧,我从小就练射箭,我当车左射手!” “我记得我娘给我说,车左射手要准备两袋满满的箭矢。” “要箭无虚发,射的无人敢上前,抵达敌营的时候还得腾出手帮驾车的拉住缰绳。” “然后让驾车的能悠闲的下车,把战马排列整齐,调转马头,才能返回。” 张三甲一口酒没喝完差点噎死过去。 就算几个人再有本事也不能这么过分啊,当对面的人都躺在地上不会动吗?!! 洛幕虽然没听说过致师礼,但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会这么离谱。 而且这么一来,自己还怎么出风头,立马开编。 “那个,其实我刚想起来,我祖上就有个车右护卫。” “抵挡营门的时候啊,车夫悠闲的调转马头,护卫要孤身冲入敌营。” “最少得当场斩杀三五个人,而且要割下左耳才能上车一起回来!” 还没等其他人有什么打算,花椒就退了出去,赶紧召集了几十个米尼枪兵。 拦下白帝的胆子花椒没有,但至少也得在暗中安排人手。 离谱的致师礼被这几人发明出来后,柳权也坐不住了。 “我当第二辆战车的车左射手,放心,本世子可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鹰眼。” 吴王渡刚想凑热闹,张虎和杨雄几乎是第一时间出声,都要当车右护卫。 两人开始和以前一样拌嘴,就差出门打一架决定到底谁当那个冲进营门割耳朵的车右护卫。 看到吴王渡跃跃欲试,张九言立马知道这小子一定是憋坏了。 “兄弟,还有我呢,我给你当车夫。” “漠国世子驾车,别人可没这待遇。” 李子涵是武艺最差的一个,本想躲过去,却被柳权立马察觉。 “李子涵,你去给老大当车左射手吧!可惜你箭法差了点,这样吧,我让朱洛陪你一起。” “你们车上站俩车左射手。” 几人走出帅帐,却发现虎贲中卫的百十个工匠围在一起边做边讨论战车到底长啥样。 还是被白妙音封了工部右侍郎的袁奎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本来是想问吴王渡几个硝石矿的事,却刚到就被白妙音支走怕他坏了酒兴。 好不容易逃脱灌酒,又开始苦哈哈的亲手造起战车。 金谈和武大对视一眼,趁着战车还没造好,两个卧龙凤雏开始努力编一个古军礼。 关月和已经几乎升为龙骑三号人物的刀疤相视苦笑。 赶紧集结起还没喝的大醉的龙骑。 白妙音来的最晚,喝的酒最少,也最清醒,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有一个问题你们想过没有?” “对方没有营盘!” 听到这句话后,花椒立马松了口气。 花椒找了一圈,还能走路不打晃,眼神还没迷茫涣散的枪手只有百十个。 想护住这十几人去对方几万大军的地盘上转一圈还回来,难度多少有点大。 但花椒很快就崩溃,这群人很显然是喝!嗨!了! “哎呀,这算什么问题,那个谁,那个,去,让虎贲中卫和朱雀前卫把城墙给我轰塌,嗯” “轰塌三十丈吧,应该够用了,再把碎砖什么的给我清扫干净。” “要是我们几个谁架的战车被石砖掀翻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随着虎贲中卫放烟花一般开始轰击,整片大营都知道了他们各自的将军,统帅,世子,白帝要干什么。 集结起来想要接应的人只有五百龙骑和百十个米尼枪手。 其他人都是热火朝天的边喝酒边看戏般的期待这场致师礼。 黄石城也被惊醒,立马开始集结,瑟瑟发抖的集结,但谁也不敢再靠近他们平日依仗的城墙。 朱雀前卫看火炮轰击的效果不大,对方也没动静,就先是用沙袋填平护城河, 随后抱着搜集来的关山出产的震天雷堆放在城墙脚下。 一声声巨大的轰响让城墙摇晃不已。 没事可做的虎贲中卫发现城内的守军开始集结,便开始实战演练。 凡是平日里粗手粗脚,打的不准的被分到十几门最精准的榴弹炮。 用对方传来的哭喊声大小作为打的准不准的凭证。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里,杨雄要求的三十丈城墙已经轰塌,只不过花椒作为为数不多的清醒人。 怎么看也至少有五十丈。 但眼见对方连上前查看都不敢,朱雀前卫开始好整以暇的搬起炸碎的砖石。 甚至不知道从哪找来了铁锹开始把地面尽量弄得平整。 花椒带着枪手悄悄登上满目疮痍,空无一人的城墙。 金谈和武大也终于商讨出了结果,兴奋的跑到几人面前开始瞎编。 “其实,我们扶风部和夸父部也有致师礼。” “要两个人一起杀进对方营寨,夺取对方的大纛,将旗,帅旗。” “抢够十八面后,两个人不能逃跑,而是要当着他们的面,把旗帜沿着营盘插上一圈。” 几个人讨论的热闹,但战车却还没造好,便开始坐在战车旁喝酒打发时间。 半个时辰后,战车从车轴到缰绳已经尽善尽美,家学渊源的袁奎也情不自禁的表示。 自己造出来的战车,就算和当年天子御驾亲征的战车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但北苗和关山的军士已经有半数都进入梦乡。 剩下的边打哈欠边等着看这场精彩的致师礼。 而南苗的大军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放松了警惕。 虽然不知道外边这些人在搞什么名堂,却还是只留下几千人值守。 这是个让他们后悔终生的决定。 三架战车从军营冲出,飙车般的猪突猛进,两个巨人在后边气喘吁吁的追。 几个值守的哨兵被柳权,白妙音几人精妙的箭术纷纷射翻。 反应过来的哨兵想拉弓反击却根本做不到。 他们根本看不清黑夜里战车的身影,更做不到在这种速度下射中战车上的人。 从城墙冲进去后,洛幕所坐的战车一路躲避着军帐朝着正中已经残破不已的宫殿而去。 吴王渡和柳权所在的两辆战车则一左一右绕着整座城池疾驰。 终于赶到的金谈和武大却发现在黑夜里根本看不到什么大纛,帅旗之类的,只能乱砍一通。 看到什么旗就薅起什么旗。 整座城池都被这有天大胆子的十几人惊醒,花椒早就看不到三架战车的去向。 只能帮着金谈和武大解决附近的弓手。 而一路冲到宫殿的洛幕也犹豫了,他很想直接冲进去,但看着这座巨大的建筑觉得不太好办。 只能退而求其次,一路无人可挡的杀光十几个宫殿前的侍卫,顺便割下耳朵。 张三甲下车调转马头,而且真的认真的开始把战马排列整齐,捎带手还砍死了几个凑上前捣乱的侍卫。 被洛幕坚持带着,捆的像粽子一样的奴隶少女,也从战车里探出头看着这惊为天人的一幕。 白妙音虽然嘴上嚣张,却没有真的傻到一直帮张三甲拽着缰绳,而是连续开弓。 一直坚持到洛幕割完耳朵,上了战车。 张三甲驾车带着三人重新上路,招摇的原路返回。 三个人,一辆战车硬是杀出了劫营的气势。 而当三个人回到城墙的缺口,发现另外两架战车正安静的停在缺口处。 车上的柳权,朱洛,李子涵还在用一根根箭羽带走哨兵。 显然他们对冲进营门割耳朵这件事的理解不太一样。 吴王渡和杨雄选择在这割耳朵。 不怎么会驾车的张虎,张九言也抛下战车加入了割耳朵的行列。 等四个人割完耳朵返回,前来接应的龙骑已经把战车调转好了马头。 金谈和武大也一手扛着一把旗帜,一手拎着还在滴血的巨刃返回。 龙骑的后边还有几千上万的军士熙熙攘攘逛集市般的凑热闹。 全程只花了不到一刻钟。 南苗士卒也终于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军礼里最侮辱人的致师礼。 哪怕他们明知道城外还有火炮、龙骑,也忍受不住这种奇耻大辱。 刚睡下没多久的大军开始集结,却看到龙骑正好整以暇的在缺口处列阵。 马蹄不住的刨着蹄下的土,和他们的主人一样跃跃欲试或者说急不可耐。 “杀啊!” 龙骑们催动战马,作势冲阵,却只冲锋了三五十步就转头回营。 而吓破胆的南苗士卒发生了大规模的骚乱,溃败,连人影都没看到就望风而逃的将近万人。 第161章 白帝冲阵定乾坤 “你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他们都叫我红缨。” “你家人也在城里吗?” “我没家人,从小就是阮城主把我养大。阮城主就是我父母。” “哪个父母会给孩子烙上奴隶的金印。” “我本来就是奴隶!” 听墙角的几人凑得更近了,堂堂白帝,吴王,克烈世子,竟然一大早就能端着早饭坐到洛幕的军帐外也是一份奇景。 虽然这个一大早也不早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吃午饭了。 杨雄一大早就被吴王渡赶走,让他赶紧带着虎贲中卫回去。 朱雀卫的五十门火炮足够打完剩下的仗了。 而且只要打下黄石城,后边再无坚城土堡。 哪怕只用震天雷回回炮也足够了。 李子涵赶回东面草原,继续清剿老鼠,最多再待两天,也要班师。 船队上张虎安排了副手,于是接替杨雄带领朱雀卫。 只不过最多三五天,朱雀卫和龙骑就要立马回去。 几人虽然没告诉吴王渡关山的战况,吴王渡也能感受到越国公现在的处境有多艰难。 张九言千里迢迢的来,也披星戴月的一大早回去。 远隔万里能见上老友一面,几人就已经满足了,现在的几个人都不再是以前那个关山上站岗的少年郎了。 一大早被洛幕安排了任务的关月终于在正午时分归营。 克烈骑兵被重创,吴王近卫军伤亡也不小,北苗已经没有合适的骑兵来围堵突围的苗兵。 朱雀卫又基本上是真正意义的步卒卫所,只能让龙骑顶上了。 “吴将军,我已经击破南苗三次突围了,但还是有好几千人跑了出去。” “下令进军吧,再这样下去,怕是城里的守军要跑光了。” 吴王渡也不再听墙角。 其实昨晚吴王渡就打算让朱雀卫,五溪卫,龙骑,再加上其他零散的士卒彻底包围黄石城。 但是朱雀卫和龙骑虽然没什么损伤,北苗的这些卫所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张虎,率领朱雀前卫,中卫正面强攻,左右两卫封堵南面。” “领命!” “花椒,吴六七,五溪卫封堵西面,吴王近卫军接替龙骑四处游曳。” “领命!” 吴王渡隔着军帐,朝落幕也喊了一句。 “大舅哥,你带着龙骑待命。” “师弟,你是想围三缺一?” 吴王渡点了点头,东面的山路直达平原,他们要是从东面逃跑,正好撞到李子涵的羽林前卫,以及负责粮草的朱雀后卫,克烈骑兵。 再加上无险可守,还有北苗两个满编的步军卫所,他们去了就是送死。 更重要的是,吴王渡希望这些逃散的士卒回家好好过日子。 城里少说还有十万个虾兵蟹将啊。 日后若是他们被降伏,也是现成的兵勇,北苗的兵力,包括后备兵力,快要枯竭了。 “通知花刀老将军,让他带着还能动的伤兵跟在朱雀卫的后边。好好学学友军是如何用燧发枪的。” “师姐,你带了多少人来?” “我?就带了三百个近卫军。怎么?” 白妙音立马就明白了吴王渡的用意,这是想在对方兵败如山倒的时候让自己去摘桃子。 半个时辰后,口袋扎好了大半。 朱雀前卫开始进军,每个方阵分为六排,和五溪前卫不一样的是,用两排弩手代替了米尼枪手。 黄石城的守军几乎是被刀架着重新上了城墙。 显然阮城主发现像昨天那样大规模的火炮洗地不可能持久,事实也是如此,甚至虎贲中卫在这个点,可能已经开始登船了。 只不过被洗了一遍的城墙上早就没了守城器械,连垛口都被几乎抹平了,他们只能用一块块支起的木板当做城墙,也算是个心理安慰。 但他们很快就回到了现实,正面的二十门火炮全是十二磅的大号加农炮,在不到五百步的距离上,几乎可以说是指哪打哪。 朱雀卫的弩手也在刀盾的掩护下,隔着一百五十步和他们对射。 这是个相当巧妙的距离,即便对方居高临下,但是弓箭能射到这个距离的少之又少。 朱雀卫的弩手却能把胆敢露头的一发毙命。 毕竟这些关山的职业步兵平日里练得就是这个,如果一百五十步都射不准那就可以回家种地了。 整整一个千户所的士卒顶着钢盾,背着沙袋开始填护城河。 朱雀中卫也假模假样的推出了十几台吕公车,特意加固后的吕公车完全能承受住火炮的后坐力。 十几个壮汉把火炮拆卸后,开始往吕公车上运火炮,看着壮汉们头上暴起的青筋,吴王渡就能想象到这活有多不容易。 多出来的十台吕公车上站着最精锐的弩手。 推进到两百步的距离后停下,有了相同的高度后,城墙上的弓箭手彻底缩在了木板后方,他们现在只能祈祷不会有炮弹落在他们头上。 但张虎的打算却落空了,哪怕是面临一边倒的屠杀,这些人都没有放弃城墙,尤其是城墙缺口的附近。 但如果不把他们赶下城墙,就很难从缺口处杀进城内。 吴王渡没有觉得太过沮丧,这是件好事,可以让关山,尤其是袁钊意识到关山的火炮并非天下无敌。 想要攻城,那就需要大号的迫击炮作为专门的攻城炮。 但吴王渡没想到这次攻城提醒的不只是关山,还有中州,他们看到了这些火炮面对城墙时也会变得疲软。 吴王渡没有插手指挥,这个时候根本不需要强攻。反正朱雀卫还能待个三四天。 没有必要冒险。 张虎开始让火炮轰击缺口两侧的城墙,间隔开火之下,炮弹变得连绵不绝。 吕公车也在附近集中了五辆。 一个百户所冒险的集结在缺口,试探着进攻。 鼓手的每声鼓点就是士卒前进的命令,这些人迈出了极其整齐的步伐。 一直前进到缺口五十步的距离,已经能看到对方的脸了。 五十步的距离下,这些精良的燧发枪穿透了藤盾,在敌人身上打出一个个血洞。 三段击的速度几乎比北苗快了一半还多。 因为这些人练过无数次装填射击的动作。 封堵缺口的敌军只能用投矛反击,但收效甚微。 毕竟朱雀卫的士卒可不是穿的布甲,皮甲,而是量产的廉价板甲。 全身只有双眼处露出了一条缝,可汗亲卫遇到这群铁罐头也毫无办法。 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卫在甲胄上的花销,足以让中州都吃不消,但关山吃得消,这倒不是关山有多富足,关山的富足也只是勉强达到了农业社会的巅峰。 关山能吃得消完全是因为关山本就有无数的矿脉。 一排排被放倒的南苗士卒也渐渐看穿了这些人只是想消耗,纷纷躲到了城墙的侧面。 等着这些人冒险冲进缺口,到时候城墙上就会有人顶着炮火给这些人迎头痛击。 领头的百户也有些手足无措,开始下令撤退。 张虎也回到后方找到正眯眼观察战局的吴王渡。 “老大,怎么办?” 吴王渡也笑了。 “怎么办?耗着呗。” “让各部人马打造些回回炮,别用震天雷,投掷石块就行。” “你的心意我领了,你是想在三五天的时间里尽量帮我们多分担些。” “你们三天后就走,给我留五十门火炮就行。” “老大,这?这不妥吧,到时候我们不好交代啊。” “怕什么,算是我买你们的。” 吴王渡指了指面前的黄石城。 “你也知道这座城为什么叫黄石城吧?” “拐子马和铁浮屠的战马,甲胄,兵器全都给你们。” “就当是这次的军费,有了这些,朝中那些人就会闭嘴了。” “至于这五十门火炮,我拿一样重的铜钱和你们换。” “以后也一样,以后让国主多派船队来,我们可以用铜料,香料,或者你们紧缺的东西换关山的铁料。” 知道内情的洛幕也有些兴奋。 和吴王渡之前猜测的一样,关山确实缺铜,哪怕发行纸币替代铜钱也一样。 毕竟这些火炮可不是铸造一次就行了,这玩意是消耗品。 打个三五百发后就只能留给二线的守备部队,或者回炉重造了。 野战部队要是用没了准头的火炮会出大事的。 不光火炮要用铜,民间的撞钟,祭祀的礼器,船只,铜锣之类都需要用铜。 吴王渡说着让欣儿和两个侍女抱出了许久未穿的板甲。 “师姐,你从近卫军里挑五十个好手,待会和我一起给那群小子们上一课。” “张虎!借一下你的亲卫百户所。顺便一会让回回炮先朝着缺口两侧的城墙扔上两轮震天雷。” “花椒,我需要五十个眼神最好的米尼枪手。” “大舅哥,你也让龙骑准备好,十人一排,跟在我们身后冲进去。一个百户所就够了。” “缺口太小,人多也是累赘。” 两刻种后,这支三百人的精锐集结到了城下。 吴王渡和白妙音开始检阅部下,花椒则是一脸担心。 吴王渡没有多解释,只是指了指身后那上千个伤兵。 那些小伙子狂热的眼神瞬间就让花椒知道了吴王渡的用意。 吴王渡想把白妙音打造成洛国主那样战神般的人,来聚拢军心。 两个百户所齐头并进,听着鼓点迈出整齐的阵列。 龙骑则是夹在两队人马之间。 守军一看这些人卷土重来,再次躲在了两侧城墙后。 而吴王渡却没有急着进军,只是让米尼枪手打掉那些探头查看情况的脑袋。 足足等了两刻种,第一批打造出来的回回炮才开始轰响。 经过五轮校准后,回回炮精准的打到了城墙上,顿时就炸碎了无数的木板。 碎肉鲜血残肢更是把附近变成了地狱。 “冲锋!”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 幸亏张虎手里有一个鄂图曼上贡来的单筒望远镜,立即下令回回炮停止轰击。 三百步的距离转瞬即至,龙骑冲锋之下,守军根本不敢露头阻挡。 龙骑刚冲进城墙便如流水般分开,沿着两侧的城墙冲锋,帮步兵杀出一条血路。 吴王渡指向两侧的城墙。 “震天雷!” 十几枚震天雷被甩到了城墙上,阻挡着可能上前的苗兵。 “半月阵!” 白妙音带着五十个米尼枪手,五十个近卫军,吴王渡带着张虎的亲卫百户。 背靠背组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圆阵。 “前进!” 吴王渡抓住了敌军被龙骑冲散的空档,往城墙内深入了三百步。 远离了唯一能威胁到他们的城墙。 龙骑没有恋战,也离开了城墙,开始在城内沿着依稀可见的街道一路冲杀。 或者说像是一台绞肉机横扫着一条条街道。 因为城墙上根本站不下多少守军。 大部分苗兵都耷拉着脑袋,坐在断壁残垣的瓦砾间。 眼见着冲进来的只有这孤零零的两百号人,这些本就没练过阵列的苗兵如同丧尸般朝圆阵涌动而来。 米尼枪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但近卫军的刀盾手显然要比张虎的亲卫精锐的多。 这些人在腰间挂满了震天雷,身后也满是投矛。 两样东西成功阻挡住了彻底连天的苗兵。 而吴王渡这边压力更小,朱雀卫组建的时间不长,但正如吴王渡在关山时就教过他们的一样。 这些人最先练得就是勇气。 连绵不绝的燧发枪制造着成片的硝烟和弹幕。 这些人不会去看面前的敌人有多少,有多近,只管射出枪膛内的铅弹。 身后的弩手则是瞄准漏网之鱼。 如果真的遇到那种不怕死,前仆后继的敌人,吴王渡当然顶不住。 但人都是怕死的,尤其是面前这些士气低落到极致的人。 更何况吴王渡用脚趾都能猜到城内的粮食怕是在昨天被烧了个七七八八,这些人十有八九饭都吃不饱。 尽管这两百人组成的圆阵被开出了一颗人头百两的高价,但敢上前的人却越来越少。 开出的悬赏再高,也总要还有命领赏。 一刻钟过后,敢冲上前的苗兵越来越少,几乎都是被长官逼着才敢上前。 在城内杀了一圈的龙骑开始归队,却发现龙骑都损失了二三十人,这些人却几乎毫发无损。 洛幕也不再勉强,开始从缺口的中间快速撤退。 苗兵连阻拦的姿态都不敢摆出。 龙骑在这蛮荒之地终于找到了重骑兵该有的地位,做到了来去如风。 吴王渡却不想就这么收场,趁着面前的敌人越来越犹豫,大胆的下达了变阵的军令。 “冲轭阵!” 虽然这些士卒分属两国,但平时的训练都是关山的路数。 x型的阵列在极短的时间内成型,吴王渡和白妙音在阵眼处背靠着背。 “师弟,还不撤吗?” 白妙音看了看身边的米尼枪手。 “弹药最多一刻钟就要打光了!” “这才哪到哪,再坚持一会,后援马上就到!” “师弟,你安排援军了?” “没有,但我说有就有!” 一轮密集精准的火炮在身后的城墙上炸响,冲锋的喊杀声开始奏响。 一队队朱雀卫的士卒从三十丈的缺口中间冲进城池。 城墙上被炸的哭爹喊娘的苗兵却毫无办法。 滚木礌石,金汁,猛火油,没有一样能打到。 被压制的抬不起头的弓手偶尔射出两箭也根本穿不透这些身穿板甲的铁罐头。 “冲啊!” 即将打光弹药的吴王渡和白妙音,各自带着一百人朝城墙两侧冲锋,为援军争取时间。 吴王渡明显能感觉到敌军的身体素质,刀术,乃至迅捷的身形简直就是天生的战士。 但和二十年前禁军攻下北苗一样。 板甲和山文甲这些甲胄不是强壮的肉身,亦或是家传的刀法能弥补的。 第一波五百人的援军在极端的时间内摆下圆阵。 听到身后传来密集快速的鼓点后,吴王渡和白妙音飞速的后撤进阵内。 两百人一波冲杀少说拼掉了三百多敌军,己方的伤亡却只有不到五十人。 看到一次涌入如此多的人,守军也顿时急眼。 不要命的冲上前来,想要迅速解决这些人,再冒着炮火用石头封堵缺口。 “变燕翎阵,前进!” 五百人迎着还在不断冲锋的苗兵开始前进。 指挥前进和开火的鼓声早已被喊杀声和枪声所淹没。 但往日训练的成效也体现了出来,五百人像是一个人做出的动作一样整齐划一。 白妙音被这整齐的阵列和一排排倒下的敌军所震撼。 这支新式的军队不见得有多所向披靡。 遇上禁军能占得便宜并不多,能打出两倍的战损就不错了。 但是当遇到这些乌合之众,却能打出令人乍舌的战损。 后方的张虎看到吴王渡渐渐远离缺口后也明白了吴王渡的用意。 当即命令火炮再次对准缺口,如同上午零散的炮击一样。 所谓的用血肉之躯拼死堵住城墙只是臆想罢了。 封堵的速度根本抵不上一枚十斤重,高速飞来的炮弹。 “师弟,我有个主意。” 吴王渡和白妙音一起上战场的次数并不算太多,甚至还不如柳权。 但在一片战场上,白妙音从来都是听从吴王渡的那一个。 虽然总觉得怪怪的,但这是吴王渡第一次听到白妙音提出不同的意见。 “你看那。” 白妙音大喊着指向城中心千疮百孔的宫殿。 应该说是长得像宫殿的五层碉堡,十二磅加农炮也拿它毫无办法。 那是整座城池的最高处,阮城主的住处,现在也应该在那指挥战场。 毕竟那里的视野太好了。 “师姐,难道你想?” “不行,谁知道那座宫殿里还有多少侍卫。” “更何况咱们怎么一路杀进去?!” 吴王渡的担心不无道理,就算从早杀到晚,这么小的缺口,一次只能进来几百人。 最多两刻种弹药打光就要撤出去,不太可能杀进那座碉堡。 等到能杀进去,这场战斗也要结束了,没太大必要非要擒贼擒王。 “等我,师姐去去就回。” 白妙音等到火炮停下后,带着打光弹药的两百人开始从缺口处撤退。 吴王渡只能再次下令摆下冲轭阵,五百人聚拢起来,等待着接应下一波援军。 可当吴王渡扭头看到排列整齐的龙骑和骑着龙骑战马的白帝近卫军后,立马明白了白妙音想发什么疯。 “不想死的把路让开!跪地不杀!” 五百人一边齐声大喊,一边制造着更多的硝烟。 等到龙骑列队完毕后,吴王渡带着五百人迅速的远离了城墙。 一百五十个飞龙骑在外,一百五十个近卫军在内,最前方是不知何时也开始披红袍的洛幕和一袭白发飘散在外的白妙音。 疯了,白妙音疯了,跟着她的近卫军也疯了。 原先那一百人的龙骑是能在城内来去如风。 可不代表能一路冲进守卫森严的宫殿啊。 更何况下了马的骑兵,想要攻陷一座不知道几百人守卫的堡垒,这,这是否有些? 城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号角。 原本用作对峙的吕公车开始进攻城墙。 佯攻的西门,南门也开始努力的牵制守军。 “跟我杀,为白帝杀出一条血路!” 龙骑裹挟着近卫军发起了冲锋,依旧是那般无人可挡。 几乎是眨眼间已经冲进街道的深处。 原本吃了大亏想要布置绊马索和拒马的苗兵也扔下手里的活,仓皇逃命。 当距离宫殿两三百步时,冲锋的速度慢了下来,但雄壮嗜血的战马依旧在踏着苗兵的胸膛,如浪潮般向前涌动。 夹在中间的近卫军也没闲着,手中的战弓不停的奏响,震天雷也一个接一个抛出。 城外的张虎,把洛幕专门送来的红缨扶起来,递给了她一副望远镜。 红缨站在吕公车上清晰的看到了城内的混乱,看到了那支重甲骑兵努力的冲向红缨每天都能看到,却没资格进去的宫殿。 “带队的是你们的洛幕将军吗?” “不然呢?” “他去做什么?” 张虎歪着头一脸疑惑, “他刚才把你扔过来的时候不都说了嘛,要冲进去烧了你的卖身契。” “这小子,还搞的这么有仪式感。” 没有再和这个小奴隶多聊,张虎继续让传令兵下达着一条条军令。 指挥着这场快要弄假成真的佯攻。 关月带着一小队龙骑冲进城内,以攻代守,掩护着吴王渡安全的撤出来。 现在已经没办法再救已经成功冲进堡垒的几十个近卫军了。 所有人能做的就是无条件相信他们的龙骑万户和白帝。 撤出来的吴王渡接过朱雀前卫递过来的望远镜,没有第一时间看碉楼的战况。 而是摸着镜片感叹如此好造的小玩意,北海那个玻璃厂竟然都没想着仿造。 等吴王渡看向碉楼时,却已经听到张虎在吕公车上的欢呼。 白妙音的身影在望远镜里清晰可见,手上正提着一颗人头不断挥舞,碉楼外的士卒面面相觑,一个接一个扔下武器跪在地上。 “阮贼已死!跪地不杀!” 人山人海的呼声掩盖了整座黄石城。 第162章 水师尽丧 两天时间攻破一座数万大军守备的坚城,这种夸张的战力不仅震惊到了南苗还负隅顽抗的寨主们。 也震惊到了暗中援助南苗的靖人。 他们确实被吴王渡吓破了胆,但他们也知道,无论他们是和是战是降,安置好菌人的漠国就会和北苗联手彻底灭掉他们。 而中州远隔千里的许诺,几乎是和黄石城失陷的消息一起传来的。 许诺他们只要想办法在海上消灭关山的舰队,以及舰队上的几万大军。 中州就会和白玲国联手牵制漠国。 这些矮人便大着胆子派出了舰队。 要命的是,携带着千门火炮的虎贲中卫早就走远。 四月初五,帮着吴王渡一路势如破竹攻破十几座山寨的朱雀卫和龙骑开始收拾大量的战利品,准备返航。 四月初八,集结完毕的援苗大军开始返航。 和来时一样,依旧和海岸线靠的很近,因为那些矮人之前连动都不敢动,舰队全缩在军港里。 这是一场灾难,也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陷阱。 因为中州早就做好了埋伏关山舰队的打算,只不过把消息封锁到了最后一刻。 关山的锦衣卫就是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通知船队。 不止有靖人的军舰,还有几乎完整保留下来的菌人舰队,这些人恨透了关山和北苗。 甚至中州还联系了南苗和羌人,以及羌人土地上唯一的小国—占城。 只不过本就松散的南苗和羌人加一起只出动了几十艘各式战船,倒是占城这个横跨两个岛屿的小国提供了百艘战舰。 关山的舰船五花八门,有缴获虏人的,有克烈三部赠予的,有关山二十年来陆陆续续打造的。 更不要说为了更多的运送士兵,还有大量的粮船,马船,商船,甚至是一些捕鲸船。 中州的猜测一点没错,连和虏人硬碰都会吃亏的关山舰队,规模虽然大,战力却只能用丢人来形容。 虽然有了三艘74门加农炮的风帆战列舰,但这仅有的三艘也被张虎派到了白城。 而且关山也没什么熟练的水手,论兵员素质,也远不如列国的舰队。 张虎刚在望远镜里看到靖人的船队就感到了危机,但附近只有一座曾经菌人的码头。 只能下令战舰迎敌,其他船只立即靠岸。 这次的战利品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搜集的铜钱铜料,就连战舰都是满载而归,吃水极深。 刚一碰撞就吃了大亏,但张虎不得不让战舰死顶。 运兵船和马船优先靠岸,那些巨量的战利品全部丢在船上。 没有风帆战舰之前的水战无非就是看谁的船更大,以及船上奇奇怪怪的火器弓箭。 关山的舰船至少在大小这方面不吃亏,但笨重的船体根本就无非靠近矮人的舰船。 矮人的各种奇怪火器,和神奇的机扩很快就燃起了一艘又一艘关山战舰。 火光染红了海面,落水的水兵成为待宰的羔羊。 吴王渡之前没有给菌人活命的机会,光是被闷死在洞穴里的,就不知道有几十万。 这些人现在也丝毫没给关山水兵活命的机会。 而占城的舰队此刻也开始包抄,最多再有两刻种,关山的舰队就会被彻底包围。 但张虎却没有下达撤退的命令,因为身后的朱雀卫和龙骑还没全部上岸。 哪怕那些正在送命的是自己朝夕相处的部下,张虎也必须让他们顶住。 半个时辰后,关山的一百五十艘战舰,上万名水兵被三倍不止的舰船包了饺子。 最少有二三十艘战舰被火器烧成火球,亦或是被机扩射成了筛子沉入黑蓝色的大海。 张虎在旗舰上下达了投降的命令,旗帜不断的重复着张虎的命令。 已经靠岸的水师也全部弃船上岸。 即便矮人们对这些人恨之入骨,却也接受了投降,因为他们都看到了关山的舰船吃水极深。 上岸的朱雀卫和龙骑没有丝毫犹豫,一方面派出快马求援楼兰王和漠国公,让他们提供粮草。 另一方面,当确定此刻的方位距离靖人边境只有二三十里后,立马出击。 但朱雀卫和龙骑却迎来了苦战。 以前不管大陆上发生天大的事,也没人找过矮人国的麻烦。 一是因为矮人本就不是什么好惹的敌人,二是矮人一向不觊觎他人的土地。 只会守着自己不算大的土地安心过日子,充当整片大陆的能工巧匠。 偶尔有战争,也只是和漠南国为了那片密林小打小闹。 忧患意识低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但现在不一样了,吴王渡秋风扫落叶一般。 用极度血腥残忍的手段灭掉了菌人国,靖人国开始以惊人的速度重整武备。 打造了大量复杂的连弩补充野战部队,还开始放弃世代居住在洞穴里的传统。 哪怕地下城再辉煌奇迹,靖人也不想像老鼠一样被活活闷死在下边。 无数暂时性土堡在边境上拔地而起。 土堡的后边是更多砖石打造的堡垒坚城正在热火朝天的修筑。 锦衣卫虽然早就探听到了消息,也没让漠南国趁早动手。 因为一个菌人国此起彼伏的叛乱,和巨量的人口已经让漠南国疲于奔命了。 更多的是还没有打过大规模攻城战的关山,想当然的以为城墙早就是过时的产物,根本挡不住火炮洗地。 更何况还是那群矮人盖起来的,难道比扶风巨石城还难攻破? 好在张虎和洛幕看清了这点,但他们实在放不下刚夺来的那些战利品。 更别说还有一万多被迫投降的水兵和关山一半的水师。 朱雀卫和龙骑一路疾行,还没走进靖人的土地,就和八万双向奔赴的矮人大军撞到一起。 结果就是造成了关山开战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大兵团会战。 朱雀卫有两万八千人,龙骑一万人,羽林前卫五千人,随行的民夫水手也有数千人。 而靖人的八万大军,虽然不是最精锐的部队,但若是论甲胄,矮人任何一支部队都是夸张的重甲精锐。 足足两万个骑着山羊,野猪,甚至是巨狼的骑兵声势滔天。 两个矮人一起才能上弦的弩炮,复杂机扩组成的连弩,一窝蜂般涌出的火箭。 甚至还有一些仿造的简陋火炮,黑市里买来的大量漠南猛火油也做成了猛火油柜。 这种搬运起来困难无比的喷火器,漠南都没有大规模运用,只用作守城。 但靖人却打造了数百个。 两支队伍在长达二十里的战场上展开了全面的厮杀。 无论是所向披靡的关山的劲旅,还是重整武备的靖人,都不相信对方是他们的对手。 而张虎几人没想到的是,已经得了消息的漠国也让张九言带着唯一可以机动的两万大军千里驰援。 只不过漠国没有关山那么多的马匹、骆驼,自然也不可能做到和吴王渡那样在白玲的土地上来去如风。 已经很尽力在赶路的漠南大军还是没能提前抵达这片靖人为龙骑选好的坟墓。 反而撞上了守株待兔的五万靖人大军。 豁出性命的靖人抽调了一半的兵马和所有的战舰,就为了彻底消灭关山这几万大军。 朱雀卫的燧发枪绝对挡不住数量如此巨大,且都穿着重甲的矮人。 洛幕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让龙骑在朱雀卫左翼夸张的列阵。 只有拉长的战线,才能让龙骑第一时间全军压上,虽然龙骑会损失惨重。 但也只能用这种办法避免朱雀卫被对方数万大军合围。 朱雀右卫率先接敌,而朱雀右卫就是紧邻着海岸列阵。 矮人的意图一上来就暴露无疑。 燧发枪运转如风,杀伤效果却极其有限,就连无往不利的关山劲弩都吃力起来。 除了朱雀后卫,其他每卫都有一个火炮百户所,二十门火炮。 八十门火炮集中在一起构筑了临时的炮兵阵地,但两方几乎是遭遇战。 朱雀卫根本就没见过附近的地形,这片几乎是平原的土地让火炮也有些用不上力。 八十门火炮开始齐射,不求最大的杀伤,只求声势浩大,打击对方的士气。 因为这八十门火炮就是把仅存的两千枚炮弹打光,也应付不了数量如此巨大的敌军。 呼啸的炮弹几乎是从朱雀右卫的头顶擦过,犹如一头头冲进稻田里肆意撒欢的野猪般放到了成片的敌人。 炮手以每分钟两颗炮弹的速度,在朱雀卫和敌军碰撞前打出了五轮炮击。 但这些都无济于事,碰撞后的战斗完全落入了矮人们熟悉的节奏。 抛射的劲弩很难造成什么杀伤,短兵相接后,偶尔近距离平射的劲弩也只能放倒几个敌人。 而靖人的连弩和各种奇技淫巧,却能跨过矮出一大截的己方军队开始割麦子。 朱雀右卫开始不管不顾的扔出震天雷,只求能减缓敌军铺天盖地的攻势。 两支身着精良甲胄的步兵放下了刀剑之类的锐器,用铁骨朵,流星锤,巨斧之类的武器激烈碰撞。 刺耳的金铁碰撞声在一里长的朱雀右卫阵列前响起。 但矮人还有猛火油柜,火蛇如愤怒的巨龙横扫着成片的朱雀卫士卒。 每个猛火油柜都能把面前身着板甲的朱雀士卒烤的滋啦作响。 把板甲里的人活活炙烤而死,这无疑是一种光是想,就能让人头皮发麻的死法。 关山很不愿意打这种大规模兵团的会战,因为这种宽阔的战场会完全混乱。 仅靠旗语,锣鼓,传令兵很难传达将令,完全靠各部的将军临阵而决。 换句话说,胜负几乎是听凭天意,主帅很难有什么作为。 洛幕从望远镜中看到朱雀右卫的战况后,立马下令冲锋。 不能再等了,若论步兵,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靖人步兵的厚重甲胄足以匹敌列国任何一支步兵劲旅。 一万人的龙骑,只站成了五排,每排两千人的阵列一直绵延了夸张的十余里。 这种毫无纵深的配置是极其冒险的,一旦接敌整个阵列都会变得千疮百孔。 陷入劣势后,绝无重整队伍的空间。 但洛幕不得不这么做。 龙骑陆陆续续的开始冲锋。 在洛幕亲率部下杀透靖人骑兵,准备再冲阵一次时。 最边缘的龙骑甚至还没动身。 一万人的龙骑不止和两万靖人骑兵碰撞,还朝着两支步兵的方阵冲锋。 洛幕的将领根本无法传达。 只能带着身边两百多个飞龙骑左冲右杀。 在杀散靖人的可笑骑兵后,没有丝毫停留,送命般的朝着有大型器械的步兵方阵冲锋。 因为在那两个想要包抄朱雀卫左翼的方阵前,已经有几百个龙骑融化在人山人海的方阵里。 用龙骑冲锋的气势强行换掉一个个猛火油柜,换掉火箭和连弩。 朱雀前卫,朱雀左卫也开始全面接敌,朱雀后卫早已支援死伤过半的右卫。 张虎还在犹豫要不要让中卫也压上,拼死一战。 却发现一支两千多人的靖人骑兵摆脱了龙骑薄弱的阵列,正在迅速包抄。 但他们的目标却不是侧击朱雀卫,而是朝着火炮阵地而去。 张虎这才发现火炮阵地已经哑火有一会了。 在南苗打了这么久,随军携带的炮弹怕是打光了吧。 但张虎却没有任何办法,正面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大规模崩溃,已经管不了那群可以说是手无寸铁的炮兵了。 但张虎却没想到那群炮兵是如此的顽强。 他们不仅带了普通的铁弹,还带了霰弹,他们只能在原地等着敌军主动前来。 他们明知道几枚霰弹打光后,他们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却还是调好炮口对准了近在眼前的靖人骑兵。 几个老兵和小旗官甚至还骑上了专门拉火炮和弹药车的夏尔马。 几轮铁树银花的霰弹后。 四百个关山珍惜无比的炮兵拿起生疏的战刀,和敌军互相枕藉着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 在中州大战里数次成建制被毁灭的龙骑,又一次迎来了毁灭。 只不过他们是在清扫了靖人的骑兵后,主动为朱雀卫的兄弟杀出一条生路。 朱雀中卫也压了上去,民夫,水兵,只要还能喘气的都被压上了这片战场。 而李子涵带着的羽林前卫终于抵达了靖人的身后。 这场长达七八十里的绕后,收到了奇效。 靖人的大型器械要么被毁,要么打光了猛火油和弩矢。 环形骑射阵几乎是贴着这群小矮子,用强劲的弩矢穿透他们的胸膛。 但为时已晚,李子涵目光所及,只能看到这片极其浩大的战场上,正有无数零零散散逃命的朱雀卫士卒。 龙骑依旧在冲杀,只不过能一路杀回海岸,和朱雀卫汇合的只有三五百骑。 就这为数不多的龙骑,也被团团围困了起来。 而包围圈的中心只剩下一两千个浑身是伤的朱雀卫士卒。 他们是想活捉,至少也要活捉朱雀卫的主将。 他们不认为一个张虎有多大价值。 但是能活捉甚至劝降一个关山的都指挥使无疑是对关山沉重的打击。 毕竟在这之前,关山别说都指挥使,就算是指挥使也没有被活捉或者投降的。 而中州却有一大批将军校尉被关山活捉后游街,然后在闹市上斩首提振军民士气。 但靖人也所剩不多了,毕竟他们的对手是龙骑,是这片大陆上最精锐的重甲骑兵。 大概一两万靖人看到还有一支骑兵正在杀进战场后,立马放弃劝降。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被包围的这些人压根没有丧失意志,而是在等待援军。 这是一场时间的赛跑,但龙骑不打算就这么窝囊的死在包围圈里。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龙骑啊。 洛幕早已身受重伤,几支弩炮用粗大的弩矢贯穿了洛幕的一支胳膊和肩胛。 正躺在地上艰难的喘气。 关月则是被猛火油几乎烤熟了一条腿。 刀疤接过指挥权,开始一往无前的冲锋。 很快便透阵而出,身边的兄弟少了百十个。 随后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冲锋,一次又一次的透阵而出,直到刀疤自己都被一把流星锤砸下战马。 不知从哪喷出的血雾让刀疤的视野一片血红。 一片血红的视野里出现了无数的战马正在奔驰,拿下了被多方合谋下的惨胜。 而当这些人带着残军,一路回到关山后,才知道这场阴谋的全貌。 被埋伏的不止有他们的舰队,还有前往白城的舰队。 天翁国水师,中州水师,弗朗机水师三方合谋,几乎全灭了关山的舰队。 甚至那三艘下水没多久的风帆战列舰也没了。 因为关山造的战列舰虽然有74门炮,但在弗朗机那边只是达到了战列舰的门槛而已。 更何况上边装的12磅炮,虽然在技术上碾压弗朗机,但在口径上,完全是给弗朗机的战列舰挠痒。 北海卫经此一战,张虎成了光杆司令。 而战败的锅全甩到了杨雄的头上。 哪怕是于阁主暗中联系了兵部尚书金忠给杨雄说好话也无济于事。 从都指挥使连贬数级,直接成了虎贲前卫的指挥使。 但内部的清算解决不了外敌的威胁。 关山水师丧尽,北苗水师远未成形,漠南漠北压根没有水师,从此之后,海上通道被彻底封锁。 不仅关山要面临时刻的骚扰,北苗也被中州随时能沿着运河南下的水师搞到几乎崩溃。 最重要的是,北苗和关山,北苗和漠国硝石矿,北苗和克烈,甚至是已经想在关山身上下注的鄂图曼。 都中断了联系。 没有硝石矿和卤水的北苗,工业化里最重要的一环被掐住了脖子。 只能用那几座小的可怜的矿场,紧巴巴的供应偌大的开销。 这些问题虽然严重,但再熬个一年,等北苗水师成型就能打破。 最要命的是越国公的处境。 白城彻底沦为孤城,虽然有巨量的存粮,但覆灭是早晚的事。 中州也趁着关山最精锐的虎贲中卫不在的空档。 把越国公几乎挤出了上柱国的土地。 黑关里的五千守军日夜都能听到中州的骂阵。 等虎贲中卫再次抵达前线时,越国公的手里只有区区两个县,三万残军。 谁都知道,等熬过炎热的夏日,泥泞难走的秋日,明年的冬天就是越国公的忌日。 而关山唯一的收获,是薛禄逼迫夸父把城防军削减到500人。 夸父沦为彻底的附庸。 但无论如何,总算避免了和扶风那样灭族的惨剧。 第163章 被逼无奈的选择 六月初,炎炎夏日终于还是在吴王渡进入羌地前,先一步到达。 倒不是吴王渡行动迟缓,在四月末,吴王渡已经攻下了南苗所有的土地。 但海权的丧失不止丢失了漠国的硝石矿,还要时刻提防来自大海,运河的危险。 吴王近卫军和白帝近卫军两支骑兵担起了救火的重任。 五溪卫,锦官卫,天府卫,三卫八万人马分散在整个南苗和北苗南部的海岸上。 凭着本土的硝石矿,只能勉强供应上半年的肥料,供应燧发枪的火药几乎停产,运来前线的震天雷也越来越少。 好在南苗有大量除了硝石矿的其他大量矿藏。 十二磅加农炮,六磅加农炮,十二磅榴弹炮,甚至是未来风帆战舰上要用的36,24磅炮都已经开始铸造。 而最夸张的是吴王渡亲自前往军械司留下了48磅安排在战舰尾部的重炮,和68磅岸防炮。 这两样重炮未来也会安置在北苗边境的棱堡上。 袁奎也忙碌了起来,不止要负责造船厂,还有另一件重任,一件让袁奎激动不已的东西。 那就是12磅线膛炮,以及用来攻城的100磅线膛迫击炮。 袁奎比他兄长袁钊先一步听到了吴王渡是如何解决线膛炮的气密问题。 米尼步枪之所以能保持气密,就是因为米尼弹,这种铅制的子弹底部有空洞。 火药燃烧后,会顶开柔软的铅弹,让铅弹底部镶嵌在膛线上,从而达到一里的夸张射程。 但火炮不行,要是用铅做炮弹,那威力就太丢人了。 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做一枚和米尼弹形状类似的炮弹,在底部边缘用一圈柔软的铜。 但如果还是往常的装药量,可能会不足以把铜边镶嵌在膛线上,那就需要更多的装药量,而炮管也不需要全部加厚,只需要在尾部加厚一圈就能抵挡膛压。 有了膛线之后的十二磅加农炮,虽然还没造出第一批样品,但吴王渡估计的射程足足有十里,再加长一下炮管,就能让这种线膛炮成为其他炮兵的噩梦。 吴王渡并没打算量产这些玩意,因为目前的火炮就足够了,最主要的是线膛炮可不是米尼步枪那样四条膛线就够用。 而是需要几十条膛线。 迫击炮则需要上百条膛线。 成功率会低的令人发指。 没有三五年时间培养出一批熟练的匠人,不可能做到滑膛炮那样的产量。 吴王渡一开始没打算让军械司占用如此多的钢材。 没有硝石矿,这些火炮,米尼步枪做出来也是烧火棍。 但实在是无事可做,只能让北苗从起步就开始瘸腿。 硝石矿的紧缺其实也只是让北苗少了些粮食,更关键的是北苗根本没有马场。 中断了和关山,克烈的联系后,战马的数量在一天天减少。 即便克烈骑兵把所有的战马都贡献了出来,也只是让损失巨大的吴王近卫军,白帝近卫军勉强补充到了满编。 战马的缺乏也会影响到火炮的牵引,粮草的供应。 这也是吴王渡停下了一个月的原因。 想解决这一切,那就只能打造风帆护卫舰和风帆战列舰,来打通海上通道。 为此,吴王渡力排众议,阔气的组建了一支水师,一次性就征召了三万沿海的渔民之类。 一半人熟悉没有火药的火炮,另一半人用少量的民船之类的练习操帆。 多少有些纸上谈兵的滑稽感,似乎是为了和关山照应,起名南海卫。 战舰火炮的问题也不大,虽然现在军械司的火炮造的又慢,质量也一般,但还算能用。 要命的是战舰消耗的火药数量,在现在的北苗看来是一笔天文数字。 除非下半年不再供应肥料。 但那显然是吴王渡无法接受的。 最要命的是,风帆战舰的建造时间是以年为单位的。 而且不是简单的加派人手就能解决。 若是加派人手,三个月就能造成,但那样的战舰质量极差,还容易腐朽发霉。 说是一次性战舰都不为过。 最短也需要一年时间,才能造出合格的战舰,如果想要那种能用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战舰。 需要三五年的时间,因为光一个晾晒龙骨,就需要一年。 这当然不可能是吴王渡摸索出来的,关山也不可能两年就摸索出来。 而是鄂图曼的人告诉关山的,他们丝毫不怕这种技术泄密,这技术在他们那边是公开的,如果关山强大,还可以帮他们打击弗朗机。 在财政已经很紧张的情况下,白妙音还是做主制订了灭国舰队计划。 无数的船厂在南苗沿海拔地而起,开始建造两艘一级战列舰作为旗舰。 这种撑场面的海上堡垒有三层炮甲板,能装42门36磅炮,42门24磅炮,42门12磅炮,船头船尾还有三门48磅重炮。 一次能携带40吨火药和150吨炮弹,一次齐射就能打出半吨多的炮弹。 船员1000人,要不是苗羌本就盛产木材,光是需要的3000棵橡树就能让人抓狂。 相比于接到大单,还以为国主疯了的军械司,炼钢厂都觉得几十吨钢材是小问题。 同时开工的还有六艘,三层炮甲板能装90门火炮的二级战列舰。 十二艘,两层甲板能装64门火炮的三级战列舰。 以及五十艘能装32门火炮的护卫舰。 白妙音不仅定下了如此夸张的建造计划,还决定在局势稳定之后增加一批50门火炮的四级战列舰。 只不过四级战列舰的任务就不是和舰队决战以及辅助陆军了,而是单纯和护卫舰一起用来护航。 袁奎也在建造之余实验着蒸汽轮机,只不过得等下一批战舰才有可能用上。 而吴王渡在五月一整个月里,不仅亲自跑去白帝城解决一堆工业化的问题,还指挥着应对羌人、占城、靖人的袭扰。 最重要的是,吴王渡拿着线膛炮的图纸和白妙音一起做出了个重大决定。 那就是把北苗打造的一百多门隼炮全部打包卖给中州。 不仅如此,只要中州不对北苗用兵,那北苗就每月提供二十门隼炮,十门12磅加农炮。 而北苗要的也很简单,那就是一条陆上的商路。 让漠国孤立的化工厂能把东西从沙漠运到中州,再回到北苗。 这笔交易对双方都是巨大的诱惑和威胁。 中州虽然得到过几门火炮,但他们仿造的成品和洛国主以前造出的尿壶差不多。 弗朗机也不是傻子,虽然他们也研究不透关山那先进的火炮,但他们手里那落后一个时代的火炮也不舍得教中州。 对于中州来说,最诱人的反而是隼炮。 因为吴王渡故意透露这玩意中州也能仿造。 而中州则要承担大量肥料,火药运回北苗的后果。 北苗则要承担中州以后会大量仿造隼炮的后果。 毕竟隼炮虽然用料更多,精度,耐用各方面都落后,但中州的国力却不是北苗或关山可以比拟的。 如果不是吴王渡手里握着线膛炮,根本不敢把隼炮交给中州。 这样一来,关山也被吴王渡给狠狠坑了一把。 会有无数的人丧命。 但吴王渡只能用饮鸩止渴的办法为北苗破局。 这无疑是个极其混账的决定。 这种事肯定瞒不住,但瞒不住也不能摆在台面上。 人选则是张三甲,毕竟张三甲也还有许多故交,至少能通过非正式的手段和中州皇帝交涉。 为了表现诚意,花刀老将军也亲自去了一趟,毕竟花刀不止是五溪卫的都指挥使,还是只有一副空架子的兵部尚书。 六月上旬,稻谷飘香,苗地的粮食产量根本不是和以前估计的一样多出七成,而是翻了一倍。 因为从三月春耕开始,白妙音就花了大力气统筹安排,还用上了崭新的农具,翻修的水利。 张三甲和花刀也回来了,中州改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后续的二十门隼炮换成六磅加农炮,这样算下来就是三十门大小火炮。 从现在算起到打通海上商路还需要一年时间,中州会得到360门火炮,还会打造出一大批隼炮。 但这完全在吴王渡给张三甲的授权范围内。 张三甲也带回了中州的诚意,那就是十车中州提炼好的肥料和三车火药。 看到中州如此“大气”,吴王渡也有些放心,看来中州在漠北盗取卤水一直占不到便宜。 也怪不得中州知道怎么制造火药,震天雷却少的可怜,就那为数不多的估计全用到越国公身上了。 粮食充裕起来后,被工业化折腾的一路起飞的物价瞬间回落。 巨量的补贴和宽厚的政策让南苗的民心逐渐归附。 六月下旬,粮食收割后,紧锣密鼓的下一轮播种和征兵同时展开。 不仅让之前伤亡不小的各部满编,白妙音还替吴王渡收服了五万南苗降卒发往和羌人对峙的前线。 为了照顾这些南苗士卒的心情,一个叫黄石卫,另一个叫狼兵卫。 因为以前瓦家的军士就叫做狼兵,而瓦家也有着不小的声望。 虽然这支狼兵里压根就没几个瓦家的人,全都是之前黄石城和其他寨子的降卒。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自从狼兵卫的名头打出去。 就有源源不断脸上纹着刺青还凿齿的年轻人前来投军。 这些都是以前瓦家手下的百姓,和附近有着相同习惯的族人。 瓦家寨主竟然也来了,还带着好几车的财物和几百个年轻族人。 一见面就跪到了吴王渡面前,吴王渡没吓着,倒是把茴香吓得不轻。 甚至怀疑这个长相一般,皮肤略黑,身材丰腴的昔日寨主想以身相许。 只不过茴香都不信吴王渡会看上她,毕竟吴王渡连那三十个长的国色天香的美女都舍得扔下。 两个侍女给吴王渡扇风的手也慢了下来,随时准备出手。 主要也是吴王渡在南苗被刺杀的频率有点高,一旦离开军营,连同侍女和欣儿都会穿上山文甲。 南苗和羌人的手段也是越来越离谱,有藏在草丛里用有毒的吹箭差点毒死吴王渡坐骑的。 有藏在桥下用土作坊造出来的火药想把吴王渡炸上天的,有在吴王近卫军采购的鱼里下毒的。 最倒霉的也不是吴王渡,而是吴王近卫军,刺客都以为吴王渡是在吴王近卫军里。 却没想到虽然吴王近卫军和白帝近卫军总是一起行动,但吴王渡从来都是待在白帝近卫军里。 具体点说是直接住在茴香军帐里的,茴香都快成吴王渡的贴身丫鬟了。 之前讨伐南苗,白帝近卫军回去修整的日子里,花椒的军帐成了帅帐,花椒成了贴身丫鬟。 倒不只是吴王渡觉得和白妙音曾经的侍女,以及这些女亲兵待在一起赏心悦目。 还因为茴香和花椒的亲兵都是他们的同乡之类,绝不可能被刺客混进来。 “奴婢瓦氏拜见吴王殿下。” 这个奇怪的自称让吴王渡摸不着头脑,怎么还有人主动来当奴婢的。 “奴婢说了,若是南苗在北苗的治下,百姓能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在下为奴为婢在所不辞。” 这句话说完,跟着瓦氏的几百个年轻人都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什么时候和你打过这种赌?” “是白帝,那日白帝想让奴婢做布政使,但奴婢死性不改,当面顶撞,还说下了这样的狂言。” 吴王渡的心里没有丝毫波澜,只觉得自家师姐越来越会收拢人心了。 竟然还登门拜访想给瓦氏布政使这种封疆大吏级别的高官。 吴王渡当然不想要这种麻烦,光是新接收的两个满编卫所就把吴王渡搞的心力憔悴。 哪还有心情再收个颇得人心的奴婢,这奴婢要是收下了,以后吴王渡就在南苗百姓眼中变成什么形象了。 “那你去找白帝吧,以后要是当了布政使,比在我这做个奴婢强的多。” 结束这点小风波后,吴王渡开始专心操练部队,以及解决想在耕种时捣乱的那些苍蝇。 南征依旧没有继续进行。 因为第一批从陆上远道而来的火药还没运到。 米尼步枪倒是生产出了五千把,批量生产的燧发枪也优先给两卫新兵先装备上了。 但刀盾,震天雷,甲胄都还需要时间,吴王渡总不可能让这些人只拿着燧发枪去送死。 吴王渡也把花椒手下的死士调了过来,让花椒专心带着五溪三卫防范海上的威胁。 军械司四个月才打造的五千把米尼步枪被吴王渡集中了起来。 一把都没留给两卫新兵,而是特意从御北卫以及北边的山区招募了三千个猎户。 组建了一支五千人的猎兵营。 一点都没打算节省弹药,每日都拿天上的鸟或者五百步外的铁罐头练习枪法。 后来训练的目标换成了集体进山狩猎。 最主要的目标就是野猪,七月一整个月吴王渡都没有进军,而是发起了足足十五次大规模围猎。 两天一次,一天都没歇着。 因为南苗山区里的百姓之所以少,不只是因为种庄稼收成不好。 不说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经常会发生惨祸,就算是聚集的村镇,也经常会有野猪毁坏庄稼。 野猪有着野兽里极为出色的速度、耐力,还有锋利的獠牙,就连皮厚也是出了名的。 因为野猪经常会在泥浆里打滚,一身皮毛比熊的威胁还大。 猎户里就有一句话,头猪二虎三熊。 一个月的时间里,猎兵营狩猎了十几万只野猪,巨大的数目让人留下了感动的口水。 不仅两卫新兵每天都能吃上肉,还让农妇帮忙做了几十万条火腿。 附近山民的生活也大大改善,不知不觉间,吴王渡的口碑直线上升。 反倒是苦了茴香和吴六七。 自从吴王渡不务正业,她就要带着几百个亲卫随时跟着吴王渡在山林中跋涉贴身保护吴王渡安全。 吴六七则承担起了救火队长的重任,每天疲于奔命。 但自从火药运到以后,羌人和占城安生了不少。 因为之前这些人欺负北苗没有水师,总是在近海游曳,一脸的有恃无恐。 而有了火药之后,每个卫所的火炮百户所都用二里的射程告诉他们,什么叫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尤其是袁奎,他之前都快被每天都想毁坏造船厂的占城人逼疯了。 12磅线膛炮造出来两门后,就直接亲自带着几个船厂的劳工隔着七八里的海面打沉了一艘占城战舰。 就连之前一直嚷嚷着要掘开运河,水淹北苗的中州也安静了下来。 不止是因为现在有交易,更是因为第一座比普通土堡大不了多少的棱堡建成了。 造好的舰炮现在还没地方用,就把六门36磅炮和一门48磅炮安在了棱堡上。 也多亏了武大带着百十个夸父族人才能这么快就完工。 这种口径已经不是原先的12磅炮能比得了的了。 等到100磅的攻城迫击炮造出来,就轮到中州每日在边境惶恐不安了。 瓦氏也被白帝安排了重任,瓦氏三番五次的要求去吴王渡那边的黄石卫或者狼兵卫。 但白妙音显然出于某种奇怪的考虑没有这么安排。 反而安置到了御北卫,直接提拔为御北卫都指挥使。 白妙音也不怕瓦氏做什么,御北卫一直伤亡不大,换句话说是北苗的老底子。 不是什么人都能策反的,之前负责北苗锦衣卫的吕指挥也干起了老本行,全面接手影卫。 这么重要的职务随便交出去让吕指挥感动不已。 影卫也终于慢慢恢复到以前北苗锦衣卫的水平。 再怎么说吕指挥也是在锦衣卫待过十几年的,水平远远超过八角。 八角则被白妙音贴心的调到了吴王渡的身旁,统领狼兵卫,赋闲许久的金谈统领黄石卫。 这种明显偏向自己人的做法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 却又好像没办法反驳,毕竟金谈也曾是关山的指挥使,每次北苗有难,都跟在吴王渡后边。 八月就在紧锣密鼓的练兵下来临,但吴王渡依旧没有进军的迹象。 只是在几次进山狩猎时“不小心”跑进羌人的土地,打两个寨子迁走百姓。 白妙音都有些着急,还专门写了私信问吴王渡为什么还不进军。 而吴王渡的回答只有一个字,热! 苗羌这边的夏天热的让人抓狂,进山狩猎时,猎兵营都是只穿一件凉快的布衣。 这要是穿上铁甲,别说铁甲了,穿皮甲都能让人受不了。 而且还有蚊虫的叮咬,粮草也容易腐烂,水源都容易喝到污水。 白妙音也接受了吴王渡这个借口,这也确实是一半实话。 另一半则是吴王渡已经把羌地当成了自己的土地。 南苗就因为吴王渡在春耕时进军导致大规模歉收。 要不是北苗的粮食翻了一倍,光是南苗那几乎是北苗两倍的人口就会导致饥荒的可能。 所以炎热的八月,九月,吴王渡直接撂挑子了。 练兵交给了八角,骑兵救火交给了茴香,海防依旧是花椒。 吴王渡则是在白帝城里每天帮白妙音“处理政务”。 白妙音知道自己这个师弟就是单纯的懒,但吴王渡回去的两个月确实帮了大忙。 因为北苗的工业化进行了五个月,各个产业都已经投产,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 尤其是各类矿产,根本不是吴王渡几个公式那么简单。 就比如硝石矿就有硝酸钠和硝酸钾两种。 硝石矿里往往还有岩盐,巨大的数量给北苗带来了廉价到离谱的食盐。 白妙音也把传统的铁税盐税一起砍掉,虽然会损失一部分税收,却让百姓生活大幅提高。 生活水平提高了,百姓手里就有钱了。 有钱就能去买那些其他的工业化商品,比如成品的衣物,丝绸,玻璃之类。 只会让经济活起来,至于盐场就更不用担心因为盐太便宜而需要官府补贴。 毕竟这玩意的产量在那放着,怎么也不至于赔钱,甚至都是硝石矿顺手生产的东西。 硝石矿里发现的芒硝被甄别出来后被掺进了硅沙里用作炼钢厂的模具,效果好的让人惊叹不已。 这要是解决了内模水冷的问题,钢制火炮可能要比铜炮精度还高了。 铁矿石里含硫的黄铁矿,白铁矿也被吴王渡废物利用,多出的硫则是成为了又一种肥料。 光是各种矿石就让吴王渡心力憔悴,甚至想干脆还是去前线的好。 因为矿石上可不会写他们叫什么,需要先用硫酸硝酸各种方法先确认这玩意是什么。 然后就是甄别,提取的办法,以及为它找到适合它的用处。 北苗的条件远不如关山,现在连普通的工匠都不多,某个机器环节出了问题,第一时间就是询问白帝城该怎么办。 而袁钊手下的那批人,自己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这需要的是识字率和工人的技术水平,再过个三五年。 北苗也许就能靠着广大百姓的智慧自己向前发展了。 而在这吴王渡煎熬的两个月里,关山的锦衣卫带来了两封截然不同的信。 第164章 一树梨花落晚风 一封是给白妙音的,送信的锦衣卫多次表示这是洛晚风送来的,绝对没有人看过。 内容白妙音已经猜到了,那就是洛晚风生下了个孩子,母女平安。 还带上了一张宝宝的画像,想问问白妙音该取什么名字好,甚至还问白妙音孩子是姓吴还是姓洛。 简直就是提刀问罪,送信的人还顺便说了关山的近况。 这种事当然保密不了,本来只是朝中政要才知道吴王渡和洛晚风早已成亲。 因为孩子的出生,变成了全关山的新闻。 但却无人庆贺,甚至百姓聊起来都是一脸复杂,因为他们本来听到的消息是吴王渡叛逃了。 不仅叛逃还带走了关山的各种火炮之类的铸造之法,北苗还截杀了锦衣卫。 但就在几个月前,舰队全灭之后,洛国主又对外声称吴王渡不是叛逃。 火炮铸造之法也是关山赠予,锦衣卫是被中州截杀。 两国世代盟好,绝无间隙。甚至还派了五万大军万里援苗。 洛国主做这种解释也是因为现在关山必须和北苗站在一起。 因为靖人那场埋伏不止是死了几万士卒,灭了舰队。 还彻底改变了战场形势,最直观的就是虎贲中卫不在的日子里,越国公每天都要当着关山使臣的面大骂吴王渡。 以及虎贲中卫往区区一个黄石城上,倾斜的那些炮弹。 那些炮弹要是省下来,最少能杀伤十万中州禁军。 而秋凉之后,关山就要再次面对泰山压顶的中州,洛国主就是再牙痒痒,也得替吴王渡洗清罪名,重新和北苗并肩作战。 而另一封信则是洛晚风给吴王渡的,白妙音很想打开,但还是忍了下来,反正吴王渡多半会当着面给白妙音看。 白妙音找到吴王渡时,吴王渡还在和玻璃厂的工人商量着有没有什么廉价染料,好以后量产瓷器,赚鄂图曼的钱。 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后,吴王渡愣住了,挥退下人后,颇有些忐忑的打开了信封,里边足足有十几张信纸。 吴王渡一张张的读,却始终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笑。 看到白妙音抓耳挠腮的表情后,便示意一起看。 洛晚风在信里一点没提孩子的事,反而遣词造句有些正式。 上来就先问了洛晚风一直有敌意的欣儿,问欣儿想不想家,在北苗过的怎么样,实则是想问欣儿有没有把吴王渡照顾好。 又问之前吴府里的郎中怎么样,是跟在吴王渡的身边,还是去了吴枫那里,还叮嘱说南苗比北苗的开化程度还要低,要让南征大军注意瘴气毒泉蛇虫叮咬。 接着从市场上布匹丝绸的价格,稻谷收成,肉食鱼鲜,几乎问了个遍,明明是黑吴王渡写的信,却一直没问吴王渡一句话,但又每句话都能看出对吴王渡的关心。 一直到最后,还说看出了北苗和中州的交易只是被逼无奈的权宜之计。 让白妙音安心,她会在关山给其他朝臣说北苗的难处,也会让边军多多提防。 反正那些火炮早晚会让中州学了去,隼炮这种笨重玩意只会成为中州巨大的负担。 白妙音本来不明白洛晚风问她孩子的事是什么用意,但看完这封信后明白了。 洛晚风是想问白妙音,你是想独占吴王渡,还是愿意和她分享。 是想让吴王渡一辈子留在北苗,还是将来局势稳定后任其自去。 白妙音于是把洛晚风的难处和孩子的事一一道出,吴王渡也终于明白那时候洛晚风是有多么委屈,却还是放自己离开。 同时也觉得转瞬之间老了许多,竟然都有女儿了,但自己才22岁啊。 “师弟,你想给我小侄女起什么名字啊?” “我们和中州做的这些交易,一定让晚风费劲了口舌吧,一个小姑娘家天天被人指指点点,怀胎十月我这个丈夫竟然一天都没陪着。” “那就和中州撕破脸吧。” “北苗现在除了舰炮已经有三百门火炮了,再让军械司赶制一批,十一月之前给你凑够五百门。” “带上克烈人和我的近卫军,再加上两卫步兵一路从白玲杀回去吧。” “无论是中州还是羌人白玲什么的,都肯定想不到你会放着羌地不打。” “现在白玲国因为争夺大位已经割据成三片了,虽然因为我们在一边,他们还没打起来,但这就是最好的战机啊。” 白妙音说出的计策,吴王渡想都没想过。 要是按照这个计策,白玲一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一路杀穿白玲北上确实有难度,但是往东边杀出一条去菌人国的道路还是能办到的。 然后从漠南漠北的腹地一路回到关山,柳权也终于能衣锦还乡了。 但吴王渡却拒绝了这个提议。 “师姐,原来你还有这种想法,那你肯定也想到了这么做有多大风险。关山只有中州一个敌人,不怕背刺,最多注意下海防。” “但我们却是在群敌环绕之中啊,而且我也不想这么空着手回去。” “我想带走十万吨的稻米,让克烈不再为粮食发愁,我想带走百万匹布料和几十船的棉花,让北地百姓不再苦寒。” “我还想把咱们北苗的经验带去,让关山也富足起来,我更想带着真正的王师,挥师北伐,和关山会师在帝都城下。” 吴王渡没说的是,他最想干的是一统天下,让战乱远离这片土地。 然后带着白妙音和洛晚风一起隐居,再也不问世事。 但吴王渡离这个梦想越来越远了,即便是将来北苗和关山两分天下,和平也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吴王渡安静了下来,一个人想着零零碎碎的北苗弊病和未来的出路。 刻意的不再去想远在关山的洛晚风。 人总是这么矛盾,在关山时每天都想着北苗,现在却恨不得飞回去。 哪怕关山已经没了自己的位置。 白妙音识趣的离去,却没让信使空着手回去。 而是自作主张的写下了吴梨花三个字。 白妙音曾听过吴王渡念起一树梨花落晚风,这句像是表白的诗句应该能代表吴王渡的心意吧。 一场场秋雨如期而至,天气一点点转凉。 虽然土地泥泞,八角却依旧带着猎兵营和几十门火炮打下了大片羌地。 羌人最喜欢不同村落之间为了春耕的水源之类争斗不已。 洛国主也曾感叹这些人如果挑那些忠厚的从军,绝对会是一支劲旅。 但这种天赋遇上猎兵营毫无作用。 无论羌人是集结还是分散,坚守还是偷袭,甚至占城派出了象军都只能被当做猎物狩猎。 连绵的秋雨终于停歇,土地也被烘干。 白妙音把每日一言不发,只顾处理政务的吴王渡拉了出来。 拉到了白帝城北边的山里,这片山地里的橡树之类的都被砍伐一空。 用做了附近百姓的房屋和那支耗资巨大的灭国舰队。 本来应该会荒芜,毫无美感的山地里,却在白妙音的要求下留下了银杏树。 黄色的落叶一瞬间就把吴王渡的思绪拉回还在朝歌云梦的日子里。 两人默契的拔出佩刀,转身,走了五步后同时转身。 相承一脉的起手式被摆出,两人像是无比默契的舞者一般,在一片金黄的土地上起舞。 本想让吴王渡放松下精神的白妙音却看到了不和谐的场景。 两个妇女正背着两根夸张的原木,一步步艰难的行走在林间。 原木甚至还是浸湿的,少说也得100斤重。 而且白妙音知道她们不是背到山下就行,而是要一路背到河边,让原木顺流而下。 下游的造船厂再捞起来。 100斤重的原木,背着走二十里山路。 若是没看清路,崴了脚,怕是要被砸个骨折,甚至丧命。 这本就是生活的常态,比起中州那些拿鞭子驱赶,还吃不饱饭,晚上睡在牲口一样的草棚里。 北苗百姓的生活已经好的太多了。 以前这些苦工连衣服都舍不得穿,后背被磨得血肉模糊也不能把衣服磨破。 但白妙音知道吴王渡看不得这个。 只能看着颇有些伤感的吴王渡深深叹了口气。 “师弟,你做的够好了,你连平时吃饭都只吃一道菜,一口饭都不舍得浪费。” “别说是中州那些贵族皇帝,就连一些底层的官吏都过得比你好。” 吴王渡没有理会白妙音,而是脱下了身上的衣服。 白妙音默契的叫来随行侍卫,让他们去找普通夫妻的衣服。 两刻种后,两个人就变成了一对寻常的夫妻。 一颗粗大的铁钉把两根原木连在一起,再用麻绳背在吴王渡的背上。 白妙音也背上了一根,吴王渡这才感觉到这玩意有多不容易。 哪怕吴王渡每日都会跟着张三甲习武,还算有把子力气。 但勒在肩上的麻绳像是酷刑一样不断折磨着吴王渡。 两人就这么一路背着原木,跟着其他民夫的脚步运往河边。 将近二十里的山路走走停停,每次短暂的休息后,吴王渡都要费尽浑身的力气,才能继续把原木背起来。 一个半时辰后,吴王渡才把木材背到河边。 干这活的少有年轻小伙子,几个路过的老汉纷纷拍着吴王渡。 用老者的口气教训吴王渡身板子太弱。 河边坐着一名小吏和几个官差,把原木上刻上记号,然后论根发工钱。 一根原木15枚铜钱。 那些老汉一天能背两趟,一趟两根,一天就是60枚铜钱。 算下来,一个月的工钱就是1两八钱,远远超过关山和北苗普通士卒一月1两3钱的军饷。 但苗羌本就多铜,换算下来应该是1两5钱,和关山的工钱差不多。 这对现在的北苗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因为苗羌兵祸连年,关山虽然这几年也没闲着,但百姓没受到太大影响。 换句话说,北苗在白妙音的治理下,短短半年多,就赶上了休养生息20年的关山。 虽然百姓手中还没闲钱,但再过一两年,就能真正追上关山。 看着吴王渡略有缓和,白妙音这才松了口气,真怕这小子因为这种小事和自己大吵一架。 但吴王渡却没歇着,而是和白妙音一起抄了个近路,坐着往御北卫运物资的马车赶回伐木场。 算是赶上了那些老汉的进度,再次背起两根原木往山下走去。 等到拿到第二笔工钱后,吴王渡这才累瘫在地上,数着铜钱傻乐。 “师弟,走吧,回去我亲手给你炖火腿吃。” “吃什么火腿啊,不如和他们一起,看看他们都吃些什么。” 吴王渡拉着白妙音混进那些民夫的队伍里。 看来规模越来越大的工业化已经影响了很多人的生活。 不少民工都没有回家造饭,很有可能他们家里的女人也在附近的纺织厂之类的做女工。 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再回家做饭。 但围绕着村镇却有许多撑起的面摊,饭馆之类的。 来这吃饭的大多是附近出力气的人,饭量自然也大,再加上又每天都见面。 这些饭馆差不多都是几枚铜钱就让人吃到饱为止。 最贵的一家也不过十文钱。 只不过饭后的娱乐却让吴王渡一脸黑线,许多民工都拿着刚发下的铜钱去几家酒肆里喝到烂醉。 原因也很简单,粮食便宜了,酒自然也便宜了,这年头又没什么娱乐。 甚至有几个民夫几乎把一天拿到的工钱全拿来喝酒了。 吴王渡的表情终于轻松下来。 和白妙音像是一对普通的夫妻坐在角落喝着米酒。 “师弟啊,你就这么不放心我,这些都是我的子民,我的族人,我怎么可能让他们过得不好呢。” 吴王渡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让一直跟在侍卫里的欣儿过来,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 “鼓励民间开办夜校,让这些劳工能识字读报。” “鼓吹女性勤俭持家,男人们应该把银钱都交给妻子保管,让百姓手里留下余财。” “工钱从下个月起每七日下发,再下个月每半月下发。” “在一个地方工作的夫妻,工钱直接发到妻子手中。” “除了太学外,开办小学,大人都外出做工了,女人也没什么时间照顾孩子了。” “总要搞个能帮他们看孩子的地方,顺便还能让孩子识字,私塾以后就停办了吧。” “只教四书五经的地方,以后北苗不需要了。” 吴王渡这才想起来,在关山编写了那么多教材,于阁主和其他人也帮过忙。 几乎已经创办了一整套的教育体系,但北苗却还没来及施行。 “下个月收割稻子后,官营的农场不再种稻谷,种些蔬果吧。” 吴王渡朝白妙音询问,白妙音自然知道吴王渡的意思。 粮食现在已经够用,那当然不能再让百姓吃糙米了,一年两熟的产量已经让北苗吃不完了。 眼看第二波稻子就要到了收割的时候,吴王渡和白妙音都开始畅想商路打通后北苗奇迹般的繁荣。 却有一阵火急火燎的马蹄声打断了酒馆的欢闹。 一个浑身黑红,几乎要混过去的斥候冲进酒馆,跪在了两人面前,递上了一封被血染红的军报。 十月二十八,大军推进至占城城下。 占城出现大量火炮突然开火,八角将军从高台摔落,重伤不醒。 五百象军从背后突然袭击,大军溃败,阵亡七千,伤者两万,失踪三千。 白妙音攥紧了手,没想到中州比北苗翻脸快的多。 他们当然会不认账,毕竟中州没有亲自下场,那些火炮他们完全可以说是占城自己仿造的。 若是北苗就此忍下,不去兴师问罪,他们就能看出那些火药和肥料对北苗有多重要。 下一步就是拿商路要挟,漫天要价,甚至直接撕破脸。 也正如白妙音想的一模一样,中州已经一点一点在北苗的边境上集结了三万大军。 这些人当然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这却是中州唯一一支新式军队。 三万人都配备了劲弩和大量仿造的燧发枪,已经可以拿去和任何一支关山的步军正面对抗。 更重要的是,这支三万人的部队配发了三百门隼炮,正伪装成辎重对准了御北卫的棱堡。 而在上柱国,新的大战已经展开,吴六奇再次挂帅,把越国公的三万残军围在两座可怜的县城里。 白沙门用覆灭关山舰队,埋伏朱雀卫,用火炮支援占城这三条计策再次得到重用。 征南大将军的旗帜正在一艘弗朗机进贡来的风帆战列舰上飘扬。 第165章 共襄盛举的白玲 “师弟,早就秋凉了,你也该动身了吧。” 白妙音说这话时自己都有些尴尬,怎么都觉得不对。 吴王渡更觉得脸上挂不住。 吴王渡原本是打算在十一月进军的,到时候稻谷都收割了。 无论是后勤的压力还是对百姓的影响都会小很多。 当然吴王渡更多的只是想避开夏日的酷暑,以及秋雨的泥泞。 白妙音也早就等不了了,所以让八角在十月一个月的时间里一天都没停下。 羌地就剩下占城和周边一小片平原。 当然能推进这么快也不是八角的能力有多强。 而是吴王渡训练的猎兵营对于羌人完全是降维打击。 虽然在农忙时进军确实会有许多影响,比如民夫不好征募,比如大军很难在当地解决补给。 但这对双方都会有影响。 中州就挑在这个时机朝关山用兵,只要派两支轻骑去劫掠,就能让后勤的压力骤减。 甚至还可以让大军抢收稻谷,虽然现在的中州只敢抢东西,丝毫不敢伤及百姓。 锦衣卫灭门的手段着实把中州上下都吓到了。 军械司的线膛炮早就造出来了,甚至攻城用的100磅迫击炮都不止造了一门。 只不过吴王渡一直没说要给哪支部队装备上,这些火炮都闲置在军械司里。 “师姐,区区占城,唾手可得,最关键的还是背后的中州。” “若是不把中州打怕了,他们还会给咱们找无数的麻烦。” “至少在舰队出来前,还得表面上和他们保持和平。” 白妙音点了点头,但还是说出了忧虑。 “那白玲国怎么办?一旦我们向白玲国发难,中州绝不会袖手旁观。” “而且白玲国内的两派势力已经倒向中州了,只剩下白玲世子还没有屈服。” “而且我觉得她不是不想屈服,她是想用这种强硬的态度争取国内一部分人心。” 吴王渡突然想起白廷玉说过的话,白玲国主可是白妙音的大姨啊! 而且看起来这件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搞不好现在吴王渡是最后一个知情人。 “那个白玲国主呢?我一直没听你说起过她。” 吴王渡刚问完,白妙音就一脸头疼的样子。 “自从活捉了她以后,她就每日在牢房里大骂不止。” “每天都骂我是小白眼狼,还说要是我娘还在的话,绝不会这么对她。” “本来就是远亲而已,我北苗从没有对不起过白玲,她却在我娘死后屡次三番发兵北苗。” “她也有脸提我娘吗?” 听到白玲国主还好好的活着,吴王渡松了口气,再怎么说,白玲国主也不能死在白妙音手里。 这么想来,也许白玲国主也算是有那么一点苦衷吧。 白氏明明是自己的亲妹妹,却投敌了,即便这样她还一直等到白氏死了才肯发兵。 对自己的外甥女也没有亲自下手,而是交给了天翁国。 虽然天翁国下手更歹毒,直接就是奔着白妙音去的。 “等等,师姐,你刚才说白玲分成了三派,并且有两派已经彻底倒向中州了?” “是啊,还被封了两个侯爵。” 白妙音刚说完就意识到了什么,是啊,怎么一直没想到白玲国主呢。 一旦把白玲国主放回去,那白玲可太热闹了啊。 甚至两人根本就猜不到会发生什么精彩的情况。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白玲和中州都会因此消耗大量的国力。 “师姐,你们家和白玲国的白家到底有什么渊源,为什么你们都姓白?” 吴王渡试探着问,想看白妙音知不知道白玲国主和白氏的关系。 但白妙音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吴王渡。 “师弟,我们家不姓白,我是跟母亲姓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这下轮到吴王渡汗颜了,竟然连自己有可能的老丈人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但吴王渡很快发现一个巨大的漏洞。 “那你叔叔白廷玉为什么也姓白?” “因为我们家有和他们白家联姻的习惯,生的男孩随父姓,女孩随母姓。” “要是没生下女孩,就让最小的男孩改姓白,没生下男孩,就让最小的女孩改姓阮。” “我们家和南苗的阮城主一样,都是阮姓,大概在三百多年前,还是一家。” “都是中州的附属,每年上贡,表面上提领苗地。” 吴王渡一脸震撼,这么说来,白妙音其实也有继承白玲王位的资格,如果她愿意用这个招牌的话。 而且从这番话,吴王渡也基本能确定如果白氏连白妙音都没告诉过的话。 那白妙音和白玲国主这层关系很有可能,很有可能只剩下吴王渡和白玲国主知道了。 “其实朝中有不少人都隐晦的提醒,想让我改回阮姓。” “那些老寨主以前也说过这件事,说阮家的血脉不能在我这一代彻底断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吴王渡迫不及待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怎么办?我告诉那几个老寨主,让他们死了以后找我爹,问问他为什么不多生几个孩子。” “好歹你师姐我现在也算是一国之君了,改姓这种荒唐事怎么能随随便便。” 吴王渡也想到了一种新的可能,要是一不小心让白玲国主那几个公主杀个一干二净。 有没有可能不用战争的方式就让白玲和北苗合并呢。 十一月初一,三支队伍同时从白帝城出发。 一支北上,带了三门攻城迫击炮,准备给中州开开眼。 告诉他们北苗虽然现在没有能力一路杀进帝都,但却能想办法把一门炮悄悄运到帝都郊外。 只需一发炮弹就能让小皇帝的寝宫变成废墟。 第二支队伍随吴王渡南下,只有千余人,还都是临时抽调的白帝卫守军。 却带着二十门12磅线膛炮,以及两门刚产出来的攻城迫击炮。 就这二十门线膛炮都已经是军械司的极限了。 用勾刀硬生生勾出几十条膛线的难度确实太大。 第三支队伍则是礼部的几个官员和足足五千个曾经的白玲降卒。 白玲的降卒当然不止这么点,但大部分都和当初那群禁军降卒一样留在北苗,当一个平头百姓。 即便他们曾经的国主整整号召了三天,也只有五千人还愿意回去。 毕竟那些人里有不少都在北苗成家了。 攻城迫击炮的重量让吴王渡苦不堪言,夏尔马拉起来都费劲,未来只能靠铁轨才能快速运输。 也正是行军缓慢,才让吴王渡刚走到昔日的黄石城就得到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吴王渡想了很多种白玲国主回国的说辞,但白玲国主显然选择了最炸裂的一条。 竟然能睁着眼说瞎话。 说什么白玲和北苗世代联姻,有通家之好,是姐妹之国。 先前进军北苗是因为北苗的王爷白廷玉想造反,这才想帮自己的外甥女白妙音夺回王位。 反正截杀白妙音的也是天翁国。 和这个说法比起来,吴王渡更相信清军入关是给崇祯报仇。 但这还没完,白玲国主还细数了北苗和白玲之前的交情。 甚至公布了几天前还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辛秘。 不少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初白玲国主手段那么狠,连13岁的小妹都忍心杀害。 原来是悄悄把小妹嫁给了北苗。 白妙音一夜之间就有了白玲国的继承权,仿佛是为了证明这个说法。 在回到唯一还没屈服的大女儿地盘后,第一时间废了大女儿的世子。 明摆着是想告诉天下人,北苗国主以后也有可能统领白玲国。 这当然不是白玲国主想真的和北苗结盟。 只是在向中州表态,如果把白玲逼的太狠,白玲还有最后的退路,那就是和关山北苗连成一片。 消息一传出,白玲国内就打的热火朝天。 不仅三派势力绞杀在一起,那两派里还倾向白玲国主的也纷纷反叛。 而白玲国主这边觉得中州势大的投降派也开始给自己安排退路。 哪怕中州已经在对关山用兵,却还是咬着牙安排了一支五万人的禁军加入这场混战。 中州下场后,局势并没有明朗,反而让局势更加混乱。 原本被漠国关山联手镇压,都快平息的菌人起义军突然就找到了突破点。 纷纷转战到白玲的土地上。 靖人和漠国对峙了数月,两边却都没什么办法。 漠国是在实力上有所不及,关山也腾不出手。 靖人则是因为深入大漠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这群人以前从没有过这种考虑,光是摸清漠国的地形,绿洲,水源就需要数月才能找到合适的进军路线。 于是两国默契的投入白玲的混战。 漠国从菌人的土地出发,帮白玲国主。 靖人则是从海路,或者说是在北苗的眼皮底下进军。 白妙音也看出了白玲国这场混战的重要。 光靠御北卫那几门攻城迫击炮的威慑显然还吓不到中州。 在吴王渡还没行进到羌人前线时,传令兵就到了五溪卫的军营。 让装备了八十门火炮,基本达到关山步军水平的五溪卫开赴战场,为白玲国主助阵。 腊月初一,吴王渡跋涉了一个月终于抵达了占城城下。 这些攻城炮击炮行进的速度几乎是步兵齐平了,但吴王渡如果不带这玩意也不可能攻下占城。 同时,各地稻谷已经装满了粮仓,白妙音一次性就招募了十万新兵。 先前的北苗确实兵力短缺到了只能堪堪防守的地步,好歹也有将近两千万口百姓,已经和关山持平。 却只有七个步军卫所的20万步兵,和两支骑军的两万骑兵,一共才22万人。 要知道关山现在可是用两千万的人口供应了20万的边防部队,十二万骑军,十万步军,足足四十二万人。 以及三四十万的战马,这还不算之前舰队没覆灭时的北海卫,吞金兽一样的龙骑。 白妙音新招募的十万新兵没有再建立新的卫所,而是和关山一样,成立专门的都司。 以后这些人就是专门的边防部队,归兵部,也就是花刀老将军统一管辖。 边防部队没有再装备一把弓弩,说实话,北苗就是想造也造不出来。 所有的边防部队全部装备燧发枪,和极少量的米尼步枪。 而边防部队的火炮却是优先供应,全是12磅的加农炮或者榴弹炮,险要的地方还装备了24磅加农炮。 虽然和关山的边防部队比起来少了一半,但是北苗已经够用了。 北苗接壤的地方无非就是北边的山区,以及漫长的海岸线。 以后御北卫,白帝卫,锦官卫,天府卫,五溪卫,黄石卫,狼兵卫将成为真正的野战部队。 再加上两支近卫军,北苗这22万的野战部队也有了北伐的实力。 至于那些多出来的米尼步枪,白妙音额外在苗羌开始招募猎户,准备让那支已经初显神威的猎兵营扩充成卫所。 甚至以后所有的野战步军都要装备米尼步枪。 燧发枪的生产,军械司也没落下,这些野战部队还是要先装备燧发枪,再换装米尼步枪。 至于未来这些换下来的武器去哪,那就再简单不过了。 无论是卖给民间,还是卖给漠国关山,乃至和海外的土着什么的做交易。 武器和黄金一样都是乱世的硬通货。 抵达城下的吴王渡发现黄石卫的士气极其低落,狼兵卫的兵员素质要好很多,但士气也没好到哪去。 只有猎兵营的士气还很旺盛,每日还在不断派出小部队和占城周旋。 靠着灵活的米尼步枪,去欺负射程比他们远不了多少的隼炮。 看到吴王渡终于带着火炮赶到,金谈激动不已。八角也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出营迎接。 看到八角只是断了几根骨头,吴王渡松了口气。 但吴王渡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安静,太安静了。 占城竟然一个月的时间里都没想过出城决战? “金谈,最近有发现占城战舰的动向吗?” “一直都在港口里待着,好像自从我们吃了个大败仗,他们连日常的偷袭沿海都少了很多。” “搞的好像是他们打败仗了一样。” 他们在等什么呢? 他们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傻子都知道继续缩在城里只能是等死。 “坏了,他们等的是我!” “等你?老大,什么意思?” “你傻啊,你们吃了败仗,明知道打不下占城却还没撤军,明摆着就是在等援军!” “之前我让攻城迫击炮拉到了御北卫那边向中州威慑了一番。” “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现在北苗有一支数量虽少,却能打十里的火炮,而且正在向你们增援。” “我手里的线膛炮不止是对占城的城墙有威胁,更是对他们的战舰有威胁!” “所以他们才不敢妄动,而是想等我现身,他们就能让战舰大规模行动。” 八角也大惊失色,“坏了,白帝危险了,他们一定是想沿着运河奇袭白帝城!” 吴王渡立马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可能,他们不是傻子,白帝城附近有白帝卫,他们的舰队就是带再多人,也很难威胁到白帝卫。” “更何况第一批48磅岸防炮已经安在白帝城附近了。” “他们袭击的目标一定是在沿海,而且防备不多,能让北苗伤筋动骨的东西。” 吴王渡说完,八角就第一时间和吴王渡想到了相同的地方。 南苗那些造船厂!一旦他们打下那些造船厂,刚造了一半的战船就全毁了。 北苗岂止是伤筋动骨,有可能因此全面崩盘。 毕竟中州和北苗已经在翻脸的边缘了,北苗会因为造船厂的沦陷而再次失去火药和肥料。 “金谈,这里只有你带过大规模的火炮部队。“ “你快带着我这几十门炮去最大的几个造船厂,务必守住那二十艘战列舰。” “记住了,我的命都能拿来做诱饵,但那些造船厂绝对不能做诱饵!” “千万不能因为贪图多打沉几艘战舰,就让他们欺身近前,你的任务就是让他们连靠岸的想法都打消。” 看着吴王渡突然起来的紧张后怕,金谈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老大,会不会是你太多疑了,真有这么严重吗?” “只怕比我说的还严重啊!他们集结了一个月的舰队啊!谁知道菌人,靖人,羌人,甚至中州会不会一起出手啊!” “传令兵!” 吴王渡刚喊了一声,就发现这些人的马甚至还是南苗本地的矮马,北苗确实太缺马了。 “柳权!” 这些日子里一直负责大军后勤的柳权也吓了一跳。 吴王渡很久没让克烈参战了,柳权也明白是吴王渡不想再让克烈人战死了。 但吴王渡却叫住了她,这足以说明现在的情况有多紧急。 “你先走一步,就是把马跑死,也得用最快的速度通知花椒和茴香。” “让茴香带上所有的近卫军,用最快的速度支援造船厂,同时派斥候打探有没有敌军登陆。” “一旦有敌军登陆,就要不惜代价迅速灭掉他们。” “让花椒收集所有的火炮,严防各处港口,海岸!” “至于你,” 吴王渡有些不忍,但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之前缴获了一批中州战船,还有收缴南苗的,现在都闲置着。” “你的任务是尽可能多的保下造船厂,千万不能逞能,知道吗?” 就在吴王渡布置的时候,占城的舰队动了,风帆扬起直扑早就摸清楚的各处造船厂。 白沙门的联合舰队也出现在了海面的尽头。 第166章 换家中的换家 八角有些坐立不安,她当然愿意相信吴王渡说的是真的。 但是,无论中州是不是按照吴王渡猜测的进军,此刻的北苗都落了下风,二十万大军只能四处防守。 更何况中州可以袭击的地方又何止是造船厂,哪怕他们只是随意挑几个地方登陆,劫掠一番百姓,也是北苗无法忍受的损失。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八角有些战战兢兢的问出了这些话,更多的是羞愧,好歹也是日后白帝的重臣,却拿不出一点主意。 “是回防吗?还是撤下去修整?” 吴王渡猛地扭过头来,着实把八角吓了一跳,简直像是择人而噬的猛兽。 吴王渡虽然知道八角之前负责的是锦衣卫性质的影卫,领兵经验不算丰富,可最近的表现着实有些无能。 “不要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苗羌那么多海岸,你守得过来吗!” 八角也有些慌了神,吴王渡很少当着三军的面责骂他们这些统帅。 吴王渡也猛的回想起来。 “白玲,是白玲,是他们把我的行踪告诉中州的。我们是同时从白帝城出发的。” “所以中州才一直等到我到羌地,再开始袭击,这样的话,金谈他们就算再快,也得一两天才能到。” “传令三军,披甲,准备攻城!士气不振者,力斩!” 攻敌所必救,或者说换家。 这样一来,别的不说,至少占城的战舰绝不敢冒险袭击。 矮人们自然不会顾及这些,就算想,他们也没那么快收到消息。 至于中州的舰队,吴王渡赌他们不会轻易舍弃占城这最后的盟友。 占城是不强,可占城毕竟是自成一国,海外那两座岛上也有数百万子民。 有占城在,那北苗始终是腹背受敌,且海防压力巨大,一旦占城被破,那此后的北苗再无后顾之忧。 便可以年年出兵北伐,与关山南北呼应,甚至在攻陷白玲后,关山一派便可连成一线。形成东西对峙的局面。 也正如吴王渡所想,天边的舰队通过望远镜看到吴王渡开始准备攻城器械时,白沙门陷入了犹豫。 “传我将令,水师战船依旧袭击南苗,步卒骑兵向海岸靠拢,给他们点压力。” 吴王渡没有亲自领兵攻城,在欣儿帮着披甲后便亲手操作起了火炮,北苗如今也有不少优秀的炮手,但吴王渡毕竟是亲手设计出火炮的人。 最关键的是,北苗一直缺少硝石矿,或者说火药,这玩意一次发射的火药赶得上一个火炮百户所的两轮齐射了,吴王渡必须亲自操作省着点打。 第一发火炮甚至没有试射便径直朝着城中砸了进去,目标不是城墙,塔楼,而是城中心的城主府。 100磅的线膛迫击炮不负众望,炸塌了成片的建筑,巨量的烟尘升起。 这一炮给了城内守军极大的压力。 五分钟后,第二发炮弹再次降临,这次的目标依旧不是城墙,而是码头。 只是一发炮弹便使得木屑横飞,一只渔船被炸的七零八落。 正准备启航的占城舰队一片慌乱。 两发迫击炮开始轮番轰击,传令兵在附近的山上观察着城内炮弹的落点不断往返着纠正弹道。 二十个人在吴王渡的命令下操作着两门火炮,以近乎严苛的态度对待每一发打出的炮弹。 半个时辰过去,城墙丝毫未损,但城内显眼的建筑变成了一片火海,占城舰队既不敢上岸,更不敢就这么抛下占城国王离去。 中州的战舰如吴王渡所料出现在近海,但从望远镜看到只有运兵船和马船后,吴王渡的心里也是布上一丝阴霾。 这白沙门果然没有辱没世代将门的名声,但即便中州的水师没有袭击南苗,南苗也不一定抵挡得住。 金谈他们再快,也不可能赶上早有预谋的矮人舰队,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能尽量多的保下造船厂。 “黄石卫,猎兵营,列阵迎敌!狼兵卫为后备。” 吴王渡深深的看了八角一眼,八角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吴王渡这个主帅最后一次给她机会,哪怕她是白妙音的侍女! 茴香久经战阵,虽然至今还没有当过主帅,但为将绝对是顶尖的。 豆蔻在政务方面的才能也早就得到了证明。 花椒虽然领兵时间也不多,但至少练兵是个好手,那些个北苗的死士和米尼枪手都是花椒的功劳。 只有八角,目前唯一的功劳只有影卫,还远不如吕指挥。 吴王渡虽然待手下极厚,比如在关山一手提拔起来的张虎等人,但吴王渡却绝对不要庸才。 那些人最差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被吴王渡提拔的。 看着八角率领黄石卫和猎兵营前往海边迎敌,吴王渡没道理的想起一个人。 瓦氏。 这个让自己南征碰了一鼻子灰的奇女子。 也许正如她所说,真的应该让她领兵吧,而不是随手打发个文官。 吴王渡发神经一般叫过来了传令兵。 传令兵本以为是传达什么军令,却得到个不可思议的口信。 “传信白帝,升瓦氏夫人为御北卫指挥同知。” 那里,应该也有仗可打吧.. 吴王渡给了八角一个机会,但显然白沙门不想给。 运兵船始终在近海游曳却始终没有靠岸。 而黄石卫和猎兵营却被调动着四处奔走。 小小的一个举动就让吴王渡看出了八角的无谋。 果然,这个侍女忠诚是有的,但只能给她分配一些不需要太动脑子的活。 白沙门不可能靠岸,因为如果不在码头靠岸的话就意味着要让运兵船搁浅,一旦兵败,那白沙门只能游回去了。 所以他的出现只是为了让吴王渡分兵而已,好让占城那些处于火海里的大军敢出城接战。 即便是破釜沉舟真的登陆,也绝不是现在。 最正确的做法不是被牵着鼻子走,而是就在占城旁边停下,派一支几百人的骑兵盯着白沙门就好。 反正白沙门是想要支援占城的,根本不用害怕他上了岸不支援占城而是去攻打其他地方。 因为附近根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目标。 八角这样做只是在浪费黄石卫和猎兵营的体力,以及让占城的人有胆气出来接战。 但好在吴王渡也乐于配合白沙门,虽然城内已是一片火海,但若是占城真的不敢出来的话,狼兵卫强行攻城非死伤大半不可。 最主要的是,吴王渡看了看那两门迫击炮,现在已经是烧火棍了,为数不多的火药早已打光。 冷兵器时代的城墙确实恐怖,吴王渡也没信心拿迫击炮拆城墙,只能把城内变成一片火海。 占城的军队终于在狼狈中陆续逃出城池。 城内的哀嚎却远未停止,无数的百姓四处奔走救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好在吴王渡的炮弹有限,挑的也都是那些显眼的建筑。 百姓,应该伤亡不大吧。 “狼兵前卫,迎敌!” 一道丝毫没有技术含量的军令下达了。 现在也确实不需要什么太精彩的操作。 占城的火炮什么的已经葬身火海,象军怕是已经烤熟了吧? 剩下的精神萎靡的步军不可能是狼兵卫的对手。 占城的水师也纷纷上岸,绕过半数着火的城区,和城防军一起出城列阵。 虽然占城好歹也是一国,但军旅的素质和羌人没有太大区别。 吴王渡也没有趁机进军,而是静静的等待对方列阵。 半个时辰过去了,城内的火势稍减,占城终于列阵完毕,战阵虽然不严整,却少说有四万人。 吴王渡也有些心惊,没想到占城有这样的实力。 从这四万大军来看,占城加上另外两座岛上的百姓可能不下于五百万。 但人多并不完全有用。 一阵箭雨泼洒而下,却起不来一点波澜。 因为现在的北苗军队早已不是刚起事时那么寒酸。 尤其是刀盾,北苗以前的藤盾曾经数次吃过大亏,如今早已换成了一水的钢盾。 这当然不是说整个盾牌都是钢的,那也太重了,是在木盾上加了层钢板,就算是关山的劲弩,甚至是守城弩都别想轻易射穿。 “击鼓!进军!” 狼兵前卫在鼓点中踏着整齐的步伐。 占城的箭雨开始起到了些许作用,毕竟只有第一排的刀盾手有盾牌,后排的枪兵是没有盾牌的,甚至没有铁甲。 狼兵卫的士气有了些许动摇,不是所有军队都有冒着箭雨冲锋的勇气。 好在狼兵卫有这个勇气。 这就是为什么吴王渡只留下了一个狼兵卫,因为这些人中有许多都是曾经瓦氏的族人、部下。 占城的军阵似乎有些接受不了北苗明显数量上劣势的军旅还敢推进。 也开始击鼓进军。 但从第一声整齐的枪响开始,战场形势就此逆转,操练了数月的狼兵,终于达到了关山步军的标准。 三段击连绵不绝,每次整齐的枪响过后,就有一排占城的士卒倒下。 “后退!” 这个命令不止传令兵怀疑听错了,就连前卫的狼兵们也怀疑听错了,明明大好优势,为何要后退? 但很快,占城就告诉了他们答案。 占城的军旅受不了这种割麦子的伤亡,开始对着喷着火蛇的枪口冲锋。 不得不说,占城的军队士气确实不错,也许是因为这是他们国王“御林军”的缘故。 但狼兵前卫的后退却有如放风筝一般让占城的冲锋死伤大半。 一进一退之间,占城的士气明显的萎靡了下去。 “进军三十步后坚守!” 这道细致的军令多少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狼兵前卫依旧坚定的执行着。 不出吴王渡所料,当狼兵卫又开始进军后,占城再也受不了这有些羞辱的伤亡,全军都压了上去。 浩浩荡荡的军阵从四面八方杀来。 不仅想要冲击正面的狼兵前卫,还想冲击左右两翼。 吴王渡摇了摇头,占城的军队水平甚至还不如当初黄石城的阮贼。 “左右两翼突前掩护!狼兵后卫突袭左翼,狼兵中卫突袭右翼。” 随着左右两翼开始突前,一张巨大的半圆形包围网隐隐形成。 虽然身后是占城的城墙,但狭窄的城门却是占城军队的鬼门关。 左右两翼的突进无比的顺利,狼兵卫酣畅淋漓的洗刷着前一阵的耻辱。 吴王渡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兵力有些少了。 左右两翼太薄了,虽然狼兵前卫顶住了进攻,后卫和中卫也突进到了城墙脚下。 但左右两卫却包不住对方的四万大军。 一刻钟后,包围还是破掉了。 但此刻占城的军心早已大乱,包围中的大军被消灭只是早晚的事。 而突出去的那部分才不过三五千人。 但吴王渡随后就愣住了。 因为这三五千人突围出去以后,知道不太可能一路杀回海边,竟然。 竟然直奔吴王渡的后勤大营杀去。 吴王渡在前线指挥,自然不在大营里,大营里虽然有粮草,军械,但那些东西吴王渡并不在乎。 可要命的是,欣儿在那里。 吴王渡一瞬间慌了神。 “武大!带着我的亲卫,跟我追上去!” 可当吴王渡看向身边那些“亲卫”时,更加焦急了起来。 在关山时,吴王渡一直有一个亲卫千户所,因为那时候有具体的官职,也有亲卫的编制,哪怕吴王渡不去刻意组建,兵部也会为吴王渡安排一个千户所。 可来北苗后,吴王渡就没有再刻意组建亲卫了,要么是直接住在茴香他们的军帐里,要么是张三甲带着几个家丁跟着。 就连武大,也是吴王渡遇刺后才跟在吴王渡身边的,而且武大的几百个夸父兄弟,也只带了十几个,因为他知道吴王渡不太喜欢身边有太多人。 反正也有影卫在暗中保护。 可如今战场上,吴王渡却根本没有亲卫,身边这一千多人是当时抽调的白帝卫的士卒,他们也不是来当亲卫的,而是一路上运送那些炮弹火炮的。 甚至,这些亲卫骑马的都不多,身边有战马的竟然只有不到一百人的传令兵。 吴王渡没想到,自己用进攻占城来换家,占城又用突袭大营来换家。 第167章 阳谋 “报!白帝有旨,五溪卫被数倍大军围攻,有全军覆没之危险,让将军带领天府卫、锦官卫速去救援。” 军帐里还有另外两人,带领白帝近卫军的茴香,以及带领吴王近卫军的吴六七。 他们三人的任务都是守护海防。 听到军报后,花椒立即着急了起来,因为五溪卫和御北卫是如今北苗最强的两个卫所,或者说是连年大战里伤亡最小的两支。 将来必定是北伐的主力,若是覆灭了一支,那么北伐或者攻伐南苗又要推迟不知多久。 八角立即命令两个卫所收拾行装,准备辎重。 但好歹也是五万多人的大军,还全部是步军,不是一两天就能出发的。 花椒也没有太过着急,因为五溪卫的进军路线相当谨慎。 或者说压根就没怎么进军,仅仅是渡过了运河而已,在白帝城对岸扎下的营盘。 作用也不是要全力相助白玲国主,而仅仅是威慑,或者说先建立个桥头堡,作为日后的后勤基地。 连48磅重炮都运过去了几门,显然是想作为长久之计。 毕竟羌地没有完全解决之前,北苗也不太可能进军白玲。 五溪卫就算危急,但白帝城还有个白帝卫可以救援,总比千里之外的这些部队要快。 三人商量一阵后,一致得出的结论是,羌地就要平定了,白帝是在为日后做准备。 也许五溪卫也真的有些危机,但应该只是中州他们在围魏救赵。 可就在接到军令两天后,花椒准备出发的时候,金谈和柳权到了。 不同于之前白帝的旨意,金谈的只是口信。 “老大让花椒将军收拢所有的岸防炮,严防各处造船厂,茴香将军带着所有的骑军四处救援。” 可金谈自己说完都觉得不对劲。 因为按照老大的说法,自己应该是来亡羊补牢的,可一路而来压根没见到哪里有战事。 别说造船厂了,连矮人的战舰都没看到一艘。 莫非是老大猜错了。 “可没有人袭击啊,白帝的命令是让我去支援五溪卫。” 几个人交换完手中的情报后立马搞清了形势。 这就是一场赌博。 一边是被包围的五溪卫,一边是不知道踪影的矮人舰队。 也许矮人没有像吴王渡猜测的那样袭击造船厂就是为了等大军被调走吧? 可如果不调走大军呢?万一中州从佯攻变成假戏真做呢? “五溪卫必须要救!明知道是陷阱也要救!” 这简直就是阳谋。 而比起这个阳谋更可怕的是军情的泄露。 很明显军中混入了不少的奸细,不然他们怎么敢如此托大? 就等着花椒领兵支援五溪卫,再袭击南苗。 看来即便是吕指挥已经掌权,但这些日子还是被渗透的太严重了。 锦官卫和天府卫开拔了,开拔的同时,茴香和吴六七把两支骑军分成了大小二十支。 每支队伍一千人,前去防守那二十艘风帆战列舰。 而金谈带着所有的线膛炮去了旗舰的船坞。 既然兵力本就不够,那就只能下狠心舍弃一部分。 而本来驻守海防的边军则是分配到二十艘护卫舰,剩下的只能全部舍弃。 即便已经如此保守,茴香也害怕守不住。 还好的是现在完全不用担心白帝城的安危,因为白帝城两岸布满了岸防炮,舰队根本不敢开进河口。 而留给茴香金谈的时间有多久呢。 答案是不到一天。 花椒清晨开拔,傍晚时分第一波袭击就来了。 可出乎茴香预料的是,这些人没打算分散袭击。 柳权带着二十艘老式战船探查到了矮人舰队的动向。 两支矮人舰队竟然汇集了起来,第一波攻击就攻打两艘旗舰的船坞。 二十门线膛炮隔着十里的海面开炮,几乎全部打空,因为海面不同于陆地,很难估算距离。 一直到舰船逼近到五里的地方,炮弹才开始命中。 可十二磅的炮弹和诺大的战船比起来,就好像用石头去砸大象。 一轮集火哪怕全部命中,也很难击沉一艘战船。 更让金谈绝望的是,舰队里不止有矮人的战舰,更有弗朗基的战舰。 这是苗人第一次见到风帆战列舰。 却不是自家船坞里的,而是弗朗基人的。 甚至比北苗正在建造的旗舰还要大。 炮甲板足足有四层。 当舰船逼近到码头时,金谈才指挥着击沉了五六艘矮人战舰,弗朗基的战船一艘都没击沉。 随后金谈就看到了极为壮观的一幕。 仅仅只是一艘风帆战列舰,就打出了一百多发炮弹。 把金谈收集起来准备堵塞港口的渔船打的支零破碎。 一步步朝着干船坞逼近。 “这就是风帆战列舰造好的样子吗?真是雄伟无比啊。” 说话的是袁奎,看着对方风帆战列舰的神情像是在看自己的情人。 金谈顿时着急了,一把抓起袁奎就想往后撤。 袁奎可比这些没造好的舰船重要的多! 可袁奎却把金谈的头扭向了一边。 那里正推出一门巨大无比的火炮。 100磅线膛迫击炮。 或者说是100磅线膛炮的原型炮。 这门本该用作模具的火炮装上了第一发炮弹,一声轰然巨响后,巨大的爆炸和火球吞噬了小半个船体。 随后一点点的下沉。 本来一片嘈杂的战场安静了下来。 金谈手下的炮手们看着身边那些火炮感觉像是玩具。 而海面上的战舰则是逃命一般的远离海面。 最尴尬的是柳权,柳权此刻带着二十艘老式战船正准备以卵击石。 却发现石头自己跑了。 柳权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吴王渡的表情那么不忍,因为无论克烈部有多擅长水战,老式战船遇上风帆战列舰也只能是被一场屠杀。 哪怕100磅迫击炮的速度奇慢无比,却也在矮人舰队撤走前又打出了三发。 可惜只击中了两艘矮人的舰船,弗朗基的风帆战列舰已经被围在了中间。 即便是脑子不够用的金谈,也知道矮人下一步想做什么。 集中袭击他们是肯定不敢了,但北苗的火炮并不多,他们还可以分散袭击。 而且吴王渡想的是矮人舰队必须登陆才能毁掉船坞,但如今看来,在弗朗基的帮助下,矮人们根本没必要登陆! 两支骑军此刻已经失去了作用。 金谈把这二十门火炮分散到了剩下十八个战列舰的船坞。 又紧急去集中那些岸防炮。 毕竟原以为岸防炮只是辅助,应付登陆部队才是主要,现在看来岸防炮才是主力。 舰队自然不可能在夜晚袭击,哪怕他们已经摸清了所有造船厂的位置。 但金谈却连夜调集了所有的火炮,不管是各卫所的火炮,还是岸防炮,甚至是未来要按在战舰上的舰炮。 全部调到了二十艘战列舰的船坞前。 第二天,矮人舰队如约而至。 可分散袭击一天的结果却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无论战列舰的火力有多猛,都绝不是岸防炮的对手。 更何况弗朗机的舰炮并不高明,若是不考虑口径的话,根本比不上北苗普通的加农炮和榴弹炮。 这一天下来,弗朗机被打成了十三艘护卫舰,一艘三级战列舰,远征舰队几乎折损了1\/3。 矮人舰队损失更大,被打沉了将近五十艘各类战船。 虽然他们也毁掉了北苗除开战列舰外的几乎所有船坞。 吃了亏的矮人决定孤注一掷,找了个毫无战略价值的渔港登陆了。 可他们却没想到本来无所事事的两支近卫军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 从船只靠岸,到所有兵勇下船,到搬下来各种军械,粮草,铠甲需要不少的时间。 近卫军抓住了这个空档,距离最近的两支千人小队没有等待援军,就朝着刚登陆的码头展开冲锋。 这是个绝佳的战机。 因为矮人最难对付的点就是他们那一身重甲。 没来及穿上重甲的矮人们,在近卫军眼里就是绵羊。 仅仅是一个照面,就有三五百的矮人被放倒。 战舰倒是想支援滩头,可面对着两千人的小队,而且是已经和自己人纠缠在一起的小队,谁也没有办法。 只有看着已经登陆的三千多人被狩猎殆尽,甚至被抓了好几百个俘虏。 还没等到弗朗基人对着友军俘虏开火,行动迅速的茴香就用战马拉来了三门线膛炮支援。 三门炮在山顶上,对着渔港里的舰船肆意开火。 甚至根本不需要瞄准。 舰队终于不舍得撤走了,但他们航行的方向却是羌地。 茴香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出差错的是吴王渡。 两天前。 吴王渡眼睁睁的看着三五千突围而出的占城军队冲进后勤大营。 欣儿和两个侍女还在军帐里,一边闲聊,一边在用瓦罐煨着火腿。 营外突然一阵嘈杂,只见到整个营地都乱了套,如果是在关山,一定会有吴王渡的亲卫保护欣儿离开。 甚至关山的后卫都是一水的骑兵,谁吃了豹子胆敢劫关山的后勤大营。 可如今能保护欣儿离开的,只有两个张九言送来的漠南美女。 面对着占城国主得意甚至是猖狂的笑脸,侍女沉着脸提醒。 “这位是吴将军的内人,你可以用她来要挟吴将军做许多事。但是你也要想好,一旦她出了事,你们占城会被夷为平地。” 不愧是张九言挑选的侍女,面对着一个国主也敢出言威胁,虽然一番话让占城国主脸色越发难看。 却也让占城国主再次想起了中州白沙门说的话。 “一旦擒下吴王渡的妻小,千万不要做不该做的事,不然别说是你,就连我,以后睡觉都要睁只眼。” 挥师救援的吴王渡也冷静了下来。 开始返回狼兵卫的阵列。 “少爷,欣儿姑娘多半被擒了,要不要让兄弟们停手,不然我怕。” 张三甲有些忧虑的请示。 可张三甲忧虑的不是要放走这些被包围的占城军旅,而是怕吴王渡发疯。 谁知道一旦欣儿出事,吴王渡会不会让整个占城甚至所有羌人陪葬。 “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军令传下后,包围圈内的敌军顿时脸色煞白,手脚发软,军官们面面相觑,已经投降的占城士卒也不禁冒出冷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那就是现在投降还算俘虏,如果现在不投降,便不会再有投降的机会。 本来就士气全无的占城军旅,一瞬间便开始了溃败。 尤其是当掌旗的军士下达冲锋的命令后。 一瞬间跪倒了一大片,犹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到所有占城的军旅。 片刻间,最少还有两三万人的占城军旅尽数投降。 白沙门在望眼镜里看到后,也握紧了拳,这群人的士气连中州的厢军都不如! 但很快,白沙门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因为这和白沙门计划的分毫不差。 白沙门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在北方猛攻越国公的吴六奇确实在用兵上强过自己。 吴王渡也比自己强的多,若是排兵布阵,哪怕用一样的军旅,白沙门也没有赢得把握。 但白沙门却自信把握住了人心,或者说研究透了吴王渡的性格。 “吴王殿下,何不阵前一叙,消弭兵戈!” 中州舰队齐声重复着白沙门的话,一直传到天边。 吴王渡收回了含恨的眼神,命令军士在海边摆上了重案。 没多久,吴王渡,白沙门,占城国主黎利竟然真的这么诡异的坐了下来,三方人马则在身后蓄势待发,就等着主帅的命令立马开始厮杀。 看到被塞住嘴,绑住手的欣儿,吴王渡青筋暴起,等着黎利开出自己的条件。 “吴王,我的条件很简单,退出整个羌地!并发誓再不向我占城用兵,那我即刻将殿下的爱妾送还。否则,就等着收到一堆零件吧!” 说着黎利举了举手,压着欣儿的军士把刀压在了欣儿脖子上。 白沙门面无表情,可实际上心里无比的享受。 这是因为这天下有黎利这般的蠢货,才会有自己的价值。 果然,吴王渡再也压制不住暴怒。 站起身指着连绵的群山,指着海岸的渔港。 “黎利!这羌地,是我苗人将士流了无数的鲜血才打下来的。我不可能为了自己的侍女就这么交出去。” “今日你若杀我侍女,来日我必亲率大军,攻破占城二岛,毁你宗庙,你黎氏全族上下一个都别想活!凡天下黎氏之人,皆要为我侍女殉葬!” 第168章 孤悬海外亦鬼雄! 黎利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虽然有些被吴王渡吓到,但吴王渡越是这样,越说明这个女子对他更重要! 不过为什么会是侍女?不是侍妾吗?莫非吴王渡是故意说成侍女的?或者说这人竟然真的重情重义到了这种地步? 白沙门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尴尬、安慰的笑,甚至有一丝讨好的意味。 “吴王,消消气,消消气。” 回过神对身为一国之君的黎利开始训斥! “黎利!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竟用这些下作的把柄!你以为抓了吴王的妻小,吴王就会任你摆布了吗!” “听我的,速速把吴王的妻小送回去,吴王宽仁大度,不会与你计较!不然你以为就算有我中州的五万大军,你能活着回你的小岛子吗?!” 白沙门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黎利一脸震惊,根本不知道白沙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先前白沙门告诉他的计划是让他不管不顾冲进后勤大营擒了吴王渡的妻小。 随后便可以漫天要价,虽然前边说的条件,黎利自己也知道有点异想天开,但谈判嘛,总不能一开始就说底线。 还没等黎利转过弯来,白沙门不停的挤眉弄眼,黎利虽然依旧搞不懂,但怎么想都不可能答应先把侍妾还回去! 看吴王渡的样子恨不得直接生吃了自己,这时候还回去,自己还能活着回去吗? “白沙门,你开什么玩笑,我若是把人还回去,那我还有活路可言吗?!” 白沙门也只能尴尬的朝吴王渡笑了笑,沉思了两秒接着朝吴王渡讨好的商量。 “吴王,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也曾经放过我一马,我不是知恩不报的畜牲。兄弟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诚信,但是黎利说的也有道理。” “要不这样如何,我把我手上的水师战船分给你半数,尤其是那些大型战舰,包括我的旗舰也给你!” “你带着大军开着我的舰队一起和占城王去一趟他海外那两岛。” “说起来也不过一两天就能到。” “一旦黎利国主踏上回家的土地,就立马释放殿下你的妻小,这期间,殿下您的妻小我会让我身边的侍女什么的好生照看,绝不会让她少一根汗毛。” “至于到了之后若是他还敢不放,殿下您手里有数万大军,岛上有他百万子民,他岂敢不放。” 白沙门又扭过头对黎利说道。 “你也别想着漫天要价了,吴王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要你好生照看吴王的妻小,他不仅会放你一条生路,也会放你占城两岛一条生路,吴王的信誉难道你还信不过吗?” 白沙门说完又趴在吴王渡耳边小声说道 “殿下,那两座小岛孤悬海外,对您,对北苗,并无多大作用,你看?” 吴王渡当然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却也找不出一丝漏洞。 正如白沙门所说,一路跟着黎利去海外两岛,岛上有他百万子民,自然也有他黎利的妻儿老母。 自己身边有六万大军,黎利不可能还耍花招。 就算不全带上,只带一个狼兵卫,黎利也得掂量掂量。 白沙门又愿意把舰队分出一半,即便他想半路时候下手。 可如果真把一半舰船甚至那几艘大型战舰给了自己,他拿什么下手? 正在吴王渡犹豫的时候,白沙门一拍桌子,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吴王,你要是真信不过兄弟,害怕我在半路让水师下手的话,兄弟一路上就坐在你的船上!” “这样你总信得过兄弟了吧?” 白沙门越是这么说,吴王渡越觉得不对,这其中一定有诈!但吴王渡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 这白沙门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 吴王渡不再多想,哪怕这是个陷阱,却也能将计就计! 或者吴王渡开始期待岛上有埋伏,是个陷阱,这样吴王渡在救下欣儿后,也多了个出兵的借口。 而且白沙门一路跟着,就确保了吴王渡至少能安全到达那两座小岛。 那不管他们耍什么花招,吴王渡都能彻底铲除占城国,从此苗羌的敌人就只有中州了。 “好,那我就要看看你们想耍什么花招。我也提前把话放这,我这侍女一旦出了什么事,你们所有人都要为她陪葬。” 吴王渡叫过了八角,开始安排。 “你也听到了,我知道他们肯定有所图谋,但是我却猜不到,无妨,我亲自带着大军去一趟,等着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狼兵卫和猎兵营这次跟我走,黄石卫给你留下,务必守住羌地所有口岸。” “让花刀尚书安排边军和岸防炮,慢慢接替你们防守羌地和南苗海岸。” 吴王渡还没说完,八角先不干了,虽然她自己都承认先前吃了败仗是自己能力不足,可占城绝不是软柿子。 “姑爷,他们在这一座占城就能有三万步军,一万水师,那在他们大本营,也就是那两座岛上会有多少人呢?” “更何况他们还有象军,还有仿造的隼炮。” “狼兵卫虽然也有八十门火炮,但是北苗实在太缺火药了,咱们狼兵卫的火炮几乎就是哑炮。” 吴王渡知道八角说的有道理,但是这次,是不去不行啊。 白沙门指挥着舰队停泊在一片残垣断壁的占城,运兵船上的军士纷纷下船,和其他的战舰,甚至是马船粮船挤在一起。 看到这个场面,吴王渡有些相信白沙门所说,至少白沙门没有提前准备舰船之类。 吴王渡也做着最后的准备。 “八角,把黄石卫所有的火药和弹丸,震天雷全部收集到狼兵卫。” “去后勤大营,以及其他地方,把能收集到的火药都给我找来,粮草、军械、扎营的辎重,甚至是防蚊虫的草药全都准备好。有了这些我就不怕他在耍花招。” “若是他敢耍花招,那我就攻下他那两座岛!” “让黄石卫先进城抚民、救火吧。” 吴王渡叹了口气,救火是没必要了,因为占城能烧着的地方都烧了个干净,虽然没有当初黄石城内那般凄惨,但百姓的民房却没几处好的了。 黎利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也没说什么。 他本以为靠着从中州手里买的隼炮,和自己手下的象军,足以守住占城,甚至一步步占领整个羌地。 却没想到在吴王渡面前败的这么快。 更没想到世上会有那样恐怖的火炮,只用一发竟然就能毁掉半座宫殿。 傍晚时分,一个文官带着几百人纷杂的队伍急匆匆的赶到了占城。 这些人有衙役,有捕快,有驿站的马夫,有码头的工人,还有普通的百姓。 这些人竟然还是骑马而来,要知道苗羌本地的马可并不多。 官府也绝不可能给一群捕快备马,哪怕是关山也没有豪横到这种地步。 而且能一次整来几百匹马可以说是无与伦比的富户了。 看到这场面吴王渡已经隐隐猜到是谁了。 “将军!既然同意末将从军,那为何让末将去御北卫那等闲散之地。末将愿追随将军鞍前马后。” 看着瓦氏夫人那义正言辞的签字造句,吴王渡想捂住脸。 吴王渡之前不想用瓦氏,就是因为有点受不了瓦氏对自己有些狂热。 先不说瓦氏长的怎么样,就算瓦氏长的国色天香,吴王渡也不想再欠桃花债了。 也许,该给她配个夫婿? 吴王渡冷淡的摆了摆手,也没有多做安排,虽然吴王渡想用瓦氏,但并不想让她一直跟着自己,那太大材小用了。 也许将来有一天瓦氏能成长为一方统帅。 至少从她当初还是敌人的表现来看,她极为擅长防守战。 日后北伐少不了这种帅才。 吴王渡努力思索着北苗的各路统帅,想给瓦氏寻个夫婿出来。 武大怎么样?武大跟着自己也不是一两天了,一直和张三甲一样当护卫,忠诚绝对可靠,虽然是个夸父,但长相还算憨厚。 金谈都和鲛珠城的那个叫王小月的人族女子结婚了。 吴王渡喊武大低下头,小声的说着这门亲事。 “不行不行!少爷!我们夸父不和人族通婚的!” 武大的声音高如洪钟,搞的吴王渡尴尬不已。好在其他人也没想到是吴王渡想让武大和瓦氏结亲。 吴六七似乎也是不错的人选,如今是吴王近卫军的指挥使,地位自然配得上。 就是,品行似乎有些太轻浮了,吴王渡想起了之前在黄石城时,吴六七和那红缨斗将的场景。 想起红缨,吴王渡不禁嘴角微翘,命运真是玄妙,谁也没想到洛幕这个闷葫芦闷了这么久,突然对个小奴隶动了心。 怕是现在已经在关山成亲了吧? 还能有谁呢?吴王渡在北苗认识的各级将校不少,可地位符合又和吴王渡亲近的却没几个。 袁奎也不错,但吴王渡怀疑袁奎这种老实人配上这么刚烈的瓦氏,怕是会被玩坏吧。 吴王渡向瓦氏看去,却发现自己带着的狼兵卫此刻似乎不太听自己指挥了。 狼兵卫的指挥使是临时任命的八角。 毕竟是新组建的卫所,还没有人有足够的战功或者突出的表现能担当这种重任。 狼兵卫的士卒还算守规矩,此刻不敢擅离职守,依旧在打点行装。 但各级将官却纷纷围在瓦氏身边。 吴王渡注意到这些人都有刺青和凿齿,这些都是瓦氏的旧部或族人。 真没想到这个瓦氏这么得民心。 不过吴王渡也淡然了,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整个南苗加羌地似乎也就出了这么一个有威信的人物,而且已经站到了己方。 “瓦氏!” “末将在!” “升你为狼兵卫都指挥同知,暂领狼兵卫。” 别说是瓦氏吃惊的说不出话,八角也站在一旁怀疑的歪着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因为吴王渡之前只是升瓦氏去御北卫当一个小小的指挥同知,现在突然成了都指挥同知,更不用说后边那句暂领狼兵卫,北苗一共才几个卫所啊? 一字之差,从最多统帅5600人的中上层军官,变成了全北苗也只有不到10人之数的将军。 “末将必效死命!” “好了,站起来吧,我给你一个亲卫千户所的编制,你带来的这些人,包括以后你那些族人,就编入你的千户所吧。” 吴王渡说完自己都觉得离谱,因为吴王渡看出来了,就算吴王渡不给这些人一个归宿,怕是瓦氏也要带着。 哪怕是自己掏钱粮。 中州水师终于腾出了上百艘大型船只,光是最大的那艘旗舰就足以容纳三千人。 因为这艘旗舰是真正的风帆战列舰,看到如此大方的白沙门,吴王渡也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 正如他所说,白沙门剩下的船队已经对吴王渡构不成威胁。 甚至,如果吴王渡想的话,完全可以把白沙门的水师消灭掉。 而吴王渡也终于看到了白沙门这支水师的战力。 光是那些大型的老式战舰就是关山北海卫的两倍不止,风帆战舰虽然少,但是风帆战列舰也有三艘,都是能装百门火炮的二级战列舰。 风帆护卫舰也有十几艘。 弗朗基不知道用这几艘破船骗走了中州多少钱。 而白沙门大方的分给了吴王渡两艘战列舰,八艘护卫舰。 船上的炮弹、火药丝毫未动,真是大气啊。 可吴王渡还是谨慎的没有要白沙门的水手船夫,狼兵卫的将士虽然大多是山民、猎户,但找出一两千个会操帆掌舵的渔民并不难。 这支诡异的队伍傍晚就迫不及待的起航,连夜晚都不曾停下。 因为这一带的海域对于吴王渡来说虽然陌生,可对于带头的占城王黎利却是和回家了一样。 而白沙门也相当的老实,从出海后就主动跟在吴王渡身旁,几乎是寸步不离。 吴王渡没有时间和白沙门闲聊,第二天白日里便叫过船上几个用过火炮的小伙子教他们舰炮的流程。 “第一,先用蜗杆勾出未燃尽的发射药包等残渣。” 第二,吴王渡指了指旁边那像拖把一样的东西。用这玩意熄灭炮膛内火星,避免引燃新发射药。 “第三,填入新发射药包,并用通杆夯实。” “第四,填入麻布之类的并夯实,加强气密性。” “第五,放入炮弹,推入炮膛。” “第六,用铁锥从火门刺入,刺破发射药包。” “第七,将散装火药倒入和火门中的火药匙。” “然后就可以瞄准和发射了,但如果离的太近就不需要瞄准了,至少这艘船上的火炮也算不上精准。” 吴王渡说着撇了撇嘴。 从这艘旗舰上吴王渡就能估计出很多问题。 北苗未来的风帆战列舰,在船体上也许不如弗朗机人的结实,毕竟造船的经验在那放着。 但是这些动辄12磅起步的舰炮,吴王渡却能用一半不到的成本造出射程更远,威力更大,也更精准的火炮。 也许这样也能弥补些经验的不足吧,虽然吴王渡还没见过弗朗机人海战的样子。 但是当初大英经验丰富的舰炮手,可以在一分钟内打出一发炮弹。 刚成型的水师绝不能轻易和他们正面硬碰,哪怕有着火炮和数量的优势。 又航行了一日一夜,海岛终于出现在海平面的尽头。 吴王渡不禁惊讶起这座岛屿的面积,因为光是这么看的话,这岛大的简直是片新大陆,远远看不完轮廓。 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吗?把我活生生困在这座岛上? 可那又如何! 第169章 墨家侠客? 眼看着就要靠岸,吴王渡拉住了越来越遮掩不住笑意的白沙门。 “你们的计划是在回去的路上把我干掉吧?” “一下船你就会想办法溜掉,虽然你现在手里的舰队不足以干掉我,但你们还有别的舰队,比如去袭击南苗的那些。” “真是好算计啊,哪怕我把占城王在这两座岛上的三代祖坟扬了也没用。只要能把我困在孤岛上,小小一个盟友算不得什么。” “只不过你没想到的是我就带了这三万人,而不是你们原想的六万大军。” 白沙门被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被猜透心思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时值冬日,白沙门被吓出来一身冷汗。 “杀了我吧!” 白沙门心一横,没有求饶,没有丝毫的软弱,眼神急切的向四周寻找可以用来自尽的东西。 “你们别想拿我做人质!我白氏一门,没有软蛋!” 白沙门到这种时候还保留着自己身为侯爵的威严,和体面。 吴王渡也不禁有些感慨,不是谁都能从容赴死的,他在这种情况下能不做俘虏,就已经无愧于先祖的名声了。 当然,吴王渡也怀疑他只是想小小的要挟一下,毕竟吴王渡不敢杀他,杀了他就没有人质让自己这些人回去了。 只不过吴王渡本来也没打算回去。 “我没打算拿你做人质,一会下船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吴王渡刚说完,瓦氏不干了,顿时有些焦急的锁住了白沙门,防止他真的自尽或者跳海逃生。 “将军,不能就这么放走他啊!” “放他走的话,我们怎么回去?” “你以为我想就这么回去吗?还是连你都以为你追随的将军是个儿女情长的将军?” 瓦氏有些愣住了,白沙门也愣住了,吴王渡的儿女情长可以说和他在战场上的才能早就一起被列国所知。 莫非那些儿女情长只是掩盖吗?瓦氏不禁被吴王渡这份心机所蛰伏。 “那也不能放他走,有他在日后也是个不小的筹码。中州可承担不起一个侯爷被生擒。” 吴王渡笑了笑,这个他不是没想过。 “瓦氏,那我问你,是杀了中州皇帝简单,还是解放全中州的百姓简单?” “自然是杀了中州的皇帝简单。” “那你杀了中州的皇帝有用吗?你杀了一个皇帝,他们还会推出无数个皇帝横征暴敛,生灵涂炭。” “既然杀了一个皇帝都没用,那他白沙门区区一个侯爵就更没用了。” 瓦氏被吴王渡的话语震惊了,似乎领悟了些东西。 是啊,北苗和关山要干的事远远不是灭掉中州这么简单。 而是彻底灭掉代表中州皇帝的那些地主,乡绅,勋贵。 “所以啊,永远不要用刺杀,绑架这种下作的手段。” “因为那只会让我们的队伍变得污浊,让我们的队伍不再愿意花力气去做那些该做的事。” “杀一万个白沙门也不如均分一个村落的田产。” 吴王渡拍了拍一脸呆滞的白沙门,后者根本没搞懂吴王渡的思维。 “侯爷,我又放了你一马,上次你投桃报李,劝说中州不要再向北苗用兵。” “给北苗了两年喘息之机,我不知道你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但我看出来你不是个喜欢欠人情的人。” “尤其是敌人的人情,这样吧,我放你离去,你给我粮草还人情。” 白沙门点了点头,随即有些怅然,这样的人是敌人,真是莫大的遗憾。 “我只留下回去的粮草,其他的全部给你。应该够你这三万人吃上一两个月了。” “你现在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你真以为北苗造出来的那些玩意能打破我中州的封锁吗?” “先不说你能不能活到明年等到那些战船打造好,就算你能等到。” “你真以为你们能战胜弗朗机的舰队,打破封锁接你回去吗?” “你们怕是连舰炮的火药都不够。” 白沙门本想试一下劝说吴王渡,却没想到吴王渡只是淡然的点了点头。 吴王渡没有告诉他自己自信的来源。 很简单,不管是洛晚风还是白妙音,都被自己的光芒遮掩了。 好像关山和北苗都是因为自己一个人才能蒸蒸日上。 可实际上这两人的才能绝不下于自己。 两国内的文官武将也绝不是庸才。 占城王黎利的舰队已经靠岸,不愧是一方国主,这地方的港口不止能容纳黎利的二十艘战舰。 甚至能再容纳下吴王渡的舰队。 未来南苗的军港里,若是同时出发上百艘新式舰船又会是何等的壮观。 “瓦氏,一会欣儿被放回来以后就放在你军帐里吧,包括我的那几个侍女。” “上岸之后你先把狼兵卫和猎兵营各级将校的名字交给我。” “包括他们的籍贯和大概的履历。” 瓦氏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瓦氏才跟着吴王渡,可传言中吴王渡并不是那种能和士兵同甘共苦的将军。 就连身边的张三甲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别说是和士兵同甘共苦,吴王渡甚至很少和手下人待在一起。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我大可以不关心军务,因为我手下的将军们一个比一个能干。” “我只需要知道怎么指挥他们就行了。” “即便我经常随军带着侍女,甚至住在茴香他们的军帐里,也没人说什么。” “但是现在不行了,现在我们孤悬海外,任何举动都会有损军心。” 瓦氏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在大部分人眼里,只要他们的将军能带着他们打胜仗,能发足军饷就足够了。 私德方面,实在是个不太重要的事情。 “那将军,下船之后又当如何,要立即擒住黎利,直捣王都吗?” 吴王渡笑了笑。 “这里不是南苗和羌地,你想让我们背下个侵略的骂名么。” “侵略??” 瓦氏挠了挠头,侵略,这个词出现在吴王渡嘴里还真是罕见。 “这里自成一国,百姓成平日久,我们来了什么都没做呢,也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样擅自发起兵戈,你想让我们面对一片全民皆兵的泥沼吗?” “上岸之后什么都不要做,约束军士,先找个依山傍水处立个营寨,做十日的山大王。” “你不是带来了几百匹马吗?正好让他们当斥候,打探这岛上的地形,人文,村落。五日之内我希望得到一份详细的舆图。” “至于被问起来我们是做什么的。” “你就说咱们只是和占城那座城池有矛盾,和这两座岛并无矛盾,也不打算打下这两座岛。” “只是因为本将军的爱妾被占城王绑了过来,这才发兵,想回去的海路又被中州封锁,这才被困在岛上。明年四月白帝便会接我们回去。” 说话间,水手们开始下锚,将士们只以为真的只是为了他们将军的侍妾,没有带太多的辎重、粮草。 一刻钟时间,大军便全部上岸。但战舰上还留守着五六千人,吴王渡一个命令,战舰纷纷离港,给中州的水师留下位置登陆。 在外围隐隐把中州水师包围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中州的五万人马陆续登岸,但水兵们也没上岸,把炮口和弓箭对准了外围的北苗舰船,剑拔弩张。 而在这一会功夫,不断有一小支一小支队伍朝占城王黎利支援而来。 黎利的三千残军已经变成了万余人,还有十几艘战船在近海游曳,随时要和中州水师来个两面夹击。 到这个地步,黎利也放宽了心,狼兵卫这不到三万人虽然还是有能力灭掉他那一万人的队伍。 但狼兵卫也没什么骑兵,别人不说,至少黎利还是能逃走的。 黎利也终于押着被捆缚了手脚的欣儿唤吴王渡出来交换人质。 “吴王渡!你的侍妾安然无恙,白沙门将军呢?” 吴王渡笑了笑,黎利这是想把中州拖下水。 “你除了把我侍女直接交给我,没有别的选择。至于白沙门,不是你能交换的筹码。” “不信的话你就试试,白沙门在我手里,中州才不会出手,看看你能不能还逃出我的手掌心。” 黎利看清楚形势之后,脸上立马带上了颇有些谄媚的笑,现在的当务之急可不是逼迫吴王渡,而是赶紧把这瘟神送走。 “吴王莫要动怒,我也只是关心白将军的安危而已。您的侍妾就在这,在下先告辞了。” 黎利松开了手,欣儿和其他两个侍女立即跑回本阵。 看到吴王渡没有立马翻脸,黎利也松了口气,占城水师远离了港口这片是非之地。 一万人的队伍慢慢退去,寻了处略高的空地,开始原地下寨,还有几十个斥候就盯着吴王渡的动向。 “吴王,您的爱妾既然安然无恙,那可以把白将军还给我们了吧。” “那是自然。” 吴王渡本来也没有把白沙门捆起来,对着白沙门笑了笑,拉着他坐了下来,属下还送来了酒水,像是老朋友在谈心。 白沙门知道这是吴王渡在给他留面子。 “全军只留下七日粮草!剩下的全部搬下来送给吴王!再搬下来百桶火药,一千枚震天雷。” “才一千枚?”吴王渡撇了撇嘴,狼兵卫可是人手一枚的,这三万大军就带了三万枚不止。 白沙门尴尬的笑了笑,中州虽然能仿造甚至量产火药,但震天雷,却远远不能和北苗关山一样达到量产的地步。 白沙门的副官一开始有些疑惑,还以为这是吴王渡的要挟,可看到白沙门这么风轻云淡立马领会到了白沙门的意思。 这是要资助吴王渡攻打黎利,等他们打个两败俱伤,那就不用费工夫在海上消灭吴王渡了,甚至还能白得一块土地。 高,实在是高。 而黎利得到这个消息后,却气的跳脚,果然,相信中州还不如相信一条狗。 但黎利立马有了主意,让手下带了一箱金子,找到了白沙门的副将,让他慢慢搬那些粮草,最好是一直拖到傍晚时分。 看到中州在那拖拖拉拉,吴王渡也意识到了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分出了五千人去搬船上的各种辎重。 时间就在这两方消磨中一直到了傍晚。 两方的士卒站的都有些士气低迷。 “吴王,既然粮草全都送给你了,那本将就要回去了。嗯,祝你旗开得胜吧。” 白沙门现在是真心希望吴王渡能打赢这一仗,千万别死在鼠辈手里。 看着白沙门一步步走回本阵,中州的人马准备登船起航,瓦氏看到了绝佳的战机。 “将军,你看,他们此刻毫无防备,士气低迷,五万人全挤在港口,若是这时候让战舰火炮齐射,我们在路上一齐进军,禁军非大败不可!” 吴王渡却摇了摇头。 “瓦氏,你还是看的太短浅。就算把他们这五万人全留下又有什么用。我们还是回不去,他们一定还有舰队专门盯着我们,别忘了天翁国的水师一直没有出现。” “更何况就算我们的将士再英勇,也非得死伤上万人才能啃下他们。到时候黎利全军压上,危险的就是我们了。” 瓦氏恍然大悟,跟了吴王渡没几天,却觉得每天都大受教益,怪不得他手下的将军一个个那么能打。 也怪不得关山没有清理掉那些和吴王渡亲近的将军,因为他们都是靠的真本事。 “那是否要让狼兵后卫和中卫去搬运物资,扎营立寨,冬天日头短,天马上就要黑了,中州送来了那么多粮草,咱们怕是要忙活到深夜啊。” “那黎利就在不远处安营扎寨,一定是想趁夜袭扰,不如?先下手为强?” 吴王渡又摇了摇头,瓦氏更疑惑了,不先下手为强难道是想引诱他们劫营,好一网打尽? “狼兵后卫,搬运辎重!狼兵中卫,安营立寨!水手下锚上岸。全军每人半斤米酒,一斤熟肉,干活和守夜的多发半斤米酒!” 欢呼声顿时响彻了港口。看着士气肉眼可见的恢复,吴王渡眯着眼看向了不远处的黎利大营。 “瓦氏,你带着猎兵营赶走他们。只威慑,少伤人。” “为何?” “因为这是他们的土地啊,这里有他们的妻子,父母,杀戮太重的话,你想让他们万众一心吗?” “还有,派快马去附近所有村落招募民夫帮我们伐木立寨。每个民夫发五十文。” 瓦氏领兵而去。 黎利的火炮都在占城被毁了个干净,遇上射程足有一里的米尼步枪顿时溃不成军。 哪怕瓦氏已经下令故意打空,但这玩意打一里的目标本就没什么准头。 一波齐射还是射倒了几十人。 黎利含恨而去,瓦氏也没再追击。 五十文的工钱,不管在哪里都不少了,尤其是在冬日农闲。 这就是吴王渡第一个拉拢人心的举措。 来营地帮着伐木立寨的足有几千人。 让吴王渡都有些受不住,毕竟大军随军带的银钱不算多。 尤其是现在没有后方。 深夜时分,庆功宴终于结束,吴王渡和瓦氏把处境和目标全盘托出。 尽量的安抚军心,但传下去后,还是有不少人沮丧不已。 若不是领兵的是吴王渡这个常胜将军,怕是已经出现逃兵了。 入夜之后,吴王渡忧心忡忡的睡下。 欣儿和侍女换成了张三甲带着家丁日夜守护,吴王渡都有些不适应。 正当吴王渡即将进入梦乡时,张三甲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一声几不可闻的机扩声在军帐的阴影里响起。 猛然暴起的张三甲显然吓到了阴影中的刺客。 刺客没有再把劲弩射向床上的吴王渡,而是射向了张三甲和另一个侍卫。 张三甲挥刀格挡,顺便一脚把身旁的侍卫踹开,帮他避过了致命的一箭。 吴王渡也被惊醒,虽然并没有看到刺客,却连滚带爬的下了床,躲在张三甲身后。 而刺客的动作更快,吴王渡还没来及转身喘口气,张三甲的挑刀已经和对方的武器碰撞在一起。 金铁碰撞声震耳欲聋,对方显然用的也是极重的兵器。 抓刺客的声音顿时响彻整座大营。 十几个张三甲一手调教出来的侍卫冲进军帐和张三甲一起收拾区区两个刺客。 瓦氏巡营的哨骑立马赶来把吴王渡保护在其中。 吴王渡这才安心的看军帐内的战况。 两个刺客一男一女,长相还有几分相似。 都手拿一柄重剑。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人随剑走。 两个人背靠着竟然能在张三甲和十几个侍卫手下保持不败之地。 吴王渡发现地上刺客用的弩矢似乎有花纹,便好奇的捡了起来。 发现上边写着一个“墨”字。 墨?墨家?侠客? 第170章 攻伐满者伯夷 “住手!两位少侠听我一言。” 张三甲和亲卫们停了手,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两个身手好到离谱的刺客。 就这短短的交手,亲卫已经有三人重伤,这还是因为有甲胄格挡。 即便如此,三人要么肋骨被重剑砸断,要么几乎被废掉双脚。 兄妹两人背靠着喘着粗气。 两人甚至没有穿夜行衣,而是穿的普通民夫的衣服,看来是之前伐木立寨时混进来。 “狗贼,有话就说,我只恨没有第一时间射死你。” 这倒是让吴王渡有些奇怪。 “在下刚登上贵岛,不知哪里得罪了墨家。”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墨家的!” 吴王渡拿出那支弩矢。 “你们应该属于一个门派,或者说学说之类吧?” “今日刺杀我,莫非是因为我们带着大军入境?” 吴王渡想起来墨家兼爱非攻,非攻就是不支持侵略战争。 但毕竟那时候的学说有局限性。 吴王渡当然知道侵略是不对的,但侵略这种事,宁背一世之骂名,也要让子孙后代享福。 更何况这两座岛上的百姓说的话和苗羌差不多,应该算是统一才对。 “明知故问!” 吴王渡有些感叹时空的玄妙,就能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有同一个墨家。 “墨家。你们的领袖应该叫巨子,主张主要是兼爱非攻,你们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文人,或者说是士,另一种就是你们这种侠客。” “你们还很重视工匠,有不少神奇的机括之类。对吗?” 吴王渡对墨家的了解很有限,却非常的推崇。 比起把士绅推到天上的儒家,吴王渡更喜欢把工匠农民一视同仁的墨家。 这群人还有众多的侠客,做了不少行侠仗义的事。 若是墨家当了国教,不知道比儒家强了多少倍。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是何人!” “我嘛,吴王渡,北苗的,” 吴王渡说到这自己也尴尬了,该怎么说?北苗的皇后??? “北苗的吴王。” 吴王渡只好用他们以讹传讹的叫法。 “我怎么知道墨家的不重要,但是你要相信我们是一路人。” 两人放松了些警惕,却依旧不肯相信吴王渡的话,看来墨家在这里已经失去对外界的认知了。 “今日天色已晚,不如你们先休息,明日带我见你们的巨子,或者让你们的巨子见我也行。” “就你?我墨家不会和你们这些狗贼为伍!” 吴王渡难得的没有失去耐心。 “你们要杀我,无非就是因为我带大军前来。你们以为我会是那种残暴不仁的东西。” “屠城灭国,鱼肉百姓。” “可我,或者说北苗,并不是那样的国度。更何况,你看我们说的话是一样的语言,都是黄皮肤,黑眼睛,可以说是一族人。” “那我们这就不叫侵略,而是统一。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中州分出来这么多的诸侯国,也到了该统一的时候了。” “到时候这片土地上便不会再有战争,百姓也不用整日活在提心吊胆里,这样不好吗?你们主张非攻,可若是不统一,外族来犯又当如何。” 从这两人眼中,吴王渡看出来了不屑,看来他们还是没有相信吴王渡,更不相信吴王渡带着的是这样的王者之师。 “今天我并不知道你们会来,但我们征发民夫时,却发了银钱。” “若我北苗真是那样残暴,何须这样做作。你们可以派人去打听嘛,问问北苗一直以来如何行事。问问北苗的百姓过的什么样的生活。” “再自问一下,如果我们让这里的百姓也过上那样的日子,我们还是侵略吗?” 吴王渡想起来那个梗,如果外星人来奴役地球,强制要求地球人一天工作八小时,一周只能休息两天,那怕是大半个地球的人都会当带路党。 “你们可以随便问问嘛,我带了三万大军,你随便挑一个问问就能知道,何必在这杵着。” “好了,张三甲,带他们去营里转转,本将要休息了。” 两人此刻有些坐蜡,张三甲先表示了诚意,把手里的武器放下。对着两人做出了请的手势。 吴王渡也没有再把两人当回事,直接躺到了床榻上,几乎刚躺下,困意上卷就打起了呼噜。 虽然有吴王渡的命令在,但不放心的瓦氏还是拨出了十几个亲卫就在吴王渡床榻附近守护。 守夜的将士烤着篝火,喝着多发的米酒,盯着黑夜里的动静。 这一晚不少守夜的将士都不再寂寞,因为按规矩,守夜的士卒是不能和同伴说太多话的,以免疏忽。 可因为有吴王渡的命令,不少将士都好奇的和这两个墨家的侠客谈东谈西。 天亮之后,几百个斥候向四面八方撒了出去,身上都带了些银钱,用来和这里的百姓问路。 接连五日,大军在港口丝毫未动,汇总着斥候探来的情报。 这两个孤悬海外的岛慢慢清晰了起来。 以前虽然这些地方被叫做占城,但一直有人好奇,到底是那座城池叫做占城,还是占城就是他们的国号。 原来占城真的是他们的国号,占城起家是只有那一座城池和周围不多的土地。 因为北边的苗羌不好对付,他们才想着去海外发展,意外发现了这两座岛。 可实际上这两座岛几乎是连通的,中间的海域并不宽,游泳都能游过去。 而随着占城不断迁移百姓,包括因为战乱出逃的百姓,这两座岛也逐渐的发展了起来。 反而是那座城池差不多只是一种象征意义。 当然,占城的百姓如今也有三五百万,若是再发展几十年,即便是羌人团结一致,也不是占城的对手,他们怕是就要挥师北上了。 而除了这两座岛外,西北边有片陆地,一片真正的陆地,那里有两个相当强盛的国家,几乎相当于统一后的苗羌,甚至半个中州。 一个叫麓川王朝,另一个叫锡克帝国。还有众多的零碎的小国,但那些小国基本都是这两个国家的附属国。 那里的人生活习惯包括肤色和中州截然不同,士卒,尤其是步兵相当勇武善战,骑兵不多,却有着相当数量的象军。 占城的战象都是从那边买来的。 南边是众多的岛屿,那些岛屿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叫满者伯夷。 同样和中州也不是一个民族,而且随着这些年占城的崛起,两边摩擦不断。 而且满者伯夷的那些岛屿里有不少还是野人或者土着。 听说更南的地方还有许多土地,但满者伯夷连自己地盘里的土着都没清理干净,自然没有向更南发展的想法。 吴王渡的眼界第一次开阔起来,世界向吴王渡张开了一角,只是这一角就让吴王渡既兴奋有丧气。 因为灭掉中州都如此的难,想要攻伐世界的梦想怕是真的只是一个梦想了。 大英做到日不落花了几百年,吴王渡给北苗和关山带来了超越时代的技术,可想要做到日不落的地步,怕是要几代人才能完成。 瓦氏夫人带着几个人开始绘测舆图,沙盘也在几个副官的手中一点点成型。 专业程度丝毫不比关山差。 要知道以前吴王渡能打胜仗,有一个许多人都忽略的因素,就是关山自百户以上全是朝歌云梦毕业的。 征漠北时详尽的地形图和绿洲不仅保障了吴王渡的进军路线,也让后续的驻军能以弱势兵力和中州周旋。 而张虎杨雄带着金吾卫掠地千里更是极致的表现。 吴王渡越看舆图越感叹满者伯夷以及占城对北苗的重要性。 可以说简直和后世的马六甲海峡一般。 苗羌西侧全是山地,天然不适合大军登陆展开。 中州包括以后可能的外敌,想要入侵苗羌只有从南边和东边登陆。 而满者伯夷这些群岛,最北端离羌地也才300里不到的距离。 航行一天就能到。 反而是占城,离的还稍微远点,换句话说,占城也在满者伯夷的半包围里。 如果满者伯夷不是惧怕占城表面的宗主国中州,怕是早就对占城下手了。 虽然没有下手,可从百姓嘴里却能知道这里的百姓对满者伯夷几乎是世仇。 谁家都有过出海打渔却被满者伯夷蛮横的劫走所有鱼获的经历。 占城国主自然和满者伯夷没几次争斗,但民间的争斗从未停过。 不少人都对占城王的软弱感到愤恨。 是吗?你们想要个强硬的国家,不再受欺负,你们想要尊严。 “墨家的人有没有来过?” “不曾。” 吴王渡并不意外,看来墨家还是没办法信任自己,想要观望一二,那你们就在一边好好看着吧。 “墨家在占城的踪迹之类的有打听到吗?” 瓦氏递来一张纸,上边密密麻麻写着汇总来的情报。 墨家原是占城国教,却不知为何在一百多年前和占城王不欢而散。 墨家收回了所有的弟子,从此不知去向,但却出现了众多的墨家侠客,一旦哪个地方官为非作歹,便出手暗杀。 虽然墨家偃旗息鼓上百年,在民间的声望却越来越高。 历代占城王都想灭掉墨家,却都摸不到墨家的老巢在哪。 而这里的墨家其实只是分支,是从更久之前的中州分出来的。 当时中州的皇帝大肆逮捕墨家,墨家便出海逃难。 到现在,也许这是最后的墨家分支了吧。 看到瓦氏终于绘测出了舆图,吴王渡却还是皱着眉头。 因为这样的舆图想攻伐占城够了,可如果想征伐满者伯夷远远不够。 因为海图和陆地的图截然不同,要知道哪里有暗礁,哪里有暗流,哪个小岛可以补充淡水,哪个小岛可以补充实物,还有土着的信息等等。 但还好的是,满者伯夷的都城苦橘城并不远,按照航速,最多三天就能到。 “下一步,征伐苦橘城。” 吴王渡把手放在了舆图上。 手下们都被惊呆了,沉默在吴王渡的帅帐里持续了许久,大家谁都想不到为什么要打苦橘城。 先不说这次的目标是占城,满者伯夷的体量几乎比苗羌还大。 虽然武器还比不上中州,但如此大国,岂是一支孤军能灭掉的。 当然,苦橘城能攻下来的概率还是很大的,可攻下来之后呢?孤城如何守? 北苗的规矩又不许劫掠,那攻占苦橘城毫无意义。 哪怕瓦氏夫人知道吴王渡的战略目光肯定比自己这些人远的多,却依旧不赞同。 “将军,为何?” “我不是想要攻下满者伯夷,满者伯夷和咱们并非一族,就算攻下,非得经营几十年不可,北苗如今不可能吃下满者伯夷。” “即便是中州也有心无力,毕竟隔着一片海,一旦叛乱,光是调兵调粮就能让人愁死。” “但满者伯夷对我们太过重要,试想,如果我们有了满者伯夷这个盟友,谁还能轻易的绕过去,而直接袭击苗羌。” “哪怕满者伯夷都是些老旧战船,他们也不敢这么托大。” 瓦氏这下更奇怪了。 “既然是想要和满者伯夷结盟,那为何还要。” 瓦氏刚说完就明白了,不先把他打一顿,他会老老实实的和你结盟吗? “不,我们要的不是盟友,而是傀儡。当然,面子上是兄弟之国。” “有时候完全攻下一地设立州郡,反而不如收为傀儡。” “日后北苗产出的大量粮食,布帛,丝绸,煤炭,糖,铁,盐,玻璃需要一个地方倾销。” “换句话说,满者伯夷若是成了北苗的附属,我们就能把自己消化不了的东西卖给他们,低价去买他们的香料,象牙,木料等等。” “从经济上控制一个国家,远比从军事上控制更省力,得到的东西也更多。” “可他们的百姓就会过的太苦了啊。” 瓦氏说完也觉得有些妇人之仁,毕竟两者都不是一族人,让外族过的差些,让本族过的好一些有什么不好。 而且随着北苗技术的发展,别的不说,将来的附庸国绝对不愁吃和穿,因为现在有了肥料之后,粮食的产量是以前难以想象的。 甚至以后北苗可以完全不种粮食,让外族人种,北苗只做那些赚钱多的行业。 “最重要的是,我们这次的任务不是让满者伯夷臣服,在舰队出来前,我们还没有这个实力。” “这次只是先激怒满者伯夷,把他们一路引来占城,如果我们同时招惹了满者伯夷和占城,他们便会联手对付我们。” “那占城王便会因为和满者伯夷合作尽失民心!而且战争打的越激烈,占城王就越要盘剥百姓,百姓的怨言就越大。” 瓦氏稍一代入占城的百姓就感叹吴王渡这条计策的毒辣,本地的百姓无不仇视满者伯夷,占城王却不敢吭声。 这时候隔着一片海的北苗出大军来替他们讨个公道,占城王却和满者伯夷站在一起。 那百姓会倾向谁就显而易见了。 第171章 登陆苦橘城! “瓦氏,传我军令。一,征兵,三日之内从附近村落征发那些和满者伯夷有仇的渔民做水手。” “二,满者伯夷和占城的人头,一颗降为20两。” “三,绝不许擅自滋扰百姓,告诉兄弟们,这次虽然孤悬海外,但该有的东西,我吴王渡不会亏待他们。” 瓦氏领命而去,吴王渡却又召集了每个百户里的试百户。 三百多人聚集在了帅帐前的空地上。 这些副官本来用处也不大,但现在要指望他们干件大事。 那就是士气,吴王渡明显感觉到狼兵卫的士气依旧低落,哪怕领兵的是吴王渡,还有瓦氏,可孤悬海外在这个时代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两百多人没人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攻打南苗是为了苗人一统,也是为了报白氏之仇。和中州打是因为是世仇。 但羌人和占城,说实话,这两波人一直在互相打,北苗的军士对上他们本来就没什么恩怨。 更不要说攻破城池之后一直追到小岛上。 “那我来告诉你们吧。” “你们有人是渔民出身吗?” 许多人都站起来了,北苗的渔民虽然不多,但这些出身南苗的士卒不少都是打鱼为生。 “好,那我问你们,苗羌的渔民大概有多少?” “总得有上百万人靠这个生活吧。”回答的试百户刚回答完就知道了答案。 “我北苗立国以后群狼环伺,为何?因为他们害怕我们,他们为何害怕我们呢?” “要知道,无论是土地肥沃还是百姓多寡,别说中州了,我北苗连曾经的南苗都比不上,那为何他们还要致我们于死敌。” “刚一复国,中州,南苗,羌地,白玲,甚至是那些矮人都想来插一脚。” 这个问题很少有人认真想过,吴王渡刚一问出来,他们就都陷入了沉思。 若是说以前的北苗因为土地肥沃被中州眼馋还算是个理由,可现在说起来,他们并没有非要置北苗于死地的理由。 就算是为了称霸天下,也绝不至于被各方联手。 甚至这个问题让下边的将官很是尴尬,因为有差不多一半人都是曾经的南苗人,甚至和吴王渡刀兵相见过。 本来吴王渡和白妙音已经计划好了年前打下羌地和占城,来年开春就正式改年号,建国。 吴王渡甚至说动了白妙音,年号和关山一致,他们是武德三年,北苗叫白帝三年。省的麻烦,只是国号一直定不下来。 叫苗国自然不行,因为还有羌人百姓,叫苗羌国,就有点奇怪。而且后边吞并白玲之后怎么办。 只能用和地域民族无关的国号,而吴王渡心中早就有一个答案,只是还没和白妙音商量。 “还有关山,他们也一样,从立国开始,中州就想毁灭他们。” “要知道关山其实就是下柱国旧民。” “因为我们都是为穷苦人做主的政权啊!” 吴王渡一句话振聋发聩,右手握成拳,在空中不断的飞舞。 “从古至今,无论换了多少的朝代,都是王侯将相的你方争霸我登场。” “哪怕是起义的农民,也会在起义之后迅速的堕落,大封权贵,纵容士绅土地兼并。” “何时有掌权者真的在意过我们这些百姓的生死!”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在田间地头的辛苦所得要被那些蛀虫拿走一大半!”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拼命的劳作,却连吃饱穿暖这样卑微的生活都过不上!” “为什么!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高人一等,生来就要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这就是为什么那些人都想毁掉北苗。” “因为他们害怕当我们打过去的时候,会把那些土豪劣绅全部吊死。” “他们害怕,我们仅仅只是存在,就会给无数穷苦人一盏指路明灯。” “可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要去解救那些曾经和北苗一样的穷苦人。” “我知道,按照以前的说法,你们有的是北苗人,有的是南苗人,有羌人,白玲,中州等等。” “但我要告诉你们,其实我们没有一点区别,我们都是农民工人的儿子啊。” “区分我们的不该是地域,民族,而是阶级啊。” 吴王渡的话语相当有感染力,因为这本就是崇高的理想。 无论在任何地方,都会有无数人愿意为这个理想去死。 这些人也许深层的东西理解不了,但如果具象为打下有钱人的土地,分给穷人,他们就会知道这是多么伟大的事业。 “但,人都是有私心的。” 吴王渡笑着说出了这句话,让大家都轻松了许多。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北苗想要太平,想要踏实过日子,那就必须要让自己强大起来。” “满者伯夷和占城就是咱们强大起来的第一步,因为这里就像是苗羌的屏障啊,打下这里,中州就别想轻易把战船开进咱们的沿海。” “最后一个原因,也是最现实的原因,那就是战功和军饷,谁不想搏个封妻荫子!谁不想回去之后拿到白帝亲手发的勋章。” “这些仗无论如何也要打,是我们打,还是留给你们的子孙打?” “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回去之后告诉所有的军士。顺便留下遗书,我知道你们出征前都写过,再写一次吧,这次真的不一定能回去了。” “但,你们都是我北苗的将士,如果折在这里太可惜了。所以除非有死战的军令,本帅允许你们每个百户伤亡二十人就可酌情撤退。” “记住,是伤亡不是阵亡,如果伤亡超过三十人就必须撤退!” 吴王渡不只是想让狼兵卫少些无谓的伤亡,更是想给北苗打造出一支真正的劲旅。 北苗先前的卫所阵亡率都高的吓人,除了一直没什么战事的御北卫,其他卫所伤亡都不少,老兵少之又少。 尤其是白帝近卫军,虽然是北苗最强的一支队伍,却数次遭受几乎是毁灭般的伤亡。 如今北苗慢慢富强了,甲胄虽然还不齐全,但武器却碾压各方。 吴王渡希望和关山一样,能打造出数支常胜军,而那些历经数次大战活下来的老兵就是他们的灵魂。 大军继续在码头停留,因为远征不是儿戏,吴王渡也不急,现在被困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军士们似乎也接受了这种日子,每日操练依旧,甚至因为出海补到几头鲸鱼,日子比在北苗都好。 附近村落的百姓也习惯了这支军纪极严的军队,相信了他们只是暂时被困在这里,不仅不是来烧杀抢掠的,甚至还要帮他们打满者伯夷出口气。 而这些背后是吴王渡和瓦氏整日亲力亲为,劝导士卒的结果,别说滋扰百姓了,就连说话态度蛮横都会受鞭刑。 每日更是会有几个千户所被吴王渡派去村落给百姓挑水,劈柴,做农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操练阵列和做农活差别也不大。 一直到腊月二十五,斥候终于哨探归来,探清了所有的状况。 大军终于扬帆起航,航程不算远,四天时间就到了苦橘城外。 据说这不仅是满者伯夷的都城,也是唯一一座有完整城墙的城市。 城市规模虽然比不上白帝城,但附近村落却极多,码头出海的渔民更是熙熙攘攘。 显然满者伯夷安逸的太久了,吴王渡的战船都兵临城下了,港口里的舰队还没集结完出港。 只有十几艘轻快的小船先围了上来。 但吴王渡也不给他们机会了,战船直冲港口,路过的小船被船头的撞角撞的支离破碎。 “侧弦开火!” 这种简直是给大炮上刺刀的打法,让这些准头不好的火炮最大限度的挥发了出来。 总共也不到五十艘的满者伯夷舰队被尽数消灭在了港口附近,纷纷沉下碧波。 “除猎兵营外,全部登岸!每船只留十人及水手。” 狼兵卫开始登陆,猎兵营却没有登陆,因为他们正端着米尼步枪和火炮一起清理那些想要放箭的满者伯夷军队。 这些人看到吴王渡的战船并不算多,托大的没有关上城门,而是出城列阵。 毕竟这也是他们的都城,若是被打到都城了,还要关闭城门缩起来,那就太丢人了。 这也正中吴王渡下怀,若是他们闭门不出,召集大军勤王,那吴王渡才是真的坐蜡。 而且对于满者伯夷来说,都城是全国精锐部队的驻扎地,若是全国上下最强悍的军队都打不过,那关闭城门,等待援军的意义也不大。 米尼步枪和火炮不同,满者伯夷的军旅看得出来那些巨大的铁弹是火炮打出来,但还不算太震惊,毕竟这些火炮的准头确实不好。 可米尼步枪喷吐着的火蛇,和冒出的硝烟就真的是神迹了,他们看不到弹丸飞速旋转的轨迹,只能听到弹丸撕裂空气、甲片、肉体的声音。 不到一分钟时间,就有几百人倒下。 恐惧迅速在满者伯夷的军队中蔓延。 这宛如神迹的一刻摧毁了无数人的斗志。 弓箭手迅速的溃败,谁也阻止不了。 先前的米尼步枪从未取得过如此辉煌的战绩,究其原因,是因为这里是化外之地。 “停止射击!” 看着投来一阵疑惑目光的将官们,吴王渡解释道 “不要忘了我们的目的,我们想把占城收入囊中,想把满者伯夷收为附庸,杀戮太重的话,会引起剧烈的反抗的。” “瓦氏,你先带着狼兵前卫和一个千户所的猎兵营登岸列阵!” 瓦氏领命而去,开始有条不紊的指挥着登陆。 吴王渡带着所有的风帆战舰下锚,掩护着登陆。可吴王渡心里也清楚,一旦开始大规模登陆,自己这边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尤其是一旦绞杀在一起,不可能对着自己人开火。 而瓦氏也没有辜负自己的希望。 第一批登陆的是一个千户所的猎兵营,第一件事就是先撒了成片的铁蒺藜,限制战场宽度。 让他们只能从正面不到五百步宽度的战线上进攻。 而五百步刚好能让一个千户所排成三排。 第二步就是用极快的速度搭了一座高台,摆上了几个从战船上拆下的床弩,又留下了百十个猎兵营的好手。 第三步是不惜血本撒下了二十多桶火药和数百个震天雷。 吴王渡也感叹不已,差点埋没了北苗的一员大将。 做完这一切,瓦氏才让狼兵前卫开始登陆。 猎兵营则是一马当先的站在了最前面。 五个狼兵前卫的千户所上岸后依次列阵。 满者伯夷的军队果然还是没忍住发起了冲击。 而且一上来就似乎是精锐。 大概三千人都身着铁甲甚至铜甲,虽然这甲胄质量一看就远不如关山和中州。 但瓦氏手里的猎兵营却要吃大亏。 三千人都一手拿着小圆盾,一手拿刀,有的手里还抓着投矛,一步步朝猎兵营靠了过来。 当距离一里时,猎兵营三排齐射,射出了成片的弹幕。 铅弹犹如过境的蝗虫扑到了敌人的身上,在盾牌铁甲间叮叮作响。 整整一千发铅弹却只放倒了几十个敌人。 猎兵营虽然因为装填麻烦做不到燧发枪那样的速度,但这些训练已久的士卒还是能做到一分钟打出一发子弹。 如果是和燧发枪一样的射程,那怕是一群老太太都能冲到跟前。 但这一里的距离就是敌人的地狱之路。 不管多精锐的劲旅也不可能在一里的距离就开始冲锋,虽然有一小阵慌乱,但敌军还是振作着一步步推进。 从一里推进到两百米,猎兵营足足射出了十五排的铅弹,每一次整齐的射击都会让对方倒下三五十人。 等到敌军开始咆哮着冲锋时,队伍几乎少了三分之一。 舰炮和高台上的守城弩终于开火。 而高台上那百十个好手也开始挑选目标,专门瞄准那些看起来是将领或者体型高大的人。 当敌军冲锋到不足百步时,成排的投矛从身后狼兵卫的手中抛出。 猎兵营迅速后撤,把战线交给了狼兵前卫第一千户所。 操练了无数次阵列的狼兵前卫把燧发枪运转到了极致的射速,硝烟和枪声连绵不绝。 他们没有去看敌人到底离的有多近,只是操作着手里的燧发枪。 现在的狼兵前卫即便是和关山的玄武卫比,也丝毫不落下乘。 铅弹确实很难洞穿铁甲,但是当这个距离贴近到三五十步时,铁甲也不再是那么坚不可摧。 即便射不穿,但铅弹的动能也能让胸口一震。 “冲啊!” 瓦氏这个反常的命令传来,眼看着敌人就要冲破层层阻碍,这时候冲锋是正中敌人下怀。 但敌人的士气却在刚一接触就瞬间崩溃。 他们本以为只要冲破层层弹幕,就是虎入羊群,眼看着近在眼前时,羊群却发起了冲锋,而且这些人个个刀法精湛,膂力惊人。 虽然狼兵卫就没几个穿铁甲的,却能压着他们打。 而当他们回头四望时,却发现他们这支三千人的精锐连五百人都不到了。 这支满者伯夷国王手里最精锐的部队溃败了,死伤两千五百人。而狼兵前卫仅仅伤亡五十人。 就这,五十人里竟然还有不少是自己人误伤的。 瓦氏没有下令猎兵营追击,而是摆好方阵前进了五百米,竖起了狼兵卫的旗帜和北苗的大纛,这是一个相当托大的举措。 猎兵营和狼兵卫剩下的卫所开始陆续登陆。 满者伯夷的国主武禄王愤恨的看着自家精锐的溃退。 “瓦哈纳!我把剩下的七千卫队全部交给你,还有两百头战象,把这群侵略者给我赶下海。” “苏希达!你去调拨战舰,不要管那群弗朗基人了,先把这些中州人全部收拾了!两天之内一定要赶回来,把这些人全部堵死在港口里。” 武禄王天真的以为他和北苗的这场战斗会和他以前经历的那样旷日持久,却没想过如果三千最精锐的卫队两刻钟都坚持不到。 那自己手边剩下的七千卫队和五万军队又怎么会坚持两天。 也许是自己都感觉到这支外敌的不寻常,武禄王又补充了一句。 “瓦哈纳,虽然你只是我的女婿,但你远比我那几个儿子要强,我满者伯夷从来都不像中州那样虚伪的只把大位传给嫡子。” “我正式把你立为下一任继承人,至于如果你也出事了,那你的女儿苏希达就是更下一任继承人。” 武禄王安排好了一切,实在打不过也可以退回城里。 那群人再厉害也都是步卒,不可能追杀的他们连退回城里的时间都没有。 可武禄王却忘了,在他手里达到极盛的满者伯夷,也在一路征伐中惹到了许多他不该惹的人。 第172章 斩将夺旗! 瓦氏夫人没有想过无意间竖起的旗帜,让无数人泪流满面。 王师,王师来了,你们终于来了。 占城是不断外逃的羌人建立起来的,而苗人和中州人也有不少人,因为战乱逃去海外。 苗人建立起了旧港,中州人建立起了兰芳。 说起来这两股势力都远不如占城强大,两地加一起也才几十万百姓。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抛下祖宗之地,远走他乡的。 只有羌人才会愿意只带着祖宗牌位一路迁移。 “兰伯,芳伯,你们看到了吗?那是,那是我们苗人的旗帜。不知道是南苗黄石城还是北苗的白帝。” 施二姐这话让两人极为尴尬,他们也知道如果有一支苗人大军出现在海外,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北苗已经把他们中州那几十万大军彻底赶了回去,甚至有可能已经把苗羌彻底团结在了一起。 “我们被困在这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愿意来了啊。” 施二姐痛哭流涕,自从被满者伯夷灭国后,所有的百姓都成了奴隶,她父亲也被吊死在城头。 只有她带着几十个随从,坐着小船逃得一命,但她却没远去,反而是来了满者伯夷的都城,想着有一天能为父兄报仇。 兰芳两人相当尴尬,他们虽然是中州人,却不是什么名门贵族,只是曾经有点小钱的商人,私自带着上万的同乡家丁之类的占岛为王。 然后经过多年发展,收容难民,这才让兰芳在海外有了一番立足之地。 自从满者伯夷强迫他们臣服,他们也想过找中州的皇帝,哪怕是当中州的臣属,也比当这些蛮夷的臣属好。 可中州哪里会理他们,同胞?区区同胞而已,我就要为你们得罪满者伯夷? 好在满者伯夷看在中州的面子上没有太过为难,他们投降之后,还能被武禄王好吃好喝的圈养起来。 可他们没想到,弱小的苗族却能为了同胞,不远千里,跨海而来。 “兰伯,芳伯,我现在手里有一百多个死士,我知道这些年你们肯定也没闲着。” “夺下城门吧!接应王师!” 兰芳两人是兄弟,性格也和大部分兄弟一样,哥哥沉稳多谋,弟弟急躁勇猛。虽然弟弟芳伯如今也年过四十,却还像十几岁的小伙子一样激动。 看着兰伯在那犹豫不决,芳伯急躁的走来走去。 “施二姐,太冒险了,这样吧,我虽然是被武禄王圈养了起来,但总算没限制我自由,许多人都把我当成座上宾,这些年我也没少在这苦橘城交朋友。” “你让你的人和我的一起,都先在门楼附近藏好了。我们一起先去城墙上看看战况如何,再怎么说,这也是千里而来,跨海远征啊,满者伯夷不是那么好打下来的。” 兰伯的忧虑是有道理的,因为满者伯夷光是在都城苦橘城就有上万精甲,五万步卒,还有一支象军。 各地的部队若是林林总总汇在一起,怕是不少于二十万。更不用说那数量恐怖的战舰。 要不是现在有了新型战舰,怕是原来中州列国的水师全加一起都不一定是对手,毕竟满者伯夷就是靠这个起家的。 而在城外,瓦哈纳正在整顿象军。 每一头战象都尽量给他们披上皮甲,盾牌,尽可能多的护住战象的身体。 瓦哈纳只能寄希望于这些象军能帮他们尽可能的多拖时间。 让他们能冲的更近一些。 可瓦哈纳的打算落空了,先前明明是在一里的距离上才有人中弹。 但这次却是在足足一千两百步的距离。 而且不再是一千人的猎兵营,是将近三千人! 一千多步的距离,铅弹就算打到战象身上,也奈何不了皮糙肉厚的战象。 但战象上坐着的象兵就遭了殃,跟在战象后边的精甲也有不少被弹跳的铅弹打中。 看着对方的火力再次增强,瓦哈纳彻底下定了决心。 不管死伤多少人,一定要把这些人赶下海,靠着满者伯夷众多的水师淹没他们! 吴王渡看着战况有些遗憾,可惜这是次登陆战,如果是在宽阔的战场上,并且有充足的弹药,那猎兵营可以把任何敌人风筝到死。 哪怕中州搬来他们仿造的隼炮也没用,猎兵营可以用一波齐射就端掉中州的炮兵阵地! 但在这种登陆战上,猎兵营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吴王渡不是没想过换个地方登陆。 但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要是选在别的地方再向苦橘城进军,难保不会被埋伏。 而且这次也只是为了端掉满者伯夷的都城,打服他们而已。 看着战象和那几千精甲悲壮的一步步上前,吴王渡也不禁感叹这些人的勇敢。 满者伯夷一旦有了北苗的帮助,怕是日后会成为北苗极为强劲的盟友。 瓦氏带着三千个猎兵营的枪手艰难的阻击,随着对方的推进,一步步向后退却。 但是退了三百步之后,瓦氏就下令不再后退。 因为身后是还在登陆的大军,一旦自己这些人没能顶住敌军的拼死冲锋,码头就会变成一片地狱。 更让瓦氏坐蜡的是之前的布置,之前用火药和震天雷,布下了一条宽阔的防线。 但此时陆续登陆的友军,已经一万多人,防线之后根本容纳不下这么多人。 若是不管这条防线,那万一哪个士卒手里的枪迸发出一粒火星点燃了防线。那上千人都要被炸上天。 唯一的办法就是背靠防线,背水一战!若是真的抵挡不住,那就点燃防线,用一道火墙阻止敌军继续前进。 有不少战象都被米尼步枪打的鲜血淋漓,血水如同小溪一般开始汇聚。 不少战象轰然倒地,也有不少转过头去惊慌失措的践踏者他们自己的部队。 活下来的战象确实不多了,也就二三十头,但剩下来的战象却满眼血红,狂暴的向着猎兵营冲来。 身后的精甲看不出来伤亡多少,但是即便只从被自己战象践踏的阵列也能看出最多剩下五千人。 但距离只剩下两百步了,对于狂暴的战象几乎是转瞬而至。 “狼兵前卫!跟我顶上!” “猎兵营撤到防线之后!” 在这关键时刻,瓦氏宁愿拿算是自己子弟兵的狼兵前卫顶上,也不愿让耗费无数钱粮心血的猎兵营损失在这里。 看到瓦氏的危急后,已经下了船整顿兵马的吴王渡也做出了布置。 “不要再管编制,左卫右卫清扫铁蒺藜,包夹敌军!中卫后卫听从左右两卫指挥!” 但看到狼兵卫准备营救前锋时,武禄王也开始命令所有大军压上,从左右两侧压迫。 吴王渡看向瓦氏带来的几百个骑兵正在焦急的等待,他们当然想去救瓦氏,但瓦氏让他们不得轻动,要听吴王渡的安排。 “张三甲,集结亲卫,随我绕后冲阵!你们这些人,随本帅一起!” 狼兵前卫的燧发枪在油纸包好的弹药下,又面临如此绝境,打出了极高的射速,越是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所有的士卒都没有再犯平时操练时的错误。 五千人的狼兵前卫犹如一个个齿轮,转起了这个巨大的战争机器。 又是几头战象被打成了骰子,身后的精甲像割麦子般被放倒。 确实,铅弹拿铁甲没办法,但那得是中州的铁甲,即便是中州的铁甲,在三十步时也有极大的概率洞穿。 这些野兽般的敌军在五十步到两百步这个距离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而当距离越来越近时,他们的甲胄就越像纸糊的一般。 可他们也丝毫不在意伤亡,因为他们引以为豪的战象,还有十五头冲到了阵前。 但他们失算了,还没等瓦氏下令,狼兵前卫的一个千户官就带着三五十个兄弟,手里拿着震天雷冲了上去。 临冲锋前,这位千户官扭头对着瓦氏喊道。 “夫人!我叫张冲!冲锋的冲!” 他们把震天雷拴在腰间,点燃了引线,自杀一样的抱住了象腿,哪怕他们被踢的五内俱焚,有的甚至直接被踩的一片模糊。 但他们成功了,火药的冲击和四散的铁片几乎把战象给切成了碎肉,场面惨烈的让人不敢睁眼。 更让人感叹的是这上百人竟然还有一二十个活了下来。 为首的千户没有把震天雷绑在腰间,而是攀岩一样爬上了一头战象,把震天雷绑在了战象背上的座椅上。 瓦氏想了起来,他们似乎都是以前自己的族人,很早之前就和占城的战象交过手,还吃过大亏。 但瓦氏立马就暗淡了下来,自己还没机会了解这个曾经的族人,就看到还活着的十几人被淹没在敌军里。 这时候一瞬的迟疑都是致命的,瓦氏立即下令继续开火。 呼啸的铅弹瞬间淹没了那十几人和更多的敌军。 少量借着混乱冲到阵前的敌军,也被狼兵前卫的投矛之类赶了出去。 燧发枪再次开始一批批的收割敌军,但燧发枪很快就用不上了,因为已经开始短兵相接了。 而且这次不再只是几百个残兵冲到阵前,有瓦哈纳这个“太子”带着他们,士气极为高昂,他们都想着在瓦哈纳面前表现。 还足有三四千人的精甲对上五千身着皮甲,又没什么趁手的武器甚至盾牌的狼兵前卫,战争的天平开始倾泻。 而在这三四千精甲的身后还有上万大军,准备随时追杀落水狗。 又是一阵剧烈的轰响,身后那条防线被点着了。 因为狼兵前卫的士气已经开始动摇,瓦氏决不能让狼兵前卫的溃败影响到身后的友军,不然就是场灾难。 瓦氏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这里的战场毕竟施展不开,瓦氏让队伍尽可能的收缩,不断撤下伤亡惨重的百户所。 伤亡数字每分每秒都在激增,瓦氏也看到了左右两卫的推进,但左右两翼的推进更加艰难。 显然武禄王也看到了燧发枪的不足,似乎不是每把枪都有那种恐怖的射程,弓箭手被派到两翼开始不顾伤亡的对射。 吴王渡只能咬着牙命令左右两卫尽量在两百步的距离开火,虽然这样进度极慢,却能最大程度减小伤亡。 退回来的猎兵营则是用一千步的射程开始疯狂收割。 可当吴王渡绕过火场想要绕后时,血都凉了,因为吴王渡看到那些精甲身后黑压压的大军,他们是真的想彻底吃掉狼兵前卫。 这是吴王渡绝对忍受不了的损失。 军令再次一变,两翼的部队开始不惜代价的包抄。 支援狼兵前卫已经不可能了,区区几百人的亲卫,不可能救下被上万人包围的狼兵前卫。 但再次观察战场后,吴王渡发现了满者伯夷最大的疏忽。 他们几乎把所有的部队都派出来对峙,他们也根本没有和骑兵对战的经验,别说钩镰枪了,连正经的枪阵都没有。 武禄王的大纛附近竟然只有几百人而已。 只要冲破两层军阵,就能直冲阵前。 吴王渡看了一眼几乎伤亡三成的狼兵前卫,毅然决然的冲向了数百米外的军阵。 这种阵前斩将夺旗的传奇再一次上演,第一层弓箭手的阵型还没等骑兵冲到阵前就已经溃不成军。 弓箭手一般确实比步卒精锐,可一群连刀剑近战武器都没有的弓箭手岂敢用肉身阻挡轻骑破阵。 瓦氏的那几百人虽然骑术平平,只能用气势冲阵,但张三甲训练出的几十个亲卫却每一次挥刀都能带起一颗头颅。 第一层军阵还没从骑兵冲阵的震撼中缓过神来,第二层军阵就再次被吴王渡破阵而出。 不光满者伯夷的军队被吓傻了,就连狼兵卫都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他们不是不知道他们的主帅吴王渡不光谋略无人能及,冲阵也曾经一骑能当百万师。 原来那些传言还是含蓄了啊,区区数百人的松散骑兵竟能斩将夺旗。 没有什么比主帅冲阵更能鼓舞士气了,而且吴王渡还是北苗的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与之相反的是满者伯夷的军队开始惊慌失措,宏大的战场上,不是谁都能看到他们的武禄王怎么样。 但谣言和恐慌却飞速的传播。 等到吴王渡真的把武禄王生擒时,大范围的溃败,无可避免的发生了。 左右两翼也趁机包夹成功,把瓦哈纳亲率的一万多人包在其中。 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即便没有吴王渡和瓦氏的指挥,其他指挥使和千户们也几乎封死了这一万多人。 瓦哈纳当然不甘心,眼见就能彻底歼灭眼前这股敌人,可瓦哈纳还是当机立断,立即后撤。 朝他们的都城拼死突围,狼兵卫也留下了一道狭窄的缺口,避免这些人狗急跳墙。 “让开西侧道路!放他们走!收拢各部,不许追击!进城后,不许滋扰百姓。” 狼兵前卫伤亡将近两千人,哪怕吴王渡的军令已经下达,但还是有不少人违背军令,多开了两枪才放开缺口。 吴王渡马背上放着年迈的武禄王,策马到阵前,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他们看到他们的王已经是阶下囚。 虽然瓦哈纳不知道吴王渡在干什么,还是迅速的逃跑,其余各部也庆幸的看着这些人竟然不趁势追杀。 “瓦氏,你带着狼兵卫收拢伤患,打扫战场,计算军功斩获,安排好战船和码头的留守,随后再进城,我带着猎兵营先走一步。” 吴王渡把杂活都甩给了瓦氏,随后朝城池进军。 守城的士卒根本没有心思守城,狼兵卫的强大击垮了他们的内心。 不少人溜号,剩下的人也几乎是被长官强逼着守城,城门好不容易升了起来,却有无数的百姓,堵着城门,想要出城避难。 而假装拜访城守的兰伯,从靴子里拿出一把匕首,一刀结果了守城将军。两百多个身穿铁甲,手拿刀盾的奴仆,家丁,死士从四面赶来,夺下了南门的城楼。 第173章 王师 城守死了,这个消息犹如瘟疫一样传播。 很快,城墙上就没几个士卒了。 四面城门大开,推着小车逃跑的百姓,丢盔弃甲的逃兵,把四个城门变的无比混乱。 而城内更是混乱,原先维持秩序的捕快们听到消息,纷纷把衣服脱下,回家避祸。 街道上的地痞流氓,趁乱越狱的罪犯,还有一些溃兵,开始在街上为非作歹。 吴王渡登上城楼看着城内混乱的景象,不禁摇头。 “猎兵营第一千户所维持城内治安,捉拿一切不法之人,凡城内不法之人,无论是我北苗的,还是满者伯夷的一视同仁。” “伤人,抢劫,偷盗者鞭刑五十,杀人,凌辱妇女者斩首。” “第二千户所与第一千户所配合,驻守各处街道,接管牢狱。” “收缴溃兵武器,他们若是想回家可以直接回家,想接着出去找他们的队伍,也放他们走。” “第三千户所接管皇宫,国库,粮仓,军械所。点验所得,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更不许中饱私囊,查获者全家流放。” “第四,第五千户所把守四面城墙,没有命令不许关闭城门。” “进城时,告诉百姓,我们不会屠城,不会劫掠,让百姓一切如常即可。” 这几条命令,猎兵营很是熟悉,因为北苗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善待百姓。 但苦橘城的百姓不熟悉,哪怕城门处有士兵告诉他们不要挤,我们不会屠城不会劫掠,甚至尽力的维持治安。 但城内百姓还是乱作一团。 吴王渡也没有心情多管,北苗的军官都是进修过的,要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就可以回家种地了。 吴王渡没有进城去看苦橘城的府库钱粮,也没有去看奢华的皇宫,更没有直接扎进满者伯夷的后宫里。 那些东西在吴王渡看来远不如让那些战死的兄弟活过来。 码头附近狼兵营还在打扫战场。 这一战虽然歼敌不多,收获却一点都不小。 光是铁甲铜甲就收获了上万副,至于皮甲布甲之类的更是数不胜数,毕竟那些溃败的敌人会一路丢盔弃甲。 至于箭矢,弓弩,武器就更多了,但瓦氏依旧打理的井井有条,再不值钱的东西也被尽力收集了起来。 比如箭矢,虽然现在北苗几乎没有弓箭手,但箭矢制作并不容易,就算他们不用,也可以带回去送给克烈部。 而吴王渡赶到瓦氏跟前时,正看到瓦氏怔怔的看着一具浑身焦黑的尸体。 “殿下,你知道么。这个人曾经是我的部下,他有机会成为一名将军的。” 很多人都有机会成为将军的。 “张冲,他应该叫这个名字吧。” 瓦氏和周围几个将官都怔怔的点了点头,看到这么一个满脸都被硝烟熏黑的尸体,哪怕是他们,都不能一眼认出来。 他们心里都有了些触动,原来吴王这么关心每一个部下,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千户,都能记得名字。 “追封张冲为冲山伯!与战死的兄弟们,一起下葬!全军鸣枪十二响!” 冲山,和冲山伯一个地方的人都知道冲山这座山,而且还知道这座没什么名气的山,就在冲山伯出生的村落旁。 吴王渡脱下了背后的飞鱼服战袍,盖在了冲山伯的身上。 “殿下,不把张将军运回故乡安葬吗?” “这些英勇的将士们,不该就这么埋骨他乡,最少也要葬到苗羌的领土吧。” 出声的并不是瓦氏,因为瓦氏也知道这事不可能,因为现在根本回不去。 但瓦氏也没想到该怎么回绝。 “将士们!我们马上就会打下这里,到时候这里也是我们苗羌的领土!” “也会有人永远的驻守在这里,与冲山伯世代为伴,为他人诉说着我苗羌将士的勇武。” “迟早有一天,凡日月所至,皆为我苗羌的领土!到时候哪里都是故乡!” 将士们开始埋葬战死同袍的尸体,整整八百多具,狼兵前卫光是战死,就八百多人。 轻伤重伤的足有两三千。 半个时辰后,一大片墓地就被挖了出来,在十二声枪响中,尸体被缓缓下葬。 但在吴王渡这里,却有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他娘的,谁给老子盖的布,你们还抬着我干什么,咒我早死啊!今晚都给我守夜去!” 众人吃惊的看着张冲爬了起来,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的张冲竟然还活着?? 先前也不是没人看到张冲的胸膛还在微弱的浮动,但受这么重伤的人是不可能活下来的。就算是随军医官全力相救,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病人一点点失去呼吸。 张冲马上意识到身上的战袍是吴王渡的,立马说 “将军,将军,末将失言,今晚末将去守夜。” 吴王渡和瓦氏都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严肃的看着安葬完了所有的将士。 “我估计满者伯夷想要调集全国的军队和战舰需要时间,哪怕他们可以走水路,最起码也要半个月才能集结完。” “将士们可以好好休整一下了,我的意思是让你这些游骑当斥候打探敌情,每天只留下五千人值守,在城外扎营。” “一千人看守营寨,两千人看守城墙,一千人负责城内治安,一千人看守城内府库。” 瓦氏吃了一惊,瓦氏也想过全军休沐,但最起码也得留下一万人,只留下五千人,防守太稀松了,但凡满者伯夷有一队骑兵。 不需要多,哪怕只有五百骑,这些休沐的士兵就会和待宰羔羊一样血流成河。 吴王渡看出了瓦氏的顾虑 “满者伯夷多半没有骑兵,马匹在这也只是贵族将领的玩具。城内外我刚才大致俯瞰了一下,连个成规模的马场都没有。” “靠步兵袭击的话,让哨骑探到二十里外就行了,这样我们有一个时辰的时间集结兵力。” “让张冲去吧,看看他有多少能力。” 瓦氏还想说什么,但吴王渡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那些船上的水手都是占城招来的,取消他们的休沐,但给他们一人发十两银子。每艘船安排一个各部的试千户之类的副官,让他们在近海游曳,防备敌袭。” 两人边说边进城,瓦氏也不断把军令传给狼兵卫。 城内的秩序终于恢复,但还是有大半的商铺关着门,百姓虽然不外逃了,却也不敢在城内闲逛,沿街的小贩更是一个没有。 但好在也没有青皮之类的再乱窜,猎兵营以极高的效率,把人都抓了起来,在大一点的路口或菜市口宣告罪状,或鞭刑或斩首。 那里倒是围了不少百姓,百姓也越发奇怪,这些人的举措太奇怪了,根本不像是来烧杀抢掠的。 那些国仇家恨的情绪,他们还没来及酝酿就消散了下去。 至于老活,猎兵营也没忘记,开始和攻打南苗一样,发动百姓。 先是把百姓尽量召集起来,询问他们有没有不法的官员,为祸一方的恶霸,克扣工钱的老板。 当然,也少不了审判最重要的土豪劣绅。 虽然吴王渡压根没交代这些活,但他们在维持好城内秩序后,还是自发的做起这些事。 虽然分土地不太可能,因为他们还会打回来,但猎兵营还是默契的选择没收土豪劣绅的家产,一半分给地主的佃农,一半送去了府库。 不知道从哪传来的第一声欢呼,越来越多的欢呼萦绕着整座苦橘城。 被绑着的武禄王瞠目结舌,他自认为不是什么残暴的君主,但他从没见过什么时候这么多百姓能为一个人欢呼。 而且欢呼的还是某种意义上的侵略者。 “看到了吗,武禄王。这个世界上也许不需要王侯将相,不需要地主乡绅。” 吴王渡带着瓦氏穿过大街小巷,终于到了进城后最想去的地方。 吴王渡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比如菌人的国库,这是第二次打开一个国家的国库。 即便早有准备,可这里的府库光是论规模,就要大太多。 首先是粮仓,一屯屯的粮食都是上好的稻米,甚至要比北苗的稻米都要好,这里还真是得天独厚。 然后是各种肉干,腊肉,腌鱼,承平日久的满者伯夷攒下了堪称巨量的粮草。 金锭银锭在一口口大箱子里码的整整齐齐,但这些金银确实不如菌人富庶。 菌人的那些金银,都用来做了北苗纸钞的保证金,别人都是用30%的金银做保证金,但北苗却有发行纸钞几倍的保证金。 虽然金银不多,但国库里却有巨量在中州列国极为珍贵的东西,比如象牙,香料。 光是一个小小的胡椒,就几乎在中州成了硬通货一般的存在。 可想而知,中州的香料怕都是从这里卖出去的。 但吴王渡很奇怪,按理说,武禄王应该攒下了一比不小的财富才对。 但下一个仓库就给了吴王渡答案。 因为仓库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着无数的甲胄、刀枪剑戟、旗帜、弓弩,甚至是牛皮军帐和造船用的各式铁钉。 这些东西吴王渡一眼就能看出是中州禁军的制式装备。虽然数量还没有大到吴王渡都走不动道的地步,但也足以武装两万人! 这个仓库简直大的没边,还有不少人正围在一个狼兵卫千户的身边汇报仓库里到底有多少东西。 这些人都是负责每天保养武器,涂油抹蜡的人。也有许多房间是锻造的小屋。 之前那一万精甲想必都是穿的这些人仿制的东西。 吴王渡惊的直冒冷汗,还好他们看狼兵卫人不多就大意了,估计战到一半也想过回去装备这些甲胄,但是都开战了,再撤军重整旗鼓会被追杀的极惨。 要是他们一开始就有这些甲胄,那登陆会打的极其惨烈艰难。 “瓦氏,把全城的匠户都召集起来,让他们半月之内用咱们之前缴获的那一万副破烂甲胄,再赶制七千副铁甲。” “七千副,将军,咱们全军有三万三千人,现在最少还有三万可战之兵。” “狼兵前卫损失过大,不再参与后边的战事,在船上留守。” 瓦氏没有再争辩,因为她知道吴王渡是想把狼兵卫打造成一支百战之师,不想让狼兵卫遭受太重的损失。 “狼兵前卫不用参与值守,其他卫轮换值守,其余人休沐,但不可出城。” “把从占城起到现在的军功立即折算成金银,至于升迁,回去再说。除此之外,每人再发八两银子,让兄弟们开开心心过年!” 八两银子,瓦氏都感叹吴王渡好大的手笔。 光是斩获的军功折算成金银怕是都有百万两白银,这还要额外一人发八两银子,算下来要花出去一百二十多万两。 还好有满者伯夷的国库在,不然这军饷发下去,豆蔻非得找吴王渡拼命。 正常一户人家一个月开销也就一两五钱银子而已,就算这些士卒没有斩获,光是这八两银子,就能让他们在这城里每天醉生梦死。 “瓦氏,再多加一条,不管做什么事,要用钱买,不许做强买强卖的丑事。” 吴王渡虽然没说明白,瓦氏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后宫一应皇亲国戚,包括武禄王的后妃和太子妃什么的全部送到船上,专门找些信得过的手下,好生看护,不要玷污了人家清白。” “你我以身作则,住在城外大帐里。” 吴王渡事无巨细的安排好了一切,瓦氏按照方略井然有条的施行。 欢闹声不绝于耳,很快,城内的各家酒肆,茶馆,不管是招待平民的小店,还是贵族的奢华酒楼都在一声声敲门声中开门。 到了夜晚,整座城都热闹了起来,到处都有醉醺醺的士卒,却没有骚扰百姓的兵痞。 就连许多百姓也加入了欢庆的队伍,因为狼兵卫把那些平日欺压的官商士绅都下狱查抄了家产。 有些人已经隐隐的期盼着这些人千万不要走,因为狼兵卫走了,他们就会被狠狠的清算,那些人又会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至于曾经的武禄王,则是和吴王渡睡在一个军帐里,听着吴王渡一股脑的说着他从未听过的思想。 一支队伍也终于耐不住寂寞,偷偷溜进了城。 第174章 进军占城! 除夕来临,这支远征的队伍却没有太多思乡之情,因为发的金银实在太多了。 而更让人振奋的事,除夕夜吴王渡还要在苦橘城的皇宫里正式的大赏三军。 白帝城里根本没有皇宫,这些士卒也没去过帝都,没看过壮丽的皇城,这座满者伯夷的皇宫就是他们见到的最华丽的宫殿了。 原来宫廷里的内侍正在布置宴会,因为要同时宴请两万多个士卒,桌子几乎摆满了宫廷上下。 满者伯夷的御厨和城里有名气的厨子正在挥汗如雨的做出一道道佳肴。 再由宫廷里原先的侍女端到台前,各种舞女,歌姬也纷纷讨这些人的欢心。 说起来,满者伯夷不光往中州卖香料之类,满者伯夷的婢女和奴仆也是一绝,相当受中州权贵的欢迎。 而吴王渡从军营里出来之后就一直在腋下夹着一张舆图,而刚才布置会场的时候,也拿着笔在舆图上写写画画。 吴王渡画的是一张相当详细的进军路线,上边还有具体的日期,和到达占城后的作战计划。 虽然这确实是真正的作战计划,但吴王渡想干的就是直钩钓鱼。 当礼乐声响起之后,宴会彻底掀开了序幕,整座皇宫都充斥着嘈杂的喧闹。 而吴王渡则放下舆图,带着侍奉在一旁的瓦氏和欣儿一个会场一个会场的和士卒们一起喝酒。 直到吴王渡和一个侍女撞到了一起,瓦氏瞬间就看到侍女的手上正拿着一本被折叠起来的舆图,正是吴王渡之前写下行军路线的舆图。 扮做侍女的苏希达怔住了,一瞬间吓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刚好撞到吴王渡。 苏希达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藏起来的匕首。 但吴王渡却没有大喊大叫,反而接过了舆图,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一支炭笔。 把名字签在了上边,就好像这不是小偷或刺客,而就是一个仰慕吴王渡的侍女索要签名。 吴王渡随手把舆图拍在了苏希达身上,头也不回的去下一个地方和部下痛饮。 这一刻,苏希达的三观,信仰,一切都动摇了,他,他真的是个侵略者吗? 也许是,但吴王渡的人格魅力深深地打动了自己。 此后的日子又变的平和了起来,百姓彻底习惯了这些驻军,甚至乡下的农夫时常会挑着乡下酿的米酒,鸡豚来城里卖,苦橘城的市场繁荣了起来。 满者伯夷的大军自从溃败便没了踪影,就连船队也一次没有袭击过港口。 甚至吴王渡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武禄王这张牌不足以让那些人找自己拼命。 可不止武禄王在吴王渡手上,那群后妃也都在,换句话说,即将继位的瓦哈纳的父母妻儿都在吴王渡手里。 武禄王是最煎熬的一个,因为这些日子吴王渡不用练兵,每天最多也就是处理几个醉酒闹事的士卒。 剩下的时间,吴王渡要么也在军帐里和各路将校一起喝酒,要么就是拉着武禄王谈心。 或者说讲学,一股脑的给武禄王灌输自己的治国理念。 而武禄王一开始是极其抗拒的,毕竟是被俘了,总要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但吴王渡却不管不顾,每讲一段都要问武禄王几个问题,一开始武禄王根本不开口回答,吴王渡的对应也很简单,不回答就重新讲,直到武禄王点头为止。 吴王渡展现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到正月十五时,武禄王被彻底折服了。 他现在看吴王渡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侵略者,而是在看一位神明,先知。 武禄王虽然以前从未接触过这种思想,但总有些道理是普世性的,是无论是谁第一次听都觉得是对的。 人人平等,没有剥削和压迫,那岂不是和神话里的地上天国一样! “所以,武禄王啊,这才是我们的目标啊,我们不是想把满者伯夷变成北苗的土地或者臣属。” “我们只想把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财富,还给本应属于他们的人民!” “我们有肥料,可以让这里的百姓都吃饱饭,我们有枪炮,可以让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不被外敌入侵。” “我们有棉花,可以让这里的百姓穿上舒适,柔软的衣服。” “所以,你愿意和我们一起为了这个理想赴死吗?” 吴王渡这句话其实是相当扯的,因为这种第一个革的就是国王的命。 但吴王渡也有自己的考虑,像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国家,如果能自上而下的改革,要容易的太多。 “我们并不贪恋你们国库里的那些财物,只要满者伯夷以后能成为北苗这样的国家,我们愿和你们结为世代之盟国。” “那些国库里的金银,粮草,我们一分都不会拿,当然,已经当成军饷发下去的,我就没办法还了。” 武禄王内心一喜,虽然这些日子,他已经感受到了吴王渡的为人,但能做到这么大方,武禄王也开始相信吴王渡他们竟然有这么伟大的理想。 “那吴王殿下,你之前为什么想把我掳走呢?就为了每日劝说我吗?” 武禄王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吴王渡尴尬的一笑,把之前想以武禄王做饵,引诱满者伯夷大军去占城的计划和盘托出。 “占城也就是羌人,无论如何和我们也是一母同胞的族人。本王自然是想把占城全部收下。” “只要引诱你们去占城,占城王黎利一定会和你们的大军同流合污。” “他们就会尽失人心,毕竟满者伯夷和占城是血仇。” 武禄王不禁感叹吴王渡的心机,明明手握大军,灭占城和满者伯夷都是唾手可得,却非要这样大费周章,就为了一个民心。 他真的和其他的统治者不一样。 还没容武禄王考虑好,吴王渡倒是先开口了。 “我就相信你一次吧,我会放你离去,如果你想让满者伯夷从此之后和我北苗一般富强,就让太子或者有足够份量的人来。” “不要辜负我的好心。” 吴王渡的话语相当诚恳,武禄王也愣住了,内心开始激烈的交锋。 正月十五,全城都被布置的极为喜庆,在花灯美酒佳人中,狼兵卫和猎兵营结束了休沐,一改之前半个月的懒散,再次变成了一支钢铁之师。 在一片片的操练声中,武禄王真的按照约定,带着苏希达回了吴王渡的大帐。 看到满者伯夷的太孙就是之前在宴会上被自己撞到的小偷,吴王渡也为苏希达的勇气感叹。 “吴王殿下,满者伯夷,愿意臣服,城外两百里处的三万大军和五百艘战舰愿听从吴王调遣。” 武禄王依旧保持着些王者的威仪,苏希达则是拿着传国玉玺跪在了地上。 吴王渡走上前摸了摸这枚可能已经流传千年的满者伯夷玉玺,看来之前这个小偷,并不只是想偷份舆图什么的,而是这枚象征。 吴王渡没有接过来,而是推还给苏希达。 “我说过,我们北苗不渴求满者伯夷的土地,也不想要藩属国,我们要的是一个兄弟之国,是一个百姓翻身做主的兄弟之国。” 瓦氏则是被震惊的说不出话,她根本没想到满者伯夷能如此轻易的拿下。 要知道满者伯夷不是占城那种小国,如果就靠这三万人的部队,无论如何也攻不下满者伯夷全境。 但吴王渡却用言语,真诚,童话般的收取了一个国家。 从此之后,只要北苗第一支舰队下水,北苗在海上再没有威胁。 说是龙入沧海,虎归深山也不为过。 北苗终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和关山一起每年征伐中州。 如果没有大的变故,十年之后,中州这片土地只有关山北苗这两个国家,和一些藩属国。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日就起航去占城,你们之前拿到的那份舆图是真的,你们可以跟在我们的后面,假装和占城夹击。” “这之前你们应该已经和占城有过联系了吧。” 苏希达点了点头,他们的消息并不闭塞,吴王渡袭击苦橘城五天后,他们就知道了吴王渡这支军队从何而来,也成功联系到了占城。 苏希达拿出了揣在怀里的舆图,从折旧的痕迹看,这半个月无数次趴在上边研究这份舆图的真假。 吴王渡把手停在一个港口。 占城的都城就在羌地的占城,海外这两座岛并没有王都之类的,甚至没有一座城市有坚实的城墙。 因为在一座岛上坚守没有丝毫意义。 之所以在中州大陆上会有那么多坚城、土堡,就是因为大军的粮草转运不易,一座坚城就很有可能卡住大军进军的道路,从而让对方粮草耗尽,无功而返。 但海岛上,粮草转运的损失可以说勿略不计,即便遇到坚城据守,进攻方也能和守城方对峙到天荒地老。 吴王渡所指的港口就是占城两岛上最大的城市,占城王黎利多半就把大军屯据在这里。 “我们会按照计划进军,你们的任务就是随后跟进,在海上包围我们的舰队,登陆后,和黎利一起夹击我们。” “等我们把武禄王还给你们,你们就有理由退军了。” “你们进军的时候,沿途劫掠占城出海的渔民,但不要害他们的性命,把你们和黎利勾结的消息告诉他们。” “最后把劫掠来的百姓都送去旧港和兰芳两地,我们会派人解救。” “旧港?兰芳?”瓦氏吃了一惊,原来吴王渡还记得这两个地方,在这驻扎了半个月了,吴王渡都没有去见旧港的施二姐和兰芳两兄弟。 苏希达有些尴尬,但还是试探着问。“吴王殿下何意?” “旧港,是一群出逃苗人建立的,兰芳,是出逃的中州人建立的。” “这两地方可不算小,加起来总得有三五十万百姓,太孙殿下舍不得?” 苏希达暗自苦笑,现在明摆着人为粘板,我为鱼肉,答不答应并没有什么区别。 吴王渡露出了温和的笑。 “太孙殿下,武禄王,你们还是不信我,我说了我并不想要你们的土地,也不是想让满者伯夷做臣属。” “这样吧,瓦氏!” “在!”瓦氏瞬间站的笔直。 “把府库里的金银,粮草,甲胄,包括这半月来我们打造的那一万副全部留下!现在就安排交接!全军移军海上。” “若是除了前几日发的那些军饷外,满者伯夷的府库丢了一粮一粟,我拿你试问!” 正月十六正午,狼兵卫开始撤军,傍晚时分,战舰已经起航,没有丝毫拖沓。 满者伯夷大军连夜“收复失地”,正如瓦氏交给苏希达的本子上记录的一样。 府库里的东西分毫不差,反而是和满者伯夷户部这边的记录对不上,对不上的结果则是几个监守自盗的蛀虫以这种方式被揪出。 正月二十,大军按照计划成功登陆。 港口内还有占城一小支舰队,被秋风扫落叶般蛮横的扫开。 有了之前登陆一次的经验后,这次登陆极为迅速。 猎兵营迅速上岸,没有构筑阵地,而是直接进军。 黎利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在自己还没集结好军队,更别说摆好阵型时,猎兵营已经距离他的大营不到五百米。 “齐射!” 三排齐射之下,黎利的大军被打的鸡飞狗跳。 尤其是这支所谓的大军,大部分都是刚招募的新兵,别说甲胄了,连队列都站不好。 足有一千多步射程的猎兵营遇上这些人简直就是一场屠杀。 吴王渡原先打算的让满者伯夷和占城一起“夹击”自然也落空了。 但该做的戏还是做的很到位。 因为即便没几个百姓看到这一切,就算看到也看不懂,但流言蜚语在这个时代传播的很是很快的。 尤其是吴王渡舰队上用的水手,就有不少是从占城招募的。 从舰队抵达港口,到黎利带着几百人败走,总共还不到一个时辰。 但击败黎利只是个开始。 第二天刚刚拂晓,全军一共三十个千户所全部出动,犹如天女散花班去往吴王渡画好的每个村镇。 好官任用如故,狗官当街审判斩首。空余的官位暂时让狼兵卫的将校顶上,毕竟这些人还是识字的。 士绅官商的土地尽数被没收,厘清田亩,发给百姓。 随着分发田亩的,还有黎利勾结满者伯夷的消息,两相对比之下,人心几乎是在两三天时间已然归附。 这才是北苗和关山可怕的地方,得人心者得天下。 吴王渡等了许久的人也终于在某一天外出时,悄然而至。 第175章 四海归心 “将军小心!”刺耳的箭矢呼啸声迎面而来,箭矢却擦着吴王渡头发飞过。 因为在瓦氏出言提醒之前,张三甲已经挥刀挡住。 这是大军攻陷占城的第三天,吴王渡耐不住寂寞只带着一百多人巡视各县。 当然,吴王渡不只是耐不住寂寞,想看看分发土地做的怎么样。 更想引出黎利这支藏在丛林里的毒蛇。 再怎么说这也是黎利的地盘,黎利想藏起来或者直接逃去海外,吴王渡很难把他找出来。 吴王渡可不想将来撤军之后,黎利在背后叛乱。 可吴王渡没想到的是,这里人的刺杀水平明显比苗羌那边高了一个等级不止。 原先只有一片杂草的土地上,钻出了上百人。 张三甲和瓦氏攥紧了刀,挡在吴王渡的前边,一发焰火已然升空,援军多半一刻就会到。 因为这里离吴王渡的大营并不远,张冲带着两百个骑兵和一个千户驻扎在那里。 这不是黎利托大,而是因为这里确实最适合伏击,附近全是密林巨树,吴王渡出行带的这一百多骑兵此刻全都下马。 这里的地形简直就是为绊马索设置的,想跑马冲出去等于送死。 可吴王渡还是小看了这些人,一阵窸窣的声音传来。 吴王渡来不及抬起头去看发生了什么,本能的向前一扑,避开了要命的一刀,站起身的同时,转身出刀,这样出刀更快更连贯。 回身撩刀,点刀,挂刀,三招顷刻间用出,吴王渡整日习武的膂力几乎无视了刀剑碰撞中的停顿,传自白妙音父亲的苗刀救了吴王渡一命。 不仅靠着坚实的刀身硬生生崩碎了身后刺客的刀,甚至将人开膛破肚,顺带逼退了另外两个刺客。 不仅刺客吃了一惊,连瓦氏也吃了一惊,只有张三甲习以为常,吴王渡从来就不只是个只会指挥的儒将,也不只是冲阵的猛将,同时还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用刀好手。 按照张三甲自己的估计,吴王渡如果参加中州的武举,怕是比当初的自己还要技惊四座,毕竟吴王渡几乎是结合了百家刀法所长。 但无论是吴王渡还是一致同意的瓦氏,都没想到黎利竟然胆子真有这么大。 而且能悄无声息的潜伏到这么近的地方,虽然吴王渡反应迅速,但有十几个手下在第一时间就被弓箭、飞镖、标枪甚至吹箭撂倒。 这还是在全军着甲的情况下。 从草地里钻出来的有百十人,在树上也藏着百十人。 没有被暗箭射中的护卫也都陷入了苦战,不是因为武艺不精,而是这些人都是趁着混乱,从各种地方偷袭。 等张三甲想要收拢护卫时,发现护卫已经不足六十人,正在和这些刺客血战。 黎利的埋伏终究还是失败了,站稳了阵脚的护卫开始反击,就连吴王渡也是带着几人奋力冲杀。 经常能看到一个护卫能砍杀十几个贼子后,全身而退。 这支倾注了张三甲和瓦氏心血的护卫在一刻钟内就把所有贼子尽数斩杀。 但审问却进行不下去,因为这些刺客,都是没有舌头的。 “这黎利真狠啊,不愧是一方王者。” 瓦氏刚夸了一句黎利,立马又朝着四周大喊。 “黎利,怎么?你的人就这点本事?!你也敢自封占城王?!” 吴王渡挥了挥手,示意安静,柳权跟在吴王渡身边的时间不短,吴王渡也学了些听风声的本事。 安静中,吴王渡听到了无数的杀机。 张三甲趴在地上,也听起了动静,再站起身时,满脸煞白。 一支大军,似乎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这片密林,人数可能还不到千人,但足以致命。 喊杀声从背后传来,那是大营的方向,隐约中还能听到少数战马的嘶鸣。随后是急促的枪响。 听声音,步军连齐射都做不到,而是在自由开火,或者说各自为战。 前来救援的步骑都被拦了下来,张冲是勇猛,但大营只留下了一千多人,说是大营,也只是个象征而已。 眼前的危机还不算危机,更大的危机是吴王渡根本无法集结起来散开的部队! 更不用说吴王渡可能自己都要被留下来。 “跟我一起冲回大营!” 吴王渡举刀高呼,带着护卫开始后撤。 几乎每走几十步就能看到一根绊马索。 冲出密林后,场面却没有吴王渡想象的那么糟。 大营内确实只有一千人的步军和两百骑兵,但步军是猎兵营! 这些从小在山里长大,猎户出身的猎兵营的士兵不仅有着鹰一般的眼睛,腿脚也相当快。 在发现大营和求救信号之间竟然有大军的情况下,丝毫没有慌乱,更没有冒然救援。 而是准确的判断出,大营才是即将被包围的对象。 张冲和猎兵营千户略一商量就做出了决定,猎兵营和敌军兜圈子,先跳出包围列阵。 张冲则带着骑兵迂回,从别的地方进入密林,或者侧击敌军。 但吴王渡此时的地方就尴尬了。 正前方是摆出半月阵型努力包抄的占城大军,后方是上千追兵。 大营的援军别说救自己了,自救起来也颇为困难。 占城的军队可不像满者伯夷那样穷酸,虽然没有全军铁甲,但皮甲总能配齐,而且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全带了阔盾。 但这依旧没什么问题,只是多花点弹药的事,因为米尼步枪的射程在那。 但猎兵营是仓促应战,大营也丢了,没有足够的弹药。 即便只是从地上的尸体和剩下的敌军数量,吴王渡就能判断出这一仗毫无胜算。 半场开香槟,吴王渡攥紧了手,自己怎么会犯这么蠢的错误。 这里是海外,敌人可以用舰队藏兵运兵突袭,如果还用和中州作战的经验,以后还要吃大亏。 黎利可真是有本事啊,把这么多部队都藏在海上。 吴王渡现在不仅散布全岛的大军聚集不起来,就连舰队也没有。 因为战舰全都充当运兵船把狼兵卫调到各地分发土地。 要是舰队还在,这些人也做不到悄无声息的上岸。 眼下最好的策略就是撤军,尽可能的聚集部队。 黎利的大军并不太多,猎兵营如果五千人都在这,解决他们这一万多残军毫无问题。看来他也是想赌一下,只要抓到吴王渡,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时间却不等人,就在吴王渡回想着地图,思考着从哪里调兵时,背后的追兵到了。 两把重剑带着他们的主人,在草地上跳跃着前进。 “墨家???” 吴王渡怎么也没想到一直销声匿迹的墨家竟然会和黎利合谋。 为首的兄妹,正是那天刺杀吴王渡的兄妹。 这些人全都身着布衣,手上的武器五花八门,刀枪剑戟,各种奇怪的兵器都有,但却不像农民起义拿的武器一样简陋。 这些武器和那对兄妹手里的重剑一样,一眼便知跟着他们的主人走过了半生岁月。 不变的是每个人身上都有弩。 “随我冲杀,和张冲汇合侧击敌军!” 瓦氏想提出异议,因为现在还想着侧击敌军太过天方异谈。 先不说背后这些追兵,就算他们能成功和张冲汇合又能怎么样呢。 敌军实在太多了,这不到三百个骑兵一轮冲锋就要死伤过半。 现在应该做的是汇合之后先撤退吧? 但吴王渡却没有解释,因为墨家绝不是在和黎利合谋。 如果他们真的和黎利合谋的话,手里那些劲弩早在林子里就把吴王渡射成刺猬了! 这些偏执到可爱的人,终于认同了吴王渡,不再认为吴王渡是侵略,而是在解放劳苦大众。 一直以来,墨家的思想都太过超前,不仅之前在中州时,没人敢用墨家为官,到了海外,也没有谁看好墨家的思想。 而墨家偏偏又是那种不认同我的理念,就绝不会为官的类型,甚至还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比如让游侠去刺杀那些贪官污吏。 但墨家这些天观察下来,却发现,一直以来被说成激进的他们,在吴王渡的面前,竟然成了保守派,他们的思想是那么的不成熟。 和北苗比起来简直像是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北苗的治理不仅实现了他们千百年的理想,还做到了他们想不到和不敢想的事。 士为知己者死,北苗这种知己者,墨家等了上千年,终于等来了。 来了,你们终于来了,你们再不来,不知道后世还会不会记得墨家这些理想主义者。 “言必行!行必果!诺必诚!不爱己躯,赴世人之厄困!” 这句口号从上千人的嘴里齐声喊出,震飞了林间的鸟,震破了黎利大军的胆。 占城人谁没有听过墨家的威名呢,当官的害怕他们,百姓却崇拜他们。 因为在过去的上千年里,正是一代代墨家弟子在他们巨子的领导下,扶危济困,惩奸除恶。 不仅是黎利,历代统治者都想把这连数量都摸不清的组织彻底铲除,但无论是谁都做不到。 不仅是墨家本身行踪不定,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有民心,哪怕官府早就明里暗里通缉了无数墨家的弟子。 但百姓却不愿出卖他们,他们也许不懂什么思想,但总有些道理是共同的。 他们知道墨家的人都是义士,他们知道墨家一直在劫富济贫,即便不是每个人都受过墨家的恩惠帮助,但绝对听说过他们的事迹。 因为墨家的弟子甚至会医术和种地,会手把手的教他们种地养猪打家具,会分文不取给他们看病。 还曾经出现过一个农民出卖墨家后,墨家没有拿他怎么样,那个农民自己却愧疚的自杀。 墨家并没有什么标志,但当一面墨字旗擎起时,墨家的名字传遍了黎利的大军。 然而黎利却不懂这些,墨家这一千人在他看来颇为可笑,全是布衣,一件长兵器都没有,这样的队伍遇上训练有素的枪阵只有被屠杀的份。 “放箭!” 传令兵厉声传递着黎利的命令,校尉把命令下达给千夫长,百夫长。 千夫长还算忠诚,但百夫长们却不忍心下令,因为他们大部分也是苦出身。 至于伍长什长和士卒,则是连弓弦都不忍心拉开。 一个千夫长厉声呵斥着身边的亲兵,让他们放箭,一个亲兵终于忍受不了这一切,大叫一声后,用匕首自杀于阵前。 一场没有人领导的军队哗变,正在酝酿。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他们身后的长官,和高高在上的黎利。 这些士卒也是人,他们也想回家和亲人团聚。 猎兵营见状停止了射击,张冲和吴王渡毫无阻碍的汇合,却没有立马侧击。 而是跟在了墨家游侠们的身后。 这是在告诉那些士卒,墨家是和北苗站在一起的。 果然,当两支队伍汇合后,占城大军自发的停下了追击猎兵营的脚步。 一万多人军心不稳,随时都会倒戈。 黎利和几个将军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喊破了喉咙也无济于事。 当墨家游侠冲进军阵之后,戏剧化的一幕开始了,他们冲到哪里,哪里的军阵就跪在地上投降。 别的士兵投降时满脸恐惧,等待着自己的命运,而这些人却是满脸欣喜。 看着那一个个曾经出现在通缉令上的脸庞,感到无比亲切,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曾去过他们村免费行医的郎中。 而剩余的大军也没有溃散,反而期待着墨家冲阵过来,他们也能顺势投降。 偶尔有几个顽抗的千夫长和亲兵也被瞬间淹没,士兵们早就受够了为黎利卖命的日子。 既然都是当兵,都是刀山火海的日子,那就给穷苦人自己的队伍卖命!打出个天下太平! 短短半个时辰,黎利的一万多残军全部投降,黎利本人被愤怒的士卒砍成了碎肉。 港口的水兵纷纷上岸为墨家义士和北苗欢呼。 占城两岛彻底归属了北苗,满者伯夷的太孙苏希达每人跟在吴王渡身边学习治国。 武禄王则是根据吴王渡提前定好的国策开始自上而下改革。 心灰意冷的施二姐和兰芳两人回到各自的岛屿后,发现北苗的两艘风帆战舰已经收复了这里,甚至仍然让他们做岛主。 三人感恩戴德,根本不用吴王渡吩咐,就开始学着满者伯夷分发土地,甚至自己的家产。 当吴王渡巡视到这两座岛时,港口上挤满了欢呼雀跃的百姓。 从腊月初吴王渡带着攻城迫击炮支援狼兵卫到正月末,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吴王渡就彻底收下了海外诸岛,北苗的第一岛链自此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