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宠姑娘 卷二》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江峻健从安远侯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身形飘忽,看上去七分像人,三分像鬼。 有侍女提灯夜行,在路上见到了他,吓得灯笼落地,失声尖叫。 如果放在平时,江峻健会对这侍女大加呵斥,命人拖下去杖责,现在他却好像神游天外,根本没看到也没听到,呆呆傻傻的走过去了。 侍女后怕的拍拍胸,伸手抹眼泪。 这位西院大爷是中什么邪了,大晚上的扮鬼出来吓唬人? 江峻健回到房里,严氏满怀喜悦的接着他,「谈好了吧?侯爷答应了吧?」亲自服侍江峻健更衣坐下,备加殷勤。江峻健无神的目光落在严氏喜气洋洋的脸上,只管发呆,却不说话。严氏急了,「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江峻健不说话的时候,严氏着急;等到江峻健鼓起勇气说了话,严氏瞪大眼睛呆了半晌,直挺挺倒了下去。 西院这天晚上折腾了大半夜,严氏闹,江芳哭,江峻健和他二儿子江畏劝了这个再劝那个,弄的焦头烂额。 「要么回老家,要么大哥坐牢,您要哪个?」江畏问严氏。 严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哪个都不要。我要你大哥平平安安出来,还要咱家继续住在安远侯府不离开。侯府太好了,打死我也舍不得走。」 「那就让大哥坐牢吧,要是大哥不幸死在牢里,您可别心疼。」江畏一脸苦恼。 严氏儿啊肉啊的大哭起来,江芳泪落如雨,「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必定是娘和我今天找江蕙说话,她恼了,到侯爷面前告状,侯爷才狠心要赶咱们一家人走的。爹,娘,二哥,你们说说,江蕙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心肠怎地如此狠毒。」 江畏听了,作声不得。 江峻健一直呆呆傻傻的,这时有气无力的挥挥手,「什么都别说了,连夜收拾行李吧。谈师爷说了,让咱们把行李装好车,再到顺天府后门接人。」 安远侯是再也容不得这家人了,一天也不许他们多呆。行李装好,人上车,到顺天府接了人之后直接出城,休想再在安远侯府逗留,再给江蕙添不痛快。 「行李装好车再去接人,连个饯行的宴席都没有么?」江芳哭得更厉害了。 「这么多的好东西,一天怎么装得完?」严氏看着满屋子的古董玩器,心疼肚疼。 「就装咱家的东西,侯府的可别带。」江峻健赶忙交代。 安远侯当然顾不上这样的小事,谈师爷却是存了促狭之心,特地把江峻健拉到一边再三提醒,让他不许带走侯府的古董字画。否则,侯府事后按册检查,若是发现少了东西,免不了要追究偷窃之罪。 江峻健和严氏一样爱占便宜,但这个便宜摆明了不好占,他是个性情懦弱的人,原本有的念头也被吓回去了。 「侯府的东西都不让带,越富越小气,净是欺负我们这些穷人啊。」严氏伤心之极,嚎啕大哭。 江芳抱着严氏,母女二人哭得天昏地暗。 江峻健、江畏也不劝她俩了,亲自指挥下人装行李。西院这天晚上灯火通明,严氏、江芳母女哭了整整一晚,嗓子都哑了,眼睛红肿,江峻健和江畏胡乱将行李装箱。第二天,装好了车,也把人拉上车,心急火燎的去了顺天府。 一辆马车在顺天府后门停了许久,从后门接出一个垂头丧气、消瘦可怜的年轻男子,随即车里传出女人的哭叫声。 这辆马车接了人之后便离开顺天府,走南城门,离开了京城。 严氏和江芳还在车里抱着哭,「我还想住蘅芷轩呢。娘,我一直喜欢那儿,做梦都想住那儿。」「什么蘅芷轩,连侯府咱们也住不了了。芳儿,你说世上怎会有江蕙这样强横的女人?咱们就是找她讲了讲理,她就让她爹把咱们赶走了啊。」 母女二人越说越伤心,可怜极了。 在西院住了这么多年的江峻健、严氏一家说走就走了,这让安远侯府上上下下都很是吃惊。 江芬左思右想,坐不住了,找到她母亲吴氏低声倾诉,「娘,您还记得大姐姐说过的话吧?她说她若想要撵堂伯母和芳姐姐走,只需到大伯面前说句话就行。她还真不是吹牛。」 吴氏叹气道:「你大姐姐真是年轻气盛,一点儿亏也不肯吃。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家,女孩儿应该有的温柔和顺、贤淑宽容她全然没有,就会任性胡闹。偏偏老太爷老夫人向着她,侯爷和郡主惯着她,这可叫人没法子了。」 「娘,这牵连不到咱们吧?」江芬咬咬唇,略有些不安。 严氏、江芳母女向江蕙发难的时候,吴氏和江芬也在,不光没有帮着江蕙,还劝了江蕙几句,其实也是跟江蕙作对的。 吴氏想了想,头都是疼的,「我原本打算只是跟过去看看,不说话不掺和的,你大姐姐说要把两处院子连起来,我也是为她好,才劝了句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我是一片好意,可以你大姐姐的性情,她会不会多想,会不会记恨,着实难说。」 江芬脸色越发不好了,「咱们这就得罪她了不成?」想到严氏和江芳昨天还在安远侯府蹦达呢,今天就被送出京城了,不由的心中惴惴。 吴氏忙安慰她道:「咱们和西院那家人可大不一样。你爹和侯爷是亲兄弟,父母在不分家,从古至今都是这个规矩。既然不分家,自然住在一起,你祖父祖母在哪儿,咱们一家人便在哪儿。咱们跟着侯爷郡主一起住在安远侯府是天经地义的。西院那家人一则本就离得远了,是分过家的侄子,二则江甲做了那样没天理的事,连你祖父那样面慈心软的老人家都寒了心,心灰意冷,不再管闲事。要不是江甲太过份,也不至于到这一步。」 「娘说的是。」江芬脸色好多了,「虽然大姐姐带了杜家那个小女孩儿回来,确实给安远侯府添了很大的麻烦。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勾结外人到内宅来生事啊,这不是吃里扒外么?太可恶了。」 「谁说不是呢?」吴氏道。 母女二人说了会儿私房话,吴氏仔细想了想,低声交代江芬,「你大伯和你原来的大伯母冯氏,就是你大姐姐的母亲,原本是极恩爱的夫妻。后来虽然分开了,侯爷另娶,冯氏另嫁,不过看样子侯爷对你大姐姐还是很疼爱的。女儿,你是府里的二姑娘,凡事退让些为好,明白么?」 「知道,我让着大姐姐。」江芬不情不愿的道。 吴氏心疼爱女,轻抚江芬的秀发,长长一声叹息,「你父亲和你大伯一样是老太爷的儿子,你和你大姐姐是江家的姑娘,可你的父亲……唉,你父亲不如侯爷能干,你虽然也是官家嫡女,和你大姐姐这位侯府长女到底还是不能比。」 江芬低下头,神色暗然。 吴氏心有不忍,柔声道:「虽然你大姐姐是侯爷的长女,但她母亲离开侯爷另嫁,虽然事出有因,对于女人来说总是名节有亏。芬芬,若仔细细比比,你比你大姐姐也不差什么。」 v第二章 「嗯,我可没有另嫁他人的母亲。」江芬挺直了腰身。 江蕙是安远侯疼爱的女儿又怎么了?她有个离异另嫁的生母,这可是好说不好听啊。光凭这一点,江芬就比她江蕙强。 「傻孩子,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可千万不要在外面说,记住了么?」吴氏低声交代。 「知道了。」江芬点头。 吴氏这么交代着江芬,小跨院里,孙姨娘也一再告诫江莲,「你可别跟江芳那没眼色的人学,瞧瞧,江芳这不是硬生生被赶出侯府了么?大姑娘就是老太爷老夫人的心头肉,就是侯爷的宝贝女儿,咱们可得罪不起,你千万莫要惹到大姑娘。」 「我知道。」江莲一脸艳羡之色,「西院那位一直狂得很,我心里恨她,就是拿她没办法。大姐姐昨天说要把她赶走,今天就把她逐出京城了,多有本事啊。像大姐姐这样的人我哪敢得罪,巴结还来不及呢。」 「你巴结大姑娘就对了。巴结上了她,得有多少好处。」孙姨娘笑道。 「我想巴结,就是巴结不上。你不知道,阿若跑过去玩水,我想着这是个表现的好机会,立即提起裙子想跟过去,可大姐姐她不让啊。她说阿若会游水,有分寸,用不着我。」江莲苦恼。 孙姨娘叹气,「本想着大姑娘回府,你能跟着沾沾光的,现在看来竟是不能够。唉,这个大姑娘看着凶,其实没心计。她都快及笄了,也不想想她的终身她的前程,整天就为了她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白费心机。同母异父,就是不同姓氏啊,都不姓一个姓,有什么好亲近的?况且有那么个妹妹,哪个高门大户敢聘她过门?她若是个有心计的姑娘,这会儿应该把她那个妹妹藏起来,跟郡主要最时兴的衣裳首饰,四处打听哪家有雅集诗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过去露个脸,搏得夫人太太们的好感,这样才会有媒人上门,终身才有着落啊。」 江莲下气,「大姐姐偏偏不这样。她天天就在府里带她那个妹妹了,一个五岁的小娃娃,什么事也不懂,交给乳母带不就行了么?我真是不明白她。」 孙姨娘想了想,给江莲出主意,「你若闲着没事,便到稻粱园附近转转,若能遇着你大姐姐,或是她那个小妹妹,便趁机搭话,莫要胆怯。对了,你大姐姐不是很疼爱她那个小妹妹么,你做件漂亮的小孩儿衣裳送过去,说不定她便感动了。」 「对啊。」江莲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我的针线活儿还拿得出手,做件小孩儿衣裳不在话下。」越想越觉有理,笑道:「我回去找找衣料,这就动手。」 「你哪里有衣料?」孙姨娘嗔怪。 江莲的四季衣裳自然有公中给,每个月也有二两银子的月钱供她零用。但在这偌大的侯府度日,不说人情往来了,单是打赏下人也是一笔开支,江莲好面子,那点儿月钱根本不够用,时不时的要孙姨娘接济她。衣料那更是不可能攒下来的,江莲一年四季都嫌没衣服穿,她房里要是能找着用不着的衣料,那才是稀奇呢。 江莲脸不觉红了,吐舌笑,「估计回去也找不着,我方才竟把这个给忘了。对了,你这里一定有小孩儿衣料,你不是天天都在给弟弟做衣裳么?」 孙姨娘横了她一眼,「你平时若是省着点儿用,也不至于一文钱都攒不下来,连一块衣料也攒不下来。钱到用时方恨少,现在你明白了吧?」唠叨了几句,打开箱子,在里面仔细的捡了捡,细绸缎的料子舍不得给江莲,挑了又挑,最后给了江莲一块湖蓝色的布料,「小女孩儿穿这个可以。」 「有点粗糙。」江莲摸了摸,不大满意。 孙姨娘也觉得料子不够好,但好的料子她要留着给她唯一的儿子江畴,舍不得给,「阿若是从乡下来的,她从前的衣服也不会多讲究,粗糙些也无所谓,你活儿做得细致些,心意到了就行。」 「好吧,听你的。」江莲想了想,觉得这话有道理,便不再说什么了。 江莲有了这个好主意,一会儿也等不得,立即便想去稻粱园,「我去给阿若量量肩、腰什么的,才好动手裁剪啊。」 孙姨娘自然是赞成的,「快去吧。这是正经事。」 江莲喜盈盈的拿了衣料,带了两个小丫头,便往稻梁园去了。见到江蕙,陪笑说明来意,江蕙微笑道谢,「三妹妹有心了,多谢。你这份情意我心领了,小衣裳却是用不着,阿若衣裳够穿的。」 江莲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大姐姐,我是真的想对阿若好啊。」 江蕙略一思索,慢慢说道:「郡主方才差人问我,营阳侯府的春日雅集我想不想去。我方才拒绝了。不过,我可以告诉郡主,既然营阳侯府送了贴子,也不要却了人家的好意。我不去,妹妹们可以去。」 「真的么?」江莲又惊又喜,激动难以自持。 她要巴结江蕙,要给阿若做衣裳,为的不就是江蕙肯提携她,有宴会带着她,好让她有抛头露面的机会么?姑娘再美,养在深闺人不知也是不行的啊。 「自然是真的。」江蕙淡淡一笑。 「我,我,我省下月钱买好料子,给阿若做漂亮的小衣裳……」江莲高兴得都有点结巴了。 「多谢,不过真的用不着。」江蕙拒绝了。 「大姑娘,大姑娘!」一个侍女提着裙子,慌慌张张的跑进稻梁园。 「绿莹,怎么了?」江蕙认得这侍女是丹阳郡主身边的,眉头跳了跳,忙问道。 「大姑娘,永寿宫来了个太监传太后娘娘的旨意,让你……让你明天进宫……」绿莹是跟着丹阳郡主从齐王府陪嫁过来的,当年还是个小丫头,现在年龄也不大,跟江蕙差不多的年纪,说到江蕙要到永寿宫见太后,很是难过,眼圈微红。 庄太后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要见江蕙,必定是永城王在她面前告了状的。庄太后见召,江蕙不能不去,江蕙明天这趟永寿宫之行一定凶险,让人悬着心。 「瞧你这模样,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江蕙笑道。 绿莹吸吸鼻子,「大姑娘,太后娘娘是永城王殿下的嫡亲祖母……」 「太后娘娘母仪天下,大公无私,快把你那些不必要的忧虑收起来吧。」江蕙顺手取过手帕,替绿莹擦了擦鼻子。 她这个动作自然流畅又优美得体,如果没有心事,看在眼里一定觉得赏心悦目。 江莲呆呆站在一边,急得都快哭了。唉,为什么她才看到一丝光亮,立即便来了这件倒霉的事?江蕙奉如入宫见庄太后,表面装得没事,心里早不知道慌成啥样了,还有心思顾得上跟丹阳郡主说请贴的事么?明天江蕙要是能平安回来还好,如果她在永寿宫……回不来了,那方才的美梦就成了泡影…… 「大姐姐,你,你,你不会有事吧?」江莲哭丧着脸,战战兢兢的问道。 「没事。」江蕙神色淡定。 丹阳郡主身边另一个侍女漫喜匆匆来了,「大姑娘,淮王殿下来了,郡主让您过去见见。」 绿莹眼睛亮了,连语气中也有了欢喜之意,「淮王殿下对宫里的情形最熟悉不过,大姑娘见了淮王殿下,必定收获甚丰,对明日的永寿宫之行,大有帮助。」 江莲心怦怦直跳。淮王殿下来安远侯府了,这可是位皇子呢,太子的同母弟,将来的地位就跟穆王爷似的,威风着呢。若能见着这样的皇室贵胄,若能入了这位淮王殿下的眼,以后定是前程锦绣,青云直上,攀龙附凤不再是梦想…… v第三章 「我陪大姐姐一起去!」江莲毛遂自荐。 「不必,我一个人可以。」江蕙婉言谢绝。 「姐姐,你一个人要去做啥呀?」阿若骑在灰灰背上,怀里抱着个才拔-出-来的白萝卜,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灰灰没有跑,慢悠悠的迈着步子,阿若骑在狼狗背上,倒是不颠簸。 「我去见淮王殿下。」江蕙把妹妹从狼狗背上抱下来,笑着告诉她。 「淮王殿下,那不是我表哥么?」阿若眉眼弯弯。 她记性很好,江蕙提起淮王,她便立即想起来了,记得那是她认过表哥的人。 「是。」江蕙虽然觉得淮王这个表哥实在是一表三千里,离得也太远了点儿,但阿若看样子蛮高兴的,江蕙不忍扫妹妹的兴,微笑点头。 绿莹、漫喜都有点儿晕,江莲瞠目结舌。 淮王殿下是阿若的表哥,这是从何说起?没听说过杜家有这门亲戚啊。 「我和姐姐一起去。」阿若热情的冲姐姐伸开小胳膊,「我要带灰灰一起,让充哥哥和灰灰认识一下。灰灰肯定会喜欢充哥哥的,充哥哥长得好看呀。」 「淮王表哥确实俊美不凡。」江蕙嫣然,抱起阿若,让她骑到了灰灰背上。 「灰灰,不许跑,驮着阿若慢悠悠的过去。」江蕙命令道。 灰灰咆哮了几声。 阿若嘻嘻笑,「灰灰答应了,姐姐放心吧。」 江蕙牵着灰灰,阿若骑在灰灰背上,「走吧,去见淮王表哥。」 绿莹和漫喜晕头胀脑的跟在后头,江莲踉跄两步,坐到了一张石凳上。 江蕙她就这么着带阿若见淮王殿下去了么?她和淮王殿下这位「表哥」可真是不见外啊…… 惊骇、讶异、好奇、惶恐、迷惘等种种情绪袭向江莲,她神色茫然,眼神呆滞,整个人都迷糊了。 江蕙已经走出去了几步,想起江莲,又回过头,「阿莲,我替你要几张请贴?你要去的话也不能一个人,得有个伴儿才好。除了阿芬,你可还有想一起去的人?」 江莲跳了起来,不敢相信,「大,大姐姐,你真的会替我要请贴么?」 江蕙都要被庄太后召到宫里去了,要面对一个大麻烦,还有淮王殿下来了,她马上要见一位皇子。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管她的请贴? 「可以替你多要几张。郡主说了,她和那家人很熟。」江蕙微笑。 「啥请贴?啥请贴?」阿若眼睛亮晶晶。 江蕙揽着阿若拍了拍,「小孩子不能去的。是大人的聚会。」 阿若扁扁小嘴,「我明天就长大了。」 「长大了就给我们小阿若请贴。」江蕙承认。 阿若高兴了,嘻嘻笑,「好呀,等我长大了就去。」 江莲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终于相信不是在做梦,忙陪笑道:「大姐姐,我还有两位姐妹想一起去。不过,如果要大姐姐弄四份请贴,是不是太为难了?」 江莲其实没什么朋友,但这请贴必定是有用的,她从江蕙那里要了来,总能派上用场的。 「好,四张请贴。」江蕙大方的答应了。 「多谢大姐姐。」江莲大喜道谢。 「哪里。」江蕙微笑。 她和江莲挥手告别,和阿若等人离开了稻梁园。 江莲带着侍女上了山坡,看到江蕙和阿若在柳树下缓缓走过,阿若笑得跟朵花似的,一路撒下银铃般的笑声。 江莲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是江家庶女,诸事不顺,不管想要什么都要靠自己苦心争取,江蕙是安远侯亲生女儿,她和江蕙没法比,这一点她也认了。可阿若一个父母双亡、到江家来投亲靠友的小丫头凭什么也过得这么自在,凭什么也比她强了无数倍?阿若姓杜,在安远侯府就是个外人,她江莲再不济也姓江啊,为什么连阿若也比不上了。 侍女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块蓝色的衣料。 江莲目光落在那块衣料上,忽然一阵心酸。唉,她都卑微到靠给阿若做衣裳讨好江蕙了,可惜才看到点儿成效,江蕙明天就要被庄太后给召进宫了,吉凶未卜。虽然江蕙方才答应了请贴的事,可江蕙眼下事情这么多,会不会忘了?就算这回没忘,下回呢?下回若没了江蕙,可就没人提携了啊。 「我为何如此命苦?」江莲是个漂亮的姑娘,虽然出身差了些,却对自己的美貌、聪慧很有信心,一向还是开朗的。到了这时,在山坡上吹着冷风,看着无忧无虑的阿若,竟然自伤自怜起来。 阿若永远有姐姐无微不至的照顾,江莲却只能靠自己,何等的孤立无援。 江蕙是阿若的姐姐,也是江莲的姐姐,可江蕙照顾阿若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提携江莲,却有了施舍的意味。 阿若骑在灰灰背上笑得跟朵小喇叭花似的,根本不知道她无意之中,严重打击到了这位江莲姑娘。 v第四章 「灰灰,等下你见了充哥哥要礼貌些,充哥哥蛮斯文的。」阿若趴下来搂着灰灰的脖子,亲呢和它说着话。 灰灰吼了几声,也不知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江蕙吩咐绿莹,「你先回去禀告郡主。」绿莹便不在身后跟着了,答应了一声,提起裙子小跑着回去了。 客厅之中,丹阳郡主含笑陪淮王坐着,江蓉小姑娘手里拿着个会走路的小人儿,喜欢得跟什么似的,「淮王表哥你真好。你给了我三个小人儿呀,我和四姐姐、阿若一人一个,刚好够分。」 江略坐在妹妹身边,慢条斯理的对淮王说道:「表哥,我平时是和我三哥四哥五哥还有李家表哥一起玩的,总共五个人。」 他并没有开口向淮王要小人儿,不过他的意思谁又不明白呢?他平时一起玩的人有五个,这是向淮王要五份礼物了。 「阿略,哪有你这样老实不客气的?幸亏这是你淮王表哥,若换了别人,该笑话你了。」丹阳郡主也知道江略的意思,嗔怪的说道。 「跟表哥何必客气,又不是外人。」淮王微笑道:「阿略,这小人儿是从外国来的,数量不多,我回去让人找找,再找五个出来。」 「好啊。」淮王的答复让江略很满意。 绿莹进来曲膝行礼,陪笑把江蕙的话说了,「……大姑娘这便过来了,阿若小姑娘骑着灰灰也来了。阿若小姑娘说,要介绍……要介绍……」下面的话不大敢说出来,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满脸通红,忐忑不安。 「介绍灰灰和淮王表哥认识,对么?」江略知道阿若的性子,猜也猜得到阿若要做什么了。 「是。」绿莹怯怯的、低声的道。 绿莹极为惶恐,在厅里服侍的其余人等也是心中惴惴。淮王殿下是什么身份,阿若小姑娘带只狼狗来,介绍狼狗和淮王殿下认识,太失礼了啊。 别说这些个下人了,就连丹阳郡主眼皮也跳了跳,神色微变。 淮王在齐王府为江蕙解围,丹阳郡主倒不觉得太意外。丹阳郡主耳聪目明,宫里的情形她是略知一二的,庄太后偏爱穆王这个小儿子,连带的对穆王一系的孙子都比诸皇子更亲近、更纵容。淮王若因此对永城王不满,又有什么稀奇的?这不是人之常情么。况且安远侯江峻熙是皇帝宠信的大臣,连杭皇后、太子也想要拉拢,淮王自然要帮着他的亲大哥。有以上两个原因,淮王会下永城王的面子、偏帮江蕙,其实是情理之中的事。 虽然如此,但丹阳郡主毕竟只是淮王的堂姑母,两人不算太亲近,丹阳郡主对淮王的了解很表面。淮王给人的印象向来是稳重、得体、谦和,为人行事很符合他皇子的身份。但他再谦和也是位亲王,一个小娃娃要介绍他和只狼狗认识,他能接受么? 「阿若年纪和蓉蓉差不多,小脑袋瓜儿还糊涂着,不定会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童言童语呢。子充,你大人有大量,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丹阳郡主柔声道。 丹阳郡主在委婉替阿若解释开脱,江略和江蓉这兄妹二人却坐不住了,手拉手跑到淮王身边,江蓉笑得稚气又可爱,「淮王表哥,灰灰可能干了,它会游水,会看家,还很会打猎!」 江略一脸认真,「阿若可喜欢灰灰了。表哥,阿若要把灰灰介绍给你,说明她也很喜欢你的。」 丹阳郡主晕。 她才为阿若这个小娃娃解释过,江略和江蓉这两个孩子便也跟着添乱来了。唉,这些孩子们一个比一个更不省心啊。 「是表哥的荣幸。」淮王欠欠身,风趣的道。 他还真是有度量,听说阿若要介绍他和灰灰认识,不光不生气,还对江略、江蓉说,这是他的荣幸。 丹阳郡主长长松了一口气,看向淮王的目光中便多了赞赏之意。 淮王太有风度了。年纪轻轻,胸襟宽广,器度不凡啊。 「子充,那姑母便让阿若带灰灰进来了。」丹阳郡主亲切的道。 「姑母这屋子收拾得如此精致整洁,灰灰进来了不好。」淮王站起身,「灰灰应该更喜欢在院子里玩,还是我出去吧。」 外面传来狼狗的吼声。 「灰灰来了。」江蓉一声欢呼。 「阿若骑着灰灰。」江略向门外望了望,不由的微笑。 淮王一手牵了江略,一手牵了江蓉,三人一起出了屋子。 「充哥哥你还是这么好看,我喜欢看见你。」阿若见到淮王,眉花眼笑,「充哥哥,来认识一下,这是灰灰,灰灰是只狼狗,不过你如果叫它‘狗’,它会不高兴不理人的,叫它‘灰灰’就好很多……」 阿若絮絮叨叨说着话,江略和江蓉听得都很入迷,「不能叫它狗,要叫灰灰才行。嗯,知道了。」 江略年龄虽小,言行举止向来端庄,迈着稳稳的步子走过去劝阿若,「姐姐说过了,没有鞍,在灰灰背上没法固定,会比较危险,阿若你下来吧,以后别骑灰灰了。」 「灰灰没有跑,慢悠悠走过来的,像蜗牛一样慢。」阿若振振有辞。 「尽量少骑。」江略皱眉头。 「好吧。」阿若冲他扮个鬼脸。 江蕙和阿若今天都穿了浅绿罗衫,阿若着嫩草绿色的裙子,上面绣着飞舞的蝴蝶,可爱又生动。江蕙配的是玉色贡缎曳地长裙,优雅大方,清爽宜人。 浅绿是很挑人的颜色,皮肤略微不好,便会显着人粗糙了、俗了。江蕙肌肤胜雪,罗衫碧莹莹的颜色犹如春水一般,把她的面容映得水灵灵,嫩生生,娇柔妍媚。 她俏生生站在海棠花树旁,人比花娇。 江蕙和淮王彼此见礼,「表哥安好。」「表妹,多日不见。」 「没几天吧?」阿若这个小娃娃太认真了,掰着小手指算日子,「充哥哥,你和我姐姐才见过的。咦,是不是昨天?」 一抹可疑的绯红之色袭上淮王的面颊,他被阿若的童言无忌整得有些狼狈,「我记不大清楚了,是昨天么?」 v第五章 「不是昨天。」江蕙柔声告诉妹妹,「阿若,昨天今天和明天的区别,姐姐给你讲过的对不对?昨天是前面的一天,前天是昨天的昨天……」 「我知道了,不是昨天,是前天。」阿若恍然大悟,很快算清楚了,「充哥哥,咱们昨天的昨天才见过面的。」 「这谈不上多日不见。」江略和阿若想法一样。 「多日不见,嘻嘻。」江蓉小姑娘嘻嘻笑。 她比阿若小几个月,这时的几个月差别还是挺大的,阿若经过江蕙的讲解能分得清前天、昨天和今天,江蓉却还懵懂着。 丹阳郡主带钟嬷嬷等人缓步走出来,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禁心里打了个突突。 钟嬷嬷陪笑想要说些什么,丹阳郡主抬手示意,命她不要开口。钟嬷嬷自然从命,闭口不言。 「阿略,阿若,蓉蓉,这是客气的说法。」江蕙是做姐姐的,弟弟妹妹一起教,耐心告诉他们,「譬如你们读书,常看到‘窃以为不可’这样的说法,表面上看是我背地里以为不可以,实际上是明明白白说出来的。‘多日不见’和‘窃以为不可’一样,都是客气的、委婉的说法。」 「窃以为不可,我背地里认为不可以,嘻嘻。」阿若觉着好玩,快活的笑了。 「姐姐,我明白了。」江略长了知识。 「我背地里,认为不可以。」江蓉也乐。 三个孩子都很高兴,不再和淮王讨论「多日不见」这个问题了。 阿若得意的炫耀着灰灰,「充哥哥,我才捡到灰灰的时候它很小很脏,还生着病,看看它现在长得多好。它可有本事了,我爹爹说,灰灰是最好的猎犬。」 「能看得出来。」淮王彬彬有礼。 他方才被几个孩子整得有几分尴尬,俊脸微红,这时已缓过来了,和平时一样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灰灰,这是我充哥哥。」阿若兴滴滴搂住灰灰的脖子,「他长的真好看,你说对不对?我蛮喜欢他的,你肯定也喜欢他,对不对?」 淮王很少被人当面夸好看,被阿若这么一说,如美玉般的面庞上又泛起淡淡霞色。 灰灰冲着准王大声咆哮,应该是在用它的方式打招呼了。 「灰灰叫的这么凶,它是狼还是狗。」江略皱眉。 「灰灰是狼狗呀,叫它狗它会不高兴,也不肯答应。」阿若一脸的天真烂漫。 「叫它狼呢?」江略问。 「叫它狼,我没试过呀。」阿若被江略的话打开了新思路,眼睛一亮,笑得格外甜美,「灰灰快看着我。我叫你狼行不行呀,狼,狼……」 灰灰仰天长啸,露出一口尖利的、白森森的牙齿。 「叫它狼也不高兴。算了,就灰灰吧。」阿若笑。 「狼是啥呀。」江蓉不懂。 「狼很凶的,什么都吃,小豹子也很凶,我爹爹说豹子有时候比老虎更可怕。」阿若热心的给江蓉讲解起来,江略在一边认真倾听,阿若说的如果哪里不对,他会心平气和的指出来。 三个孩子玩的高兴又专注,江蕙含笑看着他们。 淮王缓步走到江蕙旁边的海棠树下,看样子和江蕙有话要说。 丹阳郡主招手叫过一个机灵的小丫头,并不开口说话,只是冲着淮王和江蕙努努嘴。小丫头会意,曲膝行礼,轻手轻脚走过去,装作要找东西,在花树旁蹲了下来。 周围有三个小娃娃在热烈的说着话,还有灰灰时不时的咆哮声,淮王对这小丫头毫无察觉,道:「表妹,我听说令堂是位神医。你从小跟着她,以你的聪明智慧,对医术应该也知道一些。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疑难杂症,尤其是关于老太太的疑难杂症?」 「知道一些。」江蕙跟在冯兰身边长大,确实见过冯兰给老太太治病,便捡了几个少见的病例一一说了。 淮王沉吟片刻,道:「挑一个看上去最凶险的吧。」 江蕙何等聪明,淮王的话虽然有些突兀,让人摸不着头脑,她却很快明白了淮王的意思,「表哥,你不会是想明天故意制造个疑难杂症吧?」 庄太后偏爱穆王这个小儿子,对穆王府的孙子们想必也是另眼相看。永城王到庄太后面前告了状,庄太后召江蕙入宫,肯定没有好事。淮王的意思应该是要故意制造一个让太医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江蕙妙手回春给医治回来,好在庄太后面前刷刷好感。 「表妹真是蕙质兰心,冰雪聪明。」淮王夸赞着江蕙,话出口后才想到「蕙质兰心」当中有江蕙的名字,他一个男子提及人家姑娘的芳名,未免有些不礼貌,心中不安,不知不觉间连耳朵都是红的了。 「我正有此意。」淮王心中抱愧,声音低低的。 淮王这模样如果是放在另外一个人眼中,没准儿会以为淮王是打算对他自己的嫡亲祖母下手,所以心有不忍,面带惭愧。江蕙却略一思索,心中雪亮,「太后娘娘身边有一位很受器重的老人家,对么?这位老人家心地善良,愿意帮我。」 「不是一位,是两位。」淮王面对着江蕙这样的聪慧女子心情大好,唇角轻勾,「我祖母年轻时候日子并不好过,有两个宫女一直不离不弃跟着她,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起过二心。这两个宫女现在老了,为了服侍太后一直没有嫁人,老家也没什么子侄奉养,一直留在太后身边。陛下特旨封为安国夫人、宁国夫人的,便是这两位了。」 「是她们啊。」江蕙明白了。 如果是这两个人,那就很容易理解了。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只是名头好听,其实还是庄太后身边服侍的人。庄太后可以偏心小儿子,偏爱穆王府的孙子,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却不会。她们还要在宫里养老呢,况且多年来和杭皇后、太子、淮王这些人打交道多,受到的照顾多,自然是要向杭皇后、太子、淮王这一系表忠心的。穆王骄奢,不把这两位老夫人放在眼里,她们为什么要向着永城王呢。况且穆王远在深州,安国夫人、宁国夫人又靠不着他什么。无论从感情上还是实际利益上,这两位老夫人都不会站在穆王一边。 「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身体如何,经得起折腾么?」江蕙笑问。 「经得起。」淮王很确定。 小丫头听到这里,见丹阳郡主远远在廊下冲她招手,便一溜烟儿跑了过来,小小声的把她听到的一一禀告了。 v第六章 丹阳郡主挥手命小丫头退下,冷眼瞧着院子里玩闹的孩子、若无其事说着话的淮王和江蕙,似笑非笑。 让安国夫人、宁国夫人故意生病,以便江蕙妙手回春大展身手在庄太后面前搏好感。淮王这个表哥当得可真是很尽心啊。 丹阳郡主缓步往院子里走。 钟嬷嬷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怪不得淮王要见大姑娘。」钟嬷嬷是丹阳郡主的乳母,丹阳郡主对她自是信任,这件事也没有瞒着她。 钟嬷嬷对丹阳郡主自然是关心的,对江蕙便没那么在意,道:「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淮王殿下如此用心,大姑娘更易过关。只是淮王殿下对大姑娘也太好了些。」 丹阳郡主心中烦闷,「正是这一点令人不快。」 钟嬷嬷道:「杭皇后最喜欢的便是苏相长女苏馥,因着苏姑娘年纪小,尚未及笄,所以赐婚旨意还没下来。这一点连我都知道,郡主岂能不知?您就是因为这个不高兴的吧?」 「一个有婚约在身的男子对我大女儿献殷勤,你说我高兴不高兴。」丹阳郡主淡淡的道。 钟嬷嬷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是,郡主。」 丹阳郡主爱屋及乌,真把江蕙当自己的女儿看待了。钟嬷嬷虽然有些不以为然,却也很是无奈。 「娘。」江蓉看到丹阳郡主,高兴的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娘,阿若骑着灰灰去祖父的稻梁园转了一圈,我也想去。」 「等你爹爹回来了,让你爹爹带着你骑马,到哪里逛都行。」丹阳郡主看到心爱的小女儿,神色便变得温柔了,脸上便有笑容了。 「好呀。」江蓉拍手笑。 江蓉一脸可爱笑容,喜孜孜的跟阿若打着商量,「阿若,等下你骑灰灰,我爹爹带我骑马,好不好?」 阿若不大乐意,「我姐姐也可以带我骑马的。她骑得可好了,我爹我娘都说过,我姐姐骑术一流。」 「那,我爹爹带我骑马,姐姐带你骑马。」江蓉热心的建议。 「也行。」阿若没什么意见了。 「我自己会骑小马驹。」江略淡定的道。 他比两个小姑娘都强,已经可以自己骑小马驹了,虽然还不算太熟练。 丹阳郡主虽然有心事,但见三个小娃娃有商有量,把之后要怎么玩的事定下来了,心中却也喜欢。 「姐姐,等下蓉蓉爹回来了,要带蓉蓉骑马。你带我好不好?」阿若跑到江蕙身边,仰起小脸央求。 江蕙不由的一笑,伸手抱起妹妹,轻声细语的告诉她,「阿若,蓉蓉爹这叫法不合适。他是我爹爹,也是阿略和蓉蓉的爹爹,你可以叫他伯伯,也可以叫他侯爷。」 「我叫他侯爷吧。」阿若皱起小脸想了半天,终于决定了。 「这是可以的。」江蕙微笑,在妹妹的脸颊上亲了亲。 江蕙每次给妹妹讲过道理,总会这般亲吻她的。阿若已经习惯了,开心的嘻嘻一笑,露出一口可爱的小白牙。 花瓣一般的嘴唇吻上花朵一般的小脸蛋,这场景太美,淮王是守礼之人,脸上一红,转过脸去,不敢再看。 「表兄妹二人方才在说什么?」丹阳郡主亲切的问道。 「说了些宫里的规矩忌讳,还有些和老年人相关的疑难杂症。」江蕙落落大方。 「子充有心了。」丹阳郡主微笑看了淮王一眼,意味深长。 「哪里,姑母过奖。」淮王很是谦虚。 丹阳郡主扬眉。看淮王这个样子,他是不打算把他的计划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了,只想背地里讨好江蕙。这还得了?淮王这么帮江蕙,江蕙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家,心地又单纯得很,怎会不心生感激呢。丹阳郡主也是从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过来的,太知道妙龄少女对男子生了感激之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了,登时生出戒备之心。 「蕙蕙,你带弟弟妹妹去玩耍,我有话和淮王殿下说。」丹阳郡主笑道。 「好。」江蕙答应。 「姐姐带咱们去玩儿喽。」阿若和江蓉一起欢呼。 阿若是带灰灰来和淮王认识的,介绍过了,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可以开开心心的去玩了。她和江蓉商量了商量,决定去叫上江苗,让姐姐给她们三个一人编一顶漂亮的花冠。 「我姐姐编的花冠可漂亮了,戴上像小仙女一样,真的。」阿若热心的告诉江蓉。 「小仙女,嘻嘻。」江蓉伸手摸摸自己的小脑袋,想像了一下自己戴上花冠的样子,高兴的不得了。 江蕙和丹阳郡主、淮王告辞,把阿若和江蓉一一抱到灰灰背上,一手牵起灰灰,一手拉了江略,说说笑笑的出去了。 「我生平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淮王看着这一行人的背影,语气中有着由衷的羡慕。 「我也是自打蕙蕙回家之后,才看到眼前这一幕的。」丹阳郡主微笑看着他,神情和平时一样温婉,「安远侯府每个人都珍惜蕙蕙,希望她平安无事。今天你特地来看蓉蓉,顺便也给蕙蕙讲了些宫里的规矩忌讳,这是你做为表哥的一片好意,我很感谢。子充放心,蕙蕙的父亲早有打算,明天蕙蕙的永寿宫之行,不会有什么事的。」 淮王道:「姑母说的是。有姑父在,表妹定然平安。」 丹阳郡主心中雪亮。关于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的事,淮王守口如瓶,只字不提,看来他并不打算向安远侯示好,单纯是为讨好江蕙了。 v第七章 丹阳郡主想起苏相家的那位苏馥姑娘,气不打一处来,淡淡笑道:「子充今年也十八岁了吧?依着皇室的规矩,也该出宫建府,纳妃成家了。前些时日在皇后娘娘宫中的宴会上见过苏家小姐,真是出落得越发好了,又有才气,称得上才貌双全。像苏姑娘那样的好女子,难怪皇后娘娘会喜欢。」 「小侄对苏相之女没有一点印象。」淮王语气诚恳。 丹阳郡主笑道:「傻孩子,你有没有印象无关紧要。陛下和皇后娘娘喜欢,那便足够了。」 子女婚事向来是父母做主,皇室更是如此。淮王对苏相的女儿没有一点印象,丝毫不妨碍苏相之女成为淮王妃啊。 「陛下对苏相之女也没有什么印象。」淮王道。 丹阳郡主有些意外,「是么?」 淮王这个话意,好像他的婚事还没有定下来。皇帝对苏馥如果都没有印象,当然不可能认定她做淮王妃了。不过,杭皇后喜欢苏馥,可以说是尽人皆知…… 「侯爷回来了。」侍女进来禀报。 安远侯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前,丹阳郡主面带喜悦,起身相迎,淮王也恭敬的见礼,以「姑父」相称。安远侯之前和淮王并不熟识,也极少在私人场合和淮王见面,更少听到淮王呼他为「姑父」,有些诧异,客气的道:「殿下多礼,愧不敢当。」 丹阳郡主抿嘴笑,把江蓉方才的话一一说了,「……你闺女等着你带她骑马游历稻梁园呢,阿若也要蕙蕙带她,说不定等会儿两个孩子还要比上一比。」 安远侯道:「三弟和我一起回来的。三弟再带上苗苗,岂不更好。」 丹阳郡主笑道:「你的宝贝儿子要自己骑小马驹。」 安远侯摇头,「这可不行。阿略只是刚刚会骑,要和我们一起比赛,远远不能够。」 「儿子最听你的话了。你说说他,阿略不会固执的。」丹阳郡主柔情满怀。 看她对安远侯语笑盈盈的模样,便知道她对有多爱慕安远侯,对眼下的生活有多么满意了。 安远侯却道:「阿略也听他大姐姐的话。」 「那让咱们大女儿说说他。」丹阳郡主自然而然的道。 安远侯俊美却略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丝笑意,「好,让咱们大女儿说说他。阿略一定肯听姐姐的。」 安远侯和丹阳郡主说着家务事,淮王完全插不上话,不便再留,也就起身告辞了。安远侯和丹阳郡主象征性的挽留了几句,见淮王执意告辞,安远侯便亲自送他出来,等他走了之后,带江蓉骑马去了。 江峻熙带江蓉,江蕙带阿若,江峻朗带江苗,三匹骏马在稻梁园从东到西绕了数圈,越骑越快,阿若兴奋大叫,「姐姐再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咱俩要得第一!」江蓉被父亲抱在怀里,速度极快,跟腾云驾雾似的,不由的飘飘然,笑嘻嘻的叫道:「第一,第一!」江苗也催江峻朗,「爹爹,咱们可不能落后呀,快追上去!」 江蕙笑道:「看到那株垂杨柳没有?咱们以垂杨柳为终点,谁先到柳树下算谁赢了,好不好?」三个小姑娘都说好,江峻熙和江峻朗兄弟俩是陪孩子玩的,当然没有异议,「好,谁先到柳树下算谁赢。」口中呼喝着,指挥胯下坐骑,向着那柳树直冲过去。 江峻熙、江峻朗是一样的心思,都想让着江蕙赢,故意慢了慢,江蕙和阿若第一个冲到终点。 「第一,我和姐姐是第一!」阿若振臂欢呼。 「我第二。」江苗接着也到了。 「我最后,嘻嘻。」江蓉是最后一个,可她咧开小嘴,笑嘻嘻的别提多开心了。 今天江蓉算是玩高兴了。 三个小女娃娃在马背上又笑又叫,乐得发疯,江蕙笑着伸手折了柳枝,「再去采些花,给你们仨一人编顶花冠。」阿若和江苗、江蓉连连点头,要求把她们抱下地,亲自挑花去了。 江峻朗陪着三个小女孩儿一起摘花,江蕙拉江峻熙坐在石凳上,把今天的事都告诉了他,「……爹爹,淮王这个主意不错,你说对不对?」 「蕙蕙,淮王是一片好意,不过暂时用不着。」安远侯替江蕙拭去额头的薄汗,柔声告诉她,「我虽忙于公务,家里的事也不敢掉以轻心,太后差人召你进宫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自有安排。」 「这样啊。」江蕙点头,「那我听爹爹的。」 安远侯语气愈发温柔,「蕙蕙放心,庄太后虽然偏心穆王,却不会胡乱对大臣家中的爱女做出什么事。明天我会亲自告诉淮王,行动取消。」 江蕙点头。 阿若、江苗、江蓉摘了花回来,江蕙手指灵活的翻动,不多时便编了三顶花冠出来,三个小姑娘一人戴了一个,乐不可支,手拉手跑到水边照镜子去了。 江峻朗拍拍江蕙,「蕙蕙,叔叔明天本来不当值,不过跟人换班了,明天进宫去。」 「有这么严重么?」江蕙嫣然。 「没这么严重,不过蕙蕙在永寿宫对付太后……不是,蕙蕙在永寿宫应对太后……知道叔叔也在宫里,蕙蕙便安心多了,对不对?」江峻朗道。 江蕙心里暖融融的,「嗯,安心多了。」 江蕙要进宫晋见庄太后这件事,把安远侯府所有的人都惊动了。 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很担心,「虽然咱们蕙蕙聪慧过人,可太后娘娘必定偏心她的亲孙子啊,蕙蕙会不会吃亏?」 安远侯和丹阳郡主再三向他们保证,「不会有事的。一则太后娘娘心地仁慈,二则陛下英明,三则穆王府不占理,从头到尾都是穆王府仗势欺人,蕙蕙没有一丁点儿理亏的地方。」 苏老夫人还是不放心,拉着丹阳郡主的手,「郡主,宫里你熟,能不能帮蕙蕙打点打点?」 丹阳郡主笑吟吟的道:「我母妃明天要进宫看望太后娘娘,我也一起过去吧。」 「真的么?」苏老夫人大喜。 v第八章 「真的。」丹阳郡主笑着点头。 其实齐王妃没打算去看太后,不过丹阳郡主要劝齐王妃,当然是易如反掌。而齐王妃这样的身份要想进宫见太后,半点也不难。 江蕙轻声道:「郡主,不用了吧?」 麻烦父亲和叔叔,江蕙觉得还没有什么。丹阳郡主这样,江蕙便过意不去了。 「蕙蕙,咱们是一家人,你不必跟我客气。」丹阳郡主柔声道。 江蓉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了,一把抱住江蕙的大腿,笑得很甜,「我娘说过,大姐姐是我家的呀。」 「也是我家的。」江苗凑热闹,也跟着过来抱住江蕙。 「姐姐是我的!」阿若忙不迭的过来宣示主权,「姐姐从小就是我的,到现在都五年了!」 「姐姐也是我的。」江略坐在江蕙身边,慢吞吞的说道。 江苗和江蓉抱着江蕙的腿,阿若和江略一边一个坐在江蕙身边,江蕙一只手揽着一个,笑容可掬,「莫抢莫抢,姐姐都喜欢,弟弟妹妹都喜欢。」 三个小姑娘嘻嘻笑,笑声如银铃一般,悦耳动听。 「郡主,营阳侯府的春日雅集,我想要四张请贴,可以么?」江蕙问丹阳郡主。 丹阳郡主也不问江蕙要了请贴给谁,随口答应了,「四张够么?稍后我命人给你送过去。」 江蕙道谢,丹阳郡主微笑道:「这有什么呢?小事一桩。」 这晚三个小姑娘玩高兴了,赖着不肯走,都在春晖堂歇下了。江蕙亲手替阿若洗澡换好小睡衣,抱阿若上床,阿若和苗苗、蓉蓉玩了一会儿,甜甜蜜蜜的睡着了。 苏老夫人忙着替江蕙准备明天的衣裳、首饰,「蕙蕙,太后娘娘年纪也大了,应该喜欢鲜亮些的颜色。这些衣衫,看看喜欢哪件?」 「这件好一些。」江蕙从衣衫之中挑了挑,取出件淡紫色衫子。 飘逸洒脱却不张扬,到永寿宫那样的场合,应该是合适的。 次日,永寿宫正殿门前,永城王脸色黄黄的在道路正中间站着,面带狞笑。 江蕙由永寿宫的太监带着徐徐走来,一袭淡紫色的衫裙,清纯中又透着雅致,气度高华。 「江蕙,你就等着倒霉吧。」永城王恶狠狠的道。 「在太后娘娘寝宫正殿门前提倒霉二字,不吉利吧?」江蕙声音清脆,语带讥讽。 「你个伶牙利齿的臭丫头。」永城王眼中冒火,「从深州到京城,你戏弄我穆王府多少回,让我穆王府丢尽了脸面。江蕙,本来我不想把这件事捅到太后面前的,是你不知足,得寸进尺,我忍无可忍,才到太后面前告了你的状。你进去吧,看太后会把你训成什么样!」 「你为什么本来不想把这件事捅到太后面前呢?」江蕙反问,「永城王殿下,你是怕丢人,对不对?」 「我怕什么丢人?我怕什么丢人?」永城王脸上青筋直跳,连声怒吼。 「永城王殿下,太后寝宫门前,请你保持安静。」江蕙客客气气的提醒,「在这里大声喧哗,可不是你做孙子的本份。」 「你这不是骂我么?」永城王气极。 永城王最没涵养,气急了什么也不管,大喝一声便伸手想要抓江蕙。江蕙身手何等敏捷,灵活的闪向一边,「永城王殿下,你堂堂一位郡王,皇室贵胄,请你注意言行举止,莫要丢了皇室体面。你一向抓人要靠自己么?那怪不得你接连失利了。」 永城王头晕脑胀,语无伦次,「你,你,你给我等着……」 「这句话你不知说过多少次了,我每回都小心翼翼的等着,结果等来的总是一场笑话。」江蕙讽刺起永城王来,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带江蕙进来的太监提前收过红包,见江蕙一直占着上风,假意劝说了两句,不过话说得轻飘飘的,一点力量也没有,「江大姑娘,这是永城王殿下,太后娘娘的亲孙子,请你委婉些。」 这些全是废话,江蕙能不知道永城王的身份么?说了也是白说,劝了也是白劝。 「我,我押着你到我皇祖母面前,让我,让我皇祖母教训你……」永城王喘着粗气。 「太后娘娘可不只是你的皇祖母。」江蕙正色道。 永城王怪叫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太后娘妨不只是我的皇祖母,难道也是你的皇祖母么?」 江蕙容色端庄,「太后娘娘母仪天下,是所有大周子民的祖母!不只我江蕙,大周每一位少女,都是太后娘娘的孩子!」 永城王仰天大笑,「每个人都是我皇祖母的孩子,我皇祖母可真忙啊,哈哈哈。」 江蕙和永城王的这番口角,由宫女禀给了宝座上的庄太后,「太后娘娘,永城王殿下是这么这么说的,那位江大姑娘却是这么这么说的。」 庄太后年过六旬,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年的美貌,闻言面带踌躇,半晌不语。 「娘娘,江家这大姑娘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啊。」一位瘦瘦的、身穿深蓝大袖衫的老夫人陪着笑脸,「皇上君临天下,这大周朝的百姓,个个是皇上的子民。娘娘您是陛下的母后,母仪天下,这全天下的人不都是您的孩子么?」 庄太后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娘娘,奴婢看到您有今天,高兴得简直……简直……」另一位胖胖的老夫人太感慨了,抹起眼睛,看样子是想哭。 这两人是当年跟着庄太后一起苦过来的人,庄太后见宁国夫人这样,眼睛也酸酸的。 v第九章[09.21] 宁国夫人好好的说着话,忽然慢慢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你怎么了?」庄太后唬了一跳。 「阿春,阿春你不会是心疾又犯了吧?」安国夫人也着慌。 宁国夫人脸色青紫,再也不回答她们。 「快,快传太医。」两个宫女飞一样的从正殿冲出来,「快传太医!宁国夫人昏倒了!」 江蕙不由的怔了怔。 咦,不是说行动取消了么?难道安远侯没有通知到淮王,淮王还照原计划行事了? 不,不对。就算淮王还要做那场戏,也应该等江蕙到了之后再行事啊,江蕙还在外头,宁国夫人晕的哪门子?这位老夫人她不会是真的生病了吧? 对,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年龄都不小了,年轻时候又吃了无数的苦,就算表面上看着身体壮实,实际上也不一定健康,说不定是真的病了。 「我进去看看。」江蕙要进去。 太监忙拦住她,「江大姑娘,你得等太后娘娘宣召。」 「人命关天,不能等。」江蕙语气沉稳,无可置疑。 她不理会太监的劝阻,飘然进殿。 太监直跺脚,「江大姑娘你不能这样……」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永城王一声怪笑,「江蕙,这可不是我设计你,是你自己找死!你到了宫里还不守规矩,擅自行事,你当皇宫是你家啊?」兴奋难耐,两眼放光,摩拳擦掌,雄纠纠气昂昂,准备纠出江蕙的大错,一雪前耻。 殿内一片混乱。 宁国夫人脸色青紫,双目紧闭,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 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多年来同甘共苦,如亲姐妹一般,这时手足无措,惊惶万分,「阿春,阿春你醒醒,莫要吓我……」 庄太后亦是心疼,落下泪来。 不知哪个宫女伸手到宁国夫人鼻子前试了试,失声尖叫,「宁国夫人没气儿了啊。」 有胆小的宫女哭出声了,庄太后、安国夫人泪水流了满脸。 「快叫太医,快叫太医。」庄太后着急的命令。 她心中惶急,抬手的时候打翻了桌上的果盘,各色奇异的果子落在地上,有几个圆果子滚出去很远,若是放在平日,早有宫女过去收拾了,可今天情况紧急,谁还有那个心思?果子散落地上,滚来滚去,无人理会。 「太后娘娘,太医来了恐怕也晚了,宁国夫人现在已经……」一个名叫寻梅的大宫女眼中含着两泡泪,话没说完,泪如雨下。 「人真的已经没气了么?」庄太后不相信。 寻梅又试了试宁国夫人的鼻息,扑通一声跪下,「太后娘娘,您节哀……」 庄太后老泪纵横,颤颤巍巍的扶着两个小宫女走下宝座,「阿春,那么苦的日子你都陪着我走过来了,现在老了老了,该享福了,你可就这么走了啊。」 安国夫人失声痛哭,「娘娘,阿春真的没气了!」 正殿之内,哭声一片。 这些宫女太监有些是受过宁国夫人的照看,真的难过,有的是唯恐太后伤心过度,迁怒于他们,有的却是庄太后对宁国夫人的情份,故意哭给庄太后看的。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一个一个哭得格外响亮,好像天塌了似的。 「劳驾让一让,我看看病人。」少女的声音清脆动听。 这声音很陌生,但是太好听了,而且众人这会儿都忙着哭,心情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竟然顺从的给让开了。 一位身穿淡紫衣衫、美丽婉约的少女弯下腰仔细查看,「没有脉博了,心跳骤停。请大家让一让,让这位夫人在地上躺平。」 「宁国夫人都没气了,你还让她躺地上?」大宫女寻梅很气愤。 「病人现在必须射顺硬的地方,在地上也没有问题的。」少女语气笃定,冷静的下着命令,「立即让她躺平,我要为她施救。」 「还,还有救啊?」寻梅有些吃惊,说话磕磕巴巴的。 「还有救啊?」安国夫人一张脸瘦削发黄,眼神暗淡无光,听了这陌生美丽少女的话,却燃起新的希望,眼晴都亮了。 「真的有救?」庄太后似乎不敢相信,「人都没气了,还有救?」 永城王自外飞奔进来,大声揭穿江蕙,「皇祖母,您可没听这江湖骗子的。她就是个野丫头,朝廷礼制规矩礼法她一概不知,哪会救什么人!」 寻梅血往上涌,伸手猛地推了江蕙一把,「你躲开!你又不是太医,添的什么乱!对了,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太后娘娘宣召了么,你便擅自进殿了?」步步进逼,咄咄逼人。 「皇祖母没宣她进殿,她自己进来的!来人,把这个胆大妄为放肆无礼的丫头给我打出去!」永城王意气风发,撸撸袖子,恨不得自己亲自动手。 「你住口!」江蕙秀眉微扬,厉声打断了他,「现在宁国夫人昏倒了,人命关天,你良心如果没被狗吃了,就给我住口!」 v第十章[09.21] 「你,你,你这个胆大包天的臭丫头……」永城王没想到江蕙在庄太后面前竟敢训斥他,气得圆睁双眼,语无伦次。 「现在,听我的命令。」江蕙喝住永城王,冷静的吩咐,「让宁国夫人平躺在地上,无关人等散开,不许哭,不许叫,不许打扰我。」 永城王手捂胸口,差点儿没背过去。 众人都有些呆呆的。 永城王可是庄太后的宝贝孙子。这位连永城王也敢当面呵斥的美丽姑娘是何方神圣,在永寿宫,在太后娘娘面前,她就敢命令起人来了? 「你竟敢在永寿宫撒野!」大宫女寻梅在庄太后面前有宠爱,见江蕙这样,心中忿忿,发声怒斥。 「你和宁国夫人没怨没仇吧?」江蕙察看过病人的情况,抬起头来,看着寻梅,一声冷笑,「现在宁国夫人连气息都没有了,耽误片刻,都可能会害了宁国夫人的性命。你和宁国夫人有多大的仇,多深的恨,才会在这个时候阻拦我,不许我救她?」 「你别诬陷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寻梅气急败坏。 宁国夫人在庄太后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啊,她这个大宫女就算平时再得宠,能比得上宁国夫人的一根毫毛么?江蕙这话如果庄太后听进去了,以为她盼着宁国夫人死,那她先就死了。庄太后断断容不得她。 「不是就让开。」江蕙厌恶的、冷冷的说道。 众人大都呆着,就连庄太后都神色迷惘,安国夫人最先从惊愕中迷过来,一把抓住江蕙,「你真的能救她?你真的能救她?」 江蕙温和的道:「你放开我的手,我或许能救她。」 如果你一直握着我的手追问,不让我做正事,估计过几天你就能给宁国夫人开追悼会了。 「是,是,是。」安国夫人一迭声的答应着,忙放开江蕙的手,「这位姑娘,你快救人吧,救人吧。」 「救人吧。」庄太后如梦方醒。 「她哪会救人?她就是个骗子……」永城王喘上一口气,愤怒的冲过来,「拦住她!她就是个骗子! 「谁不想宁国夫人死,便替我拦住这个人。」宁国夫人平躺在地上,气息全无,江蕙用拳头有节奏地用力叩击其前胸左内侧的心脏部位,头也不回。 几个平时受过宁国夫人的好处、真心爱戴宁国夫人的太监宫女相互使个眼色,挡在永城王面前,满脸陪笑,「永城王殿下,虽说有人去叫太医了,可太医这不还没过来么?让这位姑娘给看看也好。」 「她又不是大夫!」永城王眼冒金星。 「可宁国夫人这不是……这不是没气儿了么?永城王殿下,说得难听一点儿,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是啊,这人都没气儿了,若是傻等太医,恐怕黄花菜都凉了。」七嘴八舌的劝着永城王,说什么也不肯放他过去。 庄太后、安国夫人等都顾不上这个永城王了,死死的盯着地上,盯着宁国夫人,盯着正在救治宁国夫人的江蕙。 江蕙扣击病人胸部的手法利落而优美,她在宁国夫人胸前叩击三下之后,方才还动也不动的宁国夫人闷哼了一声。 「有救了,有救了!」众人喜出望外,有几个宫女又惊又喜的喊叫。 「别闹。」江蕙抬手制止,「诸位请保持安静。」 宫女忙捂紧了自己的嘴。 江蕙低头察看病人的情况,庄太后和安国夫人不知不觉也弯下腰,想看得更清楚些。 江蕙搭搭病人的脉博,听听病人的心跳,略一思索,俯下头去,一手捏住病人的鼻子,一手拖住病人的下颌,用自己的嘴将病人的嘴完全包住,用力吹气。 「这位姑娘怎么亲起宁国夫人了?」有些人看到这一幕就晕了。 有些人眼睛却特别好使,「看到没有?宁国夫人胸一起一伏的,她有呼吸了。」 「真的呢,有呼吸了。」众人大为惊奇。 江蕙「亲」过宁国夫人,抬手在宁国夫人胸部有节奏的按压。有细心的宫女给一下一下数着,压了十五次之后,江蕙又俯下头「亲」宁国夫人。 「这位姑娘是在给宁国夫人度气呢。」看到这里,总算有人看明白了。 「她就是个骗子……」永城王还是气呼呼的。 「宁国夫人本来没气儿了,这大家伙都是亲眼目睹的。现在宁国夫人都能动了,永城王殿下您还说这位姑娘是骗子呢?」一个心直口快的宫女气愤的道。 「就是,人都救活了,您还骂人家姑娘啊?永城王殿下,这可不大好。」其余的人也跟着帮腔,几个人有意无意的把永城王往外推。 淮王和潞王一起进来了。 永城王本来是打算一举灭了江蕙,好让穆王府扬眉吐气的,没想到江蕙来到永寿宫就救了宁国夫人,以庄太后对宁国夫人的情意,这江蕙岂不是立了功么?庄太后还能惯着永城王,对江蕙严加斥责、命令江蕙把人交出来么?永城王眼看如意算盘要落空,火冒三丈,怒气冲冲的道:「江蕙你个臭丫头,你给本王等着……」 他声音实在难听,淮王听着刺耳,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枚青果,手臂微扬,青果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无误的落入永城王口中。 永城王背上冒汗,瞪大眼睛,流出两行热泪。 「宁国夫人的身子要紧。莫让永城王扰了江姑娘,先把永城王请出去。」淮王吩咐。 淮王和永城王都是庄太后的孙子,但淮王是皇子,从小在宫里长大的,永城王却是最近才从深州到了京城。永寿宫的宫女太监两相比较,都选择听淮王的,几个人一起架着永城王,满脸陪笑,把他「请」出去了。 永城王想伸手取出口中的青果都不能,又气又急,奋力挣扎,口中发出难听的唔唔声。 放眼望去,江蕙低下细长优雅的脖颈,在给宁国夫人度气。 v第十一章[09.21] 潞王看得怀然心动,「哎呀,原来生了病就能有这个待遇啊。五哥,我打算故意得个什么看起来很严重的病,让她给碰见了,让她给我度气……」 淮王扫了潞王一眼,面沉似水,从地上捡起另一枚青果,直接塞到潞王嘴里。 「别呀,五哥,你往我嘴里塞果子倒也罢了,这才从地上捡起来的,不脏么?」潞王忙从嘴里掏出果子,嚷嚷着和淮王不依。 淮王扬眉,「人家是正正经经、心地仁善、懂医术的姑娘家,给宁国夫人度气纯属治病救人,你竟生出这样的龌龊念头。你说说,该不该罚?」 潞王心虚,眼睛眨了好几眨,「我,我就是跟五哥说说,有贼心没贼胆……」 「说也不许说。」淮王神色冷冷的。 潞王挠挠头,「好吧,说也不许说。」拿起手里的果子瞅了瞅,想到这枚果子在地上不知滚了多少滚,不知沾了多少的脏东西,不由的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潞王可是个有洁癖的人。他这样爱干净的人嘴里被塞了这个,想想就难受啊。 「五哥,你不讲兄弟情义。」潞王抱怨。 「你以后再敢这样,我会更不讲兄弟情意。」淮王面罩寒霜。 「我不说了还不行么。」潞王泄了气。 他无赖归无赖,但见淮王真生气了,也不敢造次。 宁国夫人睁开了眼睛。 庄太后大喜过望,「阿春你醒了?你方才吓死人知道么,忽然没气儿了,一动也不动。」 「跟死人似的。」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多年的交情,说起话来百无禁忌,这时见宁国夫人没事,心花怒放,和宁国夫人这就开起玩笑来了。 「去,你才死呢。」宁国夫人虚弱的、轻声的道。 她这句话一出口,庄太后、安国夫人重又热泪盈眶。 会说话了,这是真的没事了。 「这位姑娘,真是多谢你了。」安国夫人握住江蕙的手,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了,「你小小年纪,怎会有这样神奇的医术?你能起死回生啊。」 「是该谢谢这位姑娘。」庄太后也道。 方才众人亲眼所见,宁国夫人是已经没气儿了。这种情况下,就算及时召来了太医,就算太医再怎么高明,宁国夫人也是救不回来的了。更何况太医院离永寿宫还有段距离,人都救回来了,太医连影子还看不见呢。 「姑娘请说说姓名,容我改日登门道谢。」安国夫人瘦巴巴的,浑身没有几两肉,拉着江蕙的手说话时却给人亲切之感。 「你是哪家的姑娘?」庄太后见江蕙衣着华贵,首饰精美,知道她身份不普通,笑着问道。 「太后娘娘,是您命人召我进宫的。」江蕙盈盈行礼。 庄太后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安远侯的女儿,名叫江蕙,对不对?」 「是,太后娘娘。」江蕙恭敬的道。 庄太后板起脸,「三番五次捉弄永城王和项城王、丝毫不把穆王府放在眼里的人,便是你吧?江蕙,你好大的胆子。」 众人都愣住了。 方才还说要谢谢人家呢,才知道身份,这就翻脸了? 潞王也顾不上什么青果不青果了,拉拉淮王,惴惴不安,「五哥,皇祖母这是要和江姑娘过不去吧?是了,皇祖母偏心李颖那个胖小子,因为李颖,她肯定要难为江姑娘。」 淮王不答,上前向庄太后行礼,「皇祖母,孙儿来给您请安。」 庄太后脸绷得紧紧的,「起来吧。」 永城王不知被谁给放了,大摇大摆的进了殿,口中嚷嚷,「皇祖母,您可是答应过孙儿的,一定要给孙儿做主。」 「颖儿放心,有祖母在。」庄太后一脸怜爱。 众人的心都纠了起来。 永城王精神大振,笑道:「皇祖母请上坐。皇祖母,您是最公平的,孙儿请您审个案子。」殷勤的过去搀着庄太后,扶她在宝座上坐下。 坐在宝座上的庄太后,凭添了几分威严。 永城王服侍庄太后坐好,傲慢又轻蔑的伸手指着江蕙,向庄太后告状,「就是这个丫头一而再而三的和穆王府作对,我父王都被她气病了。皇祖母,您一定要严惩这个丫头,替我父王出出胸中这口恶气啊。」 庄太后面色不善,「江蕙,你有什么话为自己辩解?」 穆王是庄太后的小儿子,爱子被气病了,庄太后如何能不心疼,又如何能给江蕙好脸色呢。 当今皇帝是孝子,触怒庄太后就等于触怒了皇帝,后果严重,众人都替江蕙担起心。 虽然和江蕙素不相识,但江蕙方才勇于救人、沉着冷静的行事行为已经让众人生出好感,心里大多是偏向着她的。 安国夫人对江蕙甚是感激,存心要帮江蕙,伸手捣捣宁国夫人,对宁国夫人使了个眼色。宁国夫人便哼哼唧唧起来,满脸痛苦之色。 v第十二章[09.21] 江蕙彬彬有礼的道:「太后娘娘,可否容我先为宁国夫人看视,稍后再答复您?」 庄太后皱眉,「答复哀家,并不急于一时,宁国夫人的身体要紧。」 江蕙道谢,「多谢太后娘娘。」认真的为宁国夫人把了脉,让宫女拿来纸笔,写下一个方子,「立即煎了,给宁国夫人服下。」 永城王已经二十出头,年纪不小了,人又长得胖,更显老成,在庄太后面前却装起小孩子,拉着庄太后的手撒娇撒痴,「皇祖母,孙儿一路之上被这丫头戏弄得苦了,您可一定不能放过她啊。」 「一定不放过。」庄太后爱怜横溢,满口答应。 永城王兴奋之极,拉着庄太后的手撒了会儿娇,看到淮王静静站在一边,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得意洋洋的向淮王挑挑眉毛,走到淮王身边用力撞了一下,「让开,我要站在这儿。」 淮王默默退开一步,并不和永城王争竞。 潞王神色忿忿,「你在深州横行霸道还不够,到了宫里,还要占我五哥的上风。」 「我是堂兄,比李颎年龄大,他让着我是应该的!」永城王趾高气扬。 有庄太后撑腰,永城王神气的都不行了。 「年龄大怎么了?年龄大了不起啊?」潞王气不打一处来。 永城王求救的看向庄太后,庄太后清了清嗓子,「弟弟应该听哥哥的。」 永城王大乐,「听到没有?皇祖母都发话了。」又撞了淮王一下,把淮王又往旁边推了推。 淮王没说什么,竟然一退再退。 「五哥,你干嘛让着李颖这混蛋。」潞王愤愤不平。 「莫要节外生枝。」淮王简短的道。 「好吧。」潞王不情不愿的点头。 永城王一脸的不怀好意,哈哈笑道:「李颎,你也有今天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得淮王一退再退,他很有成就感,已经飘飘然了。 江蕙写过方子,盈盈站起身。 永城王看到江蕙便没好气,恶狠狠的道:「你这丫头胆大妄为,拿我穆王府当猴耍,让穆王府成了笑柄!你这不光是鄙视穆王府,更是看不起太后娘娘,打太后娘娘的脸,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永城王殿下,你真不会给人安罪名。」江蕙秀眉微蹙,「我明明对太后娘娘万分尊敬,你却说我看不起太后娘娘,这不是胡说八道么?」 「你哪里尊敬太后娘娘了?」永城王怒喝。 江蕙不慌不忙,一一道来,「第一,我昨天接到太后娘娘的宣召之后,想到有幸晋见她老人家,心情激动,一夜无眠。永城王殿下,你会因为次日要见到太后娘娘便激动得一晚上睡不着觉么?我会。」 「你,你……」永城王张口结舌。 他印象中的江蕙是个傲慢可恶的丫头,真不知道原来江蕙竟然也会拍马屁…… 庄太后嘴角翘了翘,似乎想笑,不过很快便直起腰身,板起脸,又是一幅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庄太后可不是好打动的,甭想凭三言两语就糊弄住。 江蕙接着说道:「第二,我生长自山野之中,性子散漫,自由自在,向来素面朝天,不施脂粉。今天要来晋见太后娘娘,我特地精心装饰,不敢怠慢。」 众人不由的都看向江蕙,上下打量着她。 江蕙一袭淡紫锦衣,俏生生站在那里,目如秋水,眉似远山,淡雅宜人,自带仙气。 永城王虽恨江蕙,这时却也不得不承认,江蕙实在是位清丽绝俗、苗条袅娜的姑娘。 「你精心装饰和尊敬太后娘娘有何干系?」永城王声色俱厉。 「这个道理你自然不懂,太后娘娘聪慧过人,一定是明白的。」江蕙嘴角轻扬,笑容淡淡的,却极为甜美,「太后娘娘是位绝世美女,若我不精心打扮便来见她,岂不是太煞风景,唐突美人?」 「你,你……」永城王瞪大眼睛,结结巴巴。 这个江蕙不拍马屁则已,一旦拍起来,真是变本加厉无所不用其极啊,竟这样赞美起庄太后! 众人也都惊了。 还有人敢在庄太后面前这样说话啊。 「绝世美女,哈哈。」潞王瞅瞅宝座上的庄太后,悄悄掩口笑。 淮王沉静如山岳,这时眸光却温柔了。 绝世美女,没错,确实是绝世美女。 庄太后不由自主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和颜悦色的问道:「除了这两点,还有别的么?」 但凡女人,就没有不爱惜容貌的,庄太后虽然已经年过六旬,是位老太太了,但她依然是女人,被江蕙这美貌少女如此恭维,她还是很受用的。 听庄太后的话意,敢情这样的话她还听上瘾了,想知道江蕙接下来会说什么。 v第十三章[09.21] 江蕙面色诚挚,无比真诚,「太后娘娘,我本应在殿外等候您召见,方才能进来晋见的。可我听到宁国夫人昏倒,没了气息,知道宁国夫人是多年来陪伴在您身边不离不弃的忠仆,以您的仁慈和念旧之情,关心宁国夫人的安危一定超过了一切。所以我不等您传召便进来了,并及时为宁国夫人施救,这全是因为我尊敬您、爱戴您,急您所急,想您所想啊。」 众人暗暗赞叹。 好嘛,这位江姑娘真会夸人,先说太后是绝世美女,又说太后仁慈仁爱,既夸外貌,又夸内涵,还真是面面俱到啊。 庄太后再也绷不住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江蕙的话太动听了,就算明知是拍马屁,庄太后也爱听。 永城王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好嘛,江蕙可真会给自己开脱,她这么一说,不经传召便进殿,非但不是她的过错,还成她的功劳了! 「不就是救了个宁国夫人么,算多大的功劳?」永城王这个人没什么涵养,一着急一生气,他就口不择言了。 「不就是救了个宁国夫人么。」江蕙重复着永城王的话,神色渐渐冷淡下来,「永城王殿下,听你这话意,你是真没什么长进,还和从前一样分不清轻重缓急啊。」 「你说谁没长进,谁分不清轻重缓急?」永城王面红脖子粗。 江蕙一声冷笑,「我说你没长进,说你分不清轻重缓急,难道还说错你了么?永城王殿下,方才我要救宁国夫人,你却不顾宁国夫人的安危,不顾太后娘娘的担忧之情,一再阻止我,你是不是分不清轻重缓危?按当时的情形,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应该先救人,私人恩怨必须暂时抛诸脑后!」 安国夫人站起身,「奴婢必须要为江姑娘说句话了。江姑娘说的没错,阿春那时候都没气儿了,确实应该先救人,别的事都往后放放。娘娘,这倒不是因为被救的人是阿春,奴婢才这么说,便是换个人也是一样的。人命关天啊。」 宫女太监们虽然不敢开口说话,但却不由自主流露出赞成的神色。是啊,谁的命不是命,救人要紧,宁国夫人都没气儿了,再迟一步就真的没命了,你永城王还在纠结穆王府那点子恩恩怨怨,也太狠心了吧。 「阿秋说的对,人命关天。」庄太后也是点头。 永城王知道庄太后耳朵根子有些软,便有些急了,瞪了安国夫人一眼,嚷嚷道:「好,分不清轻重缓急什么的,我暂时不和你理论。你说我没有长进,这是什么道理?江蕙,你这不是骂我,是骂我父王、骂太后娘娘,说他们不会管教我!」 庄太后眉头又皱起来了。 「这糊涂老太太。」潞王咬牙。 淮王捏了潞王一把,潞王悻悻住嘴,连小声抱怨也不敢了。 江蕙声音清洌,「永城王殿下,你远在深州,和太后娘娘数年方才能见一面,你的教养若有问题,与太后娘娘何干?我是个直性子,有什么就说什么,不会拐弯磨角,我说你没有长进,单单只是说你而已,和别的人都没有干系。」 「你是个直性子,哈哈哈。」永城王大笑。 江蕙正色道:「我说你没有长进,虽然话不好听,却没有说错。永城王殿下,方才你阻止我救宁国夫人,在深州的时候,你对你的同母兄长、穆王世子的伤势不闻不问,却一心只想着害人抓人,你在深州时的言行,和在京城的言行,是一脉相承的。你总是意气用事,关注一些不必要的细节,对真正重要的事反倒忽视了。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你同母兄长的伤势,而不是什么抓人害人,难道不是么?」 「对啊,最重要的是颛儿的伤势。」庄太后坐不住了,「颖儿啊,你大哥的伤怎样了?要不要紧?」 「皇祖母英明,最重要的是大堂哥的伤势。」一直沉默不语的淮王开了口,「让哪个太医给看的?开的什么方子?大堂哥一天吃几顿饭,睡多久的觉?」 「你管我大哥一天吃几顿饭,睡多久觉。」永城王答不出来,气急败坏。 「一个人若是能吃能睡,那便没有大碍。」淮王心平气和。 「是啊,颎儿说的对,一个人能吃能睡,便没有大碍。」庄太后虽偏向永城王,也知道淮王这话有道理,「颖儿你快说说,你大哥一天吃几顿饭,睡得好不好?」 「这个,这个……」永城王吱吱唔唔。 他的亲大哥、穆王世子是谁给治的伤,开的什么方子,能不能吃下饭、能不能睡好觉,这些细枝末节,永城王是一概不知。 这些琐碎的事,永城王根本不屑理。不过庄太后看着很关心的样子,永城王的真心话不便说出口。 「你这孩子。」庄太后见永城王答不上来,长长叹了口气。 庄太后叫了心腹太监过来,命他到穆王府去召项城王,「他要是不知道他大哥的伤势如何,却不必来了,哀家见他也无用。」太监不敢怠慢,连声答应,当即便去了穆王府。 淮王向庄太后推荐陆太医,「皇祖母,他善治外伤,他曾经……」细心讲解起陆太医曾为什么人治过伤、如何医治的 庄太后很感兴趣,认真的听淮王说完,立即吩咐人去太医院传旨,让陆太医立即出发到深州去,看视穆王世子李颛。 庄太后的注意力现在全在李颛的伤势上头,追究江蕙这件事,她好像完全忘了。 永城王又惊又怒。 江蕙能言善辩,李颎又莫名其妙跟着瞎捣乱,难道就这么过关了?太可恶了,这简直是欺负人…… 一直到这个时候,太医才背着药箱匆匆赶过来了。太医进来拜见庄太后,庄太后未免嗔怪,「手脚这么慢。真要等你来,黄花菜都凉了。」太医其实是接到传唤之后马不停蹄跑过来的,片刻没敢担误,但他在庄太后面前也不敢为自己辩解,顿首道:「臣该死。」 安国夫人认得这是常常为宁国夫人看病的卢太医,这位太医极好说话,医术又高明,况且又感激江蕙,存心要在庄太后夸奖江蕙,忙说道:「从太医院到永寿宫,这位太医来得算快的了。其实方才阿春已经没气儿了,就算太医飞过来也是来不及,幸亏有江姑娘在,方才有惊无险。」 安国夫人这话既开脱了卢太医,又突出了江蕙的功荣,同时为他们两个说了话。 安国夫人是服侍庄太后多年的老人,说话果然有份量,庄太后神色温和了,「这也难怪,路是远了些。」不再责怪卢太医了。 卢太医对安国夫人自是异常感激,忙上前道谢,安国夫人道:「平时都是你为宁国夫人治病,她身体如何你最清楚,你快来给她仔细瞧瞧。方才病人已经没气儿,是江姑娘起死回生把人给救回来了。」一边说话,一边悄悄向卢太医使了个眼色。 卢太医会意,惊奇的「咦」了一声,「如此神奇之事,下官还是头回听说呢。江姑娘小小年纪,弱质娉婷,真不敢相信竟有这样的本事。」 安国夫人忙把江蕙救人的事添油加醋说了说,把江蕙说得神乎其神。卢太医听到心跳骤停等,眉头跳了跳,惊讶万分,「竟有这等事!不瞒夫人说,下官生平并没有亲眼见到这种事,只是听何相爷说过,二十年前他母亲心疾突发,人事不醒,连呼吸都没有了。幸得一位萍水相逢的姑娘慨然出手,方能平安获救。那位姑娘和江姑娘年龄差不多,也是盈盈十五,可惜救过人之后便走了,何相爷多方寻找,始终没有那位姑娘的消息。」 看看江蕙,想想自己曾经听到的事,愈想愈奇。 v第十四章[09.21]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那么好的医术啊?匪夷所思。 潞王听得入了迷,「天底下还会有像江姑娘一样懂医术的女子么?这可巧了。」 淮王心中感动,神色异常温柔,「那位不知名的姑娘,或许便是江姑娘的母亲。」 二十年前,那位姑娘盈盈十五,现在应该是三十五岁,正和江蕙母亲冯夫人的年龄相吻合。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是十四五岁姑娘能医治罕见疑难病症的,却只有这对母女。 「敢问江姑娘的母亲,可是姓冯?」卢太医眼睛一亮,虽然是在庄太后面前,声音也不知不觉异常响亮,「何相爷和那位姑娘匆匆一面,别的不知道,却听有人称呼她冯姑娘……」 「家母确实姓冯。」江蕙彬彬有礼,「我也听家母讲述过类似的事,不过和您说的有些出入。家母说,当年她曾经遇到一对孪生姐妹,这对姐妹习性甚为相似,就连生病也赶在同一时候,几乎同时心跳骤停。我母亲先为姐姐救治,姐姐心跳恢复之后暂时昏迷,我母亲要接着救妹妹,但妹妹的家属不许,说我母亲年纪又小,又不认识,而且她先救的病人又昏迷不醒,不能相信,便把妹妹拜托给了在场的一位名医,不许我母亲插手。」 「唉,妹妹因此送了命。」卢太医暗然,「何相爷的姨母,便是这样去世的。」 「救何相母亲的人果然是冯夫人!」潞王兴奋叫道。 「母女二人都是一样的了不起啊。」安国夫人、宁国夫人赞叹感慨,宫女太监等虽不敢大声说话,也是窃窃私语,看向江蕙的目光中满是崇拜和爱戴。 「奇了,真是奇了。」庄太后叹道。 庄太后年纪大了,在永寿宫中虽然养尊处优,但年老之人未免寂寞,今天听到这个感人的故事,心都变得柔软了。 庄太后把江蕙叫到跟前,握了她的手,仔细打量她,「真是个好孩子。你母亲当年,想必和你现在也差不多。」 「太后娘娘,我可比不上我娘。」江蕙笑盈盈,「我的医术其实不值一提,就是听我母亲讲过当年的事,所以我才能及时救了宁国夫人啊。」 卢太医激动难捺,「何相爷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冯夫人,想要重重酬谢,可惜一直找不到。如果何相爷知道江姑娘就是冯夫人的女儿,那他一定欣喜万分啊。」 「江姑娘,何相是朝中左相,比苏相的位子还要略高一些。你母亲是他母亲的救命恩人,他欠你的情可就大了,他若要谢你,你莫要和他客气,」潞王鼓足勇气,思量再三,方才有胆量跟江蕙说话。 「是啊,江姑娘,你莫要跟何相客气。」安国夫人也乐呵呵的道。 安国夫人感激江蕙,江蕙因为救宁国夫人又牵扯出一件旧事,这件旧事对江蕙大大有利,安国夫人如何能不欢喜。 众人纷纷恭喜江蕙,就连庄太后也好兴致的和江蕙开玩笑,「何相是孝子,必定对你万分感激。他若要送你谢礼,你分卢太医一份吧。若不是卢太医,也不能真相大白啊。」 真相大白,真相大白。永城王在旁看着这一切,听着这一切,险些没气死。他是要整治江蕙的啊,结果江蕙非但没得到训斥和处罚,反倒翻出旧事,成了何相的恩人,这事可气不可气! 永城王扑通一声在庄太后面前跪下,声泪俱下,「皇祖母,我父王因为这个江蕙硬是气病了啊,江蕙的异父妹妹杜若是刺客之女,罪大恶极,本应抓捕回府,但江蕙一直包庇着,我们抓不到人,我父王越来越气!皇祖母,气大伤身,您要为我父王做主,命江蕙把她那个异父妹妹交出来!」 「这个……」庄太后很是犹豫。 其实永城王是事先和庄太后说好的,一个是要对江蕙严加训斥,挫挫江蕙的威风,另一个就是要江蕙交出阿若,好平息穆王的怒气。虽然事先说好了,但庄太后现在对江蕙已经有了好感,逼着江蕙交出妹妹的事,庄太后竟然觉得不好开口了。 永城王向前膝行几步,抱着庄太后的腿苦苦哀求,「皇祖母,我们抓到那个杜若也不会拿她怎样,不过是绑到我父王面前,让我父王消气罢了。等我父王消了气,自然放她回来。」 「这样啊。」庄太后神情松动了。 庄太后慈爱的看向江蕙,便要开口说话,淮王抢在庄太后开口之前,沉声道:「皇祖母,此事万万不可!」 「什么万万不可,李颎你净是会和我穆王府作对!」永城王眼中冒火。 淮王并不理会他,依旧看着庄太后,「皇祖母,近年来弹劾穆王叔叔的折子如雪片一般,但我父皇顾念兄弟之情,全都压下来了。这个时候硬要抓一个小女孩儿送到穆王府,给穆王叔叔消气,对他的声誉影响太坏,只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让穆王府沦为万劫不复的地步。」 「什么万劫不复,你这是危言耸听!」永城王见淮王一再和他作对,不由的大怒。 「江姑娘说你分不清轻重缓急,真的没说错你。」淮王冷淡中又带着厌恶,「明明是凶恶至极之事,你却视作平常。二堂兄,穆王府的人都像你一样不把天理王法放在眼里么?」 「抓个小女娃娃给穆王,让穆王消气,哈哈哈。」潞王纵声大笑,「穆王叔叔这消气的法子可真是与众不同啊,说出去得让文官们一半笑死,一半气死!」 永城王咬牙,「你们人多,我说不过你们,总之我穆王府就是要那个小丫头,非抓到不可!」他不再和淮王、潞王争执,抱着庄太后的腿哀求道:「连个小女孩儿都抓不到,穆王府颜面何存?我父王迟早会因为此事气死,皇祖母难道不心疼么?」 「来人,拿下这不孝子!」淮王沉下脸,「竟然当着太后的面诅咒穆王会气死,这种不孝之人,留着何用!」 「我来!」潞王知道没有太监敢动手,坏坏的一笑,伸手撸袖子,「这种不孝子我最痛恨了,我要亲自动手把他拿下,谁都别拦着我!」 潞王要抓人,永城王赶紧躲,庄太后着急,「你们这些个孩子啊,快别闹了,别闹了!」淮王上前扶住庄太后,「皇祖母,李颖诅咒穆王叔叔,是为不孝,这回您可不能惯着他。」淮王扶着庄太后,潞王虽平时爱胡闹,身手是极为敏捷的,永城王不是他对手,被他反剪了双手,制得不能动弹,只能破口大骂。 潞王、永城王打架,宫女太监等都不敢动手,只敢陪笑相劝。潞王心中有气,手下用力,永城王疼得直咧嘴,「李颢你找死,敢对我这样。」 永寿宫乱成一团。 正在这时,宫女进来禀报,「齐王妃、丹阳郡主求见太后娘娘。」 齐王妃是庄太后的弟媳妇,当年庄太后无宠,齐王妃不曾怠慢过她,反倒暗地里帮过她几回。庄太后念着旧情,对齐王妃一向和气,这时听到齐王妃来了,自然是让宫女快请进来。 庄太后生气的命令潞王,「快别闹了。」 潞王笑咪咪向淮王看了一眼,见淮王微微点头,便洒脱的一笑,把永城王放开了,「是,皇祖母,孙儿孝顺,最听您的话了。」 庄太后和永城王都被潞王气的够呛。 齐王妃和丹阳郡主进来拜见庄太后,庄太后亲自起身来扶齐王妃,「弟妹快起来,你我之间,何必多礼。」拉齐王妃在她下首坐了,说了几句家常,很是亲热。 丹阳郡主笑盈盈,「伯母,我今天是来看望您,也是不放心我大女儿。蕙蕙她还是头回进宫呢,我担心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万一有个什么行差踏错的,惹您老人家生气可就不好了。我啊,是特地来看着这个孩子的。」 v第十五章[09.21] 庄太后无语。丹阳你至于的么,我是什么凶神恶煞不成,江蕙进趟宫,你也巴巴的赶来,要看着她,好像我能吃了她似的。 安国夫人忙笑道:「郡主放心,江姑娘极好极懂事,太后娘娘甚喜。」 「真的么?」丹阳郡主嫣然。 「真的。」淮王语气笃定,「姑母,表妹救了宁国夫人,皇祖母甚是欣慰,再三夸奖,想必赏赐也是少不了的,您只管放心。」 庄太后本来没想到要赏赐江蕙,淮王这么一说,把她提醒了,「对,江姑娘可是救了阿春的人,不重重赏赐,如何使得?哀家赏赐她锦缎十匹,珍珠十斛。」 永城王气得鼻子冒烟儿。 好嘛,江蕙不只没事,还得了太后的赏赐。太后的赏赐可不是财物的问题,那就意味着体面和皇室的认可啊,江蕙得了大便宜了。 永城王正气的不行,皇帝差太监来了,「陛下给太后娘娘请安。陛下说,如果太后娘娘问完话了,便让江姑娘过去,陛下要亲自见见。」 「陛下见江姑娘做甚?」庄太后皱眉。 太监陪笑脸,「回太后娘娘,奴婢不知。江侯爷也在,或许和江侯爷有关。」 庄太后虽然不大乐意,但皇帝要见江蕙,她也只好放人。 「皇祖母,杜若,我要杜若。」永城王拉拉庄太后衣襟,小声央求。 庄太后无奈,「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命人先带江蕙去见皇帝。 永城王气怒交加。好嘛,就因为一个江蕙,丹阳郡主拉着齐王妃进宫了,安远侯更厉害,直接找到皇帝,让皇帝出面捞人。庄太后再偏向他,也经不起皇帝开口啊,安远侯近年来可是备受皇帝宠信,若是皇帝也向着江蕙,穆王府的图谋岂不是全部落空了? 江蕙盈盈行礼,向庄太后、齐王妃、丹阳郡主等人告辞。 永城王眼睁睁看着江蕙飘然出殿,头昏昏的,站也站不急,跌坐在地上。 「皇祖母,孙儿有事要面见父皇,告辞。」淮王恭敬的道。 「孙儿也告辞。」潞王眉花眼笑,得意洋洋。 「去吧。」庄太后烦恼的挥挥手。 淮王和潞王一起出了永寿宫,潞王扯扯淮王的衣袖,「五哥,我也想到两仪殿看看。」 两仪殿是内朝,皇帝和亲信大臣共商国事的地方。刚才皇帝差人来召江蕙,去的就是两仪殿。 淮王道:「不成。陛下的脾气你也知道,两仪殿是会见朝中重臣商议军国大事之地,闲人免进。」 潞王怅然,「我以前一直想做闲人,现在却觉得做闲人也不大好,遇到正经事,便束手无策了。」 前方是一座拱云桥,池水清澈透绿,桥畔垂柳摇曳,桥上停着顶鹅黄帘帷的宫轿,抬轿子的是两个小太监,轿子旁站着两个宫女,蜀锦衫裙,打扮得甚是华丽。 鹅黄帘帷的宫轿是妃子乘坐的。连宫女穿得都这么好,可见轿子里的人是位宠妃了。 江蕙跟着那传话的太监到了桥下,若要上去,便要和那宫妃打个照面了。 「前方是什么人,见了丽妃娘娘,还不下拜?」一个蓝衣宫女娇滴滴的说道。 那太监忙笑道:「这是安远侯府的大姑娘,陛下召见。」回答过宫女的话,忙低声对江蕙道:「这是丽妃娘娘,你快和我一起过去拜见。江大姑娘,丽妃娘娘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入宫不过大半年,便由美人升为丽妃了。你见了丽妃娘娘,务必殷勤守礼,不可错说一句话。」 太监话里的意思,是这位丽妃不能得罪怠慢,江蕙身姿端凝,站着不动,「陛下乃天下至尊,陛下传召,这是第一要务,岂能被其他人、其他事打扰?这位公公,请你片刻不要耽误,直接带我去见陛下。」 「江大姑娘,你怎么这样?」太监着急,低喝一声,「陛下传召当然要紧,但途中见了丽妃娘娘,你总得过去拜见吧?」 江蕙道:「丽妃是穆王府献上的美人,对么?我过去绝不只拜见她那么简单,一定会有风波。」 太监心里咯登一下。 是啊,丽妃还真是穆王府向皇上进献的美人,家在深州,父亲和兄长全是穆王府属官…… 太监往桥上看了看,头皮发麻。 他是奉命来传江蕙的,自然要把人及时带到皇帝面前,如果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丽妃这个宠妃什么事也没有,皇帝不忍怪罪,他这个传话太监可就这般好命,定受重责。 「那既然遇到了,总不能视而不见吧?」太监犹犹豫豫。 江蕙道:「你过去说一声,就说陛下紧急传召,耽误不得,改天再向丽妃请安。亲自跟丽妃说,说得神秘些,记住了么?」 这太监就是个传话的人,没什么主意,江蕙好像主人吩咐下人一样,语气柔和却自有威严力量,太监违拗不得,飞快的跑到桥上,陪笑道:「奴婢拜见丽妃娘娘。娘娘,奴婢有话说。」果然按照江蕙的吩咐,小声的、神秘的告诉丽妃,「娘娘,这女子是陛下紧急传召的,也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可不敢耽误了,让她改天去向您请安吧。」 在阳光下闪着柔亮光泽的鹅黄帘帷从里面被撩开了,露出一张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面孔。这丽妃姿容艳丽,神态妩媚,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狐狸眼,眼尾狭长,微微上翘,美目流转,勾结摄魄。 「多紧急的事啊,连拜见本宫也不能够?」丽妃懒洋洋的、嗔怪的说道。 她相貌生的艳丽,声音却另有一番风情,媚到了骨子里。 太监听了这声音,浑身骨头都酥了,一迭声的道:「奴婢这就去叫,奴婢这就去叫。」飞跑着又下来了。 「江大姑娘,你快和我一起过去。」太监催促。 v第十六章[09.21] 丽妃人在轿中,头伸了出来,向着江蕙嫣然一笑,媚极艳极。 江蕙秀眉微蹙,「你一定要让我过去,我依你便是。只是若有什么后果,全是你承担。你记住了,丽妃不会轻易放我过去,到时候她在陛下面前随便找个借口便能为自己开脱,你倒霉定了。」 太监被江蕙说得惴惴不安,「我会留心的。」 江蕙摇摇头,轻移莲步,要随太监一起上桥。 丽妃在轿中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狡黠的、不怀好意的笑容。 安远侯府的千金小姐又如何?她是陛下宠妃,要整治江蕙,易如反掌。 「等这个千娇百媚的千金小姐上来,就说她冒犯了本宫,罚她在这里跪着不许起来。」丽妃得意的道。 蓝衣宫女有些迟疑,「娘娘,这人是陛下传召的,若是陛下问起来,娘娘如何回?」 就算丽妃得宠,但是敢于截下皇帝要见的人,这也太狂了些。 「无妨,我就跟陛下说,我以为陛下看上了这江蕙,我吃醋了,嫉妒了。」丽妃不在意的一笑,狐狸一般狡猾,「多大点儿事,撒个娇便能混过去。」 「也只有娘娘得陛下盛宠,敢如此行事。」宫女谄媚笑道。 丽妃更加得意。 她向桥下的江蕙望了两眼,笑吟吟的道:「你们就等着看吧,这个所谓的侯府千金,我让她怎样,她便要怎样,若违了我的话,我便让她死。」 她是穆王府进献的美人又如何,今非昔比,现在穆王府做不到的事,她能做到。 江蕙正要和太监一起上桥,淮王、潞王一起过来了。 淮王跃起两步,到了江蕙前面,「表妹,咱们又见面了。」 江蕙喜生两腮,「淮王表哥,遇见你真好。」 虽然淮王不过是很平常的打了个招呼,但江蕙却莫名感觉淮王是来帮她对付这个丽妃的,喜悦之情,悄然而生。 淮王素来镇静,这时俊美面容却微微泛红,「表妹,请稍等片刻,暂时不要上桥。」 江蕙并不知道淮王要做什么,却微笑点头,「好,我听表哥的。」 淮王深深望了江蕙一眼,抢步上桥,沉声道:「本王年轻,丽妃娘娘也年轻,不便私下见面。请丽妃娘娘避一避。」 「就是,我潞王殿下如此俊美,多少小姑娘见了我便会春心萌动,丽妃娘娘背着陛下偷偷见我,那可太不合适了。快让开,赶快让开!」潞王最会捣乱,这时也跳上桥,一脸坏笑。 宫女、太监目瞪口呆。 丽妃正自得意,被淮王、潞王给阻挡了,不由的暗暗咬牙。可她自轿中探出头来,看到淮王和潞王这两位俊美少年,又发不起脾气,声音不知不觉更媚更娇,「五殿下,潞王殿下,本宫在轿子里坐着不出来,不和两位殿下见面便是。」 「那也不成。你听到我的声音也会着迷的。」潞王大言不惭。 「谁听到你的声音也会着迷了?」丽妃虽爱潞王俊美年少,这时也满面通红,又羞又气。 「请丽妃娘娘避一避。若定要过这个桥,一刻钟之后,再次上来。」淮王用的是命令的语气,根本不容置疑。 「我若不让呢?」丽妃扬声道。 「我便把你扔下桥去!」潞王大喝一声,撸撸袖子便要动手。 潞王这个爱胡闹在宫里是人人皆知的,见他这样,宫女和抬轿的太监都吓得战战兢兢。 这丽妃要是真被潞王扔下水,潞王是皇帝的亲侄子,不一定有事,他们这些服侍的人是死定了。 「潞王殿下,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宫女太监一起央求。 丽妃吃了一惊,却不相信潞王真敢把她扔下水,「我是陛下的人,你侮辱我,便是侮辱陛下……」 「我是陛下的侄子,你引诱我却是为了啥?」潞王大叫。 他声音震天响,丽妃虽得皇帝宠爱,也吓得白了脸,「谁引诱你了?你,你这么胡说八道,你,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你就是引诱我了。你要是不想引诱我,为啥故意挡着我的路,死活就是不走?」潞王邪邪一笑。 潞王声音越来越大,招得几个路过的宫女、太监人人侧目。 潞王若是胡闹,淮王总是会制止他的,今天却抱臂闲闲站着,任由潞王和丽妃胡搅蛮缠。 不光任由潞王和丽妃胡搅蛮缠,淮王还招手叫过一个小太监吩咐了几句,小太监道:「是,五殿下。」一溜小跑,去叫来了在附近巡视的御林军。 「谁在光天化日之下引诱两位殿下了?」御林军还没到,一个统领粗粗的嗓门就传过来了。 丽妃魂飞魄散,「快走,快走!」一迭声吩咐抬轿子的太监快走。 她再得宠,真让大批御林军听到潞王这胡言乱语,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啊。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宠妃遇到无赖,也得绕道走。丽妃要折腾江蕙,她自以为凭着皇帝对她的盛宠是没事的,事发之后撒娇撒痴,抱着皇帝哭泣认错,总能糊弄过去。毕竟丽妃看到皇帝要召见一位美貌少女便吃醋了,年少无知做了过头事,也是人之常情,但丽妃和淮王、潞王掺合到一起,淮王俊美异常,潞王风度翩翩,已经年近五十的皇帝会不会多想,谁也不敢保证。 v第十七章[09.21] 丽妃敢装着和江蕙吃醋,她可不敢让皇帝吃她的醋。让皇帝以为她和皇子有染,她必死无疑。 丽妃这样的身份,别的错都可以犯,就是不能让人怀疑她的贞节。 皇帝眼里可不揉沙子。 太监抬着轿子逃一般的跑了,御林军稍后过来,统领过来参见淮王、潞王,「敢问两位殿下,是哪个人这么大,胆敢以色相引诱?」 淮王道:「她坐在轿子里没露面,却不知是谁。」 潞王笑道:「听声音倒是娇滴滴的,本王还真有几分动心呢,哈哈哈。」 统领素知潞王惫懒,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属下职责所在,必须彻查。请两位殿下把方才的情形详细说说,不知两位殿下可得空?」 「阿颢,你记性好,过去详细讲讲。」淮王吩咐。 潞王爱胡闹,听淮王这么说,嘻嘻一笑,想着这还不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嘛,这事好玩,高高兴兴的跟着统领到了树荫下,眉飞色舞的讲起来。 淮王客气的向江蕙道:「表妹,请。」 江蕙见淮王、潞王赶跑了丽妃,心情舒畅,含笑道:「多谢表哥。表哥,我去两仪殿了,改日当面拜谢。」 「我陪你一起去。」淮王和江蕙并肩同行,「万一再遇上讨厌的人,表哥替你打发了。」 「表哥真好。」江蕙甜甜笑。 丹阳郡主这个侄子一定很爱戴他的姑母,连带的对他姑母的继女都这般上心了。 这时天气渐热,今天天气晴好,太阳有些毒。淮王陪江蕙在河岸边的树荫下走着,叫来小太监吩咐了,不久之后,到了太阳地,小太监跑过来了,举着把淡紫色的伞撑开,替江蕙遮阳。 「多谢表哥。表哥,其实我不娇气的。」江蕙推让。 「小姑娘家,应该娇气一点。」淮王坚持。 江蕙虽然只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可她能带着阿若从深州逃到京城,岂是寻常闺阁弱女子?可不知怎么的,被淮王称为小姑娘,心里却起了异样的感觉。 「我很凶的。」江蕙笑道。 因为和穆王府作对,江蕙简直称得上一战成名,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安远侯府大姑娘性子野,蛮横厉害,凶名在外。 「你不凶,你只是在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亲人罢了。」淮王柔声道。 江蕙就要面见皇帝,本该很紧张谨慎的,这时心情忽然开朗,笑盈盈的问道:「表哥,我知道你希望安远侯府和穆王府井水不犯河水,两相无事。不过,如果有一天两家真的打起来了,你帮谁啊?一家是你亲叔叔,一家是你堂姑母,似乎亲叔叔更亲密些吧。」 「我帮理不帮亲。」淮王道。 「这般公正无私么?」江蕙嫣然。 淮王脸蓦地一红,道:「穆王叔叔不大讲理,我一向是知道的。丹阳姑母明理,这是我父皇都夸奖过的。」 「还是姑母更亲一些,对么?」江蕙眉眼弯弯。 「那是自然。」淮王眉目温柔。 远在永寿宫的丹阳郡主打了个喷嚏。 快到两仪殿了,江蕙脚步慢了下来,「表哥,陛下和你一样,也是帮理不帮亲么?」 「我父皇是天下共主,所思所想和常人不同,无从揣测。」淮王告诉她,「我只知道,他对姑父很看重。」 江蕙要过了片刻才明白过来,淮王所说的姑父就是安远侯江峻熙。 这门亲戚,江蕙暂时还有些不习惯。 到了两仪殿外,守门的太监见了淮王忙行礼,「拜见淮王殿下。」淮王问道:「谁在里面?」太监道:「陛下召了何相、苏相、安远侯、仝尚书,对了,项城王殿下方才也进去了。」 淮王轻声告诉江蕙,「表妹,仝大人是礼部尚书。」 「明白。」江蕙会意点头。 是礼部尚书,而不是刑部尚书,可见皇帝把穆王府和江蕙的这桩公案归于什么范畴了。 江蕙被一名执事太监带了进殿。 殿宇恢宏,阳光映在黄色琉璃瓦上,流光溢彩,耀人眼目。 殿门宽阔凝重,江蕙苗条的身影被映衬得格外柔弱,楚楚可怜。 皇帝并没有召见淮王,但淮王忽然想到有一件公事拿不定主意,要面见皇帝请示,便叫过小太监吩咐了。小太监不敢怠慢,忙进去禀告。 正殿之内,皇帝在宝座上坐着,何相、苏相、仝尚书立在左首,安远侯、项城王立在右首,气氛却比在大朝会随意多了,并没有那么隆重。项城王面带羞惭,「……陛下,这便是臣奉父王之命带人追击江姑娘的经过了。她买下那座旧桥,当着臣的面将之炸毁,河岸边的船全买来烧了,又聘请习水性之人阻拦。故此,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飘然远去,不能完成我父王交付的使命。」 皇帝年近五十,修眉俊目,身形矫健,丝毫不显老态。这时并非大朝会,在场的全是重臣近臣,他比平时随和多了,微微一笑,道:「峻熙,你这个大女儿是学过兵书战策吧?这行事作派,像你。」 江峻熙恭敬的道:「小女幼时贪玩,有一段时日,我只要一回家,她便要拉着我陪她玩打仗。其实指挥的全是木头兵罢了。」 v第十八章[09.21] 「玩的倒也别致。」内朝不比大朝会隆重,随意得多,何相笑着说道。 苏相道:「想必一定是江侯爷赢吧?」 安远侯摇头,「并不是这样。是小女赢。」 「这可奇了。」安远侯这话一出口,不光何相、苏相,就连以稳重老练闻名的礼部尚书仝庆也觉得稀奇。 安远侯被称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帅才。以他的本事,就算是指挥木头人打着玩,也不能输给一个小姑娘吧? 众人都看着安远侯,安远侯脸上现出无奈的神色,「小女若是输了,便不服气,定要接着再打。她若不赢,我什么事也做不成,连饭也吃不上……」 「原来是这样。」众人粲然。 皇帝也是一笑,「峻熙做事何等凌厉果断,到了爱女面前,却也束手无策了么。」 安远侯笑,「她人不大,主意不小,输了就是不服气,口中只管嚷嚷。‘再来,再来!’我若想偷偷溜走,她便从抱着我不放;我若坐下来写字,她便攀上桌椅将纸笔收了;想喝杯水都不行,她会把我的手指头一一掰开,把水杯夺过去。总之就是要陪她玩打仗,什么时候她赢了,才算完。」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安远侯。」何相、苏相等人越听越奇。 安远侯人物俊美,性情冷清,平时沉默寡言的,谁也想不到他竟是位溺爱女儿、拿淘气女儿没办法的父亲。 「李颀,你父王现在如何?」皇帝问道。 皇帝问的虽然是「你父王现在如何」,但在场众人都知道,皇帝问的其实是「你父王现在的态度如何」,都凝神静听。 项城王忖度了下形势,面色诚恳,「陛下,我当时虽然又气又急,深感有负我父王所托,但看到江姑娘命人又牵过两匹骏马,知道她要三匹马换着骑,星夜赶回京城,却又五味杂陈,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平心而论,我父王心疼爱子受伤,舐犊情深,执意追究刺客家属,自然是人之常情,可江姑娘也是为了保护她的亲人……我,我……」 项城王低下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他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众人在意的其实只有一句话:「执意追究刺客家属」。看来,穆王还是纠着不放,一定要把那个名叫杜若的小女孩儿抓回去。 杜若如果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儿,那很可能就算闹开了,就算尽人皆知,穆王府也能大摇大摆把人抓回去,官府不过问,旁人不追究。但杜若是江蕙的妹妹,江蕙无论如何都要保杜若,事情就有些不同。 安远侯方才貌似是在说家常,但他的意思很清楚了:他是个溺爱女儿的爹。如果有人要欺负他女儿、和他女儿作对,他一定不答应。 杜若现在就住在安远侯府,想要抓这个小姑娘,得先过了安远侯这一关。 本来只是穆王府要抓个平民百姓家的小姑娘,现在事情却演变成了穆王府和安远侯府之争。这么一件小事,要劳动皇帝亲自过问了。 「陛下,江姑娘现在殿外侯着。」太监进来禀告。 「宣。」皇帝声音淡淡的,却自有威严之意。 太监答应着出去,不多时带了一位紫衫少女进来,盈盈下拜,「参见陛下。」 何相、苏相、仝尚书等人见这紫衫少女身材苗条袅娜,声音清脆娇柔,一时之间,很难把江蕙这个人和她做过的事联系在一起。 明明是位窈窕佳人,为什么行事作派之凶猛,更胜于须眉男子? 皇帝道:「起来吧。过来让朕看看,你和你父亲像不像。」又道:「这里是内朝,不是大殿,不必太拘束了。」 「是,陛下。」江蕙缓缓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 皇帝看了江蕙两眼,又仔细瞅瞅安远侯,不觉微笑,「峻熙,你闺女和你不光行事作派像,长得也很像。」 安远侯自豪之意,溢于言表,「小女年幼之时,我常常抱她出去玩耍,便是遇到素不相识之人,也知道我们是父女。」提起女儿他话也多了,有些啰嗦,「小女聪慧,不到一岁便会叫爹爹了。只要我一抱着她,她便不停的叫爹爹,乖巧极了。」 何相、苏相等人都是无语。 是啊,你一个大男人如珠似宝的抱着个小女娃娃,那素不相识的人只要不是傻子,也应该知道你是小女娃娃的爹吧。再说你闺女都会叫爹了,她开口叫你,谁还不知道你们是父女? 「陛下,永城王在殿外长跪不起,求见陛下。」太监惴惴不安的进来禀报。 项城王心里咯登一下。 这个不长脑子的李颖,他又想做什么?这里可是两仪殿,是陛下和朝中重臣商议政事的地方,不是庄太后的永寿宫啊。 项城王唯恐永城王还像在深州似的横蛮无礼,不禁额头冒汗。 「陛下,臣惶恐。」项城王膝盖一软,跪下了。 「与你无关。」皇帝今天心情应该很好,并不计较。 皇帝命太监把永城王带进来。永城王才进到殿里,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声泪俱下,伏地大哭,「陛下,我父王都气病了啊,我父王一气病,皇祖母心疼得也要病倒了,您就忍心看着皇祖母和我父王这样么?陛下,您下令把那个名叫杜若的小丫头交给穆王府吧,我父王仁慈为怀,也不会真的将她怎样,等到气消了,自然原封不动的放她回来。陛下,求您了,您快下旨吧,您这一下旨,便救了我皇祖母和我父王两个人,这可全是您的亲人啊……」 永城王这通哭诉,看起来是没完没了了。 皇帝似笑非笑,向身边一个太监看了一眼。那太监向前两步,正色道:「永城王殿下,这里是两仪殿,是内朝,至尊面前怎可如此失态?你失仪了!」 永城王受了这番呵斥,老实多了,忙直起上身,拭拭眼泪,「臣失仪,请陛下责罚。」 皇帝道:「朕罚你好好说话,不许再哭哭啼啼。」 永城王满面羞惭,「是,是,好好说话,好好说话。」不敢再声泪俱下的表演了,把他方才的话意又说了一遍,总之还是穆王气病了,庄太后心疼儿子也快病倒了,让皇帝顾念穆王和庄太后,赶紧下旨把小阿若抓了,送给穆王。 v第十九章[09.21] 这里站着两位宰相,一位尚书,皇帝自然不会让他们闲着,「何卿,苏卿,仝卿,你们说说。」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苏相思索过后,道:「陛下至孝,宽太后娘娘的心,令太后娘娘无忧无虑,颐养天年,在陛下心中自是第一要务。况且穆王殿下仁爱,也不会真的将杜家那小女孩儿如何了,让杜家小姑娘到穆王府一游,既全了穆王殿下的面子,又安了太后娘娘的心,且全了穆王府和安远侯府的情份,岂非三全其美?」 苏相是名美男子,这番话说得也很漂亮,好像真的是在为皇帝、太后、穆王、安远侯每个人着想似的。 仝尚书沉吟道:「苏相所言,颇有道理。」 孝道大于天。庄太后因为这件事都快病倒了,那还得了,别的事都赶不上庄太后的凤体要紧,还是先为太后着想吧。 何相思索良久,方缓缓的道:「苏相、仝尚书所言,自然极有道理。臣以为,还应将穆王世子被刺原因、经过等一一详查,查明之后,依照律例处理。」 阿若要不要交给穆王府,不看穆王是不是气病了、庄太后是不是急病了,要看律法。如果阿若的父亲真的犯了罪,而且他犯的罪依律要牵连家属,这时候才要交给穆王府。 「太后娘娘的身体要紧。」苏相客气的表示反对。 「是啊,太后娘娘的身体要紧。」仝尚书也说道:「虽然穆王殿下行事有些……呃,但还是太后娘娘身体要紧。若太后娘娘娘因此病倒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仝尚书为人虽有些古板,但年过六十,德高望重,他这么一说,何相沉默了。 穆王的为人行事仝尚书也是知道的,也是不赞成的,但庄太后就是心疼这个小儿子,如果放了杜若,真的是穆王气病,太后急病,后果可就严重了…… 永城王虽然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但他侧耳倾听,见何相、苏相、仝尚书这三位重臣是这样的态度,以为胜利在望,大喜若狂,高声道:「是啊,若皇祖母病倒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陛下,您就快下旨吧!」 江蕙一直螓首低垂,这是蓦然抬头看了永城王一眼,美目之中,怒火闪烁。 「江姑娘,你有什么话说?」皇帝问江蕙。 「陛下您还问她做什么,直接命她交人就行了!」永城王太兴奋了,手舞足蹈,大声叫道:「她若不交人,皇祖母病了,唯她是问!」 江蕙秀眉微扬,朗声道:「陛下,臣女以为应将永城王绑了,交由有司治罪,以惩诫天下不孝不法之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永城王大怒。 江蕙一声冷笑,「你口口声声说我若不交出阿若,穆王会因此气倒,太后会因此病倒,你这是恬不知耻,不惜用最恶毒的用意揣测你的父王和皇祖母,更是在无耻污蔑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母仪天下,仁慈为怀,视天底人为子民,她会为了一已之私,视人命如草芥么?穆王是她的亲生子,她知道心疼爱惜,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不是人命,是她用来哄穆王开心的玩具么?我才晋见过太后娘娘,她明明是位慈祥仁爱的老人家,你是她的亲孙子,却要污蔑她无视百姓,无视公理,无视律法,你到底是何居心!」 「你胡说!」永城王差点蹦起来,「陛下讲孝道,孝道你懂不懂?「 江蕙冷冷的打断了他,「‘于礼有不孝者三者,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太后娘娘受万民供养,若是和寻常妇人一样只知疼爱亲子,而将万民抛于脑后,你还劝陛下阿意曲从,岂非陷陛下于不孝,陷太后于不义?像你这样不学无术,还有脸来跟我讲孝道!」 「你这个伶牙利齿的丫头,没理也能让你讲出道理来。」永城王气急败坏。 何相、苏相、仝尚书三人听着江蕙的话,都是脸色微变。 何相对江蕙真是另眼相看。这姑娘词锋如此锐利,却不肯反驳何相、苏相和仝尚书,火力全部对准了永城王,这分明是不愿无故树敌的意思了。小小年纪,怎地思虑如此周全? 仝尚书是个直性子,伸手抹抹额头的汗,「这姑娘若是当面驳我,我可就狼狈了。」 苏相温声道:「哪里,仝大人谦虚了。」不由的多看了江蕙两眼,心中暗暗叹息。 安远侯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女儿,不一般啊。别的不说,单是在皇帝面前敢于侃侃而谈,这份胆气,寻常闺秀便断然没有。 永城王对皇帝还是有畏惧之心,但他这个人太蠢了,被江蕙驳得没话说,恼羞成怒,声音不知不觉就高了,「连对我皇祖母尽孝你也有话说,你有何居心!」 「你先弄清楚什么是孝,再出来讲话吧。」江蕙面色鄙夷,「还有,陛下在此,请你声音不要太高,不要太刺耳,以免惊扰到了陛下。」 项城王早急得不行了,这时也小声的劝永城王,「陛下不喜人哭哭啼啼,大喊大叫,你难道不知道?」 永城王气得头晕眼花,但到底还是惧怕皇帝的,喘着粗气,不敢再说话了。 皇帝命何相、苏相、仝尚书三人再议此事。 苏相还是方才的意见,「太后凤体安康,才是第一要务。」 仝尚书抹汗道:「臣向来愚钝,请陛下允许臣多想想。」 皇帝知道他自来如此,倒也不以为怪。 何相为人谨慎,思量良久,正要开口说话,淮王缓步而入。 皇帝对淮王这个儿子明显偏爱,笑道:「你说有公事未决,要向朕请示,是什么了不得的公事?」 淮王道:「不急。等父皇忙完了,孩儿再请示。」 「父皇哪有忙完的时候。」皇帝微笑摇头。 多少军国大事等着他处理,皇帝要想闲下来,也是不容易。 淮王道:「不是什么大事。」 他冲永城王努努嘴。 淮王打了永城王之后便向皇帝坦白了,皇帝见他这样,知道他是少年人心性,打着请示的名义来看永城王的笑话,一笑置之,并不在意。 永城王见淮王来了,气得直咬牙。 v第二十章[09.21] 永城王虽然愚蠢,但他凭直觉也知道,他和淮王算是结下梁子了,淮王这是来和他捣乱的。 果然,淮王拜见过皇帝,便欣然向众人说道:「方才江姑娘在永寿宫大显身手,诸位听说了么?宁国夫人心跳骤停,是江姑娘妙手回春给救回来的。」 「心跳骤停?」何相大惊。 「对,心跳骤停。」淮王微笑看着他,「宁国夫人实在幸运,她没有呼吸的那一刻,江姑娘正好到了永寿宫。江姑娘虽然小小年纪,但因为她母亲冯夫人昔年曾救治过同样的病人,江姑娘听冯夫人讲述过具体情形,便依着冯夫人当年的做法,顺利将宁国夫人救醒了。」 冯夫人。何相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何相情不自禁向江蕙看过去。 江蕙嫣然一笑。 江蕙相貌像安远侯,但她这嫣然一笑,却隐隐可见当年她母亲的风采。 永城王忽然想到永寿宫发生的事,对淮王怒目而视。 这个李颎太可恶了,他特地赶在这个时候来说什么心跳骤停、冯夫人,就是来提醒何相、告诉何相:当年救何相母亲的人找着了,江蕙的母亲,正是何老夫人的救命恩人。何相事母至孝,知道了江蕙的身份,他还能不偏不倚么?肯定向着安远侯府,肯定和穆王府作对啊。 永城王恨淮王坏了他的事,瞪着淮王,目光凶狠。 淮王一笑,「二堂兄,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么?」 永城王皮笑肉不笑,「没有,你想多了。」 「如此甚好。」淮王颔首。 项城王在一边是干着急没办法。唉,当着皇帝的面这么瞪淮王,淮王不会少一根毫毛,皇帝心里却会不舒服,这又是何苦呢?这是给穆王府招黑啊。 苏相、仝尚书只知道宁国夫人是服侍庄太后多年的旧仆,听说江蕙救了宁国夫人,觉得宁国夫人能捡回性命,江蕙能借此机会搏得庄太后的好感,两个人运气都很好,却没往别的地方想,各自夸了江蕙几句,便又重新说回正题,「何相爷以为呢?」又回到穆王府和安远侯府这桩公案。 何相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了,应将穆王世子被刺原因、经过等一一详查,查明之后,依照律例处理……」 永城王一脸警觉,叫道:「何相爷,你可不能徇私啊。」 「老夫哪里徇私了?」何相虽然涵养好,但被永城王这么一说,也沉下脸来。 文官的声誉最要紧,当着皇帝的面说何相徇私,谁受得了。 项城王在一旁急的汗都快下来了。 这个永城王,他也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就学不会说话呢?怎么就这么笨呢? 项城王有心替永城王辩解几句,但知道永城王向来自负,恐怕自己一开口,反而会遭到永城王的训斥,让事情更加糟糕,只好低头不语。 永城王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忙挤出丝笑容,「何相,我方才辞不达意了,我的意思其实是,何相不要偏向安远侯府……」 「我只说依照律例处理,永城王殿下便以为我要偏向安远侯府,这可奇了。」何相面带惊奇之色,「莫非永城王殿下以为穆王府行事不合律法么?否则怎会有如此奇怪的说法?」 「对啊,永城王你心虚吧?否则,为什么何相一提依律处理,你便气急败坏了?」江蕙大力赞成。 「永城王殿下的反应,确实奇怪了些。」安远侯沉稳平和,话意却也是顺着何相说的。 仝尚书性情憨直,也道:「的确如此。永城王殿下,敢问穆王世子到底是如何受的伤?真的有刺客向他行刺么?」连穆王世子是否真的被行刺都怀疑起来了。 「自然是真的。」永城王又气又急。 「陛下,臣想请永城王殿下将世子遇刺的经过详细讲述一遍,请陛下恩准。」何相生气过后,冷静异常。 「陛下,臣请求将项城王暂时带离这里。」安远侯也站了出来,「先请永城王殿下讲述一遍世子遇刺经过,之后再请项城王讲述一遍,两遍讲完之后,事情应该很清楚了。」 永城王气急,「江侯爷,你是说我和我三弟会撒谎么?」 「殿下说哪里话。」安远侯客客气气的,但他身材高大,杀伐决断,自有凛然之意,「我并不是怀疑两位殿下撒谎,只是世子遇刺这件事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了,时日越久,记忆越模糊,我怕两位殿下记忆有误,叙事不完整,故此才想将两位殿下分开。两位殿下一先一后讲述事情经过,两边的说法合上一合,真相会更清晰。」 「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我们哥儿俩。」永城王脸成了猪肝儿般的颜色。 江蕙哧的一笑,「方才何相话才出口,永城王殿下便出言反对;现在我父亲有此提议,永城王殿下又是顾虑重重。这可就耐人寻味了。永城王殿下,你若是心里没鬼,又何必如此?」 淮王朗声道:「三堂兄,为了证明你们心里没鬼,请你这就出去吧。等二堂兄讲完了,再请你进来。」 项城王左右为难,「这,这……」实在不想出去,但是看这个情形,不出去怕是不行了。 苏相眉头微抬,似乎想说什么,但忖度了下周围的形势,还是默默无语。 皇帝冲淮王招招手,淮王快步过去,皇帝问他,「小火,是你打了李颖吧?」 「是。」淮王点头。 当然是他打的永城王了,难道还能让永城王那个笨蛋打到他么。 皇帝不解,「是你打的他,你怎会还这么大的气?没打痛快?」 「没过瘾。」淮王实话实说。 v第二十一章[09.26] 皇帝不由的摇头。穆王府和安远侯府这两家已经够瞧的了,再加上一个淮王,水岂不是更浑了。 「小火,你老实呆着。」皇帝吩咐。 淮王很孝顺的答应了,「是,父皇。」答应过后,却小声请求,「父皇,我不是有字了么?小名您就别叫了。」 子充多好听,小火算什么? 皇帝笑,「给了你好几个名字让你挑,不是你自己挑中的这个颎字么?是你说喜欢下面那个小火,朕叫你小火没错。」 「子充。」淮王强调。 「行了,子充。」皇帝挥挥手。 淮王躬身退下。 永城王看得眼冒金星。这个李颎太可恶了,仗着陛下是他亲爹,当着这几位朝中重臣的面,他便撒起娇来了,真不像话! 「李颀,若让你和李颖分别讲述你们的大哥如何遇刺这件事,出入会有多大?」皇帝神情安详的问道。 项城王不像永城王那样无知,也不像永城王那样无畏,皇帝语气虽然温和,他听得也是暗自心惊,汗流夹背,恭敬却又惭愧的道:「陛下,事发当时,臣不在深州,事后回去,奉我父王之命立即出了深州。故此,穆王府那段时日的事,臣……臣不大知道……」 「遇刺的是你亲大哥。事发之时你不在,事后也没追问么?」皇帝语气中似有不满。 项城王结结巴巴的为自己辩解,「臣……一开始忙着追人,后来又为如何从安远侯要到杜家小姑娘而殚精竭虑……故,故此,真的不大知道……」 皇帝带着探询的目光落到项城王身上,项城王汗出如浆。 觉察到皇帝的目光离开了自己身上,项城王才暗暗出了口长气。 「李颖,你说。」皇帝命令。 永城王愁眉苦脸,「陛下,臣……臣当时也不在深州,详情也……也不大知道……」 好嘛,也难为他胆大包天,勇于到庄太后、皇帝面前为穆王府喊冤,其实他连穆王世子遇刺的详情都不知道! 江蕙怒极,冷笑道:「永城王殿下,你连你大哥是如何遇刺的都不知道,便断定杜陇是十恶不赦的刺客,连我妹妹都理所应当被牵连进去、应当交给你穆王府处置,是么?」 永城王脸涨得通红,「杜氏父女不过是寻常百姓、下贱之人,无论如何,我大哥受了伤,他们就是该死!」 「等等,你把话说清楚了。」仝尚书是正直之人,闻言大恼,「方才你说只是让杜家小姑娘到穆王府一游,让穆王消气了便可。现在你又说她该死,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该死,她一定要死!我若捉到这个小丫头,一定将她剥皮抽筋!」永城王怒不可遏,大声说道。 苏相眼睛眨了眨,微微低头,神色暗然。 永城王实在太蠢了…… 「人命关天,请陛下三思!」淮王大惊失色。 「久闻穆王府的大名,今天听了永城王殿下的豪言壮语,方知道穆王府果然名不虚传。」江蕙听到永城王用这样的语气提及阿若,气怒之极,恨不得将永城王碎尸万段,神色激愤,「一个年方五岁的小女孩儿,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竟招来你这么大的仇恨?!你穆王府了不起啊,前年陛下在行宫遇刺,也不过将刺客本人正法,刺客家属六岁以下孩童免罪。你穆王府的世子号称遇刺,连被刺详情也说不出来,便想要一个五岁小娃娃的性命了。你穆王府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在鄙视皇帝陛下,分明是在昭告世人,穆王世子的性命,比皇帝陛下更金贵!」 「你胡说什么!」永城王叫道。 江蕙激愤之下,话说得直白凌厉,毫不留情,矛头直接对准了穆王府。永城王再笨再狂妄,听到「你穆王府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在鄙视皇帝陛下,分明是在昭告世人,穆王世子的性命,比皇帝陛下更金贵」这样的话,也知道不对劲了。 项城王心急如焚,忙为穆王府辩解,「不是这样的。江姑娘,穆王府绝对不敢这般狂妄,只不过我父王性子急,为我大哥的事气病了,太后也为此事忧心忡忡……」 「对,全是为了太后。」永城王心里也急,听了项城王的话,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你和我皇祖母是有多大仇。」淮王不乐意了,「这样的龌龊事,也敢打我皇祖母的旗号。我皇祖母是何等慈爱明慧的老人家,你要抓一个又无辜又可爱又单纯的五岁小女孩儿剥皮抽筋,这种肮脏残忍之事竟敢往我皇祖母身上推?」 「穆王府都是这样的孝子贤孙么?有脏水只管往太后娘娘身上泼?」江蕙连连冷笑。 她被永城王的恶毒残忍所激怒,如白雪般的肌肤上映出片片红色,如娇艳红梅在风雪中怒放,傲冰凌霜,美丽骄傲。 「永城王殿下,这便是你的不是了。你对太后娘娘便这般尽孝的么?」仝尚书性直,按捺不住心头义愤,当即出言责问。 永城王面红耳赤,「我是真的孝顺皇祖母!」 何相道:「真的想孝顺,所以拿脏水往太后娘娘身上泼?」 永城王听得这些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的都向他发难,大为着急,把满肚子气都撒到江蕙身上,奋臂想要往前扑,「连对我皇祖母尽孝你也有话说,看我不打死你!」他自以为打着太后的名义出手,谁也说不出什么,这一扑用尽全力,看着甚是凶猛。 淮王身手敏捷,自身后抱住永城王,喝道:「陛下面前,你怎敢动粗?」 「放开!我这是为了太后!」永城王自以为很占理,大声嚷嚷道。 淮王向江蕙眨眨眼睛。 江蕙一呆,「这是什么意思?」她的迟疑只是一瞬间,电光石火间便明白了淮王的用意,和安远侯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有意向皇帝宝座的方向退过去,面色鄙夷,大声训斥,「这是两仪殿,有陛下在此,你都敢随便打人,还把陛下放在眼里么?」 江蕙退了几步,淮王猛的放开永城王,永城王奋不顾身向前疾扑。说时迟那时快,安远侯挺身护在江蕙面前,一记重拳将永城王打倒,扑过去牢牢按住了他,厉声喝道:「陛下在此,你面向御座做出相扑之势,难道是想行刺么?」 安远侯出手甚重,永城王鼻涕眼泪一起流,嘴角流血,奋力挣扎道:「我没有想行刺,我就是想抓那个臭丫头……」 v第二十二章[09.26] 安远侯听永城王把他的爱女江蕙叫做臭丫头,气得脸都白了,手下用力,永城王痛得连叫也叫不出来了,痛楚不堪。 「李颖,你胆大包天,竟敢行刺陛下?」淮王一声暴喝。 何相、苏相、仝尚书目瞪口呆。 行刺陛下,永城王这个方才还声泪俱下要求皇帝严惩刺客之女的人,现在也成刺客了? 淮王召来侍卫,侍卫齐刷刷跑进大殿,刀剑出鞘,严阵以待,围住了永城王。 皇帝半晌无语。 他向淮王招招手,淮王飞一般跑过去,「父皇,您没事吧?」 皇帝继续招手,淮王会意,低下头,和皇帝耳语,「父皇,您有何吩咐?」 「小火,你和李颖多大仇?」皇帝问。 「子充。」淮王更正。 「子充,你和李颖多大仇?」皇帝从善如流。 淮王嘿嘿一笑,「父皇,孩儿这也是为了孝顺您。您想想,李颖这家伙狂妄自大,在您面前都敢大喊大叫、随意动手,这种人若不好好教训,陛下的威严何在?」 「敢情你是为了朕,不是为了你自己出气。」皇帝调侃。 「孩儿真不是为了给自己出气。」淮王脸色微红,信誓旦旦。 皇帝道:「朕知道了,你滚下去吧。」 「人太多,滚下去太难看了,打死不干。」淮王视死如归。 皇帝被他逗的一乐。 淮王挡在皇帝身前,皇帝这一乐何相、苏相等人看不到,永城王还被安远侯死死按着着呢,当然更看不到。如果永城王看到皇帝的这一乐,那就算他真的笨得像头猪,恐怕再挑衅淮王的时候,也要仔细思量思量了。 项城王早跪在地上苦苦替永城王求情了,「陛下明鉴,我二哥只是御前失仪,行刺陛下,他断断没这个心,也没这个胆。陛下,臣敢替他担保,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行刺陛下您啊。」 皇帝挥手命淮王退下,语气淡然的道:「你说李颖不会行刺,峻熙却关心朕的安危,赶在李颖扑向御座之前,便把他按下了。你关心的是你二哥,峻熙关心的是朕。」 「陛下,臣也是关心您的安危的,可我二哥确实没有行刺之意,他连武器都没有啊。还请陛下明查。」项城王向前膝行几步,含泪央恳。 皇帝命何相、苏相、仝尚书,「你们说说。」苏相和仝尚书都认为永城王是御前失仪,行刺皇帝,永城王真没那个胆,而且永城王没带武器。何相却道:「永城王向着御座猛扑,面目狰狞,臣等亲眼目睹。陛下,您贵为天子,安危至为重要,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臣以为永城王行刺一案,需命专人彻查,万万不可因为永城王是陛下的侄子,便掉以轻心,纵了凶恶。」 皇帝嘴角轻轻勾了勾,「何相一片忠心,朕明白。」 皇帝语气中的赞赏之意,非常明显。 苏相不由的暗自生惭,惭愧自己没有何相见事明白,忙道:「何相所言极是,应该彻查此事。」 「臣附议。」仝尚书恭敬的道。 经何相这么一提醒,仝尚书觉得也对,应该仔细查查。反正永城王若没有行刺的意思,朝廷也不会冤枉他。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安远侯把永城王交给了侍卫们。 项城王大为惶急,「陛下,我二哥虽然有种种缺点,但对陛下却是忠心耿耿的……」 淮王笑了笑,附耳说道:「三堂兄,就二堂兄那个性子,若是没人管管他,不定再闹出什么事来呢。不如拘拘他的性子,让他长长记性,以后也好少给穆王府惹事。你想想,他在陛下面前都敢这样了,不管管还得了?放心吧,只是管管他,没别的事。」 项城王本是急得满头大汗,闻言心中一宽,低声道:「对不住,我急昏头了。五堂弟,多谢你。」谢过淮王,又感激的拜谢过皇帝,「谢陛下恩典。」 永城王被五花大绑的带了下去。他想大喊,可嘴里也被塞了布,用尽全身力气,也发不出声音。 永城王路过江蕙身边的时候,江蕙鄙夷的啐了他一口,永城王急怒交加,气得晕了过去。 淮王向皇帝进言,「父皇,方才江姑娘救了宁国夫人,皇祖母深感欣慰,给了江姑娘不少赏赐。孩儿以为,宁国夫人服侍皇祖母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皇因为宁国夫人的缘故赏赐江姑娘,这才是孝顺皇祖母呢。」 「臣附议。」何相正色庄容。 「臣附议。」苏相和仝尚书也先后说道。 淮王这话说的没毛病,就算想反对也无话可说。 江蕙脸上流露出期待的神色。 皇帝今天心情不错,又是头回见到江蕙这种性情的姑娘,便含笑问道:「江姑娘,你想要朕的赏赐么?」 「很想要。」江蕙实话实说。 皇帝哑然失笑,「朕还是第一回听到这三个字呢。」 从来没有人像江蕙这样,会跟皇帝说她很想要赏赐,正常来说不是应该推让谦虚一番么。 v第二十三章[09.26] 「小女是个实心肠的孩子,太过实在,让陛下见笑了。」安远侯道。 皇帝笑着摆手,「想要便说想要,这样才对。江姑娘,你是实心肠的孩子,不必跟朕客气,想要什么赏赐,直接说吧。」 江蕙盈盈下拜,「陛下,我这些年来一直住在一个名叫桃园村的小村落里,这个村子便如世外桃源一般幽静安宁,与世无争。可是,因为我和我妹妹的缘故,这个村子曾经险遭屠村……」 「竟有此事?」何相听到「险遭屠村」这四个字,实在太惊讶了,一向端凝守礼的他竟然惊呼出声,打断了江蕙。 「屠村,竟然有人敢如此无法无天么?」仝尚书怒气勃发。 苏相本以为江蕙会在这时为她的异父妹妹要求一个宽赦、一个保证,没想到她忽然提及「险遭屠村」,不由的一怔。但之后便见到何相、仝尚书反应激烈,便明白江蕙是要以攻为守了,暗暗叹息。 「太平盛世,屠村这两个字堪称触目惊心。」苏相叹道。 淮王到底年轻,脸色大变,喃喃道:「太可怕了,吓死人了。」 项城王本是好好站着的,这时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江蕙的话简直是平地一声雷,让他心惊肉跳。 皇帝年近五十,生平不知经历了多少风浪,多少年前已经能做到处变不惊了。不过,他听到江蕙的话,脸上还是怒气隐现。屠村,穆王越发变本加厉了,李颛受伤而已,他竟然想要屠了个整个桃园村。这等无法无天之事,他是越做越顺手了! 「江姑娘,屠村之事,你跟朕仔细细说说。」皇帝缓缓道。 何相、苏相、仝尚书等人目光全落在江蕙身上。 江蕙还没过十五岁生日,身姿柔弱,一脸迷惘之色,越发显得天真无辜,「陛下,这属于突发之事,我直到现在也如在梦中,简直不敢是真的。那天我在家里收拾行李,妹妹在大门口坐着,眼巴巴的等着父母回家,忽然妹妹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说来了好多坏人,要抓我们。我大吃一惊,立即拿起弓箭准备御敌,妹妹也把她的弹弓拿出来了,弯下小身子捡了满满一口袋石子儿背着,奶声奶气的说,她要拿弹弓打坏人。」 「可怜的孩子。」安远侯虎目含泪。 淮王鼻子酸酸的不大舒服,他伸手捏捏鼻子,道:「像阿若那么可爱的孩子也有人要抓,心是铁打的么?还有良心么?」 何相、苏相等人都有些呆呆的。 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姑娘,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父母突然消失了,又有坏人来抓,如果是普普通通的两姐妹,这时候该是上天无地入地无门哭声震天了吧?江蕙和阿若可好,一个拿弓箭,一个取弹弓捡石子儿,准备打坏人…… 「女儿,后来怎样了?」安远侯心里难受,握住了江蕙的手。 江蕙道:「妹妹口中的这些坏人,便是穆王府的人了。穆王府那天去的是十人队,这些人并没有表明身份,更没有逮捕公文、没有任何手续,仗着穆王府的权势,便随意进到奉公守法的百姓家里肆意抓人了。这些人如凶神恶煞一般,号称要抓了我们姐妹进府任意折磨,我自然不肯束手就擒,誓要保护我自己和我妹妹。父亲,我没有做错吧?」 「自然没有。」安远侯一脸心疼,又满是鼓励之色,「陛下为天下之主,若有政令,也要通过台阁下达。穆王又怎么能够不通过官府、没逮捕公文便随便抓人?如果都那样,便没有王法了。」 江蕙满怀希望的看向何相、苏相和仝尚书。 「穆王府不能随意抓人。」何相言简意赅。 苏相略一犹豫,「以暴制暴,似乎也不是良策……」 「不以暴制暴,那要怎样?如果江姑娘不反抗,她和她的妹妹已经被抓到穆王府,现在可能尸骨无存了吧。」仝尚书皱眉。 苏相知道仝尚书的脾气,唯有苦笑。 三位文官都不再说话,等于默认了江蕙反抗是对的。 「陛下,江姑娘做得没错吧?」淮王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这个时候,特地向皇帝请示。 皇帝只说了两个字,「没错。」 穆王府如果能不通过官府随意抓捕百姓,那岂不是乱套了? 既然穆王府不能擅自抓人,那江蕙反抗就是合理的,因为穆王府先做了违法之事。 项城王坐在地上,心里叫苦连天。其实别说穆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了,就算其他的亲王、郡王,难道没有不法之事,难道没有因为百姓触怒了他便抓了回府拷打、杀害的?当然有啊。不过那些人没有遇到江蕙,没有遇到安远侯府,一层一层压下来,没有传到皇帝面前,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偏偏穆王府倒霉,遇到江蕙这位藏在深山的侯府千金,一脚踢到铁板上,这下子可狼狈了。 江蕙向皇帝道谢,「陛下英明。」 众人对她反抗穆王府的事都没有异议,江蕙接下来便把当时的情形讲了讲,「这十个人有四个不小心陷入捕猎用的尖刀阱,当场身亡,有四个人被我的弓箭射伤,还有一个人被我妹妹的弹弓打中眼睛,然后被狼狗拖进尖刀阱……」 「十人队就这没了九个。」何相、苏相、仝尚书是文官,听江蕙讲这些事,真有惊心动魄之感。 「最后一个人很厉害?」淮王虽然不在场,却猜测得极准。 「是,最后一个人很厉害。」江蕙稚弱面容上现出恐惧之色,「他功夫高强,人又机警,陷阱拦不住他,弓箭拦不住他,我和妹妹仓惶逃到后院,打开门,把我妹妹养的一只小豹子放了出来,方才将这个人逐走。」 何相等人听得又是惊心,又觉哭笑不得。唉,养小豹子当宠物的姑娘,可真是不多见啊。很好,到了这里,穆王府的十人队已全军覆没。 「陛下,臣以为应该奖励这位阿若小姑娘才对!」淮王朗声道:「阿若小姑娘居功甚伟。如果她没有养小豹子,可能江姑娘便逃不出桃园村;江姑娘若逃不出桃园村,便到不了京城,进不了宫,便救不了宁国夫人;如果宁国夫人得不到救治,皇祖母失去陪伴多年的忠仆,岂不伤心?推究根源,阿若小姑娘是功臣,应该重重奖励!」 皇帝虽然正在气头上,听了淮王这番话,也是嘴角微扬。小火啊小火,这个李颖是怎么惹着你了,今天你是摆明了要和他过不去,连那位杜家的小姑娘你都这么维护了。 「李颎,你讲歪理的本事越来越好了。」皇帝微笑。 「陛下,我这理可不歪,正得很。」淮王身姿笔挺,「我的理就和我的人一样,正得不能再正了。」 他身材极好,如青竹一般挺拔俊秀,清雅清新,看上去真是赏心悦目。 v第二十四章[09.26] 皇帝看着这样的亲生爱子,心中喜欢,微笑道:「好,朕依你,奖励这位阿若小姑娘。不过,既然这提议是你提出的,奖励之物,便由你出。」 「谢陛下。」淮王倒身下拜。 「谢朕什么?」皇帝纳闷。 调侃你两句,奖励的东西让你出,这有什么可谢的。 淮王再拜起身,笑容得意,「陛下奖励阿若小姑娘,其实是因为江姑娘救了宁国夫人的缘故,推究根源,是孝顺太后。这献孝心的大好机会陛下给了我,自然是应该拜谢的。」 「淮王殿下太有孝心了。」何相等人纷纷夸赞。 仝尚书这个人最喜欢忠臣孝子,笑容可掬夸了淮王好几句,把他知道的词汇用尽了,还觉得不尽心,搜肠刮肚又想了好一会儿,夸奖淮王道:「殿下生的真好,玉树临风,风采过人。」 「淮王殿下生的好,可不是他自己的功劳。」安远侯道。 「此话怎讲?」仝尚书愕然。 淮王生的好,风度翩翩,为什么不是他的功劳呢。 「淮王殿下生的好,这是陛下的功劳。」安远侯微笑。 安远侯这话一出口,仝尚书愕然之后,忍俊不禁,「是,儿子相貌风度出色,确实是父亲的功劳。」苏相和项城王却是心中惊讶,安远侯一向话少,原来也这么会拍马屁么?怪不得近年来他颇得陛下器重,除了办事得力之外,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皇帝笑道:「仝卿,你这话说的不全对。淮王相貌生的好,是朕的功劳;风度好,却是他自己的本事了。相貌是朕给的,风度举止言行,是他学来的。」 「陛下英明。」仝尚书心服口服。 皇帝心情大好,对安远侯道:「峻熙你也一样,令爱容颜端丽,是你的功劳。可她聪慧过人,机智无双,就是她自己的本事了。」 「是臣教的。」安远侯大言不惭。 皇帝粲然。 项城王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越看越沮丧。 穆王府又怎么了,皇帝的亲弟弟又怎么了,皇帝的亲信大臣,未必不能和穆王争一争。 气氛很有些轻松。 苏相客气的问道:「方才江姑娘说到险遭屠村,这件事能详细讲讲么?」 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屠村,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够吓人的了。太平盛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皇帝脸色凝重,「江蕙,你说。」 江蕙盈盈行礼,「陛下,诸位大人,那天我逐走穆王府最后一名入侵者,把行李等暂时寄存到邻居家中,骑了一匹马,又牵了家里其余的两匹马出门。才到村口,便遇到县里来的两个捕快。这两个捕快是来捉我的,因为邻村有个张大户将我告了,说我偷盗了他家的十件首饰、百两白银。这所谓的十件首饰、百两白银,都在两个捕快怀中。」 「要栽赃么?」仝尚书怒。 这情形很明显了。江蕙和阿若父母忽然失踪,有大户欺她俩两个小姑娘家,无亲无故的,想要强行霸占,便勾结官府,做下这个圈套。如果穆王府的人没有先去,那这两个捕快到了江蕙家里,肯定是将怀中的首饰、银两算做从江蕙家里搜出来的赃物,这物证就算有了。然后大户再找来两个人证,买通县官,两个小姑娘便被这大户霸占了,还能到哪里喊冤? 「何卿,苏卿,深州的吏治该整顿了。」皇帝神色威严。 「是,陛下,臣等失职。」何相、苏相诚惶诚恐。 县官、捕快做这些事做的都顺手了,可见不是一件两件,之前不知有多少平民百姓遇到了这种不公之事。何相、苏相做为宰辅,难辞其咎。 「江蕙,你接着说。」皇帝命令。 「是,陛下。」江蕙恭敬的道。 她相貌绝美,声音又清脆动听,这种事经她娓娓道来,格外引人入胜,「虽然捕快摆明了是陷害,但他们真是官府的人,有官府的公文,那我做为一名守法之人,便应该和他们到官府辨明是非,还我的清白。那两个捕快是骑驴的,我让他们把驴子暂时放在村里,和我一起骑马疾驰到县衙。到了县衙之后,县令大人开堂审案,每当有这一类的案子,官府是允许百姓在外旁听的,这回也不例外。县令大人把人证、物证摆在堂上,喝问我是受谁指使,我便说,幕后指使人是我爹爹。」 众人听得又是吃惊,又是愤怒,又觉好笑。唉,安远侯这个女儿也真是调皮,她在公堂之上,就这么戏弄起县官来了。 江蕙接着说道:「县令大人问我,‘你爹是谁?’我告诉他,‘我爹爹姓江,名讳上峻下熙,好像是个官儿,大不大的我不知道,依稀仿佛是什么侯爷将军之类的。」县令不信,说侯府千金怎么会住在深山里,我说我喜欢我乐意,你管得着么?我拿了我爹爹给我的一把剑出来,剑鞘上以古雅篆体刻着我爹爹的名字。县令本来是威风凛凛坐在椅子上的,后来他瞪大眼睛呆了好半天,慢慢滑了下去。」 「我在公堂之上说出我的身份之时,穆王府的其余追兵也到了。但我话已经说出口,县令知道我是安远侯的女儿,我又百般威言恐吓,县令不敢把我交给穆王府的人,也不敢违抗穆王府的人,左右为难,差点儿没愁死。我打晕县令,指挥县衙的捕快和穆王府的人相对抗,坚守县衙不出,一天一夜之后,终于等到张伯伯从深州赶来接我。」 「张伯伯接到我和我妹妹,自然要带我们回深州。我央求张伯伯差人到桃园村把我寄存的行李等取出来,又央求张伯伯看着桃园村这个村子,因为我听说穆王殿下性情有些……有些……呃,也不能说是残暴,他身份不同一般,太贵气了,自然不把平民百姓放在眼里。他要抓我和我妹妹,没有得逞,说不定会把气撒到桃园村的村民身上。」 「我很希望我这是杞人忧天,但不是的。张伯伯果然差人到桃园村暗中守着,次日深夜便有一队骑兵到了桃园村,不分青白皂白,见人就杀,如果不是有张伯伯的部下在,整个桃园村也就不存在了,村民全部会被屠杀殆尽。现在张伯伯还天天派人守着那里,人力物力,消耗极大,桃园村的村民也战战兢兢的,过了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桃园村民风淳朴,村民都是奉公守法的老百姓,无缘无故连累了他们,我深感抱歉……」 江蕙哽咽,难过的低下了头。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 江蕙说的这些事,实在太震撼人心了。 良久,皇帝沉声道:「来人,传旨。」 「奴婢在。」一名执事太监应声而出。 v第二十五章[09.26] 皇帝声音低沉,隐隐含着怒气,「传旨,免去桃园村五年税赋,五年之中,任何税赋、杂役不得向桃园村摊派。将桃园村所有村民,上至老人下至孩童,统统造册登记,但凡少了一个人,哪个这个人是病死的,穆王也要亲自面见朕,向朕解释。」 「是。」太监飞快的提笔记录,不敢怠慢。 皇帝接着道:「传旨,桃园村村民杜陇之女杜若,年方五岁,年幼无知,杜陇无论犯罪与否,杜若并不知情,朕赦她无罪,交由其姐江蕙抚养。朕意已决,有复言此事者……」 皇帝停顿了下来。 众人的心也提起来了。 皇帝赦了杜家那小姑娘,穆王肯定不乐意。就穆王那个性子,他能善罢甘休么?皇帝必定也知道这一点,他会怎么做? 「有复言此事者,杀无赦。」皇帝一字一字,缓缓吐出。 皇帝的声音回响在宽宏阔大的殿宇当中。 杀无赦。皇帝是不耐烦再和穆王纠缠这件事了,他这位帝王已经做了决定,不许穆王再提。 「陛下英明。」江蕙盈盈下拜。 「陛下英明。」安远侯、何相等人也舞蹈山呼。 苏相随着众人一起下拜,心中五味杂陈。安远侯府的这位大姑娘也太厉害了吧,皇帝要赏赐她,她一个字不提阿若、不提她和穆王府的私人恩怨,却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拿桃园村的村民来说事。她这一手有奇效,成功的激怒了皇帝陛下,桃园村的村民、她的妹妹,全都保住了…… 江蕙从两仪殿出来的时候,脚步格外轻快,浑身轻松,感觉自己就快要飞起来了。 阿若不用再躲在安远侯府了,也不用像上一次似的那么紧张,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了!可怜的孩子,这阵子不是跟着姐姐在路上奔波,就是跟着姐姐躲在安远侯府,可是憋闷坏了。 还有,张伯伯也不用再派兵保护桃园村,村民安全了。穆王就是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对村民动手,桃园村每少一个村民,哪怕是病死的,也和他脱不开干系。 江蕙太开心了,轻盈的转了几个圈。 衣袂飘飘,优雅的淡紫色衣裙飞起来,曼妙如仙。 「江姑娘,您这么开心啊。」送她回永寿宫的虽是个太监,看到这样美好的江蕙,也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了。 「开心,我想要保护的人安全了。」江蕙笑吟吟的道。 江蕙今天大获全胜,实在太高兴了,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你想要保护的人安全了,那你自己呢?」樱花树旁转出几个人来,居中的一名女子冷眼看着江蕙,下巴抬起,傲慢异常。 「丽妃娘娘。」太监吓了一跳,忙陪笑过去行礼。 这个太监并不是方才那一个,但丽妃最近风头正劲,皇帝身边的太监没有不认识她的。看到她,谁也不敢怠慢。 江蕙秀眉微蹙。 又是这个丽妃。这个女人可真会扫兴。人家遇着这么值得庆祝的事,正高兴着呢,这个丽妃便来捣乱了。 「太平盛世,天子英明,太后娘娘仁爱,皇后娘娘贤德,我本人尊纪守法,当然是安全的。」江蕙慢悠悠的道。 「是么?你以为你一定安全么?」丽妃逼近江蕙,一声冷笑。 丽妃是名艳丽型的美女,气焰逼人,江蕙虽年幼,但身材高挑,神采飞扬,站在丽妃这位宫中宠妃面有,气势上生生压了丽妃一头。 「我劝你安生些。」江蕙冷淡的道:「谁都知道你是穆王府献的美人,而我和穆王府有桩官司要打。站在你的立场考虑,还是避嫌最好。」 「如果我不肯避嫌呢?」丽妃自负的一笑,伸出纤纤玉手,摸向江蕙的脸庞,「啧啧,瞧瞧这张小脸蛋,皮肤简直是吹弹得破,比才剥出来的蛋壳更光滑……」明明还没碰到江蕙的脸,话却已经说成这样了。 「请你放尊重些。」江蕙不客气的伸手打开了她。 以江蕙的身手,打开丽妃,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打我?」丽妃变色。 「敢打丽妃娘娘?」丽妃带的四五个宫女齐声叫着,向江蕙围过来。 「我还真是吃过熊心,吃过豹子胆。」江蕙斜睇丽妃,似笑非笑,「所以,就算是陛下的宠妃要轻薄我,我也是要反抗的啊。」 「什么叫我轻薄你?」丽妃被江蕙说得怔住了。 她听说过男人轻薄女人,也听说过女人轻薄男人,却没听说过女人轻薄女人的。 「你方才不是要调戏我么?你身为女子,身为陛下的宠妃,你难道不觉得惭愧么?」江蕙义正辞严。 「你是存心要和我作对了?!」丽妃咬牙。 江蕙轻笑,「难道我对你恭恭敬敬的,你便能放过我么?」 「你倒不傻。」丽妃连连冷笑。 江蕙命那太监,「快回去报信,就说我被丽妃娘娘截下了。她意图轻薄我。」 「谁意图轻薄你了?」丽妃恼羞成怒。 v第二十六章[09.26] 太监晕头转向,「什么?什么?」被江蕙和丽妃弄迷糊了。 丽妃命令宫女,「抓住她,给我掌嘴!」 江蕙轻笑,「你们可想好了。我是江侯爷之女,真打了我,可不是白打的。就恐怕到时候丽妃娘娘把责任都推到你们身上,你们不死也要脱层皮。」 宫女犹犹豫豫,一名青衣宫女陪笑脸,「娘娘,这女子年幼无知,娘娘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能撑船,训斥她几句也就罢了。」 宫女越是劝,丽妃火越大,咬牙道:「今天若不教训教训这江家丫头,我便不姓唐!」圆睁狐狸眼,十指尖尖,冲江蕙嫩生生的脸庞挖了过去。 丽妃离得越来越近了,江蕙在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中看到一丝狡黠,一丝得意。 丽妃的爪子到了眼前,江蕙伸手轻轻巧巧接住,在丽妃耳畔轻声的道:「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么?你存心要和我近身发生冲突,到时候你哪怕受了点儿轻伤,我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对不对?放心,我让你一点儿伤也不受……不,不对,如果你要受伤,那绝对不能是我亲自动手……」 「你让谁动手?」丽妃眼中闪过恐惧之色。 淮王和潞王跟丽妃捣乱的事,她还没忘。 「我。」背后一名男子朗声说道。 丽妃诧异回头,看到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立于樱花树下,不是淮王,却是哪个? 「怎么又是你。」丽妃虽艳羡淮王年少英俊,也被淮王的言行给气着了。第一回被你坏事,这次又要被你坏事,你怎么就没点儿怜香惜玉之心呢,净会给人添堵。 「表哥。」江蕙喜盈盈的叫道。 江蕙虽然聪明,对付起丽妃这样的女人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淮王自小在宫里长大,宫里的情况他熟悉,对付丽妃这样的女人,他肯定在行。 江蕙放开丽妃,步子轻快的到了淮王身边,「表哥,你来了真好。」 她心情雀跃,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清澈明净,天真无邪。 一阵淡淡的幽香袭向鼻尖,淮王脸红心跳,本能的想往后退一步,才待抬脚,却又担心江蕙误会些什么,复又停止不动。 「嗯,我来了。」淮王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轻声的说了一句话。 江蕙眉眼弯弯。 丽妃眼珠转了几转,直起腰身,傲慢的说道:「本宫和江姑娘有话要说。本宫年轻,淮王殿下也年轻,私下见面,多有不便,请淮王殿下避避嫌。」 这丽妃学的也挺快,淮王和潞王的话她现学现卖,竟用来撵淮王了。 「本王要陪江姑娘到永寿宫见太后,她没空和你说话。」淮王淡淡的道。 丽妃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没空和我说话?江蕙何德何能,竟有这么大的架子?」 淮王不耐烦和丽妃这样的人纠缠,向江蕙做了个「请」的手势,江蕙嫣然一笑,和淮王并肩同行。丽妃不甘心的追上去,「江蕙能有多忙,便没空和我说话了?」 又到了江蕙第一次见到丽妃时的那座桥。 永寿宫一个小太监跑过来了,「淮王殿下,江姑娘,宁国夫人觉得不大好,太后娘娘命江姑娘快些回去,再给宁国夫人看一看。」 「知道了,很快过去。」淮王简短的道。 「你们站住,给我站住。」丽妃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太监陪笑解释,「丽妃娘娘您看,这江姑娘还急着要给宁国夫人看病去呢,要不您改天再和江姑娘说话?」 丽妃不屑,「宫里有的是太医,就算宁国夫人病了,难道非要江蕙不可?」 就在这时,淮王和江蕙站在桥的最高处,丽妃也追到了最高处。 淮王冷冷看了丽妃一眼。 丽妃打了个寒颤。 淮王明明是位俊美少年,可他这眼神冷的能冰死人……他打算做什么…… 淮王喝道:「我父皇宣召的人,你敢拦下,是你仗着宠妃的身份跟我父皇撒娇。我皇祖母紧急召见的人你也敢拦着不放,是藐视太后娘娘么?」 「我,我没有。」丽妃着了慌。 她是从后面追上来的,不了解情况。她只知道有人让江蕙去给宁国夫人看病,可并不知道那下命令的人是庄太后。 淮王不给她机会解释,脸上凝结着一层寒霜,「胆敢藐视我皇祖母,可恶之极。」抢过太监手中的拂尘,向丽妃脸上疾扫,丽妃惊恐后退,丽妃的宫女紧接着追了上来,只见丽妃身体被抛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落水了,备受陛下宠爱、在宫中风头一时无两的丽妃娘娘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落水了。宫女目睹这样的奇景,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丽妃入水甚深,过了一会儿才浮出水面,双手乱划,双脚乱蹬,「我不会游水,快救我!」挣扎了一会儿,喝了几口水,慢慢沉了下去。 宫女哭,丽妃叫,淮王理也不理,客气的道:「表妹,请。」江蕙和淮王一起下桥,心中不无顾虑,「她要是回头向陛下告状可怎么办?」淮王柔声道:「不用担心,没事。」 淮王既这么说,江蕙也便不再多想,转过头看看在水里拼命扑腾的丽妃,扑哧一笑。 方才那艳丽嚣张的妃子,这时水里的落汤鸡,谁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啊。 v第二十七章[09.26] 江蕙随淮王到了永寿宫,庄太后和齐王妃、丹阳郡主等人都在。江蕙给宁国夫人细细把了脉,宁国夫人趁人不备,小小声的告诉她,「其实我没有多不舒服,是想让你早点回来,才让人去叫你的。」 安国夫人冲江蕙挤挤眼,老年之人了,竟也有几分调皮。 「多谢。」江蕙微笑。 宁国夫人和安国夫人是真的感激江蕙,已经对江蕙很好了。 庄太后想知道两仪殿的事,「等江姑娘给阿春看过病,让她过来,把那边的事说给哀家听听。」 丹阳郡主含笑站起身,「您这里的茶太香了,我贪喝了两杯,要去更衣。」 丹阳郡主虽已是一子一女之母,但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在庄太后和齐王妃眼中还年轻的很,齐王妃更是拿她当小孩子宠,听她这么说,都笑道:「快去吧,莫要拘束。」 丹阳郡主以更衣为名出来,拉江蕙一起去了。听江蕙把两仪殿的事说了说,丹阳郡主又惊又喜,「这么说,陛下金口玉言,小阿若以后没事了?」 江蕙快活的点头,「陛下说了,有复言此事者,杀无赦。」 「以后阿若能和蓉蓉、苗苗一起出去玩儿了。」丹阳郡主大乐。 心头一块大石落下,两人都感觉轻松。 就在这一刻,两人也感觉亲近了许多。 丹阳郡主和江蕙携手回来,淮王正好辞别太后出来,在海棠花树旁遇上了。彼此见礼,淮王委婉的建议,「小阿若高枕无忧了。不过,我皇祖母的态度也很重要,她老人家单听李颖的一面之词,可能对小阿若有不好的想法。如果真见到阿若那么可爱的孩子,她是一定不忍心的。姑母,表妹,不如找个机会带阿若进宫,让我皇祖母见见小阿若,如何?」 「阿若太小了,还管不住自己。她若进了宫,童言童语,无法控制。」江蕙道。 阿若是长在山野间的小姑娘,自由自在惯了,她进了宫会有什么样的言语行动,江蕙完全没有办法预料。 「童言童语才能打动人呢。」淮王柔声道。 丹阳郡主也有些迟疑,「子充,阿若那个性子你也略知一二。若是她进了宫,再出现要介绍灰灰和你认识之类的事,那可如何是好?」 淮王有这个肚量,可庄太后不是淮王,阿若一片天真烂漫,如果庄太后喜欢倒还罢了,万一不喜欢呢? 「无妨,我皇祖母平时对年纪幼小的弟弟妹妹会格外宽容。」淮王道。 丹阳郡主想了想,「子充,稍后咱们再详细商量吧。」 「好,改天我到府上拜访,详细商量。」淮王语气如常,但不知怎地,丹阳郡主却觉得他好似有些激动。 丹阳郡主便有些没好气了。 这个李颎又想到安远侯府拜访,居心叵测,是打着什么主意? 「好,姑母随时恭候。」丹阳郡主似笑非笑。 听懂了吧,是姑母随时恭候,没有表妹。别打我大女儿的主意了。 丹阳郡主拉着江蕙回去了。 她两人携手进殿,看上去异常亲密,庄太后和齐王妃关系不错,对丹阳郡主也和平常的侄女不同,见丹阳郡主和江蕙这么好,心中便想道:「这个江姑娘应该是个好的,要不然丹阳不能同她这般亲近。丹阳眼界高着呢,寻常人等,她哪会放在眼里。」对江蕙多了几分好感。 江蕙把宁国夫人的病情详详细细说了,「宁国夫人得的应该是真心病,这个医书上有记载的。我手头有张药方,治疗真心病是有效的,已经抄了给宁国夫人。不过,我并非真的大夫,今天救治宁国夫人纯粹是凑巧,因为我母亲给我讲过相同的病例,否则我也是束手无策。以我的愚见,这个药方还是让太医院的太医看看,斟酌之后,再决定用还是不用。」 江蕙说的又仔细又详尽,并不居功自傲,态度谦和,庄太后对她的好感又多了两分。 两仪殿的事,因为有「行刺」之事,所以对外是保密的,庄太后这里也没有得着消息。江蕙简单讲了讲,只说皇帝宽仁为怀,因为阿若年纪幼小,五岁小娃娃对大人的事一无所知,不可能是同谋,所以特别赦免了阿若。其余的事,诸如永城王「行刺」皇帝等,绝口不提。 「陛下英明仁慈。」江蕙对皇帝深表感激。 庄太后就和所有的母亲一样,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的儿子总是高兴的,不知不觉露出舒心的笑容。 江蕙才进到永寿宫的时候,庄太后知道她的身份,便板起了脸;江蕙离开永寿宫的时候,庄太后看她已经很顺眼了,除了方才的赏赐之外,又命人将南洋进贡来的新鲜果子装了两筐,「女孩子爱吃这些。」 江蕙收获颇丰。 下午时分,江蕙和丹阳郡主才进到安远侯府,便看到阿若坐在路边的花坛边,眼巴巴的瞅着门口,江苗和江蓉陪她一起坐着,不停的安慰她。 阿若是个活泼的孩子,但到了这个时候,她眼神是迷惘的。 那双美丽可爱的桃花眼,很爱笑的桃花眼,这时都有些暗淡了。 「阿若。」江蕙见不得妹妹这样,车才进门,便揭开帘帷,心疼的叫道。 「姐姐!」阿若眼睛亮了,欢呼着跑过来。 江蕙跳下车,一把将妹妹抱在怀里,「阿若,姐姐就是出来办个事,今天一定会回来的。」 「嗯,我知道,我就是怕姐姐和爹娘一样,等我长大了才回来。」阿若嘻嘻笑,桃花眼变成了可爱的小月牙。 「阿若,以后你可以和蓉蓉、苗苗一起出府游玩了。」丹阳郡主走过来,一手拉了江蓉,一手拉了江苗,笑吟吟的道。 「真的么?为什么呀?」阿若开心的笑。 v第二十八章[09.26] 江蕙温柔亲亲妹妹的小脸蛋,「是真的。阿若,皇帝陛下赦免你了。」 「皇帝陛下是谁?我认识他不?」阿若搂着姐姐的脖子追问。 「不认识啊,你没有见过他的。」江蕙笑道。 「皇帝陛下是我的堂兄,是你子充哥哥的爹爹。」丹阳郡主已有一子一女,而且子女的年龄和阿若差不太多,对阿若这个年龄的孩子是了解的,笑着说道。 像丹阳郡主这样说话,确实阿若更容易理解。 阿若一下子兴奋了,搂着江蕙的脖子,大眼睛滴溜溜乱转,「充哥哥的爹爹啊?充哥哥是我表哥,那他爹爹是我的啥呀?啥亲戚?」 「啥亲戚?啥亲戚?」江苗和江蓉和阿若一样兴奋。 「不是亲戚。」江蕙有些无奈,「阿若,咱们和皇帝陛下不是亲戚。」 和皇帝是亲戚的,丹阳郡主是,江略是,江蓉是,江蕙和阿若就谈不上了。 「不对吧,那充哥哥为啥说是我表哥?」阿若理直气壮的反问。 江蕙斟酌着措辞,「表哥的意思是……阿若,这个表得有点远……」 丹阳郡主暗暗咬牙。 好你个李颎,不知对我大女儿存着什么心思,对小阿若也这般随和可亲了,自称是她表哥…… 江蕙费了好大的功夫,也没跟阿若解释清楚,为啥淮王是她表哥,淮王的爹爹和她却不是亲戚。 「皇帝陛下没有白胡子!」江蕙灵机一动,这样告诉阿若。 「没有白胡子啊?那算了。」阿若兴味索然。 阿若就稀罕白胡子老公公,白头发老婆婆,没有白胡子的皇帝陛下,不是亲戚就不是亲戚,没啥好可惜的。 「咱们回家看白胡子老爷爷去,好不好?」江蕙笑盈盈。 「好呀。」阿若高兴的拍起小手掌。 她蛮喜欢江老太爷的,也喜欢苏老夫人,不过因为江老太爷头发更白,她似乎喜欢江老太爷更多些。 丹阳郡主见江蕙这样把阿若哄好了,叹为观止。 丹阳郡主已经亲手养育了两个孩子,但论起哄孩子的本事,未必赶得上江蕙。 一行人说说笑笑去了春晖堂。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正翘首盼望着呢,见江蕙平安回来,俱是欣喜万分,江蕙见了祖父祖母,笑得调皮又得意,「大获全胜!」言简意赅的四个字,什么都说明白了。 「真的么?」江老太爷大喜。 「我们蕙蕙可真能干。」苏老夫人握着江蕙的小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文氏悄悄问了丹阳郡主今天的经过,得知皇帝已亲口赦免了小阿若,喜悦不已,提议道:「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得好好庆祝庆祝才行。我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晚宴,今晚咱们先聚聚,改天再好好庆祝。」 「咱家是得准备宴席了。」丹阳郡主笑吟吟看着江蕙,「蕙蕙一回家,我就想为她举办一个宴会,把她介绍给京城所有的亲戚朋友。可惜蕙蕙有心事,一直没顾上。现在压在咱们心头的一块大石搬走了,轻快了,这件事可要着手办起来了。」 「对,办个宴会,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请了。让咱家的老亲戚老朋友都见见蕙蕙。」苏老夫人乐呵呵。 「列个名单,把宾客好好挑选挑选,若是谁家有长舌妇、惯会胡言乱语的婆娘,便不要请了。咱们蕙蕙是斯文孩子,既是为她请的客,客人也要斯文些。」江老太爷特地交代。 江蕙心中感动,笑道:「我没事的,什么样的客人都可以请,只要和咱家交情到了,只管下请贴。」 「姐姐要请客?」阿若兴滴滴的。 「姐姐要请客了么,真好。」江苗和江蓉兴高采烈。 江蕙挨个亲亲妹妹们的小脸蛋,三个小姑娘咯咯笑,快活极了。 江蕙想起一件事,「我在稻梁园也住了一阵子了,阿若应该适合得差不多了。过两天我想带她到蘅芷轩或芙蓉园去住上一阵子,看阿若喜不喜欢。」 江蕙这位妙龄少女住在田园风格的稻梁园中,多多少少是有几分怪异的。以她的身份来说,确实更应该住在蘅芷轩、芙蓉园那样精致讲究的地方。 「好啊,这两外原是挨在一起的,现在已经打通了。蕙蕙带阿若先去试试,若有哪里不合心意,婶婶再帮你改。」文氏笑道。 「两处一起占了,怪不好意思的。」江蕙吐舌。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蕙蕙,家里的大姑娘只有你一个,庭院当然由你挑了。」文氏亲呢的道。 江老太爷很少跟儿媳妇说话,这时却慢条斯理的捋着胡子,道:「蕙蕙不是大姑娘,还是个孩子呢。」 丹阳郡主和文氏离得最近,两人不自禁的相互看了看,又是惊讶,又觉好笑。江老太爷这位做祖父的平时任事不理,其实对孙女也这般细心啊。 「是,蕙蕙还是小孩子呢。」文氏忙陪笑道。 「姐姐是小孩子,嘻嘻。」阿若和江苗、江蓉嘻嘻笑。 三个小姑娘瞅瞅江蕙,再看看她们自己,「那我们是什么呀?」 v第二十九章[09.26] 「你们三个是小娃娃。」丹阳郡主笑道。 三个小姑娘开心的笑着,相互搂抱在一起,「小娃娃,我们是小娃娃。」 这天晚上在春晖堂举办了一次家宴,江家人聚齐了。 是江峻博和吴氏的大儿子江备今年十二岁,江峻朗和文氏的长子江奋今年十一岁,江备相貌憨厚些,江奋俊秀机灵,这两个半大孩子平时要上学,课业重,今天合家团聚,破天荒的允许他俩喝两杯酒。江备和江奋喜得眉花眼笑。 江畅、江申、江畴,今年都是七岁,江略今年六岁,这几个男孩子平时下了学经常会和江苗、江蓉、阿若一起玩耍,彼此熟悉。今天既然聚到一起了,自然人人兴高采烈,几个小孩子单坐了一桌,嘻笑打闹,别提多开心了。 江老太爷的二儿子江峻博和他的妻子吴氏坐在客厅角落里,两人都沉默不语。 阿若被皇帝赦免的事他们都知道了,也知道今天江家的这次家宴是为了什么而举行的。江峻博和吴氏都是守礼之人,江家人聚会居然是因为阿若这个外姓小姑娘遇赦而举行的,这让他们心里很不舒服。可江老太爷、苏老夫人这对老夫妻都是乐呵呵的,做儿子儿媳的也不能赶在这时候去人老人家添堵、说不顺耳的话,所以江峻博和吴氏只能沉默了。 江峻朗眉飞色舞,「我亲耳听当值的侍卫说的,咱们蕙蕙神气的很,当着皇帝陛下和何相、苏相、仝尚书、项城王等人的面,她是神情自若从容不迫侃侃而谈啊,这样的小姑娘,多少年了宫里也才这一个!」 江家四爷,江老太爷的义子江峻节年方十八,尚未娶妻,人有些清瘦,更显得一双眼睛大而亮。他相貌俊雅,却有些忧郁,江峻朗说得这么高兴,他听了之后,不过是淡淡一笑,似乎并没有什么触动。 「阿节总是这个样子。」江老太爷见小儿子这样,有些犯愁。 江峻节是江老太爷在外任县令时收养的弃婴,当时苏老夫人留在京城,没和他一起,对江峻节的感情便没那么深,并没太在意,道:「或许娶了媳妇便好了。」 江老太爷赞成,「对,娶了媳妇,有人陪伴,阿节应该会开朗些。夫人,你给阿节留意过合适的姑娘没有?阿节性子闷了些,媳妇要活泼些方好。」 「我替他看着呢,不过他这媳妇不好挑。」苏老夫人皱眉,「他这个身份大家都知道,不是你亲生的,到底不一样。」 「阿节今年都十八了。」江老太爷想想江峻节的年龄,忧心忡忡。 在江老太爷心目当中,男孩儿到了十八岁,就算不娶妻进门也定下婚事择日迎娶了。都十八岁了婚事还没有着落,这让做父母的多忧心。 「男孩儿不比姑娘家,十八也不算大。」苏老夫人宽慰的说道。 就在这时,侍女品秋过来曲膝行礼,满脸笑容,「淮王殿下差人送了许多玩器过来,说是给阿若小姑娘的。淮王殿下差来的那位公公还说,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虽然品秋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皇帝下旨、淮王给阿若送玩器,这对于安远侯府是好事,品秋心里高兴,笑容就挂在脸上了。 「淮王殿下送给小阿若的么?」苏老夫人忙问道。 说到淮王,苏老夫人想起方才的谈话,对江老太爷道:「淮王也是十八岁了,也没有娶妻,没有定亲。依我说,阿节的事你不必多想,不定什么时候缘份就到了。十八岁对于男子来说,真的不算大。」 「也对。」江老太爷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淮王是杭皇后嫡出皇子,也是京城出了名的美少年,他直到现在也还是孤身一人呢,江峻节和淮王同龄,没有成亲娶妻也不算特别凄惨。 「充哥哥送我什么了?」阿若颠儿颠儿的跑过来了。 「送什么了呀。」江苗和江蓉也闻声而至。 品秋带着侍女把一件又一件的玩器捧进来,依次放在一张长桌案上,阿若拉了张凳子过来,坐在凳子上津津有味的观看,「这么多呀,看样子蛮好玩的。」江苗和江蓉也学着阿若的样子上了凳子,三个小姑娘晃荡着小脚丫,伸出小手指指点点,叽叽咕咕,声音像黄莺一般动听。 「什么呀。」江畅等人也围过来看。 「呶,这些全是充哥哥送给我的。充哥哥是我表哥,对我可好了!」阿若得意的吹嘘。 「充哥哥是谁?」江畅不懂。 「是啊,充哥哥是谁?」江申、江畴也一脸疑惑。 在他们印象当中,阿若是家里没人才跟着江蕙一起投奔安远侯府的,应该没啥亲戚。 「充哥哥就是淮王殿下。」阿若开开心心的道。 她人虽小,记性却好,又很喜欢淮王这个表哥,竟然记得清清楚楚,说得也清清楚楚。 「淮王殿下怎么会是你表哥呢?这是怎么论的?」江畅是个老实孩子,听了阿若的话,茫然了。 江申面色迟疑,「上个月我在靖江侯府见过淮王殿下一回,父亲带我过去拜见,他看也没有看我一眼,更没有提什么表哥表弟……」 江申不懂了。阿若如果是淮王殿下的表妹,他难道不应该是表弟么?为什么淮王根本不理他呢? 「我从没见过淮王殿下。」江畴小声嘀咕。 上个月好巧不巧的他生病了,靖江侯府那次宴客他没跟着去,没见过淮王。 「他长得挺好看的。」阿若很好心的告诉江畴,「他长得好看,我想灰灰肯定也喜欢他,特地带灰灰去见过他。」 「灰灰喜欢他不?」江畅被阿若的话吸引了。 「喜欢,灰灰冲着他一直叫唤。」阿若快活的道。 「等小黄黄们养大了,也带小黄黄去见他吧。」江苗热心的建议,「看小黄黄喜不喜欢他。」 阿若和江蓉都觉得这主意不错,「嗯,以后带小黄黄见他。」 江畅、江申、江畴听的有点儿晕,江略常陪妹妹一起玩,对这三个小姑娘的言语行为已经习惯了,淡定的听着,毫无异色。 「顺顺,等等,明明,你们要不要也养小黄黄?」阿若很好心的问:「小黄黄很有用的呀,你们如果饭吃不完了,可以把饭粒拨到地上,让小黄黄帮着吃。」 v第三十章[09.26] 「不用了,不用了。」江畅等人赶忙摆手。 他们已经上学了,自以为是大孩子,像阿若口中这样的小孩子勾当,再不肯做的。 「真的有用,不信你们问我姐姐。」阿若非常热心。 阿若四处找着江蕙,「咦,我姐姐呢?」 江莲正笑着向江蕙道谢,「大姐姐,多谢你,请贴我已经收到了。」 总共四张请贴,她一张,江芬一张,还有两张可以做人情,江莲很高兴,脸上堆着一脸笑。 江芬面色矜持,「郡主之前问过我母亲,我母亲前阵子身子不大好,懒怠出门,便没要。现在有三妹妹陪着我,去一趟也无不可。」 「出门逛逛是好的。」江蕙彬彬有礼。 江莲忙道:「大姐姐和我们一起去散散心多好。」力邀江蕙和她们一起。 江蕙微笑摇头,「我就不去了。你们也知道的,阿若离不开我,若我出去逛,阿若在家里眼巴巴的等着,多可怜。」 江莲不觉一呆,「那大姐姐为了阿若,便不出门了么?」 江蕙道:「尽量不出。若有要事办理,又另当别论。」 江莲乖巧的道:「您真是位好姐姐。」 江芬自恃身份,不肯像江莲一般谄媚,默默无语,一脸淡漠。 阿若看到江蕙,跳下凳子跑过来,「姐姐。」江蕙俯身抱起她,柔声问:「阿若急着找姐姐有事么?」阿若勾着江蕙的脖子,喜孜孜的道:「我说小黄黄有用,顺顺他们不信。姐姐,你去告诉他们行不?」 「行。」江蕙一口答应。 江蕙抱着阿若往长桌案旁过去了,江芬和江莲目送江蕙走远,眼里是浓浓的不赞成。 大姐姐对她这个连姓氏都不同的妹妹,也实在太好了吧。 阿若走到半中间,遇到一位略有些清瘦却俊逸不凡的少年,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见了这少年,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通常这时候对方也会报之以一笑的,或笑着夸奖阿若几句,但这名少年神色郁郁,只向阿若微微点头,便走过去了。 「姐姐,我跟他笑,他没理我。」阿若不干了。 江蕙劝她,「小叔叔并非不理你,他有向你点头致意的。」 阿若眼珠灵活的转了几转,「我没看见呀。娘说过了,小孩子要讲礼貌,见了人要打招呼,这个小叔叔见了人不打招呼,也不笑,不讲礼貌,我要过去提醒提醒他。」 「阿若,别这样。」江蕙柔声斥责。 阿若嘻嘻一笑,掣着小身子往江峻节的方向去,「姐姐,我很讲道理的。」 江蕙无奈,只好抱了她过去。 江峻节在角落里的玫瑰椅上坐了,面色沉静。他才坐稳,一张笑嘻嘻的小脸探到了他面前,「小叔叔,方才我跟你笑了,你没理我。」 江峻节不由的怔了怔。 他清冷惯了,家里的孩子们都见了他规规矩矩行礼问好,之后便走开了,没有哪个孩子会来和他纠缠笑没笑这个问题。 「小叔叔,你没冲我笑。」阿若见江峻节还是面无表情,很不满意,板起小脸。 江峻节呆了呆,缓缓抬头,见江蕙笑盈盈站在面前,「小叔叔,阿若是个很认真的孩子,她向你笑得那么热情,你却不笑,她认为这样是不对的。」 「我娘说了,小孩子要讲礼貌。」阿若强调。 江苗和江蓉见阿若在这里,也跑了过来,江略不慌不忙跟在两个妹妹后面,「苗苗,蓉蓉,你俩慢点儿。」很有做哥哥的样子。 江畅、江申等人也跟着过来了。 江峻节被几个孩子给围住了,更有几分诧异。 「小叔叔,你这样是不对的。」阿若见小玩伴们都来了,底气更足,拉着江蕙在江峻节对面坐下,她攀到江蕙身上坐好,板着小脸蛋,一本正经,「小叔叔,我跟你笑了,你也应该跟我笑,对不对?不理我是不对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对你笑?」江峻节问道。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出色,不过斯文雅致中带着抹不去的郁郁之意,不够清澈。 「对呀。」阿若自然而然的点头。 「笑吧,笑吧。」江苗和江蓉和江峻节这位小叔叔其实不太熟,但阿若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俩当然是赞成的,跟着凑热闹。 「笑吧,笑吧。」江畅等人其实是有几分怕江峻节这冷脸小叔叔的,但妹妹们已经开了头,江蕙又笑盈盈坐在那里,他们胆子也便大了。 江峻节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阿若看了他一会儿,现出同情的神色,「小叔叔,你不会笑对不对?不如我教你吧。小叔叔你看我,像我这样。」冲江峻节绽开一个大大的、可爱的笑脸。 v第三十一章[10.01] 「像我这样,像我这样。」江苗、江蓉忙不迭的跑过去,仰起小脸,冲江峻节笑得格外甜。 江畅等人也咧开小嘴,给江峻节做示范,「小叔叔,看我看我。」 阿若最为热心,「咱们把各种各样的笑都演出来,让小叔叔挑个他最喜欢的。」江畅等人玩开了头,兴致越来越好,有扮鬼脸笑的,有哈哈大笑的,有捂着嘴笑的,有呲牙咧嘴笑的,一个比一个开心。 「小叔叔,给个面子。」江蕙柔声道:「阿若已经表演了好几种笑容,实在太卖力气,我都心疼了。」 江峻节静静坐着,嘴角勾了勾,片刻之后,又勾了勾。 他到底还是给这帮孩子逗笑了。 「笑了,小叔叔笑了!」孩子们齐声欢呼。 江老太爷瞧着这一幕,大为心动,「阿节若是娶了妻,生了孩子,他不得天天被孩子逗笑啊?那便不会郁郁寡欢了。」 苏老夫人道:「好,我给阿节留心着。哪家若有合适的姑娘,早早的给他定下来。」 江老太爷欣然点头,「如此甚好。」 阿若过去牵江峻节的手,「小叔叔,我送你玩具。苗苗,蓉蓉,顺顺,明明,等等,略略,我也送给你们,都过来挑啊。」 「略哥哥。」江略眉头微皱。 「好吧,略哥哥。」阿若一高兴性子就随和了,江略让她叫哥哥,她便随口叫了一声。 一行人到了长桌案前,阿若踩到椅子上瞅了瞅,抱起一个最大的玩器给江峻节,「你最大,给你这个。」给完江峻节,又把自行船等一一给了江畅、江略等人,最后剩下她和江苗、江蓉,阿若道:「咱们三个人分了吧,一人一份。」 江苗大了一点儿,已经有几分懂事了,推让道:「这是给你的呀,我要一件两件就行了。」 江蓉比阿若年纪更小,天真无邪,笑嘻嘻的拍桌子,「一人一份,一人一份。」觉得这样很好玩,乐得合不拢小嘴。 最后还是请江蕙过来帮她们三个把玩具分了分,一人一份。 说是分玩具,其实才分好她们就相互交换玩起来了,又混到了一起。 江峻节抱着个胖呼呼、金光闪闪的球状物站在那里,啼笑皆非。 阿若拣了个最大的塞给他,他都不知道自己抱的是什么。 「这是小孩子玩的,我就不要了吧。」他踌躇片刻,想把手里捧着的东西交给江蕙。 江蕙微笑,「小叔叔,这是阿若的一片心意,你如果真的不要,还给我也行。」 江峻节手又伸了回来。 阿若小小年纪,天真烂漫,拒绝了阿若的心意,怎么好意思。 阿若牵牵江峻节的衣襟,「走啦,小叔叔,咱们去找白胡子老爷爷。」叫上江苗江蓉等人,拉着江峻节去找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了。 孩子们围着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嘻笑打闹,两位老人都是乐呵呵的。 江老太爷笑咪咪的和江峻节说着什么,江峻节面容沉静,极少开口,父子之间却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江峻博和吴氏越看越不顺眼,满心不是滋味。 江峻节不过是收养的儿子,根本不是江老太爷亲生的,江老太爷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阿若的母亲虽说曾经救过安远侯,可那已经是多年之前的事了。事过境迁,今非昔比,就算江家要报恩,丰衣足食养着这个小姑娘也就足够了,也就对得起她母亲了。现在安远侯府拿这个阿若简直当自家女儿来养育了,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因为她遇赦还要专门举行家宴,未免亲疏不分。 「二爷,你听说了么?府里真的把蘅芷轩和芙蓉园打通了,大侄女一个人占了安远侯府两处最好的庭园。」吴氏低声抱怨。 江峻博皱眉,「大哥太宠着蕙蕙了,爹和老夫人也是一样。唉,蕙蕙离家多年,做长辈的想要补偿她,这也情有可原,可宠她太过了,对她却未必是好事啊。」 「就是这个道理。」吴氏可算找着知音了,眼眸中精光一闪,「我倒不是说别的,咱们芬芬也不是爱慕虚荣的姑娘,住哪里都一样。可大侄女要的太多了,水满则溢,我是怕她福气薄,经不住这些。况且真的这么做了,对她名声也不好。二爷你想想,府里还有芬芬和莲莲呢,蕙蕙一个人把最好的地方占了去,对妹妹毫无怜惜之心,外人看起来像什么样子。蕙蕙年纪不小,该说婆家了,这对蕙蕙可不好,哪家愿意聘娶这般强横的媳妇?」 「对蕙蕙真的是不好。」江峻博长长叹了一口气。 吴氏心中一动,低声和江峻博商量,「要不,稍后家宴之上,咱们提提这件事吧?咱们可没有私心,全是为了蕙蕙。」 江峻博有些犹豫,「这个……」 吴氏有些心急,「二爷,咱们芬芬和蕙蕙年纪差不多,她在安远侯府的待遇,比蕙蕙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吴氏知道江峻博既怕苏老夫人,又怕安远侯江峻熙,便指着不远处的江芬给江峻博看,想激起他的慈父之心。 江芬和江莲坐在一处,江芬仪态端庄,江莲巧笑嫣然,江峻博这做父亲顺着吴氏的手势看过去,便笑了,「芬芬和莲莲倒像两朵姐妹花。」 吴氏听到莲莲这样亲呢的称呼,心里一阵不舒服,更不满意江峻博把江芬和江莲相提并论,淡声道:「我觉着芬芬稳重得体,像芬芬那样,才是大家子姑娘的举止作派。」 江峻博仿佛没有听到吴氏在说什么,看着两个女儿,心里热呼呼的,「芬芬、莲莲和蕙蕙是一样的,三姐妹应当待遇一样,这才公平了。」 吴氏听他说什么三姐妹待遇应当一样,一阵厌烦,心想江莲这个庶女焉能和嫡出的江芬一样,但她当着江峻博的面却不肯多说,温声道:「二爷说的是,安远侯府统共只得这三位大姑娘,和苗苗、蓉蓉两个小姑娘罢了。」对于阿若,自然是绝口不提。 江峻博道:「这两天找个机会,我跟老太爷好好说说这件事。」 v第三十二章[10.01] 吴氏见江峻博还是像以前一样有事只敢和江老太爷说,见了苏老夫人和安远侯、丹阳郡主却像耗子见了猫似的,未免有些着急生气,微笑道:「依我说,二爷直接和蕙蕙说便好,竟是不用麻烦老太爷了。蕙蕙是懂事的好孩子,你这做叔叔若有什么吩咐,她必定会听,你说对不对?」 按江峻博的说法,那不知道等到哪一天他才能跟江老太爷开口了。依着吴氏,那江峻博今天就能说话,不再往以后拖。 江峻博若有所思。 吴氏正要再蹿掇几句,却见门帘掀开了,苏老夫人的侍女安冬喜气洋洋的进来,不知跟苏老夫人说了些什么,苏老夫人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自然是方便的。」江老太爷站起身道:「快请进来。」 吴氏离得远,没听到安冬方才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充哥哥来了。」阿若蹦了起来。 「表哥来了。」江蓉也乐得不行。 安远侯和淮王一起出现在厅门口。 安远侯是高大英俊的成熟男子,淮王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两人并肩进入厅中,满室生辉。 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要起身迎接,淮王快步过来扶住两位老人家,「老太爷,老夫人,我不请自来,冒昧之至,哪敢再劳烦您二老呢?」 江老太爷和淮王虽无深交,见他人物俊美,态度谦和,对他却是很有好感,乐呵呵的道:「淮王殿下光临寒舍,老朽应该出去迎接才是,怠慢了,怠慢了。」 苏老夫人也笑道:「淮王殿下太客气了,方才还特地差人来问我们方便不方便。我们有什么不方便的呢?只是没有什么准备,委屈殿下了。」 「哪里,是我来的冒昧。」淮王微笑。 丹阳郡主似笑非笑看着淮王,「子充,永寿宫一别,没想到咱们这么快便又见面了。」 安远侯缓步而来,道:「淮王殿下是奉陛下之命前来的。」 丹阳郡主呆了呆,「如此。」 「原来是陛下的旨意啊。淮王殿下,敢问你光临寒会员,有何指教?」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大惊,异口同声的问道。 「二老放心,是一桩小事。」淮王神色恭敬。 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听淮王这么说,又见安远侯神情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应该没什么不好的事,也便放下心来。 淮王扶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坐下了,江老太爷、苏老夫人也请淮王坐,淮王道:「咱们只论亲戚,不讲别的,二老便把我当作是您儿媳妇娘家的侄子好了,对文家几位少爷怎样,便对我怎样。」 江峻博、吴氏呆了好一会儿,才如梦方醒,过来见礼。淮王站起身,客气的道:「彼此至亲,无须多礼。」江峻博和吴氏受宠若惊。 江芬、江莲生平头一回见着淮王这样玉树临风的皇子,两姐妹平时虽然不和,这时两颗少女心一起怦怦乱跳,连心跳的速度都是一样的。 阿若在一旁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等大人们见礼寒暄过后,她才眉飞色舞的跳出来,「充哥哥,你来了呀,我见着你挺高兴的!」 她小脸蛋红扑扑的,一脸快活可爱笑容,令人见之心喜。 江蕙自阿若身后缓缓走过来。 「阿若,我见到你也很高兴。」淮王微笑。 此时厅中燃了多枝红烛,烛光映照之下,淮王如白玉般的面容上晕起片片微红。 「充哥哥,谢谢你送我的玩具。」阿若仰起小脸,笑得很甜。 淮王不由的伸出双臂,想要把她抱过来,「阿若,这是陛下的旨意……」 「不了,充哥哥。除了我爹爹,谁也不能抱我。」阿若笑得更甜了。 江峻朗在旁看得有趣,哈哈一笑,「阿若,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年纪这么小,主意这么大,说不让别人抱,就是谁都不能抱,连淮王殿下也不例外。」 「嗯,我主意可正了。」阿若得意。 江峻博、吴氏见阿若竟然拒绝了淮王,都有些着急。江芬、江莲更是急的不行,唉,这个小阿若,淮王殿下要抱她,她竟然执意不肯,真是个怪脾气的小姑娘。这深山里长大的孩子就是不行啊,这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淮王殿下定会见怪…… 「阿若,你怎能这样呢?太不懂规矩了。」江峻博出声责备。 「快让淮王殿下抱抱。」吴氏虽然声音还算温柔,神色却很着急。 「不必。」淮王歉意的微笑道:「阿若早就说过同样的话,是我一时糊涂忘记了。阿若,对不起。」 江芬、江莲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形,见淮王非但不怪罪阿若,还很客气的向阿若道歉,都有些晕。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阿若很有气魄的挥挥手,「充哥哥,我很大方,不会和你计较的。」 「我也不计较。」江蓉很会凑热闹的跑到阿若身边。 「我也不计较。」江苗见两个小玩伴都这样,她不甘落后,忙也说道。 三个小姑娘一起做出大方不计较的模样,看上去十分趣致。 「多谢三位小表妹。」淮王含笑抱拳,把她们当大人一样,郑重的道谢。 三个小姑娘咧开小嘴笑,「不客气,不客气。」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v第三十三章[10.01] 江芬、江莲心跳得更厉害了。三位小表妹,连阿若都算是淮王殿下的表妹了,她们当然更应该是,淮王表哥,她们有位淮王表哥…… 江芬强作镇静,江莲摸摸自己娇美的面颊,心中燃起无尽的希望,「我虽然身份低了些,可我生的美啊,或许我会前途无量也说不定。」偷眼看看俊美无俦的淮王,脸颊不知不觉已红得发烫。 江峻博和吴氏没想到淮王这位皇后嫡子、太子亲弟竟是如此的随和,对阿若这个山里出来的小姑娘都如此休贴,当场傻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了。 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却对这样的淮王愈加满意,乐呵呵的邀请,「寒舍正打算举行家宴,淮王殿下若不嫌弃,今晚便请留下来,一起用个便饭。」 江芬、江莲愈是脸红心跳。 淮王表哥要留下参加安远侯府的家宴了。家宴之上,做为表妹当然应该向表哥敬酒,做为主人少不了要陪客人说话谈天,这是何等难得的机会…… 江峻博和吴氏听了二老的话,也是精神一振,心中均想淮王是陛下爱子,若是今晚结交上了他,定有不少好处。安远侯以江峻博身体不好为由,一直不肯帮江峻博找个差事,江峻博三十多岁的人了,至今也只能在府中帮着处理些庶务,实在是既委屈又憋屈。夫妻二人见淮王如此随和,都是大为动心,或许过了今晚,江峻博便不用继续在侯府帮忙,可以出仕做官了。 江峻博和吴氏满怀希望看向淮王,希望淮王无论如何看在老人家的面子上能答应下来。 丹阳郡主却道:「子充是奉陛下的口谕来的,恐怕事情办完之后,还要回宫复命。父亲,母亲,咱们今天还是不留他了,改日再设席宴请。」 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开口邀请,丹阳郡主却替淮王婉言回绝了。 淮王是丹阳郡主的娘家侄子,她要这么说,当然也没什么不可以。就譬如说文家的少爷今天在这里,江老太爷、苏老夫人请他留下来一同用个便饭,文氏说家里还有事他得回去,是很平常的情形。 江芬、江莲大为失望。 江莲大眼睛雾蒙蒙的。这一刻江莲对于丹阳郡主有几分怨念了,不过是娘家侄子在江家用个便饭而已,为什么要出言阻止呢?有什么必要呢? 江峻博和吴氏也觉气馁。 唉,才看到一丝曙光,就被无情截断了…… 「姑母说的是,我还要回宫复命,不便久留。」淮王彬彬有礼的道。 江峻博这家人一齐灰了心。 算了,想要和淮王亲近,今晚是没希望了。 丹阳郡主笑盈盈,「子充,改天姑父姑母专门设宴请你,阿略和蓉蓉做陪客。」 丹阳郡主平时会对人说江蕙是她大女儿,这时却提也不提江蕙,只说江略和江蓉会出来陪淮王。 「我做陪客,嘻嘻。」江蓉觉得新奇有趣,笑得天真烂漫。 「蓉蓉要做陪客啊。」江苗很是羡慕。 「郡主,我也做陪客,行不行呀?」阿若殷勤的问着丹阳郡主。 她早就不叫丹阳郡主蓉蓉娘了,和苏老夫人、文氏等人一样叫郡主,小声音甜甜的,别提多好听了。 丹阳郡主柔声道:「阿若,以后再说吧。」 有阿若的地方就有江蕙,这个道理丹阳郡主岂能不知。让阿若出面陪淮王就等于江蕙很快要出现了,丹阳郡主不能犯这个错误。 「好的呀,以后再说。」阿若很随和的点点头。 她虽然主意正,但并不是蛮不讲理的孩子。大人好声好气跟她说话,她一般是能听进去的。 「子充,你是奉陛下之命前来的,先办陛下吩咐的事要紧,你说呢?」丹阳郡主亲切的问道。 办正事吧。办完正事,李颎你该回哪便回哪,别在安远侯府待着了。 「是,姑母。」淮王微笑,「陛下吩咐的事和阿若有关。阿若,借一步说话,可以么?」 他客气的问着阿若,不是哄孩子的口吻,而是把阿若当大人一样,在征求她的意见。 「可以的呀。」阿若眼睛弯如新月,高兴的跳下小椅子。 借一步说话是啥意思阿若并不知道,不过淮王态度谦虚温和的在征求她的意见,这一点她是明白的。她很高兴,也不管淮王到底要做什么,便开开心心的答应了。 「充哥哥,走吧,走吧。」阿若兴冲冲的。 一边招呼着淮王,一边自然而然的向江蕙伸出手,「姐姐。」 江芬和江莲看得心里着急,眼里冒火星。这样怎么能行呢?这样一来,江蕙就能和淮王表哥单独相处了。江蕙本来就名声不大好,太凶了,她再和淮王表哥单独相处,岂不是雪上加霜? 丹阳郡主暗暗咬牙。好嘛,一再提防,还是没能防住李颎。他奉了陛下之命要见阿若,那蕙蕙自然要跟着,这真是没办法的事…… 「我陪你们一起。」丹阳郡主含笑盈盈起身。 她阻止不了淮王见江蕙,至少能阻止淮王和江蕙单独相处。当着她的面,淮王不敢说什么过份的话,也休想暗送秋波,使什么心机。 「我是主人,应该陪着淮王殿下。」安远侯也缓缓的道。 「我也去。我陪蕙蕙和小阿若一起。」江峻朗是个热心的叔叔,忙不迭的也站起来。 「不用了,叔叔。」阿若让江蕙抱起她,在姐姐怀里笑得惬意又开心,露出一口可爱的小白牙,「我有姐姐就行了。有姐姐,有充哥哥,还有蓉蓉爹蓉蓉娘,够了,够了。」 v第三十四章[10.01] 「阿若,不能这么叫。」江蕙柔声提醒。 「嗯,知道了,不是蓉蓉爹蓉蓉娘,是侯爷和郡主。」阿若调皮的扮个鬼脸。 江蕙笑,抱着小阿若,和淮王、安远侯、丹阳郡主一起到了侧厅。这里十分幽静,环境优雅,桌案上、窗台上摆放着青花瓷的花瓶,瓶中插着芬芳的鲜花,清香满室。 阿若舒舒服服靠在姐姐怀里,笑嘻嘻的道:「充哥哥你说吧,我听着呢。」 烛光明亮,烛光下的江蕙比白天多了份朦胧之美,就连小阿若好像也安静多了。 侍女奉上茶水,轻手轻脚的退下。今年春天的洞庭茶,色泽碧绿,卷曲如螺,喝上一口,便觉奇香入腹,口味凉甜,鲜爽生津。 这茶叶生长在果园之中,花树之旁,由洞庭水滋养,除茶叶的清香之外,另有怡人的果香花香,饮后回甘,回味无穷。 花香果味在口中弥漫开来,直达心底,淮王喜爱这个滋味,心情愉悦,微微一笑,「阿若,充哥哥想请你去见位老人家,你说好不好?」 「什么老人家啊?有白头发么,有白胡子么?」阿若很有兴趣,在姐姐怀里坐直小身子,探头向前,殷切询问。 「有白头发,没有白胡子。」淮王很是耐心,详细道来,「这位老人家是位老夫人,不是老太爷,没有胡子。」 「对对对,男人才有胡子呢,女人没有。姐姐给我讲过的。」阿若恍然大悟。 丹阳郡主不禁看向安远侯。 淮王的意思还是要让阿若去见见庄太后,这合适么?阿若聪明机灵是不错,可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年方五岁的小娃娃,而且一向自由自在惯了,她若到了永寿宫,不定惹出什么麻烦事,不定闹出什么让人哭笑不得的笑话来呢。 丹阳郡主觉得宫里那个环境不适合小孩子,她自己是极少带江略、江蓉进宫的。两个孩子还小,何苦到宫里受那个拘束? 江蕙却认认真真的盯着淮王。 她眼睛大而亮,清澈璀璨,明净如洗,淮王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心神不自禁的荡漾了。 他稳稳心神,轻轻点了点头。 江蕙仿佛在问他,「这样真的可以么?」淮王很确定,「放心,真的可以。」 安远侯也向丹阳主微微点头。 丹阳郡主见安远侯也同意,有点心急,小声的道:「可是阿若实在太小了,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教也教不出来。阿若到了太后面前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咱们根本想不到。」 安远侯道:「这倒无妨。淮王向陛下提议,让太后娘娘见见阿若,太后娘娘知道阿若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以后即使穆王府再想打什么主意,太后娘娘仁慈为怀,也是不会支持穆王府的。陛下答应了。我也觉得有道理。」 阿若说错话没关系,小孩子不都这样么?庄太后确实偏心穆王,偏心小儿子,但她也是喜爱小孩子的老人家,皇帝的幼子幼女到了她面前,就算调皮淘气,她也很少生气。 丹阳郡主听安远侯这么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却又道:「我和蕙蕙一起去。蕙蕙虽聪慧过人,对宫里却不熟悉,我不放心。」 「淮王奉陛下之命办这件事,他行事一向稳健,会安排好的。你放心。」安远侯宽慰丹阳郡主。 丹阳郡主轻轻笑了笑。 就是有淮王她才不放心的好么?李颎没安好心,她得防着,得看好家里的小姑娘。 大人们关心的都是正经事,阿若的思维却是发散的,这会儿她的注意力全到男人有胡子、女人没胡子这件事上了,探过小脑袋仔细打量淮王,满脸惊奇,「咦,充哥哥你是男人,为什么没胡子?」 阿若探着小身子往前扑,江蕙担心妹妹,忙向前挪了挪身子。 淮王俊脸通红,颜色如同桃花花瓣,「阿若,有是有的,不过刮掉了。」 谁没有胡子了?有胡子,刮掉了而已。 「原来是这样呀。」阿若总算弄明白了这个问题,放心的靠回到姐姐怀里,内行的说道:「对,胡子是要刮掉的。我爹爹以前留过小胡子,我娘说不好看,我爹爹也刮掉了。」 「阿若你记性怎这样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竟然还记得清清楚楚。」江蕙未免纳闷。 「我是聪明的小孩儿嘛。」阿若炫耀的说着话,双手捧起自己的嫩嫩的小脸颊,一脸陶醉。 淮王、丹阳郡主忍俊不禁,就连安远侯眼眸之中也有了笑意。 安远侯只看到阿若捧起小脸蛋自吹自擂,前面的话却并没有听到。如果前面的话也听到了,还能不能笑出来,就没人知道了。 江蕙低头亲亲妹妹,「小阿若真可爱。」 阿若也仰起小脸要亲江蕙,「姐姐也可爱,嘻嘻。」 两张花朵般的面庞,相映成趣。 淮王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知道自己这时应该转过头去不看,却不知怎地并没转过头,竟看的痴了。 丹阳郡主警觉,立即起身挡在江蕙前面,笑咪咪的道:「子充,咱们是自己人,姑母也就不跟你虚客气了。你这会儿定是要回宫向陛下复命,姑母就不多留你了,改天让你姑父陪你好好喝两杯。」 丹阳郡主这等于是下逐客令了。 淮王不便再留,「是,小侄确实应该回宫了。」 丹阳郡主脸上露出欣慰的、略有几分得意的笑容。 v第三十五章[10.01] 淮王又道:「小侄应该早日出宫建府了。这样一来,想什么时候回去,便什么时候回去。」 丹阳郡主暗暗咬牙。 她皮笑肉不笑,「对,子充你是应该早日出宫建府了。苏相学问渊博,见识独到,你的王府如何规划布置,苏相必能帮你出谋划策。」 「姑母,何相的口味和我更接近些。」淮王道。 丹阳郡主笑着摇头,「子充,这个你就不懂了。你的王府,将来是由你和你的王妃一起居住的。你的王妃必定是位妙龄少女,对不对?苏相家中有位姑娘,才貌双全,在京中向有美名。何相的女儿全都出阁了,没有和你年龄相配的姑娘,所以何相对你未来王妃的心思一定不懂,苏相却是明白的。依我说,你还是听苏相的吧。」 淮王道:「妙龄少女和妙龄少女的区别也大了,苏相女儿喜欢的,未必我未来的王妃就喜欢。」 他到底年少脸薄,说到「我未来的王妃」,面颊上不知不觉已是朝霞般的颜色。 听他的话意,苏相女儿并不是他未来的王妃。 丹阳郡主见他当着江蕙的面这么说,认定他对江蕙不怀好意,更加生气,笑道:「子充,姑母送你出去。」 安远侯也道:「淮王殿下,天色已晚,就不多留你了。」 「姑父,叫我子充便是。」淮王文质彬彬。 「子充。」阿若笑嘻嘻的、不见外的叫道。 「充哥哥。」淮王纠正。 「好吧,充哥哥。」阿若很好说话,立即改口。 丹阳郡主和安远侯一起送淮王出去,却让江蕙带阿若回去,「阿若,蓉蓉和苗苗还等着你呢。」阿若好脾气的答应了,热情向淮王挥手,「充哥哥再会,慢走不送。充哥哥,你记得要刮胡子呀,胡子不好看,胡子还会扎到人。」 「一定,一定。」淮王被她说得又脸红了。 胡子会扎到人么……会扎到谁啊,怎么扎…… 「表哥慢走。」江蕙抱着阿若,把淮王送到门口。 「表妹,再会。」淮王声音轻轻的。 丹阳郡主忍不了,伸手拉淮王,「子充,外面有株玉兰花现在还开着呢,甚是罕见。路过那里,姑母指给你看看。」拉着淮王,下了台阶。 丹阳郡主、安远侯和淮王的身影慢慢远了,隐没入夜色之中。 「唉,充哥哥走了。」阿若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 「阿若觉得可惜么?」江蕙柔声问道。 「可惜。充哥哥长得好看,人也好,我蛮喜欢他的。」阿若小大人儿一般。 江蕙一笑,想把阿若放下来,「阿若,你自己玩一会儿好不好?我要在这里等我爹爹回来。」 「我和你一起等。」阿若眼珠转了转,搂紧江蕙的脖子不放。 「也行。」江蕙见妹妹不愿下来,也不勉强。 过了一会儿,安远侯和丹阳郡主回来了。安远侯告诉江蕙,「淮王去向陛下请罪,说途中遇到丽妃,永寿宫的太监要请你去看视宁国夫人,丽妃无理取闹,硬留着你不放,淮王一时气急,和丽妃起了争执,不知怎地丽妃竟然从桥上掉到了水里……」 「淮王被陛下责罚了么?」江蕙忙问道。 「没有。陛下骂了他两句而已,骂得也不重。」安远侯道。 「这样啊。」江蕙放心了。 丹阳郡主见江蕙已经开始关心淮王,心中一惊,惴惴不安。 阿若在姐姐一动不动,听得很认真,也不知她听懂没有。 安远侯接着说道:「淮王向陛下提议,让庄太后见见阿若,太后看到活泼可爱的小阿若,以她的仁慈之心,便不会忍心把阿若交给穆王府了,永城王等人若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念头,太后便不会支持。陛下同意了。」 江蕙和丹阳郡主不约而同的点头。 皇帝被江蕙激怒,决定赦免阿若,有复言此事者杀无赦。皇帝的话对别人都管用,唯独庄太后是个例外。若是穆王一系不死心,暗中蹿掇庄太后,令得庄太后开口说话,会很麻烦。让庄太后见见阿若,庄太后看到一个天真可爱、活生生的孩子,认识了这个孩子,就不会任由永城王等人拨弄了。 安远侯、丹阳郡主、江蕙商量好了这件事。 他们商量完,也便要回去了,阿若却奶声奶气的问道:「让人从桥上掉到水里,费气不费气呀?」敢情她听进去了,一直惦记着淮王整治丽妃那档子事。 「挺费气的。」江蕙告诉她。 「费气呀,那算了。要是不费气,我想再看一回的。」阿若有些失望。 江蕙笑着亲亲妹妹的小脸蛋,抱她回去了。 江峻博、吴氏等人一直伸长了脖子等着呢,见安远侯、丹阳郡主、江蕙和阿若进来了,淮王却已经没了人影,大为失望。 江芬板着个脸,江莲美丽的大眼睛中,水光闪烁。 v第三十六章[10.01] 「淮王殿下呢?」苏老夫人问道。 「已经走了。」丹阳郡主笑吟吟的道:「子充急于回宫向陛下复命。他让我代他向二老致歉,说他就不来当面告别了。」 「这有什么呢,淮王殿下太客气了。」苏老夫人笑道。 江老太爷对淮王很有几分欣赏,「淮王殿下年纪虽轻,却不矜不伐,虚怀若谷,平易近人啊。」 「淮王殿下很不错。」江峻朗伸出大拇指。 淮王在宫门前整治永城王,那可是江峻朗亲眼看到的赏心乐事。自打那天之后,江峻朗对淮王便很有好感了。 「可惜匆匆一面,淮王殿下就这么离开了,来不及深谈。」江峻博忍不住叹息的说道。 「是啊,太可惜了。」吴氏相貌有些寡淡,平时话也不太多,这时一样也忍不住了。 江峻博在侯府闲着,没个正经差事,安远侯江峻熙又打定主意不肯提拔亲弟弟,对江峻博不管不问,眼看着江峻博年纪已经老大,却一事无成,吴氏这位贤妻心中岂能不着急?今晚淮王造访,又对江蓉等人很是亲切,吴氏还以为能凭借着亲戚关系和淮王攀上交情,为江峻博谋个一官半职的呢,现在希望落空,心里格外难受。 「大姐姐,方才淮王殿下和小阿若说了些什么啊?我能知道么?」江莲眨眨美丽的大眼睛,笑容甜蜜,毫无心机的问江蕙。 江莲已经有了少女的身段,但年纪比江蕙和江芬要小,一派天真,这句话从她口中问出来,好像只是姐妹间随意聊天似的。 江蕙还没来得及答话,阿若便快活的笑起来了,得意的告诉江莲,「充哥哥要带我见位老婆婆,那老婆婆头发都白了呢,很慈爱的。」 江莲关切的追问,「是哪位老婆婆啊?」 阿若扮个鬼脸,「我不知道,反正头发很白就对了。」 江蕙微笑,「小孩子的想法就是和大人不一样。同样一件事,莲莲会生出好奇之心,奇怪会是哪位老婆婆,阿若却关心老婆婆慈爱不慈爱,更关心老婆婆头发够不够白,别的她可不管。」 江峻朗率先哈哈大笑,「小孩子的想法真好玩。」江老太爷等人也是粲然,就连郁郁少欢的江峻节也嘴角轻扬。 吴氏虽然不高兴,也陪着大家一起笑了笑。 她还记着方才说过的事,觉得现在大家都很高兴,机会难得,便悄悄伸出胳膊捣了江峻博一下。江峻博犹豫了一下,笑着跟江蕙说道:「蕙蕙,你回家了,安远侯府上上下下都很高兴,你两个妹妹能和你相聚,尤其喜欢。芬芬和莲莲都想跟你这个大姐姐多亲近亲近呢,要不就让她俩跟你一起搬入新居吧,如何?」 江峻博用的是开玩笑的口吻。如果江蕙答应了那就最好,如果江蕙不乐意,他打个哈哈,说只是逗江蕙玩玩的,也就混过去了。 丹阳郡主眼眸中闪过讥诮之色。 江峻博看似说话随意,其实是在为他的两个女儿江芬、江莲争利益,这个谁看不出来呢?如果这座安远侯府是江老太爷的,那江峻博想为江芬、江莲争些什么,还算有些道理。可这座侯府是江峻熙的,江峻熙把江老太爷、苏老夫人接到府中荣养,江峻博这异母弟弟也就跟着过来了。江峻博借住在大哥家里,还幻想他的女儿能和江峻熙的亲生女儿一个待遇,说得好听一点,是太过天真;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太贪了,也太不识时务了。 安远侯府并没有待江芬、江莲不好,江芬和江莲姐妹二人的吃穿用度在京城侯府千金中不算最好的,却也不差,至少是中等以上的水准。江峻博本人不需要为江芬、江莲得到的这些做任何努力,但他还不满足,想要江芬、江莲和江蕙并肩。江蕙有的,他也要江芬和江莲有。 丹阳郡主便想要开口说话,安远侯却冲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丹阳郡主不解,小声问道。 「蕙蕙能应付。」安远侯答的简短。 江峻博是直接问江蕙的,而且是开玩笑的语气,这个时候江蕙答复他就行了,若是丹阳郡主出面,好像这是件大事似的,不值得。 「我就是担心蕙蕙。」丹阳郡主小声嘀咕。 安远侯悄悄握住了丹阳郡主的手,「我知道你疼爱蕙蕙,我这做父亲的人不光疼爱她,还很了解她,这种小事是难不住蕙蕙的,蕙蕙聪明极了。」 「嗯,咱们蕙蕙聪明极了。」丹阳郡主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心中温暖甜蜜,柔声说道。 安远侯和丹阳郡主含笑看着江蕙。 江蕙也是开玩笑的语气,「芬芬和莲莲这么喜欢我啊?我搬入新居只是试住,以后或许会住新居,或许会搬回稻梁园。若是我搬回稻梁园,芬芬和莲莲能住得惯乡村田园么?」 「搬回稻梁园?」江峻博愕然。 他是真不懂了。蘅芷轩和芙蓉园一个优雅,一个华美,精致的程度就是放到皇宫也不逊色,不少世家夫人都说,就算宫里的娘娘也能住得的。江蕙一开始是不肯住,现在好容易肯住了,却说有可能搬回稻梁园那乡村一般的地方? 「我若搬回稻梁园,芬芬和莲莲也肯跟着我么?」江蕙笑着问道。 江芬和江莲都吓了一跳。 谁要去稻梁园那样地方住啊?虽然京城贵族之家也大都有类似稻梁园这样的地方,但那里要不没人住,要不便是守贞的寡妇居住之地,哪有黄花闺女、千金小姐住那种地方的?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她们在安远侯府是多么的不受待见,都被排挤到村子里了呢。 若按常理来说,既然搬到了蘅芷轩、芙蓉园,那是断断不会再回稻梁园的。但江蕙行事往往出人意料,根本不按常理说话办事,她以后到底会怎么做,江芬和江莲完全预料不到,也就不敢冒这个险。 「我当然是想跟着大姐姐,不管大姐姐到了哪里都是一样。不过,大姐姐还要照顾小阿若呢,我却不好意思过去打扰。」江莲脑子快,迅速想明白了,甜甜的笑道。 江芬面色淡淡的,不像江莲那般谄媚,话意却是一样的,「我也想和大姐姐多亲近亲近,不过我现在住的地方离我娘很近,我有些舍不得她。」 江芬和江莲的意思,是都不肯跟着江蕙的了。 江蕙嫣然一笑,「二叔,那芬芬和莲莲以后再找机会和我亲近吧。」 江峻博不大好意思,哈哈一笑,「好,以后再找机会。」什么让江芬、江莲一起搬入新居的话,他是再也不提了。 吴氏又气又急,恨铁不成钢的横了江芬两眼。 v第三十七章[10.01] 丹阳郡主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安远侯面容沉静,毫无异色。 阿若一直紧紧搂着江蕙的脖子不肯放开,直到这时,她小身子才松驰下来。 「阿若,姐姐会一直照顾你的。」江蕙仿佛知道阿若的那点儿小心思,柔声安慰她。 阿若心思被姐姐看破,不好意思的笑笑,小脑袋依恋的偎依在姐姐怀里。 家宴已经安排好了,文氏招呼大家入席。 吴氏招手命江芬在她身边坐了,小声抱怨,「芬芬,你方才说错话了,应该沾着你大姐姐不放才对。她不过是故意吓吓你们罢了,她若是搬入新居,再搬回稻梁园,岂不是太折腾人了么?就算老太爷老夫人待她再好,侯爷郡主待她再好,难道她能好意思?」 「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七年不回家,一回家就带阿若这个大麻烦一起,把侯爷、郡主都折腾了一遍,都闹到宫里去了,闹到陛下和太后面前了,她可有过不好意思的时候?」江芬不服气。 吴氏又是皱眉,又是叹气,「那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江芬嘟囔。 家宴之上,吴氏也来不及细说,拍拍江芬的手,「回去再跟你仔细说说。」江芬点头。 本来安排的是小孩子单独坐一桌,但阿若一直搂着江蕙不肯放开,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又喜欢孙子孙女,便让几个孩子也和他们一起坐了。 「苗苗,蓉蓉,小阿若,你们仨想好了没有啊?要不要祖父给启蒙?」江老太爷和气的问着三个小姑娘。 江蓉讨好的冲老太爷笑,一口又白又亮的小牙十分可爱,「祖父,写字要是写不好,打手心不?」 阿若平时是自己吃饭的,今天却要撒撒娇,让姐姐喂她。江蕙细心的把粥吹凉了喂给妹妹,阿若喝了粥,心情慢慢变好了,兴滴滴的道:「白胡子老爷爷,我和苗苗、蓉蓉商量过了,苗苗想上学,我无所谓,上也行不上也行,蓉蓉不大想上,怕打手心。爷爷,你到底打不打手心呀?」 「打不打呀?」江苗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虽然她想上学,想学本领,但如果写字写不好就要打手心,那她恐怕要好好想想了。 三张亮晶晶的小脸,三双满是好奇的眼睛,一齐盯着江老太爷。 江老太爷乐得不行,故意说道:「既然启蒙了,就是小学生,应该好好学,写字若是写不好,那便……」他要逗孩子们玩,拖长了声音,却不往下说。 三个小姑娘你看我,我看你,很有默契的一齐低头喝粥。 「阿若,苗苗,蓉蓉,你们还上学不?」江蕙笑着问妹妹们。 三个小姑娘忙不迭的摇头,「不上了,不上了。」 苏老夫人嗔怪,「瞧瞧,把孩子们吓着了吧?」 江老太爷笑道:「祖父方才还没说完呢,苗苗,蓉蓉,小阿若,祖父决定……」 「不上了。」三个小姑娘抬起头,异口同声。 江老太爷乐,「祖父不打手心……」 「不上了。」阿若摇摇小脑袋,非常坚决。 「祖父,以后再说吧。」江苗在三个小姑娘当中年纪最大,说话最婉转。 「祖父,我太小了。」江蓉伸出两只白白胖胖的小手,很仔细的看了又看,纠结了半天,最后决定,「先不上吧。」 江老太爷忙声明,「祖父真的不打手心啊。」 「哦。」三个小姑娘哦了一声,眨着眼睛,不说话了。 众人忍俊不禁。 老太爷这是把小姑娘们吓着了啊,这会儿他老人家再说不打手心,苗苗、蓉蓉、阿若没一个相信的…… 有这三个可爱的小姑娘在,江老太爷、安远侯等人心情愉快,这顿团圆饭吃的很高兴。 江峻博、吴氏一家人是不大开心的,但江老太爷没留意到,其他的人就更不关心了。 家宴很圆满,直到人定过后方才结束。 一个是天色晚了,另一个苏老夫人也舍不得江蕙,江蕙便和阿若商量,想要留在春晖堂住。阿若只要跟着姐姐,住哪里是无所谓的,欣然点头。 江蕙还像以前一样,亲手替阿若洗了澡,换了小睡衣,才把她抱上床,哄她睡了。 苏老夫人心疼,「阿若到咱家也有一段时日了,应该适应了。蕙蕙,祖母给个大丫头,以后让大丫头服侍阿若,你就不用亲自动手了。」 江蕙温柔挽着祖母,靠在她肩上,「祖母,这样不好。阿若看着没事,其实睡梦里常常会哭着叫爹叫娘,我实在不敢大意。」 「可怜的孩子。」苏老夫人不再坚持己见,一声叹息。 苏老夫人心善,阿若这个遭遇,她也实在是同情。才四五岁的孩子,忽然之间爹娘一起不见了,亲人只剩下姐姐,便是孩子再懂事,也不见得比阿若表现得更好。 「明日阿若进宫见太后,不知会如何?」苏老夫人不无担心。 v第三十八章[10.01] 「没事的。」江蕙安慰祖母,「小阿若这么可爱,庄太后一定会喜欢她的。」 「但愿如此。」苏老夫人叹道。 江蕙陪苏老夫人说了会儿话,服侍老人家睡下了,自己也沐浴就寝。 烛光下的小阿若格外稚嫩可爱,江蕙俯下头去,温柔亲亲妹妹滑滑嫩嫩的脸颊,「阿若,明天全看你的了啊。你一举把庄太后拿下,好不好?」 阿若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江蕙不由的笑了。 矮矮的小山坡,中间空旷,周围植着十几颗松树,名花异卉全无,透出宫庭之中少有的朴素和简单。 这里一向人迹罕至,今天却在空旷之地搭了黄罗伞,黄罗伞下,中间是张宽大舒适的座椅,右边有一张小椅,左边却是张卧榻,看来是老人或病人休养所用的。中间的那位白发萧萧,面带感慨,正是庄太后。旁边的那两位不用问,正是陪伴她多年的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了。宁国夫人生了病,所以特地给她准备了卧榻,或坐或卧,随她的心意。 「今天真是委屈娘娘了。」宁国夫人精神还不大好,声音弱弱的,「奴婢忽然忆起旧时光,执意想重回旧地,再到娘娘昔日住过的这冷翠阁看看,倒累的娘娘也一起来了。」 「阿春,你快养着,少说话。」庄太后吩咐,「太医要你好好休养,莫要累着,莫要气着,心情要开朗。你歇着吧,哀家多年不曾回来这里,故地重游,倒不觉得有什么。」 「这里太简陋,委屈娘娘了。」宁国夫人虚弱的道。 「简陋又如何?当年我还不是在这里住了许多年。」庄太后放眼四望,长长一声叹息。 「回想起当年奴婢服侍娘娘住在这里的日子,恍如隔世。」安国夫人说着话,伸手抹了抹眼圈,「阿春前几天还和我提起旧日时光,昨天她一发病,更怀念从前的日子,说想到这里看看。其实我陪阿春过来就好了,娘娘是什么身份,又何必纡尊降贵,再到这简朴的地方呢。陛下孝顺,永寿宫宫室华美,穷极奢丽,普天下新奇之物,无不俱备。娘娘讲究惯了,再到这样简陋地方,如何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哀家不只要重回故地,还要像从前一样,身边只要你俩陪伴。」庄太后笑道。 宁国夫人这一生病,本来一个生龙活虎身体强健的人,愣是有些悲春伤秋了。竟不顾自己还虚着,想到冷翠阁来看看,安国夫人劝了她多次,没劝下来,便回禀了庄太后。庄太后也心有所感,道:「那便回去。」不光答应了宁国夫人,而且命人把座椅伞盖安排好了之后便全部退下了,只留下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就像当年一样,这冷清又简朴的地方,只有相依为命的主仆三人。 想想从前那些苦日子,再想想如今住在永寿宫备受尊崇的太后娘娘,三人俱是感慨万分。 「没想到我还能有今天。」庄太后叹息着,眼圈红了。 先帝在时庄太后无宠,在这拜高踩低的后宫之中默默抚养两个儿子长大,没少吃苦。先帝儿子多,聪明的、勇敢的、生母出身高贵的都有,谁也没想到最不起眼儿的那个皇子长大之后会脱颖而出,先是被先帝立为皇储,继而顺利登基,庄太后也如做梦般一飞冲天,有了今天的荣光。 「咱们今天这算是忆苦思甜吧?」宁国夫人虚弱的微笑道。 「忆苦思甜?这四个字倒形象,阿春你怎么想到的?」庄太后既高兴,又有些奇怪。 宁国夫人道:「淮王殿下来看我,我说了这想法,他便笑话我,说我是想回忆昔日之苦,思想今日之甜,简单来说,就是忆苦思甜。」提起淮王,她犹带病容的面颊上有了光彩。 安国夫人赞道:「淮王殿下既孝顺又细心,又平易近人没架子,阿春和我都感激得很。他这些年一直对我俩很好,其实我俩有什么值得他操心的,他还不是为了娘娘您么?」 提起淮王,庄太后这做祖母的也是高兴的,安国夫人一再夸奖,庄太后却微微皱眉,「我就担心颎儿跟他娘亲似的,城府太深,令人不可捉摸。」 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都是苦笑。 庄太后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杭皇后,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大变化,总觉得杭皇后太有心计。穆王倒是一直胡闹,太后却说他是个没心眼儿的傻孩子,在皇帝面前一直袒护他。到了孙子这一辈也是一样的,太子、淮王兄弟一个沉稳端凝,一个说话得体行事妥贴备得赞誉,永城王却是嚣张蛮横,路人侧目,庄太后便更喜欢永城王,说永城王的心思全写到脸上了,一眼就能看明白,这样的孩子容易吃亏,她这做祖母的得护着才行。 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都是苦出身,没什么学问,却是从小看惯世情百态,深知像庄太后这样不妥,心里很替她着急。譬如一户人家有两兄弟,大儿子有出息发达了,小儿子碌碌无为,一直靠着哥哥,母亲也靠着大儿子养老,但是做母亲的处处偏向小儿子,孙子之间若是发生了矛盾也偏向小儿子生的孙子。长此以往,那大儿子心里能舒服么?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啊。 下面传来孩子欢快的、银铃般的笑声。 「谁家的孩子?」安国夫人忙展目望去。 这山坡矮而小,下面的情形倒也能看清楚。安国夫人仔细看了看,笑了,「是两个小女娃娃在荡秋千。」 庄太后就和其余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样,很喜欢活泼可爱的小孩子,听说有两个小女娃娃在荡秋千,也兴味盎然的看了看,「花骨朵般的小姑娘,真招人待见。」 下面并排两架秋千,两个嫩生生的小姑娘坐在上面悠闲自在的荡来荡去,时不时发出欢笑声,天真烂漫,讨人喜欢。 「谁家的孩子啊?」宁国夫人挣扎着想起来,「这小声音又脆又嫩,我一听就喜欢。」 安国夫人忙按住她,「你别动,我帮你看看。咦,其中一个好像是丹阳郡主家的小蓉蓉。」 「是蓉蓉小姑娘啊,那可是好孩子。」宁国夫人听说是江蓉,赶忙说道。 安国夫人探着头往前瞅,「另一个我没见过,不认识。」 庄太后和宁国夫人听她这么说,也没太在意。既然是和江蓉在一起的,两个孩子还玩得这么高兴,那另一位小姑娘必定也不差。 「丹阳进宫了怎地不来看我?也不看好孩子。两个小女娃娃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没人跟着,跑丢了怎么办。」庄太后抱怨。 安国夫人忙道:「小孩子顽皮淘气是常有的事,大人一眼看不到,小小人儿便跑得无影无踪了,说不定丹阳郡主这会儿正找她们呢。」 庄太后皱眉,「唉,偏偏咱们今天想回味从前的日子,没留人在身边,全给打发走了。要不然,该让人过去看看,把两个孩子送回去。」 「我过去看看。」宁国夫人自告奋勇要起身,「我腿脚快。」 「你快歇着。」庄太后着急,「你还病着呢。」 宁国夫人笑,「江姑娘妙手回春,我都好得差不多了。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这位江姑娘,我打算等我好利索了,要亲自登门向江姑娘道谢。安远侯府豪富,送江姑娘金银珠宝什么的,她也不稀罕,我寻思着是不是送块匾、送张锦旗,扬扬江姑娘的名声?」 「呸,你个守财奴,就知道省钱。」安国夫人是最懂宁国夫人的,呸了一声,笑骂道:「什么安远侯府不稀罕金银珠宝,是你舍不得送吧?」 v第三十九章[10.01] 安国夫人话语风趣,庄太后和宁国夫人都被她逗笑了。 说说笑笑的,庄太后心情大好。 旧日两忠仆陪伴在身边,宁国夫人脸色好多了,精神也好多了,不远处还有两个花朵般的小姑娘在嘻笑着荡秋千,此情此景,令人心旷神怡。 「娘娘,奴婢想过过去看看那两个孩子。」宁国夫人央求。 宁国夫人是病人,她的要求庄太后不忍拒绝,而且庄太后也喜欢这两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便由安国夫人搀扶着站起身,「阿春,你若有力气,咱们便过去看上两眼。你若累了,千万不要勉强。」 「不勉强,一定不勉强。」宁国夫人大喜。 安国夫人扶着庄太后,宁国夫人跟在身边,三位老人缓缓下了小山坡。 这说是个小山坡,其实又矮又小,走下来并不费事。 前面已经能看到秋千架,和秋千架上的两个小女孩儿了。 「蚂蚁,大蚂蚁!」一个小女孩儿奶声奶气的叫道。 「有蚂蚁啊,蓉蓉,要不咱们拿弹弓把蚂蚁打跑吧?」另一个小女孩儿兴致勃勃的和小玩伴商量。 「咱们没弹弓呀。」江蓉声音稚嫩可爱。 「制一个呗。」另一个小女孩儿嘻嘻笑。 「怎么制,怎么制?」江蓉颠儿颠儿的。 「看我的。」另一个小女孩儿跳下秋千,小猴子一般爬上了树。 「天呢,这孩子怎么上树了?这么小,别摔着了。」庄太后、安国夫人、宁国夫人看得胆颤心惊。 「阿若,阿若。」江蓉仰起小脸儿,「阿若,你在树上干啥呀?」 阿若从树枝间探出头来,嘻地一笑,「找树枝呀。」没一会儿功夫她机灵的从树上爬下来,得意的举起手里的两个树杈,「找到了。我制俩弹弓,你一个,我一个。」 「好呀好呀。」江蓉乐得不行。 阿若从随身背着的小包包里取出两个皮筋儿,分别绑在两个树杈上,「制好了。蓉蓉,你挑一个吧。」拿出两个简陋的弹弓让江蓉挑,又补充道:「这俩树杈是我随便找的,有点儿丑。」 「那我挑个丑得好点儿的。」江蓉小声嘀咕。 她弯下小小的腰身仔细挑拣了挑拣,「这个好。」瘸子里面挑将军,挑了个她觉得不那么丑的。 庄太后、安国夫人、宁国夫人瞅着这两个小女孩儿有商有量要拿弹弓打蚂蚁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脸上都露出慈爱的笑容。 阿若无可无不可,「这个弹弓不好看,咱们打完蚂蚁就扔了。」蹲下小身子捡石子,「蓉蓉,你打过弹弓没有?可千万不要打到自己呀,我就打到过自己的。」 「还能打到自己呀?」江蓉也蹲下来捡石子,很是纳闷,「不是打蚂蚁么?」 「嘻嘻,一个不小心,失手了。」阿若不好意思的笑。 安国夫人大为惊奇,「这才多大点儿的孩子,连失手都会讲。这孩子不得了。」 宁国夫人连连点头,「不得了,不得了。」 被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这么一说,庄太后也觉得阿若这个素昧平生的孩子与众不同,「倒也是。才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就是个小娃娃,她不光会玩,还会说,和一般的孩子是不大一样。」 阿若捡好石子,兴致勃勃的拿起弹弓,「着!」一石子过去,准准的打在一个蚂蚁身上。 「打中了,打中了!」江蓉欢呼。 她欢呼过后,觉得这样还不够,得为阿若鼓鼓掌才行,忙把弹弓放在秋千架上,用力拍起小手掌,「阿若好厉害!」 「哪里,哪里。」阿若眉花眼笑,也把弹弓放在秋千架上,双手抱拳,表示谦虚。 两人一个鼓掌叫好,一个抱拳谦虚,叫过好,谦虚过,又过去拿了弹弓在手,准备接着打蚂蚁。 庄太后、安国夫人、宁国夫人忍俊不禁。 这两个小女孩儿太好玩了。 「阿若,怎么才能打着自己呀?」江蓉小手握着弹弓,一脸的犹豫。 阿若不懂了,「蓉蓉,你什么意思?」 江蓉咧开小嘴笑,「我说错了呀,我是问,怎么才能不打着自己。」 阿若拍拍胸,小大人儿似的道:「蓉蓉,你方才吓了我一跳。」 不光阿若被吓了一跳,庄太后、安国夫人、宁国夫人也唬的不轻,「小蓉蓉这是没打过弹弓吧?要是真像阿若说的那样打着自己,那还得了。」 安国夫人扬声道:「蓉蓉小姑娘,阿若小姑娘,莫打蚂蚁了。」 「谁呀?」阿若和江蓉听到有人说话,非常好奇,一齐顺着声音看过去。 v第四十章[10.01] 三位白头发老婆婆出现在她俩的视线中。 阿若眼睛亮晶晶,顿足大乐,美丽的桃花眼弯如新月,「原来不是一个白头发老婆婆,而是三个!」 满头白发、满脸慈爱的老婆婆竟有三位之多,阿若乐得都不行了。 江蓉也开心的很,「有三个呀。阿若,咱们一人一个,都还剩一个。」 「对,一人分一个,还剩一个。」阿若笑咪咪。 她认真仔细的瞅瞅三位老婆婆,觉得头发都挺白、笑得都挺慈爱的。不过,中间那位老婆婆长得最好看,白头发也最多,她还是最喜欢中间那位老婆婆,便冲那位老婆婆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脸。 「婆婆。」阿若甜甜叫道。 「娘娘,这孩子喜欢您啊。」安国夫人忙道。 眼前这孩子小脸蛋花朵一般,漂亮的桃花眼,天真无邪的笑容,很招人待见。而且小孩子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这孩子喜孜孜的瞧着庄太后,那眼神简直称得上爱慕了,她一定很喜欢庄太后。 宁国夫人一向爱开玩笑,这会儿身体好了些,她便又开始诙谐了,笑咪咪的道:「娘娘,我瞧这孩子不是喜欢您,而是想奉承您,想拍您的马屁。娘娘,这种人太多了,您别理她。」 庄太后不由的露齿一笑。 她这些年来被人奉承惯了,有人想拍她马屁,那是毫不稀奇。但这个人如果是个年方四五岁的小孩子,那就不一样了。庄太后相信大人逢迎恭维她会是因为地位、利益,但一个小孩子如果用爱慕的眼神看着她,那会是真喜欢。因为小孩子不会作假。 「孩子,你是不是在拍婆婆的马屁啊?」庄太后微笑问道。 「婆婆,啥叫拍马屁?」阿若眨眨眼睛。 江蓉也颠儿颠儿的来了,「马屁咋拍?」 安国夫人蹲下身子,和气的笑,「蓉蓉小姑娘,咱们以前见过面的,你还认识不认识我啊?」 江蓉嘻嘻笑,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呀婆婆,我不记得了。」 「这也难怪。你娘亲不经常带你进宫,我也好几个月没见着你了。像你这么小的孩子,偶尔见上一面的人,几个月之后不就忘了么?」安国夫人笑道。 江蓉听安国夫人说之前是见过她的,可她却想不起人家了,很有些过意不去,「我再想想呀。」歪着小脑袋要再想想,安国夫人见了她这可爱的小模样实在喜欢,柔声道:「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多见几回,你自然会记得的。」 「好呀。」江蓉很随和的同意了。 安国夫人蹲下身子,离阿若就很近了。阿若凑到安国夫人面前仔细看了看,又仰起小脸看看庄太后,觉得安国夫人太瘦了,还是庄太后好看,便冲庄太后甜甜笑,「婆婆,你蹲下来行不?」 「为什么要让我蹲下来啊?」已经多少年没人敢冲庄太后这么说话了,按说她应该生气的,但不知怎地,她对着眼前这个甜甜软软的小女孩儿,竟然没有一点儿脾气。 「因为你好看,我想好好看看你。」阿若笑得更甜了。 庄太后脸上是笑,眼里也是笑,「这小娃娃嘴可真甜。」 庄太后今年已经六十多了,但六十多的老婆婆也是女人,听到有人夸她好看,哪有不高兴的?况且这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绝对不会撒谎,连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都说她好看,可见她有多美。 「竟然敢让娘娘蹲下,这孩子太大胆了,该打。」宁国夫人凑趣的道。 「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庄太后嗔怪。 庄太后也不知是重回冷翠阁,又想起了从前的日子,还是太喜欢小孩子了,竟然纡尊降贵,真的蹲了下来。 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暗暗吃惊。 自打亲生儿子登基做了皇帝,庄太后可再没有这样好说话过啊。眼前这小女孩儿和庄太后只是初次见面,就能让庄太后这样了…… 庄太后蹲下身子,笑得格外慈爱,「小姑娘,这下子你可看清楚了吧?」 阿若咦了一声,一双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好奇的看着庄太后,「婆婆,你头发白得真好看,你眼睛也好看,鼻子也好看……」 「像菩萨。」江蓉凑过一张小脸,内行的评价。 「对,像庙里的菩萨。」阿若极为赞成。 两个小姑娘瞅着庄太后,越看越满意,笑靥如花。 庄太后被两个小娃娃夸成这样的,不由的飘飘然。 她这些年来听到的谄媚之词多了,比这个更含蓄的有,更露骨的也有,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说得这般清新自然,让庄太后毫不怀疑。 「婆婆,我能摸摸你的脸不?」阿若伸出小手,笑得殷勤,「我轻轻摸一摸就行。」 「摸吧。」庄太后竟然答应了。 阿若柔嫩的小手摸到庄太后脸上,「婆婆,你脸好滑,很好摸啊。」 「我也摸摸。」江蓉一听好摸,忙也伸出小手。 两只嫩生生软绵绵的小手在庄太后脸上这么一摸,庄太后心都酥了。 这软软的小手,也不光庄太后了,任是谁碰到了心都会软的。 v第四十一章[10.09] 「这两个孩子可真会拍马屁。」宁国夫人乐呵呵的道。 「什么是拍马屁呀?」阿若嘻嘻笑 「马屁怎么拍?」江蓉很有求学好问的精神,殷勤询问。 庄太后和安国夫人、宁国夫人一齐笑了,带两个小女孩儿上了小山坡,让她们在榻上坐了,「在这里玩吧,莫打弹弓了,万一打到自己怎么办。」 宁国夫人身上正好个玉雕的小马,便把小马取出来给两个小女孩儿玩耍。 阿若兴致勃勃的问:「它会放屁不?」 江蓉小手已经伸过来了,「拍马屁,拍马屁。」 两个小女孩儿冲着玉雕小马的屁股一通猛拍,高兴的咯咯笑。 身边有两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庄太后和安国夫人、宁国夫人都乐得合不拢嘴。 阿若和江蓉一边玩着玉雕小马,一边和三位白发老婆婆说着话,童言童语,幼稚可爱,安国夫人喜欢得不行,「我心都要化了。」宁国夫人笑道:「见了她俩,我病都好了。」庄太后大觉欣慰。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安国夫人见庄太后的眼神越来越慈爱,揽过阿若,亲切的问道。 阿若不许男人抱,女人倒是无所谓的。安国夫人长得太瘦了,不够好看,也不太慈祥,不过她头发白得也不少了,阿若还是比较满意的,便很不见外的靠在她怀里,「我是我家的孩子呀。我叫阿若,姐姐说我这个名字可好了,可有学问了。我还有个大名,不过我没记住,嘻嘻。」 「姐姐也说我名字好,有学问。」江蓉笑得可爱。 安国夫人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俩有同样一位姐姐,对不对?」 「对呀,我姐姐也是蓉蓉的姐姐,也是苗苗的姐姐,还是略哥哥的姐姐。」阿若快活的道。 其实阿若一开始对姐姐新添了几个弟弟妹妹是不大高兴的,不过她和江略、江苗、江蓉都玩得挺好,所以也就不计较了。 「姐姐很喜欢我的。」江蓉放下小马不玩了,双手捧起自己嫩嫩的脸颊,一脸陶醉。 「原来这小娃娃是……」庄太后明白了阿若的身份,脸色变了,眼神晦暗不明。 这小女孩儿很天真,很可爱,但她是穆王府索要的人,是害得穆王大发雷霆、气得病倒在床的人…… 「哎呀,你就是我救命恩人的妹妹啊?」宁国夫人又惊又喜,弯下腰,柔声问着阿若,「你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知道么?如果没有她,我便没命了。」 江蓉忙伸手搂住阿若,「我也是姐姐的妹妹。我娘说了,大姐姐是我家的。」 「对对对,你俩都是我救命恩人的妹妹。看我,都高兴糊涂了。」宁国夫人懊恼的打了自己一下。 庄太后现出犹豫的神色。 是,阿若确实是穆王想要的人,但江蕙救了宁国夫人,昨天可全亏江蕙了啊。 冷翠阁上,淮王手里拿着个千里镜正向这边张望。 江蕙盈盈走过来,「两个孩子没哭吧?」 一股淡而好闻的幽香萦绕在鼻尖,淮王心神荡漾,一时竟没有回答她。 江蕙心一紧,「阿若和蓉蓉哭了么?」 淮王回过神来,忙取下千里镜,「没有,没有。」 丹阳郡主一直死死盯着淮王呢,这时起身款款走过来,「子充,让我看一眼。」淮王自然没有异议,把千里镜双手奉上,「姑母请。」 丹阳郡主拿过千里镜,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蓉蓉咧开小嘴笑,阿若也蛮开心的,看样子两个孩子和太后娘娘处得不错。子充,咱们是不是能按计划行事了?」 「是,可以了。」淮王点头。 「出发吧。」丹阳郡主放下千里镜,干脆的说道。 丹阳郡主一直得看着淮王,又担心江蕙会觉察到异常,因此羞燥了,所以也不能做得太明显。这样也真是挺累的,丹阳郡主巴不得早点行动呢,这样淮王和江蕙分开,她就不必如临大敌戒备森严了。 淮王道:「是,姑母,我这就出发。」和丹阳郡主告辞,又和江蕙告辞,先出去了。 丹阳郡主也不知是不是多心了,淮王和江蕙告辞的时候,语气异常温柔。 江蕙和丹阳郡主一起目送淮王离去,「表哥这个计策不错。庄太后一直以为永城王只是心直口快,只是实心肠,今天让永城王畅所欲言,庄太后便会知道永城王是什么样的人了。」 「对,子充这个计策不错。」丹阳郡主沉默片刻,柔声道。 小山坡上,安国夫人忽然站起身,「淮王殿下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咦,他平时极为沉稳,今天和谁生气了,脸色这么差?」 「是么?」庄太后紧张了,「不会是和颖儿又有争执了吧?唉,颖儿好不容易来次京城,让让他又怎么了,兄弟之间,偏偏要争闹不休。」 「淮王殿下不会这样的。」宁国夫人快人快语,为淮王说好话,「淮王殿下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可不小气,友爱兄弟,从不和兄弟争东争西。」 说着话的功夫,淮王已大步流星的过来了。 「皇祖母,总算找着您了。」淮王扑到庄太后膝前跪下,满脸委屈之色,「皇祖母,李颖骂我恨我,我都不在意,可他连您老人家也怨上了,我替您不值……」 v第四十二章[10.09] 「颖儿现在在哪儿?」庄太后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见过永城王了,也没听到永城王的消息,心中挂念,急忙问道。 「咦,充哥哥。」阿若见是淮王,很高兴。 「是表哥呀。」江蓉搂着阿若,也兴滴滴的。 两个小姑娘便想叫充哥哥、表哥了,淮王却向她俩悄悄眨了眨眼,阿若和江蓉下意识的也跟着眨眨眼睛。安国夫人揽过阿若,阿若靠在她怀里,咬着小手指,转着乌黑的眼珠,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江蓉也靠过来,阿若也不咬手指了,搂过江蓉,和她咬起耳朵。 「皇祖母,我现在便让人带李颖过来。不过,您不要直接见他了,在帐外听听他说什么,好么?」淮王还是很委屈,「您听了李颖的话,就知道孙儿所言不虚了。」 「什么意思?小颎,什么叫我不要直接见他了?」庄太后不解。 淮王道:「您看到就明白了。」向身后挥挥手,一名侍卫飞快的去了,不久之后便来了几个人,在庄太后面前搭了个帐篷,帐篷搭好,一乘轿子过来了,侍卫从轿中「请」出一个被黑布蒙得严严实实的人,也不过来见庄太后,直接塞到帐篷里了。 「这是颖儿么?小颎,你这是在做什么?」庄太后给弄迷糊了。 「皇祖母,您过来听听。」淮王扶着庄太后慢慢走过去,「李颖不知道您在这儿,您听听他会说什么。」 庄太后靠近帐篷,侍卫便把黑布取了,把永城王的绑松开,把塞嘴布也取出来了,永城王得了自由,也不知身在何处,破口大骂,「李颎你个孙子,你给我滚出来!你仗势欺人,再三再四欺负我,看我能不能和你甘休!你是陛下的亲儿子,我是皇祖母的亲孙子,你不服气也没用,皇祖母就是向着我父王,就是向着我,等我见了皇祖母告你一状,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难道不是皇祖母的亲孙子么?」淮王声音低低的,很是可怜,「为什么李颖口口声声他是您的亲孙子,要到您面前告我的状?」 庄太后眉头紧锁。 她心里确实是向着穆王、向着永城王,但这个话也不能这样说啊。永城王这么叫嚣,好像就他是太后的亲孙子似的,显得庄太后也太偏心了。 「唉。」庄太后幽幽叹息。 永城王也不知被绑了多久,被塞了多久,乍得自由,暴跳如雷,声音越来越响亮,「李颎你在陛下面前捣鬼,让陛下下旨意赦免了杜家那个小丫头,而且今后有再说这件事的,杀无赦。哈哈,李颎你以为陛下这么说了,我穆王府就必败无疑么?我告诉你,有皇祖母在,这件事还没有尘埃落定,我穆王府还可以翻盘!我去见皇祖母,让皇祖母跟陛下闹,非闹得陛下改口不可!杜家那个小丫头我穆王府要定了,等抓到了那个小丫头,我把她放油锅里炸了,炸好之后送给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嚣张!」 庄太后腿一软,差点跌倒。 淮王哽咽的道:「皇祖母,您是最善良最仁慈的老人家了,李颖他对阿若存着这样的心思,一定没有告诉您,对不对?如果您知道他要抓个小姑娘回去往死里折磨,您还会答应把孩子交给他么?您看看阿若,看看这个可爱的孩子……」 庄太后颤巍巍向阿若看过去,阿若无知无识,给了她一个明悦的笑脸。 庄太后心都是疼的。这个傻孩子她还笑呢,根本不知道永城王打算做什么…… 永城王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黑漆漆的,越骂越起劲,「李颎,你爹是皇帝,我惹不起你,可我祖母惹得起你!有她老人家在,我穆王府就是神气,就是威风,这两年弹劾我父王的折子堆得小山一样高,有我按皇祖母保着,我穆王府还不是平安无事?!李颎你给我等着,我一出去首先就得把你打了,看皇祖母向着我,还是向着你!」 「皇祖母,我就这么不招您待见么?我比李颖就差这么多?」淮王满眼失望,大声问道。 永城王忽然听到淮王的声音,呆住了。 周围一片寂静。 「不是的,小颎,不是这样的……」庄太后颤颤巍巍。 永城王听到庄太后的声音,魂飞魄散。 他不是在狱里么?他不是一直在狱里被李颎捉弄么?庄太后怎么会在这里? 「我父皇的亲生儿子,就这么不招您待见么?」淮王轻轻一笑,笑容中说不尽的凄凉之意。 庄太后晕了,「不是这么回事……」 宁国夫人叹道:「永城王殿下这话若是传到陛下耳中,陛下说不定会误解呢。」 安国夫人却道:「陛下会误解,还是小事,最让人难过的是,陛下会伤心啊。陛下孝顺太后,举国皆知,可依着永城王的意思,太后却丝毫不疼爱陛下、也不疼爱陛下的皇子,心里眼里只有穆王府。陛下至情至性,难道不会伤心么?」 淮王命人把永城王带出来了。 永城王呆若木鸡,定定的看了庄太后许久,扑通一声跪下,「皇祖母,方才我是胡扯的,您千万不要信,我是随口胡扯的……」 庄太后疲惫的摆摆手,「李颖,你不用再说了。」 庄太后做为祖母是真心疼爱永城王的,永城王把庄太后当什么呢?他斗不过淮王,就把太后当武器,让太后当他手中的枪。 庄太后心灰意冷。 永城王还要再辩解什么,庄太后却不肯再听了,面沉似水,「把永城王李颖绑上车,送回穆王府,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遵旨。」侍卫响亮的答应着,麻利的把永城王绑了起来。 永城王想要开口央求,却被一个侍卫眼疾手快拿布塞住了,说不出话来。 「这么个小孩子,李颖,你要对付的就是这么个小孩子……」庄太后指着阿若,声音发抖,手也发抖。 永城王眼中似要冒出火来,手虽被绑了,脚却向阿若的方向乱蹬。 阿若一直睁着眼睛,备显无辜,这时却仿佛被永城王吓着了,放声大哭。 阿若一哭,江蓉也伤心,陪着她一起哭了。两个小姑娘搂在一起掉眼泪,可怜死了。 庄太后气得脸色煞白,「我还是对你太宽容了些。李颖,像你这个样子,回到穆王府也不会自我反省的。我看还是送你回深州吧,让你父王好好管教你。」 v第四十三章[10.09] 「听到了么?皇祖母的令旨不容违背,立即押永城王回深州,片刻不许耽搁。」淮王沉声道。 永城王大怒,死命瞪淮王。 淮王微微一笑,笑容灿烂,越发显得风流倜傥。 永城王被推推搡搡的推下去了,当天便被绑着上了车,送出京城,像押解犯人一样,押回深州。 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柔声哄着两个小姑娘,「不哭了啊,乖,不哭。」可阿若和江蓉不哭则已,一旦哭开了头,眼泪便止不住了。 庄太后气得身子还在颤抖,阿若泪眼迷朦冲她伸出小胳膊,「婆婆。」庄太后不忍拒绝,抱住了阿若,一个软绵绵的小身子贴在怀里,庄太后的心化成了一滩水。 「这么可爱的孩子,永城王殿下从深州追到京城,硬要抓回去……」宁国夫人揉揉眼圈。 庄太后长长叹了口气,「别再跟我提李颖这个人了。」 宁国夫人忙道:「是,娘娘。」 淮王知道阿若是不肯让他抱的,便从安国夫人怀里接过江蓉,「蓉蓉,不哭了啊。」江蓉小声抽泣,「嗯,我不哭了。表哥,你拍拍我吧,我委屈。」可怜淮王这翩翩少年从没拍过孩子,闻言犯了难,「蓉蓉,怎么拍啊?」江蓉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背上放,「拍背,轻轻的啊。」 安国夫人瞧着淮王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忙含笑起身,「淮王殿下,您这样。」很有耐心的教给淮王。淮王依言在江蓉背上轻轻拍了拍,江蓉很满意,「谢谢表哥,我好多了,嘻嘻。」脸上还挂着泪珠,小嘴却已经咧开,开心的笑了。 「蓉蓉都笑了啊,阿若你看看。」安国夫人忙道。 阿若探过小脑袋瞧了瞧,嘀咕道:「我比蓉蓉大。蓉蓉都不哭了,我也不哭。」 「对了,蓉蓉都不哭了,阿若也不哭,乖啊。」安国夫人、宁国夫人异口同声。 阿若伸手抹抹眼泪,嘻嘻笑,「蓉蓉,咱们还拍马屁吧。」 「好呀好呀。」江蓉忙不迭的点头。 两个小姑娘在榻上坐好,拿起玉雕小马,「小马,快放屁。」「快放呀,我要拍。」童言童语,一派天真,庄太后本来心里有气,看着这两个小姑娘,眉头却渐渐舒展开了。 「要护好孩子。」庄太后吩咐。 「皇祖母放心,有您金口玉言,阿若必定平平安安。」淮王声音中带着雀跃之意。 庄太后都不偏帮穆王府了,看谁还敢打阿若的主意。 安国夫人、宁国夫人不住口的夸两个小姑娘天真可爱,庄太后深以为然。 「两个孩子在这儿玩了有一会儿了,怎地还没人找过来?这也太粗心了。」庄太后不满。 孩子丢了也不赶紧找,丹阳家里的乳母可是不行啊。 阿若快活的笑,「我俩跟姐姐捉迷藏来着。我俩藏的太好了,姐姐找不着!」 「藏的太好了,姐姐找不着,嘻嘻。」江蓉也很得意。 「调皮孩子。」庄太后和安国夫人、宁国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江蕙又不经常进宫,对宫里的路不熟,两个妹妹藏着藏着就找不着了,倒也不稀奇。 「阿若,蓉蓉!」远处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姐姐来了,快藏好。」阿若把小马一扔,就要下榻。 「藏好,不让姐姐找着。」江蓉忙不迭的要下来。 「阿若,蓉蓉,你们在哪儿?姐姐很着急,快出来啊。」江蕙的声音远远的飘了过来。 阿若和江蓉本来是要接着捉迷藏的,可是下到地上,两个小姑娘又犹豫了,「蓉蓉,姐姐说她很着急呀。」「姐姐着急,那不藏了吧?」「行,不藏了。」两人愉快的做了决定,小手牵着小手,欢呼着往前跑,「姐姐,我俩在这儿。」 庄太后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多好的孩子啊。」 安国夫人叹息,「孩子太懂事了。虽然贪玩,但知道姐姐找的着急,便不藏了。」 「是啊,担心姐姐,连捉迷藏也忘了,也不玩了。今儿我算是见着了,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姐妹情深。」宁国夫人感激江蕙,又揉起眼睛,「江姑娘心地善良,两个妹妹也这么懂事,真感人。」 她们三人这么叹息着,江蕙已从小径出来了,阿若和蓉蓉欢呼着跑过去,江蕙一手一个,紧紧抱在怀里,「阿若,蓉蓉,姐姐快急死了。」 「姐姐,不用急,不用急。」江蓉眉眼弯弯。 「姐姐,白头发老婆婆喜欢我。」阿若得意的炫耀。 「没人会不喜欢我们小阿若的。」江蕙一脸怜爱,在妹妹脸上温柔亲了亲。 「姐姐,还有我呀。」江蓉忙也凑过去,江蕙笑,也亲亲江蓉,「对,还有我们小蓉蓉。」 阿若和江蓉冲着庄太后的方向指指点点,过了一会儿,江蕙抱着两个妹妹上了小山坡。 她身材纤细,看上去好似不胜罗绮,但一人抱着两个孩子,竟似毫不吃力。 「你也真是的,怎地把两个孩子看丢了?」江蕙才到眼前,庄太后便嗔怪的说道。 v第四十四章[10.09] 「太后娘娘,我对宫里的路不熟,两个妹妹要捉迷藏,不知怎么的便找不着了。我也急得要死。」江蕙柔声道。 宁国夫人忙道:「娘娘您看,江姑娘额头有汗,她肯定也是急的不行了。」 安国夫人也道:「妹妹是她的,她肯定最着急。瞧瞧,都慌成什么样子了。」 庄太后脸色缓和了,「下回可要小心些,记住了么?」 江蕙恭敬的答应,「是,太后娘娘。」 阿若和江蓉冲着太后甜甜蜜蜜的笑,庄太后一乐,也就不说什么了,命江蕙坐下陪她说说话。 庄太后见淮王还没走,便吩咐淮王道:「小颎,你亲自差人把李颖送回深州,路上要好生服侍,把他送给他父王,有他父王管教,祖母也就放心了。」 江蕙怀里抱着两个妹妹,暗暗摇头。敢情庄太后还当她的宝贝儿子穆王是什么好人不成,把永城王带回深州让穆王管教,这永城王本身就是穆王教出来的啊。从前穆王教不好他,难道现在就可以了么? 「是,皇祖母。」淮王答应。 淮王虽答应了,却站着不走,「皇祖母,翰林院有几位老先生是深州人士,上书要求致仕回乡。不如您老人家从中挑出一位两位,做为永城王的老师,如何?多读圣贤书,对永城王有好处。」 「不用了。」庄太后面色不悦,「把李颖交给他父王管教就行,祖母不会多管。祖母若是给李颖挑了老师过去,好似祖母不放心,认为你穆王叔叔不会教儿子,这多不好。」 淮王微笑,「怎么会?皇祖母您为李颖找老师是天经地义的事,没人会说什么的。」 庄太后眉头皱起来了,「小颎啊,祖母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不过你还是年纪太小,虑事不周到,祖母如果真挑了老师送过去,一定会有人认为你穆王叔叔无能,连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好,一定会有人认为祖母在打你穆王叔叔的脸。」 江蕙略一思量,小声跟阿若、江蓉说了句什么。两个小姑娘乖巧的点头,从姐姐怀里下来,到松树下玩耍去了。 「太后娘娘,有句话我不知当说还是不当说。」江蕙柔声道。 庄太后看了江蕙一眼,实在不知道这位看上去纤弱娇柔的安远侯府大小姐要说什么,想了想,勉强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江蕙盈盈下拜,「臣女斗胆,求太后娘娘摒退左右。」 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心中惴惴,这位姑娘是要说什么啊,连我们也不让留在太后身边了?好姑娘,你正是好年纪,花朵一般,可千万不要太冒险了啊。 庄太后板起脸,「事无不可对人言,你直接说便是。」 江蕙轻声的道:「事情和穆王殿下有关。」 提到穆王,庄太后烦恼顿生,疲倦的挥挥手,「你们下去吧。」 安国夫人和宁国夫人恭敬的答应着,后退几步,缓缓离开。 淮王却道:「我是孙子,不是左右。」不肯走。 庄太后也不管他,「你爱留着,便留着好了。你穆王叔叔没做亏心事,不怕人说。」说着话,看着江蕙的眼神严厉了,虽然已是年过六旬,却是眼神如刀,「江蕙,你不必拘礼,有话只管直说,哀家听着呢。」 做母亲的人想要保护孩子,就要母鸡想要护着鸡仔儿一样。这时候的庄太后,令人望而生畏。 江蕙和她父亲安远侯一样胆大冷静,缓缓的道;「太后娘娘,有些话我就算见了陛下也没有明言,却要向您坦白了。您知道么?本来我和我母亲、继父、妹妹生活在一个小山村里,奉公守法,一直过着风平浪静的日子,可是有一天我母亲和继父外出去了市集,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庄太后让江蕙不必拘礼,江蕙也就真的老实不客气,目光诚挚的看着庄太后。 庄太后心中一紧,「为什么?」 为什么不过是去趟市集,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呢。 江蕙一声叹息,「因为他们被穆王府的人给抓去了。太后娘娘,我在深州的时候听说过,深州近两年来无故失踪的人有近百人之多,还有些人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穆王府抓走的。这件事并非我危言耸听,单是陛下的龙案之上,类似的弹劾折子便至少有一摞……」 「你胡说!」庄太后怒极,霍的站起身,大声道:「你这是在诽谤!」 「孙儿作证,这真的不是诽谤。」淮王挺身而出,「皇祖母,孙儿办事经过深州,曾亲耳听闻,亲眼目睹。」 「你们,你们联合起来气我……」庄太后头晕脑胀,啰啰嗦嗦。 「我们并不是要气您,而是真心实意在为您着想。」江蕙一脸诚恳,「太后娘娘,您对我两个妹妹这么好,我心中感激,因此才冒昧斗胆,向您说明实情。您不能一直被蒙在鼓里啊。」 淮王道:「是啊,皇祖母,我们也是敬爱您,才敢跟您实话实说的。要不然,您一直以为穆王叔叔公平正直,从不做坏事,那些弹劾折子全是官员们嫉妒他、中伤他。」 「我,我以为他就是任性了些,就是爱胡闹……」庄太后心神大乱,喃喃的道。 做为母亲,她一直把穆王想得太好,从不认为穆王真的坏,从不认为穆王直的在乱纪违法。可是江蕙这活生生的人就站在她面前,直言不讳的告诉她,她本来是一家四口奉公守法安稳度日,因为穆王府的骄横不法,家破人亡,颠沛流离。 江蕙柔声道:「太后娘娘,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您若真爱穆王殿下,也应当为他做长远打算啊。如今有您在,弹劾穆王的折子堆积如山,陛下也能为了您压下来,如果有一天您驾鹤西去了呢?弹劾穆王的折子再堆得这么高的时候,他是不是还能安枕无忧?」 庄太后愣愣的呆坐到了椅子上。 是啊,有她在,皇帝能一直容忍穆王。到她百年之后,穆王继续这样,皇帝难道还受得了?就算皇帝有生之年都能宽容善待穆王这个亲弟弟,下一任皇帝呢?下一任皇帝还能允许穆王横行霸道? 「来人!」庄太后扬声叫道。 安国夫人小跑着就过来了,「奴婢在。」 庄太后咬牙,「你在永寿宫挑一名老成女官,命她即刻启程到深州,代哀家申斥穆王!告诉穆王,他要是再敢横行不法,欺压良民,这辈子都不要回京城见我了!还有,阿若这个孩子是无辜的,不管她父母做了什么,都不许有人伤害她,穆王也不例外。如果穆王再要对阿若生出坏心,加害阿若,哀家第一个不饶他!」 v第四十五章[10.09] 「皇祖母,我父皇有旨意,不管杜陇有罪与否,都赦免阿若。有复言此事者,杀无赦。」淮王告诉庄太后。 「有复言此事者,杀无赦。」庄太后这时正在气头上,来不及细想,便顺口复述了淮王的话。 「是,太后娘娘。」安国夫人一迭声的答应着,提着裙子下去,传唤女官去了。 「小颎,你到翰林院挑两名饱读名士送去深州,教导永城王读书。」庄太后接着吩咐,「你挑的人不光要学问好,还要是位严师,明白么?永城王该有位严师、明师指导。」 「是,皇祖母。」淮王朗声答应。 庄太后这个决定一经做出,整个宫庭、朝廷都为之震惊。 多少年了,庄太后第一次派人申斥穆王啊。 就连皇帝闻讯也是愕然,「母后差人申斥穆王?她老人家怎么想通的?」 这天江蕙和丹阳郡主一起带着江蓉、阿若两个孩子出了宫门,意气风发,英姿飒爽,「咱们先不回家,到赌坊收收赌债,如何?我压了一万两白银呢,赌我自己赢!」 「收赌债,收赌债。」两个小姑娘乐了,一齐有节奏的拍着车厢。 江蓉扑到姐姐怀里,「姐姐,一万两白银有多少?」 江蕙一乐,「很重很重的,就算蓉蓉和苗苗、阿若加一起,也抱不动一万两白银。」 「这么多呀。」江蓉惊呼。 阿若兴滴滴的盘算,「姐姐,我不怕重,我想亲手拿回家,一趟不够就拿两趟。」 「亲手拿回家。」江蓉拍手赞成,「一趟不够就拿两趟,两趟不够就拿三趟。」 「瞧把你俩给高兴的,收个赌债,都这样了。」丹阳郡主啧啧。 阿若和江蓉在姐姐怀里扑腾笑闹,江蕙一手一个揽住,笑吟吟的和她俩商量,「咱们要张银票好不好?那样多好拿。」 「不要。」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银子才好拿!」 轻飘飘的一张纸怎么能行呢,当然是要银子啊,沉甸甸的银子! 「好,要银子。」江蕙一乐。 丹阳郡主也笑,一行人没有直接回安远侯府,而是拐道去了赌坊,要赌债去了。 马车走的一直是大道,虽然车来车往,行人摩肩接踵,但道路宽阔,走起来倒也顺畅。 到了广林大街,前边的路却被堵住了,一群老百姓围拢在前面,指指点点,也不知在看什么热闹。丹阳郡主命人前去打听,没过多大会儿,那人便回来了,恭敬的道:「郡主,穆王府的侍卫骑马经过,撞着辆马车,车里是几位闺秀,好像有人受了伤,两方正在交涉呢。」 「穆王府的侍卫么?撞着哪家的姑娘了?」丹阳郡主皱眉。 「有人受伤了么?伤得重不重?过去问一声,看看需不需要帮忙。」江蕙关切的道:「告诉她们,我略通医术,或许可以帮上忙。」 那人陪笑答应,「是,大姑娘。」眼睛却看着丹阳郡主,见丹阳郡主冲他微微点头,方才小跑着过去了。 阿若得意的炫耀,「姐姐可能干了。要是有人受伤了,姐姐会治。」 江蓉瞅瞅江蕙,觉得姐姐又好看又能干,心里很以姐姐为自豪,拉拉丹阳郡主的衣襟,咧开小嘴笑得很开心,「娘,姐姐是咱家的呀。」 「对,姐姐是咱家的。」丹阳郡主微笑,轻柔的替江蓉掠起散落的头发。 江蕙也笑,一手揽过江蓉,一手揽过阿若,两个小姑娘爱娇的依偎在姐姐怀里。 「郡主,那辆车是仙游公主府的,车里坐的有公主府的二姑娘和黄家的几位姑娘,二姑娘胳膊受伤了,另外一位姑娘伤到了腰,好像有些严重,一直在哭,又不便找男大夫来看,正为难着。二姑娘说,如果咱家大姑娘能帮着看看,那就太感谢了。」丹阳郡主派去的人很快回来了。 「是黄予时。」丹阳郡主沉下脸。 江蕙在齐王府遇险,当时在场的人就有这个黄予时。事发之后齐王妃很生气,重罚了李锦治,现在李锦治还在她房里禁足反省呢,但黄予识是仙游公主的二女儿,却不便怎样。现在被撞的人是黄予时,丹阳郡主便不爱理会了。 「我过去看看。」江蕙听说黄予时胳膊受伤,也不爱理她,但除了黄予时之外还有人受伤,而且可能伤得重,还不肯叫男大夫,便决定过去一趟。 「我也去。」阿若立即搂紧了江蕙。 「我也去。」江蓉也抱着江蕙不放。 「我和你一起过去。」丹阳郡主微笑道:「蕙蕙,我知道你心肠好,不会见死不救,所以我不拦着你。不过,这些闺秀心眼儿一个比一个多,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和她们打交道。」 「好,那便一起去。」江蕙心中感动,柔声说道。 丹阳郡主见这里是闹市,人又多又杂,便取了帷帽给江蕙戴上,她自己和江蓉、阿若也各自戴好,方才不慌不忙的下了车。 有侍从开道,丹阳郡主和江蕙一行人顺顺当当到了黄家的马车前。 马车上地方有限,丹阳郡主便没上去,抱着江蓉在外面等。阿若是离不开姐姐的,和江蕙一起上了车。 江蕙取下帷帽,「哪位受了伤?」阿若嘻嘻一笑,伸出小手,灵动自如的把帷帽也取下来了,笑咪咪看着车里这些人。 「江姑娘,多日不见。」黄予时见江蕙容色娇艳,犹胜昔日,心里一阵嫉妒难受,勉强笑了笑,酸溜溜的说道。 v第四十六章[10.09] 「六丫头受了伤。」一位文秀少女有些慌张,有些着急,「江姑娘你会医术,你快来看看她吧,求你了。六丫头这会儿疼得直流汗,又不好在这里哭出声来,憋得实在辛苦。」 江蕙见黄予时胳膊上只是擦破了皮,伤得很轻,淡淡笑了笑,蹲下身子替那个六姑娘看视。那六姑娘年纪十二三岁的样子,豆蔻年华,相貌清秀,见江姑娘低头看她,竭力挤出丝笑容,「江姑娘,劳烦你了。」 那文秀少女应是这六姑娘的姐姐,含泪道:「她痛得很,附近医馆只有男大夫,如果没有你,我只能硬忍着了,或者是随便买膏药涂上,也不知对症不对症。江姑娘,拜托你了。」 江蕙仔细检查过六姑娘的伤势,说出几味膏药的名称,那文秀少女忙命人买药去了。这条街上就有药铺,没过多久膏药买来,江蕙亲手替那位六姑娘涂上包扎好,六姑娘感激莫名,「我好多了。江姑娘,多谢你。」 那文秀少女也一迭声的道谢,黄予时却似笑非笑的,还有另外一名身穿淡黄衫子的少女也时不时的瞟江蕙几眼,眼神很不友好。 「江姑娘,这回真是多谢你了。我是黄家三姑娘,小字予暖,六丫头小字予白,这位是我四妹妹,名叫予晰。」文秀少女殷勤的道。 「我是江家长女,单名一个蕙字。」江蕙也很客气。 「江大姑娘,劳烦你替我也看看。」黄予识老实不客气的把胳膊伸了过来,「医者父母心嘛,不能厚此薄彼,我也受伤了。」 「是啊,江大姑娘你可要好生替我二姐姐医治。这是你身为医女的本份,对不对?」四姑娘黄予晰一脸笑,语气中却带着说不出的轻蔑之意。 医女,在目前的这个时代地位可不高,黄予晰这是故意在寒碜江蕙了。 「四妹妹,你怎么能这样?」黄予暖面红耳赤。 「四姐姐!」六姑娘黄予白吃了一惊,失声叫道。 她俩都觉得四姑娘这话太失礼了。 「江大姑娘,麻烦你。」黄予时却听而不闻,矜持又高傲的看着江蕙,厌恶之色,从她眼眸中一闪而过。 阿若年纪虽小,这时候也觉得不对劲了,直起小身子,愤怒的举起拳头。 江蕙要水仔仔细细洗了手,擦干净了,抱起小阿若,微笑说道:「你的名字叫黄予时,对么?窃以为你这个时字应该改一改,改为见识的识才对。」 「你什么意思?」黄予时那带着无限优越感的笑容登时僵住了。 江蕙轻蔑冷笑,「给了你时机,不给你见识,又有何用?黄二姑娘,其实你不光缺见识,还很缺礼貌,你的名字改为黄予识可以,改为黄予礼也未为不可,你说呢?」 「你才没有见识,没有礼貌!」黄予时脸色大变,恼羞成怒。 「你敢这么说我二姐姐!我二姐姐可是公主的女儿,你敢这么说她!」四姑娘黄予晰一阵激动,大声说道。 「你和她一样,名字也应该改改。」江蕙哼了一声,「你这样的人,也好意思叫予晰?你这么糊涂,脑子一点儿也不清楚,改名叫予糊好了。」 「你,你……你真是牙尖嘴利,真对得起你那个凶巴巴的名声!」黄予晰气急败坏,「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凶,你还不思悔改……」 黄予时、黄予晰姐妹俩气得脸都变了形,江蕙反倒高兴了,嫣然一笑,「你黄四小姐都说我凶了,我若太过温柔,不是显得你不够正确么?为了你,我必须凶啊,你说对不对?」 「必须凶。」阿若在姐姐怀里握紧小拳头,威胁的冲着黄予时、黄予晰晃了晃。 「这就是你那个从深州山沟里带出来的妹妹吧?你们姐妹俩还好意思说呢,就是你们害得我输钱,害我输了好多钱!」黄予晰见到小阿若,鼻子酸酸的,差点儿哭出声,「我一年的零用钱都输掉了啊。」 「我两年的都不止!」黄予时咬牙。 「二姐姐,四妹妹,我劝过你们不要赌,可你们不听啊。」黄予暖忍不住了,「你俩赌输了钱,又不是江大姑娘让你们去赌的,这可埋怨不上她。」 「怎么埋怨不上她了?不是因为她和穆王府作对,能有这个赌局么?没有这个赌局,我能输钱么?」黄予晰声音不知不觉高了。 「我两年的零用钱都因为你输掉了,江大姑娘,你面对着我的时候,有没有歉疚感啊?」黄予时声音也不低,而且很有些阴阳怪气。 丹阳郡主一直不发声,黄予时不知道丹阳郡主在外面。她心里怨气太大,看江蕙实在不顺眼,又是在自家马车上、自己的地盘上,说起话来没什么顾忌,自然而然便放肆起来了。 丹阳郡主是和江蕙一起过来的,是提防着这些闺秀欺负江蕙要来保护江蕙的,但这时外面却没什么声响。 江蕙未免有些奇怪。 但她也没有深想,笑吟吟的很是愉快,「我可是和你们不一样。我押了一万两,赌我自己赢。一万两虽然不多,但没几天的功夫一万两变两万两,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你们说对不对?」 「你,你明知我们输了钱,还故意炫耀,你太坏了。」黄予晰气得直喘粗气,「你实在太坏了!」 「一万两不多,江蕙,你好大的口气。」黄予时咬牙,「你是在显摆自己有钱么?」 「一万两对我来说,确实不说。」江蕙语气淡然,却莫名透着霸气和倨傲。 「你害我们输了那么多钱,你还这样。」黄予晰忿忿然,「你是丝毫不知悔改啊。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会这么惨么?我二姐姐会这么惨么?」 「江蕙,你知道有多少人买你输么?十个人之中至少有七八个啊,这些人全被你害惨了!」黄予时痛心疾首。 江蕙哭笑不得。 好心来给黄家的人看个伤,还看出麻烦来了。黄予时、黄予晰这对既没见识又没礼貌头脑又不清醒的姐妹,还缠上她不放了呢。 黄予时话音才落,车外响起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声音,「黄二姑娘,这件事情不应该怪江姑娘,全怪我们穆王府。」 「什么?」黄予时和黄予晰都呆住了。 外面这是……这是项城王的声音吧?他怎么会在这里? v第四十七章[10.09] 「颀儿,你比李颖明理多了。」丹阳郡主声音里带着笑。 「姑母说的对。」另一名男子声音,略有些低沉,却异常动听。 黄予时快晕了,嘴唇直啰嗦,「这是,这是淮王殿下……他怎么也在这儿……」这个声音曾经魂牵梦绕,她无论如何不会听错的,外面一定是淮王…… 黄予晰惊得脸都白了,「为什么淮王殿下和项城王殿下、丹阳郡主都在外面?他们来了多久,咱们方才说的话是不是全被听去了?」 这姐妹二人对视一眼,无比痛苦,同时低低呻吟。 「子充,颀儿,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丹阳郡主笑吟吟的问道。 「姑母,我是到赌坊收赌债的。」淮王声音愉悦轻快。 「姑母,太后娘娘差人将我二哥永城王送回深州,且下口谕赦免了小阿若。如此一来,便是江姑娘赢了,穆王府输了,我是特地赶到赌坊说明情况的。」项城王恭恭敬敬。 「颀儿你穆王府这回罪过不轻,害得很多人输钱了呢。」丹阳郡主揶揄。 「是,姑娘家一年两年的零用都为此输掉了,身为穆王府的人,我确实过意不去。」项城王道。 黄予时和黄予晰眼中闪过苦痛的、绝望的神色。 听到了,方才她们的话外面全听到了,平日里费尽心机保持的淑女形象,在淮王、项城王面前崩塌了…… 这两姐妹仰头向天,悲愤欲绝。 「表哥。」笑嘻嘻的、甜甜蜜蜜的小女孩儿声音。 「蓉蓉,表哥和你一路,要不要表哥抱你骑马?」淮王声音里含着笑,带着宠溺。 「充哥哥。」阿若笑弯了桃花眼,忙不迭的想要出去,「充哥哥,蓉蓉,等等我啊,我也要骑马!」 「你叫谁哥哥呢?」黄予时眼中冒火。 这个既害她输钱又害她丢人的小丫头竟然亲亲热热的叫淮王殿下「充哥哥」,简直不能忍。淮王殿下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人品,这个从深山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她配么? 黄予时怒气冲冲横了阿若一眼,眼中余光也扫到了阿若身畔的江蕙身上。 江蕙这位安远侯府大小姐,黄予时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长自深山,性情粗野,才到京城就一战成名尽人皆知又怎样,名声是有了,却不是美名,而是凶名。京城这些公侯府邸,贵族人家,谁不知道安远侯府大小姐很凶? 黄予白低低呻吟了一声,黄予暖忙双手合十向江蕙求援,「江姑娘,求你了。」江蕙颔首道:「我看看。」俯下头颈,细细查看。 江蕙在做医女该做的事,医女在黄予时看来是低人一等的了,可此时的江蕙面容沉静端庄,脸颊生辉,光彩照人,她神情专注,一缕秀发自鬓边悄然落下,露出脖颈后的一片莹白,细腻如脂,引人遐思。 黄予时认定了江蕙性情粗野,没有教养,可就算她用再仇恨、再挑剔的目光去看江蕙,也不得不承认,江蕙姿容之美,世所罕见。 嫉妒之火在黄予时心中熊熊燃烧。 一个凶巴巴的女子,有什么必要生得这么美?这样的美貌生到江蕙身上,真是浪费了! 「你叫谁哥哥呢,凭你也配?」黄予晰听阿若这么叫,气不打一处来,也出声斥责。 「他说他是我表哥,他说错了么?」阿若像小羊似的咩了一声,冲黄予时、黄予晰姐妹调皮的扮个鬼脸。 「他说是你表哥,他说是你表哥……」黄予时快气糊涂了。 这怎么可能,淮王和这个被穆王府追杀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是亲戚,这个谎话也太可笑了。 「一定是你撒谎。」黄予时咬牙。 「对,一定是你撒谎,淮王殿下不可能这么说。」黄予晰呆了好一会儿方才醒悟过来,气冲冲的道。 「敢说我撒谎。」阿若人小脾气大,登时大怒,「我把充哥哥叫过来,看我是不是撒谎。」 「哎,你别这样,别这样。」黄予时慌了,忙压低声音叫道:「你别叫淮王殿下过来!」 黄予晰也着急,她离江蕙近,一把拉住江蕙,「你快点儿把你妹妹叫住啊,她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知道轻重么?」 江蕙似喜非喜,似怒非怒,语气淡然,「叫过来问句话而已,这有什么?我妹妹爱玩,我便由着她玩,向来不拘束她的。」 「你这个人!」黄予晰急着跺脚。 黄予时汗都流下来了,「淮王殿下要是真过来了,那可如何是好?」想到要在淮王面前出丑,柔肠百转,肝肠寸断。 「充哥哥。」阿若已经掀开帷幕,兴滴滴的在叫人了。 「阿若。」淮王向来沉稳,见了阿若却很高兴,三步两步到了近前,「阿若,车里闷不闷?充哥哥抱你出来好不好?」 黄予时和黄予晰痴痴呆呆。 淮王殿下还真的是这小丫头的哥哥…… 「充哥哥,你是不是我表哥呀?」 「当然是了。」 v第四十八章[10.09] 阿若向淮王求证过,得意的转过头,「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他是不是我表哥?」得理不饶人,小声音又清脆又响亮。 「听,听到了。」黄予时勉强挤出丝笑意。 「听到了。」黄予晰伸手抹去额头的汗水,声音低低的、弱弱的。 江蕙为黄予白检查过,要来纸笔,写下一个药方,交给黄予暖,「按这个方子抓药,再配上膏药。她伤的不重,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好得差不多了。」 「这还伤得不重啊?」黄予暖呆了呆。 江蕙微笑,「这当然伤得不重了。黄三姑娘,你是没有见过真正的重伤。」 「江姑娘见多识广。」黄予暖忙道。 「哪里。」江蕙谦虚。 「姐姐,充哥哥要带蓉蓉骑马,我也想骑……」阿若可怜巴巴的回过头。 「姐姐带你。」阿若的话虽然还没说完,但江蕙闻弦歌知雅意,浅浅一笑,慨然应允。 阿若也想骑马,可她年龄小不会自己骑,要大人带,她又不让淮王抱她,这可就为难了。阿若看姐姐,便是向姐姐求救的。 「姐姐带我,真好!」阿若拍掌欢呼。 「阿若,表哥带我,姐姐带你,咱俩比赛呀。」江蓉探过小脑袋,开心的跟阿若商量。 「好呀,咱俩比赛。」阿若高高兴兴的答应了,「看谁能得第一。」 「谁第一都行呀。」江蓉好脾气的笑。 「上回比赛是我赢,这回让你第一吧。」阿若一脸认真。 「那我不客气了呀。」江蓉乐得合不拢小嘴。 江蕙听着妹妹们的童言童语,粲然一笑。 交代好了黄予白的药方,江蕙也就要下车了,「黄三姑娘,令妹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尽管差人到安远侯府告诉我。」 黄予暖再三道谢,「幸亏有江姑娘,否则我和我妹妹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黄予白也很感激,「改天一定要到府上拜谢。」 江蕙抱起阿若要下车,黄予时一直在照镜子、理妆容,这时还没理好,但知道江蕙一下车,淮王也就要走开了,也顾不得许多,忙伸手拉开帷幕,含情凝睇看着车前那位美少年,娇滴滴的道:「表哥,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黄予时的母亲是仙游公主。仙游公主并不是先帝的亲生女儿,而是因为先帝一位宠妃无子无女,偶尔见了年幼的仙游公主有几分喜欢,从皇族中过继来的。那位宠妃收养仙游公主数年后病逝,仙游虽然有了这个公主的封号,但先帝在时并不重视她,皇帝对她也没有多少情份,所以直到现在她还是仙游公主,并没有长公主的封号。不过,黄予时叫淮王表哥还是说得过去的,毕竟仙游公主也是先帝义女。 淮王客气的、疏远的躬了躬身,并没答话。 皇室成员众多,要是论亲戚的话,淮王能有一堆表妹。他可不是每个表妹都认识的,更不是每个表妹都有心情应酬的。 淮王并不答话,但他这一躬身在黄予时眼中却是洒脱之极,风流倜傥,黄予时美目含情,看得痴了。 「请让一让。」江蕙温声道。 黄予时这时哪里还听得到江蕙说话?挡着车门,只是不理。 项城王也过来了,「黄家表妹,我听说侍卫撞了你的车,是特地赶来赔礼道歉的。表妹有多少损失,千万别跟穆王府客气,开了单子出来,穆王府一定照价赔偿。」 「都是自家亲戚,项城王殿下何必这般客套?」黄予时虽觉得项城王这时出现未免扫兴,但当着淮王的面她是很贤惠的,温柔似水。 项城王拱拱手,道:「我还要有事要办,告辞。稍后我差人到公主府,表妹有多少损失,一定不要跟穆王府客气。那撞人的侍卫我会重责,若表妹不消气,我命人将他送到公主府,任由表妹处置。」 「不用了,他也是无心之失。」黄予时这会儿特别通情达理,特别好说话。 当着淮王的面,她格外讲究仪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合乎她公主府闺秀的身份。 项城王忙道谢,「多谢表妹宽宏大量不计较。」 黄予晰着急,从黄予时身后攀过来想向外面看,可黄予时这位娇弱的姑娘此时坚若磐石,黄予晰想越过她,哪里能够? 丹阳郡主缓步过来,似笑非笑,「谁受伤了啊?包扎好了么?我大女儿忙完了,也该下车了吧?」 「是,姑母。」黄予时心中暗骂,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还要陪上一幅恭敬的、甜美的笑脸。 「江姑娘,请。」黄予时的目光恋恋不舍从淮王身上扫过,转过身,温柔的对江蕙说道。 江蕙啼笑皆非。 好嘛,过了这么一会儿,黄予时总算知道她身后有人要出去了啊。 江蕙抱着阿若下了车。 「阿若。」「蓉蓉。」两个小姑娘才不过分开了一会儿,却像八百年没见过似的,一见面便咧开小嘴笑,亲热极了。 「充哥哥。」阿若给了淮王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姐姐也要带我骑马的。你带蓉蓉,咱们比赛。」 v第四十九章[10.09] 「你姐姐骑术卓绝,充哥哥一定比不过她。」淮王眼前出现一个窈窕的身影,心神一荡,目光清澈又温柔。 「阿若要让我赢的。」江蓉忙告诉他。 江蓉小姑娘脾气很好,但想到自己要赢,要得第一,还是很高兴的。 「如此。」淮王听到两个小姑娘已经有了决定,不便违拗,瞅瞅阿若,目光从江蕙绝美的面容上掠过,神情中有了歉疚之意,「那就蓉蓉赢。」 蓉蓉赢,也就是他要赢江蕙了。做为表哥,不仅不让着表妹,还要赢了表妹,他很有些过意不去。 两个小姑娘齐声欢呼。 丹阳郡主冷眼旁观,嘴角微微上扬。哼,想讨好我大女儿,被两个孩子无意之中阻止了吧?该。 黄予时、黄予晰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一个气得要死,一个气得想哭。凭什么啊,江蕙这个不知从哪个深山老林中冒出来的姑娘,凭什么淮王表哥对她这么好,替她想得这么周到? 江蕙、淮王、丹阳郡主、项城王一行人走了。 人已走得远了,黄予时和黄予晰方开始忿忿不平,「江蕙那么凶,而且她只是丹阳郡主的继女,和皇室不过是拐弯亲戚,她算什么啊?」「就是,她算什么啊?凶都凶死了,半分不像名门淑女。」 黄予暖和黄予白越听越诧异,半响无言。 按说这车上既然有人受伤,就应该赶紧回家去,但黄予时不过是擦伤,黄予晰安然无事,这两人便不想回府,要到赌坊去看看热闹。黄予暖拗不过她俩,命人另叫了辆车子,送黄予白回家休养去了。 黄予时、黄予晰姐妹俩的车子到了赌坊所在的那条街,离着很远便人多车多走不动了,便戴帷帽下了车,徒步过去。黄予晰眼睛尖,伸手拉拉黄予时,「二姐姐,你瞧瞧那两人。」黄予时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吃了一惊,「是她?」那两人一个人到中年,一个却是妙龄少女,黄予时单凭身形也认得这两人,一个是苏相的夫人,一个是苏相的爱女苏馥。 苏馥的身份,黄予时当然也是知道的。见了这个人,心里有气,对黄予晰使了个眼色,悄没声息的走到苏夫人、苏馥身后。 「女儿,不就是一千两银子么?输了就输了,咱家又不是输不起。以后你不再赌,也就是了。」苏夫人有些着急,不过还是很有耐心的。 「娘,根本不是一千两银子的事。」苏馥幽幽叹息,「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结果罢了。」 苏夫人苦笑,「唉,其实昨天已经有结果了,偏偏你不肯信,说或许太后会有举动,结果会反转。今天连太后也发话了,你总能死心了吧?还要亲自来看,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黄予时和黄予晰姐妹俩侧耳倾听,听到这里,不约而同的撇嘴。哼,皇帝陛下有旨,你苏馥竟然还以为可能反转翻盘,你这也太不把陛下放到眼里了吧?也把庄太后看得太神奇了吧? 「娘,这不怪我。」苏馥苦恼,「之前多少年了,陛下一直没有违逆过太后啊。」 穆王又不是第一次违法乱纪,之前有多少回,只要庄太后出面回护,皇帝就不再追究,事情不了了之。谁能想到这一回不同往日,江蕙一介弱女子,面对着强大的穆王府毫不畏惧,硬是胜了一局。 「不要多想了。」苏夫人握住了苏馥的手。 苏馥勉强点点头。 赌坊前围了不知有多少人,有老百姓,有商人,也有穷书生、小官吏,也夹杂着许多不愿露出身份,乔装改扮的官员、夫人小姐,万众瞩目,都瞧着赌坊前。赌坊前,项城王面色诚挚,把皇帝和太后的旨意一一说明,「……陛下有旨,太后有旨,穆王府自然遵从,若哪位赌穆王府赢,那真是对不住,你输了。」 项城王话音落地,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人群中一片哀鸣,「我赌了三百两呢,这下子赔干净了。」「打死我也想不到江姑娘一位弱女子能赢,我把手头所有的钱都押到穆王府上了……」「我也赔死了。唉,今晚不敢回家了,回家非被我老婆打死不可。」还有一个壮汉当场痛哭,「我的钱啊,我坑蒙拐骗好不容易赚到的千两白银啊。」当即便有人呸他,「坑蒙拐骗来的钱你也有脸哭?活该你赌输了。」 当然也有兴高采烈的,「我那天在长和看戏,亲眼目睹了江姑娘的风采,为江姑娘所折服,我把所有的银子都押上了,赌她赢!我家里那位头发长见见识短,为了这个和我吵了不知多少架,今天我回家可就威风喽,看她还能怎么说!」「这位爷,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唉,我怎么没到长和看戏呢?」「就是,那场戏我可真看对了。」那人哈哈大笑。 现场热闹极了。 不过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赌坊老板亲自搬着一箱一箱的银子、金子出来,搬到了一辆大车上。 「江姑娘,您真的要现银和金砖么?这可是沉得很啊。」老板这回赚大发了,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乐呵呵的问道。 「没关系,就这样了。」江蕙笑盈盈。 「我们不嫌沉。」另一辆车里探出两个小脑袋,喜孜孜的,无比快活。 这当然是阿若和江蓉两个小姑娘了。她俩本来坚持要银子,但江蕙投了一万两,又赢了一万两,总共两万两的银子真拿起来那就太费事了,所以江蕙和她俩商量,换了一部分小金砖。阿若和江蓉欣然同意。 反正不管金子银子,拿到手里沉甸甸的就行。 金子银子装好,安远侯也来了。 安远侯和淮王、项城王不知说了句什么,两人匆匆和丹阳郡主告辞离去。 安远侯护送丹阳郡主、江蕙到家,江蕙命人把装金子银子的车一直拉到了春晖堂前面,阿若和江蓉把江苗喊出来了,「苗苗,咱仨人一起拿呀,姐姐说了,谁拿着就是谁的。」说着话,阿若把块小金砖递到江苗手里,江蓉则塞给她一锭银子,「谁拿着就是谁的。」 阿若和江蓉都高兴的不行了,江苗也颠儿颠儿的,「谁拿着归谁,好呀好呀。」 江蕙向来宠妹妹们,见三个小姑娘高兴,便由着她们的性子玩儿,命人在厅里摆了三个大箱子,「阿若,苗苗,蓉蓉,你们搬吧,爱搬多少搬多少。」说着之后,又道:「不要累着了,知道么?」 「我们不嫌累!」三个小姑娘仰起小脸,异口同声。 阿若和苗苗、蓉蓉都是一脸笑,一人拿了个小小的篮子,各自装了金银,撒着欢往厅里跑。 江老太爷、苏老夫人平时就宠孩子,这时了了一桩心事,更是由着孩子们闹腾了。 安远侯、丹阳郡主等人含笑看着三个小姑娘搂着金子银子跑来跑去,心情愉快。 江蕙一手挽着祖父,一手挽着祖母,笑吟吟看着妹妹们迈着小短腿跑来跑去。 阿若提着个小篮子,里面装的满满的,江蓉的小篮子和阿若是一样大小,里面却只放了两块小金砖,「蓉蓉,你怎么只拿了两块?」 v第五十章[10.09] 「我拿不动呀。」江蓉奶声奶气。 阿若笑咪咪,「我帮你拿吧,我力气大。」忽然想起灰灰,眼睛一亮,「咱们把灰灰叫过来,让灰灰帮着搬,灰灰跑得可快了。」 「灰灰帮着搬,是不是就算灰灰的了呀。」江蓉犹豫。 「灰灰是狼狗,又不会花钱。」阿若摇头。 「不算灰灰的呀,那让灰灰搬吧。」江蓉细声细气。 众人一起笑弯了腰。 阿若要求,「姐姐,让灰灰过来。」江蕙果然命人牵灰灰去了。 江畅等人也不在旁边看着了,笑着过来,「苗苗,蓉蓉,阿若,哥哥帮你们搬,算你们的。」三个小姑娘挺高兴,「那敢情好。」江蓉年龄最小,江畅道:「我帮蓉蓉搬。」江蓉赶忙把小篮子给了江畅,「三哥哥,你搬吧,我累了。」江畅笑,一手拎着小篮子,一手牵了江蓉,「三哥替你多搬点儿。」 江申和江畴去帮江苗,江略告诉阿若,「金子值钱,你多装金砖,知道么?」阿若不大乐意,「不要,银子白花花的多好看呀。」江略道:「金子黄澄澄的,也好看。」阿若仔细看了看,仔细比了比,「嗯,金子也挺好看,那就各拿一半吧。」 江略不明白了,「金子也好看,而且金子值钱,那为什么不全装金子呢?」阿若嘻嘻笑,「我就喜欢白花花的东西。」江略想了想,阿若连白头发、白胡子都喜欢,那喜欢白银也真是没什么稀奇的,便不再劝她了,道:「我帮你拿吧。你力气太小了。」接过了阿若的篮子。 江老太爷越瞧越喜欢,想起了江峻节,「让人把阿节叫过来吧。见了这些孩子们,不怕他不笑。」苏老夫人觉得有道理,「对,把阿节叫来。」差人叫江峻节去了。 江峻节来了之后,一开始还是郁郁寡欢的,三个小姑娘、几个小男孩儿跑来跑去搬金银的快乐场景看久了,他眼眸里便有了笑意,嘴角也翘起来了。 「叫阿节来是对的。」江老太爷欣慰。 苏老夫人道:「阿节平时除了上学,就是在他自己的书房呆着,这样可不好。既然他喜欢孩子,那以后便常常让孩子们陪陪他,他也开朗些。」 江老太爷深以为然,「对,就是这样。」 江峻朗和文氏也来了。江峻朗只有江苗一个女儿,平时就宠得不行,看到江苗兴冲冲搬运金银的可爱样子,哈哈大笑。 江老太爷总共四个儿子,江峻熙、江峻朗和江峻节都在,也不好把江峻博一个人拉下了,便命人把江峻博也叫过来了。 江峻博和吴氏带了江芬、江莲过来的时候,孩子们正玩得高兴,一人提着个小篮子撒欢,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吴氏娘家是清贫读书人,从来不曾见过这样拿真金白银给小孩子玩耍的场景,又有些羡慕,又有些鄙夷,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是蕙蕙赢的么?」江峻博惊讶的问道。 「对,蕙蕙押了一万两,赢了一万两,总共是两万两。」江峻朗爽快的笑道。 「蕙蕙可真能干。」江峻博听到两万两这个数字,惊叹不已。 江芬轻声道:「是,大姐姐真能干。」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一个女孩子竟然公然赌博,这像什么样子?不是闺阁少女应该有的气象啊。 江莲羡慕不已,美丽的眼睛之中,星光闪烁,「大姐姐,你都有两万两的私房钱了,真阔气。我一个月只有二两银子……」说到这里,觉察到自己说话不合适,尴尬的笑了笑,「不过也够用了,省着点儿也够用了。」 江芬对那些金子银子看也不看一眼,很清高的样子,江莲很想向江芬学习,但她定力不够,眼神不知不觉就溜到那些光华灿烂的东西身上了。对于一个月只有二两月银的她来说,两万两真是太大一笔钱了,想到江蕙拥有这笔财富,江莲忍不住生出嫉妒之心。当然这钱是江蕙赢来的,是江蕙自己的本事,但她要押一万两,总得先有一万两吧?安远侯府对家里的姑娘可是不一样待遇,江蕙随手就能拿出万两白银,她江莲却只能拿着二两银子精打细算…… 江蕙笑了笑。 江蕙从小不缺钱,对钱没有太大的欲望。不过,她母亲冯兰闲暇时候曾给她讲过,一两银子大概相当于六百到八百块钱,二两银子就是一千多块钱,够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这些概念江蕙也不是非常清楚,不过,二两银子并不少,她却是知道的。京城一户普通人家过上一年,也不过二十多两银子,一个小姑娘衣食住行全由家里包了,这二两银子只是她的零花钱,难道还能说少么?江莲若是抱怨月钱不够用,未免不知足。 但江蕙今天太高兴了,况且江老太爷、苏老夫人都在,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江蕙自然不会和江莲计较,微微一笑,道:「苗苗、蓉蓉和阿若玩得高兴,你们若喜欢,也可以过去玩玩。喜欢金子或是银子,自己过去拿吧。」 「这怎么好意思?」江莲大喜,却不便接受,赶忙推让。 「谢谢大姐姐,我不用。」江芬身子笔挺,一脸严肃,根本不向那些金银看上一眼。 江莲这一刻真是恨死了江芬,心里把江芬骂了又骂。三个小姑娘那么小,江莲虽然也是江蕙的妹妹,但已经是大姑娘了,让她和几个小孩子一样去玩,她好意思么?若有江芬陪着,她还好意思过去拿几块金砖,江芬不肯去,她一个人过去算什么? 吴氏一向也是清高,这会儿看着黄澄澄的金砖、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要被晃花了,微笑对江芬道:「你一向不爱这些黄白之物,娘当然是知道的。可你大姐姐也是一片好意,她都说出口了,你一件不拿,多不给你大姐姐面子?」 「娘说的是。那我便过去拿几块吧。」江芬勉强说道。 听这母女二人说话,好像江蕙死乞白咧硬要塞给江芬,江芬勉为其难拿了,是给江蕙面子一样。 「盛情难却,芬芬,莲莲,你们便过去拿一些吧。」江峻博兴致勃勃的说道。 丹阳郡主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便有些不高兴。其实安远侯府不缺钱,丹阳郡主也不会和江峻博、吴氏计较这些,可吴氏、江芬母女钱也要拿,又要做出这幅模样,这就让人讨厌了。 今天人人兴高采烈,孩子们又玩得这么开心,丹阳郡主本不想说什么的,但见江芬一脸嫌弃、万分勉强的样子,实在替江蕙不服气,笑吟吟的道:「二丫头若实在不想拿,那就算了吧,不必勉强。」 江芬脸僵了僵,停在那里,进不是退不是,左右为难,脸涨得通红。 吴氏心里咯登一下,忙微笑道:「芬芬也不是不想拿,她大姐姐的一片美意,她也是感激的。」 「感激就好。」丹阳郡主似笑非笑,「若是太过勉强,好像我们蕙蕙为难堂妹一样,那可使不得。」 「不会,不会。」吴氏干笑。 吴氏冲江芬使个眼色,江芬僵着身子,过了一会儿才又重又迈开腿,这回她和刚才可不一样,不再一脸嫌弃的装清高装为难了。 江莲亦步亦趋的跟在江芬身边。方才江芬停下来的时候,江莲眼瞅着真金白银就在眼前,却有可有拿不到手里,心里恨极吴氏、江芬母女,暗暗骂了不知多少声,见事情终于过去了,金子银子没有白丢,不禁喜形于色,唯恐江芬再出什么岔子,眼疾手快拿了两块金砖在手里,「这小金砖可真好看,我喜欢。」 v第五十一章[10.17] 江莲拿了小金砖在手,笑着向江蕙道谢,「大姐姐,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谢你了。」 「你喜欢就好。」江蕙微笑。 江莲心中盼望江蕙再跟她客气客气,让她多拿几块,见江蕙没这么说,非常失望。 江芬也拿了两块小金砖。 吴氏见她只拿了两块,眼眶酸疼,直冲江芬使眼色。你多拿几块怎么了,江苗、江蓉和那个阿若都来来回回搬了多少趟了,你也使劲拿啊。 「多拿几块,多拿几块,甭跟你们大姐姐客套。自家姐妹,不见外。」江峻博笑呵呵的道。 江莲大喜,「父亲既这么说,我就再拿几块吧。」又拿了几块小金砖。 金砖其实是很沉的,江莲觉得自己都要拿不动了,却一块也舍不得放下。 江芬看了黄白之物也动心,平时是看不起江莲的,这时学着江莲的样子也拿了。 江蕙善解人意,见她俩似乎很吃力的样子,道:「让侍女替你们拿着吧,挺沉的。」江芬、江莲果真命侍女收好了,各自长长叹了一口气。 江蕙派去牵灰灰的人来了。 灰灰一来,更加热闹,阿若下着命令,灰灰叼起金砖飞一般的搬运,孩子们都为它鼓掌叫好。 有了灰灰,孩子们就不自己玩了,坐在两边的道上,兴致勃勃的看灰灰。 江芬、江莲便知道她们珍视的小金砖不过是江蕙哄弟妹玩的玩具了,江芬皱起眉头,江莲眼中闪过不忿之色。 灰灰叼了一会儿,大概是腻味了,停下来不肯再搬。阿若生气的打了它一下,「如果是让你运肉,你会站着不动么?金砖咬不动吃不了,你就懒得干活了!」 「傻灰灰。」江略淡定的训狗,「你知道这一块金砖能买多少肉么?知道若是换成肉够你吃多少天么?」 他俩说得都很有道理,奈何灰灰主意已定,就是站着不动。 阿若怒了,「哼,灰灰你不听话,我就把斑斑找回来,让斑斑来搬!小黄黄也长大了,小黄黄也比你强,比你会干活儿!」 「小黄黄也会干活儿呀。」江蓉惊叹。 「嗯,小黄黄会干活儿,它会替我吃饭。」阿若道。 几个孩子的注意力又被小黄黄吸引过去,没人关心灰灰了。 江蕙等人看在眼里,颇觉好笑。 孩子们玩够了,江蕙便吩咐人将剩下的金银搬进屋里,交给苏老夫人保管。苏老夫人道:「蕙蕙,祖母还有些私房银子,你若要用钱,只管跟祖母说。」安远侯不同意,「蕙蕙若要用钱,到帐房去取就行了。我私人帐上有几万两银子,蕙蕙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丹阳郡主也道:「我私房银子也有一些,专门给蕙蕙放着呢,随取随用。」 江芬和江莲侧耳倾听,眼睛都绿了。 虽然江蕙是安远侯的亲生女儿,但她在江家这待遇也太过份了吧?苏老夫人和丹阳郡主都愿意让她用私房钱,安远侯私帐上的几万两银子让她随意使,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家,要这么多的钱做什么啊? 这晚江家人聚在一起共用晚膳,江老太爷酒量不行,却喝了不少酒,醉态可掬,「今天遇着个老同年,说起咱们蕙蕙,他说蕙蕙的名声连他都知道了,能干是能干,但是太凶了,只怕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敢求娶。他这完全是胡说八道,你们说对不对?咱们蕙蕙又美又聪明,以后咱们江家的门槛都会被媒人踏破,蕙蕙绝不会无人问津……」 「爹!」安远侯扶着江老太爷,低沉的叫了一声。 江老太爷酒好像醒了些,眼神茫然,「爹说错什么了?」 「祖父,您没有说错什么。」江蕙笑盈盈的,「我爹爹是心疼您喝的有点多了,怕您难受,提醒您少喝点儿。」 「这样啊。」江老太爷呵呵笑了。 江峻博和吴氏很有默契的相互看了一眼,眼神中颇有幸灾乐祸之意。唉,江老太爷白天看着还好好的,到了晚上,几杯酒下杜,就犯愁起江蕙的的婚事来了。也对,像江蕙这么凶的姑娘,确实是没人敢要啊。 「王孙公子若要娶妻,自然是要那些端庄贤淑、温柔体贴的好姑娘了。咱们蕙蕙这样的人品、身份,老太爷不必担心的,安远侯府的大姑娘,哪户人家不想高攀。」吴氏笑容可掬的说道。 她前面说端庄贤淑、温柔体贴的好姑娘,后面却着重提及江蕙的身份、哪户人家不想高攀,明显是说王孙公子看不上江蕙,门当户对的人家看不上江蕙,只有低一等的人家才会想要高攀,那也是看上安远侯的地位,而不是喜欢江蕙本人了。 按说吴氏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今天她也是嫉妒得狠了,又仗着江老太爷不大清醒在说醉话,才敢混水摸鱼,暗着讽刺江蕙几句。 「对,爹您不必担心,一定会有人上门求娶蕙蕙的,哪至于就无人问津了?」江峻博也喝了几杯,有些酒意,不像平时那样谨慎,也顺着吴氏的话意笑着说道。 这夫妻俩的话,在这个时候听来,说不出的刺耳,说不出的讨厌。 苏老夫人沉下脸,「老太爷说几句醉话罢了,你们还当真了?几十岁的人了,听话听音的道理都不懂?」 苏老夫人声音严厉,江峻博吓得酒醒了一半,慌忙站起身,惴惴不安的陪着笑脸,「老夫人,我……我喝多了,方才说了什么,都记不清楚了……」 「老夫人,媳妇太老实,把老太爷的醉话当真了。」吴氏唬了一跳,忙也站起身,低头赔不是,「媳妇说错话了,请老夫人责罚。」 这时候的吴氏,又恢复了平时那老实憨厚的模样。 江峻博和吴氏三十多岁的人了,儿女都在,被苏老夫人当着这么多面的人训斥,灰头土脸,很没意思。吴氏自悔多话,江峻博也后悔不迭,面红耳赤。 江峻博和吴氏这么一闹,连孩子们的目光都给吸引过来了。阿若不懂,「他们在做啥?」江略告诉她,「我二叔二婶说错话了,在挨训。」阿若笑咪咪,「我爹我娘才不会这样呢。我说错话做错事,我娘都是好好讲道理的。」江略道:「我爹我娘也是。」 江申、江畴也在小孩子这一桌,江申见自己的父母挨训,觉得很丢人,头埋得低低的,无论如何不肯抬起来。江畴生母是孙姨娘,对吴氏没有感情,对江峻博却是敬爱的,见父亲这样,心里难过,红了眼圈。 v第五十二章[10.17] 江芬、江莲姐妹俩眼中含泪。 江蕙就在苏老夫人身边坐着,柔声劝祖母,「祖父像是喝多了,我扶他老人家回去歇着好么?祖母,今晚大家高兴,都多喝了几杯,酒后之语,莫要放在心上。」 苏老夫人听着孙女的柔声细语,脸上不知不觉就有了笑模样,「我蕙蕙最孝顺了,快扶你祖父回去吧。」蹙眉看看江峻博、吴氏,「今天也喝得差不多了,都散了吧。」江峻博、吴氏如遇大赦,忙陪笑道:「是,是,儿子媳妇这便告辞了。」 安远侯和江蕙一起扶起江老太爷,缓缓的道:「二弟,这些天有几位昔日故交跟我提亲,要求娶蕙蕙。这几户人家的优劣,过些天我好好跟你说说,你这做叔叔也替蕙蕙参详参详。」 丹阳郡主轻笑,「二弟妹,我母妃自打见过蕙蕙,便很喜欢这个孩子,让我在齐王府的锦字辈里好好挑挑,不管挑着哪一个她都愿意结这门亲,我父王也是这个意思。我那些娘家侄子倒个个都是好的,可蕙蕙的终身大事侯爷和我还要慎重考虑,蕙蕙还小,要定下亲事且早着呢,你说对不对?」 江峻博和吴氏脸上热辣辣的,笑容尴尬,「是,是,郡主说的是。」 安远侯和丹阳郡主这是用事实打他们的脸了,谁知江蕙无人问津,江蕙才回京城才多久,喜欢江蕙、有意结亲的人家已经一拨又一拨的了。 江峻博和吴氏带着他们的儿女,灰溜溜离开了春晖堂。 江申和江畴两个小孩子还很难过,江芬一直沉着脸,倒是江莲暗自庆幸:吴氏向来对银钱看得很重,江莲若有除月钱之外的见面礼之类的进项,吴氏都要要收走的,美其名曰怕她小孩子乱花钱,要替她存着。但今晚吴氏遇到了这场难堪,连江莲意外得到的小金砖也忘了,竟任由江莲自己带走了,提也没提。 江莲回房之后就把金砖亲手锁到箱子里,钥匙自己亲自保管,满心欢喜的睡了。 吴氏却是忿恚不已,「这话原是老太爷先提起来的,我不过是想宽慰他老人家罢了,怎么倒成了我的错?我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自打进了江家的家门,孝顺公婆,敬爱丈夫,抚养子女,没敢出过差错,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挨了老夫人的训,以后我还怎么出门见人?」 江峻博大为气恼,「你要是不胡乱开口说话,我也就安安生生喝酒,不会站出来自讨没趣了。」 吴氏委屈得想哭,「我又没有说错什么。就大丫头那个脾气,那个性情,一个小姑娘家硬是敢和穆王府作对,还把安远侯府、丹阳郡主全都拉下水,整个江家陪着她一起胡闹一起冒险。她这样的儿媳妇哪家敢要啊,若是娶了她,哪天她性子上来,把整个夫家拉进泥潭也不是不可能!」 「没人敢娶她。」江峻博烦恼的挥挥手,「娶妻娶贤,像蕙蕙这么爱惹事的姑娘,谁也不敢要。」 「所以,我说的是对的啊。」吴氏含着两包眼泪,「我是一片好意,想着委婉提醒一下老太爷老夫人,能从此以后对蕙蕙严加管教,磨磨她的性子。她性子若软和了,也便能嫁人了。」 江峻博长长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吴氏见状,眼珠转了几转,趁机悄声道:「二爷,我娘家侄子里头倒是有两个和蕙蕙年纪差不多……」 「你娘家侄子哪行?」江峻博愕然。 吴氏的娘家是清贫读书人,说白了就是很穷很寒酸,吴家倒是有意要求娶江芬,让江芬嫁回去,但吴氏一直咬死了不肯,不就是嫌弃吴家穷么?江芬都不肯的人家,难道江蕙肯要? 「二爷,你别这么实诚啊。」吴氏心中暗骂江峻博死心眼儿,努力放柔缓了声音,「你想想,吴家家风清正,没别的毛病,就是穷了点儿。可蕙蕙富啊,她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家,就能随意动用几万两的银子。那到了她出阁的时候,这嫁妆得到多少?必定是一大笔银钱了。既然她有钱,那夫家穷富也就不要紧了,你说对不对?」 江峻博犹豫,「这个么……」 吴氏忙道:「我娘家若是有了蕙蕙这个儿媳妇,手头宽裕了,也不会亏待咱们的!」 江峻博动了心,「真的么?」 吴氏心中一喜,拉江峻博在榻上并肩坐了,柔声低语,「按理说,蕙蕙配吴家是低嫁了,吴家远不如安远侯府富贵。可蕙蕙她这身份有硬伤啊,你想想,蕙蕙的父亲是朝中重臣,但母亲呢?她母亲和侯爷离异另嫁了,还另外生了女儿。俗话说的好,好女不事二夫,蕙蕙母亲另嫁,名节有亏,蕙蕙肯定受连累,就算她不凶,就算温柔和顺,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肯娶她的。她啊,只有低嫁这一条路。」 江峻博头有点晕,「你弄醒酒汤过来,我喝了再说。现在我头疼。」 吴氏心里着急,却不得不答应着,「好,我这就让人端醒酒汤过来。」 酸酸甜甜的醒酒汤入口,江峻博胃里舒服多了,长长叹了一口气,仰卧在榻上。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吴氏心急,替他按着太阳穴,柔声询问。 江峻博双眼微闭,「你说的娘家侄子,是你大哥家的吴勉,三哥家的吴励吧?嗯,年龄相符、尚未娶亲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了。吴勉这个孩子学问倒还行,长的却是……唉,吴励相貌过的去,那功课真是一塌糊涂……」 「吴勉长的怎么了?五官也挺端正的,就是个子不太高,略富态了些。吴励学问也不算差,横竖他年龄小,以后说不定就奋发图强,这事谁说得准?就算学问真不行,以蕙蕙的财力,花钱捐个官儿,也不在话下。」吴氏竭力蹿掇。 如果说从前她只是隐隐约约有这个念头的话,那么,今晚见识过江蕙的财力,吴氏是真的想给她娘家侄子娶上这么一个媳妇了。侯府千金,相貌美丽,妆奁丰厚,这样的侄媳妇不错了,性子野没事,娶回家之后慢慢磨,不怕她不软和。 「可是,跟大哥和郡主提亲的人家已经有了,也不知道吴家排不排得上号。」江峻博犯愁。 经过吴氏的劝说,江峻博已经很愿意去成就这个亲事了。毕竟吴家如果有钱了,对他江峻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不对?可安远侯说了,有旧友提亲,丹阳郡主又说齐王府也有这个意思,江峻博摸摸良心仔细想想,要论门第,吴家别说比不上齐王府了,安远侯的那些个旧友,可能也和人家差得太远。 「二爷,这个你就不懂了。」吴氏急于替她娘家捞个金光灿灿的媳妇,搜肠刮肚,拼命劝说,「齐王府还能给蕙蕙什么好子弟不成,说不定是齐王爷哪个庶子的庶子,地位在齐王府低得不能再低,蕙蕙就算嫁过去了也是跟着受气。侯爷的那些旧友就更不行了,那些人家分明是看在侯爷面上才要娶蕙蕙的,为的是蕙蕙的身份,不是她这个人。这些攀高枝儿的人家,以后不会善待蕙蕙的。吴家人厚道,蕙蕙若嫁过去,我爹娘便拿当亲孙女一般疼爱,穷一些算什么呢?」 「我找个机会跟大哥说说。」江峻博终于被吴氏劝得松了口。 「二爷,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吴氏登时喜气洋洋,「你是侯爷的亲弟弟,你若跟他开了口,他可不好驳你的面子!」 江峻博干笑了两声。 他可不像吴氏这么有信心。他在安远侯面前是个什么地位,他自己心里清楚。多少年了,安远侯明明有能力替他弄个一官半职的,却根本不肯伸这个手,可见他江峻博的份量了。 「也别光靠着我。」江峻博道:「你先回你娘家问问,到底要说哪个孩子。还有,你最好把那孩子带到府里,想办法让他和蕙蕙见个面。若蕙蕙喜欢上了,那都不用我开口,大哥便能答应。」 吴氏想了想,「阿励那个相貌,再没有姑娘家会不喜欢的。让他们见上一面也行。」 当下夫妻二人便把这件事情商量定了。次日,吴氏向府里要了马车,连江芬也不带,独自回了娘家。吴家住在山花巷里头的一个小胡同里,浅浅窄窄的房子,从里到外都透着股子寒酸气。吴氏的母亲秦氏六十多岁的人了,见吴氏回来,很高兴,亲手量了米交给仆妇,又仔细的数了几块铜板出来,命仆妇买点肉,好招待吴氏这位姑奶奶。 吴氏想想昨天安远侯府的情景,再看看自己娘家的情景,心是酸的,眼睛也是酸的,忙拉着她的老母亲,把她有意撮合江蕙和吴励的想法低声说了。秦氏勃然,「母亲失节另嫁,又能教出什么好女儿了?我吴家虽然穷,也不能娶江蕙这样的女子过门!」 吴氏本想委婉说明实情的,见秦氏这样,也顾不得许多,心里话脱口而出,「可是,江蕙出阁,至少能有十万两银子的嫁妆!」 v第五十三章[10.17] 「十万两?」秦氏倒吸一口凉气。 「至少十万两。」吴氏笃定的点头。 安远侯昨天不是说了,他私帐上放着几万两银子,随便江蕙使用。平时都这样了,江蕙若是出阁,嫁妆怎么可能低于十万两。 「这可是个金子打成的人啊,难道您真的不想要?」吴氏嗔怪。 秦氏已经昏花的老眼有了亮光,仿佛眼前立着个金光灿灿的美人一样,她咧咧干瘪的嘴角,笑了,「金子打成的人,我若想用钱了,便从她身上摘片金叶子下来……」 「摘一辈子都摘不完。」吴氏笑。 江蕙的嫁妆,足够吴家上上下下一起吃上个几十年的了。秦氏有生之年,再不必为了钱财而发愁,江蕙就是个聚宝盆。 秦氏打着如意算盘,「虽然江蕙教养不好,性情粗野,还有个和离另嫁的亲娘,不过咱们吴家不嫌弃她,娶进门之后好生调-教,也就是了。她再野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丫头,有了丈夫,收了心,自然会变成小白兔的。这么看来,娶了这丫头也不是不行。」 「新娶进门的媳妇,就看夫家怎么教。」吴氏极为赞成。 江蕙在安远侯府看着确实威风,那是因为有江老太爷、苏老夫人宠着她,安远侯、丹阳郡主惯着她,真要是离开了安远侯府,嫁到吴家,上面有太婆婆、公公婆婆管着,中间有丈夫约束着,江蕙还可能像从前一样任性妄为么?不可能。夫家要她怎样,她便得怎样,再硬的性子也得给她磨平了。 「娘,您看是吴勉好,还是吴励好?」吴氏向她母亲请示。 秦氏悻悻,「阿勉和阿励都是好孩子,哪个我也舍不得啊。」 「娘,总得挑出一个来吧。」吴氏好言相劝。 秦氏权衡着利弊,「要说起来呢,阿勉要大上几个月,按顺序应该是阿勉。可阿勉读书好,将来一准儿有出息,我还真舍不得他娶个江蕙这样的,说起来有个和离另嫁的丈母娘……」 「什么和离另嫁的丈母娘。若这桩婚事成了,自然是不许江蕙和她生母再见面的。江蕙必须和她生母这边断了。」吴氏脸色阴沉,冷冷的道。 吴氏最看不起不贞节的女人,一个女人嫁过不止一个男人,这件事在她看来得直十恶不赦,让吴家和冯兰打交道,吴氏打死也不干,非逼得江蕙和冯兰断绝母女不可。 「原该这样的。」秦氏点头,「既做了我吴家的媳妇,她那不守妇道的亲娘,便再也见不得了。对了,江蕙还有个妹妹也在安远侯府,有这回事吧?」 提起阿若,吴氏脸色更不好了,阴沉得似要滴出水来,「她是带着个异父妹妹回府的。她那个妹妹年方五岁,顽皮得不行,也娇惯得不行,江蕙拿金子银子逗她妹妹玩耍。娘您说说,她那个妹妹就是深山里的野丫头,这么宠着惯着,小孩子禁得住么?」 「拿金子银子逗她妹妹玩耍?」秦氏气愤之极,「她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来?」 「确实不像话,也太娇惯纵容小孩子了。」吴氏眉头紧皱。 秦氏气愤不已,好像江蕙用来哄孩子的金银不是江蕙的,倒是从她口袋里掏出来似的,「哼,她这样的人若是进了我吴家的门,我得花多少力气教导她、训诫她?一针一线、一粥一饭都该珍惜,都不能浪费,她拿金子银子不当好东西,随随便便的给孩子玩!」 「以后要劳烦您了。」吴氏歉意的道。 想到江蕙以后要靠秦氏教导,不知会让秦氏操多少心,吴氏很有些过意不去。唉,江家怎么就不知道把闺女教好呢,你把闺女教好了,夫家长辈便省心了啊。 母女俩气愤了半天,秦氏又提起阿若,「江蕙嫁过来可以,她那个妹妹可不能带到吴家。吴家不要拖油瓶,不养外姓人。」 「这个嘛……」吴氏有些犹豫,「这个,恐怕江蕙不肯啊。她之所以和穆王府作对,为的就是她这个妹妹。」 「她必须改。」秦氏板起脸,下巴昂得高高的,「动不动就要和王公贵族为敌,这如何使得?这一点是她首先便要改掉的坏毛病,这个毛病若不改,吴家全家人都要被她害死!」 「是。」吴氏眼眸中闪过丝惧色,「娘您是不知道,江蕙才回府那会儿,我真是被她吓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啊。安远侯府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平静日子,这才安生了几年,江蕙一回来便和陛下的亲弟弟、太后娘娘最宠爱的穆王殿下对上了,这穆王是安远侯府得罪得起的人物么?江蕙她真是自私,丝毫不为安远侯府着想。」 「江家也太惯着孩子了。」秦氏不由的摇头,「你家老太爷老夫人都是好人,就是性子太绵软了,把江蕙纵容成这样。依我说,就该锁着江蕙不许她随便出门,在家里抄佛经和女戒。抄上一年半载,她性子便没那么野了;一年半载若是不成,那就三年五年,总归有她柔软顺从的那一天。她那个妹妹好办,不拘哪个小院子里住下,给碗饭吃,饿不死,也就对得起她了。」 母女二人越说越高兴。 吴氏又问:「娘,到底是吴勉还是吴励?」 秦氏想来想去,「阿勉读书好,前程远大,莫让这桩婚事给耽搁了。还是阿励吧,阿励生的也好些,年少风流,正好做个侯府快婿。」 吴氏也觉得吴励好,「那便是阿励了。江蕙生的标致貌美,阿励眉清目秀,两人看上去更相配。」 「哪有人能配得上我的宝贝孙子。」秦氏不快。 在她看来,天底下没有哪家姑娘配得上她的孙子。江蕙如果不是有至少十万两的陪嫁,她可看不上。深山老林里长大的姑娘,性子该有多野。 「您见了江蕙就知道了,长的实在是好看。」吴氏急于促成这门亲事,笑着说道。 「还是好看的孙媳妇有面子。」秦氏听了倒也高兴。 吴氏便和秦氏说了,让吴励从学里回来之后便到安远侯府找她,她好安排吴励和江蕙悄悄见上一面。吴氏心里想的是如果江蕙一眼看上吴励,这婚事便好说了,便知道秦氏的脾气,对秦氏说的却是先让吴励见见江蕙,如果满意那就提亲,如果实在看不上就算了。秦氏听了,皱起眉头,「婚姻大事是长辈做主,不管阿励看上还是没看上,就这么定了!」吴氏知道秦氏心里也是着急的,笑了笑道:「娘说的对。」 吴氏和秦氏商量好了这件事,也没在吴家吃饭,便匆匆回去了。秦氏觉得可惜,「特地为你买了菜呢。」吴氏哪看得上这个,推说江芬还在家里等她,不肯留下,秦氏只好放她走了。 吴氏和秦氏说好的是吴励,谁知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吴勉和吴励却一起到安远侯府找她了。原来吴氏的大哥听说了这件事,听说江蕙有十万两银子的陪嫁,馋涎欲滴,说吴勉年长,应该是先为吴勉完婚,这江大姑娘的亲事应该是吴勉的。吴氏的三哥三嫂也不肯撒手,说吴励生的好,江家肯定能看上,美人就应该配英俊少年,毕竟还是吴励合适。两房人争来争去,秦氏劝不下来,最后让吴勉和吴励一起来了,两个人都相看相看,看看谁和江蕙更投缘。 「去请大姑娘过来一趟,说我有事央她。」吴氏呆了半响,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命人去请江蕙。 吴勉身材不高,有些胖,五官也算端正,却一点也不出色,看上去有些木木的,书呆子之气尽显。吴励比吴勉高上半头,一身绿色的绸缎长衫,腰间系以玉色丝绦,脸色白腻,眉清目秀,折扇轻摇,很有几分风流才子的味道。 吴勉一脸严肃,正襟危坐,吴励却是坐不住,在屋里走来走去,门后放着盆架,盆架上有铜盆,铜盆中有清水,吴励时不时的走到铜盆前,自恋的看着水中的倒影。 「太太,三太太陪着大姑娘一起来了。」吴氏的侍女进来禀报。 v第五十四章[10.17] 院子里响起文氏的声音,「蕙蕙,你还是头回来你二婶这儿吧?地方生,三婶婶陪你一起。」 吴氏吓了一跳,忙走到窗前向外张望,只见文氏、江蕙还有江苗、江蓉、阿若一起说说笑笑的来了,阿若手里还牵着只大狼狗,正是灰灰 「我也陪姐姐一起。」江苗拉着文氏的手,乖巧的说道。 「我也陪姐姐一起,姐姐是我家的。」江蓉跟在江蕙身边,笑得心满意足。 「灰灰在家里闷了,我正好来蹓蹓它。」阿若开心的扮个鬼脸。 快到屋门口了,灰灰不知怎么地大声咆哮起来。 「狗,不许叫。」阿若生气的拉拉狗绳,「你乱叫会吓着人的,吓着人我以后就不能带你出来了,知道不知道?」 吴氏大惊,想了想,忙转身对吴勉、吴励说道:「阿勉,阿励,你俩快到里间去,快!」 吴勉眉头微皱,「三太太来了,她是长辈,我应该拜见。」吴励比吴勉机灵点儿,伸手拉他衣襟,「快躲起来吧。三太太要是知道了姑母特地让咱们见江大姑娘,那还得了。」吴勉还是不想动,「表哥见见表妹,又能如何?」吴励眼看得文氏等一行人越来越近,急得直跺脚,手下用力,硬是把吴勉拉进了里间。 也难为吴励了,看着弱不禁风,其实还有几两力气。 小丫头打着帘子,文氏、江蕙等一行人鱼贯而入。 吴勉、吴励偷眼望去,见文氏身边一位身穿杨妃色罗衫的少女亭亭玉立,身姿袅娜,肌肤胜雪,容颜光丽,不由得两颗心一起怦怦乱跳。美女啊,没想到传闻中凶悍蛮横的安远侯府大小姐竟是这样的美女…… 「我正和蕙蕙一起拟宴客的名单呢,写了半天,也累了。听说二嫂有事和蕙蕙说,我便和蕙蕙一起来逛逛。」文氏含笑说道。 「我也累了,所以和姐姐一起来逛逛。」江蓉奶声奶气。 「蓉蓉,你怎么累了啊?」江蕙柔声问着妹妹。 她的声音既清脆又娇柔,悦耳动听,躲在后面的吴勉和吴励听得都要醉了。 「灰灰不听话,我帮阿若一起说它来着。」江蓉稚气的道。 「蓉蓉真乖。」江蓉夸奖。 她和妹妹说话的声音实在太温柔了,像春水从花间流过。吴勉、吴励性情各不相同,这时却反应却是一样的,忽觉头晕,靠到了墙上。 「二嫂叫蕙蕙来是有什么事啊?」文氏问。 吴氏心里发慌,挤出一丝笑,「我想给芬芬制件新衣,想让蕙蕙帮着看看,哪个样式好。」 「这事应该叫我啊,我比蕙蕙在行。蕙蕙这孩子对衣裳饰品之类不在意,郡主给十件让她挑,她不过随意挑上三件两件就罢了。让她出主意制新衣样式,她恐怕说不上来。」文氏听吴氏这么一说,心里不大高兴,笑着说道。 安远侯府要宴客,文氏和江蕙一起在拟请客名单,这个时候吴氏为了这么件小事便把江蕙叫过来了,文氏能高兴才怪。 「我确实不大懂这个。」江蕙彬彬有礼。 「画好了吧?拿出来,我帮你看看。」文氏热心的道。 「还没画好。我就是想听听蕙蕙怎么说。」吴氏吱吱唔唔。 文氏更加不悦,微笑道:「我以为二嫂有什么要紧事呢,原来是这样啊。二嫂,蕙蕙不大懂这些,况且我和蕙蕙还要拟宴客的名单,我们就先告辞了。」 吴氏兄弟听说江蕙要走,心里都很着急,吴勉拉拉吴励,「阿弟,你主意多,你说怎么办?」吴励烦恼的推了他一下,「本就是来偷偷相看的,我哪有什么好主意?」他既舍不得江蕙走,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出去和江蕙正大光明的相见,心里有气,就撒到吴勉身上了。吴勉站立不稳,「啊」了一声,慌忙之中伸手乱拉,拽住吴励,两人一起从门后滚了出来。 江蕙和文氏正要走,听到后面有声音,一齐诧异回头。 吴勉和吴励滚了好远才停下来。 阿若瞧得有趣,「这两个人滚得蛮好。」江苗和江蓉还是个孩子,天真烂漫,拍起小手掌笑,「滚得蛮好,嘻嘻。」吴勉和吴励越狼狈,三个小姑娘看得越高兴。 「阿勉,阿励,你们怎么出来了?」吴氏急得青筋直跳。 文氏大吃一惊,「这两位是……」吴氏硬着头皮解释,「弟妹,这是我娘家侄子,特地来看我的。我命人去请蕙蕙之后,他俩才来的。」文氏眸光一冷,淡淡笑道:「二嫂才让人去请蕙蕙,吴家两位少爷就到了,这可真巧。」 「真巧,真巧。」吴氏干笑。 「小侄却以为,这是缘份。」吴励自恃年少风流,才从地上爬起来,便做出幅潇洒倜傥的模样,含笑看了江蕙一眼,目光中不无挑逗之意。 「三太太,小侄失礼了。」吴勉满面通红,过来向文氏请安。 这两人见过文氏,又想和江蕙厮见,「大表妹,表哥有礼。」 江蕙心中恼怒,俏脸一板,并不理会,阿若却咦了一声,眨眨大眼睛,「姐姐,这两个也是表哥?他们是你的表哥,那就也是我的表哥,对不对?」 吴勉和吴氏一样,认为女子失贞二嫁是世间最让人痛心疾首的事,对阿若便很不喜欢,并不开口说话,只点了点头。吴励却笑着弯下腰,「小表妹,你说的对极了,我也是你的表哥。」 吴励长的不错,一直以美男子自居,这时更以为阿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丫头,见了他这样的人物,定会钦佩折服。虽然他也看不起阿若,但江蕙就在眼前,为了江蕙暂时哄哄阿若,他还是愿意的。 「这么丑的表哥啊。」阿若仰起小脸,一脸失望。 「什么?」吴励立足不稳,向后退了几步,差点趴坐在地上。 吴励简直不能置信。什么?竟然有人说他丑?他这样的上品人物,竟然被个乡下小丫头说丑? v第五十五章[10.17] 「真丑。」江苗和江蓉小脑袋抵在一起,嘻嘻笑。 「苗苗,蓉蓉,你俩怎么能和不懂礼貌的小姑娘一样,这样当面笑话别人呢?」吴氏急了。 「当面笑话别人,确实不礼貌。不过,当着女眷的面从后面滚出来的人,礼貌上也没好到哪里去。」江蕙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二婶婶这么说我的妹妹们,至多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吴氏一张脸登时涨成了紫红色。 江蕙这话说得太犀利了,一点情面没给她留。 吴励生平第一回被人当面评价丑,心碎成了一片一片,目光呆滞,跌坐于地。 吴勉稳稳心神,脸色严肃,深深一揖,「在下吴勉,系太学学生……」 「天呢,这一个丑得都没法看了呀。」阿若一声惊呼。 「快跑,快跑。」江蓉忙不迭的拉住阿若,「太丑了,不能看,快跑。」 「不能看,快跑。」江苗也拉住阿若,三个小姑娘一路惊呼着跑出去了。 吴氏和她的两个侄子当场石化,目光痴呆,彻底被三个小姑娘打败了。 「对不住,失陪。」江蕙忍着笑和吴氏告辞,步子轻盈的走了出去。 阿若牵起灰灰,「快跑快跑,里面有个人比你还丑,都没法看了呀。」 灰灰愤怒的咆哮,似乎是在提抗议。 文氏本是气得不行,这时脸上却绽开一个愉悦的笑容,「二嫂,小孩子不会做假,说话就是这样,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二嫂,我先告辞了,以后若是你两个侄子再上门,可要事先跟我说了,我好设宴款待。若是再像这次一样,蕙蕙到了你这里,才发现你这里有两位令侄,还是两位能把孩子们吓跑的令侄,你说多不好。」 吴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文氏一笑,翩然而出。 窗外传来文氏和江蕙的说话声,三个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灰灰的咆哮声,吴氏和她的两个侄子又羞又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到了这里,吴氏和她的娘家已经很丢人了。到了晚上,更令吴氏、吴家羞愤难忍的事发生了:安远侯差了一个管事到吴家,这管事胖呼呼的,见了秦氏就是一脸笑,说安远侯府有几个外掌柜,其中一个掌柜的姓杨,杨掌柜家里有两位爱女,人品相貌那都是数得着的,有意说给吴勉、吴励为妻,问秦氏意下如何。 「你们,你们……」秦氏差点儿没气死。 安远侯不愿意嫁女儿也就算了,却特地差人来给吴氏兄弟说个掌柜的闺女,这分明是说吴勉、吴励只配和安远侯府的下人结亲,这可有多欺负人? 可怜秦氏年事已高,生了这场大气,当场便背了过去。 可怜啊。 秦氏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额头滚烫、意识模糊,时不时的抽搐,时不时的哀叫,「十万两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啊,那本来应该是我们吴家的啊……」 吴励在安远侯府被三个小姑娘严重打击了自尊心,本来是个自命风流的少年郎,现在目光痴痴呆呆的,一天到晚照镜子,「我丑么?我丑么?」 吴勉原本是个闷头读书的好学生,只是严肃了些,不大随和。从安远侯府回来之后他更是变本加厉,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连走路都是直挺挺的,晚上若是看到了他,十个人当中准有九个人以为他是鬼。 吴氏的哥哥们既要服侍生病的母亲,又要担忧大异往常的儿子,还要忍受安远侯的蔑视,又气又急,又惊又怒,「都怪妹妹。她给她娘家出了这么个主意,结果吴家非但一点儿好处没捞着,还这样了!」 吴氏的大哥亲自去找吴氏,破口大骂,把吴氏骂得狗血淋头,面无人色,摇摇欲倒。吴氏自觉理亏,知道若不是自己多事,吴家不至于这么惨,只好忍气吞声的听了,末了又拿出一百两私房银子给她大哥,说是给秦氏治病补身子用的。 好容易打发走了吴大爷,吴氏浑身疼痛,连衣服也不换便倒在了床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停流落。吴氏觉得委屈极了,她可是一片好心呢,江蕙太凶了,嫁不出去,吴家穷,需要江蕙的嫁妆,她明明是做好事,想给江蕙找个好婆家,给吴家娶个阔媳妇,一箭双雕,一举两得,为什么最后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两头不落好,两头不是人呢。 江峻博深夜才回,吴氏还没睡,红肿着眼圈拽着江峻博诉苦,「就算我这个媒做得不好、不应该,侯爷回绝了吴家,也就是了。他特意差人到了吴家,给吴勉、吴励说了个掌柜的闺女,这是何意?我吴家的少爷再不成器,难道会娶侯府下人的女儿么?他这是在狠狠扇我们吴家的脸啊。」 江峻博甩开吴氏,一脸烦燥,「都是你出的主意,你还有脸说!」 吴氏咬咬嘴唇,眼中闪过丝恨意,旋即又是老实巴交的模样了,「二爷,我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你么。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一直赋闲在家,没什么正经差事,没什么前途,我心里为你有多着急,你知道么?我想把蕙蕙说到吴家,为的也是吴家有了钱,不会亏待咱们,我娘会拿出钱来替你捐官的。」 「当真?」江峻博听到秦氏要替他捐官,神色略微缓和。 吴氏忙道:「自然是真的。二爷,我和你夫妻一体,你好就是我好,你发达就是我发达,举世之上,最盼着你好的人就是我了,再没有第二个!」 江峻博一直绷着的身子松驰下来,叹气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想想江老太爷、安远侯明明是他的亲人,却不肯提携照顾他,吴氏虽没啥本事,却一心一意为他着想,觉得吴氏更好、更亲。 吴氏见江峻博语气软和了,心中一喜,垂泪道:「我祖父昔日也曾经是老太爷的老师,就算不看着我,看在我已经过世的祖父面子上,也不能这么寒碜我们吴家啊。二爷,依我的愚见,你不如去向老太爷哭诉一番,就算不能为我们吴家扳回颜面,也能为咱们二房捞些好处。」 「有道理。」江峻博动心了。 当初江家和吴家之所以会结亲,就是因为吴氏的祖父曾是江老太爷的老师。江老太爷一向尊师重道,安远侯竟然让吴勉、吴励和下人结亲,这是公然侮辱吴家,江老太爷若是知道了,一定不答应。 江峻博第二天便找江老太爷告状去了。 江老太爷正在田里拨草,江峻博只管说,他只管拨,手下不停,江峻博长长的一番话说完,江老太爷已把一龚青菜地里的野草拨了个精光。 江老太爷拨完草,顺手拨了个胡萝卜塞到江峻博手里。 江峻博不懂江老太爷是啥意思,手里举着个满是泥巴的萝卜,满脸为难之色。 江老太爷道:「你大哥有时也会到这儿看我,你知道他会怎么做么?他会蹲下来和我一起拨草,并不会我拨草,他在旁边看着。」 v第五十六章[10.17] 江峻博脸上热辣辣的。 刚才他不就是这样的么?江老太爷干活儿,他在旁边看着,外加啰啰嗦嗦的一直说个不停。 江老太爷指指江峻博手里沾满泥的胡萝卜,「我要是塞个萝卜到你大哥手里,他直接便拿到溪水里洗净了,然后坐下来和我一起吃。」 江峻博总算还没傻到家,忙拿着胡萝卜跑到溪水边仔细洗干净了,满面羞惭的递给江老太爷。 江老太爷摆摆手,「给你的,你吃吧。二郎,你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可这回我不向着,也不向着吴家……」 「爹,您不能偏心大哥啊。」江峻博着急的打断了江老太爷,「我知道大哥有出息,我无能,可我也是您的亲生儿子。」 江老太爷道:「我不偏心你,也不偏心你大哥,我偏心蕙蕙。蕙蕙这孩子又懂事又孝顺,我是心疼她,才会担忧她的婚事,你和你媳妇却想到哪里去了?难道我家蕙蕙没人要,要屈就吴家小子?」说到这里,一向慈爱温和的江老太爷神色严厉。 江峻博狼狈之极,伸手擦擦额头,「爹,吴家也是书香门第,正经人家,和咱们江家门当户对的,吴家两个孩子各有各的好,不算委屈蕙蕙。」 「这还不算委屈蕙蕙。」江老太爷都气笑了,「吴家之前跟你提过你闺女,你不什么不答应?你闺女看不上的人家,不算委屈蕙蕙?」 江峻博后背全是汗,吱吱唔唔,「这个,这个,爹,我不答应那不是因为吴家穷么,吴家没别的毛病,就是穷,可蕙蕙有钱,那吴家穷不穷的也就无所谓了……」 「原来蕙蕙有钱,便可以嫁穷人了。」江老太爷这好脾气的人也被江峻博气着了,伸手拿过一枝竹杖,在江峻博脚面上敲了一记,「我蕙蕙是嫁人,不是济贫!」 江老太爷这下子用的力气不小,江峻博一阵巨痛,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泥地上。 「爹,您老人家怎么学会打人了?」江峻博龇牙咧嘴。 「我早就该打你。」江老太爷用力大了,自己累的喘粗气,「要是能打醒你,咱们一家人还好生生的聚在一起,这自然是爹最愿意看到的。要是打不醒你,你就别在京城呆着了,给我滚回老家去,别在这儿给你大哥添堵。你大哥他容易么?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蕙蕙回家了,你是他亲弟弟,帮着吴家算计他的亲闺女……」 「爹,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江峻博听到「滚回老家」,心里一凉,头皮发麻,语气登时软了。 他在京城虽说没有官职在身,不够威风,可有安远侯这颗大树还是好乘凉的。老家穷乡僻壤的,哪有京城热闹繁华,让他回老家,还不如一刀杀了他干脆。 江老太爷性情温和,江峻博服了软,江老太爷也就算了,叹气道:「爹不盼着你有大出息,能平平安安的就行。二郎,你以后莫要生事,咱们一家人团聚,自是最好不过。」 「我都是被吴氏给挑唆的。」江峻博满脸通红,低低的说道。 江老太爷抬头向天,想了好一会儿,神色怅然,「当年你岳祖父在世的时候,江吴两家结下的这门亲事。你岳祖父是饱学之士,为人正直,我想他家的教养必定是极好的,谁知……唉……」长长一声叹息。 吴先生什么都好,只是为人似乎有些迂腐,不善教育儿孙。他儿子平庸,毫无建树,孙子不只没本事,而且人穷志短,越来越猥琐,到了今天,江老太爷心中隐隐生出悔意,后悔当初为江峻博娶了吴氏进门。 「爹,那儿子以后怎么办?难道就一直在家里闲着么?」江峻博向老父亲求情,「您跟大哥说说,让他出面给我谋个差使吧。我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总不能一天天的无所事事,毫无作为。我还是出去做官吧,哪怕小官也可以。」 「做官?」江老太爷咪起眼睛,目光从江峻博脸上掠过。 他一向是位慈爱的父亲、祖父,这时目光却凉幽幽的,没有丝毫暖意。 江峻博心里打了个突突。 他满脸陪笑看着江老太爷,心中惴惴。 良久,江老太爷收回目光,远眺前方,「不适合做官的人,硬要做官,恐怕不光害了自己,还会祸及家人。二郎,你不是做官的料,死了这条心。」 「是,爹。」江峻博唯唯。 江峻博回去之后把吴氏狠狠斥责了一通,吴氏又羞又气,卧床不起。 江芬心疼吴氏,心不解带在床前服侍,江莲心里却像火烧一样,唯恐吴氏一直病着不起来,误了她的好事。她前些时日去参加了营阳侯府的雅集,虽然没有太露风头,却也得到了几位世家夫人的注意,结交到了几位闺秀,眼看着安远侯府今年最大的宴会就要开始了,吴氏若这时候一病不起,那还得了? 江莲心急如焚,跟她生母孙姨娘说了。江峻博正生吴氏的气,天天到孙姨娘这里来歇宿,孙姨娘乘机向江峻博诉苦,「可怜三姑娘是庶出的孩子,打小不受太太待见,出门总不肯带她。三姑娘一直闷在家里不得出门见人,再好的人才也埋没了。以前三姑娘年龄小,倒也不要紧,现在一天天的大了,该说婆家了,还整天闷在院子里不出来,谁会认识她?谁能知道她的好?府里就要大宴宾客,偏偏太太这时候病了,三姑娘要在太太身边侍疾,大好机会,只能错过了。」 江峻博觉得有理,「你说的对。不光莲莲,还有芬芬,两姐妹都不能被吴氏带累。」忍气去找吴氏,劝了吴氏一回,吴氏叹气道:「二爷说的是,府里这回把老亲旧戚全请来了,芬芬是不应该陪着我,出去见见客人,才是正理。」借口说她的病可能会过人,不许江芬过来服侍她。 吴氏借口她的病可能会过人,不光是不想耽误江芬,也是因为不想见人。到了宴客的时候,亲戚们知道她病了,肯定会有相厚的人家会过来探病,吴氏这个时候可不愿见人,宁愿躲着这些夫人太太了。 江芬既然不去服侍吴氏,江莲自然也不用去,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 到了安远侯府宴客的这一天,车马盈门,宾客云集。 芙蓉园鲜花盛开,风景正好,是招待和江蕙同龄少女的地方。江蕙已经搬到蘅芷轩居住,蘅芷轩和芙蓉园打通了,少女们对江蕙和江蕙的新居都很好奇,各自随意走了走,见蘅芷轩遍布各色香草仙藤,或牵藤引蔓,或垂檐绕柱,或萦砌盘阶,气味清雅异常,芙蓉园则是繁花似锦,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俱是赞叹。 园中搭有戏台,客人可以看戏,也可以到亭台水畔临流赋诗、作画,想要钓鱼、打牌也无不可。若是什么也没想做,只想三五好友闲聚谈天,也可以到假山上的凉亭中凭栏远眺,品茗小坐。 江芬自以为诗词上有些天赋,已经按捺不住,连做三首诗了。 「大表妹,二表妹诗词上已是这样的造诣,你这做姐姐的想必更了不起了,是么?」苏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苏月如含笑问道。 苏老夫人娘家只有一个弟弟,已于十年前病逝。这苏月如是苏老夫人弟弟的孙女,在苏家排行第五,面如银盆,眼如水杏,看上去端庄秀丽,温柔得体。 江蕙不知怎地,想到这位是苏五姑娘,有点想笑,但彼此初识,很不熟悉,不便造次,竭力忍住了,微笑道:「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上我都不能,打牌倒是可以,不过我之前在山里玩的是一种纸牌,京城没有。」 「江大姑娘,你不会也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吧?」一位江蕙不大认识的、大约十三四岁、身穿淡蓝蜀锦衫子的姑娘睁大了眼睛,看样子有些失望,「我有位伯母,昨天才训过我,说我是女孩儿,只要会做女工、会管理家务就行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是女子的本份,不可涉足。你是不是和我那位伯母想法一样?」 「当然不是了。才华不分男女,女子不拘善赋诗还是善作画,抑或是棋力高明,琴艺高超,在我看来都是很值得称许、羡慕的。」江蕙彬彬有礼。 蓝衫少女不解,「那你怎么什么都不擅长啊?」 v第五十七章[10.17] 江蕙道:「我也有长处,不过不是这些罢了。我骑术尚可,箭术也过得去,小时候爹爹教我兵书战策,我也学得很快。」 蓝衫少女张大了嘴巴,「可是,可是这些不是女孩儿应该会的啊……」 江蕙嫣然,「你这样想,和你的伯母又有什么分别?你伯母觉得女孩儿应该只学女工、管家,你觉得女孩儿不能学习骑术、箭术和兵法,你和她看上去不同,其实殊途同归。」 蓝衫少女发了会儿呆,忽然伸手捂住脸,好像很不好意思。 苏月如一直很有兴趣的在旁看着,这时抿嘴笑笑,伸手拉那蓝衫少女,「阿清,别这样,没人笑话你。」 蓝衫少女放下手,调皮的一笑,对江蕙道:「大表姐,你或许不认得我,但一定认得我弟弟。」 江蕙恍然大悟,「你是李家的姑娘。」 「你怎么知道的?」蓝衫少女有些惊奇。 江蕙微笑,「利表弟常常到我家来,和我弟弟妹妹很熟络。你说我一定会认得你弟弟,我想应该就是他了。苏家表姐又唤你阿清,那便更加没错。」 李利就是阿若口中「顺顺利利」的利利了,李利还有一个姐姐,叫李清妍,江蕙只知道名字没见过人,却很快猜出来了。 李清妍很高兴,「大表姐,我以后要常常找你玩!」 「是我的荣幸。」江蕙彬彬有礼。 坐在水池畔钓鱼的几个姑娘咬着耳朵,「听到没有,江蕙诗词歌赋上不行,会骑术,会箭术,会兵法。怪不得传说她很凶,看来传言不虚啊。」「就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又是骑马又是射箭的,太不温柔了。」「说起来她是安远侯府的大姑娘,父亲是安远侯,继母是丹阳郡主,丹阳郡主宠爱她,视如己出,她又长的挺美,乍一看上去是位美人。可禁不住她太凶了啊,我看没有名门公子敢向她求婚的,都害怕她。」「我看也是。」 姑娘家还是要温柔端庄,贤淑善良,像江蕙这样蛮横凶残的姑娘,王孙公子,望而却步。 鱼儿一直不上钩,营阳侯府的十四姑娘叶吟芳不耐烦,丢下鱼杆儿,在旁边石凳旁坐了,也不叫丫头过来服侍,自己拿起了桌上的茶壶。江莲在营阳侯府宴会上见过十四姑娘,知道叶吟芳是营阳侯的嫡出爱女,很有眼色的陪着叶吟芳一起过来了,「十四姑娘爱喝绿茶还是花茶?这茶壶里应该是湄潭雀舌。」 「雀舌便好。」叶吟芳给自己倒了杯茶,放到鼻尖闻了闻,慢条斯理的呷了两口。 茶叶鲜嫩净透,绿润清香,汤色嫩绿明亮,滋味浓厚,入口鲜爽。 「这是我大姐姐准备的茶叶。我大姐姐说,天气渐渐热了,更适宜喝绿茶。」江莲没话找话,陪笑和叶吟芳谈天。 叶吟芳脸上现出怪异的神色,「你大姐姐可真是聪明伶俐,一个弱质女流,硬是把不可一世的穆王府给赢了。」 「哪里,哪里。」江莲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满口谦虚。 「十四娘,你这语气怎么听着怪怪的,莫不是你也跟风赌钱,赌输了?」叶吟芳的堂姐、叶家十三姑娘叶诵芳纹丝不动坐在水边,笑着问道。 「一年的脂粉钱呢。」叶吟芳脸色阴沉下来,「咚」的一声,将茶壶重重放下。 叶诵芳和另外几名安坐垂钓的少女咯咯娇笑,「又一个倒霉孩子。算了,咱们也不用再可惜了,和咱们一样输了钱的大有人在呢。」 「姐姐们也输钱了?」叶吟芳有些吃惊。 「可不是么。」叶诵芳和几名女伴都笑。 江莲忙也跟过来了。叶诵芳、叶吟芳看到江莲过来,不好继续再说方才的话,便随意说了些闲话。叶吟芳是个直脾气,有话憋在心里不说实在难受,便想借故把江莲支天,道:「江三姑娘,我想喝花茶,不知方不方便?」 「当然方便,当然方便。」江莲一心想结交叶吟芳这样的姑娘,自然不会怠慢,一迭声的答应着,亲自张罗去了。 见江莲走了,叶吟芳方才抱怨,「输了钱倒是小事,我娘说了,这钱她给我贴补出来,我该花照花该用不用,不必委屈自己。我就是心里难受,生平第一回赌钱,以为是稳赢不赔的,谁知竟会输了。你们说句公道话,一边是穆王府,一边是江蕙,谁能想得到江蕙能赢?」 「你想不到,我也想不到,所以咱们是难姐难妹,一起输钱了。」叶诵芳笑道。 「十四娘是生平第一回赌钱啊?」叶诵芳的姨表妹,尚家七小姐尚玉萍抿嘴笑。 「是,第一回。」叶吟芳点头。 「十四娘,这是你运气好。」尚玉萍笑着告诉她,「第一回赌钱你就输了,想必以后也没有心情再接着赌,对你是好事。赌钱这件事可不是闺阁女孩儿该干的,就算是男人也不沾赌博为妙。你从此以后便听不得赌字,听到赌博便想躲开,这样才好呢。」 「谁说我输一回便怕了,以后再不敢赌了?」尚玉萍本是好意劝说,叶吟芳却年少气盛想歪了,很是不服气,「我偏偏要再接着赌,我还要赌个大的,反正有我娘替我兜着底。」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听不得一句老实话,她就急了。」尚玉萍和叶诵芳等人一起笑话她。 「谁小孩子了?我现在就赌个大的让你们看看。」叶吟芳脸被阳光映得红艳艳的,「方才大家不都说了么,这位江蕙姑娘太凶了,王孙公子,望而却步,我跟你们赌……」 「这个可没法赌。」叶诵芳、尚玉萍和另外几名少女都笑着摆手,「你一定是赌没有王孙公子向江大姑娘求婚,对不对?我们也赌这个啊。这个赌局是没办法的。都赌江大姑娘无人问津,咱们赢谁的钱去?」 「对啊,赢谁的钱去?」叶吟芳也不禁笑了。 「赢我的呀。」浓密的垂杨柳中冒出个小脑袋,一双漂亮的、弯如月牙的桃花眼笑咪咪看着她们,「我和你们赌。」 众女见柳树上居然有人,大惊失色。 「还有我还有我。」桥上手牵手跑下两个小姑娘,争先恐后。 「四姑娘,五姑娘。」叶诵芳认得这两个小姑娘是江苗和江蓉,颇觉诧异,挑起眉毛,「你们怎么跑这里玩了?」 「我们不是跑这里来玩的。」江蓉仰起小脸,一本正经。 阿若嘻嘻一笑,吊着柳枝从树上滑了下来,「是来赌的。」 v第五十八章[10.17] 阿若和江苗、江蓉相互看看,调皮的眨眨眼睛。 其实她们三个是在玩捉迷藏,不过现在不藏了,有更好玩的事。 「我要跟她们赌。」阿若告诉江苗、江蓉。 「行啊。」江苗和江蓉都点头。 江蓉都点过头了,才想起来问:「阿若,什么是赌?」 阿若道:「我也不大明白。不过,她们说姐姐的坏话了。」 「说姐姐的坏话了?」江苗和江蓉都很生气,「那可不行!」 「当然不行了。所以我要跟她们赌。」阿若不怀好意的笑。 「跟她们赌。」江蓉气鼓鼓的。 「我们方才就是说着玩的,不要当真。」叶诵芳心里咯登一下,柔声哄着三个孩子,「不要当真啊,乖,姐姐陪你们编花环玩,好不好?」 「不要!」三个小姑娘异口同声。 江莲带了个侍女,侍女手中拿着一盒花茶,离得大老远,江莲脸上便挂上了得体的笑容,「十四姑娘,这是珠兰花茶,不知你可喜欢么?」到了近前,江莲看到三个小姑娘在,吃了一惊,「苗苗,蓉蓉,阿若,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是来赌的。」阿若嘻嘻一笑。 「我们是来赌的。」江蓉奶声奶气。 江莲一头雾水,「赌什么啊?」 叶诵芳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吩咐侍女道:「去泡茶吧。」侍女应声去了,阿若声音清脆的道:「我说我姐姐赢,咱们来赌。」江诵芳大感狼狈,正寻思着如何把话岔开,把三个小姑娘哄住,叶吟芳却隐隐含着怒气道:「好,咱们来赌!你说吧,咱们赌多少?」 叶诵芳和尚玉萍一边一个拉叶吟芳,「别说了。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啊。」叶吟芳却气哼哼的道:「一个小丫头片子,这么凶,难道我怕她不成?赌就赌。」叶诵芳和尚玉萍暗暗叫苦。 「赌就赌。」三个小姑娘异口同声。 江莲茫然不知所措。呆了好一会儿,她提起裙子,找江蕙去了。过了没多大会儿,便有一行人冲这边过来了,江蕙走在最前头,张欣豫和她的堂姐张欣喜、张欣乐,李家的清妍姑娘,芳家的月如姑娘,还有章家的琬琰姑娘等人跟在后面。 「阿若,蓉蓉,苗苗。」江蕙揽住三个妹妹,柔声问道:「不是让你们在屋里玩么?怎么跑出来了?」 「我们玩捉迷藏,偷偷跑出来的。」阿若吐舌笑,「姐姐,我藏在柳树上头,听到她们要拿你开赌,我就跳下来了,要和她们赌。」 「你从树上跳下来了?」江蕙抬头瞧瞧柳树,脸色一变。 「滑下来的,滑下来的。」阿若赶忙纠正自己的说法,笑的很甜,「姐姐,我是顺着柳枝滑下来的,不危险,一点儿也不危险。」 江蕙又是气,又是笑,「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阿若搂着江蕙的脖子,「嗯,我以后不这样了。姐姐,她们说你坏话来着,我一定要和她们赌。」 「我也要。」江蓉忙也搂住江蕙的脖子。 江蕙被两个妹妹的小胳膊搂住,心软软的,微笑道:「那便玩玩好了。阿若,蓉蓉,你们记住,赌博是不好的,小孩子可不能沾,既然你们话已经说出口了,那便破例玩这一次,下不为例。」 阿若和江苗、江蓉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姐姐说了,只能玩一次。那咱们得玩痛快了呀,对不对?以后就不行了呀。」「对呀,只能玩一次,那可得好好玩。」 「我赌我姐姐赢。」阿若双手叉腰,神气活现。 「我姐姐赢。」江蓉人小小的,声音嫩嫩的,格外稚气。 叶诵芳和尚玉萍头皮发麻。她们两家都是因为家里的长辈和丹阳郡主、安远侯有交情所以得到邀请的,做为客人和三个小姑娘打这样的赌,这算什么事……但是想不打似乎也不行,阿若虎视眈眈,江蕙含笑看着,根本没有阻止的意思,简直高深莫测。 张欣豫、李清妍等人轻声询问,「怎么回事?」知道叶吟芳等人笑言要拿江蕙的婚事打赌,各自皱眉,都觉得叶氏姐妹、尚氏姐妹无礼。叶诵芳等人也很委屈,她们就是私下里调侃两句而已,谁知会被阿若听了去,不肯甘休呢? 既然真的要赌,那条件当然先要说清楚。叶吟芳道:「首先得是位王孙公子,大富大贵之家的子弟,诸位说对不对?如果家世平常,那便不能算赢。人才太差,当然也不行,至少得中人之姿吧。」 「年龄也不能太大。」叶诵芳心思细密,考虑到有丧偶之人求为继室的可能,忙补充了一句,「至少不能超过……」 「十八岁。」江蕙淡定的道。 「什么?」叶诵芳等人都是一呆。 「年龄不能超过十八岁。」江蕙镇静自若,「我还没过十五岁生日,十八岁已经比我大三岁,不能再大了。再大就太老了。」 叶诵芳等人忽觉头晕,同时扶额。 这位江大姑娘,她可真是自信满满啊。 「小姑娘,你赌多少钱啊。」叶吟芳笑吟吟,略带讥讽的问道。 阿若这样的小孩子,能有多少钱。 「姐姐,钱。」阿若伸出小手。 江蕙打开腰间小巧的荷包,「一万两一张,你要几张?」 v第五十九章[10.17] 叶吟芳、叶诵芳、尚玉萍等人惊出一身汗。一万两一张,要几张,这……这谁赌得起…… 「小姑娘,你是为了你姐姐赌博的,那要用你自己的钱才对,你说呢?」叶吟芳忙道。 她方才还挺神气的,说不管多少钱都有她娘给兜底,但她有自知之明,知道为了一时意气输上几万两银子这种事营阳侯夫人也不允许,可不敢真让江蕙取银票出来。 「拿我自己的钱呀。」阿若歪头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去掏自己的小包包,「看看我有多少钱。」 江苗和江蓉也道:「看看我有多少钱。」 三个小姑娘一起翻小包包的模样,倒是挺可爱的。 叶吟芳看到阿若的包里取出弹弓、石子儿,江苗和江蓉的包里取出糖块、小点心,不由的抿嘴笑了。就说了嘛,小孩子能有多少钱? 「大姑娘,淮王殿下有贺礼送过来。」侍女过来禀报。 淮王殿下有贺礼,这是什么意思?在场的闺秀有不少人当即惊讶万分的看过来。 江蕙并没放在心上,道:「先收着吧。稍后我亲自写信致谢。」 侍女满脸是笑,「大姑娘,不光有送您的贺礼,还有给四姑娘、五姑娘和阿若小姑娘的贺礼呢。」 「充哥哥送我什么了?快拿过来。」阿若翻翻小包,没翻出钱来来,正在气闷,听到她淮王表哥有贺礼送来,兴滴滴的吩咐。 「快拿过来。」江蓉小包里也没钱,正在沮丧,听到淮王表哥送了礼,跺跺小脚丫,兴高采烈。 「是什么贺礼啊?」江苗好奇。 江苗包里也没钱。她很希望淮王送来的能是银子什么的,但是,可能么? 叶吟芳仿佛看透了三个小姑娘的想法,掩口而笑,「淮王殿下的贺礼不可能是钱,送钱是不礼貌的,明白么?」 几个婆子抬着东西进来了。中间的是一盆长达数尺、质地莹润、似火一般的红珊瑚,另外还有三个小盆,里面却种着金银树,树枝上挂满了金锭、银锭,闪亮耀眼。抬东西的婆子乐呵呵过来请安,「淮王殿下差来的小公公说了,淮王殿下知道三位小姑娘搬金子银子玩得高兴,便给三个小表妹种了这金银树,让小表妹玩。」 种金银树给孩子玩,众人都晕。 阿若乐得蹦了起来,「我有钱了!这个盆里的东西值多少钱呀,我拿它赌了!」 「赌了赌了。」江蓉小手拍着金银树,喜笑颜开。 「我们三个赌这三盆,你们呢?」江苗快活的问道。 叶吟芳、叶诵芳等人傻了眼。 这一盆金银树上到底结了多少金锭银锭啊,得值多少钱…… 尚玉萍凑过去看了看,见树枝上除了金银之外,还有红宝石、蓝宝石、金刚石,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这个赌局到最后谁输谁赢的先不说,眼下要拿出这笔赌资就先是个问题啊,到哪里弄这么一大笔钱去? 叶吟芳等人望着三盆金银树,欲哭无泪。淮王殿下,你为什么要送江蕙贺礼,为什么连带的也要送给三个小丫头贺礼?你送贺礼就送贺礼吧,你这么位尊贵的皇子殿下,送礼你也送个雅致的,怎么就送起金银树了呢,这么俗气,这么直接…… 这三盆金银树得值多少钱啊,三年两年的零用钱肯定不够…… 「一盆就算一万两银子吧,我把这三盆金银树买了,各一万两,总共三万两,这是银票。」江蕙取出三张银票,大大方方的摊开。 「一人一万两,拿钱吧。」张欣豫在旁忍了很久了,这时再也耐不住,大声说道。 张欣喜和张欣乐急得暗暗揪张欣豫的衣襟,声音又低又急促,「有你什么事啊?这几位都是大家子的姑娘,平白无故的得罪她们做什么?」 「蕙蕙难道是小家子的姑娘么?」张欣豫生气,一下子把她俩同时甩开了。 张欣喜、张欣乐不屈不挠的又冲上来,一边一个把张欣豫按住,「江蕙也是大家子的姑娘,可她是你的好朋友,就算你不为她说话,她也会跟你要好。你不说话什么也不会失去,这时候乱说话可就把叶家、尚家的姑娘得罪了,多吃亏。」 「你俩可真会算帐。」张欣豫气得都笑了,「你俩结交朋友是不是时时刻刻都要拨拨算盘啊,怎么划算怎么来?」 张欣喜和张欣乐同时羞红了脸。 李清妍很为江蕙抱不平,也脆生生的道:「对啊,拿钱吧。」 李清妍的族姐李芳妍悄悄拉了她一把,有些犹豫的道:「阿清,拿江大姑娘的婚事来打赌,对她本人是不是也不大好?」 「这话也有道理。」李清妍想了想,小声跟江蕙说了句什么,江蕙笑,「只不过是哄我妹妹玩玩罢了,亲戚朋友之间闹着玩,无关紧要。」 江蕙这话并不背着人,是用正常的语调说出来的,叶吟芳等人也都听见了,不由的暗自愤恚。什么亲戚朋友之间闹着玩,你一赌就是一万两,哪有这么玩的?你是安远侯的爱女,安远侯这些年接二连三立功,陛下赏赐甚丰,他有钱,可以让你拿几万两的银票随身装着,随时跟人这么打赌。我们可不行,回家要个几十两、几百两还算了,上万两的银子谁给? 像叶诵芳、叶吟芳这样的侯府千金,正常来说,出阁时的陪嫁就是一万两左右。受宠爱的、府里宽裕的时候可能会丰厚些,但也不会厚得太多。叶吟芳是小女儿,她娘平时很娇惯她,但要拿一笔足够给她办嫁妆的钱由着她的性子豪赌一回,也是不可能的。 苏月如、章琬琰等人和江蕙才认识不久,不了解江蕙的性情,见她坦坦荡荡拿自己的婚事当起赌注,无不诧异。 江蕙的银票一拿出来,叶诵芳身后的几个女孩儿脸都白了。一个眼睛大大、看着有几分机灵的女孩儿名叫尚玉玲,是尚玉萍的异母妹妹,和尚玉萍一向面和心不和,不甘心被尚玉萍拉下水,忙悄悄拉了拉她的几个表姐妹,「快溜。这时候什么也顾不得了,溜啊。」 那几个姑娘深以为然,「就是,赶紧跑吧。要是让家里知道咱们在安远侯府胡乱说江蕙的坏话,还和江蕙打了上万两银子的赌,赌的还是江蕙的终身大事,那不光是挨罚了,挨打都有可能。」脚底抹油,溜了。 「喂,你们别跑。」张欣豫眼尖看见了,喝道。 v第六十章[10.17] 尚玉玲等人这时连形象也不顾,撒开脚丫子沿着水岸狂奔。张欣豫想追,江蕙把她叫住了,「这是两厢情愿的事,那几位姑娘既然不乐意,也就算了。横竖这里还有三位。」 叶吟芳、叶诵芳、尚玉萍三个人心高气傲,死要面子,还一脸矜持的站在大家面前呢。 「也好,小阿若她们是三个人,那边也是三个人,正合适。」张欣豫想了想,觉得也对。 章琬琰、苏月如等人看看谈笑自若的江蕙,跃跃欲试的三个小姑娘,和明明心虚却故意装出幅傲慢姿态的叶吟芳、叶诵芳、尚玉萍,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既然不知该说什么,那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口不言,冷眼旁观。 叶诵芳道:「方才江大姑娘说的好,这就是亲戚朋友之间闹着玩罢了。既是闹着玩,那么赌注便不可……」矜持的微微一笑,环顾四方,要说出她的一番大道理。 「赌注确实不宜太大,所以我让妹妹们每人只下一万两,总数不过三万两。」江蕙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慢条斯理的、沉着冷静的开了口。 「这个……」叶诵芳语塞。 江蕙挺气人的,说起几万两银子来根本不当回事,叶诵芳的意思是想要降低赌注的,却被江蕙不动声色的给挡回去了。 「三万两银子不多么?」叶吟芳恼羞成怒。 「三万两银子很多么?」江蕙惊讶扬眉。 叶吟芳面颊涨得通红,对江蕙怒目而视。 「三万两银子很多么?」阿若鹦鹉学舌,笑得又开心又调皮。 「三万两银子能买十个你了!」叶吟芳怒极,大声叫道。 叫出声之后,叶吟芳立即便后悔了。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方才的话意三万两银子能买十个阿若,也就是阿若值三千两,未免也太看得起这个小丫头了。三千两银子足够打一个银人儿,眼前这个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哪里值这个数。 江蕙本是微微含笑的,这时眸光蓦然冷厉,如出鞘的宝剑一般寒光闪闪,叶吟芳向来胆大,却吓得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 「三万两银子能买一百个你了!」阿若大怒,叉起小腰和叶吟芳吵架。 「一百个,一百个。」江蓉忙不迭的帮腔。 江蓉年纪最小,却很会凑热闹,江苗或阿若如果说了什么,她都是要跟着拍掌叫好的。 「一百个,是不是便宜了点儿?」江苗迟疑。 「她就这么便宜。」阿若气呼呼的。 「你说谁便宜呢?」叶吟芳血往上涌,气急败坏。 叶吟芳越是着急,阿若倒越是放松了,眼珠一转,咧开小嘴嘻嘻笑,露出一口可爱的小白牙,「你不便宜呀,那你很贵么?」 「你很贵么?」江苗和江蓉一起仰着小脸,殷勤的问道。 三个小姑娘一模一样的动作,问一模一样的话,看起来很是有趣,叶吟芳却气得差点背过去。你很贵么?这是什么鬼话? 「你们,你们……」叶吟芳胳膊颤抖指着三个小姑娘,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章琬琰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叶诵芳也傻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明白过来,大声的道:「江大姑娘,请你让你的妹妹们跟我妹妹道歉!这三个孩子说话太过份、太伤人了!」 「对,请让你的妹妹们道歉!」尚玉萍义愤填膺,「这三个孩子说的算是什么话啊,必须马上道歉!正经八百的陪个不是!」 章琬琰、苏月如等人担忧的看着江蕙。 三个小姑娘很可爱,但说的话确实太气人了。叶吟芳一位侯府千金,她们一脸天真无邪的问人家「你很贵么」,这真能生生的把人气死…… 「凭什么让孩子们道歉啊?不是你们先挑事的么?」张欣豫怒道。 张欣喜和张欣乐恨铁不成钢,不约而同伸手去捂张欣豫的嘴,「你快别说了!」安远侯府和营阳侯府两家侯府千金吵架,和张家不相干,你胡乱插的什么嘴。 三个小姑娘本来是一起仰着小脸问叶吟芳的,这时却蹬蹬蹬跑到江蕙身边,抱住了江蕙的大腿,江蕙轻轻抚摸妹妹的头发,柔声道:「莫怕,有姐姐在。」三个孩子依赖的点头,小脑袋靠到了姐姐身上。 「江大姑娘,请你的妹妹道歉。」叶诵芳语气生硬,态度强硬。 「好啊,我的妹妹们虽然年纪小不懂事,但说话不得体,确实应该道歉。」江蕙不慌不忙的,声音还很轻柔缓,温柔似水。 章琬琰等人以为江蕙会很执拗,没想到江蕙居然松口了,同意让阿若等几个孩子道歉,都有些吃惊。不是说安远侯府这位大小姐很凶悍么,为什么这般轻易就向人低头了? 叶吟芳、叶诵芳、尚玉萍很是得意,同时挺起了胸,神色傲慢,「虽说我们不应和小孩子一般计较,但说错了话,不管大人孩子,总是要道歉的。礼貌不分大小。」 「对极了,不管大人孩子,说错了话便该道歉。」江蕙语音轻柔,不紧不慢,「方才最先说错话的是哪位?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叶十四姑娘。十四姑娘,请你以身作则,先向我妹妹赔礼。」 三个小姑娘问「你很贵么」,确实太伤人了。但在这之前,是叶吟芳先骂阿若「三万两银子能买十个你」,才引出来的这桩公案。 「让我向个小丫头赔礼,休想。」叶吟芳气恼之至,满脸红云。 「你方才不是说了么?礼貌不分大小。」江蕙语气淡然。 「我又没说错!」叶吟芳梗起脖子。 v第六十一章[10.24] 「你若没有说错,我妹妹又哪里不对了?又何必道歉?」江蕙眸光如秋水,如寒星,冷幽幽从叶吟芳脸上扫过。 「对啊,你都说什么三万两银子能买几个了,那人家问你贵不贵,又有什么不对的?」张欣豫奋力拨开她堂姐堂妹的魔爪,大声的道。 「我说错了么?难道三万两银子买不得十个她?」叶吟芳面红耳赤,比张欣豫更大声。 「你自然说错了。首先,当着姐姐的面这样说妹妹,无礼之极。其次,我妹妹是无价之宝。莫说区区三万两银子,便是把这世上所有的金银财宝放在我面前,也换不走我的妹妹。」江蕙强忍怒火,冷冷的道。 「世上所有的金银财宝也换不走我,嘻嘻。」阿若乐了。 「那我呢?」「那我呢?」江苗和江蓉忙追问。 江蕙微笑,「自然是一样的。对于姐姐来说,这世上所有的珠宝玉器、古董珍玩,也及不上苗苗和蓉蓉的一根头发丝儿宝贵。」 「嘻嘻。」江苗也开心的笑了。 「及不上我一根头发丝儿宝贵。」江蓉掠起她的一根头发认真打量了打量,乐得合不拢小嘴。 江蕙声音并不高,而且很温柔,听在耳中却有一股难以言谕的力量,众人都听得呆住了。 这世上所有的珠宝玉器、古董珍玩、金银财宝也换不走她的妹妹,也及不上她妹妹一根头发丝儿宝贵…… 叶诵芳、叶吟芳姐妹也呆住了,尚玉萍头发发麻,暗暗叫苦。这个江大姑娘果然如传言所说的一样,太凶了,让人难以招架啊。 「总之,让我跟个小丫头道歉,休想。」叶吟芳耍起无赖。 「江大姑娘,那咱们就各退一步吧,谁也不用向谁道歉了。」叶诵芳忖度了一下形势,决定不再咄咄逼人了。 三个小姑娘问叶吟芳的话是有些侮辱人,可这事是叶吟芳先挑的头,多多少少有些自取其辱的意味在里边。 「凭什么不道歉?这么小的小孩子如此刻薄,竟然敢不道歉?」叶吟芳嚷嚷。 章琬琰冷眼看了这半天,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十四娘,明明是你先说错话的。你是大姑娘了,都不肯道歉,却对小孩子要求这般苛刻。」 「对,明明是你先说错话的。」李清妍也抱不平。 「关你们什么事?」叶吟芳咬牙。 「我小表妹。」章琬琰指指江蓉。 「我小表妹。」李清妍指指江苗。 叶吟芳气得直喘粗气。 「要么都道歉,要么就这样算了,单要孩子们道歉不合适,有失公允。」苏月如也看不过去了,委婉的说道。 「十四娘,算了。」叶诵芳见情况不对,推推叶吟芳,小声劝她。 叶吟芳头昏脑胀,指着阿若大声的道:「凭什么啊?我是侯府千金,这个小丫头跟我如何能比?我说她使得,她可不能反过来说我!今天她如果不跟我道歉,我一定不依!」 叶吟芳知道江苗、江蓉都有亲戚在,便不再提她俩,炮火只对着阿若一个了。 叶吟芳食指指着阿若,极为无礼,极为傲慢。 江蕙怒极,所有的耐心在这一刻全部用罄,眼眸异常明亮,如熊熊烈火在燃烧,「叶十四娘,你言辞之间对我妹妹无礼,必须立即向她郑重道歉!」 「如果我不肯呢?」叶吟芳斜睇江蕙,神色间满满的挑衅之意。 江蕙怒极反笑,缓缓将妹妹送到张欣豫、章琬琰、李清妍等人身边,伸出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掌,在腰间一抽一带,众人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眨眼之间,一柄软剑已横在在叶吟芳脖颈上。 「天呢。」胆小的姑娘已是惊呼出声。 「你,你想做什么?」脖子上横着冰凉利刃,叶吟芳花容失色,声音发抖。 「道歉,或者死。」江蕙眸中有寒光,一字一字,缓缓吐出。 叶诵芳等人都吓得手足酸软,动弹不得,颤声道:「江蕙,这,这里是天子脚下,有王法的,你,你可不要乱来……」 「好啊,你们可以让天子救她,也可以让王法救她。」江蕙微笑。 她脸上挂着笑,声音温柔,手上的软剑却闪着幽蓝之光,令人胆寒。 叶吟芳魂飞魄散,哭出声来了,「我错了,我道歉,我道歉。」 江蕙手上用力,软剑向前送了送,温柔似水的问道:「叶十四娘,你是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还是我用武力威逼你的啊?」 「我真的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叶吟芳泪水和汗水一起流下,满脸哀求之色。 「真的知道错了就好。」江蕙声音愈加温柔,伸手拍拍叶吟芳,「那么,你应该怎么做?」 叶吟芳腿脚发软,瘫坐在地上,哭着对阿若道:「小姑娘,对不起,方才是我的不是,我,我跟你陪礼道歉……」 「你赶紧了别哭了吧,难看死了。」阿若冲她扮个鬼脸。 「赶紧别哭了吧,很丑的。」江苗和江蓉一起好心的劝她。 v第六十二章[10.24] 叶吟芳心有余悸,伤心欲绝,哭得更加伤心,阿若一脸嫌弃,「姐姐,你告诉我要讲礼貌,可是你也告诉我要说真话呀。那她哭得这么难看,我能说实话不?「 「姐姐,讲礼貌还是说真话?」江苗和江蓉也满腹疑问。 江蕙微笑,「这个问题姐姐改天再和你们详细说。眼下咱们办件正经事,收收赌注。」 「赌注,收赌注。」三个小姑娘一下子精神了。 叶吟芳已经接近崩溃,再不端着了,泪流满面,连连摆手,「我不赌了,我不赌了,我所有的私房钱加起来也不够个零头的,我赌不起啊。」 承认了这一点,叶吟芳虽觉得丢人,心中却也奇异的一阵轻松。不用装了,不用端上了,一万两银子到哪里找这个难题,不用再冥思苦想了。 「其实,我也赌不起。」叶诵芳硬着头皮,低声说道。 反正她和叶吟芳是一家,叶吟芳丢人都到这份儿上了,她也就干脆坦白承认了。 「我就不爱赌。」尚玉萍庄言正色。 尚家人口众多,她若回家要一万两银子,估计得把她爹娘愁死。虽然众目睽睽之下有点没面子,但事已至此,还是里子要紧,把这件事先糊弄过去再说。要不然,她到哪里偷一万两银子去? 「噗。」江蕙不由的笑了,「原来扯来扯去的说了这么多,你们是赌不起,拿不出赌注么?早说啊,绕这么大的弯子。」 她容颜本就绝顶美丽,这时一笑嫣然,如异花绽放,光彩夺目。 叶吟芳、叶诵芳和尚玉萍等人却是垂头丧气,羞惭不已,面目无光。 尚玉玲等人一直跑出了芙蓉园。 平时最讲究仪容的姑娘们,这时身上全是汗,衣裳都弄湿了,狼狈不堪。 「八妹妹,你们这是怎么了?」这几人心慌意乱,也不知跑到了哪里,迎面竟来了几个男子,其中一个年轻人吃惊的叫道。 尚玉玲展目望去,见那人居然是她的堂哥尚琳,又惊又喜,「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正要问你呢,你怎么来这儿了?」尚琳上下打量过尚玉玲,沉下脸来。 尚玉玲听她堂哥语气严厉,心里咯登一下,连忙向旁边看了看,见还有几位锦衣公子也在,分明是尚琳的朋友,便有些慌了,「我们,我们……」知道做为闺阁少女乱跑乱撞的极为失礼,丢了她堂哥的面子,嗫嗫嚅嚅,惶惑不安。 「尚哥哥,我们是从芙蓉园出来的。」尚玉玲的表妹刘璇一直对尚琳暗暗有好感,今天意外见到,不想让尚琳在朋友面前丢脸,赶忙说道:「芙蓉园里有件事情,把我们给吓着了。」 「什么事情?」刘璇这话本来就是想转移注意力的,结果她这话一出口,果然尚琳等人都露出关切的神色。 他们想问,尚玉玲、刘璇等人却吃吃的娇笑,犹犹豫豫,不肯说了。 「既然这样,咱们便不便询问了。」一名年纪轻轻、俊美清贵的男子温声说道。 「项城王殿下说的是,不便再问了。」尚琳等人都道。 尚玉玲、刘璇等人吃了一惊。原来这人是项城王,那不是穆王的儿子、江蕙的敌人么? 刘璇脑子里迅速转着念头,向尚琳悄悄招了招手。尚琳眉头微皱,勉强走了过去,「璇表妹有何指教?」刘璇秋水盈盈,柔声细语,「尚哥哥,方才芙蓉园在打赌呢,拿江大姑娘的婚事打赌……」把江蕙和叶吟芳、叶诵芳的公案略说了说。在她口中,叶吟芳固然骄横,江蕙也很是嚣张,两人谁也不肯让着谁,最后以豪赌收场。 「竟有此事。」尚琳惊讶不已。 「尚兄,令妹跟你说了什么趣事?你可不能瞒着我们啊。」一个蓝衣青年笑着问道。 这人尚玉玲、刘璇等人都认得,是汝南侯的儿子赵玉青。 「是啊,不能瞒着我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其余的几个人也笑道。 尚琳略一犹豫,道:「我便是想瞒,怕是这事也很快会传开了,瞒亦无用。江大姑娘上次是和赌坊赌,这回换了人,和闺阁少女赌了。」把刘璇告诉他的事简单讲了讲。 众人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江大姑娘这是打赌上瘾了么?」 这些人大多没有亲眼见过江蕙,却早就听闻了江蕙的种种言行,觉得江蕙太蛮横凶残,毫不温柔,大笑了一番,纷纷表示可惜,「父亲是安远侯,继母是丹阳郡主,这身份在京城里也算数得着了。可她这脾气,这性情,这作派,谁敢兜揽?」 项城王苦涩的笑了笑,默默无语。 「这样的姑娘,谁敢向她求婚?尚兄你敢么?赵兄你敢么?」 「我可不敢。我这条小命虽微不足道,却也不想轻易断送了,还想多活几天呢。」赵玉青笑道。 赵玉青谈笑风生,声音里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他母亲汝南侯夫人、他妹妹赵揽月先后在江蕙面前受挫,他表哥永城王因为江蕙吃了大亏,被庄太后命人押回了深州,提起江蕙,他焉能有好话。 「项城王殿下,你敢么?」不知是谁笑着问项城王。 项城王黯然,「我哪里敢?」 他是穆王之子,江蕙和穆王府有杀母之仇,穆王固然对江蕙大为不满,江蕙也对穆王府恨之入骨。他就是想,又哪里有这个机会? 「着啊,咱们这些人全都不敢求娶,那这世上还有哪位王孙公子有这熊心豹子胆。」赵玉青拍掌大笑,「不如咱们也跟着赌上一赌,如何?」 一抹凶光,从赵玉青眼眸中闪过。 江蕙让永城王、汝南侯府不好过,汝南侯府也不能轻轻放过江蕙。今天这一趟没有白来,果然抓着了江蕙的把柄。哼,汝南侯府非把这件事闹大不可,这样一来,不光能平空赢进一笔巨款,还败坏了江蕙的名声,让她这凶恶之名遍布京师,永生永世,无人问津。 v第六十三章[10.24] 这才是最好的报复。 赵玉青意气风发,「来来来,诸位,我赌一千两。江大姑娘今年六月便及笄了。以她的性情脾气,在她及笄之前,肯定没有王孙公子、上品人物敢于向她求婚。大家肯定和我一样惜命,你们说对不对?」 「小赵,这样不好吧?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有个青衫男子笑着提醒。 「瞧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赵玉青懊恼的拍拍头。 当下这几个人便约好了,下午到汝南侯府聚聚,把这件事给定下来。项城王却道:「我还有事,失陪了。」众人只道他是穆王继妃之子,汝南侯府却是穆王元妃的娘家,想来两家不大亲近,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件事一开始只有这些人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慢慢也就传开了。赌坊的郎老板和黄太太很有生意头脑,这回又设了赌局,参与赌博的人数比上回多了至少三倍。大多数人还是赌江蕙输的,虽然江蕙父亲、继母都是知名人物,可是向江蕙求婚的必须是贵族出身、上品人物,这样的人物哪里会在乎安远侯、丹阳郡主的身份地位,而给自己娶个凶巴巴的妻子呢?江蕙不符合权贵之家的择媳标准,在深山老林中长大的侯府千金,既不温柔又不贤惠又不识大体,哪家敢要? 当然也有人别出心裁,赌江蕙赢的。譬如说上回在长和大戏楼见过江蕙、赌江蕙赢的那位仁兄,这回还是把宝押到了江蕙身上,「像江姑娘那样的人物,我是身份地位实在够不上,不敢肖想,我却不信这世上的名门公子全是瞎子,看不到江姑娘的好。」 因为赌江蕙赢的人太少,所以每收进一笔,郎老板和黄太太都会特别注意。 项城王命人送来万两白银,赌江蕙赢。 「项城王这是上回被吓住了。」郎老板、黄太太呵呵笑。 潞王、郑王也先后差人送来银票,与众不同,把宝押到江蕙身上。 「这两位殿下也看好江姑娘么?」这下子郎老板、黄太太纳闷了。 这天傍晚,有一名黄衣人送来十万两银票,赌江蕙赢。这个数目实在太大了,郎老板不敢大意,亲自出面接待了,并把银票当即拿到钱庄验过,确定无误,应该给来人开收据了,郎老板却还犹豫着,「不知阁下之前可曾和敝号打过交道?这么大一笔银子,您就这么放心交给我们了么?」 「怎么,你这位赌坊老板,也怕赔不起?」那黄衣人身量很高,帽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满脸络腮胡子,相貌粗豪。 「那倒不是,赌江姑娘输的可不止十万两了,小号不怕赔不起。」郎老板陪笑脸,「只是您这笔银子数目太大,之前从没和小号打过交道,您就这么放心?」 「我还怕你卷款私逃了不成?」黄衣人一笑,声音低沉暗哑,「莫说你没这个胆子,就算你真的卷款私逃,瞧你出不出得了京城?」 这黄衣人极有气势,郎老板出了一身冷汗,点头哈腰的道:「是,是,小的不敢,断断不敢。」 战战兢兢送走这位黄衣人,郎老板抹抹额头的汗水,「这位是何方神圣?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又敢那么说话,一定不是平常人。不是富商,一定不是富商。」 「什么富商。」黄太太一直躲在里边偷看的,这时一脸激动的出来了,「你没看到么?他外面长袍是普通料子,走动时露出一截裤角,那可是精心刺绣的,是四爪龙!」 「你说他是位王爷?」郎老板惊呼出声。 黄太太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点儿!怕没人听到么?我跟你说啊,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以后他来兑银子的时候你也只把他当普通客人……」 「兑什么银子,你知道他肯定赢?」郎老板挣开黄太太,喘着大气。 「呸,他这样的人能把十万两银子白白扔给你啊?他若不能赢,才是见了鬼了。」黄太太啐了他一口。 郎老板有点儿怕他这个胖太太,嘿嘿笑了笑,道:「太太说的有理。他这样的人哪会白白给咱们送钱,必定能赢,他才下注的。对了太太,你说会有王孙公子向江姑娘求婚么?江姑娘好人才,就是太能干了些,一般的男人还真是不敢惹她……」 「一般的男人江姑娘还看不上呢。」黄太太嗤之以鼻,「你以为就男家挑女家啊?」 「那是,那是。」郎老板惧内,干笑着连连点头,「江姑娘侯府千金,父亲那般英雄,她人又生得那般美丽,若母亲真是丹阳郡主,那真是嫁到皇家也使得了,可惜郡主只是她继母……」 「继母怎么了?你没听说过么,丹阳郡主待江姑娘像亲生的一样。」黄太太不以为然。 正说着话,又有大生意上门,需要郎老板亲自接待。 又一张十万两银票拿在手中,郎老板手都是抖的,「您,您老人家赌谁赢啊?」 「本侯并非老人家。」来人取下帽兜,露出一张英俊又冷峻的面孔,「本侯支持的,自然是吾家爱女。」 郎老板这才认出来人是安远侯,吓的一啰嗦,忙跪下见礼,「小人见过侯爷。」 安远侯抬抬手,「郎老板请起。郎老板,这张银票你到钱庄验一验。」 「侯爷亲自拿来的银票,哪还用验。」郎老板向来是个仔细人,这时却略一思量,电光火石之间做了决定,「小人信得过侯爷。」 安远侯微微一笑,「郎老板,你赔得起么?」 「小人还真赔得起。」郎老板满脸陪笑,「侯爷,主要是买令爱输的人太多了……」 说着话,郎老板惴惴不安,安远侯要是知道这么多人买他闺女输,看死了他的宝贝女儿嫁不出去,没人要,不知会是个什么反应? 郎老板是见过江蕙的。当时真是惊为天人,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容颜光丽、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江蕙很美,可江蕙也真的很凶,自从深州开始,她的所作所为,哪件是闺阁千金应该做的?公子哥儿们不敢、不愿、不屑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安远侯道:「鸿鹄需要燕雀认可么?」 傲慢中透着自信,沉静安详,孤高自许。 郎老板不是普通生意人,极有眼力劲儿,这时如醍醐灌顶般,脸上现出恍然大悟、又惊又喜的神色,「是,是,江姑娘就像高贵优雅的白天鹅一样,飞得又高又远,那小小的鸟雀只知在林间扑腾鸣叫,哪里知道天鹅的好?」 安远侯向来不苟言笑,这时也是嘴角微扬,「郎老板,你很有眼光。」 郎老板若是拍安远侯的马屁,他或许会无动于衷。但如此热烈殷勤的夸奖起江蕙,做为父亲,安远侯还是很高兴的。 安远侯是皇帝信重的大臣,也是朝野敬仰的英雄人物。郎老板做梦也没想到竟能听到安远侯当面这么夸赞他,大喜过望,「小人能得侯爷称赞这一句,这辈子真是值了!侯爷,难得您大驾光临,不知可否能赏赐小人一幅字?」知道安远侯文武双全,书法绝佳,仗着这千金难买的时机,壮着胆子提出了这个要求。 v第六十四章[10.24] 安远侯极少写字送人,就算写字送人也不可能是郎老板这样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今天也是心情太好了,竟然毫不推辞,要来纸笔,泼墨淋漓笔走龙蛇,写下「旌旗十万斩阎罗」七个大字。这七个字一气呵成,大气磅礴,龙骧豹变,真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多谢侯爷!」郎老板激动得脸颊发亮,珍而重之的双手接过来,喜气洋洋,喜不自禁。 送走安远侯之后,郎老板还不大敢相信这是真的,捧着这幅字看来看去,呵呵傻笑。 「傻笑什么?」黄太太自外头进来,莫名其妙。 「江侯爷的字。」郎老板献宝似的给她看。 黄太太眉毛挑得老高,失声叫道:「江侯爷的字?」便想伸手接过来,「快让我好好看看。」郎老板不给她,「你就着我的手看看就行了。」这要是放到平时,黄太太一定和郎老板不依,这时却顾不上了,弯下腰,目光贪婪,「写得真好。这幅字得值多少钱啊?」郎老板清清嗓子,「太太,你也不用趴那么低,都快趴到纸上了。哎,你别动啊,看看就行了,千万别动手……」 「我轻轻摸一摸,难道会摸坏了不成?」黄太太嗔怪。 郎老板小声嘀咕,「那可保不准。」 黄太太心花怒放,竟然没和他计较,「快去裱糊好挂起来,这个可得好好炫耀炫耀,挂到咱家正厅,谁来了一眼便能瞧见。」 郎老板不干,「送到裱糊店哪里能放心?还是把裱糊匠叫到家里来吧,我亲眼盯着他。」 黄太太倒也不反对,「也是,这么珍贵的字。」夫妻二人商量好,命人叫裱糊匠去了。 郎老板这才想到安远侯的来意,拿出银票给黄太太看,「这是江侯爷的,买江姑娘赢。」黄太太取过银票,满眼爱慕的看了又看,「你说会不会是江侯爷已经心里有底了,才会赌这么大?江姑娘会不会有人家了啊?」 「不能够吧?」郎老板这个赌坊可不是随随便便开起来的,消息很灵通,道:「江姑娘肯定没有人家。你想想啊,江姑娘离开江家的时候只是个八岁的小姑娘,那时候江家并没有给她定过亲事。她回到京城这才多久,而且自打她回来之后便没消停过,先是和穆王府的那场官司,然后便是这场豪赌。她这凶恶之名四处传扬,好处却不为人知,亲事打哪来?」 「那江侯爷便拿十万两银子出来打赌?」黄太太纳闷,「这离江姑娘的十五岁生日只有一个月了。贵族人家,婚姻大事肯定慎重,从开始说合到两家有了默契、男家上门求婚,怎么得也得小半年的功夫吧?江侯爷能上哪里弄个女婿出来?」 郎老板一笑,「就是因为和你一样想的人太多了,所以咱们收到的赌注大多是赌江姑娘输的。太太,江姑娘上回能赢了,我感觉她这回还能赢。」 「我也觉得她能赢。我就是奇怪,江侯爷如此行事,必定是胸有成竹,他这女婿现在哪里?到底是谁啊?」黄太太好奇。 「家里有梧桐树,还愁引不来金凤凰?」郎老板哈哈一笑。 黄太太不理会他,细细盘算,「这登门求婚的必须是年轻俊美、人物出众的王孙公子方可。京城里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咱们一家一家的看看啊,秦国公府、济国公府、汝南侯府、营阳侯府有未婚公子,但这几户都有人来下注了,全是赌江蕙输的,可见绝对没有求娶江蕙的意思;苏相只有一个儿子,苏相为人谨慎,他的态度看不出来……」 「苏相绝无此意。」郎老板忙道:「他府中曾差了侍女过来,买了两千两银子的筹码,赌江姑娘输。」 「苏相多谨慎的人啊,他的侍女岂是莽撞的,会自报家门?」黄太太不信。 郎老板得意非凡,「那侍女当然不会自报家门了。是我见那侍女言行举止都不像普通人家的下人,特地让小四子暗中跟着她,探听到的。」 「探的好。」黄太太笑咪咪。 郎老板出身平民之家,能把商号做得风生水起,自有他的一套办法。他勤谨、细心,遇到什么事都不敢大意,小心应对,所以才会发现一个与众不同的侍女也派人跟踪,这就知道了苏府的态度。 一家一家看过去,黄太太皱眉,「除了何相的幼子何泉之外,其余的王孙公子都是不可能的……」郎老板心中一动,「你不是说那黄衣人衣上绣着四爪龙么,皇室子弟有无可有?淮王、郑王、潞王等均未有婚事。」黄太太不屑,「淮王、郑王、潞王的婚事还用他们登门向女家求啊?那不是陛下有圣旨便可以了么?」 「太太说的是。」郎老板陪笑。 郎老板和黄太太算了半天,都觉得江蕙最后能赢,却不明白到底谁才会是那个敢于向江蕙求婚的人,猜了又猜,想了又想,最后也还是一头雾水。 京城里善于算计的、自以为聪明的人多了,有不少人把京城这些名门世家一家挨着一家研究了遍,最后得出结论,「江大姑娘上回侥幸能赢,这回输定了。」一笔又一笔的赌注投下,都不看好江蕙。 这月京城天气睛好,各府纷纷举办宴会。不管男人的雅集还是女子的小聚,都少不了江蕙这个热门话题,「你赌了没?」「赌了。」「赌谁输谁赢?」「江蕙输。」彼此相视一笑,心里都是有数。安远侯本来就是朝中新贵,根基并不深厚,皇帝又太信任他了,嫉妒眼红的真是不少。江蕙身为安远侯长女,不知从哪个深山老林里冒出来,却一路畅通无阻,打败了穆王、说服了庄太后,多少朝中大臣做不到的事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家做到了。这样的姑娘简直……太惹人讨厌了…… 江蕙必须输。 像她这样既不温柔又不识大体的姑娘若是有王孙公子看得上,会给其余的姑娘们一个多坏的榜样,那还得了。 平遥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姑母,皇帝敬重她,在朝中有很高的地位。提到她,人们通常只说「大长公主」,因为先帝的姐妹当中只有她还在世,这是朝中唯一的一位大长公主,不必提平遥两个字,谁都知道是她。 大长公主府每年会在这时候大宴宾客,今年也不例外。年轻姑娘们爱玩,三三两两到园中游逛,汝南侯府的赵揽月这天格外活跃,把十几位世交人家的姑娘请到一起,说起私房话,「我押了两千两,你们呢?这可是大好的机会,钱等于是白来的,不要错过啊。」 江蕙和穆王府的公案尽人皆知,汝南侯府是穆王世子、永城王的外家,赵揽月有这种言行是人之常情,倒也没人吃惊。仙游公主的女儿黄予时抿嘴笑,「我最近手头不宽裕,只投了五百两。」赵揽月劝道:「手头紧才要多投啊。你想想,这是稳赚不赔的,简真是白白送钱。」黄予时装模作样想了想,展颜一笑,「好,那我便回家撒撒娇,多要点儿银子,和你一样也投两千两吧。」 其余的人见了,也有些动心。白送钱啊,这样的好事若是错过了,岂非暴殄天物。 营阳侯府的叶吟芳、叶诵芳姐妹,尚家的尚玉萍、尚玉玲,刘家的刘璇、刘珊,都纷纷跟风表示要跟着玩一玩,赌上一把。这些人财力不一,有投三百两的,有投五百两的,叶吟芳心里憋着一股气,咬牙切齿的拿出一千两。 因为拿不出一万两现银,那天在安远侯府可把叶吟芳可愁坏了。叶吟芳恨江蕙入骨,知道有这个赌局,她是非赌不可的了。这一千两银子是她撒娇撒痴从她母亲那里要过来的,她跟她母亲承诺了,将来赢了钱,会还回去一千八百两,她自己只留二百两零用。 江蕙也是客人,不过她没和这些年轻姑娘在一起,被大长公主叫去了。 大长公主满头华发,眼光却依旧锐利,微笑看着江蕙,「听说京城因为你已经开了两次赌局了。江大姑娘,你很出风头啊。」 丹阳郡主陪着江蕙一起来的,她对大长公主很敬重,温柔的道:「姑母,蕙蕙这个孩子不爱惹事,她也是身不由己。」 江蕙面不改色,「大长公主,其实第一次的赌局我是有意参与进去的。当时我在一个戏楼看戏,人很多,我故意张扬出去,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 「为何?」大长公主问道。 眼前这位娇滴滴的、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居然向她卖惨,没有向她博取同情,大长公主有些吃惊,有些意外,却也隐隐有些喜欢。 江蕙道:「大长公主聪慧过人,自然早就看穿了。事情越是摊在阳光下,越是有机会得到公正解决。我所期望的,无非公平二字。」 v第六十五章[10.24] 「倒是个实诚孩了。」大长公主淡淡一笑。 江蕙语气恭敬,「我这点幼稚诃笑的小心思,家父看得清清楚楚,当天便把我狠狠训斥了。家父告诉我,陛下英明,太后慈爱,绝不可能偏袒、偏向,让我不要使小聪明。我唯唯受教,之后便不敢做什么文章。最后发现,果然家父的话是对的,回想起我的那些小心思,惭愧之至。」 「这些你不说也没人知道,你直言相告,可见坦白。」大长公主眼神不那么锐利,语气中也有了欣赏之意。 「那第二次的赌局,你怎么说?」大长公主身边侍立着数位少妇,看样子应该是大长公主的孙媳妇,其中一位生着丹凤三角眼柳叶吊梢眉的红衣少妇笑着问道。 这位少妇一定是受宠的,所以才敢笑吟吟的插这个嘴。 「这回不过是在家里和亲戚朋友闹着玩,不知怎地外头也知道了,越闹越大。」江蕙嫣然一笑,「赌就赌呗,太平盛世,天子脚下,原该有些消遣。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 江蕙年龄不大,稚气犹存,这一笑却如春暖花开,娇媚难言。 「你说得倒轻巧,多少人因为这一个赌字而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红衣少妇笑道。 她虽含着笑,话语中却隐隐含有责备之意。 「禁赌,应该是官府的事。」江蕙笑容依旧,「若我朝全面禁赌,那应先将赌坊关了,所有赌资作为罚款悉数充公。现在并未禁赌,那便是可以设赌局的,一个人拿自己输得起的钱去赌,赢了固然欢喜,输了也无关大局,无伤大雅。」 红衣少妇本是千伶百俐之人,这时却没什么话可说了,眼光闪了闪,低头不语。 大长公主招手命江蕙近前,仔仔细细打量过江蕙,叹息道:「可惜我的孙子都娶过了媳妇。」 在场的众人听大长公主这么说,分明是很欣赏喜爱江蕙,心中暗暗称奇。她老人家知道安远侯府有这么位大姑娘,很替丹阳郡主抱不平,听说还想替丹阳郡主教训这个继女呢,这才见面多久,不过廖廖数语,就开始叹息孙子全都娶过媳妇、和这位江大姑娘无缘了么? 「无妨无妨。虽然如此,您老人家还是可以赌我赢,相信我不会让您输钱的。」江蕙风趣的说道。 大长公主高兴的笑了。 后来大长公主果然命人取出她的私房钱,也参与了这场豪赌。 丹阳郡主见大长公主认可了江蕙,喜出望外,大长公主拉着江蕙说了会儿话,亲切的道:「十几岁的小姑娘家,快出去玩玩吧,莫一直陪着我这个老婆子,没的倒把你闷坏了。」 江蕙很乖巧,「那倒不会。我平时在家里也常常陪我祖母说话谈天的,老人家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都多,和老人家说说话,看似闲聊,其实受益匪浅。」 大长公主被江蕙哄得眉花眼笑。 「姑母,我大女儿是个好孩子吧?」丹阳郡主趁机问道。 「好孩子,好孩子。」平遥大长公主满脸是笑,连连点头。 红衣少妇等都在旁陪着笑脸,有人的笑容是由心底发出来的,有人的笑容却只浮在脸上,好像伸手一抹便能抹掉似的。 江蕙陪大长公主说了会儿话,便由侍女带着出来了,和年轻姑娘们一起到园中游玩。刘璇眼尖,远远的便看到了江蕙,「诸位诸位,正主来了。」赵揽月等人吃了一惊,齐齐向江蕙的方向看了过去。 叶吟芳还记得前日之辱,腾地站起身,挑衅的迎着江蕙笑,「江大姑娘,不好意思,我还是押了一千两银子,赌你输。」 叶吟芳话语之中满满的都是恶意,江蕙却不放在心上,轻快的一笑,「玩玩而已,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把手头的闲钱拢了拢,押了六万两,当然了,我是赌我赢。」 六万两。赵揽月、叶吟芳等人听到这个数字,又是气愤,又是嫉妒。 这个数目她们是不可能有的。叶吟芳那一千两还是从她母亲那里软磨硬泡才到手的,来之不易。 「你输了可怎么办?到时候你该哭了吧。」赵揽月鄙夷的看着江蕙。 江蕙报之以温柔一笑,「无妨。我爹爹说了,如果我赢了,是赌坊赔我双倍的钱。如果我不幸输了,是我爹爹赔我双倍的钱。」 这个江蕙!赵揽月、叶吟芳等人差点没被气晕。 她可真能炫耀,有安远侯这样的爹了不起是不是,吹牛吹的没边儿了。 这些闺秀们气愤之极,实在看不得江蕙这得意的模样,纷纷要走,「我们不屑和某些人为伍。」江蕙在一株娇艳的西府海棠下坐了,纤纤玉手拿起定窑白瓷茶壶,自己给自己倒水,「诸位请吧,祝你们玩得开心。对了,将来若是输了钱,便躲在家里哭好了,千万不要出门,以免窘态被他人看见,徒增笑料。」 「江蕙你……」赵揽月等人无言瞪了江蕙许久,气冲冲的走了。 江蕙一笑,自斟自饮,她方才陪大长公主说了好一会儿话,方才又舌战众女,还真的是口渴了。 身后有脚步声。 江蕙手握茶杯,眼睛微咪。 这不是女子的脚步声。 哪个狂徒胆敢闯到大长公主的后园? 江蕙不动声色,一手执壶,一手拿杯,倒了满满一杯热茶。 身后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江蕙蓦然转身,手中那杯热茶向前疾抛,「口渴么?请你喝茶!」她还真是好客,不光茶杯,紧接着连手中茶壶也疾掷过去。 那人反应奇快,左手接过茶杯,右手接过茶壶,动手如行云流水一般,优美流畅之极。 「淮王表哥?」江蕙惊讶。 v第六十六章[10.24] 眼前这人身穿紫色锦袍,长身玉立,眉目如画,正是五皇子淮王。 「表妹。」淮王也不知是仓促之间手接茶壶、茶杯累着了,还是被江蕙这个行动惊着了,俊美面容红云遍布,如上好羊脂白玉和极品红珊瑚交相辉映,霞姿月韵,清雅无双。 江蕙不好意思,「那个,淮王表哥,我请你喝茶,请你喝茶。」 「好啊。」淮王定定神,和江蕙一起在海棠树下面对面坐了。 丹阳郡主严防死守,不许淮王见江蕙。淮王若到了安远侯府,能见着的只有江略、江蓉和阿若等人,江蕙却是见不着面的。今天如果不是江蕙到了大长公主府,如果不是丹阳郡主在陪大长公主说话,淮王还是见不着江蕙这位「表妹」。 多日不见,江蕙容颜愈加娇艳,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就算她在对面坐着一动一动,也已是一道难描难绘的风景。 淮王忽觉口渴,下意识的将茶杯举到唇边。 「别,那是我用过的……」江蕙想到那是她的茶杯,赶忙阻止。 淮王茶水已经入腹,脸色愈红,「对不住,表妹,我已经喝了……」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淮王手中的茶杯。 江蕙喝过,淮王也喝过……这个杯子曾沾过他们两个人的唇…… 两人心底涌起怪异又温柔的情绪,脸色酡红,隐隐有些发烫。 明明是坐在树荫下的,凉风徐吹,淮王却觉得很热,口很干。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茶到唇边,想起江蕙方才用过这个杯子,不合时宜的红了脸。 江蕙起身摘了朵粉红海棠,螓首低垂,轻嗅香气,「表哥,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正值春夏之交,西府海棠迎风峭立,花姿明媚,楚楚有致,未开放的花蕾红艳欲滴,似胭脂点点,盛开的花朵颜色粉红,如晓天明霞。江蕙曼妙身姿被这国色天香的名花衬映,越发娇艳动人。 「表妹请讲。」淮王稳稳心神,也站起身来,柔声说道。 江蕙把玩着手中那朵粉海棠,有点不好意思,「表哥,你,你还没定过亲吧?」 淮王不知道江蕙为什么会有此一问,一颗心差点儿跳出嗓子眼儿,声音暗哑低沉却又十分急促,「没有,当然没有。」 江蕙嘻嘻一笑,「你既然还没有定亲,那你能不能……嘻嘻,眼下有个赌局,我和我爹都下了很大的赌注,可千万不能输……」 淮王这一刻魂灵仿佛飞出了身体,想也不想,便轻轻吐出两个字,「我能。」 江蕙眼睛一亮,「真的么?那要多谢你了。表哥,你还没有定过亲,那你的想法和其余那些没定过亲的人的想法,应该是相似的。表哥,我想重金收买一个王孙公子到我家求婚,确保我和我爹爹不会输。你帮我想想办法,要如何说服对方,好么?」 淮王呆了呆。 原来她要和他商量的是这个…… 「好不好啊?」江蕙满怀希望的看着他。 「好。」淮王不由自主的点头。 江蕙很高兴,「表哥,咱们坐下慢慢说。」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了,拿过两个没用过的杯子,替她和淮王都倒了茶。 淮王已经用方才那个杯子喝过两回水,有了感情,情愿还用原来的那个,悄悄换了回来。 江蕙并没注意这些细节,笑盈盈的问道:「表哥,没定过亲的少年人对于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想法,你能详细跟我说说不?」 她声音甜美,和着海棠花香一起送过来,令人心醉。 「能。」淮王道。 今天是个好天气,风格外轻柔,和淮王的声音一样。 天色将暮,淮王手持一束红艳艳的胜春花进了皇帝寝宫。 皇帝正好处理完一件令人头疼的政事,放下奏折,伸个懒腰,「这花是送给朕的么?小火,多谢你,你给朕带来了芳芬和光亮。」 「带来芬芳好懂,带来光亮怎么讲?」淮王要来花瓶,亲手将花插好,谦虚请教。 皇帝一笑,「小火,你又白又亮,自带光芒。」 淮王正在插花的手停顿了许久,脸色变幻不定。 皇帝纵声大笑。 淮王无奈的把花插好,摆在皇帝的御案上,「父皇,我想出宫建府。」 「不行。」皇帝很干脆的拒绝了。 淮王不死心,「我该娶妻成家了,不适合再住在宫里。」 「你才多大,就想娶妻成家了。」皇帝怫然,「你今年才……」 v第六十七章[10.24] 「父皇,我今年十八岁了。」淮王提醒。 皇帝顺手从瓶中取出一枝鲜红欲滴的胜春花放到鼻前嗅了嗅,「这花好,不光娇艳,还芳香扑鼻。小火,下回多抱两束回来,朕喜欢。」 「说正事。」淮王从皇帝手中要过花,插回瓶里。 皇帝倚在长榻之上,懒洋洋的道:「小火,那朕便跟你说说正事。男子二十而冠,这时方才成年,你今年才……你多大来着,十八岁对吧?你才十八岁,还没有成年,还没有行冠礼,出什么宫,建什么府。」 「可是,我有字了。」淮王辩解。 男子二十冠而字,二十岁举行冠礼,并赐以字,表示成年了。淮王现在不到二十,没行冠礼,不过已经有字了,子充。 「再不听话,朕便把赐给你的字收回来。」皇帝似笑非笑,也不知是说真的,还是在威胁,或者是在逗淮王玩。 淮王气沮。 「巴结巴结您,好使不?」淮王问。 皇帝道:「你越巴结,朕越觉得你好,越是舍不得你。」 皇帝这意思太明白了,巴结也不行,出宫建府什么的,休想。 「那我调皮淘气。」淮王有了新主意。 皇帝一乐,「长得比朕还要高了,却还在调皮淘气。唉,没办法,这样的儿子,朕只有亲自再教几年了。」 还是不许走。 淮王蹙眉瞧着皇帝,皇帝粲然一笑,神情洒脱。 「父皇,您的内库银子够不够用?」淮王话锋一转,不跟皇帝纠缠什么出宫建府娶妻成家的事了,「不如您把银子全交给我吧,我替您翻上一倍,就当孝敬您了。」 皇宫的府库,称为内库。内库和国库不同,是皇帝的私人财产,可以随意支配。国库则不同,动用国库财物金银是要朝堂共商的。 「怎么翻上一倍?」皇帝很感兴趣,微微扬眉。 淮王略一犹豫,对皇帝附耳讲了几句话,皇帝越听越诧异,「峻熙的女儿,不就是朕上回见过的那个小丫头么?赌坊又拿她开赌了?」 「我赌她赢。」淮王语气笃定。 「朕也赌她赢。」皇帝没犹豫,「峻熙的女儿怎会无人问津?」 「钱拿来。」淮王向皇帝伸手。 皇帝嘿嘿笑,「身为帝王,参与赌博,若让大臣们知道了,怪不好意思的。」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淮王信誓旦旦。 淮王跟皇帝磨来磨去,最后真的从内库拿到了一笔钱。 这笔钱拿到郎老板面前的时候,郎老板吓得一激灵。怎么又是一笔巨款?老天爷,这赌江姑娘赢的人虽然少,但实力太强了,出手豪阔啊…… 一天一天,天气越来越热,江蕙的十五岁生日也越来越近了。 越是临近这一天,众人越是群情澎湃,心情激动,「还没人向江大姑娘求婚吧?安远侯府还和往常一样吧?这都快到日子了也没动静,看来江大姑娘真是太凶了,虽然有安远侯这样的爹,丹阳郡主这样的继母,还是让人望而却步,不敢问津。」「看来这回咱们是要赢钱了。」「必须得赢钱啊,轻轻松松,手里的钱翻了一倍!」 眼看着江蕙的生日就要快了,众人摩拳擦掌,激动难捺,偶尔有人剑走偏锋买了江蕙赢的,这时肠子都悔青了。 到了江蕙生日的前一天,所有的人都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 输赢已定,就等过了江蕙生日的这最后一天,便可以到赌坊兑现筹码去了,高高兴兴拿钱回家! 汝南侯府正院之中,汝南侯夫人和她的儿子赵玉青、女儿赵揽月已经提前摆下庆功宴,「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赢钱是小事,汝南侯府的颜面、穆王府的颜面,一起都扳回来了!」 赵揽月两杯淡酒入腹,红晕满脸,笑容可掬,「因为江家这个所谓的大姑娘,永城王表哥事没少生闲气,更可恨的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也被江蕙所迷惑,竟把永城王表哥送回深州去了。甭说表哥丢人,咱们汝南侯府都跟着没面子。这回好,江蕙声名扫地,在全京城士绅百姓前丢了这个人,她以后再也抬不起头,再也狂不起来了!」 「这还不是她最惨的时候。」赵玉青阴冷的一笑,「以后,我还要她好看。」 江蕙只输了这个赌局便行了么?世上哪有这样的便宜事。穆王府的气,汝南侯府的气,都还没撒完呢,不把江蕙踹翻了再踩上两脚,哪里甘心。 汝南侯夫人心情畅快,满脸是笑,「像江蕙那般行事是不可以的,早晚得有这一天。来来来,为了江蕙倒霉,也为了咱们财源广进,痛痛快快喝两杯。」 「痛痛快快喝两杯。」赵玉青和赵揽月笑开了花。 营阳侯府,叶吟芳在向她母亲王氏撒娇,「娘,等我把银子赢回来,您只拿回本钱就行了,剩下的一千两银子都给我吧,好不好?」 王氏嗔怪,「不是说好了么?一千八百两给我,二百两留给你零花。」 叶吟芳拉着王氏摇晃,「不要嘛。一千两是您的,一千两是我的。」 王氏被叶吟芳纠缠不过,伸手点点她额头,「好了好了,一千两是你的,一千两是我的。你这个孩子啊,就是被我惯坏了,说过的话都可以不算数的。」 「谁说我被惯坏了?」叶吟芳大喜,笑得眼睛咪成了一条线。 v第六十八章[10.24] 她靠在王氏身边,打着如意算盘,「这一千两银子够我用好一阵子的呢,今年、明年还有后年,我都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时兴什么衣裳首饰,我便制什么衣裳首饰……」 不光叶吟芳做着这样的美梦,叶诵芳、尚玉萍、尚玉玲、刘璇等人,又有哪一个不是这样呢? 莫说她们这些人了,就连向来以才貌双全闻名的苏相之女苏馥,这时也独坐庭院,脸上露出梦幻般的笑容。 她就要赢进来一笔钱了。区区数千两银子,她当然并不在意,但是这笔银子的意义非同小可,这意味着她赢了,江蕙输了…… 十五岁对于女孩子来说是大生日,到了江蕙生日这一天,安远侯府大宴宾客,为江蕙举行了隆重的及笄礼。 江蕙本就是风云人物,因为这一场赌局,更是万人瞩目。 厅里客人都已经满满当当了,还有不少客人陆陆续续的在进来。 「之前没人来求婚吧?今天是最后一天,会不会有人来?」宾客们议论纷纷。 每进来一名新客人,都有无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奇他会不会是来向江蕙求婚的人。 天气热,气氛热烈,安远侯府热闹非凡。 皇宫之中,皇帝正要召见大臣商议甘陕地动之事,一名小太监疾趋近前,战战兢兢将一封收信呈到皇帝面前,「陛下,这是淮王殿下给您的。淮王殿下说,说……」 「说什么了?」皇帝取过信,未免有些纳闷。 小火这是在做什么?本可以天天见着面的,他偏要写什么信,这小太监还结结巴巴的,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淮王殿下说,求陛下看了,千万别生他的气。」小太监俯伏于地,声音里带着哭腔。 皇帝更加纳闷。 他抽出信,展目望去,只见信上龙飞凤舞写着几行大字,「父皇,直到今天还没有人向安远侯求婚,儿子担心您的内库银子有失,惶恐无极,只好亲自向江侯爷求婚去了!」 皇帝看了一遍,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是小火的笔迹。 小火说什么?一直没人到安远侯府提亲,他担心朕的内库银子有失,所以亲自向峻熙求婚去了? 皇帝摸摸鼻子。 小火,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朕的内库银子看得如此紧要的? 「淮王现在到哪儿了?」皇帝缓缓问道。 「陛下,淮王殿下现在应该……应该出宫城了……」小太监心里七上八下,声音发颤。 皇帝半响无语。 小火,你本事挺大的啊,算准了时辰命人送信,等朕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人已经出了宫城,就算朕派人去追,也来不及了…… 「陛下,潞王殿下求见。」太监来报。 「让他进来。」皇帝正在琢磨他的宝贝儿子淮王呢,听说潞王求见,随口说道。 潞王一向惫懒,今天却正正经经规规矩矩的,拜见过皇帝,他脸微红,还有些小害羞,「陛下,臣快十八岁了,若臣的父母尚在人世,也该为臣考虑婚姻大事了……」 「阿颢,你看中谁家姑娘了?」皇帝蓦然问道。 潞王结结巴巴,「臣,臣看中的是……是……」想说出一个名字,但他是男子,若直接说出姑娘的名字,又怕引起皇帝的误会,让皇帝以为他和那位姑娘不通过父母媒人私下授受,暗生情愫,对姑娘的名声不好,很是犹豫。 「不说算了。」皇帝也不追问,「你看中谁家的姑娘,便自己求婚去吧。记住,必须得是名门世家之女子,才貌双全,端庄贤淑。」 「是,绝对才貌双全,绝对端庄贤淑!」潞王大喜过望,大声说道。 「走吧。」皇帝看见潞王这个样子就心烦,挥挥手,把他赶走了。 「陛下,郑王殿下求见。」潞王才走,太监又来报。 「让他进来。」皇帝今天是来者不拒,谁都肯接见。 无他,肯来当面请示一声的,总比那个留下一封书信就人影不见的臭小子强多了吧?见,今天全都见,哪怕政务再繁忙也要见。 郑王平时嘻皮笑脸的,今天挺严肃,一本正经,跪下磕了四个头,拜见过皇帝,道:「陛下,臣今年已经十八岁,应该……」 「应该娶妻成家了,是么?」皇帝打断了他,语气淡然,「朕知道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去吧。」命郑王退下。 郑王呆了呆。 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这是什么意思?算是答应了么?可他还没说完呢,皇帝连他想娶的姑娘是谁都没问…… 皇帝命人召何相、苏相、济国公等,郑王不敢再留,俯伏再拜,退了出来。 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那就算是答应了吧?郑王在殿外徘徊片刻,下定了决心。 v第六十九章[10.24] 安远侯府正厅,苏老夫人亲手为江蕙插上一支点翠发钗。这发钗钗身是罕见的极品墨玉,黑如纯漆,细如羊脂,钗头是点翠凤凰,翠色-欲滴,绮丽夺目,鸟羽的自然纹理和幻彩之光使得这只凤凰生动活泼,呼之欲出。 江蕙深衣曲裾,广袖飘飘,这支发钗愈发映衬得她美丽动人,明艳不可方物。 及笄礼成,观礼的亲朋好友纷纷道喜,「贵府长女年已及笄,出落得如此人物,可喜可贺。」苏老夫人、丹阳郡主笑容可掬,频频向亲友道谢。 赵揽月和汝南侯夫人这对母女不请自来,也混进了宾客之中。赵揽月扯扯汝南侯夫人,冲她使了个眼色,汝南侯夫人会意,堆起满脸笑,大声说道:「江大姑娘可真是美丽动人,我也是女子,看了她都觉得心里热呼呼的呢。苏老夫人,郡主,贵府这么好的姑娘,想必求亲的人家都要把门槛踏破了吧?不知共有几家青年才俊向贵府求婚?」 她声音洪亮,底气十足,虽然这问话非常之不合时宜,却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是啊,这赌局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是输是赢,今天该见分晓了啊。到底有没有王孙公子向江蕙求婚?如果没有,那赌坊明天便要流水一般往外赔钱了…… 这厅里的宾客,十个人当中倒有九个人是下了赌注的,这时都备加关切,有人忍不住跟着问出声,「对啊,有没有人登门求婚?」 苏老夫人眉头微皱,一言不发。 丹阳郡主似笑非笑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眼神中似有讥诮之色。 江蕙俏生生的站在那里,面容沉静安详,毫无异色。 汝南侯夫人心中雪亮,知道这是没人向江蕙求婚,心潮澎湃,欢天喜地,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呀,难道江大姑娘这样的人物,已经到了及笄之年,竟然没有人上门求婚么?这些个王孙公子,可真是一个一个的眼睛都瘸了,看不到江大姑娘的好,江大姑娘是何等的美人……」 「美人不是单看长相的。除了生的好看,还要端庄大方,仪态万千,温柔得体,这样方才称得上美人。」人群中不知哪位早就对江蕙心怀不满的姑娘冷冷的道。 客人太多,一时之间也没看清楚这人是谁,也没人关心她是谁,只迫切想知道结果。 江蕙真的无人问津么? 赌局真的输了么? 「哎呀,我也下注了,我可是赌江大姑娘赢的啊,但是至今也没人向江大姑娘求婚,我要输钱了……」叶吟芳一直记着那天的耻辱,这时再也忍耐不住,一脸遗憾懊恼的说道。 她做出的虽是遗憾懊悔的模样,其实眼睛里的笑意是藏也不藏不住的,她的真正意图,又有谁不明白呢? 「我也要输钱了。」赵揽月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也大声的道。 黄予时眼波往江蕙的方向瞟了瞟,唉声叹气,「唉,像江大姑娘这样光彩照人的姑娘,怎会门可罗雀,连一个求婚者都没有呢?」 「就是,一个都没有,这也太冷清了。」她的妹妹黄予晰在旁附合。 这些人或是叹气或是可惜,看向江蕙的目光却恶意满满,都在幸灾乐祸。 厅里的这些人虽然喜不自禁,心情雀跃,但要保持自己的淑女形象,说话还是比较克制的。外面的赵玉青等人就放肆多了,赵玉青声音格外响亮,「大家猜猜,赌坊的郎老板会不会想要自杀?」有人笑着接话,「这还真保不准。听说十个人当中至少有九个是买江大姑娘输的,事情实果真如此,赌坊铁定赔钱啊。」 赵玉青带头纵声大笑,他的一帮狐朋狗友在旁凑热闹,场面乌七八糟。 有一个眼尖的朋友推推他,「江侯爷来了。」 「是么?」赵玉青精神一振。 安远侯来得正好,他赵玉青现在就想看看这位朝中新贵、皇帝近臣是幅什么样的面孔!是不是面如土灰,含羞带愧,没脸见人了啊? 「玉青,你别太得意了,万一有人来求婚呢?」他一个朋友见他太狂了,忍不住小声提醒。 赵玉青仰起脖子大笑,「这京城里的王孙公子就这么多,风度翩翩、才华横溢、不超过十八岁的更少,如此优秀却至今尚未定亲的更是能一个挨着一个数出来。这些人家都要娶温柔贤良的儿媳妇,有哪家会向凶残蛮横的姑娘求婚?」 他笑声未落,便有一个镇静又斯文的声音说道:「我。」 声音不高,温文尔雅,听在耳中却有威严之感。 赵玉青笑声陡然停住,愕然转过头,只见一位中等身材、身穿仙鹤补服的男子安详的站着,正是左相何荣彰。 何相是由安远侯陪着过来的,身边还着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是何相的幼子何泉。 「何相爷。」赵玉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的道。 他把所有的人家挨着捋了一遍,确实也想到了何相的这个小儿子。但何相和安远侯根本没有私交,而且何相之前在政事上和安远侯多有不合,何相怎么可能向安远侯求婚呢? 冯兰曾经救过何相的母亲,这件事赵玉青也知道。但何相已经回报了啊。冯兰救人是尽大夫的职责,何相在陛下面前为江蕙说了话,这份情便已经报完了,不是么? 何相自从为江蕙说过话之后,便再没和安远侯府有过来往。赵玉青以为那已经是一个了结,没想到何相这么给面子,赶在江蕙十五岁生日这天,带着他的小儿子登门求婚来了。 赵玉青一阵头晕。 不光赵玉青,其余下了赌注的人也是心狂跳。天呢,何相这么稳健守礼的人居然要为他的小儿子向江蕙求婚了,这可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何相谨守礼仪,江蕙横冲直撞不讲道理啊,何相这是有多么的想不开…… 「犬子可符合要求么?」何相微笑,客气的问着在场诸人。 这些人方才还在吵吵着赌注、赔钱、郎老板自杀呢,这时却都哑巴了似的。 何相出自世家望族,门第那是没的说,况且他官至左相,已是臣子中的第一人。何泉今年十八岁,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是太学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把何泉的条件一项一项列出来,哪一项都符合赌约的条件。 这些人全是赌了江蕙输的,这时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呆若木鸡。 赵玉青面如土色,嘴唇颤抖,直不能相信到最后他竟然输了,这个一向跟安远侯不和、和安远侯府从没来往的何相爷,竟然会携子求婚。 v第七十章[10.24] 周围死一般的静寂。 赵玉青脸色发青,忽然奋臂高呼,「不,这不算!何相爷,您这是为了报冯夫人对令堂的救命之恩,这是假公济私,不能算!」 「对,不能算。」赵玉青的族兄赵宝青下了大注,唯恐输钱,这时候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声叫道:「我们当初打这个赌,赌的便是江大姑娘实在太凶了,令人望而却步,没有王孙公子肯向她求婚。何相是因为冯夫人的救母之恩所以才会愿意结亲的,这不算,这一定不能算!」 「对,不能算!」在场的人七嘴八舌,竭力附合,「这必须不能算!」 开玩笑呢,押了那么多的钱,你何相要报恩,便让我们输钱么?不行,你何家不是因为仰慕江蕙才要结亲的,这不算。 「不能算,不能算。」许多人振臂高呼。 投的钱太多了,不着急不行啊。 安远侯冷厉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如果放在平时,这目光能把他们吓趴下,噤声不语,现在却不同了,一个是人多胆儿肥,另一个实在输不起这么多的钱,一咬牙一狠心,豁出去了!安远侯是可怕,但手里没钱甚至欠债也可怕啊,裤子都赔掉了,将来怎么过日子? 何相瞧着这帮人,直摇头。 这一个一个的也太不像话了,耍赖啊。 外面的声响惊动了正厅里的女眷,众人纷纷向外探头,忙不迭的询问,「怎么了?怎么了?」知道何相携幼子求婚,众人不肯承认,厅里也炸了锅。 叶吟芳气急败坏,连风度仪态也顾不得了,连惺惺作态也不肯了,高声道:「这个赌约最先是我提出来的!我以为江蕙姑娘太凶了,一定会令王孙公子望而却步,一定不会有贵族子弟向江姑娘求婚,因此才有的这个赌约!何相他是因为冯夫人的救母之恩,方才有这一举动,这和赌约的初衷相违背,一定不能算!」 「不能算,一定不能算。」黄予时、赵揽月等人纷纷附合,「凭救母之恩得来的求婚怎么能算数?这和赌约的初衷背道而驰!」 「应该有一位真正喜欢江姑娘的求婚者,这样才能让众人服气了。」苏馥温温柔柔的说道。 「是啊,必须是真正喜欢江蕙的,报恩的不算!」苏馥话才出口,便有无数赞成的声音。 「江大姑娘,你说这个算不算?」叶吟芳和赵揽月两个人是最着急的,两个人从人群中杀出来,直接冲到了江蕙面前。 江蕙一直冷眼旁观,好像大家议论的事和她无关一样,这时客气而冷淡的笑了笑,「按照赌约,是应该算的。赌约上只说在我十五岁生日之前及当天,如有符合条件的人选前来求婚,便算赢。但这无关紧要,诸位如果说不算,那便不算,我没有意见。」 「啊?」叶吟芳和赵揽月一起张大了嘴巴。 这个江蕙是不是大方得过份了?按照赌约是应该算的,她却这么轻易的就同意了…… 「你认输了啊?」叶吟芳傻傻的问道。 「你认输了啊?」赵揽月高傲的昂起头。 江蕙嫣然,「我怎会认输?诸位稍安勿燥,今天我安远侯府还有客人呢。」 众人听江蕙的言下之意是还会有别的求婚者,都是心里一紧。赵揽月是之前做过功课的,略想了想,忿忿的道:「还会有谁要来?江蕙,你别做梦了,除了要报恩的何家,再没有别家能看得上你了。」 赵揽月最后一个字刚刚说完,一直乱糟糟的厅外忽然安静了。 众人一起回头。 一名男子的声音打破了外面的宁静,「淮王殿下到。」 淮王殿下来做什么?江蕙过生日,他来做什么? 众人都有些痴痴的。 厅里厅外都太安静了,没人喧哗,淮王声音清朗,便是在厅里也听得清清楚楚,「江侯爷,本王今日前来是奉了陛下之命向令爱求婚的……」 叶吟芳、赵揽月等人脑子嗡的一声,淮王接下来的话,她们竟听不到了。 「天呢。」不知是谁低低呻吟了一声,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陆陆续续有不少位闺秀晕倒。 这些人是为了输掉的银子而心碎,还是淮王对安远侯府大小姐的仰慕而心碎,便不得而知了。 叶吟芳和赵揽月这两个人平时并不要好,这时却很有默契的同时呆了许久,同时瘫坐到了地上。 何相携幼子前来,她们还可以借何相是报恩的,不算;就算经过一番激烈辩论,何相这个报恩也算,她们还能挑剔何泉的相貌、才华、品行,总之一路赖下去。但这位是淮王啊,是陛下和杭皇后的爱子淮王殿下啊,面对这样的求婚者,她们还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侯府宠姑娘》卷一 作者:玲珑 02、《侯府宠姑娘》卷二 作者:玲珑 03、《侯府宠姑娘》卷三 作者:玲珑 04、《侯府宠姑娘》卷四 作者:玲珑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