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殿下:腹黑太子妃》 第一章 奸夫淫夫,穿越重生 我要让这天下人畏我、惧我,再不敢轻视我!——慕容善 我要让这天下人怜你、敬你,再不敢遗忘你,生生世世记住你!——长孙无羡 ——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b市,某装修豪华的高档公寓内。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宋~哥~哥~,你对我真好,竟然真的带我回你婚房做羞羞事。” 另一个男人淫笑着说:“我最爱你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那个老巫婆吗?嗤——她就是块遮羞布而已,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宝贝儿,我来了哦~” “宋~哥~哥~嗯~轻点~啊~” 提前结束出差回家想给丈夫一个惊喜的慕容善,此刻呆若木鸡的愣在卧室门口,听着卧室内传来的少儿不宜的声音,她内心愤怒之火熊熊燃烧。 可笑,五年婚姻竟是丈夫的一块遮羞布! 是谁说同性才是真爱,异性只为传宗接代! 可笑的是,她们连传宗接代都算不上! 她时至今日才明白,丈夫一直不碰她,不是没有准备好,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透着门缝慕容善望着床上翻滚的两个男人,心中的恨意就像春草疯狂滋生。 宋成功,你先对我不仁,就别怪我对你不义。 想拿我慕容善当遮羞布,也要看看你配不配! 慕容善强忍着心中的痛意,拿着手机留下证据后,轻手轻脚的退出家门。 走在繁华的街道上,慕容善悲从中来。 想她一个堂堂三十世纪的集团总裁,新时代女性居然五年没看透一个男人的真面目。 她恨! 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喝了他的血以解心头之恨! 慕容善怒极攻心。 “噗——” 一股腥味从喉头涌上来,慕容善心脏病忽然爆发,她捂着胸口像只可怜的流浪猫一样扶着墙壁蹲下来。 天旋地转,眼昏耳鸣,慕容善难受极了。 她大口大口的吸气,贪婪的想把更多的空气吸进肺里,但进的少出的多,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在飞快流逝。 不,她不能死! 那个凤凰男,踩着她的背景一飞冲天,如今还想把她当遮羞布,她不能死啊! 路边的行人神情冷漠,慕容善费力的往前伸手,想要抓住一丝同情的机会来拯救她这个即将消失的生命。 然而,天很昏暗,她蜷缩在墙角很难让人发现。 慕容善的呼吸逐渐平稳,她就像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把自己蜷缩在墙角,等到最后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也没能等到一个对她施以善心的人。 她爱怜的看着蹲在她脚边,依偎着她给她温暖的流浪猫,留下一滴不甘的泪水。 这世道,不公啊! 我慕容善对天发誓,如有来生,定要天下人畏我、惧我,再不敢轻视我! —— 此时,另一个时空。 天元大陆 西凤国与东陵国边境 南阳城西,飞来山脉。 西凤国第一隐世家族慕容家便坐落在这恍若仙境的山上。 残阳微斜,树荫葱郁,雾霭缭绕。 朱红色的大门前,两名侍卫坐在门槛上无聊的嗑着瓜子唠嗑。 “听说宋公子这次来不是和三小姐提亲的,是来退婚的!” “退婚?怎么可能?宋公子和三小姐还有半年就成婚了,这时候退婚怕是要被大公子打断第三条腿吧?” “听说宋公子亲眼撞见三小姐和男人xxoo,你说这么一大顶绿帽子压身上,搁谁谁乐意?我觉得……” 门前的两个侍卫还在小声议论。 慕容善黑着脸咬牙切齿的站在墙角。 妈的,这个渣男害死了原主还倒打一耙! 姑奶奶要是放过你姑奶奶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没错,此慕容善非彼慕容善,在原主意外撞破渣男和男小三给她戴绿帽子后,渣男怕事迹败露联合奸夫把她扔下悬崖害死了。 幸好当时有人在悬崖下闭关修炼,救了她一命,才没有让她摔成烂泥,但原主也因为惊吓过度一命呜呼,然后她才穿越过来。 想到这,慕容善转身看着靠在墙角,这个第一次让她犯花痴失神的男人,关心的说道:“这里就是我家,你放心,你是被我连累的,我会找大夫治好你的伤的,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喊人过来。” 慕容善不是宋渣男那种知恩不报的狼心狗肺,她能活着从悬崖下爬上来,靠身边这个一路给她当肉垫无私奉献的人。 男人微微颔首,薄唇紧抿,没有多言语。只深沉地看着她往那两名小厮走过去,眼神在她略显狼狈的身影上停留片刻,然后目光一深落在她上方的匾额上,深黑的眸子顷刻间风云涌动,幽黯无边。 天下第一府——慕容府! 两个侍卫正讨论到高潮,忽然感觉头顶投来一片阴影,一阵冷飕飕的阴风袭来,两人猛地抬头。 只见一名白衫女子正阴测测的盯着他们,女子肤若凝脂,身段凹凸有致,明眸善睐,柳叶弯眉,可不正是他们正在讨论的三小姐么。 说人坏话立马就被逮到,这就很尴尬了。 “三……三小姐。”两名侍卫战战兢兢的说道。 慕容善虽然恼怒他们背后嚼舌根,但此时真没心情跟他们耗时间,当即眼神警告地瞪他们一眼,冷冷地说道:“你们俩,跟我过来。” 两名侍卫闻言,脸色顿时像见了鬼一般。 白衣侍卫暗戳戳的瞄了眼走在前面的女子,心想,三小姐现在这样子一看就是遭人虐待过的,衣衫褴褛,还有擦伤,在看看那手,啧啧。 那男人是为了救她才身受重伤的,不管前世还是现在,慕容善都不喜欢欠别人恩情。 所以她才执意要把他带回来医治,从悬崖下爬上来,再到回慕容府这一路,慕容善不仅把所有前因后果理清了,同时也观察到这男人真的受伤不轻。 两人一路都在苦撑,此时到了慕容府外她更加不敢懈怠,生怕他神经忽然放松就晕倒了。 果然,当慕容善带着两个侍卫一路小跑回到墙角,就见他已昏迷在墙边。 男人脸色惨白,削薄的唇没有一丝血色,手上的血迹沾满身,看起来让人心惊胆颤。 ------题外话------ 开新文啦,一篇脑洞贼大的,集权谋、宅斗、宫斗、基腐等等于一体的文,文文属于慢热型,小可爱们爱我一下。 第二章 救命恩人,黑心渣姐 他虽然微垂着头让人看不清长相,但仅仅只是一个侧脸,就有种让人心惊动魄的病态美。 残阳微斜,睫毛暗影纤长,风云微动,光影斑驳,他安详的半靠着墙壁的神态像极了一只破落的精贵布娃娃。 慕容善心头猛地一紧,她伸手试探了下鼻息,见他只是晕厥,便方松下来,同时忍不住盯着他的睫毛腹诽,好一个睫毛精,好让人嫉妒。 慕容善想了想,转身对着两个目瞪口呆的侍卫说道:“你们俩把他送进我院子里,找个大夫给他看一下。” 话罢,慕容善又忽然想起他们俩刚刚说的话,皱了皱眉又淡淡地补充一句道:“宋成功狼子野心想谋害我借此要挟慕容家,身为慕容家的人你们不应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帮着仇人坑害自己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还有这个男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要给我好生照料他,不能让他出任何意外,等我处理完宋成功就来看他,听懂了吗?” 两名侍卫异口同声:“属下遵命,请三小姐放心。”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两名侍卫是家生子,慕容善晾他们也不敢欺上瞒下,也不管他们内心怎么想的,有没有相信她的话,很放心地把这个男人交给他们,然后自己则转身大步往府里走去。 她是早晨从府里出来上山的,此刻不过刚傍晚。按照原主的生活习惯,她这个时辰回来刚刚好。 只是因为今日府里来了几位特别的人,产生了一些特别的流言蜚语,慕容善从进府后,便发现每一个看见她的下人的眼神都十分值得探究。 慕容善心中冷笑,这宋成功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不仅和她前世的丈夫名字一模一样,就连长的都一样。 很好,前世她刚发现丈夫出轨还没来得及弄死那个渣男就穿越了,正窝了一肚子的火没地出气,渣男自己往枪口上撞,她再不好好配合他演戏,怎么对得起他临时策划的这场阴谋。 慕容善心中正盘算着怎么配合渣男演戏,忽然就听到一道娇俏的女声喊住她。 “慕容善,你给我站住!” 慕容善停下脚步,侧身看过去。 是一天不找她麻烦就难受一天的嫡亲二姐,慕容芙。 慕容善现在的性格和原先的慕容善是两个极端,若是原主此刻会乖乖停下来听慕容芙的批评,但此刻慕容善侧眸淡淡睨她一眼,便直接忽视她转身就往前走。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没功夫跟这黄毛丫头斗嘴。 “慕容善,你听到了没有,我让你站住!”慕容芙气的七窍生烟,大步走过来扯住她不让她走。 慕容善皱了皱眉,冷冷地推开她,语气很不耐的说道:“二姐,我还有事要做,现在没工夫和你吵架。” 慕容芙眉心一跳,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看她一眼正想说话,忽然瞥到她身上的血迹,顿时瞪大了眼睛惊恐的说道: “善善,你身上的血哪来的?你受伤了?不行,你跟我去看大夫!” 善善? 慕容善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看着慕容芙,缓和了语气淡淡地说道:“不小心擦伤的,等我办完事情再去看大夫。” 慕容芙柳眉一横,霸道又生气的说道:“你一个小丫头的事情在重要也没有身体重要,不行,你必须和我去看大夫,不然回头你生病了,大哥又骂我了!” 果然是因为大哥的原因,她就说慕容芙怎么可能会关心慕容善的安危? 慕容善苦涩的扯了下嘴角,忍不住为自己刚刚的多情感到可笑。 她云淡风轻的推开她的手,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保持一个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的距离,语气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说道:“二姐,我的名誉可比我的身体重要多了。” 慕容芙一怔,看着她恍惚觉得她像换了个人似的,当即心中忍不住涌起一丝惧意。 这时,慕容芙身边的小丫鬟忍不住扯了下慕容芙的袖子,小声的提醒道:“二小姐,宋公子的还在府里,您忘了您找三小姐的目的了吗?” “对哦,你瞧我这记性。” 慕容芙连忙回神,使劲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迅速在脑袋上浮起,她仿若没有察觉一般,眉头皱都不皱一下,又抓着慕容善的手就想把她往外拉: “善善,你听我说,我不管你做没做,现在你都不适合出现在府里。爹现在正在气头上,大哥又不在家,没人能保住你。 你赶紧出去躲一阵子,东西马车我都给你备好了,等风头过了我在把你接回来,听二姐的话,二姐是为你好。” 然后她从丫鬟手上接过一个十分厚重的包裹,一把塞到慕容善的手里,说着就想把她往门外推。 慕容善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包裹,又凝视一眼身边一脸急切像是真心关心她的慕容芙,随后淡淡睨了眼远处走过来的一群人,薄凉的眸子微沉,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三秒后,她果断转身把包裹塞回慕容芙手里,然后整理下衣服大步向前厅走去。 待她走远后,那群人走到慕容芙身边,望着慕容善的背影,略显讥诮的说道: “那穿的破破烂烂的是谁?我没看错的话是三小姐吧?三小姐怎么穿成这样,难道府里传的都是真的?” “八成是真的,要不二小姐为什么要帮三小姐逃跑?二小姐,你这是不是好心被人拒绝了啊?不是我说你,这种紧要关头她要是敢跑就真的坐实了那传言,亏你还是亲姐呢。” “唉,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二小姐又不是圣人,哪能一下子考虑那么周。依我看二小姐这是典型的为姐则强啊,只是这法子用的,啧啧,真让人忍不住怀疑二小姐的用心啊。” 两人一唱一和,把慕容芙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闭嘴,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本小姐撕烂你的嘴!”慕容芙恼羞成怒。 “哟哟~恼羞成怒啦,二小姐莫不是被我说中心思了?那可真对不住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呢~”说着那人眼神上上下下的别有深意的打量着她。 那眼神就像是再说,是你欲盖弥彰着急表现,不怪我哦~ “你!”慕容芙气急败坏,狠狠瞪了眼几人,一甩衣袖说道:“你们给我等着,回头本小姐在好好收拾你们,云雾,我们走!” —— 第三章 小人之人,怒骂渣男 慕容善走到前厅时,厅里正在讨论的就是她的事情。 慕容善灵光一闪,倏然顿住脚步停在门边开始正大光明的偷听起来。 “放肆!慕容善她胆敢做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事情,我打断她的腿也要给你们一个交代!”这道威严十足的声音就是慕容善的亲爹,慕容家现任家主慕容冷枫。 紧接着慕容善又听到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慕容兄息怒,三小姐年纪小,想必是尚分不清好坏,被人教坏了也很正常。眼下之际,是如何消除这件事带来的影响才是至关重要的。” 慕容善嘴角勾起一丝讥笑,这个应该就是宋渣男的老爹宋文弘了,当真和他儿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慕容冷枫闻言头脑霎时冷静下来,反驳道:“宋兄,这事事关小女声誉,我不能听你们一面之词,还是等小女回来再说吧。孰是孰非,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声音掷地有声,威严十足。 在慕容善的记忆里,娘亲死的早,她是被哥哥和姐姐一手拉扯大的,按理说应该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生赢家,但奈何亲爹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微妙,也就导致她现在在府里这不上不下的地位。 而且不知道从何时起,亲姐对她的态度也开始变了,她在府里的日子比以前更难过,但幸好那个妹控属性的大哥对她很好,日子倒也不算太艰难。 慕容善从知道自己有婚约起,就开始期盼能早日成亲,嫁去夫君家,好改变她现在的生活,但小可怜天生就是个小可怜,夫君对她也没个真心。 渣事败露后,眼睛连眨都不眨的就把她害死了,现在还倒打一耙,着实可恨。 幸好亲爹对她态度虽然微妙,但事关慕容府的声誉,他还是知道该怎么维护她。 就冲这点,此刻的慕容善就对他黑转路了。 宋文弘了然一笑,很是大度的说道:“慕容兄考虑的是,这事不仅事关三小姐的声誉,同时也事关我们宋家。 今日小儿一早出门就是去找三小姐的,小儿对三小姐是情真意切,我们宋家也很喜欢三小姐,一直盼望三小姐能和小儿早日成婚,好给我们宋家主持中馈。 如今发生这种事,我们也不希望三小姐名誉受损,一切就按慕容兄的决定来办吧。总之这事不论结果如何,三小姐这门亲事我宋家是高攀不起了,还望慕容兄高抬贵手。” 慕容善气的咬碎了牙怒骂,你个不要脸的老狐狸。 “你!”慕容冷枫面子一冷,压着怒气说道: “很好,我女儿从小就贤良淑德,聪慧可人,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眼馋的敢这样侮辱我女儿,若是被老夫查出来了,老夫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话罢,慕容冷枫的眼神瞬间就瞄到,一直沉默一脸问心无愧站在一边的宋成功眼神闪了闪,身子忽然一抖。 慕容冷枫重重地冷哼一声。 果然有猫腻! 胆敢给他慕容家泼脏水,看他怎么狠狠惩治他! “慕容兄说的是,老夫也想看看是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污蔑三小姐。”宋文弘说的情真意切,心中是有恃无恐。 那神情落在慕容冷枫眼里,怎么看怎么像幸灾乐祸。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身为老爹他当然清楚,而宋文弘之所以敢如此理直气壮带着儿子来兴师问罪,还是因为他从宋成功那得来的那个消息。 慕容家的三小姐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晾他慕容家也找不到证据把他们怎么样。 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说不定已经是几百年后,到时候他们已经拿着从慕容家得来的好处,摇身一变从二流世家末尾变成一流世家了,更何况能不能水落石出还不一定。 功儿说了,他们抛尸慕容善的地方是个天坑悬崖,四周荒凉无人迹,即使不死也会因为时间久了被活活拖延致死。 如果慕容家不小心真找到了三小姐的尸身,到时候他们也可以对外说是慕容三小姐羞愧自杀。 总之那时候他们已经是一流世家,就算是慕容家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这样想着宋文弘忽然话锋一转,看着厅内唯一一名慕容家的人慕容冷枫,言语遗憾又别有深意的说道: “老夫听说三小姐打小是由大公子抚养的,大公子比三小姐大八岁,三小姐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大公子已经能文能武了,不知道大公子是如何把一个嗷嗷待哺的黄毛丫头抚养成人的? 老夫听说这民间,有很多人喜欢养童女,其中不拘是否有血缘关系的,不知道慕容兄有没有耳闻?” 能趁此机会把慕容家这个后起之秀拉下水,从此以后他相信这西凤国第一世家的宝座再也不会是慕容家的了。 这话一出,不仅慕容冷枫和慕容善脸色一变,就连一直打定主意看好戏的宋渣男都忍不住脸色一变。 他好男风,自然也知道其它一些为人耻的事情。 他知道慕容善是被慕容舒养大的,但因从前敬佩那个大哥,从没往那方面想过,此刻经过自己爹爹一提起,他脑子里忍不住冒出一对身影。 他来过慕容家几次,就见过几次两人相携而来的模样,每次看到他们清尘出众绝世风雅的气质,他都忍不住暗暗感叹。 若这慕容舒和慕容善不是亲兄妹,哪还有他什么事儿? 那两人配在一起,连他都忍不住认为是这世间顶好的一对璧人,可惜是真兄妹。 慕容舒是慕容冷枫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此刻见这老匹夫不要脸的想把他儿子也拖下水,慕容冷枫瞬间就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了,当即拍案而起。 “胡说八道。” “老匹夫,再敢胡说信不信姑奶奶撕烂你的嘴!” 说着,慕容冷枫一下子愣住了。 因为随着他的声音传来的还有一道宛若黄莺出谷的女孩儿声音。 慕容善没忍住直接一步跨进门槛,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环视一圈,只见装典高雅的会客厅此时坐着两名中年男人。 主位上的人虽面容恼怒,但仍不掩一身威严正气,是他老爹慕容冷枫无疑。 下方坐着的男人,虽衣冠得体面容英俊,但眉眼间隐约透露着算计之意,小人之相,想必便是宋渣男的老爹,宋文弘。 宋文弘身后站着的就是宋成功这个渣男,宋渣男一看清来人后,脸色瞬间大变,一副见鬼了的模样惊恐的瞪着她。 第四章 上梁不正,戏精本身 慕容善瞄了眼背对着她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而来的宋渣男的奸夫,此刻被污蔑成她奸夫的那个男小三,心中冷笑一声。 趁着这对狗父子被忽然出现的她镇住时,一步走到宋文弘面前,掐腰瞪他,指着父子俩的鼻子骂道: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长辈不好晚辈孬,什么样的鸡下什么样的蛋,看到你我瞬间就明白了这个渣男为什么这么狼心狗肺,因为他有一个不是东西的爹!所以他完美的躲过了所有人样! 敢做不敢当,渣事败露还想杀人灭口,幸亏我福大命大没有被你们害死!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能作,为什么不一刀下去让自己作的更彻底点? 祸害遗臭万年,宋成功你连臭味都不配拥有。讲真我很想知道这么多年是谁一直照顾你啊?我很佩服他的胆量,回去替我给他带句话:亲、你的菊花还好吗?讲道理,你和……” 慕容善大气不喘一下,手指一转,指向跪在地上的奸夫,恶狠狠地吐出几个字:“和这个奸夫野战,姑奶奶都觉得你高攀天与地了!” 而紧赶慢赶晚来一步的慕容芙和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人,此刻个个目瞪口呆愣在门口。 慕容冷枫看着她的眼神,也像是从没见过的陌生人一般。 他这个乖巧内敛的女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泼辣! 慕容善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她心里有火,不把这把火烧出来她会憋死的。 她一口气说完后,心里畅快了,但也忍不住悲从中来。她说谎了,因为真的慕容善已经被他们害死了,此刻的她非慕容三小姐。 她之所以如此愤怒,一是因为和这个慕容善感同身受,二是真想替慕容善教训教训这个渣男,顺便也让自己出口恶气。 慕容善狠心咬了咬牙,任性发泄完后她得赶紧把形象挽回来,趁着众人还没回神,转身噗通一声跪在慕容冷枫面前,狠狠掐了把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委屈兮兮的哭泣道: “爹,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女儿今日出门是为了上山采药,根本就没收到宋渣…宋成功约女儿见面的拜帖。 女儿也没想到会在山上遇见宋成功,更没想到会看见如此不堪的一幕,这个渣男他居然…居然是个断袖! 他怕女儿回来向爹告发,怕被爹谴责,就连同他的奸夫,没错就是奸夫,夫君的夫,不是妇女的妇!” 慕容善换了口气,咬了咬牙,转身指着地上惊恐的看着她的奸夫,一字一句阴狠狠的说道: “就是他,他们两个人合伙把女儿扔下悬崖,女儿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从悬崖下爬上来就被他们这样污蔑,女儿…女儿不活了!” 说着,慕容善作势就要去撞柱子。 慕容冷枫被这消息震得心惊肉跳,连忙眼疾手快的按住她,又看慕容善这一身伤确实不假,当即忍不住心疼起来。 即使再不受宠,也是亲闺女啊。 “呜呜……”慕容善垂着头把脸埋在手帕里,假意佯装挣扎了一下,感觉慕容冷枫按着她肩膀的手又紧了紧,她眼神寒凉,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原主即使有亲哥护着,但过的日子也不像是个大小姐的生活,今天她不仅要让这渣男有来无回,更要把该得到的待遇都拿到。 这勾起渣爹的疼惜,就是第一步。 按照原主的记忆,慕容善分析所得,渣爹并不是不爱这个女儿,只怕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慕容冷枫震怒:“宋成功,请你们好好给我解释解释!解释不清楚,就不要怪老夫霸道不让你们踏出我慕容家大门!” 慕容善心中连连冷笑。 宋成功,你断袖,只要你敢大胆承认姑奶奶不会瞧不起你。 但你和渣前夫一样把女人当成遮羞布,这她就没发忍了。 今天你们不是来讨说法的么? 很好,我还愁找不到方法治你们,你们就自己上杆子往刀口撞,今天我不找回点场子还继续任由你污蔑我,我就不叫慕容善! 宋文弘原本十分坚信慕容善死了,此刻一见到她出现,连忙暗道一声糟糕。 他张了张嘴想为宋成功辩解,但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他另一个乖巧听话的儿子的模样,当即选择作壁观上,明哲保身。 慕容善没死,宋文弘不确定她到底知道多少,以及手里有没有翻身的证据,那么慕容家这盆脏水就不是他想泼就能泼的了。 这个儿子已经是个废子,原先因为他和慕容家还有婚约,所以他还想努力把他掰回正途,但此刻看情况慕容家和他的婚约只怕已经凉凉。 废子当弃。 宋成功眼见亲爹不帮他说话,慕容冷枫无形给他施加的压力,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让他喘不过来气,仿佛下一刻他就会窒息而死般。 死。 对,他不能死! 他还得和小青天荒地老! “那伤谁知道是不是她和哪个野男人苟合时弄的?慕容善,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使咱们俩没做过夫妻,但做了这么久未婚夫妻,没有感情也有恩,只要你自己承认,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慕容冷枫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打定主意要污蔑的样子,当即脸色一怒,张口就想呵斥,忽然感受到衣摆上传来一道柔弱的力量。 慕容冷枫微怔,低头看了眼慕容善可怜兮兮的表情,心中一柔,伸出一只大掌扣在她的后脑勺,力道轻柔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慈爱的说道:“善善别怕,有爹给你做主!” 慕容善收回手,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默默地起身。 哪只眼睛看到我怕了? 我这是心里有火没处放,憋久了会出问题,得找点出气筒出出气。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慕容善还是一脸可怜巴巴的像受了天大委屈强忍着不说的坚强模样。 “有爹在,女儿相信爹会为女儿做主的。只是女儿想亲自和他对峙,也免得日后传出去外人说我慕容家恃强凌弱。” ------题外话------ 太子:听说我夫人是个戏精? 太子妃:扛着大刀从野外赶来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 太子:听说我夫人是个小可爱? 我:哈哈哈,本文有存稿,以太子爷的人品担保,放心入坑。 第五章 戏精本身,渣事败露 慕容冷枫心中划过一阵暖流,望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是坚强的没有哭出来的小女儿,忍不住欣慰的说道: “好,善善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爹会为你撑腰的。” 心说,这个女儿真是长大了,和以前不一样了,知道为家族考虑了。 那么就让她自己去处理吧,也是时候看看她成长到什么地步,若她处理不好,到时候他在出面也不迟。 慕容善转过身来背对着渣爹,脸上的表情立马换了副模样,狠厉阴测测的模样让宋家三人和门口一群愣住的女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慕容芙死死拧着眉,望着慕容善的眼神一瞬间变幻莫测。 这个三妹,真不一样了。 慕容善没工夫去管门口那群人,她凉凉地看奸夫一眼,走到宋渣男面前和他对视着说道: “宋成功,今儿早上在山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啊,当时你不是很理直气壮的跟我说死无对证吗?没想到本小姐居然能活着回来是不是?” 说着慕容善凑到他面前,声音忽然放低,用仅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咬着牙一字一字用嗜血般地狠厉说道: “我告诉你,本小姐今儿还真就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是个鬼魂,新鲜出炉地从地府爬出来找你索命的厉鬼!” 宋成功瞳孔骤然一缩,眼神躲闪,心虚的应道: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你别诬赖好人,什么山上?什么死无对证?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明明就是你不知廉耻私会别人,你别妄想倒打一耙!我宋家即使门楣小,但也是有尊严的!” “尊严?”慕容善嗤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 “不知你真面目时,我也以为这东西你是有的。但从你把我扔下山崖的那一刻起,这么高贵的东西你配拥有吗?” “你闭嘴!你说我把你扔下山崖,你可有证据?没有证据别胡说八道,那么高的地方你怎么没死还好好的活着回来了?就是你在说假话!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除非你是大罗神仙,不然不死也是残废,更别说如今四肢健站在这里泼我脏水!”宋成功一改之前心虚的样子,越说越理直气壮。 对,他怎么没想到,她一没证据,二来她更没办法证明她一个柔弱女子能安然无恙从悬崖下爬上来! “你要证据是吧,很好。”慕容善忽然表情一变,凄凄哀哀的挪着小碎步走到慕容冷枫面前,抽抽搭搭的说道: “爹,女儿九死一生,如今还有居心叵测之人质疑女儿,女儿恳求爹爹现在就找个大夫来给女儿看看身体。” 说着慕容善就把一双血肉模糊的手伸到渣爹面前,这双手是她身上下伤的最重的一个地方,不是摔得,是爬悬崖磨破的。 而伤的最重的人是那个救了他的男人,他原本就是受了重伤在崖底修养,又因为救她重伤加重,但这她现在不能说,不然免不了被渣男利用。 脸前忽然出现一双血淋淋的手,着实把慕容冷枫吓了一跳,他之前还在奇怪她身上看起来好好的,怎么到处都是血,原来受伤的是手。 慕容冷枫立刻心疼的让人去喊大夫。 而一直跪在地上默不说话的奸夫,此刻忍不住抬头眯着眼打量了下她的手,忽然开口说道: “摔下悬崖怎么会弄伤了手?你这手明明就不是因为摔下悬崖伤的。” 声音嘶哑,如同枯槁老人。 这句话就如同一颗石子落在了平静的湖面上,石破天惊,瞬间引起了强烈的反应。 慕容善皱了皱眉,疑惑奸夫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 宋成功眼神一喜,立刻附和道:“对,小青说的对!你看你还不承认你想诬赖我!” 原来奸夫叫小青啊。 慕容善嘴角一勾,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一脸灰败,不断摇头叹息的宋渣爹宋文弘。 这个渣男胆子倒是不小,可惜脑子撑不起这胆量,人生注定是失败的。 她是故意引导他们把手伤往悬崖上引的。 她在赌,赌渣男看见手伤就会质疑,赌他会上钩。即使他不上钩,她多的是证据能证明自己清白。 虽然最初质疑的人不是渣男,但变成了奸夫效果反而比她想的还要好。 你们不是说这奸夫是姑奶奶的奸夫吗?那姑奶奶就用事实告诉你们这到底是谁的奸夫! 如果是她的奸夫,他为什么不帮她反而质疑她?为什么宋渣男称呼他比她还亲切? 慕容善没搭理渣男,只是看了眼宋文弘,语气轻轻柔柔的,不容抗拒的问道:“宋伯父,您觉得呢?” 宋文弘呼吸一窒,恼怒的瞪了眼慕容善,又猛地看见站在慕容善身后,一脸威严为她撑腰的慕容冷枫警告的眼神,立刻换了个眼神,一脸歉疚仿佛悔不当初的说道: “这事是我考虑欠妥,没弄清楚事实真相就贸然伤了侄女的声誉,你放心,回去我一定会好好管教这个臭小子,决不让侄女你以后受委屈!” 以后? 慕容冷枫剑眉一皱,正想反驳,忽然又想起他刚刚答应慕容善的话,瞬间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待在慕容善身后,看她会怎么回。 若闺女还想嫁给这个渣男,他就是死也得把她关住了。 慕容善看着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忍不住心中作呕,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事情没败露前,想从中捞点油水。 事情一败露,还想来攀亲事? 做梦! 慕容善皱了皱眉,苦思冥想好一会后,十分苦恼的看着他说: “宋伯父,我记得您之前说不论这件事结果如何,我们家您都高攀不起了,对吗?其实我觉得这句话您说的有点不妥。” 难道善善还想嫁给渣男? 这可不行! 渣爹慕容冷枫连忙开口阻止她说:“有何不妥,我觉得很妥!” 宋文弘呼吸一窒,这才想起来他之前以为慕容善已经死了,才把话说的那么死,此刻想起来恨不得拍死宋成功。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呃……这是气话!气话做不得数的,还是侄女有眼光,慕容兄,孩子的事情我们作为长辈就别瞎掺和了,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就行了。” 第六章 双宿双飞,心狠手辣 话罢,宋文弘狠狠踢了下宋成功,咬牙低声呵斥:“还不赶紧去哄哄三小姐!” 宋成功不傻,只是太宠爱‘妾’,导致不论他说什么,他下意识都会去附和他。 经过这么一会儿,他也反应过来刚刚说的话,已经间接把所有都暴露了,虽然不甘心,但好在还没到面红耳赤的地步,相信他补救一下,还有挽救的余地。 何况,放眼整个南阳城,他再也找不出一个比慕容善长的还好看的女人,能把这种城花娶回家,当个摆设也倍有面子。 想到这,宋成功下定主意先委屈小青一下,立刻走到慕容善面前,抬手就想去牵她的手。 慕容善眼疾手快的往后一退,却没想到身后的渣爹动作比她还快,慕容善哎呦一声,被渣爹直接往后扯了三米远。 不错不错,这个渣爹还是很有爹爹力的,路转小粉红了。 宋成功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又快速被他隐藏起来,张了张嘴就想说话。 慕容善一直在观察众人的表情,自然没错过他那一丝的表情变化,心中泛起冷意,连忙抢在他前面说道: “宋伯父是不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说的不妥,是指我慕容家门楣高的你爬都爬不上来,还谈什么高攀?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话罢,众人皆是一愣。 渣爹率先反应过来,弄清楚闺女不是还想嫁给渣男后,渣爹狠狠松了口气,然后冷笑着说道: “善善说的对,这天下第一世家,不是谁想攀就能攀的,就算够资格的,也要问问宫里那位的意思。” 宫里的那位指的自然是太后娘娘。 宋文弘脸上一燥,那感觉就像是被人架在火上烧烤,起先炽热难受的想咬舌自尽,又忽然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冰水,透心凉,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慕容家不是现在的他能得罪的起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总有一天他会把慕容家踩在脚底下,把今日受的侮辱讨回来的。 想到这,宋文弘一脸讨好的笑道:“慕容兄和三小姐说的是,是我们高攀了,回头我就派人把三小姐的生辰八字送回来。” 几日前,因为要提前择定成亲日子,慕容冷枫刚把慕容善的生辰八字送到宋家。 慕容冷枫心想,他派人送过去的东西,再被夫家的人给退回来,传出去外人会怎么想他们家? 女儿被退货了? 这可不行! “确实,不过就不劳烦宋兄了。”渣爹伸手招来一个小厮,对他说道:“你这就去宋家,把三小姐的生辰八字请回来。” 小厮应了一声,撒腿就往外跑。 慕容善看到这,心想,这渣爹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渣的不像别的穿越剧那样六亲不认,对这个女儿也是有几分亲情在的,不错,还有拯救的机会。 想到这,慕容善瞥了眼跪在地上都不安分的和渣男暗中眉来眼去的奸夫,嘴角一勾,揪着渣爹的衣袖可怜巴巴的说道: “爹,他们说这个男人是我奸夫,女人这么被侮辱,心中很是不快,爹能不能把这个奸夫交给女儿自由处置?” 渣男还没承认自己的渣事,这事儿还不能就这样完了! 渣爹眉头一皱,不赞同的看她一眼,眉眼间的失望一闪而过。 眼看着都要洗刷自己冤屈了,怎么还上杆子把奸夫往自己身上揽? “你是女儿家,日后还要嫁人的,处置这等腌臜人有爹就行了。” 言语之中,尽是在提醒她不能有失身份。 慕容善忍不住在心里又给渣爹加了一分,倒是个有责任的爹爹,不过可惜真的慕容善是无缘见了。 慕容善抹了把眼泪,顺手又理了下头发,动作看似在整理自己,实则无形中把自己的形象弄得更加狼狈,好勾起渣爹的怜惜。 “爹,女儿心里恨,这个奸夫败坏儿女名声,就算把他千刀万剐女儿都不解恨。女儿记得史书记载有种酷刑叫人彘,女儿觉得就这样杀死他太便宜他了。 把他做成人彘,放在地窖里,让他整日与虫为伴,让他一点点看着自己是如何成为虫子的食物,生不如死,女儿觉得这样才能以解心头之恨。” 话罢,慕容善眼尖的瞧见奸夫浑身一抖,求救似的眼神凄凄哀哀的看向渣男,心中连连冷笑。 看吧看吧,尽情的看吧,你表现的越焦急越明显,就死的越快。 慕容冷枫剑眉一皱,心头一紧,正想着这个女儿怎么变得这么残忍可怕了? 然后倏然发现慕容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那眼神依旧纯真可爱,又狠狠松了口气。 女儿还是那个女儿。 他余光瞥见宋文弘和宋成功拉扯的动作,淡淡扫一眼宋成功焦急的眼神,福至心灵,秒懂慕容善的心思,当即木着脸一本正经的打量着奸夫,状似在考虑慕容善的提议。 “这个方法不错……” 心说,还是闺女考虑的周到,刚刚只是间接诈出了宋成功害她的事情,这个奸夫的事情还没解决,他们还没有亲口承认!不解决无异于放虎归山,埋下大患。 话落,奸夫抖的更厉害了,眼神惊恐,凄凄哀哀的落着眼泪求救似的盯着渣男看,眼睛一眨不眨的。 宋成功看着他可怜的表情心头一痛,瞧着慕容两父女不像说假话,他心里忍不住滋生起恨意。 若不是因为慕容善,他就能和小青双宿双飞了! 这个贱女人,占了小青的名分,如今还想害死他的小青,就算把她千刀万剐都难解心头之恨! 不行,小青为了他受了那么多的苦,他不能辜负他。 宋成功眉心一蹙,向前一迈就想挡在小青面前,却忽然被宋文弘往后狠狠一扯,一个不查,跌进椅子里。 慕容冷枫冷笑着收回眼神,假装没有发现他们的小动作,兴趣十足的和慕容善讨论起如何把人做成人彘,让人能难受又不至于致人死地。 “可以先切了他的双腿,爹会找个懂医的人,不至于一下子就把他弄死,然后从下往上切,在剁了他的命根子,拿来祭奠你差点被毁的声誉,接着……” 第七章 心狠手辣,杀死奸夫 宋文弘见慕容家两父女没注意到他们,他眼疾手快的又把宋成功从椅子上拉起来,低声耳语道:“忍字头上一把刀,慕容家我们得罪不起。” “难道就真让他们如此折磨小青?他为了我做了这么多,我不能让他死都死的不痛快!”宋成功心里恨急,生怕他们真把小青做成人彘。 宋文弘气的忍不住踹他一脚,恶狠狠的低声说道:“只怪你自己做事不绝!” “我也没想到那么高的山那个贱人还能活着爬上来!”宋成功一看见小青可怜兮兮的看他就心绞痛。 宋文弘心中涌起杀意,“为今之计,只有杀了他慕容家才会放过我们,我们才能身而退。 功儿,听爹的话,男人和女人都一样,到处都是不缺这一个。等我们回家,爹允许你将他葬进祖坟。” 祖坟! 对,小青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和他死同穴。 宋成功忍不住捏紧手腕,心中泛起一股狠意。 慕容善扫了眼奸夫,忍不住蹙了蹙眉,心中莫名划过一丝异样。 她都这样说了,他怎么不说话? 在山上的时候不是还很嚣张的给宋渣男出主意的吗? 奸夫小青一接触到慕容善打量的视线,就想起她刚刚讨论的如何一步步把他做成人彘的话,轻描淡写的就仿佛在讨论今天吃什么一样,他心里怕极了。 但来之前宋文弘怕他出差错,给他服了一枚假哑的药,刚刚药效还没完发挥时他还能说出一句话,此刻他是半个音符都发不出来。 慕容善感觉哪里不对劲,人面临死亡都有种本能的求生反应,这个奸夫不但一句都不为自己辩解,反而表情还很奇怪,落在别人眼里就仿佛是任你怎么污蔑我都无话可说的样子。 这个奸夫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很能忍的人,但他刚刚还说话了,就证明他不是哑巴,到底哪里出错了? 慕容善忍不住重新衡量起宋成功,他们给奸夫做了什么? 宋成功垂在大腿两侧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心中一时下不定主意。 小青为了配合他来慕容家,忍着痛吃了一枚假哑的药,如今难道还要送命吗? 难道就没有两之策? 宋文弘看着宋成功犹犹豫豫的眼神,心中气急:“功儿,优柔寡断会送命的。今日我们的计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你能保证他不会透露出去吗? 即使你能,但我们又如何从慕容家离开?为今之计,只有牺牲他一人保我们父子二人。届时就算你执意娶他,爹都不阻拦你。”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宋成功如是想着。 慕容善打量着宋成功的眼神,忽然心中涌起一抹不好的预感,她猛地撒开慕容冷枫的胳膊,抬脚就想去阻拦宋成功的动作。 只见宋成功眼睛一红,执念起,快她一步率先把剑没入奸夫的胸口。 噗—— 慕容善被喷了一身的血迹,直接愣在当下。 奸夫怕是到死也没想到,亲手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早上还和他浓情蜜意的宋成功,所以才死不瞑目的吧?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没见过如此轻贱人命的,她早该想到,对于古人来说,这乃常情。 事成,宋文弘心中大喜,连忙把宋成功拉过来,痛心疾首的说道: “慕容兄,我和功儿也是被这个人欺骗了,蒙蔽了双眼才做出这等不妥之事。如今功儿这么做,也为三小姐讨回了公道,不知慕容兄可否息怒?” 这真是死无对证了。 没人能证明渣男做的破事了。 慕容冷枫配合慕容善演的那一出,本意是想诈一下这奸夫,让他产生害怕,然后不打自招,结果没想到宋成功居然是个狠心的人。 渣爹脸色很不好看,连忙吩咐人把尸体抬下去,同时又驱散了门口一群呆傻的女人,说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老夫不希望日后在外面再听到有关小女任何不利的留言。” 宋文弘心头一紧,忍不住涌起一股俱意,原来这个老匹夫知道他的计谋! 当即舔着笑脸,唯唯诺诺的说道:“应当的应当的,老夫自当配合慕容兄为三小姐洗刷冤屈,如此老夫就告辞了。” 慕容冷枫摆摆手,冷着脸说道:“送客。” 宋文弘连忙拖着呆滞的宋成功往外走,急匆匆的步伐,就像身后有猛兽穷追猛打般。 热闹的大厅顷刻间静了下来。 慕容冷枫看了看还没回神的慕容善,只当她是在发愁日后婚事,便温言好语的说道:“善善别怕,爹会为你在择一良婿。” 然而,慕容善却是被刚刚那一幕惊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穿越重生了。 她现在是一枚新鲜出炉的古人,慕容家三小姐慕容善,不再是三十世纪慕容集团总裁。 想到这,慕容善忍不住在心底叹息,这古代什么都好,没有现代竞争压力那么大,逍遥自在,可就这婚事让她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罢了罢了,这亲是一定要结的,就随他吧。 然而,当她日后知道这渣爹给她选的夫婿是谁后,慕容善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当初为毛不趁着渣爹心有愧疚的时候,多提点要求? —— 夜间,当慕容善洗干净上了药爬上床准备睡觉时,忽然想起被她丢给两侍卫的救命恩人。 不知道那个男人的伤怎么样了? 要不要紧? 有没有醒来? 罢了罢了,明日早起点去看他就是了。 讲真,作为一名见惯各种类型美男的集团总裁,她居然因为一个古人花痴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慕容善倒是比一般没娘的孩子过的好一点,至少身边的丫鬟不会欺辱她,大丫鬟宁红也是个沉稳的性子,很符合她心意。 这样想着,慕容善一夜好眠。 …… 翌日 慕容善是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的。 慕容善缓了会神,刚从床上坐起来,淡紫色的床幔就忽然被人从外撩起。 “小姐,您醒啦。”宁红垂手站在床边,眉宇间略带着愁容的说道:“奴婢先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慕容善打量着她的脸色,心跳了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穿着绿罗裙梳着环髻的丫鬟倾身推开雕花木窗,清新的空气顷刻间充满鼻息,窗户边摆放了两盆长势极好的君子兰,屋子角落里竖着放满了精美的青花瓷器,和雕龙画凤的古董架子。 窗户一推开,外面的喧闹声听的更加清晰,慕容善原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此时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外面怎么了?” 第八章 公子醒了,得力助手 宁红转身走过来,接过身后丫鬟手里的漱口水,叹息道:“是宁梅和二夫人,宁梅一早不知因何冲撞了二夫人,二夫人责罚她,但没想到宁梅已有身孕,这便出了事,闹起来了。” 宁梅怀孕? 慕容善眼神倏地一沉,皱着眉问道:“几个月了?” 宁梅是大哥慕容舒身边的贴身丫鬟,虽说只是丫鬟,但宁梅是渣爹送给大哥的通房,在外人眼里相当于大哥的半个妾。 但慕容善知道大哥不喜欢这个丫鬟,也就从没碰过这个丫鬟,此刻她怎么会怀孕了呢? 难道是大哥又回心转意,发现了宁梅的好?但那也不对,因为大哥离家已有四五个月了,若大哥真碰过她,这时候应该显怀了。 宁红满面愁容的叹息道:“大夫说还不足两个月。” 慕容善轻呵一声,这便是了,因为另有隐情,所以才会闹起来! “男人是谁?”慕容善道。 慕容舒对她一向极好,他不在家的时候,自己房里的丫鬟却和别人有奸情,即使他和宁梅没有夫妻之实,落在别人眼里他这个绿帽子也是坐实了。 慕容善觉得她有必要去替大哥清理门户,免得他被宁梅连累沦落成别人笑柄。 “奴婢不知。”宁红微微弯着腰,站在床前看着她小声的问道:“小姐还要在睡个回笼觉吗?” “嗯?”慕容善一怔,想也没想摇头就道:“不了,再睡都错过午饭了。” 这话说完,慕容善才猛地反应过来,她一直坐在床上不动,不怪这丫头会误会她不想起床,当即掀开被子下床,穿着绣花鞋走到屋内正中央站定,清清喉咙略显不自在的问道: “你没去凑凑热闹?那你怎么知道她怀孕两个月了?” 宁红抿嘴偷笑,假装没注意到她不自在的表情,说道:“是给恩人公子看伤的刘大夫临时被老爷请去给宁梅看的,然后刘大夫回来跟我们说的。” 慕容善蹙了蹙眉,实在不习惯别人帮她穿衣服,本想自己动手,但眼神一瞄到身后丫鬟手里捧的那一件件衣裳,她心里就发憷。 “哦,那待会儿用完早餐我过去看看。”话罢,慕容善想了想,又问道:“他的伤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恩人公子的外伤养几日便好,但内伤需要精心疗养好些时日才行。”宁红拿着里衣站在慕容善面前,小声地提醒道:“小姐,您把手伸开一下。” “哦,没事,大夫需要什么药材你送给他就是了。”反正渣爹有的是钱,就当是他忽视慕容善这么多年的补偿好了。 慕容善连忙回神伸直双臂,同时暗戳戳观察宁红给她穿衣的顺序。 先是白色丝绸制的中衣,绕一圈打个结,淡蓝色罗裙,再绕再打结,淡蓝色的上裳……慕容善看的眼花缭乱。 罢了罢了,学穿衣又不急在这一时,何况原主也不会。 宁红拿起最后一件衣衫套在她身上,边整理衣服边恭敬回道:“老爷也是这么说的。” 慕容善点点头,心说,这渣爹还挺大方的。 不对! “渣爹来过来?”慕容善呼吸一窒,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我是说我爹来看过了?” 宁红被她急匆匆的样子唬的怔了一下,呆愣地说道:“嗯,不仅老爷来看过,二小姐也来看过。” 我靠,怎么都知道了? 慕容善一想到渣爹和慕容芙原先对她的态度,心里就忽上忽下的不踏实。 她原先还想偷偷摸摸的把人治好,然后偷偷摸摸的把人送出去。 现在被发现了,感觉有点不妙啊~ 宁红看着她不断变换的脸色,一时拿不准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弱弱的喊道:“小姐?” 慕容善心里叹一声,知道就知道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没事,摆饭。”慕容善一挥手,撩起珠帘就往外走。 身后的珠帘叮咚脆响,一下一下的,伴随着室外的翠鸟鸣叫,十分悦耳动听。 用完膳,慕容善站在院子里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望着院子内枝繁叶茂的桂花树,慕容善狠狠吸了口气,心里暗想,这古代虽然没有现代的日子多姿多彩,但有一点是现代比不上的。 这里空气清新,水质甘甜,食材绿色,都是她一直向往得到的生活。 宁红站在身后,看着她忽然停下来,做着奇怪的表情和动作,忍不住疑惑的小声提醒道:“小姐,您是先看看恩人公子?还是先去看看宁梅?” 慕容善心满意足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好心情的说道:“他醒了没有?” 宁红连忙说道:“奴婢去看看。” “嗯。”慕容善颔首,同时心里开始思考起这慕容府大大小小的人情关系。 宁红和宁梅都是渣爹一手挑选的。 宁梅的心多放在后院,不过她本身就是通房丫头,有点心思慕容善觉得很正常。 有句话不是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嘛。 宁梅大约就是这样。 宁红大约是渣爹按照未来当家主母身边得力副手去挑选的,放在现代就是她身边的首席大秘书,各方面都没话说。 慕容善在分析宁红的同时,宁红也在想着她。 她是府里除了慕容舒以外,和慕容善接触最多的人。从昨日慕容善回来后,她就发现这个小姐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因为人还是那个人,但总之这改变她敢百分百肯定,大公子知道一定会欣慰。 宁红很快再次出现,她快步走到慕容善跟前,福了福身笑着说道:“小姐,恩人公子醒了。” 慕容善眉梢微挑,眼神漫不经心的在她笑开的脸上停留几秒,然后若无其事的点头说道:“嗯,随我去看看。” 宁红笑容僵了一下,轻声说道:“小姐,我和公子说了您待会儿再来看他。” 慕容善脚步一顿,哦了一声,转身大步向外走去,经过宁红身边时,她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带了几分真意,言不由衷的夸奖她:“宁红真是越来越能干了,有了你这个好帮手,我仿佛能看见日后轻松自在的我了。” 宁红连忙快步跟上她,温言笑着说:“小姐谬赞,老爷说宁红的进步空间还很大呢。” “我爹说的对,你要好好努力,日后好让本小姐能安心享乐。”慕容善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步子也越来越快。 宁红在身后跟着吃力,不过一会儿额头便浸满汗珠。 第九章 关心则乱,还不快去? 端阳月的巳时,日头虽不毒辣,但也够呛。 宁红脸色憋了憋,“小姐,您慢点儿,宁梅和二夫人的事情没那么快完,这会日头正辣,您身上还有伤呢,伤口沾到汗水会发炎的。” 慕容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过转瞬便换上了欣慰的笑意。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原我还没觉得热,经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感觉到有点热了。” 慕容善放慢了脚步,慢悠悠的往前晃。 她这脚步一慢下来,宁红倒有点急了,但她看慕容善脸色红扑扑的倒也不敢再催促,端是怕出事儿。 慕容善是真的觉得有点热了,不是被太阳晒得,这种程度的太阳对于经历过四五十度高温天气的慕容善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她是被这左一层右一层的衣服闷的,她感觉自己身上都快被闷出痱子了。 慕容善望天,忽然感到淡淡的忧桑,这忧桑是好空气好水质好食材都无法冲淡的。 嘤~好难过,为毛要穿这么厚的衣服! 不过幸好,这环境好,一阵风吹来她立刻满血复活。 —— 因为宁红不愿意说出来奸夫是谁,又刚小产情绪一激动就昏过去了,渣爹一怒之下命人彻查。 慕容善赶到的时候,发现今日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到场了。 慕容家从进宫做太后的那位开始起,有兄妹二人。 太后那一脉如今在皇宫,已经不算慕容家人。 太后的哥哥,慕容善的爷爷,也就是渣爹的父亲这一脉,如今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就是渣爹慕容冷枫。 慕容冷枫有一子两女,皆是发妻所生,无妾。发妻亡故十余年,至今房内也没添人。 渣爹下首坐的是弟弟慕容冷华,性格软弱,有一妻二妾三通房。 往下便是他妻子,也就是被宁梅冲撞的二夫人。二夫人身后站着两个妾室,二夫人身边坐着四个妾生的女儿。这两个妾,便是昨日讥讽慕容芙的那二人。 慕容善走进屋子里,便看见地上成群结队跪了一大堆人,她淡淡扫了一眼,心忍不住咯噔一下。 好家伙,跪的是大哥院里的奴才。 渣爹见来人是慕容善,怒容稍微缓和了下,眼神扫了眼她包扎起来的双手,张了张嘴想问她那男人醒了没有。 但一看见这满屋子的人,免得又把好不容易辟掉的谣言再引起,便将已经到喉咙的话忍了下来,话锋一转,关切的问道:“身上的伤好点了没有?” 但因为许久没有关心过这个女儿,说到底语气还是让很多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感到浑身一冷。 慕容善想着以后还得靠着渣爹给她撑腰横行霸道,便温言细语乖巧的说道:“好多了,谢谢爹爹关心。” 话罢,在场的昨日见识过她彪悍作风的人,脸色皆是惊疑不定。 慕容芙站在渣爹身边,眼神探究的看她,想要把她看个透彻。 慕容善磊落的回视,看吧看吧,任你怎么看,你也想不到姑奶奶不仅性格变了连灵魂都是新的。 渣爹认真打量她一眼,见她气色确实不错,便松了口气说道:“嗯,日后有什么需要就跟身边的人说,让她们去找管家就行。你先坐着,我先把你大哥房里的这些狗奴才处理了。” “谢谢爹。” 慕容善转身寻了个空椅子坐下来。 她一抬头,对上慕容芙冷飕飕的眼神,当即勾勾嘴角,挑了下眉。 心说,看我干嘛?你想坐你就坐啊,又不是她拦着你不让你坐! 慕容芙轻哼一声,十分傲娇的扭头不去看她。 慕容善静下心来仔细观察每个人的表情,立刻就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她的二叔和二婶的情绪似乎不对啊! 大哥房里的事情,二叔那么心虚干嘛?二婶那么愤怒干嘛? 慕容善想了想,张口问道:“爹,这件事您打算怎么处置?” 渣爹阴森森的眼神在地上人的身上飘一圈,满面怒容的说道:“按家规处置,部处死。” 慕容善顺着他的眼神也扫一圈地上的人,心想,若是大哥自己房里人干的,那就是算自家事,若是别的房里…… “不论是哪个房里哪个人,都一视同仁吗?” “哼,那是自然!” 渣爹面色很不好看,他送给儿子的女人,居然怀了别人的孩子,这不仅是打慕容舒的脸,更是把他的脸都给丢尽了。 所以必须严惩。 “哦。” 慕容善了然,她眼尖的瞄见慕容冷华手一抖,端着的茶杯差点撒了下来,幸好他身边的二夫人眼疾手快,帮他掩饰了一下。 二夫人掏出手帕帮他擦袖子,“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您看您这都洒了一身,我陪您回房换件衣裳吧。” 渣爹瞄一眼,脸上不耐烦的说道:“一大早就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赶紧回去。” 慕容冷华还算镇定的起身,充满歉意的说道:“大哥,那我们先回去了,你有事的话再让人去喊我们。” 渣爹脸色不愉的点头,他早巴不得他们离开,即使是一家人,但自己儿子的事情,渣爹也很不想让他们留下来,就跟看他笑话似的。 慕容冷华连忙带着一众妻儿离开,将这一切不动声色收入眼底的慕容善,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她心底轻笑,望着跪在地上的这群人,暗暗摇头。 这种查法可不行。 即使就是他们其中一个干的,但知道了自己的下场,孩子都没了,谁还敢承认? 慕容善起身走到渣爹面前低语几句。 慕容冷枫脸色当即变了又变,他犹豫的问道:“当真?” 慕容善抿抿嘴,微笑着点头说:“若不成我自愿受罚。” 有过管理上千人经验的她,对于这点攻心计的小事还是手到擒来的。 慕容冷枫木着脸,沉吟片刻,略微一想便拍案大笑道:“不错,不愧是我慕容冷枫的闺女,我刚刚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呢!哈哈!” 慕容善嘴角一抽,颇为无语的说:“爹,关心则乱,您刚刚估计是可怜宁梅刚小产吧。” 屁,他是愤怒宁梅让他颜面尽失! 渣爹不自在的咳一声,捋着两撇胡须很是欣慰,“那这件事就由你去做,我等你好消息。” 慕容善脸皮一抽,看他,咱们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渣爹眼睛一瞪,眼神威胁,还不去? 慕容善撇撇嘴,瞄一眼慕容芙嫉妒的都快变形的脸,心里直叹气。 第十章 初次见面,懒得说话 宁梅小产过后还没醒来,自然也就不清楚府里在她昏迷后发生了什么变化。 慕容善站在床边瞅了一会,给宁红使了个眼色,“把她弄醒。” 慕容善怕宁红待会儿忽然横插一脚,“待会儿不论我说什么,都不许吭声。” “是。” 宁梅醒来,一见床边站着的是慕容善,立刻就想下床行礼。 “别,你刚小产,身子要紧。你不知道你这一下,可把二叔给吓坏了。” “三小姐……”宁梅眼睛红红的,眼泪当即就流了下来。 慕容善叹了口气,“宁红,我今日来是受二婶之托,二婶已经同意二叔收你做妾了,你自己愿意吗?” 宁红眼皮子一跳,想到刚刚慕容善的叮嘱,绷紧嘴巴不敢说话。 宁梅惊讶的瞪大眼睛,“不……不是二老爷。” 慕容善瞥了她一眼,似是不赞同她这幅着急为二叔开脱的样子,语气有些威严的道: “二叔自己承认了,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二叔要是没点担当,你现在就不是躺在这儿跟我说话了,你现在应该就和你肚子里的那个一起去见孟婆了。” “三……三小姐。” 慕容善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她,表情严肃的问道:“所以你想好了吗?大哥那儿会有我帮你担着,大哥脾气好,你和他又没有夫妻之实,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慕容善的目的就是这个,她知道渣爹此时必带着人等在门外,她就是要告诉众人,这丫头虽是大哥的通房,但大哥和她清清白白的! “可是二夫人……”宁梅犹犹豫豫。 “二叔都同意了,二婶还有什么好不同意的?男人乃一家之主,二婶再厉害也翻不过二叔的天,宁红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宁红连忙点头,诚心诚意的劝道:“小姐说的对,二夫人已经答应了,宁梅你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届时做了二老爷的人,可别忘了还有我哦。” 宁梅看看宁红,忽然挣扎着跪在床上,掩面泪道:“奴婢在此谢过三小姐,三小姐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 慕容善脸色欣慰,“行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顿了顿,她又使了个眼色给宁红。 宁红连忙说道:“宁梅,可不可以跟我说说你和二老爷是怎么在一起的啊?我很好奇诶。” 宁梅含蓄一笑,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忽然间生动起来。 慕容善微怔,瞬间没了心情。 不用听也知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她二叔实在算不上英雄。 听完宁梅的描述,慕容善轻呵一声,直接起身离开。 宁梅略微惶恐,不明所以。 门外,一房二房所有人都在,一见慕容善出来,个个脸色都很微妙。 慕容善没管这些人怎么想,看了眼渣爹说,“爹,我先回去了。” 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慕容善一点应付的心思都没有。 若不是因为牵扯到一向对她很好的慕容舒,就算是渣爹的女人,她都懒得出面。 —— 离开后,宁红憋了憋,还是没忍住问道:“小姐,您怎么知道是二老爷?” “二叔自己说的。”慕容善道。 ? 宁红顶着问号脸,一脸疑惑,“奴婢一直和您在一起,二老爷什么时候跟您说的?奴婢怎么不知道?” 慕容善不言,涉足东院时,她忽然停在大门口,“对了,你去把刘大夫请过来,我有话问他。” “哦。” 宁红虽疑惑,但主子的吩咐,她不敢怠慢。 不过片刻,刘大夫便走过来。 “三小姐。” “刘大夫无需多礼,我只是想问问您他的伤势如何?”慕容善怕折寿,连忙上前扶起老人家。 “外伤无大碍,只是内伤需要好生调养,公子的筋骨不错,但不知道为何内里却亏空的厉害?想来是遭过大难的原因罢。” 慕容善手一抖,难道是因为救她的原因? “可有办法治好?” 刘大夫叹息一声,“恕老夫才疏学浅医术不精,公子这病根已有十多年,老夫暂时没办法根治,却也无大碍。只是公子身负武学,必要多加小心才是,因为稍有不慎,不但达不到强身健体的效果,极有可能会被反噬,折损阳寿。这次就是个极好的例子。” 慕容善松了口气,“既然如此就劳烦大夫帮他调养了。” 根不在她,病情却是由她引起,这样一想,慕容善心里的自责又多了几分。 “这是自然,老夫告退了。” 慕容善微微颔首,然后抬脚向东小院走去。 “公子真可怜,若不是被小姐从崖下捡回来,肯定会孤苦伶仃的死在崖底下了。”宁红鼓着腮帮,怜惜的说道。 慕容善心底轻哧一声,可怜是有点,但是不见得会死。 要说一个独自在崖底疗伤的人,没有点身份背景她可不信,那就完不符合武侠小说的套路了。 宁红叹息一声,正想说些什么,只见慕容善忽然停下来,眼神望着某处怔祌出神。 宁红眼皮一跳,面皮紧了紧,绷着嘴巴不敢说话。 树下的男子白衣黑发,不扎不束,飘飘逸逸,宛若九天之人,又似神明降世,华贵清冷之极。 那双墨瞳藏着无尽的寒冷,眉眼扫过,似星辰大海,拥着不属于人间的清冷,容颜绝美,气质无双。 一盏清茶,一支玉笛,风流无双,羡煞世人,当真是夺尽了春花秋月的风情,高山深海的凌厉。 想到刘大夫的话,慕容善心中叹息,完美,若那身子在健朗些,就真完美至极。只可惜,却是个阳寿不足的病美人。 “慕容善,你身子好些了吗?” “有劳姑娘费心了。”顿了顿“云景。” “你这旧疾也是因我而起,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不管你。” 长孙无羡神色淡漠,黑眸无声,颔首不言。 碰了个冷钉子,慕容善抿唇,不语。 气氛霎时静下来,倒也不觉得尴尬。 须臾,一声脆响,一个物什落在她面前。 慕容善低头,阳光下,一盏清茶温香沁人,她展颜一笑,“多谢。” “举手之劳。”声音温润,平和,疏离,淡漠。 四个字,回了她两句话。 饶是喜静的慕容善,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不过此时心里涌起的那一抹欣赏,待到日后再想起时,只觉得真特么的脸疼又眼瞎! 她到底是如何把这个腹黑、小气、骚包、又懒到极点的二大爷,不,是一头饿狼,当成一个华贵清冷,遗世独立,沉默少言的翩翩公子的? 此时的他,很明显是懒得说话,懒得搭理她! 只可惜,现在的她,看不懂…… …… 第十一章 计划搁置,被跟踪了 慕容善笑了笑,端起茶杯,却忽然瞥见刘大夫从房里跑出来,脚步匆匆,像是有急事。 慕容善给宁红使了个眼色,“去问问出什么事了?” “是。” 宁红快步走过去拦住刘大夫。 不过一会儿,宁红便带着刘大夫过来说:“小姐,刘大夫说给公子用的药,有几味是府里没有的,要去药房买。” 慕容善心中灵光一闪,立刻说道:“刘大夫,您若是不着急用就把药方给我吧,我待会正好要下山,顺便帮您带回来,省的您跑来跑去麻烦。” 宁红问号脸,小姐待会要下山进城? 慕容善是临时起意,是宁红刚刚说的那句话提醒了她,这慕容府虽家大业大,但没有一个是她慕容善自己的,习惯了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忽然做了大小姐,想到日后要靠娘家和夫家过日子,她还真有点难以接受。 她想趁着现在还有点空闲日子,出去看看外面什么生意好做,免得日后成了亲就被束缚住。 刘大夫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她,“不着急不着急,如此就辛苦三小姐了,药材老夫都写在了这张纸上。” “刘大夫客气了,举手之劳。”慕容善看了一眼,递给宁红,“收好。” “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使个丫头去做便可,告辞了。” “嗯。” 慕容善走后,长孙无羡转身进了屋子。 一道黑衣人影悄无声息的从窗户闪进来,落地无声。 鼻尖倏然闯入一股若有似无的怪味,长孙无羡皱了皱眉,温凉的道:“受伤了?” “……慕容府地势刁钻,三面悬崖,属下是混在倒夜香的车里进来的。” “……” —— 出了小院,宁红连忙跟上去,“小姐,您真要出去啊?” “嗯?有问题?”谢知微侧眸询问的瞥了她一眼。 “不是不是,奴婢没有问题,奴婢只是担心您昨日刚经历过那样的事,今日就出去,怕城里还有些流言未清,您听到会有些不好。”宁红皱着眉担忧道。 慕容善忍不住失笑,“你把门关起来,难道就能挡住狗叫声了吗?” “……不能,小姐说的好有道理啊。”宁红鼓着腮帮子,一脸崇拜的看她,但还是想劝她,“奴婢是担心您。” “好了,我知道,你快去备辆马车,我在府门口等你。”慕容善揉揉她的小脑袋,便丢下她大步就往前走。 宁红心底叹气,心想,小姐的性格变的是比原来更有主见些,但这风风火火说一不二的性子,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唉,可把她这个做奴婢的给愁死了,希望这次出府下山不要出意外才好。 —— 暖风和煦,树荫葱郁。 府门前,一个身着粉色罗衫的少女,正在婢女的服侍下往马车上去,两人靠的极近。 慕容芙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扶着云雾的胳膊,踩上矮凳,压低声音耳语:“都安排妥当了吗?” “小姐,都安排妥当了,待会儿奴婢会亲自去监督,” “嗯。” 云雾扶着慕容芙上了马车,转身忽然看见慕容善,心头猛地一震,连忙惊慌地行了个礼。 “三小姐。” 慕容善淡淡点头嗯了一声,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骏马看。 虽然是一匹拉着马车的马,倒是比现代马场里养的那些马精神的多。 慕容善心痒,有点后悔让宁红准备马车了。 马车里慕容芙听见声音,心头一颤,掀开帘子探头看过来, 见那立在高台上的少女,正目光灼灼的盯着马看,慕容芙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她倒不怕刚刚的私语被慕容善听见,她只是感觉这个妹妹变得十分陌生了,就仿佛换了个人,但又觉得不可能,因为人还是那个人。 慕容芙觉得,可能就像爹爹说的,因为遭逢大变,所以整个人才会脱胎换骨,改变的如此厉害吧。 “善善也要出门?要去哪里?”慕容芙轻柔的出声唤回她的注意力。 又是善善。 慕容善及不可查的瞥了下嘴,漫不经心的回道:“在府里闷得慌,去南阳城逛逛。” 慕容芙闻言一笑,气息霎时如春暖花开般沁人心脾,她微微侧身让开了些地方,“刚好我也要去南阳城,一起吧。” 慕容善似有若无的瞄了她一眼,眼神在她如沐春风般和善的笑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目光倏地落在她紧紧抓着帘子的纤纤玉指上,嘴角一勾,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不咸不淡的说道: “不必了,宁红已经去给我准备马车了,这会儿应该过来了,二姐请吧。” 慕容芙的眼神在她若即若离的脸上停留片刻,扯了一抹笑对她点点头道:“好,那你多注意安。” 话罢,她放下帘子,吩咐车夫赶车。 走了一段路后,慕容芙想了想,对云雾说道:“那个计划先暂时搁置。” “是。” 慕容善站在高台上,目送她消失在视线中,然后抬头望了会天,等到耳边终于再次听到马蹄哒哒的声音,才心情爽朗的笑了起来。 宁红牵来了两匹马,走到慕容善面前,仍皱着眉不死心的劝说她:“小姐,府里今日没马车用了,只有马,要不您改日再进城吧?” 没马车好啊,正中她下怀。 慕容善心里大笑,从她手中接过一个缰绳,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没马车就骑马去,废话少说,赶紧上马。” 慕容善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温柔的抚摸着马背,眉眼间尽是掩不住的张扬愉悦。 她以前就喜欢这纵马飞身的畅快感,平时没事也都会约几个好骑术的朋友一起到马场玩,幸好慕容舒也教过慕容善骑马,如此她倒免去了解释的麻烦。 宁红费力的仰头看她,苦着小脸说道:“小姐,我不会骑马啊。” “那你就老实待在家里,别去了。”慕容善挥着马鞭遥手一指,对着门前的白衣侍卫道:“你陪我去吧。” “属下遵命。” —— 到了南阳城,已是晌午时分,慕容善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进了城她就直奔南阳城最大的一家酒楼——百膳楼。 到了百膳楼,慕容善已经饿得头晕眼花,颤颤巍巍的下马。她刚从马上跳下来还没站稳身子,就见个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乞丐,动作飞快的朝她撞过去。 慕容善只感觉腰部一疼,整个身子就不受控制的朝后倒去。 白侍卫眼皮子一跳,来不及去抓那个肇事的小乞丐,连忙就去扶慕容善。 预料中的痛感没有来临,慕容善一睁眼,就看见白侍卫那张大脸盘近在咫尺。 白侍卫连忙松开她,“属下保护不周,请三小姐降罪。” 慕容善饿得有气无力,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不怪你,快扶我进去,我要饿死了,呜~” 白侍卫嘴角一抽,当即就把那个小乞丐抛之脑后,扶着慕容善就往里走。 填饱了肚子,慕容善才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了,带着白侍卫就往南阳城最繁华的地方走去,两人一出酒楼,身后就悄无声息的多了条小尾巴。 第十二章 龙阳之好,请你看戏 而此时在鸣凤楼,二楼包厢临街的一扇窗户,轻轻被人推开了一条缝。 一名身着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的女子出现在窗户前,女子眉清目秀,粉面桃花,半倚着雕花木窗望着长街尽头的那一对主仆出神。 须臾,一个丫鬟出现在房内,对着女子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低声说道:“小姐,都安排好了。” 慕容芙轻轻嗯了一声,转动着手中的团扇走到室内软塌上坐下。 “是时候派人去给宋成功送信了。”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云雾道。 慕容芙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声音淡淡地吩咐,“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小姐请放心,奴婢不会误了您的安排。” 慕容芙笑了笑,递给她一个鼓鼓的荷包,“去吧。” —— 这条街是南阳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放眼望去两旁商铺林立,吆喝声不绝于耳。 慕容善拿着刚买的银簪,对着阳光比划了下,银色的簪子闪动着微暗的白光,慕容善眼睛闪了闪。 顿了顿,她默默的收起银簪,望着街头眼睛微沉,心中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白侍卫尽职尽责的跟在慕容善后面,他侧眸瞄了眼后面,抿抿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又侧眸瞄了眼身后,“三小姐,我们被跟踪了。” “什么?” “先前在百膳楼前撞着您的那个乞丐,在跟踪我们。” 慕容善眉头一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蛮腰,小声地嘀咕道:“被碰瓷的还没有意见,碰瓷的倒不依不饶了,真当本小姐是面团,能任由你捏圆搓扁是不是?” “三小姐,要不要属下前去解决了?” 慕容善手一抖,心里暗道,大兄弟,杀人不是好孩子该有的行为,跟着本小姐这朵娇花混,别那么暴力行不行? 慕容善很是严肃的看着他说道:“不许杀人,你去问问他跟着我干什么?顺便帮我出出气就行了。”同时又小声的嘀咕一句:“报本小姐被撞之仇就行了。” “是。” 白侍卫速度极快的往后跑去,只见他拎着一个小乞丐的衣领,纵身一跃就消失在原地。 慕容善看的连连咋舌,心想,这就是会武功的好处啊。 讲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宝宝还是很有忧患意识的,回头宝宝也去学一点,就算三脚猫的功夫也好过手无缚鸡之力呀。 但也就想想而已,慕容善此时完被街边的一个小动物勾走了魂儿。 只见某个摊位的边角上放着一个用黑布半遮起来的笼子,面朝着行人的那一面露在外面,笼子里关着的是个通体纯黑的小猫咪。 它拥有着琉璃般的银瞳,那双眼睛仿佛是高悬在夜空的银壶秋月,藏着令人心惊胆颤的魅惑,同时又纯洁的仿佛一张白纸,令人叹为观止。 慕容善深埋在心底的记忆,一下子就被这个小猫咪勾了起来。 “像,真像啊。” 慕容善忍不住伸出手对着笼子比划了下,“若是再大一点,我都要怀疑你就是那个在b市陪我死的老家伙了。” 慕容善拉开笼子,把小黑猫抱在手中,“这只猫是卖的吗?多少银子?” 此刻她的心思部在这只小猫身上,自然就没注意到,此时这个摊主正兴致勃勃的和另一个摊主在八卦,根本就没听见她的话。 “你知道慕容家最近有个极大的丑闻吗?听说那慕容三小姐和男人苟合,被未来三姑爷亲眼撞见了!” “我听到的怎么和你不一样?我听说是那宋公子有龙阳之好,瞒骗慕容家,被慕容家识破退婚了!” “什么鬼?龙阳之好?不可能吧?会不会是慕容家为了隐瞒慕容善的丑闻,故意散播谣言诋毁宋家的?” 没听到人回答她,慕容善撸着小猫咪极有耐性的又问了一遍,“店家,这猫卖不卖呀?” 摊主正和人讨论到高潮部分,一见来的人看中的是那只要死不活的小猫,当即没有耐心的敷衍道:“十个铜板,一口价,爱买不买。” 慕容善眉头一挑,呦呵,好有个性的卖家呀,不过本小姐忍你就是了。 她扁扁嘴正想开口,就见那卖家脸色霎时一变,堪比变戏法似的,扭头就兴致勃勃的对着旁边的人又道:“我觉得十有八九是那慕容家为了掩盖丑闻,故意散播的谣言,狠毒,真狠毒,这种女人以后谁敢娶啊!” 慕容善面皮一紧,下意识绷紧嘴巴没有说话。 那摊主也没有管慕容善是不是真要买小猫,只见他和另一个摊主旁若无人的讨论起来,两人越说越兴奋,越说声音越大。 最后竟然渐渐演变成了阴谋论,就像他们亲眼所见般,一口咬定就是慕容善不对再先。 慕容善气的浑身发抖,但理智尚且还在。她努力平息了心中的怒火,扔下十个铜板,抱着小猫转身就走。 自古以来,不论在哪个时代人们看待女人的眼光都是很苛刻的。 这一点慕容善心里十分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猛地一听到流言演变成这样,她心里才十分愤怒。 不用想也知道这背后绝对有人在推波助澜,否则流言不至于到今日还没消失,而那个人是谁,想来八成是宋成功无疑了! 宋成功,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既然你贼心不死,就别怪姑奶奶手下不留情了。 白侍卫很快便带着消息去而复返。 “三小姐,那乞丐说是宋成功指使的,他本来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毁了您的清白,但没想到您今日带的是属下出门。” 慕容善闻言眼神倏地一沉,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喵呜~” 怀里的小黑猫忽然低低呜咽一声,幅度微弱的挣扎了下。 慕容善瞬间回神,连忙松了手中的力道,“你去查一下宋成功现在人在何处。” “是。” 慕容善脸色沉沉地抱着小猫慢悠悠的走到鸣凤楼前,她抬头看了眼楼上紧闭的窗户,二话不说毫不犹豫的抬脚踏进去。 挥退想要带路的小厮,她凭着记忆走到一扇门前,伸手敲了敲门,然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痕。 “谁呀?” 一道疑惑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不过片刻,云雾便来到门前,一看见门外怀抱着黑猫笑的十分诡异的女人,她的心猛地一震,连忙惊慌地行了个礼。 “三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慕容善嘴角一勾,抬脚跨进门槛,旁若无人的越过她直接走到软塌上坐下来,“来请二姐看出好戏,不知二姐有没有兴趣?” 慕容芙端着茶杯的动作微微一顿,不过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瞬便恢复正常,她笑了笑说道:“那得看善善请我看什么戏了,若是家里日常请的那些戏班子,我可没兴趣看。” 第十三章 借尸还魂,小猫旺财 “这出戏和家里请的戏班子可不同,我相信二姐一定会很喜欢。” 慕容善旁若无人的脱掉鞋子盘腿坐上软塌,不过她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都不舒服,便皱眉瞪着眼前的矮几,一脸苦大仇深,“云雾,过来把这个小桌给我挪过去。” 云雾眉心一跳,低眉小声提醒,“三小姐,这是在外面。” “错,这是在房间不是在外面,快点,别磨磨唧唧的跟大姑娘穿绣花针似的。” “她本来就是姑娘。”慕容芙极度无语,眼神望着她也很是不赞同,“女儿家出了闺房就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你看看你自己这样子成何体统?传出去外人还当我慕容府没有教养,把鞋子穿好。” “嘿嘿,不好意思,本姑娘忘了哈。”慕容善直接忽视她后面的话,龇牙咧嘴笑的比她怀中的猫儿更像只猫儿,“快过来把它挪过去,这是命令。” 慕容芙深吸口气,“挪过去。” “是。” 碍眼碍事的东西被挪走后,慕容善也不管慕容芙是什么感受,直接捞过来一张方枕靠上去,单手支着下巴侧躺在上面,漫不经心的撸着胸前的小黑猫,叹息道:“这出戏可是二姐自己选定的,你确定你不看?错过这么一出,以后在想看可就没有了哦。”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若是觉得无聊就让爹给你请个教养嬷嬷学掌家,别等到日后出嫁让人说我慕容家不会教养女儿。” “那怎么成,长姐未婚,我怎能嫁?要嫁也得等长姐婚配了才成,你说对不对呀,小乖乖。”慕容善状似无意的叹息一声,然后伸手捏起小黑猫的一只爪子,对着慕容芙摇了摇。 慕容芙脸色一黑,怒火顷刻间就要爆发。 整个南阳城的人都以为她至今未婚配,是因为三年前未婚夫婿忽然暴毙,她深情不愿再嫁。 但其实只有慕容家的人才知道,她八字太偏,命里克夫克子,慕容冷枫给她物色的好几个人家皆因为八字不合,不愿意与她结亲。而其它的不是因为子弟不够出色,就是因为家世太低她看不上,所以才耽搁至今。 这是整个慕容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也是她内心的一大痛处,慕容善竟然敢这样讽刺她,可恶至极。 但实际上慕容芙真误会她了,慕容善只是一时心直口快,等她说完后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只恨不得抽死自己这张大嘴巴。 她心里暗想:君子对弈都是光明磊落的,虽然我算不上君子,但也不能像个小人专门揭人伤疤对不对,这样赢得也贼不痛快了。但若是此时道歉就更加显得刻意为之了,唉,还是装傻充楞转移话题吧。 她灵光一闪,蹭的一下从软塌上坐起来,拎着小黑猫的两条后腿,把它的屁股拎到跟前,色眯眯的盯着那不可描述的地方说道:“小乖乖,别动别动,让娘看看你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啧啧,居然是个男娃娃。男女授受不亲,你离娘远一点。”慕容善一边摇头叹息,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它的小身板,直到把它戳的远一点了才罢休。 小黑猫:不明觉厉,瑟瑟发抖。 慕容芙无语扶额,十分嫌弃地坐到另一边的桌子上。 慕容善望着小可怜怯生生的模样,顿时一颗心都被软化了,当即把小可爱抱在怀中,再次躺下,“算了,你那么小懂什么,还是来我怀里呆着吧。” 慕容芙眼皮一跳,只见长相极其精致出挑的少女,慵懒的躺在软塌上,柔若无骨的掌心漫不经心的抚摸着那只黑不溜秋的小猫,神色淡然,仿佛超脱万物,立于云端,不拘俗事,不畏红尘。 这幅画面看的慕容芙十分惊心。 她这个妹妹,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这样的让她琢磨不透胆战心惊,又这样柔弱的让人觉得没有任何攻击力。这百变的样子,到底哪个才是她妹妹? 难道真是因为遭逢大难,性格才倏地大变?可这变化着实太大了,堪称天翻地覆呀。 一个令双方都十分尴尬的话题,就这样悄无声息被带过去了。 慕容善和小可爱自言自语玩的乐不可支,仿佛也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慕容芙扁扁嘴,轻呵一声,为自己刚刚高估她的心思感到可笑。 顿了顿,慕容芙看着她说道:“我要回府了,你跟我一起回去。” “不了,我自己回去。”慕容善逗着小猫,漫不经心的回答她。 慕容善扁扁嘴,还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又没有说,她拿起桌上的团扇转身就想走,就见慕容善轻描淡写的睨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二姐当真不想看这出戏?” 慕容芙心头忽然猛地一震,“不看。” “哦,不看就不看,我还以为我选的这出戏二姐会很感兴趣呢,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拦二姐了。”慕容善笑嘻嘻的捏着小黑猫的前爪子,对慕容芙挥了挥,“慢走,不送。” 慕容芙心头一凛,也没做过多停留,直接转身就走。 出了房门,云雾没忍住低声愤怒的说道:“三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太过分了!她怎么能那样说自己的姐姐呢!” “闭嘴。”慕容芙脸色不愉,低声呵斥。 云雾面皮一紧,顿时紧绷着嘴巴不敢说话。 “不过,她真是出乎我意料啊。” 云雾道:“奴婢觉得三小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奴婢听说民间有很多奇闻异事,小姐,你说三小姐会不会是……” 借尸还魂呀! “闭嘴,不许胡说!” 慕容芙虽然嘴上呵斥,但这颗怀疑的种子却开始埋在心中。 —— 慕容善勾勾嘴角,目送主仆二人离开后,她低头怜惜的看着怀中的小不点自言自语:“你说这事儿到底和她有没有关系?唉~我真是被气糊涂了,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可能知道呢。” 小不点喵呜叫了一声。 “对了,你还没名字呢,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有了,以后你就叫小叮当好了,乖儿子,小叮当可是娘童年时候的记忆哦。”慕容善笑眯眯的摆弄着小黑猫的爪子,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叹了口气颓丧的说道: “算了算了,小叮当有个百宝袋,那可是娘十分羡慕的逆天存在。你还是不要叫这个名字了,免得我喊你一次就忧桑一次。” 慕容善扁扁嘴,“还是叫旺财吧,旺财这个名字好啊,大气,又威风凛凛的,好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旺财:神特么的愉快决定?我拒绝!喵~ 第十四章 弄巧成书,被训斥了 慕容善乐呵呵的从软塌上爬起来,抓着旺财的黑爪子就就往自己的大拇指上按,“乖儿子,长者赐不能辞哦,从现在开始这个名字是盖过章,经过旺财同意的名字哦,谁都不许反悔哦。” 办完事归来的白侍卫,好不容易经过多方打听找到自家三小姐的位置后,此时一脸黑线的站在门口,心里暗想,三小姐,您确定您这样真的好吗?恕我才疏学浅,我实在看不出旺财这名字到底哪里威风凛凛了? 白侍卫嘴角抽搐,极度无语,他觉得他再听下去可能会被自家三小姐扯的怀疑人生,当即伸手就想敲门,却又听见里面又传来一句话,当场就把他震住。 “旺财啊,我跟你说啊,娘现在身无分文,你可得争气点给我带来财运啊。”慕容善从软塌上爬起来,盘着腿和旺财大眼瞪小眼,叹息道:“旺财啊,争点气,你以后三餐是顿顿小鱼干,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冷馒头,可指望你的财运有多强了啊。” 旺财可怜兮兮的左右看看:喵呜~小鱼干 白侍卫脚底一滑,差点摔倒! 我滴个大小姐嘞,您哪里穷了? 您这门抠的真清新脱俗。 白侍卫觉得,出于爱护小动物的心理,他不能再看着自家小姐对旺财,啊不,他打心眼里拒绝这个名字。 他不能再看着自家小姐对小黑猫进行精神心灵双重摧残置之不理,所以他果断出手。 “进来。” 慕容善连忙以最快的速度穿鞋整理仪容,然后把旺财抱到桌子上。很是笔直端正的坐着,望着走进来的白侍卫,清清喉咙,“怎么样了?” 同时心道:形象这种东西,该有的时候吧就不能丢了,比如此时。 白侍卫恭敬的递上一张纸,说道:“三小姐,有关宋成功的信息都在这上面。” 慕容善看着纸上的字很是意外的挑挑眉,她只是让他去查查渣男的行踪,没想到他居然带回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慕容家一个小小的看门侍卫都如此机敏有能力,真让她刮目相看。 望着纸上的东西,慕容善想了想,当即改了个主意,“你确定这个名叫秦书的人,是宋成功身边时间最久的一个男人?” “是,不仅是最久,还是最得他心的一个人,因为秦书在宋成功心里是个很懂得知进退的人。但属下查到这个秦书其实很小心眼,他一直怀疑宋成功有其它人,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白侍卫十分鄙视的说道。 断袖本就不能为世人所容忍,他本以为那宋成功有一个就让人刮目相看了,没想到他只是轻轻一查,就搜刮出他那么多小情人,真让他大开眼界。 慕容善瞄了眼白侍卫的脸色,心里暗想,在她那个世界虽然这种事让人很容易就能接受,但在这里宋成功的这种作为,其实在百姓眼里,比女性出轨更让人难接受。 因为它推翻了人们对道德伦理的正常认知。 “既然找不到证据,那就做一回活雷锋给他送证据过去。” 有这些信息,慕容善觉得既然能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得干干净净,就没必要亲自去蹚浑水了。 虽然听不懂活雷锋是什么意思,但一点不妨碍白侍卫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三小姐,宋家虽然有意放任流言不管,但碍于老爷的威严他们还不敢做的太过,属下查到这件事是有别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只是对方隐藏的极好,属下认为这时候三小姐您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慕容善轻呵一声,不用查也知道这个推波助澜的人,肯定是她那个好姐姐无疑。 “这个不碍事,我心里有数。你派人给那秦书送封信,告诉他宋成功现在背着他和别人在画舫私会,盯着他一定要去画舫找宋成功闹事,如果他不去,你就找人威胁他去。” 慕容善心中冷笑,慕容芙打的主意是想坐山观虎斗,两败俱伤吗?既然你这么想看我遭麻烦,那我也不能让你失望是不是? “然后再引一帮人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过去围观。”顿了顿,她又道:“最好是有点身份的公子哥,不会畏惧宋家的势力,我想这南阳城这么大,不怕事的纨绔子弟应该数不胜数,能做到吗?” 流言虽然是止于智者,但这世间智者毕竟是少数。只有人力引导风向,一事冲淡一事,这流言才能真正做到尘归尘土归土,不攻自破。 “属下明白。”白侍卫恭敬的说道,同时心里忍不住对慕容善刮目相看。 白侍卫原本以为遇到这种事慕容善只怕是要哭鼻子了,没想到她不仅没有哭诉,还很是理智的想出这种攻心计的方法为自己证明清白,实在很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养在闺阁,受尽保护不谙世事的小姐。 虽然这个法子听起来很简单。 慕容善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个办法看起来简单,但做起来有一定难度,你要确保旁观的人效果达到,知道吗?” “属下明白,请三小姐放心。” 慕容善抱着旺财冲他点头说道:“那你去吧,我自己回府。” —— 回去的时候,慕容善是怕了这纯天然的路,实在不想再骑马被颠的腰酸背痛,便租了一辆马车抱着旺财懒洋洋的窝在马车里回家。 城里的路还算平坦,一出城后,慕容善顿时后悔的想撞墙。 她高估了马车的舒适度,也高估了这车夫的驾车技术。 别人驾车都是尽量走平坦的路,能少点颠簸就少一点颠簸。 这位倒好,剑走偏锋,根本不走寻常路! 哪里有坑往哪里钻! 把慕容善颠的胃里酸水直往外冒,到了山下她连忙叫住他,抱着旺财连滚带爬的从车上钻下来,扶着树干就开始干呕。 “姑娘,老夫看你身子不大好,真不要老夫送你上去了吗?” 慕容善一侧眸,看着眼前忽然冒出来一个布满皱纹的大脸盘,顿时把她吓得三魂出窍,抱着旺财就往后躲。 “不了不了,多谢老伯,这天色也晚了,您早点回去,夜路不好走啊。”慕容善泪眼汪汪的塞给他一个碎银子,心道:宝宝哪里是身体不好,呜~宝宝这是被您老高超的车技所折服的呀! 生怕老人家倔脾气上来非要把她送上去,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旺财就往山腰上跑。 跑出一段距离后,她还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类似幽怨的叹气,顿时把她吓得面皮一紧。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她不知道她今日的这番举动,经过老伯回去后和同行们一说道,慕容家三小姐顿时就从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变成了一个心地善良惨遭背叛的姑娘。 当然,这都是后话。 听到马车离去的声音后,慕容善这才抱着旺财慢悠悠的往草丛里晃过去,“旺财啊,娘今天为了你可是差点把五脏六腑都给震出来了,呜呜~” 山林中的暗卫:三小姐当娘了?哦,原来是只猫啊~,啧啧,这名字…真清新脱俗。 “唉~做小姐还不如做总裁。”慕容善凭着记忆从草丛里找出一个暗桩,然后掏出一个信号弹,对着天空发出去。 慕容善望着青天白日一闪而过的一簇烟火,抱着旺财心满意足的晃到一颗大树下,“有朝一日,姑奶奶一定要重新走上人生巅峰,到时候旺财你就是娘的招财大将军了!” “你放心,娘一定会让你顿顿小鱼干吃到飘飘欲仙!”慕容善抓着旺财的小爪子窝成拳对天发誓。 招财大将军:喵呜~飘飘欲仙还能这么用呀? —— 等她渣爹派的人把她接回去,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 一下马车,慕容善才刚站稳,宁红就不知道从那个角落旮旯里冒出来,“小姐,老爷让您去趟书房。” “知道喊我过去做什么吗?”慕容善抱着旺财大步往里走。 “好像是和二小姐有关,我听说二小姐下午是哭着回来的,正巧被老爷撞见了。” ------题外话------ 今天签约成功了,开心(*^▽^*) 第十五章 被人算计,吃了暗亏 慕容善挑了挑眉轻呵一声,动作温柔地把小黑猫放到她怀里,“知道了,你先把旺财带回去,找点吃的给它吃。” “是。” 慕容善望着宁红抱着旺财跑远后,才抬脚慢悠悠的往书房晃去。 慕容善前脚刚踏进书房,迎面就飞过来一本书正中她的脑门,紧随而来便是一声怒斥。 “跪下。” 渣爹慕容冷枫端坐在案前,双目仿佛火山爆发。 慕容善倒吸一口冷气,揉着脑门瞄了眼躺在脚下的书籍,撇撇嘴,当即毫不犹豫的选择转身往外走。 跪下? 呵呵~ 姑奶奶天地尚且不跪,平白无故为什么要跪? “慕、容、善!” 慕容善才刚转身,还没踏出房门就感觉膝盖上不知被何物轻轻击了一下,然后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便重重跪在了门槛上。 “嘶——” 她两眼一懵,天旋地转,脸色霎时苍白。 渣爹怒目,拿着戒尺就没轻没重地往她身上抽,“说,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慕容善死死拧着寒眉,颤颤巍巍地扶着门站起来,转身,不顾身上的痛,寒凉地看着他。 “爹认为我做了什么?” 声音淡淡毫无起伏,面色苍白如雪,难看至极。 “我没让你站起来,给我老实跪下!” 慕容冷枫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脸色般,抬脚狠狠踹了下她的双腿。 慕容善一个不查,身子再次失了力道重重跪在地上,腿上的阵痛顷刻间便如万蛊噬心般渗入骨髓,但慕容善却觉得这点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因为精神上的痛才是最永久,最难以痊愈的。 “翅膀硬了是不是?连亲姐姐都敢算计,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吗?” 慕容冷枫无比失望的看着她,“慕容善,我原以为经过那件事你能长点心智,如今看来心智是长了,只是却是渗了毒能要人命的心智,是不是有一天连我都会被你算计?” 慕容善痴痴地望着虚空,心中的悲凉一点点啃噬着她的心。 她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渣爹甚至连过口询问一句都没有,就似乎已经笃定,她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她笔直地跪在地上,冷汗如瀑顺着她雪白细长的脖颈打湿衣衫,眉间寒凉入骨,悲戚、失望在这瞬间如洪水猛兽疯狂吞噬她,她倔强着不发一言。 “说话!” 慕容冷枫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声音吓得门外的侍从顿时惊如鹁鸪。 慕容善幽幽转眸,眸光冰凉,仿佛冰封三尺,拒人千里之外,“我无话可说。” 呵~ 说话? 我至今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让我说什么? 低头认错吗?那么在这种让她十分难堪的气氛下,我的认错态度又真的能取悦你吗? 如果能,可以免去我身上乃至心灵上的痛苦,我愿意认错。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呀。 这个地方,当真是只有自己强大,才有傲视一切的资格! “逆女,你真是不知悔改!” 慕容冷枫气的双目腥红,手脚颤抖,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目之所及,所有物品都被他愤怒的扫落在地上。 慕容善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察觉般。 直到她看见慕容冷枫冲她扔过来的青花釉茶杯,她瞳孔骤缩,双手陡然绞紧,心中的失望如狂风骇浪来势汹汹,无可匹敌。 她眉间一痛,瓷器落地成片,她怔祌望着地上的碎片出神,一缕血丝顺着眉间滑落,顷刻间晕染开来,迷蒙了双眼,紧接着便失去了知觉,彻底昏迷过去。 —— 等她再次有知觉时,人已经回到东院躺到了床上,耳边是两个男人在低语的声音。 “大夫,小女怎么样了?怎么会忽然昏迷过去?” 慕容善气的吐血。 姑奶奶怎么昏迷过去还不拜你所赐! 膝盖好痛,嘤嘤~ 刘大夫收回了手,语气有些冷硬:“就算是习武之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忽然跪在门槛上,身子也要经历一番痛苦的,何况三小姐身子本就娇弱,如今只是昏迷,膝盖没有受损已是大幸。” 被大夫冷嘲热讽一番,渣爹摸摸鼻子,忧心忡忡的站在床边,“那我女儿怎么还不醒过来?何时能醒过来?” 刘大夫暗地瞪他一眼,“三小姐无大碍,不出半个时辰就会醒来,这几日尽量卧床休息,避免下床走动引起膝盖二次损伤。” 被人当成虐待孩子的人,渣爹感到尴尬,但这大夫也不是府里的人,是他们从山下请回来,这着实让他拿他没办法。 “有劳大夫了,宁红,送刘大夫回房休息。” 耳边顿时清净下来,慕容善暗暗把这个亏记在心里,此时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渣爹对她失望。 她琢磨着渣爹若对她还有点感情,此时估计内疚心爆棚,便假装刚醒过来。 “爹~” 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渣爹。 渣爹心头一软,叹息一声,坐在床边把她扶起来,“还难受吗?” 慕容善咬了下嘴唇,刚想说不难受,脑子里忽然想起一句至理名言: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疼~爹,我是不是瘸了?以后都不能走路了?” 天真无邪是孩子最好的伪装,虽然她十四岁了,但是自古以来人们不都常说孩子永远是父母心中的孩子么? 当然,这也要看渣爹对慕容善是什么样的心理,若是无感甚至有些微的厌恶,那她这个决定就会适得其反。 反之,效果加倍。 “胡说八道,休息几日就好了。” 渣爹老脸一红,内心更加自责。 他的这个反应,让慕容善心中疑窦丛生。 这反应不像是个忽略女儿十几年的爹呀,倒像是个疼爱孩子的老父亲? 慕容冷枫见她眼眶红红的,心中叹息一声,“善善,这事儿是爹不对,但咱们一码事归一码,你也不能仗着年纪小欺负你姐,爹都能道歉,回头你也给你姐去道个歉,求她原谅你,这事儿爹就不追究了,咱们就翻篇了好不好。” “我没有……”慕容善猛地闭上嘴巴。 渣爹就好像是提前预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般,脸上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被慕容善敏锐的捕捉到一丝失望。 ------题外话------ 想念我家男主,下一章就出来啦~ 第十六章 深夜入室,旖旎春色 “爹你放心,明日我就给姐姐赔不是。” 见她这样说,渣爹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嗯,乖孩子,等身子好了些爹给你请个教养嬷嬷,你也是时候学点规矩了。” 教养嬷嬷? 慕容善心中忽然涌起一抹怪异的感觉。 “谢谢爹。” “好好休息吧,爹明天再来看你。”渣爹温柔地揉揉她的脑袋,起身道。 “爹,您慢走,女儿不送了。” 目送渣爹走出房门,慕容善面无表情的沉默了一会,忽然张口对着门外喊道:“宁红。” “奴婢在。” 小丫头匆匆忙忙的拎着一个篮子从外面跑进来。 只见篮子的底层垫着软软的花绸布,两边各用一根蓝色的丝带扎成蝴蝶结,篮子的一圈插满了各种颜色的小花。 慕容善:“这是在做什么?给旺财的小窝?” “对呀,小姐喊奴婢何事?” “不是大事,你亲自去门房,把白侍卫喊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宁红说着就往外跑。 慕容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连忙叫住她,“等等,时辰不早了,明日一早再让他过来吧,先摆晚膳,我饿了。” 慕容善回来的晚,回来后又被渣爹叫去训斥了一番,此时肚子已经饿得空荡荡。 “晚膳一直给小姐温着呢,奴婢这就去端过来。” 慕容善还没来得及让她把旺财抱过来,就见小丫头拎着篮子扭头就一溜烟儿往外跑。 慕容善忍不住脸皮抽了抽,很是无语的想:先前见这丫头不仅有主张还十分沉稳,现在这到底是怎么了? 放飞自我了? 用完晚膳,慕容善立刻就让宁红把旺财抱过来。 一人一猫窝在床上玩的不亦乐乎。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困意袭来,慕容善抱着旺财沉沉地睡去。 只是因为身上有伤,这一觉睡得实在不太安稳。 深夜,不知深更几许 一股低沉的箫声,忽然在寂静的院子里响起,恍若长空里万点花瓣在飘零流转,和着静夜里的清风,曼妙轻舞,传遍广阔的大地。又带着一种不知名的情愫,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牵念。 慕容善缓缓慢慢地睁开眼睛,双目失神,神情萧索,恍若无家可归的孩子。 等她回神时,不知自己何时站到了门前。 慕容善往前走了几步,隔着雕花拱门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小院,微微一怔,然后笑了笑扭头回房。 还以为这箫声是那位名叫云景的男人吹得,原来是她多想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关上房门的那一刻,长空下,忽然凭空出现一位身着白色锦衣的男子,迎着银色月光站在房顶。长身玉立,丰神俊朗,恍若天人之姿。眉目如墨,深情入画,堪称绝世神祗。 长孙无羡静默片刻,待到确认她不会再出来后,飘然而下,负手立在树下,“出来。” 一道黑衣人影倏然从树上落下,单膝跪在他面前。 “主上。” “如何?”长孙无羡道。 “回主上,慕容家大约仗着地势刁钻,两侧和后面毫无防守痕迹,但山前防守堪称滴水不漏。只要真正进了大门,院子里除了几个会武功的小厮外,便再无其它侍卫。” 长孙无羡轻呵一声,温凉道:“三面悬崖,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把人力浪费在悬崖边上的。地图呢?” “属下已将慕容府地图绘制出来,不日便可送下山去。” 长孙无羡淡然道:“嗯,小心行事别被发现了,回去吧。” 黑衣侍卫道了一声是,踌躇了会儿,犹犹豫豫还想说些什么。 “还有什么事儿?”长孙无羡淡淡地问道。 “爷,我们的任务便是负责将这慕容府的守卫和地理地势摸清楚,如今任务已经完成,爷您什么时候下山离开?” 长孙无羡倏然想起刚刚那张怅然若失的小脸,神情微恍了下,一股想要将她占为己有的念想,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 “我自有主张。” 黑衣侍卫有些焦急的低声喊道:“爷,属下一走,这慕容府里就再无人保护您了!” 长孙无羡面容一冷,心头火气微涌,“我有手有脚有脑袋,退下。” 黑衣侍卫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主子生气了,他应该立刻退下。 可主子的身份毕竟有所不同,为了大业着想,不容半点闪失,这次的任务又如此险恶,若是被慕容家的人发现了,首当其冲受害的便是受伤留在这里的主子。 “爷,不若您跟属下一起离开这里吧。”他努力想压下心中的恐惧,但奈何越是如此心中越发敬畏。 长孙无羡周身气压骤然一沉,将排山倒海的压力铺天盖地砸向他,寒凉的眼神将他团团困住。 黑衣侍卫胆颤了一下,脸色煞白,浑身冷汗瀑如雨下。 “滚。” 黑衣侍卫片刻不敢停留,连忙连滚带爬的消失。 月色下,长孙无羡气息大变,容颜寒凉,黑眸射着骇人的光芒。 整个人如同经过十八层炼狱锤炼的妖魔,弹指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顷刻间搅弄风云颠覆乾坤。 哪还有半点翩翩公子的温润,完就是主宰大地的君王! 长孙无羡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他旁若无人的越过小院,推开慕容善的房门。 慕容善大约是有所察觉,眉目微微动了下,轻轻嘤咛一声。 长孙无羡眸光微闪,屈指将一道微弱的气流射向床上的女人,待确定她彻底安静下来后,才抬脚往里走去。 他坐在床边,眼神放肆地打量着床上的睡美人,眸中的火热似要将她燃烧,他目光一寸一寸滑过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定定地落在她向上翻着的掌心。 掌心上的纱布已经被拆掉,嫩红的新肉如春日的笋芽儿般,将原本受损严重的手掌修补的十分完美。 男人寒眉紧蹙,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恼,若那时他没有受伤,即使武功会反噬,也足以完好无损的将她从崖下带上来。 如今,这如羊脂白玉般柔嫩的肌肤,却被这些东西损了美感,着实让他恼火。 他动作轻柔地执起她的手腕,掌心一翻,凭空变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瓷瓶。他将瓷瓶里的药水分别倒在了她的双手上,然后专心致志的帮她揉搓着掌心,好让药效更有效的发挥。 做完这一切后,他眼神闪了闪,动作有些僵硬的掀开她身上的锦被。望着眼前这睡得很是香甜的一人一猫,嘴角勾了勾,又将瓷瓶里的药水倒了点在自己的掌心,然后闭上双眼,凭着感觉找到她的膝盖。 掌心下的触感丝滑如绸缎,仿佛有股火似的,热力不断通过掌心蔓延而上,汇遍他身,最后统统聚在他心窝处,将他的心脏牢牢包裹在其中,那火热的感觉灼烧得他肢体难安。 ------题外话------ 先来个男主的片场,莫要觉得男主莫名其妙,这都是有原因滴~ 第十七章 前世今生,韬光养晦 君子难做! 登徒子更难做! 做完这一切后,他盯着她眉间的伤口,眼神倏地沉下来,规规矩矩搭在膝上的手紧了松,松了紧。 片刻后,心底叹息一声,移开视线,伸手抓上了黑猫的两条腿,将窝在她怀中睡得十分香甜的小黑猫揪起来。 旺财懒洋洋的掀开眼皮,后腿挠了挠男人的手腕。 喵~ 是谁打扰本喵睡觉觉? 待一看清面前的男子后,旺财顿时身子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喵了个咪呀! 这是哪里来的妖魔? 呜呜~ 娘亲快醒醒,有坏蛋! 长孙无羡饶有兴趣的望着它,看着它一连串的反应,一道低沉醇厚的低笑从喉间滑出来。 “你这个小东西倒是有趣,不过……” 顿了顿,他不经意间仿佛看了眼床上的女人,眼神在小黑猫的身上一扫而过。 “男女授受不亲,你睡得地儿不对,今儿就跟我走吧。” 旺财奋力挣扎:“喵~” 喵了个咪的! 男男更是扰乱乾坤! 大坏蛋,你放开本喵! 喵~ 长孙无羡没搭理小黑猫,伸手帮她盖上被子,眼神阴阴鹜鹜的望着她,一个名字即将要冒出喉咙跑出来,又被他生生吞咽回腹中。 片刻后,他眸子清亮,抱着蠢蠢欲动的小黑猫就往外走。 —— 翌日 慕容善本以为这身子那么娇弱,受了一顿苦后,今日定会十分难熬,但是没想到一觉醒来她反而神采奕奕,身上的伤口也没那么痛了,这实在让她很惊喜。 她扫了眼床上,没看见旺财,以为小家伙睡醒出去遛弯了,便也没在意,直接开口喊了宁红进来帮她更衣。 宁红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低声说道:“小姐,二小姐听说您身子不适来看您了。” “且让她等着吧,先用早膳。”慕容善伸直手臂暂时充当人行木桩,任由宁红灵巧的小手在她身上游走。 想到昨日的事情,前世今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么大的暗亏她还是第一次吃,想起来就让她很恼火。 只是慕容芙却并未如她的愿老实在外面等着。 早膳刚摆齐,慕容芙便带着小丫鬟云雾款款而来,一进屋子便直接坐下来,扬手挥退身边的丫鬟,“你们先下去,我和三小姐说几句话。” 宁红杵着没动,慕容善也假装没看见她。 慕容芙皱了皱眉,看着宁红说道:“你也下去,把门关上,在外候着。” 宁红连忙给她见礼,恭敬的说道:“二小姐,三小姐身子不适,奴婢得侍候小姐用膳。” 慕容芙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公筷,“不必了,有我在,下去吧。” 慕容善掀了掀眼皮子漫不经心的睨她一眼,扭头对宁红颔首,“去看看旺财在哪里,待会儿把它抱过来。” “是。” 宁红福了福身,转身往外走去,消失之前就势把门带上。 房间霎时清净下来。 慕容善看着满桌子的美食,吃的专心致志,也没让慕容芙帮忙,仿佛完当她不存在般。 慕容芙淡然一笑,也没在意,给她夹过去一只虾饺,笑着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多吃点。” 原本吃的十分认真的慕容善却忽然停了筷子,看着碗里的虾饺脸色淡淡。 慕容芙眉心一跳,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怎么了?” “爹昨儿让我给你赔礼道歉。” “咱们姐妹俩无需那般客套,来,吃个虾饺。” 慕容善前生是独女,父母为了培养她做集团接班人,从她有记忆开始她每天面对的就是各种名头的老师,她学的东西很多很杂,但唯独没有老师教她如何处理各种感情问题。 对于手足之情,她无法理解。 前生父母因为空难意外去世后,丢下尚未满十岁的她,和一个偌大的集团,可想而知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面对那群狼一样不知足的亲人,她韬光养晦,成年后,她凭着铁血的手段,将父母的东西一一夺回来。 在她心里,前世那群糟蹋她和蚕食父母遗产的饿狼,才是手足。 所以在当她知道渣爹打她是因为慕容芙时,她便理所当然的觉得这是对的。 因为手足,就是互相陷害。 而像慕容舒那样,将妹妹捧成手心,当成绝世珍宝才是另类。 只是现在,慕容芙的做法却让她有些看不懂了。 或许是因为年幼便经历了人情冷暖,她对身边人的情绪把控一向很准。 慕容芙此刻的小心翼翼,让她心里无端涌起一股烦躁。 “你这个样子,让我想好的用来对付你的手段都不忍心用了。” 慕容芙脸色一黑,嘴角抽了抽,仿佛是一时没办法接受她的直白,沉默了片刻,她说道:“你想对我怎样你尽管来,这是我欠你的,我也没想到爹爹会对你下手这么狠。” “我至今没想明白,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慕容善眯着眼。 慕容芙勾勾嘴角,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不过眨眼间便恢复正常,她又给她夹了一个虾饺,说道:“我只是把你对我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大约是爹爹不信,又派人下山去查,然后查到了你对付宋成功的那些手段罢了。” “是你安排的?” “不,是你安排的!”慕容芙笑了笑,不经意间看了眼她碗里的虾饺,漫不经心仿佛在说一件日常小事般声音淡淡:“人是你用计引过去的,流言是你散播的,与我无关。” “你陷害我!” 慕容善面容微冷,忽然想到昨日那些起因,浑身不由得一寒。 前世的亲人手段阴毒她还可以理解,毕竟是年长她很多年的长辈。 而慕容芙如今只是十六岁的少女,心智已经这般,实在让她很是恶寒。 慕容芙:“那又如何?善善,你是我们慕容府的顶梁柱,母亲早逝,长姐如母,我这是在让你警醒,尽快成长起来,别以后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银子。” 什么顶梁柱?慕容善根本听不懂,她只觉得这女人不仅奸诈,还十分诡辩! 慕容善气的吐血,“出去!” “其实这些远不会让父亲如此大怒。” 慕容芙眼神暗了暗,再次执筷给她夹了一只虾饺放在她碗里。 第十八章 有不对劲,把她赶走 “我进来时,看见昨日跟你出去的白侍卫还在外面候着。” 慕容善冷然。 她昨儿就吩咐了宁红,想来是丫头一早起来就去喊人了。 慕容芙也没在意她的态度,自顾自说道:“想来你还不知道,秦书失手杀了人,爹爹大约以为是你授意的。” 啪—— 慕容善手里的筷子应声而断,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就说得过去了。 渣爹慕容冷枫以为,城里的流言是她散播的,宋成功也是她用计引过去的,为了报复背叛自己的未婚夫,不惜毁了自己的声誉,然后再用计引秦书去杀人,谋害宋成功! 任谁得知自己女儿,是个心狠手辣草菅人命的人,都会心寒吧! 慕容芙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宁红!”慕容善忽然扬声呵道。 宁红连忙推开房门,挪着小碎步跑进来:“奴婢在。” “把白侍卫喊过来,我有话问!” “是。” 屋子里气氛太过诡异,宁红连忙扭头跑开。 慕容芙看了眼门外,笑了笑,浑不在意的又给她夹了一个虾饺。 慕容善望着碗里快要堆积如山的虾饺,整个人都不好了。 虾饺是原主爱吃的,但并不是她爱吃的东西,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意思? “吃点东西慢慢等吧,别饿坏了身子。” 慕容善眯着眼打量她片刻,然后忽然伸手把碗里的虾饺统统倒在了桌上,看着她冷然道:“二姐,人都是会变的,如今我爱吃的是包子。” 慕容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扫了眼桌上的食物,然后夹起一个水晶皮的小笼包放在碗里,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慕容芙望着她的动作,面上的笑意顷刻间部龟裂,她扔下筷子,厉声呵斥道:“来人,把这笼包子给我扔出去喂狗,以后府里禁止出现包子,三小姐不喜欢!” 这慕容府没有当家主母,二夫人虽然是长辈,但按照府里的规矩,她是随夫分出府的,如今住在府里也只算是客居。 母亲去世时,慕容舒已经懂得了很多,那时便是他掌家,慕容芙十岁后,慕容舒便逐渐把掌家权放任给她。 如今的慕容府,是她做主。 主子发话,下人不敢不从。 丫鬟连忙跑进来把包子收走。 慕容善蹙了蹙眉,慕容芙这霸道的性格着实让她不喜,和她待在一起越久,她就觉得压抑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慕容芙看着慕容善忽然起身,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你去哪儿?” 慕容善仿佛不经意间看了她一眼,眼神在她身上一扫而过,慕容芙面皮下意识一紧。 然后只见她的眼神最后落在正前方门外:“管天管地,你还管我拉屎放屁?” “……”慕容芙紧绷的面容顷刻间爆裂。 “滚、回、来!” 慕容善刚好挪到门外,她躬着身子,扶着门回眸展颜一笑,甚是娇媚,“不好意思,滚不回去。” 大约是这一句‘滚不回去’刺激到了慕容芙,只见她整个人气息变。 表情扭曲,怔忪望着门外出神。 —— 慕容善挪到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宁红也正带着白侍卫走过来。 见慕容善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下,宁红忙给她见礼,“小姐,白侍卫到了。” 这动不动就跪拜的礼仪,慕容善是一点都不喜欢。 “起来说话吧,说说昨日的情况如何。” 白侍卫忙道:“昨日的一切按照三小姐的设想发展,进展很顺利,只是最后出了点不可控的意外。” “死人了?”慕容善赫然道。 白侍卫似有些诧异慕容善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不过也没多想,当即恭敬的说道:“是,秦书失手把那小倌杀了。” 就算已经事先知道了这个消息,此时在听白侍卫说一遍,慕容善还是忍不住惊了一下。 “怎么会死人?”慕容善寒着脸道。 “这是属下失职,属下没预料到那小倌对宋成功也是情深,恍一听到这个消息,没想开,想和宋成功同归于尽。” “等等。”慕容善皱着眉连忙打断他。 白侍卫不明所以,一时静默也不敢说话。 结果是秦书杀了小倌,起因却是小倌要和宋成功同归于尽,这么一看来,秦书像是为了保护宋成功才失手杀了小倌。 既然这样,这件事在渣爹眼里,看起来应该和她没关系才对啊? 不对不对,慕容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被她忽略了。 “你继续说。” “其实当时画舫上已经乱成一团,究竟孰是孰非谁也辨不清楚。但属下不会看错,秦书确实是为了保护宋成功,才失手杀了小倌。 如今尸首已被衙门收去,秦书和宋成功也暂时被收押了。从今以后宋成功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三小姐,您的清白洗清了。” 慕容善安排的这些事,从头到尾都是白侍卫一手在打理,从山下回来后,他也听说了老爷为了二小姐罚了三小姐,各中原因众说纷坛谁也说不清楚。 但他隐约觉得估计和昨日的事情有关,老爷怕是误会了三小姐。 在他眼里,三小姐从头到尾都是被人无辜冤枉,只想洗清自己清白的人,并非府里传言的那么心狠手辣。 何况昨日三小姐还特意叮嘱过他,不要伤人! 听到别人这样误会三小姐,白侍卫很是愤怒,甚至一时冲动想要去跟老爷说清实情。但他只是一个侍卫,人微言轻,老爷也不会听他的,甚至可能还会认为他和三小姐串通一气。 如此一想想,他只好作罢。 只是苦了三小姐受委屈。 听完他的话,慕容善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一时没发现便只好作罢。 “辛苦你了,下去吧。”慕容善给宁红使了个眼色。 宁红连忙掏出一锭银子塞到白侍卫手里。 白侍卫哪敢收?连忙跪下,“属下办事不利,令三小姐蒙受不白之冤,三小姐不罚属下,已经是属下的荣幸了。” 慕容善没想到第一个站在她这边,直白的说她是被人陷害的竟然是白侍卫。 当即有些心酸又觉得很好笑,“什么冤不冤的,这是你应得的,拿去吧。” 宁红见他还有些犹豫,连忙把银子塞到他手里,扭头就跑到慕容善身边,“小姐,奴婢扶您进屋吧。” 慕容善笑了笑,“走吧。” 走了一段路后,慕容善回头见那白侍卫还站在原地,心头微微有些触动,她淡淡的看了眼厢房,“我去东小院坐一会儿,二小姐走了再来告诉我。” “是。” 慕容善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又叫住宁红,郑重的叮嘱她,“也不许她过来,等她走了你就把旺财给我抱过来。” “是。”宁红欲哭无泪。 —— 慕容芙在屋子里左等右等也不见慕容善回来,当即黑着脸怒斥道:“三小姐人呢?早膳还没用完,去给我把三小姐找回来!” 第十九章 视死如归,年年有鱼 宁红恰好刚跑到门外,一听到里面女人愤怒的声音,和瓷器哗啦啦的摔在地上的声音,宁红小身板就不由得颤了下。 小姐,奴婢好怕怕~ 嘤~ 她很想掉头就跑,但奈何两边都是主子,只好硬着头皮低头走进去,“二小姐。” 正在冲着下人发火的慕容芙,一见只有宁红进来,脸色又黑出了一个新高度。 “慕容善人呢?” 宁红不由自主的抖了抖,“三…三小姐去看公子了。” “公子?” 慕容芙愣了下,正想呵斥她,大哥不在府里哪来的公子,忽然又想起被慕容善养在东小院的男人,脸色顿时缓了缓,“下去吧,你们把这里收拾下。” 话罢,她带着丫鬟起身就往外走。 等她出了厢房,宁红探头小心翼翼的往外瞄了一眼,一看清楚慕容芙的去向后,顿时苦着小脸要哭了! 小姐让她拦住二小姐,不许她去东小院,早点把她赶出去,这真是为难死她了,呜呜~ 您都搞不定的人,奴婢哪有那本事? 奴婢要是能搞定二小姐,奴婢岂不是就可以翻身就小姐了? 呜呜~ 宁红两眼一黑,大口给自己灌了口水,壮了壮胆子,咬着牙跑过去拦在慕容芙面前。 还没等慕容芙发火,她猛地大喘口气,噼里啪啦的道:“二小姐,老爷吩咐,公子重伤旁人不得去打扰公子静修,奴婢斗胆请您离开这里。” 慕容芙阴沉着脸盯着她好半晌,然后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就往外走。 宁红:“……”这就成了? 我刚刚说了什么? 搞定二小姐,农奴翻身做小姐? 哎呀妈,太佩服我自己了,呜呜~ —— 东小院 慕容善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因为此时她正专心致志的欣赏美男泼墨挥毫。 白衣长衫,水墨晕染,兰枝玉折,隽雅十足。 落笔 收力 画成 一只黑猫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这幅画,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来一个人,不过这念头快的一闪而过,还没引起她的重视便消失。 慕容善抱着旺财懒懒地站在一旁,“啧啧,好画功。” 慕容善原本来东小院,是为了躲避慕容芙,她倒是没想到,自己让宁红找了一上午都没找到的旺财,居然抛弃了她来找美男。 “没想到你这个小家伙还很见色忘义,不过你这回是捡到宝了,啧啧,赶紧谢谢哥哥。”慕容善笑嘻嘻的伸出一指戳了戳老老实实趴在一旁,神情有些萎靡的旺财的小脑袋。 哥哥? 长孙无羡垂眸,眸子里凝聚了暗夜星辰,光影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缓缓破碎。 旺财委屈兮兮:“喵~” 喵了个咪的! 娘,你要相信猫儿子对你的忠诚! 这个大坏蛋想拆散我们猫母子! 还不让喵儿子回去! 委屈巴巴,喵~ 长孙无羡望着一人一猫勾勾嘴角,笑的如沐春风,“我瞧着你这只猫儿甚是有趣,可有名字?” 旺财:“喵~”我叫旺财大将军。 慕容善鬼使神差的摇头,“没有!” “喵~”这波脸打的好疼。 刚走到门口的宁红问号脸:“……” 小姐,您昨儿不是还跟奴婢说,这家伙有个威风凛凛的大名——旺财么? 话一说出口慕容善就后悔了,她也不造为毛自己刚刚忽然觉得旺财这个名字好羞耻! 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旺财:“喵喵~”名字都不给,委屈巴巴。 长孙无羡凝眸,眸中似有璀璨星河,凝聚着浓浓的笑意,仿佛她每每午夜梦回中,最浓墨重彩的那一场梦。 “不如就叫年年,年年有鱼,可好?”他笑的温良,话音里暗藏审视。 慕容善手里的猫儿忽然往下掉,那一瞬间,仿佛有根弦断了。 旺财撕心裂肺的叫着:“喵~”谋杀亲猫儿子啦! 旺财一脸惊恐的猛抖了下身体,踩着大坏蛋伸过来援助的脚,一个鲤鱼打挺就机灵的蹿出去。 小家伙蹲在窗台上,瑟瑟发抖的看过来。 喵~还好本喵动作灵活! 否则就要成为猫界历史上,第一个因为名字被主人失手摔成肉饼的小喵喵了! “可好?”长孙无羡眯着眼,眸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 慕容善霎时回神,干笑两声,品味道:“年年,年年有小鱼干吃,这个好,小年年,快过来谢谢哥哥!” 她冲窗台上的小可怜招招手。 哪知小可怜甩了她一个冷屁股。 本喵喵也是有尊严滴! 才不为一个名字向大坏蛋折了腰! 长孙无羡眼尾扫了眼窗上的小不点,带着煞喵的寒气。 小不点抖了抖,可怜巴巴的挪开冷屁股:“喵~” 一大波来自美男的冷幽默,即将到达战场! 男人满意了,眸子仿佛泼了墨,笑意盈盈,“我没说是小鱼干的鱼。” 来自美男的冷幽默已到达战场! 暴击! “喵喵~” “……”这话没发接了,天被聊死了。 “不过,经你这么一说,年年有鱼倒是比年年有余更有趣。”男人笑容持续温厚纯良。 持续暴击状态! “喵喵~” “……”这波尬聊我认输。 长孙无羡大约看透了她的心思,存了为她解围的心思,看了眼站在门外,一脸焦急明显有事情的小丫头,说:“你的丫头似乎有事儿。” 慕容善身子明显一松,抱着刚更名为年年的旺财大将军起身见礼:“我去看看,多谢公子赐名,告辞了。” 长孙无羡看了看她怀中的猫儿,眼神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微微一沉,然后抬眸容颜上表示出对年年浓浓的兴趣,“我瞧年年甚是有趣,可否借我抱抱?回头我亲自给你送过去,可好?”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笑容,让她不忍心拒绝。 年年一脸惊恐:“喵喵喵~” 不要啊! 娘亲不要丢下我! 美男哥哥是个笑里藏刀的大坏蛋! 喵~ 面对美男一点都不过分的请求,慕容善想不出来拒绝的词,“好,有劳了。” 况且喜欢小动物的男子,都是心地善良的可人儿。 慕容善毫不犹豫的将年年递到他手中,然后微微颔首,掉头出门。 年年一脸视死如归,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一下,做出挺尸状态。 ------题外话------ 为博君一笑,莫要纠结小猫的智商 第二十章 腹黑男人,可怜小猫 一见慕容善出来,宁红松了口气,“小姐,二夫人来看您了。” 慕容善料到宁红过来绝对有事,只是没想到会是那位深居简出,在慕容府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二婶。 “在哪里?”慕容善边说边往前走。 “在厢房。” 长孙无羡目光落在她背影上,勾勾嘴角,笑容似漫天星辰。 她膝盖上的淤青想来是清了大半,只一夜行动便利索了。 今夜再给她擦一遍,大约明日便会彻底好。 如是想着,男人的心情十分愉悦。 只是当他目光一接触到怀中挺尸的黑猫,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一干二净。 他动作不算温柔的将年年放在书桌上,然后拿着杯子给它倒了一杯水放在它面前,又将一把匕首拍在它身旁。 面无表情的做完这一切后,他掉头向里走去。 年年蹲在桌子上,一动不敢动。 喵儿子惊恐的望着面前泛着寒光的匕首,哀嚎:“喵喵~” 说起喵儿子年年,不得不提一句,这货就是个典型的狗腿子性格。 啊不,是喵腿子。 墙头草,两边倒,哪里风大哪边倒。 在娘亲慕容善那里,喵儿子年年是个被宠坏的小公举,也就导致它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人都跟娘亲一样宠它。 昨儿它初来乍到第一夜,被这个笑里藏刀的大坏蛋带回来后,像刚刚一样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坐下来很是平静的看着它说:“今儿,你睡这,哪也不许去。” 说完之后大坏蛋就没管它,转身进里面了。 而它,面对硬邦邦一点都不柔软还没有一丝温度的桌子,自然是想窝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睡觉觉,它根本就没把大坏蛋的话听进去,直接抛到脑后,大坏蛋一走它撒腿就想往外跑。 结果喵儿子还没跑出去,就被大坏蛋揪住尾巴给拎回来了。 大坏蛋拿着匕首在它面前耀武扬威,“哪也不许去,否则爷不介意扒了你的皮。” 它瑟瑟发抖,老老实实的蹲了一会儿,然后趁着大坏蛋睡觉时又想往外跑。 结果自然是才刚动两步,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就钉在了它的面前。 喵儿子浑身抖三抖,然后大着猫胆换个方向继续逃,不出意外又是一把匕首钉在它面前。 然后继续逃……这回就没那么好运了,那个大坏蛋竟然直接将匕首架在它脖子上,威吓它再敢动一下,立刻就把它脱毛剥皮给炖了! 它望着面前的刀光凛冽的匕首可怜兮兮的叫唤。 喵了个咪,宝宝不动了 宝宝再也不敢动了! 呜呜~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对待小动物一点都不友好! “喵喵~”想念温柔美腻娘亲的怀抱第一秒。 里间有人在低声说话,是大坏蛋和他那个神秘兮兮的属下。 “地图送出去了你还回来干嘛?” “保护主上的安危,是属下的职责所在。” “喵喵喵~”想念温柔美腻娘亲的怀抱第二秒。 里面一时没声了。 年年大将军暗戳戳挠了挠爪子:“喵喵喵~”继续想念温柔美腻娘亲的怀抱第三秒。 叮—— 一根银针竖在它面前,摇动着身体冲喵儿子耀武扬威。 “闭嘴!”男人阴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年年惊恐:“……”喵呜~ 想要逃离大坏蛋的第一秒~ 男人声线平和,继续对着面前的黑衣侍卫,平铺直叙:“去查查慕容善。” “属下斗胆,哪方面?” “部。” “喵~” ……部? “属下…明白了。” “喵~”大坏蛋的心思你才不明白! —— 二夫人来看慕容善,不过是因为府里的传言。 家主把三小姐打残了。 三小姐半身不遂了。 而作为和慕容善有过节的人,她自然要来一探虚实。 若流言是真的,她少不了要好好嘲笑一番。若流言是假的,于她也没差别。 不过在来的路上她就想通了,流言大约是假的。慕容善以前即使再不受宠,家主也没把她怎么样,就算她近日得势,上了家主的眼,家主也不会那么没轻重把她打残的。 除非是她犯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但就算上次,她家相公慕容冷华睡了自己侄子房里的女人,家主也没过分处罚他。 所以慕容善若真断了腿,府里现在不会这么平静。 不说远在天边的宠妹狂魔慕容舒,就依慕容芙那个霸道强硬的性子,这府里就算不翻天也要闹得鸡犬不宁了。 慕容冷华那一房因为嫡庶混乱,尊卑不清,一直是府里的诟病。 渣爹以前为了防止自己最骄傲的儿子变成他二叔那混不吝样,私下里特意叮嘱过他少来往。 慕容善养在慕容舒身边,慕容舒和二叔那边接触的少,慕容善自然是随大哥的。 如今二夫人亲自带着二妾四庶女来看她,慕容善怎么看怎么觉得来势汹汹。 半盏茶后,慕容善没了耐性:“二婶,我身子还有些不适,就让妹妹们陪你到外面走走吧。” 二夫人想要在妾室庶女面前树立威望,便在嫡亲侄女面前拿乔端架子,自慕容善进门后便一句话也没说过。 她不说,慕容善也没说,气氛就这么诡异的持续了半盏茶功夫。 此时慕容善丝毫不顾及她这个长辈的难处,二夫人由上次宁梅小产事件心里产生的对她的愤懑越来越深厚。 引而不发,只差个导火索。 离的二夫人最近的一个妾,捂着嘴低低笑了声。 二夫人眉心一蹙,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慕容善眼尾扫了她一眼,神色冷清,“你笑什么?” “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比较好笑的笑话而已,三姑娘不必在意。” 这个妾名叫锦钥,入府多年,无后,但因为长相很具有攻击力,声音却十分娇媚动人,很懂的取悦男人,成了二叔慕容冷华最宠爱的一个妾。 甚至连另一个生了四个庶女的妾都比不过她。 慕容善淡淡瞄了眼一旁隐忍厌恶的二夫人,心中下意识将两人对比了下。 二夫人其实小二叔有十岁,比锦钥还小一岁,但整个人看起来却仿佛比她大了十岁般。 大约是因为郁结于心,常久积压,一直得不到释放的原因,她苍老的速度很快。 慕容善隐约记得,二夫人娘家姐姐似乎是她母亲的好友。 也因为这层关系,锦钥以前没少坑过慕容善。 甚至前阵子慕容善不小心撞到了她,她还威胁她要把她扔下悬崖,慕容善苦苦求饶,最后这女人把原主推进了池塘里,吃了点苦头才罢休。 ------题外话------ 二夫人是个可怜人,却是个戏份比较重要的配角。 宝宝从不写无缘无故的剧情和人物哦~ 第二十一章 表里不一,连环计谋 因为慕容善自小就体弱,在水里待了半个时辰,直接导致她第二日生病,在床上躺了半月才将身子养好。 一个无实权的二房妾室就这么嚣张,当真是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什么笑话?说来听听。”慕容善打定主意替原主教训她,便不急于一时离开。 锦钥:“我昨儿...” 话音至此,忽然被一道突兀的瓷器破碎声打断。 二夫人吓了一跳,锦钥吓了一跳,就连安安静静当背景板的四个庶女都吓了一跳。 慕容善扔出茶杯,茶水溅了锦钥一身。 连离她最近的二夫人,身上都不免有所波及。 “二婶,虽说咱们两家向来各过各的,但真出了这大门,到外面咱们代表的都是慕容家的脸面。侄女晓得二婶的难处,若二婶不便,侄女可以越俎代庖替你教教这个贱妾的规矩,只要二婶别怪侄女管得多就行。” 二夫人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果断的说道:“不会,我老了,没那么多精力了,就有劳善善侄女了。” 她今天来看慕容善的笑话不假,但更多的心思是想让这些糟践她的贱婢被罚。 她知道慕容芙一大早就过来了,那个丫头虽性格不讨喜,但有一点深得她心。 就是和她一样对这些女人深痛恶绝,而且她还听说,在宋家上门那天,这个女人还不怕死的去招惹了那丫头,这几日那丫头一直没出手,她怕她给忙忘了,便存着小心思把人带她面前晃一晃,提醒她。 只是没想到她来晚了一步,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另一个落过她面子的侄女倒给了她惊喜。 锦钥大约是还没搞清楚状况,怒目道:“三小姐,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三小姐?请你明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三小姐这番不敬长辈,我可是要告到家主面前的!” “不敬长辈?二婶,这盆脏水我可不接。” 二夫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三姑娘对婶娘的心意,婶娘心知,何来不敬之说? “那便是了,只要二婶明白我,我便心安。” 话落,话音忽然一转,慕容善容颜阴阴鹜鹜,冷冷地说:“锦钥,是谁给你的权利在主子面前自称‘我’?又是谁给你的权利敢在嫡母面前对嫡侄女自称长辈?” “说的不错,来人,把这贱婢给我拖出去,污了三小姐的闺房,仗责二十。” 慕容芙不知何时收到消息站到门口,她扬手一挥,四个婢女鱼贯而入。根本就不给锦钥半点反应的机会,捂嘴的捂嘴,拖人的拖人,眨眼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便将人拖走了。 慕容善啧一声,不由多看了眼慕容芙,心道:宝宝找茬还要找个正当的理由,免得落人口舌,这人倒是理直气壮的很,一句话就给打发了。 不愧是霸道的令人生厌的慕容芙。 渣爹到底是怎么教出这么个妖孽的? 二夫人脸上丝毫没有被侄女打脸的愤怒,反而有种莫名的痛快。 仿佛慕容芙这做法才是她喜闻乐见的结果。 周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驳,可见慕容芙积威已久。 锦钥一被带走,慕容芙也没多停留,只是离开前留下了令人捉摸不透的两道眼神。 一道是投向另一个妾室,狠厉阴辣的目光,吓的她脸色一白。 另一道是投向慕容善,这才是让人真真正正看不透的一个眼神。 慕容善也是不明就理,不管转眼间这疑惑便被她抛之脑后。 目的达到,而慕容善也没有如她所想的腿瘸,二夫人便没有心情继续留下。 送走二夫人一行人后,慕容善掉头往里间走去。 “这一上午的时间都用来接待这些亲人姐妹,古人的生活可真无聊啊。” 慕容善将自己的身子摔进床上,将脸埋在锦被里,幽怨的叹息一声,不断地嘀嘀咕咕。 “得找点乐子才行,这么无聊以后可怎么办?姑奶奶才不想整日的生活都被宅斗包围,这样的人生太悲催了点吧。不过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是个有志气有理想的小可爱,我要赚钱,要赚很多很多的小钱钱!” 想到这,慕容善泄气般的叹息一声,“唉~现在被渣爹变相禁足又出不去,不知道宁红她们平时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说曹操,曹操到。 “小姐小姐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小丫头大叫着从外面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慕容善懒洋洋的靠在床上,淡定无比的看着她,“你家小姐我好着呢,除非天塌了,其余的一律等我午休醒后再说。” 小丫头吞吞口水,十分焦急的看着她,“小姐,您快别睡了,真是天塌了呀!” 这不说清楚还不让我睡觉了是吧? 慕容善蹭的从床上站起来,严肃脸看她,“说吧,什么事?” “小姐,衙门来人抓你了。”宁红郑重其事。 慕容善脚底一滑,差点摔倒,幸好眼疾手快的扶着床榻。她嘀咕一声,“这还真是天塌了的大事。”顿了顿看着宁红说道:“衙门为什么要抓我?我又没犯事儿?知道为什么吗?” 宁红苦着脸摇头,“奴婢不知道,小姐,老人派人来请你过去。”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那我且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幺蛾子吧。”慕容善整了整衣袖,一脸正气的阔步向外走去,同时心道:我初来乍到什么都没做过,原主又是个乖得不得了的乖宝宝,我倒要又是何方妖孽在作怪? —— 衙门派来的人大约是类似现代协警一类职位的人,干的是跑腿的活儿,任凭渣爹慕容冷枫软硬兼施,都套不出县令大人要见慕容善的原因。 渣爹怒目,派出去确认这些衙役身份的人,刚刚已经回报,身份属实。 也就是说,慕容善这趟衙门之行是必须走一趟的。 慕容家虽然身在江湖,远离朝堂,但因为慕容家每隔百年必出的一位拥有特殊身份的人,现如今慕容家其实早已不是纯粹的江湖家族。 严格点来说,现如今的慕容家倒更像是一位远离朝堂,归隐的皇亲国戚。 慕容芙许是同样想到了这点,她看了看外面一小队衙役,低声道:“爹,善善可以不去的,对吗?” “现在正值皇帝暮年,太子荣登大宝的重要时刻,我们不能给宫里带来麻烦。”渣爹为难,一边是来自宫里的压力,一边是慕容府的声誉,着实叫他难选。 ------题外话------ 我家善善这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先前轻敌中了渣姐的计谋,绝对是人生一大污点,哈哈 第二十二章 众目睽睽,一波三折 “但衙门那种血腥之地,善善一个未及笄的女儿家涉足,对她的以后还是多有不便的,爹三思啊。” 慕容善走到门口恰好听到这段对话,她想了想,嘴角微勾,大步跨进门槛,看着慕容芙说道:“与其在这纠结我要不要去,爹不如先派人查清县令大人找我到底所为何事,毕竟咱们是一家人,荣辱与共,二姐你说是不是?” 慕容芙眉心一跳,面皮紧了紧,她下意识移开脸颊躲避她咄咄逼人的视线,静默不言。 渣爹慕容冷枫点头道:“若说影响,这件事会影响的不会只是你一人,你放心,你怎么进去的爹就会让你怎么出来,我慕容家的人虽然与人为善,但也不是谁都可欺之辈。” 等的就是这句话。 “那女儿就先走了,爹勿挂念。”慕容善心满意足的掉头离开。 既然此行必去,倒不如落落大方,在渣爹面前博个好感为以后着想。 —— 南阳城 和平年代,风调雨顺,百姓的日子过的十分安稳。许久不曾发生大事的南阳城,近日来却谣言四起,而且桩桩件件说出来都足以令人跌破眼镜。 先是隐居在此的慕容家三小姐行为失德被退婚,再是财力雄厚的宋家大公子被传喜好龙阳,并且被人当场揭穿,然后奸夫失手杀人。 一个众目睽睽之下,毫无任何悬念的杀人案,只需要走遍流程便可定罪,如今居然又被传出另有隐情? “真是邪门了,最近这几桩事儿反转的真厉害,弄得如今我都不敢轻易相信孰是孰非了。” “我夫人娘家妹妹夫家的远房表亲在衙门当差,据可靠消息说那个叫秦书的杀人凶手,一见到县老爷就喊冤,直说是那慕容善指使她故意杀人的,我当时在场明明看的很清楚,先杀人的是那死者,那秦书属于正当防卫,是无罪的,如今怎么就和慕容三小姐扯上关系了呢?” “我刚从城门过来,正好看见慕容三小姐和衙役进城,咱们赶紧过去看看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 “好,快走!” 此时,衙门外已经被好事的围观者,里里外外围的水泄不通。 中堂上,明镜高悬四个大字横在县老爷上方。 县老爷名唤焦原,年方四十有五,性情刚烈耿直,肯为百姓谋事,在南阳城是个很有威望的父母官。其实这焦原在南阳城也算个传奇人物,他原是穷苦人家出身,寒窗苦读十年一朝高中状元,皇帝当年打算为他婚配,择一公主作婿,将其留在京中重用。 但奈何那时他已成亲,因为当时盘缠不够,夫人没有陪他进京赶考。他本可做陈世美,但却为原配驳了龙颜,被贬至南阳城做县令。 这一做便是二十多年,虽再无升迁可能,但当地百姓很喜欢他,日子过的倒也红火。只可惜,人们谈起他来,言语中却不免多有遗憾。 只因这个好父母官,有一个智力不的傻儿子。 说到这个傻儿子…… 停,话题扯远了。 堂下,除了她一人,慕容善并没有见到秦书和宋成功。 焦原拍了下惊堂木,望着淡定跪在下面的小丫头威严十足的道:“慕容善,你可知罪?” “大人明察秋毫,民女何罪之有?” 慕容善此时忽然惊觉,现在的自己在这个中央集权的时代实力是有多弱。 “据犯人供词,杀人一事是受你指使,你可认罪?” “无凭无据,不认。”慕容善赫然道。 “有证便认?”焦原不着痕迹的挑了下眉。 慕容善闻言淡淡地抬眸向上看去,她一字一句不急不躁的抛出一个问题,平铺直叙“大人便是这样查案的?如此倒真叫民女大开眼界。”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 先前小瞧了慕容芙,中了她的诡计,绝对是她此生最大的污点! 焦原做了二十多年的县令,什么样的案子没见过,倒是这桩看起来平平无奇,人证物证据在的杀人案出乎了他的意料。 被一个小丫头怼了下,他也不恼,心中倒有些欣赏这个胆识过人的丫头,“当然不是,慕容善,犯人指控当日他是受一个侍卫指使,而这侍卫正是你慕容家看门的白侍卫,据你当日待过的鸣凤楼老板证词,这侍卫当日在见过犯人后去了鸣凤楼见你,你可认?” “认,也不认。”慕容善神色清冷,坦荡过人。 “此话怎讲?”。 “我认的是表面意思,不认的是我指使他去杀人。”慕容善心知承认这件事,对她来说绝对不是好事,“当日我让我的侍卫替我办件私事,他的行踪并没有刻意隐蔽,被人看见也是正常。若我真叫他去指使秦书杀人,以我慕容家侍卫的武功,做到雁过无痕也未尝不可。试问大人,又有谁会在明知这是件掉脑袋的事情时,给自己留下如此致命的把柄?” 但既然她已经不小心踏进这个圈套,倒不如坦坦荡荡说的明白,且看看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焦原嘴角一勾,望着下方的少女笑的好不狡黠,“慕容善,本官并没有说犯人名唤秦书。” 慕容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她凉邪的看一眼焦原,平铺直叙“我的前未婚夫婿有特殊喜好,我为了自己未来着想,知道对象的名字又怎么了?难道这也能成为我犯罪的证据?” “这倒不是,本官只是好奇你是如何知道的而已,如今解释清楚便好。只是这簪子你又如何解释?” 簪子? 什么簪子? 慕容善猛地抬头看去,正巧看见旁边侍卫手中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支栀子花碧玉簪子。 慕容善眯眯眼,眼神仿佛被什么灼了下,有瞬间的恍惚。 “这簪子你可认得?”焦原捋着两撇胡须,老神在在的看着她说道。 慕容善吸口气,心脏有些刺痛的痕迹,她淡淡地道:“认得。” 这确实是她的,不过是她半个月前丢的一只簪子。 “那你便是承认了这簪子是你给秦书的酬金?”焦原笑的像只狐狸,望着她心道:倒是伶牙俐齿的,我看你怎么替自己狡辩吧? 慕容善眯着眼,这老家伙给她下套? ------题外话------ 来来来,大家来猜猜这事儿幕后主使是谁? a,男主长孙无羡or云景 b,慕容芙 c,慕容善 d,县太爷焦原 e,多选 评论区留言,前十名答对的每人奖励是个潇湘币哦~ 第二十三章 所言不虚,理应当斩 “那你便是承认了这簪子是你给秦书的酬金?”焦原笑的像只狐狸,望着她心道:倒是伶牙俐齿的,我看你怎么替自己狡辩吧? 慕容善眯着眼,这老家伙给她下套? “我何时认过?焦大人,这簪子确实是我的不假,但是半个月前就找不到了,这件事我身边的丫鬟都可以作证!我是冤枉的!” 一听到她喊冤,焦原立刻掉头看向身边的老头,色厉内荏道:“很好,都喊冤,师爷觉得该当如何?” 老头儿连忙低眸道:“不如当堂对峙。” 焦原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拍了下惊堂木,威严十足。 “宣。” 旁边的侍卫连忙高唱,“宣主犯秦书,从犯宋成功!” 从犯? 慕容善眉心一跳,忽然有种掉进狐狸窝的感觉。 mmp,又套路我! 许是因为牢狱之灾,往日里打扮的贵气的公子哥儿,此时发丝不整老实跪在堂下,看起来不免有些狼狈。 当然,这狼狈也只是表象。 宋成功一跪下立刻就向慕容善投去一抹阴狠狠地眼神。 慕容善撇撇嘴,心道:看我做什么?我也是无辜的好么? “草民秦书,宋成功,叩见大人。” 大约这当官的都喜欢拍惊堂木,这刚拍过没多久,又来一下。 焦原的声音伴随着威严十足的惊堂木声传下来,“秦书,你说这簪子是慕容善给你的定金,你可有证据?” 名唤秦书的小哥,此时抬头对上慕容善的眼神,“有。” 目露精光,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四目相对,慕容善霎时怔住,浑身的血液在瞬间沸腾起来,仿佛要冲破头顶爆出来。 慕容善垂在大腿两侧的手陡然绞紧,身子不着痕迹的轻颤了下,一股莫名的愤怒就要冲破她的身体,不过转瞬间便被她克制住。 是他,竟然是他! 原来那个小三,名叫秦书。 名字当真清雅,可行的事儿却叫人恨不得杀死他。 上一世没能弄死那对狗男男,如今倒被那幕后之人误打误撞把人送到她面前! 慕容善看见他的长相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忍了忍,很有耐心的等他说完所谓的证据,对着焦原就道:“大人,民女有冤情要诉。” “哦?你有何冤情要诉?”焦原看着她,心中打定主意,且就让她说一说也无妨。 只是他没想到,慕容善要说的话着实让他惊了一把。 “民女要告宋成功三大罪状,他隐瞒自己喜好,欺瞒民女与民女家人,企图骗取民女的婚约,利用民女家族势力行不诡之事,其罪一也; 蒙骗不成,东窗事发,在飞来山霄云崖谋杀民女,其罪二也;幸而民女福大命大,得恩人相救,剥皮痛骨一番才捡回一条小命。如今霄云崖下还有民女留下的证据,大人大可派人去查探民女所说是否属实。 罪三,他怕事情败露,又命人在城中散播民女的谣言,抹黑未成年女子清誉,其罪可免,但他却与奸夫联合陷害民女,企图将这盆污水扣在民女的头上,其罪可诛!民女有冤,望大人明查!” 这番话一落,宋成功立刻爆起,指着慕容善的鼻子骂道:“慕容善,你胡说八道!你害死我的小青,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别血口喷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慕容善默默的往边上移了点位置,防止那丫忽然脑子缺根筋害人害己。 “大人,民女刚刚说的不算,我要告他六大罪,其三已说,其罪四告他草菅人命,这被害人名叫小青,事发地点在我家中堂,大人可派人去查,当时旁观者许多,他宋家便有一些。 其罪五我要告他威胁百姓威胁我!其罪六我要告他目无王法,目中无人,目空一切,目无法纪!” 一连四个目,字字铿锵有力,句句势可诛心。 焦原眉心一跳,感觉事情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连忙道:“慕容善,你说的这些和本案并无关联。” 慕容善冷然:“如何没有关联?佛家有因果定论,凡事有因必有果,今日的这件事就是昨日的果!” 焦原笑了笑,老神在在的端着茶杯喝茶,“嘴皮子倒是很利索,本官差点就被你带偏了。不过断案若凭一张嘴,本官又如何能服众?就算你说的有理有据,若拿不出证据证明你的清白,你也逃脱不了干系,懂吗?” 慕容善淡定的笑笑,“懂,所以民女还有话要说。” 她掉头望向秦书,一双凤眸顷刻间幽深难测。 “民女还要告那秦书,不知廉耻不守‘妇’道,有违三从四德破坏别人婚约!却还企图联合宋成功陷害民女。”顿了顿,她拂袖扬起跪拜在地上,高唱着:“民女有堪比窦娥的冤屈,望大人明查!” 噗—— 焦原一口茶直接喷出来! 这话传出来,就连围观的好事者都狂笑不止。 “哈哈哈,年度最佳笑话,他是男人又不是女人!还三从四德,我的妈哟笑掉大牙了!” “就是就是,这慕容善是不是被气傻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大人,你别信她的鬼话!”秦书脸色铁青,眼神阴阴鹜鹜的死死盯着她。 慕容善一挑眉,邪凉的睨他一眼,“自古以来,都是男婚女配,阴阳调和。我说你是阴他是阳,难道不对?我说你是妇他是夫,难道不对?妇为夫纲,你们都在一起了,作为夫的宋成功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妇’道人家乱插什么话?” 顿了顿,她嘴角一勾,挑起一抹十分和谐又很有深意的笑,掉头看向宋成功,“啧啧,你这夫纲不行啊,媳妇都敢在你面前插话,看来你得好好振振夫纲哟。” 尾音拖得一波三折。 秦书目眦欲裂,愤怒的瞪着她:“你个贱女人,你给我闭嘴!” 宋成功气的一口老血喷在高堂上。 秦书见状,连忙心疼地扶起他,言辞关切急急的道:“你怎么了?有没有事?你别信她胡说,你要相信我!” 宋成功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温柔的推开他,然后跪在地上,冲着中堂上的焦原声嘶力竭的喊冤:“大人明查,我和秦书所言句句属实,大人莫要被这妖女迷惑!大人,这妖女妖言惑众,理应当斩啊!” “所言不虚。”焦原笑容有丝道不明的诡异。 第二十四章 年年来了,猫比人好 慕容善眯着眼打量一番焦原,又道:“大人,当日之事很多人都在场,这秦书明明是正当防卫,就算有罪也是防卫过当,其罪不至死。但这秦书却与宋成功一口咬定是受我指使,难道大人不觉得可疑? 若我真指使他们,试问我与宋成功水火不容,他又如何会听我的话,去谋害自己的男人?这处处是疑点,大人就不曾想过吗?” 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跑,靠渣爹…呵呵,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想起自己这个不受宠的女儿。而且这么久还没出现,怕是不会再出现了。 还不如靠自己! 这事儿处处可疑,她不需要坐在高堂上的父母官偏颇她,她只要民心! 水可载舟亦可覆,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幸而现在衙门外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百姓,于她而言这便是大益。 焦原头皮发紧,沉默半晌后方才沉沉道:“所言不假,不过本官还需要再次查明,来人,将这三人收押牢中,待本官查明后自有定夺!” 慕容善手一抖,半眯着狭长的凤眼冷凝地盯着他,片刻后,她展颜一笑,甩开衙役伸过来的手,容颜淡淡,缓步向外走去。 路过外面看热闹的人群时,她脚步一顿,轻轻一笑灿若幽莲,“想必各位刚刚已经听到了,我出来时和家父说晚点就会回去,如今还望各位能帮我向家父告知一二,我今日是回不去了,免得他老人家会担心我。” 有人义愤填膺:“慕容小姐,你刚刚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我们知道你有冤,你放心,这件事包我身上,我一定会把话带给慕容家主,不会让他担心你的。” “对对,慕容小姐,焦大人是个好官,她会还你清白的,你别太担心。” 慕容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痕,她冲着人群福了福身,柔声道:“多谢各位。” 话罢,她没有一丝留念,转身随着衙役就向牢房走去。 下午的阳光金灿灿的,她整个人仿佛被镀上层神秘的金色佛光,伴随着她轻移的碎步,裙裾漾开,恍若步步生莲。 美哉,妙哉。 人群中有道眼神在她身上驻足良久。 —— 一刻钟后 县衙后院 某间房门紧闭的厢房内,传来一男一女的谈话声。 “老爷,咱们这么做事后被慕容家报复可怎好?毕竟那是…” “放心,如今宫里自顾不暇,咱们只是盯上他们家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儿,事成后那慕容善已是我家儿媳妇,任他慕容冷枫在怎恼怒也要掂量一二。” “那这事儿您可得仔细点,别出岔子了。唉~阳儿过了今年已二十有二了,若不是…若不是他这样,我们也不比如此了!” 焦原心底叹息,做出这个决定他也寝食难安,生怕一步错就是万劫不复。 但是当年据婚一事得罪了公主,怎想那女人心肠如此小,不仅害了他儿子焦阳,如今还不打算放过他一家。 “我焦原这一生别无所求,只要阳儿好好的就行。放眼整个南阳城,也只有这慕容家有能力,我们没别的选择。” 只有慕容家成了他儿子妻族,他百年之后才能保焦阳一生无恙 “也幸亏那宋成功这个节骨眼上撞上来,否则咱们哪能如愿?”女子低笑一笑,依稀可听见她心情甚好。 焦原既存了别样的心思,自然就不敢把慕容家的人得罪太过,而且他也自知慕容家没有蠢笨之人。 先前在衙门上,慕容善的机敏就让他很是另眼相看。既已打定主意,他怎生也要好生招待招待这个未来儿媳。 慕容善前脚刚踏入大牢,深夜就被一个神秘黑衣人秘密带出来,惹得住在她左右两侧的秦宋二位狱友分外眼红。 此去不知前路,慕容善十分乖巧听话的跟在他身后。 走了约有半盏茶后,慕容善看看四周乌漆嘛黑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扁扁嘴出声道:“焦大人,可否问句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羽毛般没有一丝重量,但听在黑衣人耳里,却叫他一阵胆颤。 “慕容小姐可安好?” 既然已被认出来,焦原自知没有伪装的必要了,他笑眯眯的摘下面罩望着慕容善。 慕容善望着地面上在灯笼的光照下摇晃的影子,淡然一笑,“好与不好焦大人不知?焦大人到底要将我带去何方?” 她目光沉沉,颇有耐性的望着他,大有他不说明她毫厘都不会动的架势。 “本官自知慕容小姐是冤枉的,先前堂上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如今不是白日,自然不能再让三小姐住在那等腌臜地儿了。”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给我安排好吃好喝好住的?”慕容善挑眉。 “理应如此,三小姐身份矜贵,本官不敢怠慢,为了不落人口舌,只好夜半时分才敢将三小姐接出来。” 慕容善长眉一挑,掉头就往回走,“不必了,我觉得还是待在牢房自在。” 不用别人说她自己都能察觉到,这个老狐狸对她另有企图。 对方目的不明确,眼下对她来说华贵舒适的上好厢房,还不如牢房让她安心。 焦原连忙追上去想将她拦住,恰是此时,一个黑团子猝不及防从远处砸过来,两人齐齐一惊。 慕容善猛地顿住脚步,眯着眼望着那黑团子在她面前一闪而过,然后稳稳地砸在焦原的脑袋上。 焦原心底猛地一惊,白日做了亏心事,此时自是万分难安。 “哪里来的东西?莫要装神弄鬼!”他怒目大呵一声,伸手就去抓在他头上作怪的黑团子。 哪知那黑团子却是个鲜活的畜生,它蹬蹬腿咻一下又蹿到慕容善怀里。 慕容善身子踉跄一下,稳稳接住这个一头往她怀里扎的小东西,她抬眸漫不经心的睨一眼黑团子来的方向,然后伸手摸摸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闯的小东西,看着一脸怒容的焦原。 勾勾嘴角凉邪的道:“焦大人,不过是只猫儿罢了,您何故如此惊慌失措?” “……”焦原怎可能告诉她,他是做了亏心事的! 不过待看清慕容善怀里的小黑团子后,他悄悄松了口气,也知道是自己大惊小怪了,连忙不着痕迹的扯开话题。 “三小姐,牢房是阴晦之地,充满煞气,不适合女孩儿久待,厢房本官已备好,三小姐……” 慕容善打断他,“好。” 焦原一怔,怎么忽然这么好说话了? “焦大人,麻烦您带路吧,本小姐确实有些累了。”慕容善揉揉一直在她怀里挠来挠去,一秒都不安分的小东西,面无表情的说道。 焦原心底总有些不对劲的感觉,他看看小黑团子,默默甩甩脑袋,肯定是他想多了,一个小猫而已,能出什么幺蛾子? “那三小姐请跟本官来。” 慕容善愿意跟他走,焦原心底自是十分欢喜的,如此一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眼前的人总不过只是个小姑娘,就算在机灵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今晚一过,这丫头就是再聪明也得认栽。 慕容善颔首,走了十来米远行至一处拐角后,她侧眸若有似无的向后瞄一眼,眼神淡淡扫过那阴暗的地方立刻便收回视线。 第二十五章 不是不举,就是gay! 今晚一过,这丫头就是再聪明也得认栽。 慕容善颔首,走了十来米远行至一处拐角后,她侧眸若有似无的向后瞄一眼,眼神淡淡扫过那阴暗的地方立刻便收回视线。 待她身影消失后,那阴暗处走出一个人来,灼灼风姿,隽雅无双。 他静默片刻后,脚尖轻点,飞身消失在原地。 焦原给慕容善换的地儿,是县衙后院某处小院的厢房。 因她是女孩儿,为了避讳,焦原只把她送到小院门口,将她交给伺候的丫鬟,便掉头离开。 慕容善打量了眼房间的构造,挥退丫鬟,然后抱着年年将蜡烛吹灭便转身走到桌子前坐下。 也许是因为时辰已晚,下人们都睡下了,四下里静悄悄地,夜里的蛐蛐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在慕容善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猫儿轻轻叫唤了一声。 “喵~” 慕容善轻轻笑了笑,低头看着它,略显惆怅的轻声道:“原来确实只是来送猫的,倒是我多想了。只是如今我自身难保,再带着个你在这吃人的衙门里难免会有顾及不到你的地方呀。” “喵~” “希望船到桥头自然直吧,空有一身计谋,却无人可用,着实可怜了些。” 慕容善深深地看一眼窗外,幽幽叹息一声,心底有股说不清的惆怅。她静默片刻,起身将门窗关好,然后走到床榻边扯着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和衣而眠。 一刻钟后,一名男子轻轻落在房顶。 他望着脚下的红瓦,淡淡撩起衣袍坐下。 长孙无羡辨不清自己此番奇怪的行为到底是何意,他索性不再去纠结。 只静静地,宛如一尊雕塑般坐在房顶为她守夜。 丑时三刻 这安静的县衙后院,渐渐开始有了动静,但这动静十分微弱,若不是时刻保持清醒的人极难发现。 在这动静刚刚开始,房顶上的男人便瞬间消失在原地。 县衙的后院并不大,总共不过两三个小院,从另一处走到这边也不过十几分钟的事情。 这动静起初是从主院那边开始,焦原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风险很大,就算是心腹他也不放心。所以时辰一到,他便从床上起来,亲自来做这件事情。 他那个傻儿子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玩,别指望他知男女情事,生米煮成熟饭指望他儿子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动用些手段,另辟蹊径。 慕容善前生就是个极浅眠的人,如今又深知自己正被人算计,而自己又无可奈何的时候,门外稍有点动静她便立刻警觉到了。 她拍了拍不安分的小猫,警惕的看向门外,待看见一只管状的东西戳破窗户伸进来时,她暗道一声不妙,连忙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桌子前,用冷水浸湿了帕子捂在口鼻处。 虽然不知道这迷药药效如何,但起码应该有点用吧? 但她到底是小瞧了古人的智慧,虽然浸湿的帕子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药效,到底不是万能的。 不过片刻她便感觉到四肢乏力,头脑晕沉。 焦原在门外默数着时间,算计着房内的迷药大约已经散去,他轻轻推开门,把自己昏睡的傻儿子背了进去。 三分钟后,他关门出来,四下看看确定没人看见后,他快步离去。 而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的长孙无羡,自看见他背了个男人进去,眸中的怒火便瞬间一发不可收拾。 “焦原,你果然是个好父母官,万万没想到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黑眸凛冽,旁若无人的推门进去,走到床边,目光触及并排躺在床上的一双人时,他眸子微眯,仿佛被马蜂蜇了下有些微的刺痛感。 他片刻都没停留伸手就去抓那沉睡的和死猪似的男人,哪知他才刚碰到那个男人,他的胳膊上便多出一只柔弱无力的小手。 “扶我起来。”慕容善半眯着眼望他,眸中星辰璀璨,眼波流转间水光潋滟无双,媚态十足。 “感觉如何?”他蹙了蹙眉。 慕容善红唇微张,小口小口的吸气,脸颊红的像是能滴出血似的。她望着眼前的男人,一股想要被满足的渴望逐渐逐渐的占领上风。 长孙无羡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对劲,指尖连忙覆上她的手腕,只一秒,顷刻间气息变,如暗夜的修罗,几乎要大开杀戒。 终于,代表矜持的小人打败了代表放浪的小人,“帮我,带我走。” 慕容善几乎没用半秒考虑,瞬间便下定决心,将部的信任倾覆给这个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身上。 她想:就算是必须要用某种不可描述的行为,才能解掉她现在的状态,与其自己强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倒不如将自己交给这个风姿无双,绝世清雅的男人。 一夜风流,倒也不亏。 床上的猫儿喵喵叫了一声,想往她怀里钻,奈何她浑身乏力,任它怎么扒拉都挂不住。 长孙无羡紧紧绷着一张俊脸,默默将自己外放的气息收回。 他黑眸沉沉,深如幽海,动作温柔的将小猫往她怀里按了按,然后一刻都没停留,抱起她匆匆往外赶。 月色清亮,这是个极其适合做风流韵事的夜晚。 一个时辰后。 飞来山,霄云霞。 故地重游,慕容善一点怀旧的心思都没有,她眯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趴在水边,斜斜的瞄着背对她坐在河边生火的男人,小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着河岸的小草。 “哈啾。” 慕容善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着眉揉揉鼻子。 “河水寒凉,泡久了对你身子没好处,既然好了就出来吧。” 慕容善哦了一声,手撑着河岸正想从水里爬起来,眼尾忽然扫到他稳如泰山的身姿和,有条不紊添柴的动作。忽然想到一个时辰前,从县令家后院出来后的事情。 也不知道那焦原给她喝的水里掺的是什么药,当时她几乎神志不清,不断撕扯自己的衣服。这男人一手抱着她急匆匆往前赶,居然还能空出一只手时不时帮她整理衣服! 孤男寡女,深更半夜抱在一起,又是那种情况,他居然不为所动!简直超乎她意料!这绝对是个洁身自好的极品中的极品!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自我感觉自己长的不差,身材也不差,怎么这男人就一点不心动呢? 不会是个不举吧? 不对不对,有这么好看的不举吗? 啊呸,怎么能诅咒这么好看的男人不举呢!慕容善,你的心是有多歹毒啊! 慕容善:不是不举就是gay!鉴定完毕!不服憋着! 第二十六章 青梅竹马,恐怖存在 想到这里,慕容善的动作忽然顿住,她嘴角一勾,邪邪地在背后坏笑着看他:“云~景~哥~哥,我~好~热,这河水是不是对我没用了,我会不会死在这里,呜呜~” 他背对着她,波澜不惊,平铺直叙:“若真如此,不会少了你的一卷草席,一捧黄土。” 慕容善面皮一抽,一脸黑线,“呜呜~我还给你请大夫治病呢,你就这样对待恩人,你好没良心呀~” “第一次,是我先救了你,这一次,还是我救了你。” “我不管,我给你吃给你住,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样对待你的恩人会娶不到媳妇儿的,呜呜~” “只是普通的催情药而已,赶紧出来。” 他又往火堆上添了把柴火,火势燃烧的更旺了。 好吧,被拆穿了,慕容善也懒得装了。 她懒洋洋的趴在河边,冲他龇牙咧嘴笑的一脸好奇:“云景,你是不是还没成亲呀?” “……”这女人哪知眼睛看出我没成亲的? 这年代虽不像现代那样开放,但面对一个中了情药的美娇娘,他居然不为所动? 这实在让她很想不通啊,她都做好了失身的准备,结果这丫竟然把她扔水里了! 扔、水、里、了! 这个男人肯定不是不举,就是第二个宋成功! 啧啧,皮相这么好,居然不爱女人,真是可惜了。 “云景,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隐情啊?” “……”有什么隐情? “你是攻还是受啊?啊,不对,忘了你听不懂这什么意思了。那我换个方式问,和男人在一起时你是上面的那个,还是下面的那个啊?” “……”长孙无羡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啧啧,慕容善望着他的背影,越看越觉得可惜。 长孙无羡听着她乱七八糟的话,眉心突突跳个不停,生平第一次开始后悔自己多管闲事。 慕容善揪着小草玩的不亦乐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云景云景,你是从几岁开始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的?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还有……啊——!” 若是刚刚还不确定她是不是这个意思,此刻听着她直白的过分的话,根本不用再确定了。 他想也没想,转身直接揪住衣领将人从水里拎出来,然后动作不算温柔的把她扔在架好的火堆旁,长身玉立的站着,黑沉着脸怒目瞪她。 威吓道:“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信不信我把你扔那傻子床上。” 她仰着小脸看他,眉目愉悦,火光将她的容颜照的红彤彤的,她嬉皮笑脸道,“不信不信,我的云景哥哥那么好,还千里迢迢特意赶过去保护我,他才不会呢。” 她故意咬重了云景哥哥四个字,声音甜的像颗麦芽糖,绕在舌尖久久都化不开。 他头皮发紧,黑脸瞪了她一眼,心底轻叹一声,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小丫头越长越开,性子也越来越放飞自我,没小时候的乖巧可爱了,这着实是件让他很头痛的事情。 眼见着美男要被她捉弄生气了,慕容善乖顺的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的坐在火堆旁烤衣服。 讲真,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她要离开这里还得靠他出神入化的轻功。她才不想又经历一次爬悬崖的苦,所以这个‘衣食父母’可不能得罪了。 而且这次能不能顺利从大牢走出去,她极有可能还得靠他,反正那个渣爹是靠不住了。 她入牢都这么久了,也没见渣爹派个人来慰问她,这件事极有可能和慕容芙有关。因为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儿和,一个只会闯祸的女儿,渣爹向来站队分明。 慕容善默默望天咆哮,这丫的生活怎么就那么苦? 爹不疼娘不爱,啊不,我没娘,爹不疼姐不爱,我是地里一颗小白菜,小白菜呀小白菜~呜呜~ 长孙无羡靠在树下,望着火堆前一会一个表情的她,低眸看了眼手腕上的疤痕,想了想,轻声道:“慕容善。” “嗯?” “你爹不会去救你的,你死心吧。”他淡淡地说道。 “哦。” 慕容善专心致志的拧衣服上的水,仿佛根本就没在意他在说什么。 长孙无羡面皮一抽,不知道是该庆幸她心大,还是该骂她脑子进水,她可知道再过一些时辰天就亮了,她就要回牢里了?不想办法尽早出来,她很有可能就出不来了。 “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他,所以有什么好难过的?” 慕容善以为他是在安慰她,看他眉目微皱有些苦恼的样子,便十分好心的解释了下。 长孙无羡懒得跟她扯这些,直接开口问出目的,“你想过怎么出来吗?要知道焦原对你不安好心,待得越久对你越不利。” 慕容善闻言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倏地一下蹿到他面前,仰着小脸,不怀好意的笑道:“咱们不过是露水情缘,你却这么关心我,让我很容易怀疑你居心叵测啊。” 他蹙了蹙眉,伸手推开她,平铺直叙,“都说了是露水情缘,又有何不可?” “……”好气哦,为毛要用露水情缘这个形容词! 嘤嘤~ 他拢了拢宽大的衣袍,遮住手腕上的月牙形伤疤,云淡风轻的道: “你爹下午查出这件事幕后主使是慕容芙,若要救你出去,势必要证明宋成功二人说谎,那么如此一来就要咬出慕容芙,两个女儿,他在权衡利弊。或许最后他会决定选你,但于你而言,那是个狼窝,待得越久越不利,所以你最好早做打算。” “你错了,他不需要权衡。”慕容善两手一摊,很是无奈的叹息一声,“他已经做出决定了。” 长孙无羡微微一怔,不过片刻又恢复原样,她说的对,慕容冷枫若真想救她,早就出现了,不会等到现在还没动静。所以现在只有一种情况,她被抛弃了。 看她的这个反应,似乎看淡了? 难道她的生活一直都是这样? “你很聪明,可还是被算计了。”他望着慕容善,眉宇间有抹化不开的深意。 慕容善面皮一紧,脸色黑了黑,咬牙切齿的瞪他一眼。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想把那张脸按在年年的猫爪子下蹂躏,蹂躏,再蹂躏! 哼╭(╯^╰)╮! 她哼哼两声,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他一连串奇怪的行为,问:“你打算怎么帮我?” 他轻呵一声,挑眉一笑,“我为何要帮你?” “不帮拉到。” 慕容善两手向后一背,气鼓鼓的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看月亮看树影就是不看他。 废了那么大周章,姑奶奶才不信你没有目的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男人为什么这么关心她? 难道是原主的老相好? 可原主记忆里也没这号人物啊? 不会是个小竹马吧? 咳咳,慕容善顿时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吓尿了。 青梅竹马什么的,这世上没有比这个还恐怖的存在了好吗! 第二十七章 年年丢了,能信你吗? 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慕容善很没骨气的再次低头,“都说了是露水情缘,你怎能如此狠心?嘤嘤~” 她是有办法脱身,不过那耗费的时间太长,而且不定因素也很多,经过今晚一事,她不敢轻易冒险。 既然这个男人能用,她为毛又要跟自己过不去呢?毛爷爷曾经说过,只要革命能够成功取得胜利,管它用的是什么方法呢! 长孙无羡面皮抽了抽,他漫不经心的低眸望了眼揪着他衣服不放的女人,眼神不着痕迹的在她身上停留一秒,然后又快速移开。 “我先送你回去,你先呆一晚上。” 他默默将她手中的衣料扯回来,抚平衣角,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同时耳根燃起两抹可疑的红霞,不过幸而现在是晚上,没人发现。 “好啊,那你能送我回牢房吗?” 厢房她是不可能回去的,回去了也只会给焦原一个坑她的把柄。 索性晚上她出来时,焦原的行动很隐秘,知道的人并不多,回牢房是最好的选择,就算到时候焦原反咬一口,她也有把握把他怼的哑口无言。 慕容善默默的在心里下定决心,要好好抱紧这条摸不着边的粗大腿。同时心里不断叹气,人生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你吃肉我喝粥,你睡男人我被偷! 而是我空有一身计谋,身后却是万丈悬崖,无人可用! 无人可用啊! 嘤嘤~ “可以。”他道。 “多谢了。”慕容善默默下定决心,培植自己的心腹是她当务之急首要的事情。 “露水情缘,各取所需,不必言谢。” 慕容善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男人轻声笑了笑,眉目愉悦,十分好心的伸手扶了她一把。 慕容善暗戳戳绞弄着小手,喵了个咪的,有机会姑奶奶不把这情缘坐实了让你哑口无言,我就跟你姓! 哼! 长孙无羡黑眸含笑着看她,“回去了?” “等等。” “嗯?”他看着她。 她回望,四目相对,她认真凝视着他:“我能相信你吗?” 他波澜不惊,淡然反问,“你觉得呢?”问这么个愚蠢的问题不觉得自己很笨吗? 慕容善倏地笑了,被自己蠢笑的。她现在的情况除了相信他能帮她,还有别的路可选吗?又或者还有别的人可用吗? 答案很显而易见,不相信他,她就只能孤军奋战。 想到前世那几年悲惨的经历,孤军奋战还是算了,有盟友不用是傻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帮她,但她现在浑身上下除了清白最珍贵的还有什么? 刚刚那种情况他都没轻薄她,可见他的目的并不在此。 算了,就当他是真的一时好心吧,想通后慕容善扯了下他的衣袖,伸手指了指头顶,道:“我当初被宋成功从上面扔下来时,留了证据,明日升堂时你记得安排人来取证。” 她当初穿越过来时,原主已经被气死了,她一睁开眼人就被宋成功和那个奸夫抬着往悬崖这边抛尸。 当初觉得自己可能又要死一回,为了不让自己死的不明不白,这一路被抬到悬崖边上时她暗戳戳的留了很多证据,目的就是防止自己真一命呜呼,好让别人能发现她。 幸好当时机灵,留下证据,如今才有机会让宋成功永远都翻不了身。 他容颜微凛,正色道:“什么证据?” 慕容善抱着他的胳膊,“你带我上去,我带你去看。” 长孙无羡眼尾扫了眼挂在胳膊上的女人,眉心跳了跳,长臂一揽,搂着她的小蛮腰轻而易举就将人提上山崖。 慕容善把位置找出来指给他看,末了,又覆上一句:“还有那个叫小青的奸夫,被宋成功葬在了宋家祖坟,他杀人一事是脱不了干系的。 本来我是打算明天升堂时当场将所有证据拿出来,但目前看来焦原一点都不可靠,他极有可能会因为私心在派人取证的路上毁灭证据。” 顿了顿,她又道“我爹觉得要救我就要舍弃慕容芙的名声,这是最傻最笨最下下策的方法。其实只要证明宋成功有罪,证明宋成功和秦书之间的关系,那么他所有的言论都会被推翻,届时我自然就是无辜受害者。” “我知道了,先送你回去。”他看着她,心道:名震天下的慕容冷枫可不傻,他只是没将你这个女儿放在心上罢了。 “好。”慕容善说完之后也没想太多,因为从小到大慕容冷枫对她的态度都没变过。 现在,她只要美滋滋的抱紧这个粗大腿就行了。 讲真,怪不得从前不论是阿猫阿狗都想往她这个大总裁跟前凑,真的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哈哈哈,想不到我慕容善有朝一日也能找到粗大腿靠! 两人消失后,一只小黑团子急匆匆从草丛里钻出来。 看着前方相携而去,眨眼间就消失不见的二人,它撕心裂肺的哀嚎一声:“喵喵!” 娘,你不要我了么? 喵喵~大坏蛋你别扔下宝宝啊! 呜呜~ (爹娘是真爱,年年是意外。) —— 长孙无羡将她悄无声息的送进大牢后,便立刻掉头回慕容家。 他如今只是暂居在此养伤的外人,若是被人发现他消失了,多有不妥,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大局。 他向黑衣侍卫吩咐好该做的事情后,便掉头向里间走去,只是路过桌子的时候,眼尾忽然有一抹银色的冷光一扫而过。 他顿时停下脚步,凝眸望着桌子上的匕首沉思。 似乎……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 年年! 天,怎么把那个小黑团子给忘了! 他无奈扶额,遥想当年他不小心把她的‘小可爱’给放跑了,结果不仅被她报复性的狠狠咬了一口,还被她跟踪了十几里路,直到他实在被跟的烦了重新抓了只鱼儿给她才被她放过。 如今又弄丢了她的小年年,这可真是件让人很糟心的事情。 长孙无羡心中叹息一声,立刻掉头向外走去。 一刻钟后 他再次回到霄云崖,都无需他刻意去寻找,一眼便看见那窝在河边的小可怜。 “年年。” 小可怜气鼓鼓的拿冷屁股对着他。 ------题外话------ 每次一写到亲爹和喵儿子的画面,我就一脸姨母笑~ 来猜猜亲娘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喵儿子不见了~ 哈哈哈哈 第二十八章 出乎意料,又双又受 “呵~胆子和你主子一样,一刻不见就肥了三斤,都敢无视我了。” “很好,你就继续在这待着吧。”他故意木着脸掉头往回走。 果不出奇然,他不过刚走了两步,肩膀上便多了一只黑团子。 “喵喵~”好黑,好怕怕~ 他勾勾嘴角,侧眸睨了眼肩膀上的小东西,正想夸它两句,眼尾忽然扫到肩膀上多出的几团‘黑梅花’。 脸色瞬间黑下来,他一把揪住它的尾巴直接就把它扔出去。 噗通一声,小黑团子化成一条优美的抛物线掉进水里。 “喵~”宝宝不就是踩了你几脚,故意在你白衣服上印了几爪子吗? 呜呜~你居然虐待兽兽~ 不可饶恕!喵~ 男人站在河边,望着水里不断扑腾的小黑团子,阴恻恻地道:“洗干净了赶紧给我滚上来,十秒钟!” “喵~” 小黑团子顿时不敢装了,连忙麻溜的划几下水从里面钻出来。 跳进他的怀里之前,它还十分有眼力的把身上的水珠甩掉! 长孙无羡轻嗤一声,对它的讨好一点都不买账,他面无表情的揪着它的两条腿,重新把它按在肩膀上然后转身往回走。 清冷的月光下,男子步履矫健穿梭在林间。 他肩上蹲成一团的小黑团子:“喵~”瑟瑟发抖。 早知道宝宝就不故意弄脏爪子往他身上按了,喵~ —— 翌日,晨光初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打破牢房晨间的宁静。 “我是冤枉的,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救救我,大人求你救救我,我上有老下有小还不能死啊。” 一名男子无视两旁伸出来的手,木着脸匆匆向里面走去。 慕容善蹙了蹙眉,睁开眼睛,只见焦原站在牢房外面阴恻恻地盯着她。 “升堂了?焦大人真是南阳城的好父母官,一大早就亲自来提审了。”她打了个哈欠,因为没睡饱,此时看到罪魁祸首,心情极度不爽的嘲讽道。 焦原抖了抖两撇胡须,忽视她的嘲讽,高深莫测的说道:“非也,本官只是突发奇想来问问三小姐可否听过这样的一句话。” 她懒洋洋的眯着眼,“大人请说。” “南阳来了焦老爷,百姓从此见青天。” 换句话说,他焦原就是这南阳城的天。 唔~ 似乎被威胁了…… 慕容善轻嗤一声,凉邪的睨他一眼,“焦大人为官久了,想必是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吧。” “哈哈,本官只是闲来无事随便和三小姐聊聊罢了,莫要当真。” “本小姐也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三小姐在这牢房住的可安好?” 慕容善嘴角一勾,枕着双臂躺下来,“托您的福,本小姐在这住的不是很开心,本小姐听闻焦大人办案素来中正稳妥,不知大人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啊?” “快了,只要本官找到证据证明三小姐的清白,三小姐到时候自然就能出狱了。” 慕容善撇撇嘴,到时候?呵呵~等你只怕黄花菜都没了。 “那就静候您佳音了。” 焦原深深凝视她一眼,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慕容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从昨夜回来后,她就一直在想焦原为什么要害她? 思来想去,应该是和那名被拒婚的大长公主有关。以前听大哥慕容舒提起过,焦原的儿子就是被那公主所害。 大哥说,近几年因为焦原仕途止步于此,周边的父母官越发看不上他,暗地里排挤他,再加上有大长公主的刻意打压,焦原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 从昨夜焦原将他的傻儿子送到她床上时就可以看出,焦原的目的应该是想和慕容家攀上点关系。 走正途,他没那个能力见到渣爹,慕容家也不需要一个县令锦上添花。 所以这位好父母官走了最邪的一条路。 焦原不是那种不达目的就轻易放手的人,在焦原的心中她恐怕比慕容芙更容易得手,慕容善不由在心里暗暗警惕。 她的运气还没好到每一次出事都能恰好有人相救,而且她不相信云景救她只是为还人情。 他恐怕早有察觉,虽然不知他是如何得知,但却隐而不说,足见心计之深。 那个男人,神秘强大到令她心悸,和他为伍必要多加小心。 也不知道他这次帮她,到底是为什么…… “慕容善。”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的在空荡的牢房里响起。 慕容善从牢门上收回目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眸看去。 只见对面光线昏暗的牢房中,一名男子倚墙而坐,他神情发狠,望着对面女人恨不得要将她拆入腹中。 慕容善冷呵一声,她倒是一时把这个人渣给忘了。 宋成功目光冷冷地盯着她,俊美的容颜上满是恶心厌恶,“慕容善,你真是下贱不堪,三更半夜还和男人厮混在一起。” 下贱不堪? 慕容善细细品味这四个字,满心自嘲。 犹记得前世某次因为她晚归与宋成功冷战,那个男人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她费心尽力把他从一名草根打造成民影帝,结果只换来他一句‘下贱不堪’。 可见不论是在哪个时空,狗都是改不了吃屎的。 想到这里,慕容善冷眼斜昵另一边的秦书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不知宋公子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我的狱友?还是…。前未婚夫?” 听到慕容善明显带着嘲讽的反问,宋成功脸色更加厌恶,“你变成这个样子,倒真叫我瞧不起你,不过这样也好,像你这种下贱放荡的女人怎配做我妻子?” “瞧不起我?” 慕容善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着开口:“我倒真谢谢你瞧不起我了,你若真瞧得起我,我可能连一秒都不想睁开眼睛。因为一睁开眼就看见你这种人在我面前晃,我会觉得生!无!可!恋!” “你……”宋成功完没想到慕容善会说出这种话,脸色唰一下沉下来。 以前的慕容善每次见到他都经不住他两句调侃就脸红跑开,弄得他每次都败兴而归。 但是现在……这女人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慕容善,收起你那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吧,现如今你已是臭名昭著,就算你倒贴给我,我都不会娶你这种不清不白的女人为妻的!” 慕容善蹙了蹙眉,这丫的哪只眼睛看出她在玩欲擒故纵?就因为昨晚回来时不小心被他发现云景了吗? 还有,谁给他的脸说她臭名昭著?她现在是个孤立无援的小可怜好不好? “娶妻这种事情是男人才会做的事,你是吗?啊不,我应该问,你的那玩意能派上用场吗?我现在只求你别喊我名字了,因为你喊一次,我就觉得我会减寿十年!” 这女人怎么知道如此隐秘的事情? ------题外话------ 你们没看错,这丫不仅是个受,还是个双!哈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ps:说明一下,这其实就是本讲述男女主爱情的甜宠文。有权谋,但不是主,有宅斗,但也不是主。 第二十九章 好戏开场,策反策反 这女人怎么知道如此隐秘的事情? 宋成功被她这句话堵的气咽不顺,顿时眼神阴冷,语气极其严厉地警告道:“慕容善,你就不怕我把那个人宣扬出去?到时候你深夜与男人厮混的消息一传出去,别说嫁了,就是倒贴我都不会娶!” 对于宋成功言辞激烈的警告,慕容善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下一秒,眼尾微挑地斜睨了过去,幽幽道,“怕呀,我怕的要死,我好怕怕哟~可那又怎样?呵~你还是先考虑你能不能出去吧。” “哼,我自然能出去,就不知道你能不能出去了!” “哟~这么有信心啊,巧了,本小姐也很有自信我能出去,但是你……是万万出不去的!” 宋成功看着眼前漫不经心,从容优雅的女人,笃定的自信心瞬间有龟裂的痕迹,不过眨眼间他又想到那个人,顷刻间便淡定下来,“连是谁想害你你都不知道,还想出去?你怕不是在做春秋大梦吧?” “知道啊,你啊。” 下一秒,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哦对了,忘了还有我那个好姐姐。” 宋成功心中瞬间不淡定了,想到她刚刚的笃定,表面的淡然也难以维持下去,他怒目瞪着她用狠厉的口吻阴恻恻地道:“若不是你占着我妻子的名分,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你这个恶心的贱女人,先是勾搭自己的亲哥,现在又不知廉耻和别人在一起,你若是敢陷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骂她可以忍,但是辱骂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对她好的慕容舒,慕容善是万万忍不了的。 她眼神当即冷下来,脸色阴阴鹜鹜的望着他道:“你还需要我陷害吗?且不说杀人一事铁证如山,就单单这次你陷害我证据就不成立。” “那又怎样?我不过是想为小青讨回点公道,顺了慕容芙的心意,你要报复就找她去,关我什么事?” 她声音阴鸷道:“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现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慕容善,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鬼!曾经谁对不起她过,如今我都会一一替她讨回来。你放心,解决完你,下一个就是慕容芙,这只鬼的记性好着呢,一个虾米都不会落下。” 包括那只吃里扒外的丫鬟。 昏暗的牢房中,女子晦暗不明的眼神似一张天罗地网,铺天盖地的向他张开 宋成功顿时就被她这狠厉的眼神震住,脚下好像生了根,动弹不得,令他心中无端涌起一股惧怕。 心中泛起的冷意久久驱不散,慕容善不再看他,转身走到角落里闭眼假寐。 大约一个时辰后,隔壁牢房门被敲响。 “宋成功,赶紧出来,升堂了。” 宋成功浑浑噩噩的被带走。 慕容善睁开眼看向另一边不断偷偷打量着她的秦书。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倏地被抓住,心底一颤周身蔓上寒凉猛把眼神收回。 慕容善勾勾嘴角,无声嘲笑。 爱情不分男女,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他们错就错在,一面追求所谓的爱情,一面却将女人踩在脚底下践踏,妄图把女人当成遮羞布,来隐瞒他们肮脏龌龊的思想。 如果一开始,宋成功就和原主说清楚,即使原主固执己见不愿解除婚约,那么现在她也不会说什么,因为这是原主自找的。 但他可恨就可恨在他不仅没有坦白,一边与她虚与委蛇一边奸夫成群,还在事情败露后,妄图杀人灭口。 出谋划策的奸夫小青已经受到了该有的惩罚,宋成功也即将伏法。秦书和原主本是没有交际的两个人,即使在他明知道宋成功有婚约在身时,还和他厮混在一起同他一起隐瞒,也可以解释为人性所致。 每个人都想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这可以理解。 但他错不该和慕容芙联手坑她。 想到慕容芙…… 慕容善心底冷笑,在这个世界上值得她敬佩关心的亲人只有一个,就是慕容舒。 既然渣爹想弃她保住慕容芙的声誉,那么她就偏偏不让他如意。 她回想了下有关秦书的资料,斟酌几秒,饶有兴致的望着他邪凉的开口道:“秦书,要不要和我赌一把宋成功和我谁先死?” 之前她和宋成功的对话,秦书一幕不落的都看在眼里,此时他也不确定自己听从那人的话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望着她开口想说话。 慕容善忽然打断他,带着十分有深意的笑容望着他,“还是先别说了,等我给你分析完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她漫不经心的睨他一眼,眼神不经意间仿佛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不过片刻便移开视线。 “一,我死。我死后我就是慕容家一个污点,我爹既然决定让我背黑锅,你觉得他会允许你这个知情人继续活在世上吗?再换句话说,我那个大哥如果知道真相,你认为他会好脾气的放过罪魁祸首吗?慕容芙是我亲姐姐,他或许不会把她怎样,可你呢?” 慕容善淡淡睨了眼他微微颤抖的手,继续波澜不惊地说道:“这第二嘛,自然就是宋成功死。这情况就更好办了,我那个丫鬟宁红,前几日我瞧她还很是恪守本分,只是如今……这等不忠不尽心的奴才,自然不能在容在府里。” 秦书脑袋轰一下炸开,仿佛同时有十几道惊雷在他上方炸响,顷刻间脸色白冷汗爆如雨下。 “你…你怎么会知道?你要对她做什么?” 慕容善轻嗤一声,目光凉邪地盯在他脸上,“你们容貌像的让我想忽视都很难,至于我想做什么嘛?我暂时还没想好,说不定我出不去呢?不过我听说我那个姐姐喜欢把犯错的奴才送到勾栏院,我觉得这个法子甚好,可以效仿一二。” 在这之前她是不知道的,不过刚刚闲来无事在分析所有掺和进来的人时,忽然想起秦书有个神秘的妹妹,而宁红又恰好和他长的很像。 她本来不确定,才想诈他一诈,没想到这人如此不禁诈。 “你……”秦书目露惊惧,心神开始有些动摇。 “你是个聪明人,肯定能听懂我的意思。”慕容善赫然道。 秦书脸色青白交加,望着她沉默不言。 慕容善看出他在犹豫不绝,当下不由再添了把火,望着他神情高深莫测的道: ------题外话------ 最近这几章应该能看出来,我家善善真不弱,她很聪明,只是和会医术会武功的古人比起来,她缺点傍身的本领,而且初来乍到的她和根基又深又稳的慕容芙比起来,她需要时间。 善善前世可是个大总裁哦~ 美女总裁如果不是因为初来乍到没有防备,怎么可能会让慕容芙轻易得手…… 而且,你们发现没有,我家女主嘴巴有点6啊,怼人不带一个脏字啊,哈哈哈 对了,我刚刚发现我一直把“又附上一句”写成了“又覆上一句”,我回头检查了下有的地方已经修改了,若还有漏网之鱼小可爱留言告诉我在哪一章,我去改。 ps:走心书评奖励88币 第三十章 一句受苦,把她打发 慕容善看出他在犹豫不绝,当下不由再添了把火,望着他神情高深莫测的道: “你可以慢慢考虑在回答我,但我是不是有耐心等你答案就不一定了。想必你也知道防卫不当,按照西凤国的法律不过就是重罚,罪不至死。但若我死了,又或者你继续执迷不悟……。” “一切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攻心计,是她在谈判桌上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她见过无数个心智比他还坚定还狡猾的商人,最后还是能从他们手上以最低的价格拿到令她满意的合同。 而秦书这种贪生怕死的人,要策反就更加易如反掌。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再过大半月就是端阳节,想必我哥哥游学也快回来了。” 秦书望着她目光沉沉,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知道怎么做……我帮你,只要你放过我妹妹!” 慕容善轻嗤一声,冷凝睨他“你不是帮我,你是帮你自己。若我死了,我哥会饶了慕容芙,但可不会轻易放过你和宁红,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选你,不过是因为方便快捷而已,不选你,呵呵,听到刚刚那鼓声没?我人在大牢都能有办法整宋成功,至于你更不在话下。” 击鼓鸣冤,如此震耳发匮的声音他怎能听不见? 此刻秦书真害怕了,“那你到底想怎样?” 很好,鱼儿上钩了。 她目光森冷紧紧逼视着他,将部的压力铺天盖地砸向他,“我要知道你和慕容芙的部计划。” 顿了顿,她又附上一句:“记住,是所有,从头到尾你们的每一步计划。” 她要从方位了解慕容芙,知己知彼才能胜利。 她还要给自己敲个警钟,莫要在因为轻敌使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慕容芙大约算准了她这回插翅难逃,可她忘了,纵使自己在强大,若执行命令的那个人是个猪队友,那么这场计划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半个时辰后,秦书也被带走了,想必过不了过久她也该走了。 慕容善闭上眼睛,心中无力的叹息一声,慕容芙若在年长些,她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这一环扣一环的计谋,若没有超前的眼光,一般人哪能想得到? 她不仅小瞧了她的智谋,还小瞧了她对人心的把控。 她真没想到,这个环节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居然是那么的不起眼。 想到这里,有狱卒前来打开牢门。 “走了,大人宣你升堂了。” 慕容善起身拍拍衣袖缓步向牢外走去。 巳时三刻,艳阳高照。 此时县衙大堂外已聚满前来围观的好事者,大家一见到慕容善出现,顿时群情激昂止都止不住。 “真没想到那宋成功是这样的人,不仅喜欢男人还喜欢女人,真恶心。”“谁说不是呢,遇到这种人渣还又有个那样的姐姐,慕容善也是个可怜人,不过现在终于真相大白,这个杀人犯终于要受到惩罚了。” “三小姐,你受委屈了。”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众人纷纷高喊。 慕容善心中划过一抹暖流,笑了笑对着人群真诚的鞠躬说道:“谢谢各位的信任,慕容善无以为报。” 高堂上,焦原望着门外对百姓浅笑宴宴的少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须臾,他眸光微深威严拍案道:“慕容善,本官已查清你是冤枉的,现将你无罪释放。” 他看着少女笑容愈渐深沉,慕容善,我焦原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慕容善侧眸望了眼堂内,只见宋成功和秦书正被狱卒押着往外走,她轻嗤一声转身走进去。 擦肩而过时,对上宋成功阴鸷的眼神,她顿住脚步,眼神似有若无的在他身上停留一秒。 “我妹妹……”另一边秦书小声地问道。 慕容善睨他一眼,然后片刻都没有停留错身而过走进大堂,对着焦原盈盈一拜,“多谢大人明查还民女清白。” 焦原捋着两撇胡须,笑容甚是和蔼,“不必多礼,这是本官应该做的,你要谢就谢你身边这位公子吧,是他拿了证据前来为你击鼓鸣冤的,好了,退堂。” 慕容善颔首,侧眸看去,见是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不是云景连忙见礼道:“多谢公子,民女无以为报,敢问贵公子尊姓大名?” 黑衣男子连忙不动声色的侧身避开她的礼,小声地用仅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家主子名唤云景,是三小姐的旧识。” 他故意咬重了‘旧识’两个字,仿佛在刻意提点她什么事,但奈何此时的她却没有关注到。 慕容善收回手,心下了然。果然不出所料,那是个十分神秘强大的男人。 出了衙门,慕容善看了眼等在门口的热心百姓,想了想便向众人一一道谢。 “三小姐,您太客气了,惩恶扬善是每个人的应尽的职责。” “是啊是啊,三小姐,想必您此刻很疲惫了吧?不如到我百膳楼歇息片刻,今日我做主给您免单了。” 慕容善漫不经心的掀了下眼皮,轻描淡写的睨了眼说话的百膳楼老板,嘴角一勾轻呵一声,尚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见不知是谁说了句“慕容家主来了”。 然后只见众人有志一同的向两边散开,十分有默契的将慕容善身边的位置让出来,并留了条长长的通道。 慕容善侧眸向前方看去,只见人群的另一端一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而来,他身后跟着一辆十分华丽唯美的马车。 慕容善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眼垂在马车两边的流苏,心底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那感觉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顷刻间便将她团团堙没。 那马车她十分熟悉,正是慕容芙的。 慕容冷枫下马走来,他望着人群中容颜凛然的少女,剑眉不着痕迹的蹙起一个小小的山峰,不过眨眼间便恢复平静,速度之快连认真凝视他的慕容善都没发觉。 他脸上缓慢堆起和蔼的笑容,在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望着她疼惜的说道:“善善,你受苦了,跟爹回家吧。” 慕容善抿抿嘴,静静地看着他的脸,不言不语。 一句受苦,一个并不走心的示好态度,就想把她打发了吗? ------题外话------ 千呼万唤的妹控大哥快要出来了,我要开始搞事了,哈哈哈 ps:本文连载免费期活动:每日抽取一条走心书评奖励88币(不限字数,但要走心,要打动宝宝哦~活动截止到上架) 昨天获奖者(柒月言1号)奖励已发放。 第三十一章 一家三口,太子卖萌 慕容冷枫心中划过一抹异样的感觉,这个女儿他养了十四年,从前以为她乖巧听话性子好拿捏,如今才发现他从没看懂过她。 “善善,你姐姐只是想跟你开玩笑,她也没想到玩笑会闹得这么大,爹代她向你道歉,而且爹已经帮你惩罚她了,可否看在爹的面子上原谅姐姐这一回?” 慕容冷枫极有耐心的望着她,周围里里外外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他仿佛没有看见般,即使他们窃窃私语,他也置若罔闻。 慕容善冷眼扫了眼四周的人群,心中万分悲戚寒凉,恍若被人置身万丈雪峰,即使此刻把她架在火堆上,也融不化她浑身彻骨的寒冰。 她不过是无心说了句慕容芙的婚事,就被他又罚跪又打骂的教训,并斥责她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事后还被要求亲自向慕容芙道歉。 而慕容芙呢,她害得她清誉受辱,差点丢了清白丢了性命,不过换来他一句姐妹之间的玩闹。 就连道歉,也是他代替慕容芙向她道歉!这个人真的是她的亲爹吗? 他难道不知道她若当众承认是玩笑就是在打她的脸吗? 可笑的是,以前她竟还觉得这个渣爹还有药可救,如今……这脸打的真是啪啪响。 慕容善眼神闪了闪,心底的酸涩在这瞬间忽然神秘消失,仿佛做了某种决定心下难得安然大定。 “好。” 她想:我该和过去划清界限开始新生活了。 这个过去不仅是她的过去,也包含慕容善的过去。 得到她的首肯,慕容冷枫脸上的笑意比之刚刚又多了几分的慈爱。 “真乖,好了,上车吧,你姐姐在家备了一桌子的好菜等你回去呢。” “嗯。”慕容善轻轻笑了笑,容颜绝美,笑意不达眼底眸子冷若寒霜。 她低眸敛去眸底的寒凉踩上矮凳,扶着身旁侍女伸过来的手,弯腰上了马车。 马车内的装饰极其精细华贵,垫子是用上好的狐裘制作而成的,两旁车壁上挂着用金丝银革制作的装饰物,这每一样都是万里挑一的顶好物件。 慕容善淡淡扫了眼车内的布置,便懒洋洋的靠着软塌假寐。 要从县衙回慕容府,必要经过南阳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南阳城原本是西凤国边境的一座小城,因为地理位置优越,再加上有西凤国第一世家坐落在此,南阳城便逐渐从一座小城发展成现在这样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 在这南阳城里,没人不知慕容家,就连三岁的孩童都晓得‘慕容家百年必出天命星女’。 天命星女,辅佐帝星,平定天下,开创盛世。 这便是慕容家立世百年的基础,也是旁人不敢轻易挑战的权威,因为千百年来从没出错过。 此时的街道正是一天之中最繁华的时候,不仅有买卖往来的行人,远处还有十几名黄毛稚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念念有词。“慕容善,真好看,爹不疼娘不在,可怜地里小白菜儿。小焦阳,真可爱,有爹有娘有人爱,县令大人娶儿媳妇儿。” 慕容善蹙着眉头掀开帘子的一角向外看去,听清了歌词后,她眼神倏地沉下来,周身气息变,黑沉的容颜暗藏迫人的压力,眼神恍若两把寒芒凌冽的利刃。 焦原,你还真是贼心不死! 马车外,慕容冷枫一脸怒容,“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慕容冷枫深吸了口气,侧眸睨了眼身后安静的马车,容颜黑沉不言不语。 —— 半个时辰后,午时,马车停在慕容家大门口。 慕容善下车时,渣爹慕容冷枫已经不知去向,慕容善也没在意,反正该演的戏都演过了,他都不当他是亲生女儿对待,她又何故自讨苦吃? 他若是想对这个女儿好,就不会等到今天她都十四岁了,还是这种态度。 慕容善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痕,慢慢向东院走去。她刚踏进东院,还没来得及好好感慨一番,眼尾便扫到一个黑不溜秋的团子向她狂奔而来。 她心头狠狠一震,眼睛猛地瞪圆,暗道一声糟糕。 天啊,怪不得在牢里时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原来是这个小家伙! 幸好,幸好没丢。 不过……这小家伙居然会认路自己跑回来? “年年。” 她向它张开手臂,笑容灿烂的等待着它热情奔放的扑过来。 哪知小家伙却忽然画风一转,停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再不肯前进半步。 “……你丫的不会记仇了吧?!”慕容善不敢置信,抬脚就往前走想去抱它。 哪知它却冲她很暴躁的喵喵叫了三声,然后画风一变扭头把屁股对准她很是嚣张的隔空扭三扭,就在慕容善的脸色一言难尽时,这丫的后蹄子一蹬像阵旋风似的往东小院跑去。 “……。”靠!连猫崽子都背信弃主了! 慕容善两眼泪汪汪的忧桑望天。 东小院内,坐在树下的美男子望着去而复返,站在他面前,冲他不断摇尾巴邀功的黑团子,心情愉悦的勾勾嘴角,然后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石桌冲它招招手。 待到猫崽子跳上来后,他眉眼氤氲浓浓的笑意伸出一指将桌子上的小鱼干推到它身边。 看到小鱼干,猫崽子十分兴奋的喵喵叫,然后猛往上一扑,心满意足的将一堆小鱼干压在身下。 “喵喵~”屯粮屯粮,宝宝要屯好多好多的粮过端阳节! 长孙无羡侧眸睨了眼不断把小鱼干往自己身下扒拉的黑团子,面皮微微一抽,一脸黑线。 真不知这护食的性子是像谁? 慕容善走过来时,望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美好的画面,树下的男人面带微笑低眸专注的望着身边的黑团子,而那黑团子则正在和一条条趁它不注意,从它肚皮下溜出去的小鱼干作斗争。 一条鱼尾巴露出肚皮,猫爪子一拍把它给揪出来重新塞回去了。 又一条鱼头露出肚皮,猫崽子嗷呜一声,露出两颗獠牙虎虎生威将鱼头连同鱼身吞进肚子里…… 慕容善嘴一抽无语扶额,她真不想承认这只跟闹饥荒似的八百年没见过粮食的饥荒猫是她的崽儿! “喵~”屯粮屯粮…… “刚回来?”他笑容浅浅的望着她,伸手将一盏闲置在一旁的干净杯子添上茶。 “嗯。”她点头,脸颊莫名奇妙的有点烫。 清风玉树,岁月静好,这莫名有种一家三口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捂脸,呜呜~ ------题外话------ 太子爷:给夫人讲个故事。 太子妃:爷请讲。 太子爷:今天文文首推,求书评求收藏求追更,嘤嘤~(╥╯^╰╥) 太子妃:…… 本喵:咳咳,这个太子爷卖萌有点没下限,需要大家爱的关怀人设才能重新立起来!(╥╯^╰╥) ps:免费期一更两千字,时间固定在每天早上7点,若有加更会通知 第三十二章 把他送走,暴力小猫(一更) 长孙无羡不动声色的将她打量遍,然后伸手将杯子放过去指着对面的石凳说道,“坐吧。”慕容善原本想先沐浴更衣后再过来向他亲自道谢,没成想一进院子就被这黑团子给吸引过来了,索性她形象最糟糕的时候他都见过,所以她也没再纠结此时形象是否有不妥,打定主意先跟他谈完再回去沐浴。她刚在石桌前坐下,便看见刘大夫背着包裹从房间里出来。慕容善眼神微沉,笑容不比之前真切多了几分冷凝和疏离:“刘大夫可是要离开?”刘大夫走过来,先是对着二人拱手行了个礼,然后一脸歉意的望着慕容善说道:“老夫自知有愧,断不敢再受三小姐的恩待,老夫就此告辞了。”“您慢走。”慕容善也没为难他,起身走到外面喊来一个婢女,“去安排辆马车,送刘大夫下山。”“是。”吩咐完后,她便再次转身回来。待到刘大夫的身影消失后,长孙无羡凝眸望着慕容善道:“不气吗?就这样让他走了?”慕容善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暗戳戳的趁小黑团子不注意,将个露出一点鱼尾的鱼干从它肚皮下揪出来,然后拿着小鱼干在它面前来回晃悠就是不给它。死活抓不到小鱼干气鼓鼓的小黑团子:“喵喵~”本喵喵要生气气了,哼╭(╯^╰)╮可惜这软乎乎的叫声着实没威力了些。慕容善笑嘻嘻的吊着小鱼干调戏它。还是干瞪着小鱼干抓不到,一面护着肚皮下防止又有不老实的屯粮趁它不注意溜走,一面望着面前‘灵活’的小鱼干一脸肉疼的黑团子年年:“喵喵~”委屈巴巴,娘亲比大坏蛋还要坏坏~长孙无羡望着面前玩的不亦乐乎的一人一猫,黑眸氤氲着笑痕,仿佛被忽视的不是自己般。黑团子眼尖的瞄到大坏蛋在笑,它十分机灵的趴在桌子上用两条前爪子死死护着胸前的口粮,然后露出两颗獠牙冲着面前的女人耀武扬威:“喵喵~”我可是个有靠山的暴力喵哦~再不给我,我就要放坏蛋揍你了哦~慕容善望着狐假虎威大有一副我要变身老虎咬你的猫崽子,惊奇道:“依稀~一日不见脾气见涨了啊~”长孙无羡漫不经心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眼尾扫了眼黑团子。瞬间僵直不敢动的黑团子,连忙绷上嘴巴将两颗猫牙藏得深深地:“喵~”委屈巴巴,大坏蛋也不爱我了,喵~看着一会一个表情的猫崽子,慕容善抑郁了一天一夜的坏心情终于得到释放。她将小鱼干重新塞到它肚皮下,然后伸手宠溺的点了点猫崽子的额头,咬牙道:“几条鱼干就把你收买了,你还是不是我的猫崽子了?嗯?”抱着鱼干不敢撒手的黑团子:“喵~”还我鱼干你还是个好娘亲,哼╭(╯^╰)╮玩闹够了,慕容善想到他刚刚的问题,回道:“如何不气?可他也是受人威胁,就算那药方没有把我引下山,也还会有别的人别的事情。”何况他做的事情也没到那种十恶不赦的地步,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一个老人家也当为自己积德了。沉默片刻。他问: 第三十三章 狐狸姑娘,兔子公子(二更) 他问:“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慕容善眯着眼容颜微凛,眼神不经意间仿佛看了他一眼,然后在他俊美的容颜上停留片刻,便又快速将视线落在黑团子身上。 她答非所问,反问道:“你帮了我,你想要我如何报答你?” 如何报答? 男人一时失了神。 “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他问的小心翼翼。 她抿了口茶,没有察觉:“请说。” 某日,住在遥望皇城的大兔子和住在大森林里的小狐狸在河边相遇了。 大兔子坐在岸堤上,两只脚丫在泛着光的河水里晃啊晃啊。 “喂,你踢的水溅到我了。”站在河水里抓鱼的小狐狸,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气呼呼的看着它。 “你好呀。”大兔子说。 “你好呀。”小狐狸抓完一条鱼才想起来这不是重点,“我说,你刚刚踢的水溅到我了。” “这条鱼儿很可爱呀。” 小狐狸捧着小鱼苗儿,歪着头傻乎乎的想了两秒,“对啊,像个小精灵。” “可以借我看看吗?”大兔子说。 小狐狸呆了两秒,趟着才漫过她膝盖的河水摇着尾巴走到对岸,“给。” 大兔子捧着小狐狸细心呵护的小鱼苗儿,漫不经心地自我介绍,“我是大兔子。” “我是小狐狸。”小狐狸倒立着尾巴,躺在了岸堤上,“今天的云彩很好看呀,又白又嫩,像个甜甜的棉花糖。” 大兔子噗嗤笑了出来,“白云又不能吃,怎么能和棉花糖比?” “可是你能吃啊,你和白云一样又白又嫩,看起来就很可口,你不应该叫大兔子,你应该叫云景。” 大兔子原地画圈圈,一摇一摆的尾巴对着小狐狸,闷闷地说,“不行的,娘亲说名字是我身份的象征,不能改。” 小狐狸眨了眨眼睛,声音比大兔子还闷,“哦,你娘对你真好,我没有娘,我姐姐说我的名字不是我的名字。” 大兔子看着手中吐着泡泡的小鱼苗儿,抿了抿嘴角,“可是我爹对我不好,我爹为了活命从小就把我送进狼窝里,我娘懦弱,她保护不了我。” 小狐狸鼓了股腮帮,更加不开心了,“原来天下爹爹都一样坏,我爹爹也很坏,我姐姐欺负我他从来都不帮我。” 哦,原来和我一样是个没有爹娘疼的野草呀。大兔子想。 大兔子安抚地拍了拍小狐狸的头,“没事,我帮你记着,等我长大了我帮你欺负回去。” 小狐狸噗嗤笑了出来,“你是兔子,我是狐狸。” 大兔子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呀。” “等我长大了,我会吃了你的。” “我们可以做朋友。” “好。”大兔子笑得心满意足。 第二日 大兔子坐在岸堤上,两只脚在泛着光的河水里晃啊晃啊。 “云景,你还记得我吗?”小狐狸从大兔子的背后跳出来。 “我们昨天才见过面的。”大兔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有,我叫大兔子,不叫云景。” 小狐狸摇着尾巴在河水里漾出一朵花,“好不好看?” 大兔子低头看了看水中的倒影,“好看。” “河水好看,鱼儿好看,云朵也好看,可它们都没你好看。”小狐狸笑嘻嘻的看着它,眼睛眨啊眨,泛着光像太阳,“我们是朋友,朋友间的称呼应该和别人不同的,我就叫你云景好不好?” 大兔子抿了抿嘴角,“好,那我叫你风颜,像风一样可以幻化出七彩的颜色。” 小狐狸开心极了,一不小心拍出了好大一片水花。 第三日 大兔子坐在岸堤上,两只脚在泛着光的河水里晃啊晃啊。 “你每天都来这里吗?” 大兔子撅着嘴,“不是,等狼叔叔找到我,我就不能来了。” 小狐狸鼓了股腮帮,“哦,那你要记住我这个朋友哦。” “记住做什么?” “以后我就不会吃了你。” 大兔子笑了,“那你为什么不记?你自己记住了才行啊,我记住怎么能一样呢?” 小狐狸一脸无辜,“我懒得记,你记住了可以讲给我听嘛。” “好,可如果我一不小心忘了呢?” “那我就会吃了你。” 第四日 小狐狸坐在岸堤上,两只脚在泛着光的河水里晃啊晃啊。 大兔子没有来。 第五日 小狐狸坐在岸堤上,两只脚在泛着光的河水里晃啊晃啊。 大兔子没有来。 小狐狸闷闷不乐的支着下巴,“你是不是被狼叔叔找到吃了呀?” 第十几年后的某日 披着兔子皮的大灰狼坐在岸堤上,两只脚在泛着光的河水里晃啊晃啊。 从天而降一只披着狐狸皮的小兔子。 “我是小兔子。” 披着兔子皮的大灰狼抱着她漫不经心地自我介绍,“我是云景。” 你看,我那么懒耗尽了所有力气才记住我的朋友,可我的朋友却成了兔子。 ------题外话------ 看懂这个故事了吗?男主很小便被送往他国做质子,两人是在男主逃跑回家的路上认识的。 所以不存在云景欺骗善善故意隐瞒身份的哦~ 这个故事有没有一种很暖萌的感觉,哈哈哈~ 我改编的,想看原故事可以留言给我 还有,关于女主有原主所有事情却没有这段记忆,这是个伏笔。 第三十四章 处置宁红,待会过来(一更) 慕容善见他沉默良久,不由疑惑的问道:“怎么了?你要说什么故事啊?” “没事,忽然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长孙无羡笑了笑,伸手给她添了杯茶。 我的狐狸姑娘变成了兔子姑娘,这是我幻想了千万种结果,唯一没有想到的一点。 我以为只要我种族相同,便可以免去她嫁给狼兄弟的遭遇,却没想到当年的那只狐狸却是个披着狐狸皮的顽皮兔子。 我要娶的是金狐姑娘,因为国师说,金狐和我是天生一对。 可她却是个要嫁给狼兄弟的真兔子,假金狐。 慕容善也没多想,扯了扯有些污渍的袖子蹙眉道:“好吧,那你先想,我先回去沐浴更衣了,待会儿再过来。” “嗯。”他点头,目光在她穿了几日的衣衫上停留片刻,想到她刚从县衙回来便过来见他,烦闷的心情稍有缓解。 —— 慕容善离开东小院后,便吩咐人去准备热水。 吩咐完后,她想到宁红眼神看了一圈都没有在房里看到,当下不由沉下脸问身边的丫鬟道:“宁红呢?” 这丫鬟是她院子里的另一个大丫鬟,名叫宁彩。 “回小姐,奴婢不知。” “去把她找过来。” 此时里间的热水已经准备好,她丢下这句话便大步向里面走去。 她和原主一样,沐浴时不喜有人在旁伺候,东西准备齐后,丫鬟们便机灵的关上房门退下。 半个时辰后,她从浴桶里出来,出声喊丫鬟进来更衣。 宁红推门走进来,笑着见礼道:“小姐。” 听到宁红的声音,慕容善侧眸看过去,语气不温不火的说道:“去哪了?” “奴婢听说大公子来信了,就去打听了下想着小姐回来跟您说,没成想小姐回来的这么快。”宁红笑道。 想来小丫头还不知道衙门发生的事情,此时笑的十分开心。 慕容善闻言,便把要说的话先搁一边,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大公子信上说他已到了安阳,想必明日午时就能到府里了。” 慕容善淡淡嗯了声,没有再说话。 心里却在盘算待会怎么处置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和慕容芙。 虽然明日她的靠山便回来了,但相对来说她想做的事情也会受到一些限制。 所以她必须得在慕容舒回来之前好好消消慕容芙的气焰,否则慕容舒到家之后,定会阻挠‘姐妹相残’。 片刻后,穿好衣衫,宁红后退半步,指着金丝楠木梳妆台低眸恭敬的道:“小姐,您坐在这里,奴婢给您梳头。” “嗯。” 慕容善在镜子前坐下,透过镜子她不经意间扫了眼站在她身后的宁红,然后视线又快速移开,面无表情的将目光落在首饰盒上。 静默片刻,她从里面挑出一枚样式简单的玉簪,“梳个简单点的样式,戴这个吧。” 宁红灵巧的手在她发间穿梭,忙里偷闲瞄了眼慕容善挑出来的玉簪,笑道:“这簪子配上小姐今日的金丝云纹留仙裙真是素雅极了。” “好是好,可是这簪子的样式过于简单了。”慕容善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玉簪,仿佛不经意的说道:“若是配上我前阵子赏你的那枚栀子花玉簪,才是隽雅无双。” 宁红手一颤,一缕头发走向歪了,连忙惊慌的纠正过来。 第三十五章 风云再起,风暴前夕(二更) 宁红手一颤,一缕头发走向歪了,连忙惊慌的纠正过来。 “怎么了?” “奴婢幻想到小姐戴上这簪子天仙般的姿容,走神了。” 慕容善扑哧笑了,“就你嘴甜,好了,待会把那栀子花簪子拿过来我看看,我临摹下样式,回头你拿去找间铺面重新打造一套头面。” 啪! 宁红手中的玉梳掉在地上,玲珑剔透的梳子顷刻间便失去了所有灵气成为一堆废品。 慕容善淡淡扫了眼脚边的梳子,容颜顷刻间便蔓上一层厚厚的玄霜,凉薄的寒意似要将身后的人团团堙没。 宁红内心如被热油烹烤焦灼不安,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冰火两重天,也不外乎如此。 “怎么了?”慕容善眸光寒凉,幽幽反问。 宁红连忙噗通跪在地上,俯在她脚边抓着她的小腿苦苦哀求:“小……小姐,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 慕容善轻嗤一声,温凉的问:“饶了你?你做了什么?” “奴婢……奴婢……” 她将压力铺天盖地的砸向她,冷冷地望着她道:“嗯?” “奴婢不该受二小姐的诱惑背叛小姐,求您念在奴婢是初犯,饶了奴婢吧。” 慕容善呵的一声笑了,只是笑声让宁红听起来十分寒凉渗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选择到底要不要说真话。” 宁红一时拿不准慕容善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但想到慕容芙曾经跟她说的话,她狠心咬了咬牙,道:“奴婢……奴婢说的就是真话啊,求小姐您开恩!” 慕容善蹭地一下站起来,小腿用力直接将她甩开,冷冷地望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宁红,我念在你伺候我这么久的份上,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如今就莫怪主子不留情面。” 顿了顿,她扬声道:“宁彩。” “小姐,人奴婢带来了。”小丫头急急忙忙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白衣侍卫。 她早料到以宁红的聪明,绝对不会轻易就范,便在沐浴前吩咐宁彩去将白侍卫找来。 “把这贱婢给我扔勾栏院去。” “是。”白侍卫上前就想来抓她。 宁红连忙一把抱住慕容善的大腿,眼眶里蓄满泪水十分委屈的指责道:“小姐,奴婢说的都是真话啊,您如此狠心对待奴婢说出去就不怕丫鬟们心寒吗?” 慕容善眼神像两把泛着寒光的利刃,低眸射向抱住她的女子幽幽地道:“记得你哥哥秦书吗?” 轰! 宁红脑袋忽然炸了,耳边像是有十几道惊雷同时炸响,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小…小姐,您怎么会知道?不,小姐,您想知道什么,奴婢说,奴婢都说!” 慕容善眯了眯眼,重新坐下,“什么时候和慕容芙勾结在一起的?” “进府前,是二小姐将奴婢引到老爷面前。小姐,奴婢只做过这一件事,真的,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宁红似是怕她不信,连忙举手发誓。 慕容善深吸了口气,没忍住在心里怒骂一句原主真特么的愚蠢! 顿了顿,静默片刻后。 “白侍卫,带她去找管家拿卖身契,你下山吧,以后别在让我看见你。” “谢谢小姐,多谢小姐大恩大德。” 气氛霎时静下来,慕容善沉默片刻,回神瞥到忐忑不安站在一边的宁彩,蹙了蹙眉。 “有何想法?” 宁彩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奴婢和二小姐没关系,奴婢是饥荒年被家人卖进府里的。” 慕容善淡淡地打量了她一眼,须臾,笑了起来,“谅你也不敢,起来吧。” 就这吓一吓就能破胆的性子,怎能和宁红那种胆大包天还会伪装的人相比。 若不是这次出事,她差点就要被宁红近段时间的表现给糊弄过去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午时。” 慕容善瞅了眼外面火辣辣的太阳,顿时打消出去溜达的想法,又问:“这俩日我不在府里,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宁彩皱着眉很是苦恼的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道:“有,但也不算大事,都是悉数平常小姐见惯了的。” 第三十六章 有匪君子,调戏妇女(一更) “二叔和二婶的事情?” 思来想去,她觉得能被称为悉数平常,还是见惯了的事情,除了这俩人也没旁人了。 “是,二老爷又宠幸了一位丫鬟,并将那丫鬟抬到了姨娘的位置,二夫闹着回娘家呢。” 慕容善嗤笑一声,语调慢悠悠地嘲讽道:“这是我二叔能干出来的事,宠妾灭妻不尊嫡庶,行了以后他们的事情不用跟我说了。” “是。” —— 夜,月朗风清。 亥时,一道黑衣人影忽然从窗户跳出来,悄无声息的从东院溜出去,无人察觉。 亥时一刻,黑衣人蹑手蹑脚的推开东院大门准备再次溜进来。她以为自己行踪诡秘,却不料自己的行踪完被人掌握,此时还被正坐在东小院树下的男子抓了个正着。 好吧,被发现了。 慕容善也懒得装了,当即大大方方的揭开脸上的面纱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看看摆放整齐的茶具,又瞅瞅他波澜不惊的容颜,疑惑的问道:“你很无聊?大半夜的坐这里喝茶。” 他展颜一笑,调侃道:“是啊,正因为无聊才坐这里看看能不能捉个小毛贼玩玩。” “……”你才是小毛贼!你家都是小毛贼哦! 慕容善站起来,鼓着腮帮气呼呼的瞪他一眼,“懒得理你,我走了,睡觉去了!” 他笑而不语,目光慵懒的瞥她一眼,意思仿佛是说:慢走,不送。 慕容善不甘心就这么被他怼,临走前笑容古怪的瞥他一眼道:“大半夜喝这么多茶,小心尿床哦!” 他手一抖云淡风轻的容颜有丝龟裂的痕迹,一滴茶水同时顺着雪白的手腕滴到了衣襟上,他不经意的看了眼那快速晕染开的水渍,然后抬眸定定地望着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极其风流的笑痕道:“我会小心的,不会污了你的床榻。” 目光清亮,姿容绝代风华,就连那横在身后的九天银河,都遮不住他灼灼风姿。 有匪君子,连调戏良家妇女都如此优雅矜贵。 ? ! 什么鬼? 污了她的床榻? 我去年买了个表,丫的真污! 她脸着黑,暗戳戳磨牙瞪他一眼,然后十分傲娇地轻哼一声掉头就走。 模样像极了被惹毛的小黑团子,傲娇慵懒,又尊贵。 长孙无羡黑眸如海含笑望着她消失的地方,静默片刻,如月的容颜缓缓覆上一层薄凉的寒意。 他起身向房间走去。 片刻后,他拿着一张纸条走到院子里,对着空气低声道:“出来。” 黑衣侍卫从屋檐飘下来,落在他面前,单膝跪地,“主上。” “明日卯时之前将这个送到慕容冷枫的面前,务必确保他亲眼看见。” “是。”这一夜,许是因为预料到明日会发生的事情,慕容善睡得极其香甜。 导致第二日宁彩喊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将她从睡梦中拽出来。 慕容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望着眼前忽然放大一圈的脸盘,蹙了蹙眉,“怎么了?” 许是因为刚睡醒,一口烟嗓迷人又威严,气场十足。 心跳忽地漏了一拍,宁彩连忙回神后退半步,不敢看那床榻上的女人垂眸恭敬的说道:“小姐,老爷让您现在过去。” 慕容善看了眼窗外还不算清亮的天,一时没反应过来,语气有些不耐的问:“现在什么时辰?” 宁彩态度更加恭敬,小心翼翼的道:“刚到卯时。” 也就是刚到五点啊! 渣爹这时候找她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哟? 不管了,先睡饱了再说,昨晚…… 不对,昨晚! 第三十七章 翻窗进房,怎么是你(二更) 慕容善连忙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房间中央看着外面的天色果断的道:“更衣。” “是。” 宁彩连忙转身去拿衣服。 慕容善盯着外面的天色在心中盘算,她知道慕容芙休息时有个规矩,房间里不需要守夜的丫鬟,而且晨间没有她开口就算是发生天塌了的大事丫鬟也不敢进去。 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她昨夜下的迷药剂量是能确保那俩人睡到今日巳时。 到时候她好亲自过去捉奸,只是现在才卯时,离巳时还有两个时辰,渣爹找她干嘛?难道慕容芙被发现了? 不对不对,慕容芙的这个相好藏得极其隐秘,若不是在南阳城被秦书无意撞见就连她也不知道,昨晚的事她并没有把渣爹算进去,渣爹怎么可能会现在去捉奸? 还是说渣爹喊她过去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另有其由? 若是因为别的…… 慕容善蹙了蹙眉,制止了宁彩想要给她更衣的动作,转身坐在床上打着哈欠道:“宁彩,你去打听下我爹找我干什么?我还有点困再睡一会儿,若是小事过一个时辰再来喊我,若是大事回来就喊我。” 若不是关于慕容芙,其它事情她可没兴趣,所以她才不要一大早五点就起床呢。 这种行为对她来说,简直就是自虐。 “是。” 慕容善目送她出门后,便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自己的头顶。 但奈何因为心里想着事情,她一闭上眼睛面前就自动飘出慕容芙那张嚣张狂妄到令人生厌的脸。 她很是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深深叹息一声将宁彩放在一旁的衣服一件件套在身上,凭着记忆成功将衣服穿的乱七八糟的。 然后也不管自己此时的形象是否不妥,推开窗户,踩着小凳子手脚麻利的从窗户里翻出去,蹑手蹑脚的避开院里的丫鬟,偷偷摸摸溜到一间厢房下。 伸手将窗户从外推开,双手扒着窗户有些吃力的蹬着墙壁翻上去。 她脚尖刚落地身子就猛地腾空,腰上忽然多出一双有力的臂膀,她惊呼一声正想反抗。 下一秒。 就毫无反抗之力的被人狠狠摔在了床榻上…… “嘶——” 慕容善捂着屁股在床上翻滚,心里咆哮:痛死姑奶奶了! “怎么是你?” 长孙无羡身着月白色里衣站在窗户边,十分诧异的看着床上衣衫凌乱的女人。 因为自小生活环境的关系,他向来浅眠,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能警觉。 从前伺候他的人都了解他这个习性,所以那些下人没有他的吩咐,晨间是不敢轻易在他房间四周走动的。 但出门在外和在自己府里毕竟是不一样的,从院子里第一个丫鬟推门开始,他便醒了。 只是因为难得精神放松不用担心身边有阴谋诡计,也不用防备是否有人想要他命,他便一直躺着没动。 却没想到忽然听到窗户边有动静,他第一反应就是有刺客,当即想也没想就躲到窗后面。 讲真,当看到她穿着不伦不类的衣服,用笨拙的像头肥兔子的动作翻进来时,他心里想的是:这年头连当刺客都如此不挑人了吗? 等那刺客终于在他耐心快要尽失的时候跳进来,他肢体的反应快一步头脑的反应,等他察觉到不对时,人已经脱手被他扔出去了…… ------题外话------ 太子爷:怎么是你? 太子妃:不是我你想是谁?嗯? 太子爷:不是,我是说夫人为毛要翻窗?莫非这是新流行的情趣? 第三十八章 我自逍遥,且随心过(一更) 慕容善坐在床上,双目瞪圆哀怨又愤怒的看着他,“不是我你还想是谁啊?” 鬼知道她为什么要翻窗? 早知道就不翻窗走正门了!呜呜~ 长孙无羡目光轻描淡写的将她扫视一圈,眼神不经意间仿佛在她大开的领口上停留一秒,然后又匆匆瞥过她雪白细长的脖颈,高耸的山峰,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她穿的乱七八糟的衣衫上,面皮微微抽搐极其无语的说道: “正因为是你,我才没想到。” 顿了顿,他很抱歉的走过去坐在床边轻声问道:“摔疼了吗?要不要紧?” 慕容善摇摇头,刚想说“不是很疼……” 却没料到面前忽然出现一只手,毫不留情的就戳向她后背,“嗷~,你想谋杀你的金主好吃霸王餐住霸王府吗?” 他蹙着眉伸手按住她不安分乱动的肩膀帮她检查哪里摔伤严重,片刻后确认确实无大碍只是女子身娇体弱禁不得摔打后,他悄悄松了口气,漫不经心的收回手,幽幽吐出两个字,“麻烦。” “你说什么?”慕容善瞪他,竟敢说她麻烦? 男人容颜如雪,黑眸如海般深沉地望她一眼,然后展颜一笑刹那间倾泻了山河:“我说谋杀你麻烦,想要吃霸王餐住霸王府不如把你娶进门,届时你什么都是我的了。” 公子如玉,云淡风轻,仿佛真的只是无心之说的一句戏言一道调侃罢了。 慕容善闻言蹭地从床上站起来,双手掐腰怒目指着他,咬牙道:“你想的美,就算如此,我的东西还是我的,你的东西也是我的!” 精致的容颜顷刻间生动起来,仿若穿梭于晨间露水花丛中的精灵。 水墨晕染的画逐渐清晰明朗,上一秒,如远山般的黛眉雾霭缭绕,如诗如画;下一秒,雨疏风骤薄雾褪去,天然的屏障消散,刹那间春色潋滟无边。 她没有细想过一大早自己的此番举止放在当下是否有不妥,也然没意识到自己与一男子讨论的这话题,会怎样的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许是因为前世活得太过辛苦,再加上近段时日的感触,今生她并不想按部就班重复走前世的权利争夺路。 但是,人不犯我我不欺,心中该守的那一份地她势必要守住的。 余下的,就且放飞自我,任凭他人如何评说,我自逍遥随心过。 这是她刚刚那瞬间忽然萌生的感触。 或许,处理完近段时日的事情,她可以像慕容舒一样游学四方。然后凭着自己的本事,赚很多很多的小钱钱,自己成为自己的靠山,从此天高海阔凭她跃,再不靠任何人行一件事。 因为,看人脸色的日子真特么不是人过的! 长孙无羡淡淡扫了眼那懒懒挂在她肩上的衣衫,伸手扯了下她的衣襟将她按坐在床榻上动弹不得,指尖像是覆上了一颗灵魂,有条不紊的将她微开的领口拢紧,避免再泄春光。 他望着她的眼睛,君子的眼神不轻易乱瞟。 “出嫁从夫,女子当以夫为天,你这歪门邪理做不得数。”他展颜轻笑。 有一女子,坐于床上,端庄大方。 除却……像个疯子的发型…… “我说是就是!” 除却……有些霸道的语调…… 当真称得上端庄优雅。 两两相对,他无奈妥协,柔声问道:“你说是就是罢,还疼吗?” “有点~你下手太重了~”她揉着小蛮腰,嘴角无意识撅起。 男子一时闪了神,恍惚在她身上见到了一只披着兔子皮的小狐狸。 摇摇摆摆着尾巴,威吓他若是敢忘记她就吃了他。 可是……如今就算我跟你说,你显然也记不起这只年少时认识的大兔子了。 ------题外话------ 昨天生了一场病,也不知道自己昨天写了什么,等更新完我回头检查下,不好的地方我会修改的,收藏别掉了,掉的我心拔凉拔凉的~ 第三十九章 套路大王,反被套路(二更) 他微垂着眸子敛下眸中破碎的煜煜星辰,嗓音低沉黯然道:“抱歉,没有下次。” “你还想有下次?” 慕容善揉着小蛮腰,眼神极度不友善的盯着他,仿佛他敢说一个有字,她就立马化身小狐狸咬死他这只大尾巴狼。 “当然不,但这是你家保不准你又偷偷摸摸的从哪冒出来,这可不是我所能控制的。” “咳咳。”慕容善有些尴尬的看着他道:“说的也是,但是下次不许在摔我了!” “嗯,不摔了。就算迫不得已,我也会小心的,可好?”男人微笑着看她,眸子温柔地仿佛能掐出水来。 慕容善没有察觉到异样,心满意足的点头倚靠床头坐着。 长孙无羡定定地打量她一会无声笑起来,眸子清亮泛着潋滟的光泽,波光粼粼,仿佛沙漠里的一汪深潭,拥着无限生机璀璨夺目。 顿了顿,他问: “一大清早,如此这般,所为何事?” 话罢,一只黑团子从窗户跳进来。 长孙无羡蹙蹙眉,伸手将黑团子半路拦住,止住它急匆匆不知轻重地速度,然后抬手将它扔给床上的女人。 慕容善眉心跳了跳,抱着黑团子懒洋洋地戏谑道:“投怀送抱啊。” “……”长孙无羡凉凉地睨她一眼,不言不语。 慕容善脸颊微烫,想调戏却被对方忽略让她有些羞赧,“咳咳,我就是想来问问,你昨晚有没有背着我做过什么?” 她思来想去,在这场谋划中只有他是个不可控的变数了。 “很多,你想知道什么?”他毫不犹豫的点头,丝毫不加掩饰,仿佛于她而言什么都可说,但是…… 她犹豫了下,试探道:“可以都说吗?” “不行。”他果断拒绝,一本正经的说道:“只有我夫人才有权利了解我的所有。” 声音暗藏戏谑,眸子清亮纯真。 “……”慕容善嘴角一抽,没有察觉到他此番更深层的含义,只是很无语地说道:“有关慕容芙的。” “送了一封信给你爹。” 长孙无羡点到为止,相信以她的聪明才智绝对能猜得出来。 “我、就、知、道!”是你干的! 慕容善咬牙瞪着他,一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长孙无羡眸子转了转忽然倾身向前将她困于床榻之间,温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低声调侃:“我又帮了你一次,怎么报答我?” 君子如玉什么得,果然是表象!分明就是个举止轻浮的浪荡公子哥儿。 慕容善咬了咬后槽牙,一脚踹开他:“谁稀罕呀,你不帮我我也行!” 唔~兔子似乎炸毛了 长孙无羡伸手捉住她的脚裸,将这不安分的小脚丫按在锦被上后便将手规规矩矩的放在双腿上,然后望着她挑眉嘲笑道:“靠你睡到日上三竿?黄花菜都凉了。” 慕容善轻咳一声,假装不经意地蜷起有些不自在的脚说道:“咳咳~意外,这次是意外。” 她也没料到自己今天这么能睡,向来浅眠的她,今日居然让宁彩喊了半个时辰才醒,真奇怪。 长孙无羡黑眸无声笑起来,也没戳穿她,因为她说的确实是实话。 不,也不算实话。 对她来说是意外,但却是他蓄谋已久。 他不过是给她下了点剂量微小的迷药,让她睡得更沉些,并没有影响她的布局,他只是想借此让她多欠他一点恩情罢了。 她的计划原本是万无一失的。 ------题外话------ 我太子爷为了追妻,连夫人的计划都敢破坏,真是无(不)所(知)畏(所)惧(谓)~ 第四十章 亲手穿衣,拜师学武(一更) 慕容善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关键时候掉链子,若是今日她真的错过了时辰,那她可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她真得感谢他,若不是他早有先手,她今日不仅一切努力白费还得打草惊蛇了。 想到这里,慕容善一阵后怕。 “我又欠你一个恩情,你想好让我怎么报答你时记得跟我说。” 他微微颔首目的达成,侧身让开地方让她下床。 顿了顿,望着她歪歪扭扭下床的身子他蹙了蹙眉,没忍住伸手扶了一把。 慕容善在床下站定,收手看着他轻言“谢谢。” 长孙无羡想到她翻窗时略显笨拙的动作,若有所思的问:“想不想学武功?” “我可以吗?”慕容善压着内心的狂喜小心翼翼的问他,生怕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来到这里她最想做的两件事,其中之一便是学个防身的武功。因为她知道这里不比她那个时代,家财万贯都不如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让她更有安感。 但她听说练武都是自小学最好,她现在都这么大了,还能学吗? 长孙无羡只是想到不日会发生的事情,才会忽然有此主意。 就算她不愿学,他也会有办法让她学。因为他不想看见她在日后的混战中被伤,与其让她躲在自己的羽翼下惶惶不安,不如让她有能力自保。 何况,他也不认为曾经的小狐狸今日的小兔子愿意靠他而活。 不过待到日后分离时,再想起今日他不止一次庆幸自己今日的决定。 “无事,你的筋骨不算太糟糕,可以学点防身的三脚猫功夫,我这刚好有套剑法适合你。” 三脚猫…… 慕容善面皮抽了抽,好吧,你是老大听你的,三脚猫就三脚猫,谁还瞧不起谁了这是?古人说的好,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 “好,等我见过我爹回来咱们就开始。” “嗯。” 他点头目送她出门,眼神在她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衫上停留片刻,眸光微微一沉,忽然出声喊住她:“等等。” 慕容善顿住,侧眸看着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衣服。” 他指了指她的衣襟,提示她整理好自身形象再出门。为了避免尴尬,他特意转身背对着她不看她。 可哪知…… “我不会……”慕容善有些尴尬的说道。 这、真是件叫他万分无奈的事情,他本不想过早在她面前暴露,可…… 他轻声询问:“我帮你?” 慕容善一时沉默没有说话,她在斟酌是这样从这里出去被人看见好,还是让他帮忙整理好衣服好。 若是前者,传出去肯定少不了被渣爹一番臭骂,虽然她不怕,但她也不是受虐狂啊。天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骂,谁受得了? 索性身上这些衣服脱了也并不就代表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好歹还有层单衣…… “好。” —— 慕容善从房间里出来后,一眼便看见六神无主在院子里转悠的宁彩。当即深吸口气压下内心的躁动,暗道:慕容善,冷静冷静,你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的小丫头,不就是帮你穿了回衣服么,你瞎害羞个啥? 可一想到那沉稳如玉的容颜……她又止不住躁动了,呜呜,捂脸!你个活了两世的老妖怪还不如一个刻板保守的古人! 可她哪知道,那个男人的内心甚至比她还躁动,只是惯会伪装罢了。慕容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甩掉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使自己的脸色尽量看起来很平常才走过去叫住宁彩:“我爹找我做什么?可打听到了?” 第四十一章 无证可证,清白与否?(二更) “没有,不过奴婢打听到二小姐那出事了,具体是什么奴婢也不清楚,老爷下令不许外传。” 慕容善点头,若有所思的问:“我爹现在在哪里?” 宁彩极其恭顺的说道:“在二小姐那儿,老爷让您也赶紧过去。” “我知道了,来帮我梳头。” —— 一刻钟后 东小院厢房 自从慕容善走后便一直坐在床榻上的男子终于动了,他抿抿嘴角,起身立于窗前。 “云凌。” 说话间眼神似是不经意扫了眼身侧的床榻,仿佛那里还躺着一个浅笑端方的女子。 黑衣侍卫云凌神出鬼没的落在他身侧,单膝跪地,十分恭敬:“主上,最新消息,那边会在端阳节动手。” “嗯。”顿了顿,静默片刻,沉声道:“去探探她那边如何。” “是。” —— 卯时二刻,主仆二人在渣爹身边侍从带领下,来到慕容芙的院子。 院子里稀稀拉拉的跪着大片丫鬟和小厮,四周有侍卫把守,院子里几乎堆满了人,连下脚的地儿都堪堪找不出。 宁彩被留在门外,慕容善独自推门进去。 朱红的厢房门缓缓打开,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团团将她困住,身后是冉冉初升旭日,长空里光芒万丈恍若能够给人温暖和希冀;前方却是万丈冰封悬崖,小鬼牵引开道畅通无阻。 慕容善知道此行一旦进去,所有事情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踏进去。 因为有些东西,早已在无数次的忽略与阴谋中变了质,这个家除了一个慕容舒已再无她牵念的人。 “关门。” 阴沉地森严之声随着她的动作同时炸响,顷刻间搅弄风云颠倒乾坤仿佛要将这小小地闺房变身九层炼狱。 慕容善反身关上门,面不改色地走进去。 昏暗地房间内一左一右并排跪着一男一女,量身形,左边的女子是慕容芙,右边的男子应当就是秦书口中的那个男人,慕容芙的神秘相好罢。 慕容善淡淡扫一眼便收回视线,垂眸恭顺地道:“爹。” 她一开口,气氛霎时变得令人更加窒息。 “跪下。” 没有理由,不分青红,不辩是非。 好,他让她跪,她便跪。 慕容善没有说什么,无言跪在一旁。 上方,如狼似虎般狠厉阴鸷地眼神,自她出现后便没有再离开她。 慕容善垂着眸子淡淡瞥一眼身侧的女人,眸子冷光幽幽。 人不犯我我不欺人,慕容芙,我说过,别惹我。 片刻后,那道眼神从她身上消失,慕容善动了动手指,依旧垂着眸子没有抬起。 慕容冷枫阴鸷地鹰眸一瞬不瞬的定在她身上,威严道:“你可知爹叫你过来所为何事?” 慕容善摇头,轻言,“女儿不知,爹请明说。” “昨儿夜里你在做什么?”答非所问,他在怀疑她。 慕容善心中止不住悲凉万分,即使已经决定将这二人割舍,可在事实面前,在血浓于水的亲情面前没有千凿百炼地锥心之痛,又怎是能说放就放的? “在休息。” “可有证人?”慕容冷枫步步紧逼,咄咄不相让地质问。 第四十二章 总被抛弃,总被质疑(一更) 他然没意识到,自己此举在两个女儿和一个男人面前意味着什么。 或许他意识到了,只是因为不在乎,所以可以然不顾另一方的心情。 慕容善倏地抬眸,眼神坚毅如松,一字一字地反问:“爹在怀疑我什么?” 容颜平静沉稳,内心却远不是这般,心中的失望即使早经过了千万次锤炼,此时依旧挡不住那呼啸着奔腾而来地极北雪域的彻骨寒风。 慕容冷枫恨恨地瞪她,仿佛此时跪在他面前的不是他女儿,而是个来讨债的搅家精般,语气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我问你,昨晚你在做什么?你姐房里的迷药可是你放的?”顿了顿,他一把将定在匕首上纸条扔在她面上,阴凉地问:“这张纸条可是你做的?” 慕容善瞳孔骤缩,阴寒之气大盛,动作迅速的避过他扔过来的匕首,可即使如此,面对一个根本不将她安危放在眼里的爹爹她的脸还是被划出一道血痕。 肌肤之痛痛不过心。 她嘴角颤了颤彻底寒了心,用发白的指尖将那张长孙无羡写的纸条捡起来,不过扫了一眼,她便无声笑起来。 ‘明日卯时前,芙香院有难。’ 笔走龙蛇,磅礴浩瀚透着王者之气的十个小字,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字出自男子之手,渣爹不会看不出来。 可他看出来了,却恍若未闻。明明是慕容芙不知廉耻与男子苟合,他却将罪魁祸首安在她身。 也是,若不是她这个如神来之笔般的迷药,又怎会让慕容芙暴露?只要她不暴露,就不会有损她清誉。 身侧的慕容芙倏地抓住她胳膊,往日傲气的女人此时失了尊贵,指甲死死嵌在慕容善胳膊的肉里,神色凄厉,“善善,我承认我曾经是对不起你,可你为什么要如此害我、辱我清白?” 害你?辱你?可若不是你自己品行不端,她又怎会抓住把柄? 慕容冷枫无比心疼地望着慕容芙,然后等着慕容善厉声道:“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竟养出个白眼狼来,就因为你姐姐跟你开了个玩笑,致使你入狱,你就如此这般,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所有人都在有意遗忘那个男人,而他也很配合的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 慕容善凄凉的望着上方的人,心底骇然,这出戏,仿佛真的变成了她不分青红狠心辱长姐清白了,这个家真的是越来越好玩了。 “我不是你养大的,我有没有良心你怎知道?我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你又怎知道?”慕容善恍惚想起刚来那日慕容冷枫对她的维护,此时再拿出来对比当下,自觉无比嘲讽。 “你!”慕容冷枫气得脸色通红,顿了顿,忽然变换了脸色对着慕容芙说道:“小芙,爹会给你查清楚幕后黑手的。但这件事你本身也有错,你错不该不信任爹,瞒着爹,你若早就告诉爹,哪会有今日的事情?好了,事已至此,既然你们是真爱,不日爹会为你做主,你们先出去。” “爹。”慕容芙狠狠剜了慕容善,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慕容冷枫毫不留情的打断。 “出去!” 爱之深,责之切。 慕容善虽然年幼痛失双亲,早已忘记父爱是什么样的,但这句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可是口口相传的真理。她怎能不明白慕容冷枫对慕容芙的爱,可这爱落在她眼里却十分讽刺,因为她一天都未曾享受过。 她总是被抛弃,被质疑的那一个。 第四十三章 择日成婚,傻子焦阳(二更) 慕容芙咬了咬唇瓣,犹豫三秒一把拉起身旁的男人狠狠剜一眼跪着的慕容善,一扫之前的颓败,趾气高昂犹豫一只骄傲高贵的孔雀和她的同伴身而退。 慕容善隐在衣袍下的手陡然绞紧,微垂的眸又沉了三分。 她总是被牺牲的那一个,在显而易见的真相面前也从不会出错。 此时无旁人,房间内只剩下心思各异地父女二人,没人说话,静地一根针落地都能察觉。 慕容善不想为自己辩解,因为她知道自己输了,输在自己亲爹的心尖上。 她承认与否都毫无意义,从他选择性忽略这件事的本身,从他选择将这件丑闻瞒下想尽办法以最小的代价保慕容芙声誉,而只将目光盯在那迷药和纸条上,她便输的一塌糊涂。 慕容冷枫心中盘算该如何处置这个女儿,若是从前他或许不会怀疑她,但现在……经过这么多事她的聪明才智早已显露。 他沉默片刻张张嘴正想说话,此时他派出去暗查的侍卫回来了。 慕容善神色淡漠的垂眸跪在地上,有人进来她没抬头,有人出去了,她依旧波澜不惊,整个人神游天外,仿佛然不将面前的困难当做困难,漫不经心地将自己置身红尘之外。 慕容冷枫犹疑了,他想到刚刚侍卫的话,试探道:“你可知你也被下了迷药?” 长孙无羡下的迷药不多不少,刚刚好和慕容芙房内的剂量一样重。 慕容善下的迷药到巳时才会彻底消失,而他破坏了她的计划卯时就将人引过来,必然要帮她把迷药一事圆过去。 这点慕容善是真没想到,不过转眼一想,应该是那个人的手笔,当即沉默的摇头。 她眼神一闪而过的迷茫不是假的,看来她确实不知道,也确实和这个无关,慕容冷枫的心不由得舒服了点。 “起来吧。” 慕容善手颤了颤,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看到他容颜舒缓望着她的眼神也不再如仇人般,慕容善心中嗤笑一声,起身道:“爹没有其它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话罢,身姿干脆利索的掉头就往外走。 慕容冷枫剑眉一蹙,连忙沉声喊住她:“等等,我让你走了?你的规矩学哪去了?” 慕容善定住,侧身回望,“我有没有学过规矩爹不知道?爹还有事吗?” 慕容冷枫被噎的呼吸一窒,蹙眉瞪了她一眼,沉声道:“不日我会为你姐姐做媒成亲。” “哦。”慕容善掉头,继续往外走。 慕容冷枫这回是真被气着了,蹭蹭地走过来站在她面前,愤愤地瞪着她:“你给我站住!真是无法无天了!” 慕容善秀眉微蹙,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非长非母,二姐的亲事爹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光阴一瞬,十分宝贵,谁也不能打扰她学武的宝贵时间。 “谁说我要跟你说你二姐的亲事了?这几日你的流言蜚语在南阳城已经漫天了,于你于整个慕容家多有不利,爹已经为你择了一门极好的亲事,回去准备准备,择日成婚!” ------题外话------ 写到这里才发现我的大哥还没出场……不过明天肯定会出现的! 11号第一次pk,我需要追文率,求小可爱们到时候爱我一下,到时候赏我点评论和票票,谢谢么么哒~ 高考结束了,祝小可爱们暑期开心,金榜题名。 第四十四章 并非亲生,我家大哥 这瞬间,慕容善的心里仿佛有根弦断了,她静静地望着慕容冷枫,黑眸沉沉辨不清任何情绪,直把他看的极度不安,才神色淡漠地轻声问道:“是…焦阳吗?” 慕容冷枫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或许已经发现,只是他选择性忽略了,点头道:“他虽然智力有点欠缺,但却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而且家中无兄妹,你嫁过去只要侍奉好婆婆日子不比别人难过半分,你要知道有兄妹妯娌的日子……” “如果我说不嫁呢?” 慕容冷枫疾言厉色道:“不嫁也得嫁,你看看现在还有谁愿意娶你?不嫁难道留在家里做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慕容善忽然打断他,一字一句幽幽地问道:“我可否问您一个问题?” 慕容冷枫蹙了蹙眉,没好气的说道:“什么问题?除非你能找到更好的归宿,不然焦家就是你必须去的地方。” 慕容善抿抿嘴,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他轻轻地,小心翼翼的说道:“我…真的是你亲生女儿吗?” 此时慕容家外,赤峰云霞艳阳九天,鸾鸟绕府翱翔,一位男子正站在大门口,昂首望着这烟雾缭绕恍若仙境的府邸。 慕容冷枫赫然怔住,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快的连慕容善都没有抓住。 他声音有些底气不足:“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你不是我女儿还是谁女儿?好了,别胡思乱想,爹承认爹以前……” 慕容善再次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嘴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轻声呢喃:“是吗?那为何同样是没有娘的孩子,她在你心里就是个宝,而我却连根草都不如呢?爹能不能告诉我答案? 为什么她的声誉会比我的命还重要?为什么她事事都能得到原谅,不论有多荒唐?都说老来得子掌中宝,为什么我却要事事忍让长姐? 为什么我明明有家有亲人,却时常感觉自己仿佛是孑然一身孤独立世?为什么我的爹爹从不相信我,却可以偏听偏信他人?明明只是个无中生有的流言,可为什么爹爹却要将我推进火坑?” 慕容善声音轻轻柔柔地,没有一丝重量,恍若一阵风吹来便可随风成烟消失在天地间。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可到底是不是错觉别人不知,只有被触碰到心底最柔软地那根弦的人才知道。 慕容冷枫忽然怔住,眼神飘忽容颜萧索不知再想什么,他望着她,怔忪地,认真地,仿佛要透过她看清楚某个遥远的,于他而言十分神秘的地方。 “善…善…”他无意识的呢喃着。 慕容善敛下眸子,容颜微凛沉默了三秒,然后淡淡地掀了掀眼皮扫了眼他身后的布置华美的闺房,驻足一秒,不发一言,掉头就走。 再没有看他一眼。 慕容冷枫心忽然一慌,不知是被她决然的背影呵住,还是被她眼角那滴玲珑剔透的水珠吓住,他连忙追上去急切地喊道:“慕容善!” 又急又怒,威严十足。 慕容善霎时顿住,垂在大腿两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慕容冷枫忽然回神,心不知怎地莫名有些慌乱,他望着她的背影一时也不敢往前,父女二人就忽然僵住。 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朱红的门槛横在二人中间就仿佛那道横在这对奇怪父女心中,谁也跨不过去的深海鸿沟,经年累月,越隔越深,等察觉时,已然成为一道再也无法挽回的殇。 她背对着他,率先开口,不待一丝情绪轻声道:“您放心,我会嫁出去的,不会成为家里的黑点。” 轻柔地话语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力量,掷地有声。 慕容冷枫仿佛是被鬼迷了心窍般,问:“你想嫁给谁?” 慕容善闻言容颜寒了三分,不发一言抬脚就走,眸子里无声蓄满嘲讽。 嫁给谁?嫁阿猫阿狗都不会嫁那焦家! 让她不痛快的人,她就算粉骨碎身也不会让别人如愿。 慕容家虽人不多,但府邸却不小,而且府里的很多景观都是纯天然形成的,依山而立,精致秀美却又不失磅礴大气。 慕容善从芙香院出来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心中思绪万千的想着自己的事情,以至于她一时没发现距离她前方不远的假山处站着两个人。 那两人看到她从里面出来,其中一人连忙迅速消失在假山后。 另一人抬眸看了眼天色,隐下眸中浓郁的深黑,抬脚便向她走来。 男子制止想要行礼的宁彩,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她悄悄退下,然后悄无声息的绕过到慕容善身边,侧眸望了眼身边毫无察觉的某人,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愉悦的笑意。 顿了顿,他隐下嘴角的笑意,蹑手蹑脚的附在她耳边出其不意的大喊一声:“善善在想什么呢?” 慕容善的心猛地一震,连忙回神。 只见身边的男子以玉冠束发,容颜俊美如刀雕斧刻般巧夺天工,单眼皮凤眸如雪域冰原般美的令人惊叹的同时又暗藏凌厉杀机,飞入鬓角的眉一笔一划都仿佛造物主的恩赐,当然最美的当属两者结合,一颦一笑动静之间将风云诡变气象万千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袭木兰青双绣缎袍,袖口处绣着祥云暗纹,发束玉冠手持灵霄宝剑,不笑时似风涛动地海山秋,笑时却又十分温润儒雅,如冬日暖阳般能融化三尺寒冰。 一剑霜寒十四州,是慕容舒。 慕容善大喜过望,连忙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派人和我说一声?” “我昨儿派人先回来报信了,怎么?你没收到?”慕容舒挑眉问道。 经他一提醒,慕容善瞬间想起来了,只是因为这几日事儿一桩接一桩,她被烦的将这件事都给忘了。 此时若说自己忘了,肯定会被慕容舒一顿数落,慕容善连忙机灵的转移话题道:“那你是刚到家吗?怎么会在这里?来找二姐?” 慕容善瞅了瞅四周,见这附近只有芙香院,意识到他是来找慕容芙的,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题外话------ 我家大哥可能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 第四十五章 一宠到底(pk求收,一更) 慕容舒失笑着伸手敲敲她的脑瓜子,调侃道:“好大的醋味啊,让我瞧瞧是哪来的,半年不见我的小妹妹都可以开醋坊了。” “哥~”慕容善跺跺脚,嗔怪地瞟他一眼。 许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此时在慕容舒面前她的神情带着种说不明的放松。仿佛与生俱来,不需要刻意迎合,是只属于二人之间的默契。 慕容舒亲昵地摸摸她的脑袋,微微正了正神,“好了哥哥不闹你了,对了你怎会一大早就被爹叫来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又被欺负了?” “没有。”慕容善摇摇头,心中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谈论。 岂料慕容舒并未如她愿,又道:“当真没被欺负了?别难过,回头我就替你收拾她。胆大包天了,该收拾的人不收拾倒长本事欺负自己妹妹。” 慕容善想到以往被慕容舒教训过的慕容芙,连忙拉住他扯开话题:“没有,哥哥真误会了。对了,哥哥这次回来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慕容舒岂会察觉不到她的心思,当即蹙了蹙眉眼神质疑的看她:“当真没有?你可别骗哥哥,回头被欺负的哭鼻子,莫怨哥哥不给你撑腰。” 慕容善十分无奈的点头:“当真!”心道:有人撑腰的感觉确实苏爽,但若这个人不听你的意见,可就真有点悲剧了,唉~ “可我怎么听府里的人说不是这样的?”慕容舒脸色严肃,一本正经的看着她道:“她欺负了你,你为何不愿跟我说?是信不过哥哥吗?” “不是。”以往不论她有没有被欺负,只有慕容舒一见到她不开心就会去训斥慕容芙,就冲这点她怎会不信他呢? 慕容善抿抿嘴,心底叹息一声,沉默三秒心底思索该怎么说服他,然后才有气无力的说道:“是我本就没放在心上,她欺我辱我,我一笑而过便罢了,我虽是女儿家,但到底是慕容家的人。慕容家的人不论男女都不该将眼光局限在后宅,我若与她较真,那这件事便永得不到安宁,哥哥难道希望这样?” 讲真,她是要赚大钱的人,怎能把宝贵的光阴消磨在日常小事上呢? 而且,慕容芙干的那些事现在和渣爹对比起来,真的连十分之一恶心都不到。 “不气?” “狗咬我我能自降身份去咬狗吗?”慕容善没有丝毫犹豫,狡黠一笑:“而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么一想便哪还有时间生气?” “将自家姐姐比喻成狗,你胆子可真肥,就不怕我揍你?”慕容舒故意本着脸吓唬她。 慕容善将脸贴在慕容舒的胳膊上蹭了蹭,嬉皮笑脸的说道:“不怕,哥哥才不会揍我呢,就算我把天捅破了,哥哥也会帮我补上的,对吗?” 慕容舒忍不住失笑着摸摸她的头顶,十分宠溺的说道:“若真有那一天,自己的妹妹跪着也要宠到底,好了,礼物在我房中,你先去我院里等我会儿,哥哥还有点事找爹说。” “好。” 今日一句戏言,慕容舒倒真没想到来日会应验。不过那时真的应了他这句话,自己的妹妹就算是自己被剔骨抽筋粉骨碎身也要一宠到底。 慕容舒目光温柔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后,他眸中的温暖顷刻间变得风云诡变气象万千,顿了顿,他走到假山边沉声道:“出来吧,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慕容芙低着头蹑手蹑脚不情不愿的从里面走出来。 “她无心与你斗,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慕容舒语气严厉,似夹杂着刀锋寒冰。 慕容芙犹犹豫豫的看他一眼,脸上挂着泪痕,眸中还有些不甘心,但碍于慕容舒的威严她不得不低头:“知道了,哥哥。” 慕容舒淡淡地睨她一眼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揭穿她:“我这些年教你的姊妹慈爱你没学到多少,两面三刀手足相残倒是和二叔那一家学了不少。再要我知道这些事,届时休要怪我不念手足恩情。” 慕容芙心微微刺痛,眼睛里霎时聚满了泪珠,想到过往的种种,她鼓了鼓腮帮脸上尽是羞恼和愤怒,气呼呼的对着他疯狂大吼道:“她不是我…。” 一句话不过说了四字,慕容舒便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慕容舒疾言厉色的打断她,语气难得有些可怖:“我说是就是!一日是,终生是!” 话罢他扫了眼四周,没有发现第三人在才松了口气。 “可她就不是!我说不是就不是!”慕容芙不管不顾的冲他大吼大叫,往日里慕容舒对慕容善的维护,此时一一浮现在她脑海里深深刺激到了她的神经。 是谁说,过往如云烟? 有些事,有些人,不论过了多久,只要乾坤不倒神魂不灭,便永远不可能真正消失。而经历过的人,便永远也不可能把它当做没经历过般对待。 慕容舒忽然沉默,眸子如高山雪海时而狂风肆虐时而暖阳大作,他望着她的眼神有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是对她越长越歪的失望和自责,“小芙,即使她不是,可十几年的相处之情在你心里难道连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比不过吗?” 他本不想将话说的如此难听,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年又一年的无功而返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纵使他找到了,可若是一个从没有经历过良好教育被养歪的人,空有一个名头又有何用?又或者被养成是只会吸血的水蛭,不懂感恩对谁又有好处呢? 慕容芙狠狠咬了下嘴唇,疯狂又执拗的道:“对!既然大哥如此问我,我倒也有个问题想问问哥哥。为什么她在你心里就是个宝,而我不论做什么都是错的?哥哥如此区别对待是打算狸猫换太子将她送入天家?还是想留为己用?” “慕容芙,你不可理喻!” 慕容舒怒极攻心,甩袖离去。 “哥哥,不是我不可理喻,是你……”慕容芙隐在暗处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泛着绿幽幽地光。 忽然,平地卷起一股细小的邪风,回旋上升吹得她衣袍裂裂作响柔软的发丝也瞬间被拉直,然后在飘然而下,映衬着她的容颜无端有些诡怖。 ------题外话------ pk求书评求追文,(* ̄3)(e ̄*) 第四十六章 情敌相见(pk求收,二更) 东小院 某间厢房临窗负手而立一位男子,男子容颜隽雅,素衣白袍气度非凡。 在男人的侧后方垂首站着一位神色极其恭敬的黑衣侍卫。 阳光微斜,清风静好。 两人一动不动不知站了多久。 长孙无羡望着院中树梢上的绿枝沉默片刻,黑眸深黑如海,波澜不惊的眸子渐渐海沸江翻碧波滔天。片刻后,声音卷着寒冰向云凌袭去:“她去哪了?” 云凌心里哀嚎,我的三小姐哟,您既然先答应了主子习武,为毛转头又跟慕容舒走了?呜呜~您这不是坑小的么? 云凌悄悄抹了把冷汗,顶着可怖的压力颤颤巍巍道:“三…三小姐和慕容舒习武去了。” “呵。” 长孙无羡嗤笑一声,回想几个时辰前她信誓旦旦的约定,容颜顷刻间蔓上一层厚厚地玄霜,眸子里似山崩海啸般掀起滔天巨浪。 云凌瑟瑟发抖不知该怎么办好,若他身份明朗此时还好正大光明去找慕容善,可他身份…… 唉,又不是没见过主子心情不好时的样子,有毛好怕的! 加油,云凌你是最棒的,呜呜~ 片刻后,云凌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他狠狠愣了下,下意识抬头向长孙无羡看去,便看见他面容沉静辨不清任何情绪,仿佛雨过天晴了。 “下去吧。” 云凌一愣,主子这是又好了? 长孙无羡侧眸凉凉地睨他一眼,温凉道:“还有事儿?” 云凌连忙回神,惶恐道:“属下告退。” 长孙无羡站在窗前面无表情的沉默片刻,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闪了闪,掌心聚起一团浑厚地气,毫不犹豫袭向自己胸口。 他闷哼一声,扶着窗柩缓了片刻,然后死死抿着薄唇,冷汗涔涔颤颤巍巍的往院里走去。 —— 东院自宁红走后,所有事情便由宁彩一手包揽。 想到那日慕容善当着她面处置宁红的场景,宁彩的小心肝就一颤一颤的,此时院里的主人不在,她更加兢兢业业不敢偷懒,生怕被慕容善抓到她就小命呜呼。 “今儿天气不错,你去把小姐的被子抱出来晒晒,还有你……”宁彩站在院子里指挥众人将房中的东西一一搬到院里,忙得不亦乐乎。 忽然,不知是谁惊呼一声,众人齐齐顿住,有志一同的向东面看去。 只见原本关着门的东小院,此时院门大开,一个脸色苍白透着丝病态的男子扶着门板站在门口向这边看过来。 见是长孙无羡,宁彩连忙走过来,见礼道:“公子可是有事儿要吩咐?” 小姐说了,云景公子的吩咐要无条件服从。 长孙无羡望着头都没抬过一下,低着头看都没看过他一眼的宁彩,蹙了蹙眉,心底叹息一声有些无力,这丫头本分虽本分,就是太木讷!太不机灵了! “我身子有些不适,劳烦姑娘帮我请个大夫过来,有劳了。” 公子温润,谦谦有礼。 宁彩这才敢抬头看一眼长孙无羡的脸色,只一眼,便又飞快地低下头,“公子请稍后,奴婢这就去。” 看着她望着自己像头狼似的反应,长孙无羡嘴角抽了抽,无奈扶额提醒:“你家小姐……” “小姐现在正和我们大公子习武,吩咐谁也不能打扰,公子放心,奴婢这就去给您请大夫,等小姐回来奴婢会跟小姐说的。”宁彩一脸诚恳郑重。 “……”谁要等她回来再说!我让你现在就去!立刻!马上!就现在! 长孙无羡黑着脸用力抓着门板大力关门。 嘭一声巨响,把院里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宁彩:“……”我做错了什么?一个比小姐还阴晴不定的男人!嘤嘤~ 躲在暗处的云凌:“……”发生了什么?刚刚那个阴险套路男是谁?绝壁不是我家英明神武光辉伟岸的主上! 没套路成人家小丫鬟还恼羞成怒,这怎么可能是我家主子大人! 长孙无羡走到房里,四下扫了一眼,没瞧见那只混吃等死的黑团子年年,脸色不由又沉了三分。 真是跟你主子一样,一到用时就没影了,养不熟的白眼猫! “云凌!”阴沉地声音忽然从房间里传来。 躲在暗处的云凌忽然打了个寒颤,心底顿时涌起一股十分不好的预感。 “属下在。”他不情不愿的蹭过去,一见到长孙无羡的脸色后,顿时后悔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完了完了,为毛不当没听见? “一刻钟后,我要见到人。” p,就知道不是好事!呜呜~ 云凌苦着脸看他,“…。主上。” “自己找宁伯领罚,二选一……” 不等他话落,云凌连忙急匆匆地抢话,生怕他下一秒就反悔缩短时间了,“属下这就去将三小姐请过来。”说完没等长孙无羡说话他就连忙一溜烟儿消失。 时间不等人啊,宁伯的三十八种刑罚,他经历过一次就发过誓绝壁不会在经历第二次了! 目的达成,长孙无羡缓了缓脸色,心满意足的掀开被子躺倒床上。 一秒不多一秒不少,一刻钟后,慕容善拉着慕容舒匆匆赶来。 长孙无羡在见到慕容善身后跟着的那个男人时,好心情顷刻间消失殆尽,眸中的温暖也在瞬间恢复平静,波澜不惊。 暗处的云凌苦哈哈的绞着小手委屈巴巴:“……”这是个意料之中的意外,主子您肯定能想到的对不对?也肯定会原谅宝宝的对不对? ------题外话------ 炫富小剧场 慕容舒:我家财万贯,我是继承人。 太子爷:我有夫人。 燕回时:我是侯府世子,权倾半边天。 太子爷:我有夫人。 柳扶风:我虽比不得上面几位,但我活得潇潇洒洒,且精神财富饱满。 太子爷:我有夫人。 舒or燕or柳:你特么的能不能换句话? 太子爷:哦,我夫人富可敌国,权倾天下,最重要的是可以生娃! 焦阳(对手指):你们尚未成婚… 舒or燕or柳:…(勇气可嘉,敬你是条汉子) 太子爷:来人,把这个傻子给爷扔出去! 本作者:pk期间,给收给书评我就扔!(^。^) 第四十七章 大事不妙(pk求收,一更) 慕容善走在前面,慕容舒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床边站定。 因为有刘大夫的提醒再先,慕容善在来的路上心里一直打鼓,生怕真应了刘大夫的话。 此时见到他脸色苍白,像去了半条命般,慕容善心里突地一下莫名有些不适,她下意识抬脚就要继续往前去,奈何胳膊却忽然被身后的人扯住。 慕容善一顿,侧眸,见慕容舒蹙着眉看她,她忽然反应过来,然后扁扁嘴默默地往后退一步,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好吧,平日无人时与他随意惯了,此时倒忘了身边有个外人在万不能再像平时那般与他随意了。 长孙无羡的眼神不经意间仿佛看了眼她胳膊上的手,然后又快速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在自己身前锦被上,他望着锦被上花团锦簇的牡丹刺绣微微垂眸,眸中的光影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顷刻间尽数破碎。 默了半秒,他手腕轻颤拿着帕子捂着嘴咳个不停。 慕容善见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将脸色都咳得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像是要去了半条命的样子,连忙毫不犹豫的甩开慕容舒的手一步上前坐在床榻边,“你怎么了?身子怎地就突然不适了?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又断断续续咳了两声,然后慢悠悠地抬眸看着她,虚弱地笑了笑道:“可能是晨间被一只大猫惊着了,受了寒。” 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捏着帕子,暗暗催动内力。 慕容善面皮一抽,对他这个大猫的形象比喻很是无语,正想反驳,但又见他唇色越来越白,不由眉心越蹙越紧,当即也没了跟他斗嘴的心思,“府里没有大夫,山下的大夫至少要半个时辰才能到,你能撑得住吗?” 长孙无羡望着她担忧的眼神,心里的抑郁一扫而空,他张了张嘴正想说没事,话音却忽然被截住。 慕容舒静静地眯眼打量二人片刻,忽然开口道:“哥哥略懂点医术,不如先由我帮他看看吧。” 长孙无羡暗暗咬了下后槽牙,然后连忙面带微笑道:“无碍,我这是旧疾,吃点药就好了。” 顿了顿,他又扭头看向一旁的慕容舒,眸子微微一深,面上继续保持人畜无害的微笑,卸了声音里的温暖,温凉道:“就不劳大公子费心了。” 慕容舒嘴角勾起一抹凉邪的笑痕,不过转瞬即逝,仿佛不经意的说:“没事,举手之劳,我看你身子虚得很,很难撑到那时,就由我帮你看看吧。” 躲在暗处的云凌:“……”敬你是条汉子! 长孙无羡眼神一沉,面带微笑:“……”你才虚!你家都虚!你个空虚公子! “那就辛苦哥哥了,有什么事待会再说也不迟。” 慕容善想也没想就点头,当即就想起身把身下的位置让出来,但奈何手臂上忽然多出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胳膊,让她半分都动弹不得。 慕容善眼前快速闪过一道光,她看看自己的胳膊,又有奇怪地看了眼长孙无羡。 躲在暗处的云凌:“……”大事不妙的感觉。 ------题外话------ 今天三更,五点和晚上八点 第四十八章 我想好了(pk求收,二更) 长孙无羡眼神闪了闪,连忙不着痕迹的卸去了力道,同时暗暗催动内力借此使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更加不正常。 “真没事儿,是你的丫鬟夸大了。咳咳…我有事儿想跟你说,不知可否借步说话?” 慕容善狐疑的瞅了瞅他的脸色,确定刚刚那么大的力气有可能是她的错觉后,才道:“那你吃药了吗?你要说什么就说吧,这里也没外人。” 慕容善不懂武功看不出来,可不代表慕容舒看不出来,刚刚的一切他虽没看清楚这个男人是怎么做到的,但那微弱的气息波动还是能感觉到的,此时心里更加确定这个人不安好心。 “善善,身子不适一定要及时行医,晦急避医可是大忌。” 慕容善猛地回神:“哥哥说的对,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先让哥哥给你看看,确实无大碍后我才能放下心来。”说着不由分说地就拉开他的手,然后起身走到一旁让开位置。 躲在暗处的云凌:“……”主子您保重,小的先撤了! 慕容舒背对着慕容善坐下,温暖的眸子望向长孙无羡地瞬间也变得高深莫测如高山雪海般寒凉。 长孙无羡放在被子下的手陡然绞紧,他看看慕容善,又看看慕容舒,然后松开掌心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温润的笑意,把手伸到他面前道:“素来听闻大公子医术堪比再世华佗,在下皮糙肉厚,就有劳大公子了。” 慕容舒漫不经心地睨他一眼,然后伸手探向他脉搏。 半晌后,慕容舒的眉心越皱越深,直把慕容善看的心惊肉跳。 “哥哥,很…很严重吗?” 慕容舒疑惑的瞄了眼长孙无羡,见他脸色轻松,云淡风轻,只是脸颊上的汗水较之之前更多了些,确实看不出异样,心里不由更加疑惑。 他怎会探不出他武功的深浅呢?要么只有两种可能,一就是刚刚的内力波动是他的错觉,此人确实不会武,二就是这个人内力深不可测,高的连他都探不出。 但之前善善明确跟他说过,这个人是会武功的,而且本还打算今日教她武功。所以现在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男人武功高出他,并且习了隐藏内力的法子,所以他才探不出来。 但若真是这样,他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慕容舒心里不由更加疑惑。 长孙无羡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兄妹二人,微微垂眸,假装不经意地抖了抖手腕。 慕容舒猛地回神,然后慢悠悠收回手,站起来对慕容善道:“不是,确实是旧疾,休养几日便可恢复。” 他没发现,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床上的男人眼前忽然一阵眩晕,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般,不过仅短短一瞬,便又迅速恢复如初,仿佛刚刚一切只是错觉。 慕容善松了口气,“那就好,剩下的事就等大夫过来开药吧。”顿了顿,她忽然抬头看向长孙无羡:“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事?” 长孙无羡看看她,又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慕容舒,嘴角一勾轻声道:“我想好了。” 想好了?想什么?慕容舒疑惑,善善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没跟他说? ------题外话------ 猜猜太子爷要说什么?以身相许,还是浪迹天涯!o(n_n)o哈哈~ 第四十九章 三书六礼(pk求收,三更) 慕容善顿时会意,笑眯眯地扭头看了眼慕容舒。 慕容舒意味深长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转一圈,然后什么都没发现,顿了顿,他倏然一笑,“我先去找爹谈点事,今儿天也不早了,我就不过来了。” “嗯,我送送哥哥。”慕容善起身把他送到门口,伸手将门关上,转身回来。 一切的动作都十分自然,她然没意识到自己此举意味什么,怡然自得顺理成章仿佛是自己家。 啊不,这本来就是她自己家。 “慕容善。”长孙无羡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床榻,示意她坐过来。 慕容善瞄了一眼并没有过去而是往桌子边走去,边走边说:“我先喝口水,你说吧。” “那就等你喝完了我再说。” 长孙无羡也不着急,极有耐心的靠在床榻上看着她。 慕容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想说什么?搞得神神秘秘的,把我的好奇心都挑起来了。” 他慢悠悠地道:“我是怕你待会儿被水呛到。”顿了顿,又附上一句十分欠揍的话,“喷脏了地面,还得我打扫。” “……”好气,好想打人哦。 慕容善咬着后槽牙瞪了他一眼,似是不解气般又猛地灌了一大口水,然后嘭一声重重放下杯子,气势汹汹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床上,“说吧。” 长孙无羡望着她的动作眸子氤氲无限地笑意,眸光温柔眼里只有她一人,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三秒,然后出其不意的抛出四个字。 “以身相许。” 如石破天惊般,又如几十道惊雷同时在耳边炸响,把她狠狠吓一大跳。 慕容善无比庆幸此时自己手里没有东西,嘴里也没东西,否则她不是被自己摔碎的东西心疼死,就是被嘴里的东西噎死。 然后再想到她死后的墓志铭,以及日后后辈扫墓时看到她墓志铭时哈哈大笑的场景,‘x年x月x日因不甚摔碎一个杯子心疼致死的慕容氏小气鬼。’又或者是‘x年x月x日被口水噎死的慕容氏一个没见过世面并且被祖先不愿提及的无名氏小气鬼!’慕容善就一阵恶寒。 “你、说、什、么?” 慕容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这个男人说什么?以身相许? 这就是他想了几日得出来的结果?他脑子没病吧,自古以来都是女子倒贴,姑奶奶今天倒真涨见识了,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倒贴! 靠!我要是敢答应你,我就…… 我就半身不遂! 长孙无羡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地话有多让人震惊,继续笑,笑得如春风吹熟了麦穗,冬阳暖化了初雪,夏荷静静地绽放,秋风也将枯叶变绿。然后目光温和的看着她,轻声道: “我吃你的用你的,还睡你的床榻,如果我不以身相许,我的良心会痛。” “!”呔,妖孽,吃姑奶奶一棒! 长孙无羡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还不够雷人般,抢在她说话之前又道: “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八抬花轿,我都没有。仅此一具残身属于我,这具身体的主人虽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但可入赘,而且我认为贵府也不需要主子自降身份做苦力活。 如今我将它相送于你,别看它内里虚弱像是做了亏本的买卖,但外表英俊,敢称天下第二美男子绝不会有人敢称第一,娶回家不仅不辣眼睛,且智力齐可以帮你智斗妖魔。最后最最重要的一点,春可驱虫秋可避凉,夏可解暑冬可暖床,所以你不能嫌弃!” 最后半句,他说的无比理直气壮! “……”慕容善惊呆了,这是什么操作?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操作骚的简直可以载入史册! ------题外话------ 太子爷说他吃我的用我的如果不以身相许良心会痛,哈哈,你们说我要不要把他收入后宫? ps:我太子爷解锁了新技能,预知女主会如何应对,请留下收藏评论和票票明早七点见更新! 第五十章 人不如猫(pk求收,一更) “……” 慕容善惊呆了,这是什么操作?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操作骚的简直可以载入史册! 长孙无羡望着她呆滞的表情,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深,“怎么不说话?如此赚钱的买卖,我让给你,可是感动了?” “感动你个大头鬼!” 长孙无羡:大头鬼是什么意思?身体浮肿的水鬼吗? 慕容善直接跳脚,心中对长孙无羡的看法在这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什么君子如玉,翩翩公子!这特么的明明就是个不要脸的大尾巴狼! 趁人之威!见缝插针! “三媒六聘没有也就算了,十里红妆我也不稀罕,可你居然直接连花轿都省了!这可真是个赚钱的好买卖啊,这等买卖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姑奶奶怕一个人吞掉会消!化!不!良!” “不是还有我陪你一起?怎会消化不良?” 慕容善咬了咬后槽牙,龇牙扯出一脸假笑,“就是有你我才怕消化不良,什么春可驱虫秋可避凉,就是因为有你在蚊虫才会变多的吧?还有什么解暑暖床,不好意思,我有年年,这些事儿年年都能做到!” 长孙无羡眸子一沉,笑意淡了几分: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猫,爷迟早有一天要把它炖吃了。 “对了,年年呢?我的年年去哪了?” 慕容善此时忽然发现她有一天没见着年年了,那个黑团子又跑哪浪去了? “行了你说的这些比较适合在梦里实现,我说过机会只有一次,你既然已经用了,那么以后我们的情份就此抵消了。” 慕容善蹙了蹙眉,心不在焉。 年年去哪了? 被拒绝了,长孙无羡也没在意,这个结果他一开始就想到了,虽然现实让他有点难以接受,甚至情绪有些不受控制,但还是要微笑呀!而且他的目的并不是要她答应,只是提醒她想不嫁给焦阳,要另辟蹊径。 比如:嫁他。 慕容善担心年年乱跑出事,此时也没心情留在这里和他斗嘴,“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得去找年年。”说完她转身就走,连半点反应的机会都没留给身后的男人。 听着她前半句的话,长孙无羡心里舒服了点,猝不及防又听到了后半句,他…… 有朝一日不把那只碍眼的黑团子炖吃了,他就不叫长孙无羡! “云凌。” 咬牙切齿般仿佛要吃人的声音顿时把云凌惊了一大跳。 云凌一脸后怕的拍拍小心肝,然后暗戳戳把刚刚从厨房偷来的大鸡腿塞到屋檐下藏起来,囫囵地抹了把嘴上的油从窗户跳进来。 “主上。” 长孙无羡躺在塌上双眼微眯静静地盯着他嘴边那抹可疑的光沉默不语。 “……”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 “明日我不想看见慕容舒教她习武。” 阴沉薄凉地声音幽幽传入云凌的耳朵。 云凌“……”主子爷您是不是发现我偷吃鸡腿没告诉你,想暗戳戳整死我好继承我的大鸡腿? “主子您这不是为难人吗?您不想看见把眼睛堵上就是了!呜呜~属下还想…想…” 想多活几年啊! 云凌颤颤巍巍的顶着压力,活生生把要说出口的话吞回腹中,然后脸色瞬间一变,十分狗腿的说道:“想为主子夫人效劳!您放心,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长孙无羡幽幽收回眼神,温凉道:“嗯,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身上没了压力云凌霎时感觉好像活过来了,但猝不及防又听到长孙无羡这句话,他顿时感觉身上的压力部转到了他肩膀上,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他脖子压断似的,他单膝跪地两眼望地欲哭无泪。 “下去吧。” “属下告退。” 房间外。 云凌默默地抱着大鸡腿躺在房顶忧桑,先前美味的大鸡腿此刻吃起来也味同嚼蜡。 房间内。 长孙无羡掀开被子往里躺了躺,今日他身子有些疲惫着实不想再见任何人。 但奈何有人却并不愿如他意。 夜半三更,正是人熟睡时,一个男人正大光明的推门进来。 ------题外话------ 人不如猫系列,我太子爷扎心了。 不叫长孙无羡还可以叫云景啊,哈哈哈~ 剧情即将进入第二卷,我女主开始崛起了。 第五十一章 出大事了(pk求收,二更) 房间内。 长孙无羡掀开被子往里躺了躺,今日他身子有些疲惫着实不想再见任何人。 但奈何有人却并不愿如他意。 夜半三更,正是人熟睡时,一个男人正大光明的推门进来。 当然这是后话。 而此时在芙香院旁的某处假山边有一场暴风雨正在逐渐凝聚成型,乌云压顶,狂风肆虐,仿佛下一秒就要倾盆而泄。 慕容善找了半日仍没有找到黑团子年年,此时她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虽说年年平日里贪玩,但从没见过它单独跑出去过东院,而且还一去就是这么久连找都找不到。 要知道整座府邸依山而建,三面悬崖,一个不甚极有可能就失足摔死。 慕容善将这大半个府邸都快掀翻了,连黑影都没看见,此时不由越来越焦急。 “还有哪里没去过?” 宁彩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着去过的地方,道:“还有二小姐和二老爷的院子没去看过,前面就是二小姐的院子,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慕容善望了眼前方被薄暮余晖笼罩的小院,“天色已经如此晚了啊。” 宁彩挠挠后脑勺,不明所以的点头符合道:“是啊。”宁彩想到年年那通体黑的毛色,忍不住忧心忡忡的嘀咕道:“再找不到的话等夜黑了就更难找了。” 慕容善眼神闪了闪,然后片刻都没停留抬脚就往前去。 年年于她而言意义多有不同,她不能让它出事,必须在夜幕降临之前找到它。 就算将这座府邸掀了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它。 忽然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引起了神色匆匆的主仆二人的注意。 “把这个畜生的毛部给我拔光,通通拔光!” 慕容善猛地顿住脚步,心忽然狠狠一震莫名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宁彩惦着脚尖伸头往假山后看了眼,奈何视线却被围了一圈的丫鬟挡住,“好像是二小姐。” 慕容善死死抿着嘴唇,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被她快速抓住,她快步绕过假山,望着人群急斥道:“你们在做什么?” 围在一起的丫鬟们见来人是慕容善,连忙将人群让开一道口,并纷纷见礼。 “三小姐。” 慕容善走过去,瞳孔倏地被那簇拥在风暴中心的一团黑点刺了下,如针扎一般,让她的眼睛十分不适的狠狠闭上。 宁彩惊呼,“小姐,是年年!” 慕容善睁开眼睛,眼里的柔光尽数被戾气取代,“你对它做了什么?” 宁彩连忙小跑过去想要把年年抱起来,却不防猛地被慕容芙踹了一脚,身子狠狠向一旁栽去。 慕容善连忙一把拉住她,眼尾扫了下浑身湿哒哒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黑团子,然后目光定格在慕容芙身上。 只见慕容芙此时的形象不复以往尊贵精致,发髻似乎是被什么蹂躏了一番十分凌乱,眼角有道轻微的红痕,像是被利爪挠的留下的痕迹。 她面带嘲讽靠在一位男子怀里,那男子相貌有些陌生又有一丝熟悉,慕容善忽然想起来,这是她早上见过一面的相好。 ------题外话------ 忘记设定时了,晚点还有一更,八点 第五十二章 四脚之债(pk求收,三更) 慕容善双眸微眯,眼神不经意间仿佛扫了眼那男人的脸,然后视线又迅速略过他从慕容芙的身上滑过,最后她微垂着眸子,低头认真地将宁彩肚子上的脚印擦掉,然后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往后站。” 宁彩将眉毛拧成了两条毛毛虫,吞了一肚子的委屈一句话都不敢说,却仍然倔强地挡在慕容善面前一动不动。 慕容善眸中的戾气淡化了些许,她伸手揉了揉宁彩的后脑勺,然后走到慕容芙面前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想将那奄奄一息的黑团子抱起来。 却不防晧腕上忽然多出一只手,慕容善垂着眸子眼里的光影化成利刃向四方迸溅,然后又快速向中心凝聚,就这样破碎、迸溅、再凝聚,最后逐渐凝成冰山雪海寒气瘆人。 “放开我。”慕容善一字一顿的道。 慕容芙冷笑,“这孽畜行事鲁莽你瞧姐姐被它抓的,所以为了你的安着想,这孽畜我必须先调教一番你才能带回去!” 慕容善抿抿嘴,望着快去了半条命的年年瞳孔猛地一痛像被针尖扎了下似的,脑海中慕容舒教的柔云掌一招一式忽然尽数展现在眼前。 刚柔并济,阴阳结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撕裂空气,轻轻撞上慕容芙胸前。 看似绵柔,仿佛绣花拳头般的一掌,却将慕容芙连同那男人一起带进身后池塘。 噗通一声,两人双双落水。 周围的丫鬟霎时乱作一团。 慕容善看都没看一眼,动作轻柔地将年年从地上抱起来,然后将它揣进怀里,企图用自己怀抱里那点可怜的温暖暖和它冰凉的身子。 “走吧。”慕容善看了眼宁彩。 “是。”宁彩下意识往池边瞄了眼,却猝不及防对上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慕容芙,阴狠狠地像水鬼般渗人地眼神。 “慕容善,你个贱人竟然敢打我!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站住!”慕容芙重重推开身边的丫鬟,愤怒地跑过来扬手就想去抓慕容善的后颈。 宁彩还没来得及提醒慕容善小心,就见她家小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再次将慕容芙扔进池塘。 杵在池塘边的丫鬟一见慕容善走过来,连在水里呼救的慕容芙都没管连忙惊恐地往两边躲。 慕容善抱着年年站在池塘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在水里扑腾地慕容芙道:“呵~你不放过我?放心,我也十分不想放过你!这第一脚,是替我的年年而踹;这第二脚,是替我的婢女而踹;这第三脚,是为曾经的我而踹;还有第四脚,是我早就想踹的一脚。” 慕容芙抓着婢女伸过来的竹竿,很是狼狈的往池边游,“慕容善,你给我等着,等我上去了,我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我慕容芙誓不为人!” 慕容善望着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慕容芙,忍不住笑了:“你放心,我不走,你可以慢慢爬上来,耗时多久都没关系,毕竟我还有两脚的债没讨回来呢。” 慕容芙眼神一闪有些犹豫了,胸前的痛仿佛要将她撕裂一般,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刚刚的慕容善有多可怕。 慕容善望着水里有些犹豫迟迟不上来的人,讥笑道:“怎么?可是怕了?” 第五十三章 看到多少?(pk求收,一更) 慕容善望着在水里犹豫迟迟不上来的人,讥笑道:“怎么?可是怕了?” “慕容善,你个野种!贱人!我会怕你?笑话!不把你碎、尸、万、段,我就不叫慕容芙!” “呵~欢迎,但前提是你能侥幸从我脚下挺过去!” 慕容善蹲下身子,俯视着有气无力趴在池边的女人,一字一顿的说道:“或者,跪下向我发誓:日后见到我你有多远滚多远,我立刻就放了你!” “呸!做梦!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这个野种赶出家门的!” 慕容善眸子一沉,目光寒凉地问:“野种?什么意思?” 一而再,再而三将这个词挂在嘴边,她可不相信慕容芙真的只是纯粹用这个词骂她!毕竟她们二人一母同胞,骂她野种,那么不是连她自己也骂进去了吗? 慕容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般,阴寒地望着她一笑幽幽地道:“野种就是……” 慕容芙猛地从水里跳起来淬了她一口,目光绿油油的像淬了毒般,整个人神色几近癫狂面容可怖像极了刚从水里爬出的恶鬼,“呸,你个贱人,想知道跪下求我啊,求我我都不告诉你!这里有我没你!除非你今天杀了我,否则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你、找、死!” 慕容善抹了把脸上的口水,忽然伸手一把将她从岸边揪起来,然后重重地抛进水里激起滔天的水花打湿岸上人的衣衫。 “啊——慕容善,我与你势、不、两、立!呜…救…救我…快…”慕容芙有气无力的在水里扑腾,肚子上的痛让她十分疲惫仿佛要吸干她所有力气,身子像铅球般不受控制地往水下坠。 “小姐!快…快来人救命啊。”岸上的丫鬟终于意识到了事态严重,连忙跳下去把慕容芙拖到岸上。 “咳…咳咳…”慕容芙半躺在丫鬟的怀里咳出好大一口水,脸上染着淤泥发顶戴着水草,模样好不狼狈。 “这就受不了了?可你还欠我一脚债这可怎好?慕容芙,要不你就按我说的做,跪下来求我,求我我就放过你,如何?” “咳咳……”慕容芙贪婪地大口大口吸气,急促地呼吸没有缓解她的窒息感反而让她心肺火辣辣地疼起来,像是被贴在浇了油的热锅上般,她嗓子嘶哑指着慕容善的鼻子凄厉地怒骂:“你…你是变态,是魔鬼…慕容善你这个贱人!你这么对我,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慕容善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冷冷一笑温凉的道:“报应?二姐可是忘了自己曾经做过的种种?取我性命,辱我清白!要遭报应怎么也是你先,我这个做妹妹的怎敢抢在你前头呢!” 顿了顿,她屈膝在她面前蹲下,“慕容芙,人在做天在看,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报应或早或晚它迟早会来从不会缺席!如今这一切,是你自找的,你怨不得别人!” 望着面前容颜森冷寒凉地女人,慕容芙眼神狠狠一闪,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惧怕,“你…你不是人!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妹妹…你是魔鬼!是、魔、鬼!啊——” 慕容善站在岸边,目光淡淡地扫了眼在水里挣扎的人,丢下一句“慕容芙,你最大的失败就是把别人的谦让当做懦弱!从今以后再敢招惹我,下场只会比今日更惨!”转身就要走,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略显老态的眼睛。 慕容善微微蹙眉,她看到了什么?看了多久? 二夫人眸子闪了闪,看着慕容善走过来,险些没有扶住丫鬟的手狠狠摔在地上:“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对…二婶还…还有事,二婶先走了!” 仓皇狼狈的身影哪有半点主母的贵气,望着慕容善的眼神像是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 ------题外话------ 神助攻云凌or焦阳即将上线 第五十四章 发生何事,听候发落(二更) —— 回到东院,慕容善先将年年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进了内室,不过一会儿手里便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走出来。 “衣服掀开。” “小…小姐,奴婢没事的,真的,您别把这上好的伤药浪费在奴婢这个粗人身上。” 慕容善沉默的把药瓶放在桌子上,然后不由分说的把她按在软塌上掀起她衣服。 宁彩被她面无表情的样子震得惶恐不安,几度想要起身却都被慕容善按住,“…小姐…” 慕容善抿着嘴没搭理她,半晌后,她收起药瓶抬眸睨了她一眼,“伤着肚子不比其它地方,这里很脆弱的知道吗?不仔细处理,万一留下后遗症怎么办?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嗯?” 宁彩眼眶忽然红起来,“…小姐,奴婢…”顿了顿,她忽然想起宁红,对着慕容善态度严肃又郑重的起誓道:“奴婢以后绝不会背叛你的!” 望着她严肃的表情,慕容善没忍住噗嗤一笑,然后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道,“感动了?既然这样帮你家小姐我办件事可好?” 宁彩望着她,郑重起誓道:“小姐您说,奴婢就算去了半条性命也定会帮您完成的。” “……” 望着她视死如归般的表情,慕容善嘴角一抽,没忍住伸手拍了下她后脑勺很是无奈的说:“不是什么大事,你去打听下二小姐为什么要弄死年年就成。” “哦。” 许是因为慕容善吩咐她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很重要的大事,宁彩的表情忽然有些黯淡,像…失落?遗憾? 慕容善:“……”这丫头的脑袋莫不是长歪了? “还有,再探探二夫人最近可有遇到什么烦心事儿。” “是。” 慕容善越想心里越觉得不对劲,二夫人最后离开时的那道眼神很诡异,像…像什么她一时倒没想起来,总之那眼神令她心里十分不安,不弄清楚心里就跟埋了个炸弹似的,指不定何时就炸了。 —— 第二日 太阳刚刚从地平线升起,飞来山晨间的薄雾尚未散去,整个慕容府便渐渐开始活络起来。东小院,云凌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躺在屋檐下。 主子让他今日想办法阻止慕容舒教慕容善习武,他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法子最靠谱了! 不枉他昨儿半夜下山去掳人,今日绝对有场精妙绝伦的好戏上演,今天他一定能满足主子的心愿!不再受主子精神上的摧残,到时候他就可以安心抱着大鸡腿啃了。 宁彩梳着双环髻,身着翠绿绣荷罗裙,精神十分饱满地像往常一样手里捧着慕容善一早要用的绫罗绸缎首饰向主卧走去。 想到自己不过用了一晚上便完成慕容善吩咐她做的事情,她心情十分愉悦,连向小姐邀功的话她都想好了,却岂料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道,像是要把人耳膜撕裂惊恐慌乱的尖叫声,将她的好心情瞬间打破。 宁彩的心忽然一慌,快步向前走,“发生了何事?如此慌乱成何体…”待看清眼前的情况后,宁彩瞬失声,“这…这是怎么回事?” 顿了顿,她猛地反应过来这里是小姐的卧室,望着人群厉声呵斥道:“把这个人给我绑起来,等小姐起来发落。” “是。” ------题外话------ pk晋级了(今天侄子生日,更晚了,抱歉) 第五十五章 可还作数,与他有染 只见朱红雕花的门前躺着一位青年男子,男子身着暗紫色双绣锦袍,容貌刚毅阳光,长长的睫毛紧紧闭在一起像含着珍珠的蚌,黑亮的发如瀑般洒下,皮肤白皙细腻堪比女子,沉沉睡着的神态像极了古老神话中等待着公主来将他吻醒的睡王子。 他身子微躬蜷缩在门前,合着朝阳的光辉,像极了一颗被精心呵护七窍玲珑的明珠。 宁彩一时竟看痴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顿了顿,宁彩猛地反应过来这里是小姐的卧室,小姐卧室门前出现一位睡男子,这件事若传出去别人会怎想? 宁彩连忙厉声呵斥道:“把这个人给我绑起来,等小姐起来发落。” “是。” 丫鬟们连忙七手八脚的上前想将那男子绑起来,却没料到那男人睡得极为深沉,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将他吵醒。丫鬟们不由踌躇了,一个身高体大的成年男子岂是她们几个刚及笄的丫头能撼动的? 宁彩抿了抿嘴也意识到这点,正想差人去喊几个小厮过来时,面前的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何事如此吵闹?” 慕容善身着中衣眉头紧皱站在门口,她面容沉静,眼尾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众人,然后将目光定格在地上的男子身上。 等到看清地上男子的长相后,她瞳孔微微一缩,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地上的男人,眸中刹那间闪过很多种情绪,最后却都尽数化为尘埃消失,波澜不惊,没有惊起一丝反应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般从没有出现过。 慕容善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对着宁彩道:“吩咐人去将大公子请过来,你先进来给我更衣。” “是。”宁彩连忙福身,然后扭头对着身边的一个丫鬟低声吩咐了句,便抬脚跟着慕容善走向房中。 半个时辰后,慕容善从房内出来。 此时慕容舒已经坐在院中,他面前放着两盏茶杯,长孙无羡坐在他对面。 同样都是身着月白色衣衫气质出尘的男子,长孙无羡却生生将这衣服穿出了一种慕容舒没有的霸气。 平日里慕容善倒没发现,此时和同为人中龙凤的慕容舒坐在一起一对比高下立见,若慕容舒是立于青云端的仙人,不甚好惹;那么长孙无羡便是刻意敛了自身锋芒的九重天上,掌管生杀予夺之权的王侯,无形中就夺了所有人的眼球。 即使他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让人觉得十分温润纯良,但眼尾无意间透露出的寒凉直叫每一个看见的人都胆颤心悸。 听见动静,长孙无羡抬眸向她看了眼,那瞬间眸中闪过很多东西,但却在四目相对时又归为隐忍和克制。 慕容善的心噗通跳了下,脑海中同时有丝灵光一闪而过,仿佛有件很重要的事被她忽略了,顷刻间让她慌乱的有些手足无措,不过也就眨眼之间,在长孙无羡移开目光时她的心瞬间恢复平静。 慕容舒脸色不太好看,此时也没心情去观察那二人之间无声的互动,他看着慕容善,眸中有隐忍的滔天怒火:“你可认识那男子?” 慕容善意味深长的嗤笑一声,十分诚实的回道:“认识,焦原的独子焦阳,爹给我择的良婿。” “那你可知…他为何会出现在你房间门口?”慕容舒犹豫的道。 慕容善手指颤了颤,目光温凉的望向慕容舒,“哥哥可是怀疑昨儿我与他有染?” 长孙无羡身子微微一颤,眸中星辰破碎,“既然二位有要事要谈,在下就先告辞了。” “嗯。”慕容善不知为何下意识的睨他一眼,看着他如玉的容颜心口微窒。 四目相对,长孙无羡嘴角勾起一抹温润的笑,然后对她点点头便垂眸离开。 起先步子还算中正平和,离开二人视线后他步子越迈越快,急切的身影没了平日的信步闲庭之感。 走到房中时,他关上房门,深黑的眸子顷刻间风云诡谲,周身的气息也在瞬间变,仿佛绞弄风云的暗夜使者魑魅魍魉。 长孙无羡低声对着空气怒斥:“云、凌!” “属下在。” 云凌笑眯眯的从床榻底下钻出来,双手抱拳跪在地上,一脸期待的等着主子嘉赏。 岂料他等来的却是铺天盖地将他团团困住的压力,云凌咬牙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往下低,不过片刻胸脯几乎就要贴近地面。 云凌脑子瞬间懵住,他抖着手腕抹了把额头上冷汗,顶着铺天盖地的寒凉之气,结结巴巴的说道:“属…属下有罪…请主…主上责罚!” 宁伯说过,不管有没有罪,只要主子发怒就是他有罪! 宁伯还说,机智的人要懂得如何给自己开罪,总之不管是不是你的锅,背上就是! 做暗卫向来是生里来死里去,难道还怕被一口从天而降的锅给砸死吗? 长孙冷冷地掀了下眼皮睨他一眼,不发一言。 周遭的空气仿佛也在这瞬间凝固,令他难以呼吸,云凌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冷汗几乎要浸湿他的后背。 宁伯什么都说过,上至每一处可联络的暗桩下至主子的生活起居,可似乎就没说过主子沉默的时候该怎么办? 呜~现在该怎么办? 半晌后 长孙无羡耳蜗动了动,瞬间就将骇人的压力从他身上收回,漫不经心地喝着茶温凉道:“下去吧。” “是。”云凌瞬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虽心中有疑惑,但此时是片刻都不敢停留的。不过也就在他消失的那一刻,他的疑惑被解答了,长孙无羡的房门被人敲响。 “云景,是我。”慕容善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进来。”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几乎就在她踏进来的那一刻,一室的寒凉顷刻间消失殆尽,长孙无羡的眸子也在瞬间恢复如初。 “找我有事?”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眸中有些期待又有些犹豫,最后都化为克制。 慕容善也没含糊,静静地打量了他一眼,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昨儿说的话可还作数?” 长孙无羡眼尾微微上挑,透着极尽的愉悦之意,面上却波澜不惊幽幽地反问:“昨儿?不知你指的是哪句话?” ------题外话------ 卡文更晚了…… 第五十六章 十里红妆,江山为聘 长孙无羡眼尾微微上挑,透着极尽的愉悦之意,面上却波澜不惊幽幽地反问:“昨儿?不知你指的是哪句话?” “……” 慕容善面皮一抽,咬了咬后槽牙深吸口气幽幽地道:“不记得就算了,我找别人去。” 话罢,她转身就要走。 可恶又小气的男人,她才不信他不记得! 分明就是存心想气她! 要不是因为哥哥,她才不会来找他呢!明明昨儿两人见面还是剑拔弩张的,怎么今儿哥哥就话里话外拾缀她找他做契约夫妻? 真不知道这男人给哥哥灌了什么迷药! 果然,眼见她要离开,长孙无羡连忙起身,黑眸深沉地望着她的背影,眸中碧波滔天,没有隐忍的思念和克制的情绪,这是第一次有她在时情绪分外放肆的他。 “红妆十里,江山为聘,我娶。” 他嗓音暗哑,话音里带着一丝慕容善看不懂的认真,他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如炬,情绪丝毫不加掩饰,性感的要命。 若此时慕容善转过身看他一眼,或许团在她心中许久的疑惑必然就能得到解答,可她没有。 慕容善背对着他,声音淡然:“红妆我不需要,我只想和你做场交易,三月为期,在这期间我负责把你的身体调养好,你负责陪我演一场戏,时间一到你便可离开,我不会去找你,在外也不会以你妻子的身份自居。” 长孙无羡的容颜倏地僵住,方才愉悦的眼神这会儿却死死盯着慕容善的背影,那眼神极深极远,黑沉沉地,含着某种呼之欲出的眷恋,又仿佛包含着某种深沉的痛苦,他从没此刻这般克制过,就连声音都好似包含着小心翼翼,隐忍的,一点点的试探…… “为何?” 慕容善微微抬眸望着门外湛蓝色的天空,晴空碧洗,像极了水光十足的翡翠,顿了顿,她转身望着他,目光深远包含着某种不知名的东西,似恪守本分的距离感,又透着异于常人的聪慧。 “我知道你非池中之人,只是暂时折了羽翼被我碰巧遇见,我觉得你可能需要慕容府为你做暂时的掩护。我和你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我不想趁人之危,也不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你作为云景做我三个月的契约丈夫,我帮你掩护身份,算是两清了我们之间这十分纠结的恩情,时间一到随你自便。” 她理智的让人觉得胆颤。 长孙无羡胸口呼吸微窒,那瞬间他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东西,似猝不及防的震惊与痛苦,然而眨眼间便稍纵即逝,叫人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长孙无羡从未听过如此令人惊愕的契约,还是从一女子口中说出,她洒脱超逸的气度令他忍不住为之折服,可同时又令他万分难堪,他的目的不是这样的,可似乎又与之没什么不同,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在她转身的瞬间,他飞快地垂下眸子,礼数周到的望着她问:“为何是…三个月?” 因为她的计划只要三个月便可运作起来,届时她便可脱离慕容家的掌控。 当然这件事慕容善并不打算对他说:“这与你无关,我不过问你的私事,我希望你也能做到互不干涉。” 慕容善知道以他的势力必然能轻而易举查到他想知道的事,所以有些事她必须跟他说清楚,在她羽翼未丰满时,她不希望出现太多人为的意外。 他想着她,沉默不言。 叫慕容善以为他是不愿,不由又道:“这于你而言并不是个亏本的买卖,时间一到你便可恢复你正常身份回家做贵公子也好,娶美娇娘也罢,咱们都两不相干,你完无需多担心。” 长孙无羡望着她沉静地容颜,心口不由有些微窒,“你想起我了?” 他用的是想起,而不是`你怎知道我的身份`,可见在他心中她是不同的。 可即使再不同,他做什么都与她无关,她也不会过多关注,在乎。 想到这里,话一说出来长孙无羡就后悔了,这个问题问与不问又有何意义?不过平白给自己添堵罢了。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是什么身份,与我而言你只要是云景,是个男人就够了。” 索性慕容善也没察觉到更深的含义,或者可以说是她根本就不在乎,因为不在乎,所以不想深入探究,不过是命中注定的匆匆过客而已,她若入戏了,与谁而言又是好的呢。 长孙无羡嗤的一笑,容颜霎时生动起来,他看着她目光波澜不惊,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彬彬有礼的翩翩公子的模样。 “好,我答应你,三月为期,在此期间互不干涉,我希望你真能做到这般。”他嘴角的笑有丝意味不明,像自嘲,又像对她的不信任,可在那不信任里有隐含着些连他自己都不懂的期盼。 到底还是与当初不同了,他眸中没了克制的情感,只有拒人千里,和渗入骨髓的寒凉。 慕容善展颜一笑,无比自信的道:“这是自然。” “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他看着她,目光周到有礼。 “我会跟我爹说我们早已暗通曲款,用此借口来推掉焦家的婚事,到时他若来问你,你就按照我说的做便可。” 长孙无羡目光淡然的点点头。 慕容善仔仔细细与他说了些细枝末节之事,又暂时没想到其他要叮嘱的事,便转身离开。 接下来,她要去找渣爹慕容冷枫,只有他点头了,这件事便才是真的成了。 虽然哥哥说会帮她,可这时代的三观认知到底还是让她没有一丝安感。 望着她走远,长孙无羡直接拂袖卷起一阵罡风将门关上。 就在他关上门的那瞬间,慕容舒从窗户跳进来。 “我已按你说的做了,你的诺言何时会兑现?” 慕容舒不知道自己将妹妹塞进这头大灰狼的碗里究竟对不对,可与眼前人相比焦家那儿子,不论有多单纯善良都成不了慕容善的良配,而且这个男人,日后至少可以护住妹妹周。 长孙无羡的目光不经意间仿佛看了眼他身后的窗户,只一眼,便移不开视线。 第五十七章 雪岭剑客,名不虚传(一更) 慕容舒不知道自己将妹妹塞进这头大灰狼的碗里究竟对不对,可与眼前人相比焦家那儿子,不论有多单纯善良都成不了慕容善的良配,而且这个男人,日后至少可以护住妹妹周。 长孙无羡的目光不经意间仿佛看了眼他身后的窗户,只一眼,便移不开视线。 仿佛那窗柩上似是还坐着那浅笑盈盈的少女,而几日前从那窗户爬进来的女人,说要与他习武,终究是没有来。 “尔如若不信,吾以长孙氏列祖列宗起誓,如若日后行为有半点违背吾与君之盟约,永世不入东陵,不归列祖。”长孙无羡端着茶杯,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看着慕容舒道。 “这誓言太重,在下不过一介江湖草莽,所求只是家人安康,只要长孙殿下信守承诺便可。” 长孙无羡嗤地一声,凉邪地睨他一眼道:“我若不,你又能奈我何?慕容舒,孤向来不喜身边有威胁孤的人存在,你是个聪明人。” “在下既已将舍妹托付于你,便与殿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殿下待我为盟友也好,走狗也罢,舒也有舒的坚持,殿下虽贵为一国储君,可这里却是西凤国,慕容家目前虽危机四伏,但百年世家的声望并不是皇室一朝一夕想摧毁就能摧毁的。”慕容舒淡然一笑,云淡风轻的态度像极了那女人处变不惊时的样子,着实刺痛了长孙无羡的眼球。 长孙无羡微微眯着眼睛,双眸犹如古老暗狱走出的法王,他将压力铺天盖地的砸向他,在他气息变的瞬间,周遭的空气霎时静止,犹如置身鬼哭神嚎的炼狱,让人为之胆颤。 慕容舒只是手指微微一顿,便不卑不亢的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冰雪对上幽海,慕容舒不出意外落了下乘。 顿了顿,长孙无羡倏地展颜一笑,漫不经心,意味深长地道:“雪岭剑客果然名不虚传,你该庆幸你生在慕容家。” 慕容舒手指颤了颤,心口呼吸微窒,他确实该庆幸自己姓慕容,如若不然他不臣服于他,也必定会陨落他之手。 可身为慕容家下一任继承人,即使臣服也要臣服的有尊严,他长孙无羡当得起慕容家割地称臣,只是有一点十分可惜,若善善当真是…… 罢了,一日为妹,终生是妹。 —— 书房 “你说什么?” 慕容冷枫倏地一下从案前站起来,他双目瞪圆,极其愤怒的望着跪在下方的慕容善,看着她不卑不亢的容颜他越来气,情绪一下没忍住抓起案上的砚台就望她脑袋上扔过去。 慕容善仿佛没有意会到自己的话有多惊世骇俗,敏捷地侧身躲过他扔过来的东西,赫然道:“我与云景珠胎暗结,望爹爹成。” “你…你…你…”慕容冷枫一连说了三个你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可见是气惨了,他指着慕容善的鼻子一脸怒容道: “你……你给我滚!” “女儿告退。”慕容善面无表情的起身,仿佛没有看见慕容冷枫的怒气般,转身就往外走,顿了顿,听着身后喘着粗气的声音,她微微侧眸丢下一句,“爹爹保重身子。”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五十八章 你给我滚,不能嫁他(二更) 慕容善仿佛没有意会到自己的话有多惊世骇俗,敏捷地侧身躲过他扔过来的东西,赫然道:“我与云景珠胎暗结,望爹爹成。” “你…你…你…”慕容冷枫一连说了三个你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可见是气惨了,他指着慕容善的鼻子一脸怒容道: “你……你给我滚!” “女儿告退。”慕容善面无表情的起身,仿佛没有看见慕容冷枫的怒气般,转身就往外走,顿了顿,听着身后喘着粗气的声音,她微微侧眸丢下一句,“爹爹保重身子。”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她不带一丝留念的背影,慕容冷枫颓然的跌落在椅子上,神情沧桑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老夫这是造的什么孽哟,难道真到了气数已尽之时吗?”慕容冷枫颓然地呢喃着,他双目出神地望着虚空,神色颓然仿佛垂死挣扎的老人,“不!绝对不行!来人!快去将大公子找来!” —— 慕容善出了书房,一眼便看见站在外面仿佛等她许久的慕容芙,她眯眯眼睛嘴角一勾,漫不经心地向她走去。 望着走过来的女人,慕容芙的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怯意,然而转瞬即逝,她望着她的眼神包含着令人很是疑惑的视死如归的坚定。 慕容善:“……”我有这么可怕吗? 望着渐行渐近的女人,慕容芙不由自主的握紧掌心,佯装淡定的说道:“我能不能和你谈谈?” 看着她左右躲闪的眼神,慕容善饶有兴致的道:“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听着这句话,刚刚还一直躲闪的眼神此时突然坚定地望着她,眸中包含着慕容善看不懂的东西,似决然,又似担忧,又好像真心在为某件事着想,然而慕容善十分确定她真心着想的那个人绝对不是她。 因为她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疏离,陌生,纠结,等等各种各样的情感,却然看不见一丝对她的爱。 “你不能嫁给那个男人!”慕容芙严肃道。 慕容善倏地一下笑了似嘲笑她的天真,她幽幽反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嫁给谁?焦阳吗?” “不是,你就是不能嫁人!”她语气有些严肃,又有些着急。 慕容善眯着眼睛静静打量她一会,确认她确实有种奇怪的认真后,她温凉的问:“为何?” 慕容芙大约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行为不妥,眼神微微一闪,勉强稳住轻颤的身子,倨傲道:“长姐如母,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呵~”慕容善轻嗤一声,倾身贴近她,语气幽幽森然道:“大路朝天,本各走一边。可你非要惹我,你说我是不放过你呢还是不放过你?” 顿了顿,她又道:“嫁不嫁人,嫁给谁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谁也没权力阻止,包括你!” 话罢,她冷冷地瞥她一眼,抬脚就走。 慕容芙呼吸猛地一窒,她看了眼她的背影,又看看前方紧闭的书房门,踌躇几秒也掉头离开。 慕容舒到书房已是一刻钟后。 没等慕容冷枫问他,他开口就道: 第五十九章 大婚之日,无能新郎(一更) 慕容舒到书房已是一刻钟后。 没等慕容冷枫问他,他开口就道:“爹就让善善自由选择吧,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与其等事态超出我们可控的范围后再想办法弥补,不如一开始就斩断所有人的不轨之心,烈女不事二夫,即使她身份曝光,届时旁人也无法左右了。” 慕容冷枫深深叹息一声,“可她的身份关乎到我慕容一族的生死存亡啊。” “那爹可想过,以焦家自身都难保的境况,日后出事是否真有能力护住她?甚至护住我慕容一族?”慕容舒目光沉沉。 他心里无比懊恼自己不够强大,不,是不够再强大,强大地令皇族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如今也不会使慕容族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可那男人……”慕容冷枫犹豫不定,焦家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总比那身份背景成迷的病秧子好吧? 慕容舒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当即道:“那男人的身份我已确认过,爹大可放心,绝对比焦家靠谱。” 慕容冷枫闻言忽然沉默了,他表情严肃不知再想什么,片刻后他容颜倏地一紧无比深沉地叹息道:“若小芙是该多好啊~” 慕容舒手指微微一颤,眼前莫名闪过那男人沉静的容颜,令他的心倏地一寒,他几乎没加任何思索就道:“爹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了,会伤了很多人的心。” 慕容冷枫眼神微微一闪,仿佛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话多有不妥,他紧紧闭着嘴巴沉默不言。 慕容舒静静地看他,仿佛并不着急慕容冷枫的态度。 片刻后 慕容冷枫猛然回神,双眸坚定的看着慕容舒,凛然道:“三日后,成婚。” 慕容舒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清凉的笑意,心中大石落地,他望着慕容冷枫的眼神较之刚刚明显多了丝轻松,“爹既然已经决定,便尽快准备吧。” —— 三日后 向来守备森严的慕容府忽然解除了山下机关,门庭若市,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色的绸布一节一节布满整座府邸,大红的地毯从中堂一直铺到山下,红绸十里分外壮观。 “这慕容家娶个入赘的姑爷也如此豪气,果然不愧是西凤第一世家。” “听说那姑爷家穷得很,连一担彩礼都拿不出,这慕容家可不得掏出老本为嫡女装面子嘛。” “嗤~这种男人要了有什么用?慕容家现在是越来越拎不清了,凤氏皇族如今恨不得将他铲除,他唯二的两个嫡女不送去结亲给自己扩大势力,起到震慑皇族的作用,如今还要这种百无一用的人入府,真是日薄西山,颓势已定!” 大门口,慕容冷枫站在一旁,一边迎客一边将往来的宾客仔细记下来,防止有人趁乱混入府中引起不堪后果。 慕容舒一遍一遍的检查府里守卫,这时候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西院 自三日前婚期定下来后,长孙无羡便从东小院搬自此地暂时居住,只等今夜过后便可搬去东院随慕容善一起居住。 因为是临时住所,整个房间只是简单的用红绸和灯笼装饰一番便再无其它摆设。 按理说作为新郎官的长孙无羡,此时应在外迎客,可他偏偏淡定坐在房中,哪也没去 第六十章 黑白双煞,经验以后(二更) 按理说作为新郎官的长孙无羡,此时应在外迎客,可他偏偏淡定坐在房中,哪也没去。 他的下首依次跪着两人,一黑一白。 黑衣的是凌云,白衣的赫然便是慕容府守门的白侍卫。 恐怕任谁也想不到,江湖上赫赫有名形影不离的黑白双煞,居然是早年被东陵皇室送往西凤国做质子的病弱太子长孙无羡的亲卫。 而外界传言形影不离的黑白双煞,其中一个居然是慕容家的守门侍卫,这要是说出去,恐怕不是知情人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慕容家结交甚广今日宴请宾客卧虎藏龙,孤看过礼宾名单,其中不乏一些见过你们二人真容的人,今日你们在暗中要仔细保护夫人安危,切莫暴露。” 云凌与白侍卫恭敬跪地:“属下遵命。” 长孙无羡侧耳听了下外面的喧嚣声,眸子微微沉下来,高深莫测让人辩不出任何情绪,“云凌,那边可有新消息传来。” “回主子,暂无,不过宁伯刚刚有消息传来,那边从半月前开始军队就发生了轻微调动,逐渐往南阳城周边靠拢,想来不日便会有所动作。” “军队调动只是起威慑作用,即使凤氏近年来逐渐显得无能但也不会傻到用兵强攻。”长孙无羡蹙眉沉思,左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着桌面,片刻后,他凛然正色道: “今日这绝佳的时机,必然会有所动作,叫山下的人且仔细点,莫要放进来一只苍蝇。” “是。” —— 东院 雕花楼阁,亭台水榭,大气秀美的庭院里张灯结彩到处都挂满了红绸,仿佛是为了祛晦迎新,就连窗户上糊的纸都在昨日换了一遍新,然后又贴上一张张喜字。 厢房内四角摆设的瓷器被擦的澄亮,直接能映出人的容颜。 内室的雕花木床已被换成了新的黄花梨双龙戏凤榻,四周垂着半透明的大红帷幔,就连空气里都洋溢着浓浓地喜气。 慕容善懒洋洋地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锦茜红妆,身着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的女人,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都说成亲时是女人一生最美的时刻,这话一点都不假,即使她对这门契约婚事不甚上心,可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她当真是美的连自己都惊艳了。 喜服的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住,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那开屏孔雀有婉转温顺之态,好似要活过来一般,桃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曳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 发鬓正中戴着联纹珠荷花鸳鸯满池娇分心,两侧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荷花,垂下绞成两股的珍珠珊瑚流苏和碧玉坠角,中心一对赤金鸳鸯左右合抱,明珠翠玉作底,光彩耀目。 望着如此盛世红妆的自己,慕容善一时竟失了神,不过眨眼间她便回神,想到几日前哥哥说的话,她容颜沉静心底微叹无比忧桑。 喜婆站在她身后,说完了一圈好话之后见新娘脸上仍没有一丝笑意,又锲而不舍笑意盈盈的道:“新娘子可是紧张了?这第一次啊都是这样,您不知道城里陈家女儿出嫁那日都紧张哭了呢,只要有了经验以后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慕容善:“……”有了经验以后? ------题外话------ 慕容善:有了经验…以后? 太子爷:即使二婚也是爷! 本宝宝:是你是你都是你,你个磨人的小妖精(对手指,挥手娟,求书城的票票求书院的收藏和书评) 第六十一章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一更) 喜婆站在她身后,说完了一圈好话之后见新娘脸上仍没有一丝笑意,又锲而不舍笑意盈盈的道:“新娘子可是紧张了?这第一次啊都是这样,您不知道城里陈家女儿出嫁那日都紧张哭了呢,只要有了经验以后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慕容善:“……”有了经验以后? 宁彩鼓着腮帮,气呼呼的瞪她:“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有了经验以后?你竟敢诅咒我家小姐不幸福!” 喜婆连忙跪在地上,像唱大戏似的大声嚷嚷道:“哎呦,瞧我这张嘴净说胡话,新娘息怒,新娘饶命啊。” 慕容善:“……”哥哥哪里找来的这么极品喜婆? 宁彩气的脸颊都憋红了,“大喜之日你又哭又喊是什么意思?存心找晦气是不是?还不快快住嘴!” 喜婆眼神微微一闪,连忙闭紧嘴巴不敢说话。 慕容善双手规规矩矩的搭在膝盖上,最后通过铜镜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喜婆后,眼神微微眯起,“都出去吧,这儿没你们什么事了。” 一屋子的丫鬟婆婆连忙退出去,宁彩也跟着要退出去。 慕容善忽然开口喊住她,“宁彩,你过来。” “小姐。” 宁彩心里大约还记着那喜婆的话,小嘴高高的崛起似能挂着油瓶般。 慕容善侧身去看她,低声嘱咐道:“待会儿你若是见到了哥哥,悄悄问一下那喜婆哪来的。” “小姐可也是觉得那喜婆不对劲?” 慕容善点点头,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她不是觉得那喜婆有问题,而是从昨儿开始她心里就有种极不踏实的感觉,特别是到了今日心中越来越慌,好像要出什么大事般。 虽然她不是很待见这场契约婚礼,但好歹也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就算不能留下美好的回忆,她也绝不允许有坏事发生。 吉时快到时,一张大红的盖头从天而降遮住了慕容善部的视线,就这样,她迷迷糊糊的被人牵出了房间,除了盖头下不断更替的脚,她什么都瞧不见,在这样让人极度没有安感的情况下,她的情绪反而忽然安静下来。 领着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直到一双暗红色的金丝葛靴出现在她身边,遮住葛靴的是一截大红的袍摆。 慕容善试探地唤了一声:“…云景?” “嗯。” 嗓音低沉、略带沙哑,整整三天的时间没见过,让慕容善感到犹如隔世般遥远。 慕容善倏地展颜一笑,她也不知自己在笑什么又为何要笑。 片刻后,长孙无羡轻声问:“累吗?” 慕容善轻轻地摇了摇头,顿了顿,又忽然反应过来他看不见,连忙轻声回道:“不累。” 长孙无羡便不在说话,稳步走在她身边,他的手紧紧攥着红绳的另一边,小心且认真地带着她迈门槛,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听着耳边传来的吹吹打打放鞭炮的声音,慕容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不过不管这个过程是真是假,却像模像样,她慕容善人生第二次成了有夫之妇。 坐在喜床上,慕容善松了口气,正要伸手拽下遮住视线的红盖头时,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第六十二章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二更) 坐在喜床上,慕容善松了口气,正要伸手拽下遮住视线的红盖头时,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紧接着二夫人的声音传来。 “不能摘,要新姑爷亲自来摘才吉利。” 二夫人说着走过来,将一本书塞进慕容善的手里。 “你娘不在了,也没人提前告诉你,你现在好好看看这个,有不懂的地方就问二婶。” “这是什么?” 慕容善打开一看,透过红盖头看见书里的画面顿时面皮一抽一脸黑线,只见里面一男一女,翻云覆雨,身段妖娆各种姿势,赫然是一本少儿不宜不可描述的图画书! 慕容善一把将书合上,看这个做甚,且不说她和云景契约婚姻能否进行到这一步,再说在现代逛个公园都能碰见不可描述的场景,小学生都知道这是什么,她身为已婚妇女还能不知道? 咳咳……虽然是掺了极大水分的大龄已婚处女! 谁知二夫人却不高兴了:“就知道你看不懂,来二婶给你讲,洞房的时候……” “等等,我看得懂!” 慕容善要崩溃吐血了,她连忙叫宁彩将二夫人推出门外,世界顿时清净了,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冒出刚刚看见的图画,活了两世连情事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的人,此时心却狂跳起来,想到长孙无羡的风流儒雅,满足了所有小女人心中幻想的完美男人,正值壮年,会不会新婚之夜耐不住寂寞,破了契约,生了歹念? 如果他真想要,她会怎么做? 罢了,其实这事儿早就有了答案,霄云崖那夜她都没抗拒,新婚之夜名正言顺又能怎样? 但其实慕容善心里更加坚定长孙无羡是君子,不会做出这等越礼之事。 宁彩垂手站在喜床边,她一脸犹豫地看看满屋子的丫鬟婆婆,又瞅瞅坐在喜床上的慕容善,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道:“小姐。” 慕容善回神,“怎了?” 宁彩咬了下后槽牙,贴近慕容善的耳旁,又是疑惑又是愤愤地小声说道:“奴婢那会儿问了大公子,大公子说喜婆是二夫人请来的。” 二婶…… 慕容善下巴顿时绷成一条直线,她双手规规矩矩的搭在膝盖上,心中又开始不安起来,她隐约觉得自己的不安和二夫人无关,可她又很相信宁彩的话,因为哥哥不会骗她,但一时却又找不出这慌乱从何而起,不由心中越发焦躁。 就在她等的不耐烦时,突然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沉稳并极有节奏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是丫鬟婆婆见礼的声音:“姑爷。” 慕容善的心忽然莫名其妙的猛一跳,是他来了。 “都下去吧。”长孙无羡道。 慕容善低头盯着手里的苹果,忽然张口啃了好大一口,香甜可口的果香一入口瞬间充满整个味蕾,慕容善空了一天的胃顿时满足了。 长孙无羡关好门后一回头,看见的就是某人手里不知拿着什么被红盖头遮的干干净净,然后不时有嘎吱嘎吱的声音从盖头底下传出来。 “……”这个新婚夫人似乎并不需要他? ------题外话------ 发现我的小可爱最近有点沉默啊,明天进行第二次pk,这次pk对太子爷和夫人的未来至关重要,pk期间有活动,已经发到公告里去了,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ps:pk期间宝宝需要追问率需要书评活跃度需要各种打赏和票票~(* ̄3)(e ̄*)群么么小可爱。 第六十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2p一更) “……”这个新婚夫人似乎并不需要他? 慕容善啃完了一个苹果将苹果核扔掉,然后又就着红帕子擦净了手,仍没有见那男人过来帮她掀盖头,不由嘀嘀咕咕的道:“不会又走了吧?虽说是契约婚姻,可不能连盖头都不帮我掀呀?”说着她伸手就想拽掉碍事的红盖头。 长孙无羡坐在桌子前,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打量她,先是看着一个苹果核从盖头底下飞出来,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然后又听到她嘀嘀咕咕的一句话,顿时一脸黑线。 长孙无羡赶紧起身走过去握住她盈盈不堪一握的手腕,将盖头拿掉,然后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掉头走回来倒了两杯酒,“吃完了就过来喝酒。” “哦。” 长孙无羡转身将装着酒的酒杯递给她,一对上她的脸颊,他顿时一愣,眸中闪过一丝惊艳,然而又快速恢复平静,直叫人以为刚刚他的错愕是错觉般。 喝完酒,慕容善再次走到喜床边坐下,无聊地望着他问:“接下来做什么?” 她发誓她问这个问题纯粹是好奇接下来还有什么流程要做! 岂料那男人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其风流的弧度说:“自然是各睡各的,难不成夫人还想洞房花烛?” 慕容善:“……”我…好想谋杀亲夫怎么办? 然而还没等她怎么计划暗戳戳‘谋杀’他,慕容善脑袋就忽然一晕,她下意识伸手扶了下太阳穴,紧接着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顿时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长孙无羡瞳孔骤缩呼吸猛地一窒,连忙以最快的速度上前接住她的身子,哪知他才刚扶住她的身子整个人就身子一软随她一起往地上栽去。 在碰到地面时,他手臂猛地用力提起将她从侧面翻到正面锢在怀里,然后整个后背狠狠栽在了地面上,他闷哼一声:“云、凌!” 长孙无羡嗓音沙哑,额间冷汗涔涔,唇色有些不正常的发白,眼前天昏地暗一片绯红的喜色,意识逐渐逐渐的要失去。 “…云凌。” 起初云凌听到长孙无羡的声音时还以为是错觉,主子的新婚之夜怎么可能会喊他,除非是出了大事了! 然后到第二声响起时,跟他一起的小白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主子的声音好像有点…虚弱?” 云凌大惊,连忙从树上飘下来闪身钻进新房。 白侍卫紧跟着进来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和酒瓶检查,肯定道:“酒杯上抹了迷药,酒里有化功散。” 云凌连忙掏出一粒药丸喂长孙无羡吃下。 片刻后,长孙无羡睁开眼睛,随着他清醒地那一刻起,充满喜气的房间霎时如寒冬腊月般冷风呼啸仿佛要滴水成冰。 云凌or白侍卫:“……”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长孙无羡缓了缓神,然后把手臂伸进慕容善腿弯处,打横将她从地上抱起放在床上,拉过一旁的大红喜被盖在她身上,探了下她的脉搏又喂了她一粒药丸后,直接面无表情的走过来,黑眸深沉如海般波涛肆虐,望着云凌和白侍卫道: “你跟我来云凌留在这里,夫人若出了任何问题,孤唯你是问。” 云凌:“属下遵命。” —— 而此时慕容家外面已经闹翻了天,一列列整齐有序的军队气势汹汹地赌在了慕容家大门口,盾牌兵开队手持长矛兵紧随其后,唰地一下巨大的盾牌落地,尘土飞扬,平地响起一声震彻天地的巨响,形成了一堵极其坚固的盾墙。 三面环山,素来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美誉的慕容府,此时倒成了别人的瓮中鳖,和待宰的羔羊。 尚未离开的宾客此时也完不顾及慕容冷枫的面子,一个个很是兴奋的留下来等着看这盛极几百年的超级世家如何落幕。 “听说那凤氏皇族打的是通敌叛国的罪名,可他是不是忘了慕容家有凤女择主?宝宝感觉这罪名安的有些牵强啊。” “君要臣死臣就会有一百种死法,如今四皇子轻鸿和太子轻歌斗的这么凶狠,四皇子想要上位肯定要想办法拔了他所有的助力,而且金銮殿上的那位忌惮慕容已久。啧啧,你说要这个穷姑爷有什么用啊?新婚夜就引来这么大一匹豺狼。” ------题外话------ 有奖竞猜:慕容家结局将何去何从? 1,满门被灭,独留女主一人。 2,满门被灭,女主也死了。 3,两败俱伤,慕容家被男主证明了清白。 4,两败俱伤,女主苟且偷生。 第六十四章 开始与结束(2p求收,二更) “那两位不都是太后的孙子?太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娘家被灭门?慕容家再有半年星女就现世了啊!” “听说太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了,太子朝中有丞相,民间有慕容,就算星女现世十有八九择的也是太子轻歌,四皇子只有军队,想要破解如今这一边倒的局面,肯定要趁早拔了太子这颗爪牙。” 领军的陈都尉冷冷扫了眼四周围在一起的人,那经过生死锤炼出的嗜血般眼神,若是普通百姓见了必然会吓尿,然而在场的个个都是手里沾过鲜血的江湖人士,岂会怕他? 陈都尉看了眼基数不小的江湖人,默默估算了下慕容冷枫在这些人心中的号召力,若待会儿见了血这些人会不会帮助慕容冷枫破局,最后得出结果不能拿四皇子的生命开玩笑,他冷笑着开口: “本都尉奉劝各位一句,没事少看热闹,这天底下不是什么热闹都能看的。若各位执意待在这不走,不妨先试试自己是否有内力与本都尉手下的士兵进行车轮战对抗。” “我的内力怎么忽然没有了?不好,我们中了化功散!” 陈都尉道:“半日后药效自然会解除,各位若执意滞留不走,后果可就不是这样的了。” 没了内力的江湖人如何能和血战沙场的将士们相提并论? 不过一会儿,慕容家门前就连一只飞鸟都没有了。 人走茶凉,这世上多的是锦上添花的人,却甚少有人雪中送炭。 罢了,慕容一族就算败也要败的有尊严。 —— 半个时辰后 东院新房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宁彩跪在喜床边,抓着慕容善的肩膀不断的摇晃,神色焦急。 慕容善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大雾之中,天地茫茫一片除了白还是白,伸手不见五指,她十分惶恐,不断地雾中奔跑,寻找…… “云景!” “哥哥!” “爹,你们在哪里?” 然而四周空荡荡的,她的声音传出去又荡回来,刺痛耳膜,慕容善茫然无措的站在白雾中,微风从她的脸颊吹过,仿佛是张大手肆意在她身上游走,四周空气流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幻化成玄冥幽兽。 慕容善惶惶不安:“是谁?你给我出来!我看见你了,不要装神弄鬼!” 然而回答她的依旧是她自己的声音。 “是谁?你给我出来!我看见你了,不要装神弄鬼,装神弄鬼,弄鬼鬼鬼……” 声音里仿佛带着丝俏皮,经久不衰。 望着眉头越皱越紧,冷汗如瀑雨下的慕容善,宁彩心中越来越焦急,“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啊!” 窗外似有火苗在跳跃,不知烧到了什么噼里啪啦的响不停,灼灼火光仿佛有精灵般在山风的鼓动下,迅速蔓延。 慕容善的睡颜被窗户上的光照的通红。 红色的房间,红色的床榻,红色的锦被与喜服…… 五月的山风应是凉爽袭人,但从那大开的门卷进来的小股细风却直能把人的肌肤灼伤。合着暖风与火光传进来的,是刀剑碰撞在一起的厮杀声,响彻一方。 日月流转,乾坤颠倒。 这一夜,飞来山不宁,慕容府将倾。 这一夜,注定是让南阳城所有百姓都难忘的一夜。 城中的客栈住满了前来参加婚礼的江湖人士,此时大家和城中的百姓一样,皆是大门紧闭,一步不出,甚至连探头看一眼都不敢,仿佛只要看一眼飞来山上的冲天火光,立刻就会被滞留在城中的铁甲军斩杀。 皇权至上,胜者才是历史的主宰者。 即使身负绝世武功,双拳也难敌众手,没有一人敢质疑慕容家是否真的有通敌叛国之罪。 就算心有不服,但面对布满大街小巷的铁甲军,众人也都缄口不言。 慕容善缓缓慢慢的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大红色,是仿佛要与窗外通天火光融为一体的大红色。 ------题外话------ 昨天的竞答结果会在明天公布。 今天有奖竞答:上一章酒杯上的迷药是谁抹上去的?大家中的都是化功散,为何酒杯上会有迷药?(没选项,自己猜。) 第六十五章 山崩地裂(pk求收,三更) 慕容善缓缓慢慢的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大红色,仿佛要与窗外通天火光融为一体的大红色。 她愣楞地望着床顶发呆片刻,才幽幽缓过劲来,“发生了何事?” 嗓音嘶哑,仿佛许久不曾说话般,恍一开口让慕容善有种很遥远的感觉。 看见慕容善醒来,宁彩顿时连哭的时间都没了,连忙抹了把眼泪将她扶起来,浑身颤抖不安地说道:“奴婢也不知道,死了好多人,小姐我们快走!” 终究是出事了。 外面,云凌早就和如潮水般涌进来的士兵们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 整个世界仿佛在颤抖,山崩地裂。 主子说,夫人若是出了任何差错,唯他是问。 宁伯说,一旦入府,这条贱命便将终生卖给主子,就算是死也要化成魂护在主子身边。 神灵现,他阻之;厉鬼来,他杀之。 一入太子府,终生太子人。 名震天下的黑白双煞到底不是好惹的角色,即使白侍卫并没有和他在一起,只一个云凌往那院中一站,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剑锋凌厉,以横扫千军之势,凭一人之力将这新房护的如铁桶般坚固。 然而,他阻得了源源不绝的士兵,却阻不了燎原烈火。 火势很快蔓延到新房,慕容善赶紧拉着宁彩从房里跑出来。 已经杀红了眼的士兵,一看见慕容善出现,连忙蜂拥而上。 慕容善一脚踢开一个举刀砍过来的士兵,然后赶紧把宁彩拉到身后,又手起刀落劈晕一个,拉着她就顺着墙角往外跑。 她这一身醒目的红嫁衣,明明是极捉人眼球的颜色,但不知为何所有士兵看见她却都有志一同的忽略了她。 偶尔有几个想要上前来杀了她,在被她一招打趴下后,再也没有人来拦她了。 不过慕容善此时自然没心情去想这是为什么,她猫着身将大半个府邸翻了个遍,终于在前厅找到了慕容冷枫和慕容芙,却独独不见慕容舒和长孙无羡的身影。 “善善!” 慕容芙仿佛是看见了十分恐怖的事,眼神忽然惊恐地瞪大,望着她身后凄厉地大喊道。 慕容善的心忽然猛地一震,一道凌厉地杀气从背后传来,惊得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毛孔大张毛骨悚然,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回头,整个身子就狠狠趔趄一下往慕容芙身上扑去。 慕容芙赶紧扶住她,又冲着她身后大喊:“爹!” 只见慕容冷枫手起刀落将那名偷袭慕容善的将士斩杀,但自己却因为中了化功散的原因,面对车轮战早已体力不支,一个不查反应慢了半拍腹部被另一名士兵捅了一刀。 慕容善的眼睛好像被针扎了下,心中最原始的情感忽然喷薄而出,她猛地甩开慕容芙的手,丹田凝气,踩着椅子飞身而起,重重地将那名偷袭的士兵踢到两米外的门板上。 “爹,我们走。”慕容善拉着慕容冷枫的胳膊将他架起来,扭头一刻不停的对着宁彩说:“扶着二小姐,跟我来。” 可门外驻扎了四皇子凤轻鸿的大军,金銮殿上那位誓要将慕容家置于死地,整个慕容家也只有一条出路,如今还被封死了,她们能往哪去? ------题外话------ 发现刚刚说错了,是中午的竞答结果在明天公布,不是昨天的,笑喷了,o(n_n)o哈哈~ 第六十六章 命里如此(pk求收,一更) 可门外驻扎了四皇子凤轻鸿的大军,金銮殿上的那位也誓要将慕容家置于死地,整个慕容家只有一条出路,如今还被封死了,她们能往哪去? 慕容冷枫:“祖祠有个通往后山的密道,开关在老祖宗的灵牌上,快走!” 慕容善连忙扶着他往祖祠去,然而这些将士们的目标就是慕容冷枫和慕容芙,如今一见他们要走,结果又受到了慕容家守卫奋死反扑,一个个顿时急红了眼。 谁都没想到那剑上是抹了毒的,慕容冷枫不过只走了几步路,顿时喷出一口黑血。 “爹!” 慕容善和慕容芙的声音同时响起。 慕容冷枫虚弱的躺在地上,望着面前的两个女儿,眸中难得的是一视同仁的慈爱,“…善善…小芙…” 慕容善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像是弥留之际的善言,她的脑袋轰一声,炸了,眼前仿佛走马观花般,从小到大有关于慕容冷枫的记忆一一闪出来,虽然小时候渣爹对她并不好,可她也曾同别的孩子一样偷偷崇拜过自己仿佛无所不能的爹爹。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死在自己的面前,就算即使曾经发生过那些令人十分心寒的事情,她下定决心与他一刀两断时,也从没想过要他死! 此时忽然意识到这个不算好的父亲,但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有可能要死了,慕容善忽然有些难以接受。 她打断他的话,疾言厉色,语无伦次,“不要说话,我带你下山,再坚持一会儿,我带你下山找大夫!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岂料慕容冷枫根本不听她的话,“…善善…爹对不起你…你那日和…和爹说的话,爹事后想了很久…不知道爹现在跟你道…道歉还来不来得及…?” 慕容善的脑海中仿佛有根弦要崩了,她手忙脚乱的帮他擦掉嘴角的黑血,然后冲着他很是愤怒地大吼道:“你闭嘴!我现在不想听!我带你去看大夫!” 慕容冷枫无力地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推开她伸过来的手,神色怅然地呢喃道:“…爹知道…善善很善良…会原谅爹的对不对?” 望着他渐渐黑如墨汁的嘴唇,慕容善再也没忍住红了眼眶,到底是父亲,又怎能真正做到一刀两断呢? “不会的!我不会!你既然是我爹,你怎会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这种人?我现在不想听!你如果真心和我道歉,就等下山了再说!下山再说好不好?” 她问的如履薄冰,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睡过去般,“你在坚持一会儿,我带你下山好不好?我找人给你解毒好不好?你会长命百岁的!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哥哥还没娶亲,若是被哥哥知道了,他会恨死你的!” “没关系…是爹命…命里如此…有件事爹觉得你有权利知道…” 慕容善眼眶红红的,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般,猛地打断他,不由分说地抓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架起来,一改之前的好言相劝,愤怒地冲着他吼道: “你现在能不能闭嘴!就不能给自己多留口气非恨不得立刻把气出完是不是?有什么事就一定不能等下山再说吗!非要现在说,你赶着去投胎是不是!” 第六十七章 亲生父母(pk求收,二更) 慕容善眼眶红红的,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般,猛地打断他,不由分说地抓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架起来,一改之前的好言相劝,愤怒地冲着他吼道:“你现在能不能闭嘴!就不能给自己多留口气非恨不得立刻把气出完是不是?有什么事就一定不能等下山再说吗!非要现在说,你赶着去投胎是不是!” 她仿佛是受到了很大的欺骗般,双眸充血,望着他的眼神尽是怒火,顿了顿,看到慕容芙还愣在一边,慕容善心中更加烦躁,语气严厉地冲她低声怒吼:“还不快过来帮忙,你真想看着他死在这里吗?” 慕容芙连忙回神,跑到另一边和慕容善一左一右架着慕容冷枫往外走:“爹,你别说了,算女儿求您了。” 中了毒又中了化功散的慕容冷枫,早已精疲力尽,哪里能奈何得了慕容善二人,慕容冷枫知道她们两个若执意带他一起下山,肯定连祖祠都到不了就会被人追上来。 他也不管慕容善会怎样生气,当即跟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要说的话部说了出来,连大气都没喘一下,倒也是难为了他。 “…善善…你不是爹的亲生女儿,爹这些年对你如此是有原因的,爹眼睁睁看着你姐姐欺负你却不作为,你肯定伤透了心,但爹心里也难过啊… 爹的亲生女儿下落不明,她的身份关系到我们一族的未来,我这些年来一直在找,却始终找不到,你若侥幸逃出去,一定要帮爹找到她,不论她怎样,是好又或是坏,一定要让她嫁给东陵国长孙太子!” “……” 这瞬间,慕容善的世界忽然塌了,天崩地裂,仿佛世界末日般,塌陷地一塌糊涂。 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什么不是亲生女儿? 什么嫁给长孙太子? 她不想听! 她能不能装作听不见? 如果可以,能不能让她做个聋子?世界一片清净,多好啊? 可她听见了听见了,即使怀疑过,如今接触到了真相,她却真的没办法接受! 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在她大婚之日忽然变成火海炼狱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还要告诉她,疼爱了她十四年的兄长其实是别人的兄长? 忽略了她十四年,让她怨了十四年的爹爹,其实是另有苦衷? 而一直与她作对,曾经差点将她害死的姐姐,甚至有可能也不是她表面看到的那样无情?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就因为她是从另一个国度来的不速之客吗? 可她不过就是替别人享受了半个月的兄长爱,难道就犯了众怒吗?就这么不可饶恕吗?就这么着急要把这一切都收回吗? 慕容冷枫仿佛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般,又道:“你的亲生父母是东陵国镇北…” 话到此处,忽然被身后的喊杀声打断。 “在那里,慕容冷枫和慕容芙在那里!快追!抓到天选之女,四皇子重重有赏!” 慕容冷枫猛地一回头,见追兵近在咫尺,只隔了一个池塘的距离,他忽然用尽部的力气甩开二人,双手迅速贴上二人后背,用刚刚恢复的一成功力将二人使劲推出很远。 “宁彩,快走!照顾好二小姐三小姐!” ------题外话------ 为了大家的阅读感,我把下午五点的更新内容放早上了,因为这两章内容实在不好断章,所以下午五点不会更新了,下一更在晚上八点,有惊喜~ ps:第一道题答案:4(为了剧情发展,太子爷暂时不可能为慕容家洗刷冤屈) 第二道题:二夫人(恭喜答对的小可爱) 今天竞猜题:这样的渣爹是不是真有点渣?(这是道送分题啊!) 第六十八章 九重天冤魂(pk求收,三更) “宁彩,快走!照顾好二小姐三小姐!” 慕容冷枫最后再深深看了眼两个女儿,那一眼仿佛要将慕容善的样貌刻在脑海里,眼神里包含了很多不舍,和面对现实的无奈与痛苦。 这一刻,过往的记忆都一一在脑海里浮现。 扎着两个冲天辫的小小女孩趴在他腿上好奇的看着怀里皱巴巴的小团子问:爹爹,这就是妹妹吗?妹妹好小啊~ 他涩涩地笑着,有苦难言。 这哪里是他的女儿,他的女儿早在初雪那日便失踪了。 然而面对一个和他女儿同样小小的小团子,他却生不起任何歹心。 他将她抚养成人,答应发妻不忘初心把她视如己出,可这颗心却在日积月累的压力中悄悄变了质,终是把她的心伤了。 如今这个结局也好,慕容冷枫不舍得收回眼神,决然地往人堆里冲去,顷刻间便被人海包围,已然再无转圜的余地。 “爹!” 望着被人群包围几乎要看不见的慕容冷枫,慕容善目眦欲裂,转身就想冲回去,身子却忽然被宁彩死死拉住。 “小姐,快跑啊!” 慕容善心脏仿佛被针扎了似的,刺痛的厉害,她眼角悄然落下一滴泪,不知为何而流,为谁而泪? 她狠狠擦了把眼泪,倏地掉头片刻不停留的将扭伤了脚的慕容芙扶起来,带着她就往祖祠跑去, 伴着直冲九重天的灼灼烈火,追兵不断,喊杀震天。 曾叱咤风云雄霸一方的慕容冷枫,终是圆了与发妻‘不忘初心’的诺言。 主子欺他,那么国家于他又有何干? 善善,爹以命救你,愿你从此以后弃了慕容氏刻在骨子里的良善,用慕容之血将这凤氏江山倾覆,用凤氏污血来祭奠慕容列祖列宗与阖家上下二百余口冤魂! 大火疯狂吞噬着这座繁盛了几百年的府邸,然后又缓缓往山下蔓延,一夕之间,飞来山竟化身炼狱火海,山中尚未来得及撤退的士兵死的死伤的伤,竟谁也没讨着了好处。 一刻钟后,慕容善到了祖祠。 竟连祖祠也没能幸免,死伤一片,鲜血铺满地面。 这条密道想来应该是有人先她们一步走过了,此时两边墙壁上的灯火已被点亮,望着长长的密道,慕容善竟没想到这是条不带拐弯的楼梯,长长的,一路向下,深不见底,却灯火通明。 慕容善看了眼慕容芙的脚,沉声问道:“可以走吗?” “可以。” 慕容善便也没再说什么,和宁彩一左一右扶着她往下走去。 这条楼梯她们竟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出口。 然而这出口也并非是山下,竟是建在了半山腰,在半山腰上横劈出一个十几平米的平台,周围烟雾缭绕,人站在这里仿佛腾云驾雾置身仙境般,然而此时慕容善并没有心情欣赏这美景,她看了眼面前通往对面山头的索桥,二话不说扶着慕容芙就踏上去。 然而不过刚走了十几米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脚下的桥竟在剧烈地晃动,若是山风的原因,这桥晃得应该并不明显才对,可此时她扶着边上的绳索晃得都有些站不稳。 慕容善眯了眯眼,穿过层层薄雾向对面看去,只见对面的桥头依稀站着一个女人,她手里拿着一样东西,低头专注地不知在做什么? ------题外话------ 预判失误,惊喜没来!^_^ 猜猜这女人是谁?要干什么? 第六十九 腕骨被穿(pk求收,一更) 慕容善眯了眯眼,穿过层层薄雾向对面看去,只见对面的桥头依稀站着一个女人,她手里拿着一样东西,低头专注地不知在做什么? 然而下一秒她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嘭! 她手中抓着的那根绳索忽然断裂,惯性使她的身子猛地往外侧倾斜,眼看就要掉入山涧,说时迟那时快,慕容芙和宁彩连忙拉住她的胳膊,生生将探出大半个身子的她给拉了回来。 然,索桥已摇摇欲坠。 三人不敢再往前一步,连忙倒回去。 慕容善站在崖边目测了一眼距离,当即果断地道:“我过去拦着她。” “不行,太危险了。”慕容芙道。 然而慕容善已动作迅速的抓着另一根绳索向对面跑去,眨眼间便跑到五分之一处的距离。 不管对面是谁?目的是什么?她都不能让这索桥断了! 否则,她们就会被困死在这儿。 对面的女人大约是察觉到了桥上的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飞快低下头割绳子。 慕容善的速度快,那女人的动作更快! 眼看就要到了,再有三米的距离慕容善便能阻止她的动作,可就在这时,那女人忽然抬头冲慕容善扬起一抹万分诡异的笑。 望着那十分熟悉的容颜,慕容善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震。 下一秒,嘣一声,绳断了。 索桥坠入山涧。 慕容善大惊,赶紧向前猛扑。 “哈哈哈哈。” 二夫人站在崖边望着慕容善疯狂大笑,她身后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有慕容冷华,锦钥,还有四个庶女… “我终于等到了慕容一族满门被灭的这一天!你们耗我青春,害我孩儿,老天有眼终于遭到了报应!” 慕容善动作飞快地往前猛扑,双手扣在悬崖边凸起的一块石头上,整个身子垂在吊在半空,摇摇欲坠。 山风刺骨,吹得她大红喜服簌簌作响。 “二…婶…你为何…”慕容善吃力的悬在半空中,话只说了一半她的手指忽然往下移了半分,惊得她连忙闭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二夫人笑了半天,倏地回神死死盯着慕容善,咬牙切齿颇为意外的道:“你居然没有掉下去!我的好侄女,迷药没要了你的命,索桥没要了你的命,你可真命大!” 慕容善下巴死死绷成一条线,心中那抹不安越来越强烈,“同为一族,你为何要自相残杀?” “同为一族?真是天大的笑话!你摸着你良心扪心自问可曾将我试为族人过?若有,为何又任由慕容冷华和那些贱女人作践我,你们却不作为?” “主家与二房互不干涉,这是族规!身为主母,你自己无能管不住夫君的心,又处置不了妾室,任由她们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这怪得了谁?” “你闭嘴!” 二夫人仿佛是忽然被刺痛了神经,双眸充血浑浊不堪,明明是一双美眸却显尽了老态,仿佛是十几年如一日的苦日子将她的灵气折磨殆尽,此时她的神经赫然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她望着慕容善,笑的好不诡魅。 “想上来是不是?好,二婶就帮帮你,让你不那么快掉下去!至于能不能上来就要看你造化了!”她眼神快速闪过一丝嗜血的光,慕容善心头猛地一震,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她忽然伸出一脚狠狠踩上她的左手背,碾了又碾,那狠毒地模样直要把她手骨碾碎才罢休。 “啊!” 慕容善双眸充血,青筋暴起眉间充满戾气,“韩龄月,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下地狱也定要拉着你垫脚!” 二夫人狠狠淬了一口咬了下后槽牙眸子似被淬了毒般泛着绿幽幽地光,“那也要你能有命来找我再说!” 她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在慕容善惊恐的眼神中,握着匕首猛地用力往她右手腕上狠狠一扎。 七寸长的匕首竟只露了个把柄在外,刀刃赫然穿过慕容善的手腕深深扎进了的泥土里。 鲜血顷刻间染红土地,手掌以一种极其诡异不自然的姿势弓着。 ------题外话------ 评论皆有奖,奖品23号晚上统一发放。 今日送分题:善善接下来的结局会怎样?(ps:评论皆有奖) 第七十 十年阳寿换一梦(pk求收,二更) 七寸长的匕首竟只露了个把柄在外,刀刃赫然穿过慕容善的手腕深深扎进了泥土里。 鲜血顷刻间染红土地,手掌以一种极其诡异不自然的姿势弓着。 腕骨被穿,慕容善几乎要疼晕过去。 “啊!” 慕容善额头青筋暴起凄厉地大叫,空气中倏地布满鲜血的味道,鲜血悄然无声的在灼灼夺目的火红嫁衣上晕染出一朵妖冶无比的暗红色曼陀罗。 山风忽然猛地卷起,吹散了一直缭绕在山涧的薄雾,随着她那一声大叫,对面的人赫然便将这边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 “善!善!”慕容善左手凝气,忽然猛地将她掀翻在地,然后又动作十分迅速的将匕首拔下狠狠扎进她的胸膛,抓着她脚腕身子往后一沉,拉着她同她一起坠入悬崖。 “你想要苟且偷生,我偏要你随我一起下地狱!” 那一抹亮红急速下坠的火红色,赫然刺痛来人的眼球。 “慕容善!” “主子,危险!” 白侍卫眼疾手快想要去抓住长孙无羡,但奈何他动作太快连他的衣边料都没摸到,便看见同样身着大红喜服的长孙无羡飞身跳崖向另一个红点追去。 白侍卫硬生生抓着崖边索桥的木桩才稳住身形,紧随而来的云凌赶紧把他拉上来。 两人片刻都没停留,连忙下山去找太子凤轻歌。 —— 慕容善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一片苍白到处都是雾霭,她什么也看不见,但身边却不断有人说话的声音。 “善善…慕容家的列祖列宗与二百余冤魂会护佑你将凤氏偷盗来的江山倾覆,莫要让爹失望。”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信徒昨儿梦到了我苦命的孩儿,她过的日子把信徒的心都快碾碎了。您可否显灵让她入我梦告诉我她在哪儿?求求您了,我以十年阳寿换她入我一梦,好不好?” “妹妹,我是你大哥哥,最爱、最爱你的大哥哥,天黑了,别贪玩,记得…回家。” “妹妹,我是你二哥哥,最爱最爱你的二哥哥,你是不是迷路了?怎么还不回家呀?要听大哥的话,别贪玩,因为外面坏人多…”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信徒携一家老小来还愿了……” 画面一转,薄雾散去,慕容善赫然看见前方出现一条小溪,溪边坐着一个粉雕玉琢长相极其精致的少年,少年身后的草地上懒洋洋地躺着一位梳着双环髻晒太阳的女孩儿。 “我叫长孙无羡,不叫云景。” “我知道啊,但是我喜欢嘛,我就要叫你云景。云景,你要记住我哦。” “记住你做什么?” “因为我们是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呀。” 画面再一转,薄雾平地而起,仿佛有人贴着她耳畔在唱歌。 “桃花好,朱颜巧,凤袍霞帔鸳鸯袄。春当正,柳枝新,城外艳阳,窗头群鸟,妙、妙、妙。” 清脆悦耳的男声响起,如同夹带从远方吹来的清风,没有阴谋诡计腥风血雨,没有漫天映日的大火,斜风细雨,如春日的暖阳,带着勃勃生机,浇灌着她已经枯死的心。 此时周围的景色忽然坍塌融化成一缕缕薄雾,慕容善猛地感觉到脚下的地在剧烈震动,她身子狠狠趔趄一下,下意识就想用手去撑地面,却忽然听到咔嚓一声,她的右手断了,手掌以一种极其诡异不自然的姿势垂下来,钻心般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想咬舌自尽。 但奈何那薄雾却好似忽然产生了灵性,一团一团向她飘来,围在她身边,不断地撕扯着她的身体,想要将她拽向不知名的地方。 慕容善猛地睁开眼睛,黑漆漆地眸子布满血丝,脸色苍白的如同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小鬼浑身没有一丝温度。 ------题外话------ “桃花好,朱颜巧”这句词非原创 ps:如果,我是说如果太子爷救人失败,你们还爱他吗?(咱们要始终如一啊,太子爷可是连考虑都没考虑一下就跟着跳崖了啊。) 第七十一章 娶媳妇喽(pk求收,三更) 慕容善猛地睁开眼睛,黑漆漆地眸子布满血丝,脸色苍白的如同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小鬼浑身没有一丝温度。 刺目的阳光让她的眼睛狠狠不适,她蹙着眉闭上眼睛,缓了片刻,慢幽幽地睁开一条缝隙睨向身边的人。 阳光斑驳,她恍惚看见了重影。 “你…是谁?” 嗓音嘶哑,恍若隔世之久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耳边的歌声还在断断续续传来,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东风送,香云迎,银钗金钿珍珠屏。斟清酒……” 慕容善侧头看过去,只见离她三米远外的花丛里蹲着一位身着暗紫色双绣锦袍的少年,少年手里攥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小花,他嘴里哼着欢快的小曲,不断的摧残着一簇簇长势极好的野花丛。 “添红烛,风月芳菲,锦绣妍妆,娶媳妇喽~” 焦阳? 慕容善收回视线,眯着眼细细打量身边的女孩,她的目光在她有些破碎的绿色绣荷丫鬟装上停留片刻,问:“你是焦阳的侍女?” 女孩儿点点头。 慕容善扫了眼四周的山峰,目光不经意间在自己的腿上停留片刻,然后淡淡扫过,最后落在自己的右手腕上,只见她的手腕上系着一个花样很漂亮的蝴蝶结布条。 大约是用了止痛的草药,手腕上的痛感已经不甚明显,不过断断续续还是有血丝渗出来,即使如此慕容善也非常满足,总比血流尽暴尸荒野要好。 “是你救了我吗?” 女孩儿继续点头。 “那你可看见随我一起还有一个女人?” 女孩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慕容善:“……”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她猛然反应过来这女孩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不由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不善言辞?” 女孩儿点头,转身捡起一根枯木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半晌后,慕容善知道了。 她摇头又点头的原因,不是没看见,而是她不仅看见了一个女人,还看见一个和她穿着同样衣服的男人。 慕容善记得跳崖时,她好像看见了云…长孙无羡。 “那他在哪?”慕容善连忙抓着她问。 女孩儿继续写。 慕容善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是焦阳不愿意救他,而后又有官兵出现,她们以为官兵是来抓她们的,便带着她匆匆躲起来了。 —— 慕容家后山 大风仿佛要将山平地拔起,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 半山腰上,男子一动不动的站着不知站了多久他容颜沉静地望着对面山崖。 半晌后,身后的密道有脚步声传来。 是云凌。 没等他开口,长孙无羡声音寒凉地问:“可找到了?” 仔细听,不难听出他的声音很焦虑,仿佛是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云凌紧紧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慕容善的画像已经分发到参与寻找的官兵手里,还有主子说的那两个带走夫人的一男一女,画像也已经印出来发下去了,可这三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三万官兵,五万大军,总共八万人漫山遍野地毯式的搜索,就算是朵花也该找到了。 可就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回主子,先前有人回报说见到了夫人的嫁衣,想必夫人就在附近,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了。” “嫁、衣?” 长孙无羡气息倏地变,夹着刺骨山风将压力铺天盖地砸向他。 云凌顿时大惊,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时间倒回两日前。 他追着慕容善跳下去,本想着就算不幸死去,那么作为一个男人与自己妻子同生共死,也算幸事一件。 但幸得上天垂帘,他们俩一起掉落崖底潭水里。 这是好事,却也是坏事。 她的腕骨被伤,遇水更加重伤情。 而他在和那些人的战斗中,不幸中毒,身上也有伤口,待他拼尽力将昏迷不醒的她从潭水里捞到岸边时,他身上的毒也开始发作。 昏昏沉沉的时候,他赫然看见一男一女将她带走了。 而那男人他正好认得,自是与慕容家同一时间被剿的焦家傻儿子焦阳。 一个傻子,如何能照顾得了重伤的她? “那个女人呢?死了没?” 想到那个女人,长孙无羡容颜深黑如墨,气息夹着寒冰肆无忌惮地向四面八方射去,山崖顷刻间寒凉刺骨犹如极北寒冰之地,冻得云凌牙齿打颤,瑟瑟发抖。 ------题外话------ 大概再有一章的内容,剧情就进入到第二卷了。 下一卷剧情……e你们懂得,哈哈哈哈哈 第七十二章 太子被废(pk求收,一更) 想到那个女人,长孙无羡容颜深黑如墨,气息夹着寒冰肆无忌惮地向四面八方射去,山崖顷刻间寒凉刺骨犹如极北寒冰之地,冻得云凌牙齿打颤,瑟瑟发抖。 “那女人心脏长在右侧,只是重伤,已经被抢救过来了。” 云凌话音刚落,身后的密道又传来一阵猫咪的叫声。 紧接着,一只黑不溜秋的黑团子从里面钻出来,蹭蹭两步跳到长孙无羡的脚边,望着对面山崖不断地叫唤。 云凌:“……” “主子,我们何时启程回东陵?” 话刚说完,云凌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说什么不好,为毛要提这件事? 索性长孙无羡并未在意,顿了顿,片刻后。 “下去吧。” 声音暗哑,包含着沧桑,又似缅怀和痛苦,让听着唏嘘不已。 云凌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退下。 山风呼啸,薄雾被吹散又重聚,重聚又吹散。 而山崖上的一人一猫便这样站着望着它聚聚散散分分合合,整整看了七天七夜。 —— 半年后 从东陵国边境的某个城市驶出一辆马车,马车不疾不徐缓缓向东陵国都金陵驶去。 半个月后 一道废太子诏书从皇宫传出,令天下哗然。 太子长孙无羡,五岁成为质子,二十岁因帮助西凤铲除通敌叛国慕容氏立大功一件被特许回国,回国半年立功无数。 最著名的便是钦州旱涝,太子力挽狂澜,救三十万百姓于水火;其次长江决堤,洪水从袁州宜春郡破防奔腾而下,沿线两岸江南西道和江南东道数百万百姓受灾,太子治水一月半,曾数次深陷险地。 这样一个被无数文人史官称赞的太子,怎么可能会被废? 金陵 一辆马车低调的驶进城中。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某处极其偏僻幽静的小院门口。 一个梳着双环髻,发型了遮了大半个脸颊的丫鬟率先从马车里钻出来,而后赶车的车夫忙从马车后面拿出一个样式极为别致的两轮椅子放在地上。 “公子,我们到了。”丫鬟道。 早就在小院里等候的人此时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起身,率先出现的是身着暗紫色双绣锦袍的焦阳,他手里拿着一只风车,嘟着嘴将另外二人挤在身后,然后笑嘻嘻的跑过来。 “风车车,陪我玩。” 他把脸贴在马车上,手中高高举着小风车,一脸纯真,仿佛再说:看,我很听话,有乖乖的和风车车自己玩哦~ 慕容善侧眸掀开帘子,看向他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忍不住勾唇一笑:“乖~先让扶风哥哥和仲寒哥哥过来。” 紧随而来的柳扶风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后他发现萧仲寒和慕容善都没有和他一起笑而是一脸无奈的看着他,柳扶风尴尬的摸摸鼻子看向委屈巴巴盯着他看的焦阳,嘴角一抽:“怎么了?我可没欺负你哦!你这样很容易让你妹妹误会的哦~” “哼!你笑,我乖,你不乖!” 堂堂七尺男儿嘟着嘴,竟也别有一番风味。 第七十三章 寒冬腊月,金陵相会(已修) 慕容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一眼,便漫不经心地将视线落在焦阳身上。 “风车车,陪我玩。” 只见焦阳把脸贴在马车上,手中高高举着一支小风车,一脸纯真,仿佛再说:看,我很听话,有乖乖的和风车车自己玩哦~ 慕容善看向他那双如明珠似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然后目光一扫瞥了眼被他挤在身后的二人,忍不住勾唇一笑:“嗯,焦阳宝宝最乖~先让扶风哥哥和仲寒哥哥过来好不好?” 紧随而来见到焦阳吃瘪的柳扶风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后他发现萧仲寒和慕容善均是一脸无奈的看着他,柳扶风尴尬的摸摸鼻子看向委屈巴巴盯着他看的焦阳,面皮一抽:“怎么了?我可没欺负你哦!你这个表情很容易让善善误会的哦~我告诉你哦~如果我被误会了我就会……” 揍你的哦~ 然而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焦阳哼哼打断。 焦阳看着他,纯真的眸子仿佛能掐出水似的,瞪着他一字一字的说:“你笑,我!我很乖!你不乖!” 堂堂七尺男儿嘟着嘴高高的仿佛能挂油瓶,竟也别有一番风味。 慕容善笑着伸手揉揉他的后脑勺,一本正经的道:“扶风哥哥没笑话你,他脑子不好使,我们要体谅他。” 焦阳闻言认真地看了眼柳扶风,仿佛是在辨认他是否像慕容善所说的那样,片刻后,大约是辨认完毕,他重重地嗯一声,双眸诚挚地点头:“嗯,那我原谅他了。” 脑子不好使的某人柳扶风:“……”靠!君子不与低龄儿童动口!我忍! 慕容善也被他认真的反应逗笑了,当即忍俊不禁道:“嗯,那现在可以让扶风哥哥和仲寒哥哥过来了吗?” 焦阳十分傲娇地瞪了眼柳扶风,仿佛再说我不和脑子不好使的人一般见识,然后头一扭看向站在门口的萧仲寒,脸上倏地扬起一抹十分灿烂大大的笑,“仲寒哥哥,我让你。”然后挪着小碎步跑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推到慕容善的马车前。 脑子不好使的某人风中凌乱:“……”爷供你吃供你喝还用绝步天下的轻功带你飞高高,你居然忽略爷去拉那厮衣冠禽兽?还有没有天理了! 慕容善无奈,随他去了。 当初若不是焦阳徒步背她百里从飞来山走出来,她可能就死在山里了。 而且细说起来他家破人亡也是受到了慕容家的牵连,她虽然不是什么善类,但知恩图报,况且是救命之恩。 见萧仲寒走来,慕容善自然而然的向他伸出双手,仿佛是演练了很久,又仿佛是日积月累日夜相处形成的条件反射。 星言连忙退到一边,萧仲寒弯腰将她从马车内抱出来,然后放在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轮椅上。 一男一女做如此亲密的动作,旁人却也好像司空见惯一般,没有任何不适与异样的反应。 慕容善刚在轮椅上坐好,星言就连忙把一条狐裘毯子盖在她双膝上,然后又从马车内捧出一个小手炉,试了试温度刚刚好,才将手炉放到慕容善的手中。 她们是冬月初出发来金陵的,一路上为了照顾慕容善的身体,走了将近一个半个月,直到腊月下旬才走到金陵。 而已入寒冬腊月的金陵此时已是十分寒凉,冰雪覆盖滴水成冰,一个正常人都有些难以忍受这温度,况且她们家小姐如今这糟糕的身体更要好生养着。 柳扶风看了眼慕容善有些颤抖的身子,蹙着眉催促道:“赶紧进去吧,外面有点儿冷,回头别再受寒遭罪了。” 萧仲寒点头,推着她就往院里走去。 正厢房的火炉早已备好,慕容善一进屋子便感觉整个人好似活过来了一般。 ------题外话------ 上一章内容修改还没审核通过,可能会影响阅读,我已经把上一章里关于萧仲寒和柳扶风的描写发到评论区了,应该明天就能审核通过就可以看了。 第七十四章 镇北侯府,长乐未央 她们是冬月初出发来金陵的,一路上为了照顾慕容善的身体,走了将近一个半个月,直到腊月下旬才走到金陵。 而已入寒冬腊月的金陵此时已是十分寒凉,冰雪覆盖滴水成冰。 柳扶风看了眼慕容善有些颤抖的身子,蹙着眉催促道:“赶紧进去吧,外面有点儿冷,回头别再受寒遭罪了。” 萧仲寒微微颔首,推着她就往院里走去。 正厢房的火炉早已备好,房子已暖了大半日,屋内的温度极高,慕容善一进屋子便感觉整个人好似活过来了一般。 萧仲寒把她推到正厅,先把她手中的手炉接过来递给侯在一旁的棉凝,然后连人带着毯子将她抱起来放在榻上坐着,轻声道: “我说陪你一起走,你不要我跟着,非要我先过来,这半个月不知你的腿如何了,我先检查下可好?” 慕容善的眼神扫了眼四周,只见柳扶风站在萧仲寒身后看着她,棉凝侯在她身边,焦阳拿着小风车坐在火炉边揪着小花瓣玩的不亦乐乎,而外间正候着两个等待她传唤的下属。 她与萧仲寒认识虽隔着柳扶风,且也只有半年时间,但已深知他的脾性,若不答应萧仲寒肯定会和她一直僵持着。 她来金陵时间紧迫,万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当即收回视线望着萧仲寒乖乖地一五一十将自己最近的状况向他反应: “大约是近日来天气愈发寒凉,整条右胳膊都隐隐作痛,你给的药丸效果已经不甚明显,双膝倒是还好,依旧木木的走不了路。” 听着她的话柳扶风的眉头越蹙越紧,“半月前卫戎的行踪还显示在金陵,可等我和仲寒赶到之时卫戎的行踪就忽然消失了,任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就好似他根本就没来过这里般。” 她的腿伤是当初坠崖落入潭水里时,磕到潭中的一块礁石,起初还不是很严重。 在从飞来山逃出来时她没有在意到膝上的伤,等双腿痛的走不动路被焦原背下山时她才隐隐不安,自此便落下了这个阴雨寒冬天麻木疼痛的毛病。 而右手便是被二夫人韩龄月那一刀扎断了手筋,因救治不及时,如今便连执筷都不能了。 卫戎是她两个月前打听到的一名神医,据说他行踪极其隐秘不是有缘人很难找到他,而且他这人医病也是看缘分,合眼缘的分文不收,不合眼缘的千金难见。 慕容善早已做好见不到他的准备,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她并没有特别大的失落感,只是看着面前的火炉语气平静地道: “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找不到也无妨,不过是一年有半载不能走路罢了,慢慢习惯就好了。” 语气轻松,仿佛不过是在说件日常小事般。 但萧仲寒却忽然十分严肃的瞪了她一眼,有些生气的道:“医者不医心,我虽比不得神医卫老先生,但也有五分把握,你作为病人却是如此消极的态度,你让我这个大夫如何自处?” 态度消极的病人慕容善:“……” 萧仲寒大约是被慕容善的态度气到了,又仿佛是对自己医术不精的懊恼,总之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这满腔的烦躁从何而来,他看都没看慕容善一眼,直接收拾好银针掉头离开。 柳扶风看了眼发脾气的萧仲寒,又看看一脸平静无所谓的慕容善,一时头痛不已。想了想,无奈的说道: “既然你到了,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我回家了,来金陵半月有余却连家都没沾过一次,若是被我家老头子知道,保准打断我的腿。” 罢了,他们二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碰壁解决吧,他就不跟着瞎掺和了,反正男未婚女未嫁,萧仲寒又无父无母,只要他自己愿意就成。 说到家人,慕容善眼神微微一暗,对着他颔首嗯了一声。 揪完一朵小花的焦阳抬头望着忽然间空下来的正厅,挠了挠后脑勺疑惑了一会儿后,便又继续低头揪着另一朵小花玩。 慕容善不是不知道萧仲寒对她有些特别的心思,但据她观察萧仲寒目前的状态仍处于懵懵懂懂时刻,他本人都不甚明了,她又如何说得出拒绝的话? 说了岂不是让双方都很尴尬?而且她如今的样子,又怎配得上健无双的他? 慕容善心底幽幽叹了口气,默了片刻,对棉凝道:“去将程风程林喊进来吧,天儿这么冷在外面可别冻坏了。” 话罢,两名身着玄黑暗纹衣袍,发束缎带的十五六岁双胞胎少年走进来,其中一个身高略高些的道:“属下皮糙肉厚,不会冻坏的,小姐莫要为属下忧心累了身子。” 说话的这个是哥哥程林,相貌堂堂一脸英气,而旁边身材略矮他半指肤色也略亮些的便是弟弟程风。 程风程林兄弟是在被追杀时被慕容善搭救,慕容善没有过问过他们二人的背景,起先是觉得没必要,后来二人愿意留在长乐坊帮工,并且与她越来越熟之后,她便觉得更没必要了。 若他们愿意说,自然会跟她说,若是不愿意,就算她挖空心思查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肯定也会因此失了人心。 后来长乐坊规模逐渐扩大,慕容善又开了未央居,兄弟二人的才能逐渐展示出来,慕容善的身子因天气越来越冷也越来越糟糕,她便将这两家商号交给兄弟二人负责。 而今日两人前来,便是例行执行因慕容善赶路耽搁了一个半月的汇报工作。 兄弟二人远远地对慕容善行了个礼,便站着不在向前半分,生怕再近点会将身上的寒气过给慕容善。 自天寒以来下面的人见到慕容善都是如此做派,慕容善也已经习惯了,吩咐棉凝给二人看座便道:“近日有新消息吗?” 长乐坊做的生意是卖艺不卖身的风月生意,因为这特殊的规定,当初开业时遭到了不少权贵的刁难,而慕容善将这个交给程林,便是看中他稳重为人中正让人挑不出任何差错。 程林也确实没让她失望,接手一个月所有往来权贵一视同仁,为长乐坊赢得了极好的口碑,生生将长乐坊的生意扩大了一个规模。 如今掌管各地大小十八家分店,从没出过错。 “有关镇北侯府的资料,属下已经整理完毕,在这里。” 程林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笺交给棉凝,然后顿了顿,又道:“长孙太子三日之前被废为皇子,如今被幽禁皇子府,因何被废的消息暂时尚未得知。” ------题外话------ pk已经结束,暂时恢复一更,等候编辑通知结果,昨天的奖励已经发放完毕,有不对的大家留言告诉我 第七十五章 侯府夫人,小女长宁 程林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笺交给棉凝,然后顿了顿,又道:“长孙太子三日之前被废为皇子,如今被幽禁皇子府,因何被废的消息暂时尚未得知。” 慕容善的左手微微一顿,眸子倏地垂下,片刻后,波澜不惊地道:“这个消息来时路上我已听说了,如今事发已三日原因还未得知?程风,你来说说。” 未央居做的是酒楼生意,由程风负责。 慕容善当初选择这两个行业时,瞄准的便是消息传递这块。 她若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复仇,并且找到亲人,那消息这块就必须要快准狠。 长乐坊接触到的达官贵人比较多,消息质量自然高些,而未央居接触到的则是社会各个层面的人,消息广泛,却需要精心筛选。 程风忙道:“据说是因为拒绝了西凤国和亲一事,惹怒了皇上,您也知道,咱们这位皇上的脾气向来是一言难尽,连最受宠的月小王爷有时都会被责罚,何况是自小便被送出去与他没有一点父子情的太子。” 慕容善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目光沉了沉,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的问:“消息可靠吗?” 程风看了眼程林,二人紧绷着俊脸刷一下齐齐跪在地上:“不可靠,属下失职,甘愿受罚。” 程林和程风都知道这位主子对镇北侯府和长孙太子的消息一向很关注,此时不敢说半句为自己开罪的话。 慕容善抿抿嘴,下巴绷成一条直线,静静地打量二人片刻后,沉沉的道:“起来吧,我并不是要责罚你们。长乐坊和未央居现在的情况我也清楚,大肆扩张的同时莫要忘了奠牢基础,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咱们根基不稳。 从今儿开始要收敛锋芒,韬光养晦,将这树苗深深扎进这片土壤里,任凭风吹雨打也要能笑傲天地才行!” “属下遵命。” “去忙吧。”慕容善揉揉眉心淡淡地道。 片刻后 棉凝看了眼安静坐在塌上不知在想什么的慕容善,张了张嘴,给她倒了杯热茶端过去轻声道:“小姐,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 慕容善眼神空洞的木然转过来,望着眼前被刘海儿遮住了大半张脸化名棉凝的宁彩,双眸有瞬间的失焦,不过眨眼间便恢复正常。 她看着她眸中满是心疼地轻声问:“宁彩,疼吗?” 棉凝是她三个月前在外面意外碰见的,因为她容貌被毁,有些府里甚至连最下等的奴仆都不愿要她,她沦落街头乞讨险险饿死。 慕容善碰见她的时候,她正遭受另外三个乞丐的侮辱,当时慕容善一眼真没认出她,只是那声音越听越觉得熟悉越听越觉得心惊,然后才发现那个可怜女人竟是她曾经的贴身丫鬟宁彩! 许久不曾听到这个名字的棉凝,顷刻间愣住,手中的杯子也在瞬间落在地上发出一道刺耳的响声。 焦阳呆呆地看过来,愣了片刻,倏地扔掉手中的花朵,急匆匆的跑过来拉起慕容善的右手,对着她的手腕轻轻地吹出一口热气:“呼呼,不疼。” 想来应是她以前疼地撕心裂肺时的样子,在焦阳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所以导致他现在一听到疼这个词,便下意识以为是她疼。 望着满脸认真的焦阳,慕容善的心顿时化成一滩柔水,对着他温言细语道:“我不疼,是棉凝疼。” “哦。”大约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搞错了对象,焦阳又连忙撩起棉凝脸颊上那一团厚厚地刘海,对着她脸上那块狰狞的疤痕吹了口热气。 “不疼了,要乖乖。” 一本正经的摸着棉凝的后脑勺,认真的模样像个智力正常的小大人似的。 棉凝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慕容善望着二人心底幽幽叹了口气,谁曾被命运馈赠过?谁又不是命运手中的玩物? 遥想当年,锦衣玉食长乐无忧;可现如今,血海深仇未报,父母兄长被她人霸占,而与她拜过天地的夫君…罢了,她此行不就是为了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夺回来吗? 看着面前一个童真懵懂一个眼眶含泪的人,慕容善轻声道:“阳宝宝自己去一边玩好不好?我还有些要和棉凝说,待会儿再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好。”焦阳重重地点头。 慕容善笑了笑,转头看着棉凝道:“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去万福寺。” 棉凝有些犹豫,“小姐,近日天寒,萧大夫说您要静养,咱们等天暖了再去好不好?” 慕容善果断拒绝:“不好,快去准备。” 慕容善知道她是为她着想,但镇北侯夫人沈氏每年腊八节都会去万福寺祈福,明儿便是腊八,她想去看看。 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若错过这个机会,她不知又要等到何时。 棉凝终是没拗过她。 不过第二日出发时,昨儿被气走的萧仲寒却毫无意外的出现在马车外。 慕容善掀开帘子看了他一眼,抿抿嘴,没说什么。 不过若是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预测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她怎得也要他留下。 萧仲寒的眼睛不经意间仿佛扫了眼那好像被风吹动的车帘一角,眉心蹙了蹙,当即吩咐车夫赶车。 慕容善近日不知怎了,睁眼闭眼是那火光冲天的山和慕容冷枫临终前的模样。 他说,她的亲生父母是东陵国镇北…… 这句话她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弄清楚,这镇北…指的是何人。 可那句‘找到她,让她嫁给东陵国长孙太子’,让她至今都想不通,也没办法释怀。 马车走到城门口便和镇北侯府的车队碰上了,为了避嫌,车夫刻意放缓了速度,一路远远地跟在后面。 慕容善捧着手炉顺着棉凝掀开的帘子一角,看了一路那个被簇拥在正中央的楠木雕花大马车。 “听说镇北侯夫人极宠爱她的小女儿,出行都带在身边,这不,连山上祈福都同承一辆马车。” 慕容善眸子闪了闪,微微侧头睨了眼骑马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的萧仲寒。 “你怎知道?” 慕容善记得他似乎也是第一次来金陵,怎会比她对镇北侯府还了解? 第七十六章 初次见面,拔剑相向 慕容善眸子闪了闪,微微侧头睨了眼骑马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的萧仲寒。 “你怎知道?” 慕容善记得他似乎也是第一次来金陵,怎会比她对镇北侯府还了解? 萧仲寒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漫不经心地道:“这还需要刻意去了解?整个金陵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镇北侯的小女儿燕长宁,只是两年时间便成了金陵权贵中炙手可热的名媛,不信你让棉凝去大街上打听打听。” 他来金陵半月有余,该办的事情至今毫无头绪,但有关镇北侯府的事情他倒是听人说了无数遍。 “……”慕容善呼吸微微一窒,左手无意识扣紧车辕,右手无力的垂在大腿侧,默默地看了眼前方车队,便放下车帘缩回车内取暖。 天气越发寒了,让她几乎快受不了。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万福寺山下。 因为万福寺门前有一道百米长梯,任何交通工具都上不去,所有香客都必须徒步才能上山。 慕容善的马车停下时,镇北侯府的人已经走了长梯三分之一的路程。 慕容善坐在马车里侧眸掀开帘子看了眼上方的人群,目光沉沉让人辩不出任何清楚。 萧仲寒顺着她的眼神看了一眼,只见长梯上被人群簇拥的正中央,一位身着紫金国色绣大红牡丹气质雍容华贵的夫人在一位少女的搀扶下缓缓向上走去,而少女一袭玫红拢烟纱绣国色天香牡丹,头戴镂空金步摇,与身边的夫人交相辉映。 少女身边跟着一位气质不凡的少年,少年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时不时回应一句夫人和女孩儿的问题,若遇到不太好走的石阶便绅士的搀扶女孩儿一下,行为举止绝不逾越半点君子之礼,将世家公子的清贵发挥的淋漓尽致。 夫人另一侧并排走着两名稍稍落后夫人半步的男子,分别是侯府世子燕回时,和嫡次子燕回风,两人一高一矮,均相貌不凡仪表堂堂,且与夫人的相貌有七八分相似。 萧仲寒只瞥了一眼,便淡淡收回视线,“镇北侯府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关注?” 慕容善眼神暗了暗,“你去帮我找个步撵可好?” “稍等。” 萧仲寒无奈,她这个话题转移的很没技术含量,既然她不愿说,他也不问了。 五分钟后,萧仲寒去又回。 山下不远处便有个租步撵的地方,轿夫都是身材魁梧一身力量的大汉。 一刻钟后,轿子从镇北侯府的人身边经过。 慕容善下意识侧眸看了眼沈氏,恰好四目相对。 沈氏不经意间仿佛看了眼她的容貌,然后又蹙眉看了眼她身下的步撵,便淡淡地划过视线和身边的女孩儿说话。 燕长宁仿佛是察觉到了沈氏刚刚的动作,也向慕容善看了一眼,转头便向沈氏建议:“母亲,这石阶大约还有一刻钟的脚程,要不女儿让人去给您叫个步撵可好?” 沈氏慈爱的拍拍女孩儿的手背,微笑着道:“娘没那么娇贵,你没回来的这几十年,娘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况且走这长阶要三跪九叩才是最灵。” 听着后方隐约传来的说话声,慕容善身子微微一颤,让轿夫落了轿子。 “怎么了?你不会是想大发善心吧?”萧仲寒不可思议的问道。 慕容善淡淡颔首,眼神祈求的望着他:“你不是说让我闲来无事时多走走,试试能不能有所好转吗?” 岂料萧仲寒忽然很生气,“云善!是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自己可以爬山的?你以为自己练了金刚不……” 慕容善笑眯眯的看着他,轻声道:“是你呀。” 萧仲寒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噤声,他狠狠闭了闭眼睛,一眼都不想看见她。 天知道,此时他的心跳有多诡异。 顿了顿,她又轻轻地附上一句:“我相信你的医术,就像你相信我不会放弃一样。” 萧仲寒:“……” 两人说话的功夫身后镇北侯府的人已经走近了,萧仲寒冷眼扫了一眼,最后眯着眼不善地瞪了眼燕长宁,若不是这个女人忽然提议,她又怎会提出这个要求? 萧仲寒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将慕容善从步撵上捞起来放在背上,背着她就往山上去。 棉凝看看已经走了的慕容善,又瞅了瞅一脸懵的轿夫们,然后从荷包里掏出几个碎银赏给他们,便吩咐他们去跟着镇北侯府的人。 纵使萧仲寒是习武之人,慕容善也担心他有些吃不消。 慕容善望着前方建在半山腰的凉亭,拍拍他的后背道:“我们到那里休息会儿吧。” 五分钟后 抬着步撵的镇北侯府众人从凉亭前有说有笑的经过。 慕容善望着那步撵上的女孩,目光沉沉,不发一言。 萧仲寒嘲讽道,“心塞吗?那妇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在人心里,你连人女儿的半根头发都比不上,如此作践自己,你还是我认识的云善吗?” 慕容善头皮发紧,望着走过来的锦衣玉袍的少年沉默不语。 “多谢姑娘的步撵,镇北侯府从不平白受惠于人,与姑娘萍水相逢,在下也不知赠姑娘何物相谢才好,略备金子一锭,虽有些俗气,但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少年皮肤白皙,衬托着俊美的五官看起来分外鲜明,双唇几乎像涂了胭脂般红润,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起来既聪明又骄傲。 妹妹,你是不是迷路了?怎么还不回家呀?要听大哥的话,别贪玩,因为外面坏人多… 嗓音晴朗,是她梦中的感觉。 慕容善一时竟有些看痴了,不过眨眼间她便恢复,望着燕回风的眼神倏地发怒气息顷刻间变。 燕回风微微一愣,还以为她是看不上这锭金子,不由心头火气微涌,暗想:哥哥说得对,女人和女人不可比拟,不是谁都有妹妹的气度! “姑娘,镇北侯府的恩情不是何人都能亏欠的,这金子你若看不上,我便收……” 话未说完,他瞳孔骤然猛缩,只见慕容善面皮发紧忽然抽出一支银色长鞭向他面门袭来。 燕回风脸色大变,拔剑就向她刺去。 ------题外话------ 2p过了,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为了大家能尽早看到更多精彩内容,我选了十五万字上架。 —— 推荐好友珠圆玉润《田园商女:寡妇门前秀才忙》 身为豪门家族继承人,沈玉一朝穿越,居然成了寡妇? 她好想哭! 可丫的,都这么倒霉了,你还骂我克夫? 本小姐不发威,你以为我是村口的小绵羊啊! 斗渣婶,揍堂妹,气的祖母两腿一蹬! 谁还不服,打到你哭! 可前面的秀才,你见到我别跑啊! 我只是寡妇,又不是老虎! 姐姐保证不吃你,咱俩就去小树林里谈谈人生理想可不可以? 第七十七章 清贵世子,初次交锋 燕回风脸色大变,拔剑就向她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宝剑眨眼间便要贯穿她的左肩胛,却在离她身子三尺远的地方忽然顿住。 燕回风僵硬的扭头向左侧看去,赫然便见一把泛着寒光的银针直对自己双眸。 而一直沉静坐在一旁的萧仲寒,就在燕回风心生杀机时忽然闪到他身旁,一把救人的银针顷刻间变成杀器。 萧仲寒与柳扶风师承一门,轻功绝步天下,其它却是弱项。 “你们可知我是镇北侯府二公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刺杀镇北侯府的人,你们可否想过镇北侯府的怒火有多严重?” 出身名门,锦衣玉食的镇北侯嫡出二公子,何曾在青天白日受过这等羞辱? 燕回风当即就一脸愤怒的瞪着慕容善,仿佛眼前的女孩儿是个蛇蝎心的女人般,仅存的一丝好感也尽数消尽。 原以为是个被利益驱使,想要攀龙附凤的女人,没想到竟是个心狠手辣妄图取他性命的人! 皇城之下,胆大包天! 慕容善抿着嘴,默默地收回长鞭,看都没看燕回风一眼,低着头轻声道:“我们走吧。” 她的双眸顷刻间黯淡下来,眸中的光影在缓缓破碎。 萧仲寒冷冷警告了眼燕回风,示意他若敢轻举妄动,他立刻便会送他魂归西天,管他什么镇北侯府,天大地大有本事追上他的轻功再说! “走吧。”萧仲寒走过去,再次将她背在身上。 燕回风气恼不过,横着脸挡在二人面前。 “刺杀不成就想身而退,你当镇北侯府是供你戏耍的猴儿吗?” 棉凝见状,气呼呼地拿着帕子将慕容善刚刚一鞭子抽死的花斑蛇扔到他怀里。 这蛇刚刚倒挂在亭下,距离燕回风仅有一步之遥。 “镇北侯府又怎样?我家小姐不过是大发善心罢了,你若不是个人,谁管你的死活?” 萧仲寒:“……”近朱者赤,以后不能让这丫头继续和柳扶风那厮混在一起了。 慕容善面皮一抽,“棉凝。” 棉凝气恼地瞪了眼明显呆住的燕回风,一把将他推开:“我家小姐还要上山,公子是清贵知礼的侯府公子,青天白日莫要挡了别人的道,恕奴婢无礼了。” 萧仲寒:“……”和柳扶风那混蛋待一起也不是没好处。 慕容善:“……”是谁把她那个秀丽文静的丫头偷走了! 燕回风的身子狠狠踉跄了下,他机械性的低头望着自己的怀里,下一秒,他的心脏狠狠一震,像触了电似的,猛地回神将手中凉透了的花斑蛇扔出去,然后望着石桌上的金锭神色十分复杂。 万福寺的主持圆舜大师是萧仲寒师傅的挚友,两人进了寺庙便在小沙弥的带领下往圆舜大师的殿中走去。 “圆舜大师的医术在我之上,待会儿让大师给你看看,可有法子根治。” 萧仲寒一边走一边向她解释,这也是为什么听棉凝说她要来万福寺,而他没有阻止的原因。 甚至还动用了师傅的关系,连夜联系了圆舜大师。 慕容善点点头,“我是一名合格的病人,我都听你的。” 圆舜大师的住处在万福寺后院,平日寺中若无重要人出现,他一般是不会出来走动的。 两人刚走过一处回廊转角,便听到前方隐隐约约传来几道清贵的声音。 “圆舜大师是金陵有名的高僧,待会儿娘请大师给你做做法,祛除污秽之物就不会再被梦魇缠身了。” 沈氏声音绵长柔软,即使不见到人,只是这么听着都能让人感觉出她浓浓的慈爱。 紧接着,是燕长宁分外温柔地声音传来:“谢谢母亲。” 燕回时:“如今是一家人莫要再说这种话,平白勾起母亲的伤口。” 他声音平铺直叙,生怕高了半分就吓着了自己的妹妹, “多谢大哥提点,长宁记住了。” “真乖,宁儿,你离开娘身边十几年,如今你回来了,娘一定会把金陵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包括未来夫婿。” “母亲~”少女跺跺脚,娇嗔地瞥了眼身侧的秦楚暮。 沈氏笑而不语。 欢声笑语,母慈子爱。 慕容善呼吸微微一窒,眸光愈发黯淡。 萧仲寒没有察觉,只是觉得前方那群人有些吵,且与他八字不合,便刻意放慢了脚程。 一刻钟后,两人来到圆舜大师殿门口。 远远地便看见了衣着精细华贵的镇北侯府众人站在门前。 “各位施主,小僧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方丈今日身子不适只见一位,施主若是有要事,请留下名帖改日再来。” 沈氏看看燕长宁,又看看燕回时,有些犹豫。 “这来回路上都耽搁不少时间,而且娘每年都是今日前来,不说这好日子错过了……就你妹妹刚刚扭伤了脚,来回都不方便……时儿,你想想办法可好?” 且,多耽误一日,燕长宁就要多忍受一日梦魇之磨折。 作为母亲的,如何能受得了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 燕回时想了想,彬彬有礼道:“小师傅,我是镇北侯府世子,这是我母亲和妹妹,我们找大师确有要是相求,不知您可否方便告知今日另一位香客是何人?我们自行去找他对换,您看这样可好?” 小和尚双手合十对着众人微微颔首,不卑不亢的道:“原来是世子和夫人,小僧失礼还望见谅。今日另一位香客已经到了,世子请自便。” 燕回时顺着小和尚手指的方向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回廊下站着的三个人赫然便是前不见刚见过的,让他们步撵的姑娘。 如此便好办了,心地善良的人想来应该会很好说话。 望着那人群中宛如一块无暇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燕回时,慕容善的目光有些期待,又包含着不易察觉隐忍的悲伤。萧仲寒望着那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的燕回时,脸色黑如煤炭很不好看。 他目光警告地瞪着那群人,仿佛他们若是敢过来,他立刻就翻脸不认人。 仅仅只是半日的时间,萧仲寒就已经摸清了镇北侯府在慕容善心中的地位,他敢以柳扶风的人品担保,镇北侯府的人就算是要慕容善的性命,她肯定是眼睛眨都不眨立刻就把心挖出来,捧到他们面前! 真不明白,镇北侯府里到底有什么是能让她做到如此无条件奉献的? 然而,他的警告对镇北侯府根本没起到任何震慑力。 望着向他们走来的燕回时,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们去吧。”慕容善声音平铺直叙,冰凉的毫无感情可言。 “不行!”萧仲寒黑着脸打断她。 ------题外话------ 上架前先一更两千字,等上架就开始爆更 第七十八章 火上浇油,矛盾升级 燕回时微微一愣,不过眨眼间便恢复正常,想来是这二人刚刚听到了他的对话。 顿了顿,他向慕容善微微作揖感激道:“多谢姑娘,我欠姑娘一个人情,姑娘日后若有需求可来镇北侯府找我。” 慕容善呼吸一窒倏地捏紧掌心,下巴紧紧绷成一条线,没有说话。 萧仲寒冷冷地看着他道:“罢了,燕二公子说了镇北侯府的人情不是何人想欠就能欠的,燕世子的人情恕在下高攀不起。” 话罢,他看都不看燕回时一眼,背着慕容善就往前走。 慕容善连忙揪住他肩上的衣服,轻声对他说:“仲寒,我们改日再来吧。” “圆舜大师是我约的,你没权利行驶这个机会!”萧仲寒一字一字温凉地道,他浑身上下都透着蚀骨的寒气,脸色黑沉沉地,眉心紧紧蹙在一起。 她本根就没意识到她的腿和右手的情况有多糟糕,不,准确来说是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未来会怎样! 萧仲寒想的一点都没错,就算镇北侯府的人要她命,她肯定眼睛眨都不眨就把命送过去了! 他从没见过有哪个病人对自己身子的态度是如此漠视,如此不在乎!明明有机会扭转自己的情况,却毫不犹豫将这个机会送给一个被梦魇缠身精神不佳的人,她可知道和那个侯府小姐相比,她更需要这个机会? 萧仲寒这回是真生气了,气她对自己以及对他这位大夫的劳动成果不负责任! 萧仲寒眼神寒凉地扫一眼燕回时,对慕容善一字一字凉邪地问道:“云善,是谁刚刚说自己是一位合格听话的病人?” 慕容善抿抿嘴,眼神黯然,垂眸盯着地面沉默不言。 燕回时双眼微眯疑惑地把慕容善打量一圈,道:“姑娘若是身子不适,在下愿请穆御医为姑娘看诊,并承担姑娘的医药费,姑娘觉得这样可好?” 慕容善闻言眼皮颤了颤悲凉地睨他一眼,眨眼间便恢复平静,神情变化之快连燕回时都没察觉到。 “仲寒?”她轻声询问。 萧仲寒嘴角勾起一抹嘲笑,“穆御医?穆逢春那个蠢货?呵~世子好意恕我萧仲寒不能心领。” 太医院正一品的大夫在这男子口中居然成了蠢货? 燕回时脸色变了变,不过到底是侯府世子,被人三番两次驳面子依然能做到面不改色。 眼看着机会就要到手,忽然被萧仲寒拦截住,沈氏按耐不住走过来蹙眉对萧仲寒威严十足道:“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萧小公子,本夫人再问你一句,可愿与我交换?” 慕容善心脏忽地一抽一抽疼的厉害,她垂着眸子死死盯着地面,侧颜紧绷不敢抬头看一眼面前的女人,生怕看一眼情绪便崩坏的不可收拾。 萧仲寒轻嗤一声,凉凉地睨一眼沈氏,讥讽道:“夫人好气势,仲寒还真有点怕怕的。不过我仍是那句话:不、换!” 沈氏面容一怒,指着他阴狠狠道:“萧小公子,这里是金陵,本夫人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清楚了在回答我!莫要偷鸡不成折了腰!” “偷鸡?”萧仲寒挑挑眉,笑的意味深长:“夫人说的对,您小心别折了腰。在下就不陪你们逗趣了,先行一步,告辞。” 话罢,他给棉凝使了个眼色抬脚就走。 沈氏气的呼吸不顺脸色都憋得通红,她愤怒挥袖厉声呵斥:“来人,给我拦住他!” 丫鬟嬷嬷们连忙一哄而上将三人团团围住。 慕容善静静地看着人群外的母子三人,目光沉沉,不知道再想什么。 萧仲寒眯着眼双眸倏地爆发出一阵寒芒,不过转瞬即逝,叫人还以为是错觉。他容颜微凛眸光仿佛化成一把银针直逼沈氏面门,“夫人莫不是要将我就地正法?这倒有趣了,就因为在下不愿与夫人交换拜见圆舜大师的机会,夫人就要动粗,这传出去也不怕惹天下嗤笑吗?” 沈氏面容一怒,张嘴就要呵斥他,却被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打断。 “你们在做什么?” 燕回风连忙跑过来,望着剑拔弩张的气氛,眉心越蹙越紧,最后定定地望着燕长宁道:“妹妹,这位姑娘是先前送你步撵的恩人,你们这是在对她做什么?” 忽然被点名的燕长宁,明显吓了一跳,望着燕回风轻咬贝齿略显委屈的道:“二哥哥~我没有对她做什么呀。” 一句话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由让萧仲寒另眼相看,母亲哥哥为她争执不休,她却一脸无辜。 沈氏忙把燕长宁护在身后,像母鸡护犊子似的一脸不赞同的对燕回风斥责道:“风儿,你怎能为外人呵斥自己亲妹妹?什么恩人?切莫说胡话,我们已经对她做过表示,你记住这是场有利益的交换,不是恩人。” 慕容善:“……” 萧仲寒一点都不意外的看了眼慕容善,仿佛再说:你对人家掏心掏肺,人家却嫌你给的太少将你献的珍珠当琉璃球玩耍,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母亲,你别乱说,她没要。”燕回风略显歉意的看了眼慕容善道。 “她不要就能代表是我们没给吗?笑话,若我们承恩,那天下人都以她为榜样人人效仿来谋恩,那我们镇北侯府还要不要过日子?” 沈氏打量了眼慕容善的容貌,越看越不喜欢。 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儿,若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儿哪有一个像她这样出行都靠男子背行的?简直是将女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况且还顶着一张与她很相似的脸,若是不知情的人传出去,还以为她们镇北侯府规矩不严养出了个风月小姐! 燕回风:“母亲,你…你怎能这样说,她明明没有…。” 他越争执,沈氏越恼怒,连带着望着慕容善的眼神也越加不善。 不过一会儿就把她儿子的魂儿给勾走了,真是个竟会使狐媚术的丫头! 燕回时眉心蹙了蹙,烦躁的给燕长宁使了个眼色。 燕长宁眨了眨眼睛,泫然欲泣道:“二哥哥,您别和母亲争执了好不好?母亲也是为了我好。” 燕回时:“……”我让你劝人不是让你火上浇油! 燕回时心底叹了口气,望着引起自家不安宁的‘罪魁祸首’慕容善,深吸口气用尽十二分的耐心道:“姑娘,我母亲习惯了年年今日前来拜见圆舜大师,而且这一次也是我妹妹回家后第一次来拜见圆舜大师,圆舜大师与我一家有恩,姑娘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的退让一步?” ------题外话------ 讨厌这一家子吗? 第七十九章 落花有意,初次相遇 他对慕容善原是有几分好感的,可此刻望着争执不休的二弟和母亲,他是真心喜欢不起来了。 慕容善面皮紧紧绷成一条直线,“我……” 萧仲寒直接冷着脸打断她,“你的面子?镇北侯府世子的面子还是你的面子?在下只是一介草民,恕不敢高攀。” 这世界是公等的,注定生来不合磁场相斥的人,谁又能瞧得起谁? 慕容善蹙了蹙眉,不赞同的扯了扯萧仲寒的衣服,示意他态度好点别这样。 燕回时眉心一痛,知道他是对沈氏刚刚无礼且霸道的行为耿耿于怀,不由放低了些语调不卑不亢道:“姑娘日后若有需求尽可来找我,我燕回时一定竭尽力相帮。” 他话音刚落,沈氏就怒目瞪来,仿佛是对他堂堂侯府世子对一介草民如此相求的不满。 “时儿,你是侯府世子!” “母亲,您少说两句可好?” 燕回时眉心一痛极为无奈,他看的出来眼前这位男子并不惧怕他们,可见他身份不凡。 萧仲寒冷冷一笑,态度极为不屑,你家的姑娘在你心中是个宝,谁又不是呢? 他敢保证,就算是骠骑柳将军之子在这里,也会像他一样寸步不让。 半年时间便已让师兄弟二人将慕容善捧在手心做妹妹宠,可见三人的感情与常人是不同的。 沈氏被他的态度刺的眸子一痛,当即愤怒道:“我侯府对你礼遇有加,你简直不知所谓!” 萧仲寒眸光微寒连连冷笑着正要说话,慕容善连忙打断他,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片刻后 萧仲寒眸光微微一顿,然后缓缓勾起嘴角道:“那我就看在燕世子的面子上,把这个机会让给你们,不过世子可要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本公子随时都会找你讨回。” 燕回时松了口气,对着慕容善二人微微拱手作揖道:“君子一诺,随时恭候。” 慕容善不经意间仿佛看了眼那躲在沈氏身后的女孩儿,然后眼神快速滑过,在一脸愧疚的燕回风身上微微一顿,便随着萧仲寒下山。 一个时辰后 金陵城 马车停在了未央居门口。 率先一步收到消息的程风早已经等在门口,一看见那辆特制的马车出现,他立刻便吩咐人将那把特制的两轮椅子搬出来。 “幸而今儿天气好,否则你必须给我乖乖的老实待在房间里。”萧仲寒道。 慕容善笑了笑,“知道了,你已经唠叨一路了,我的萧大大夫。”然后转头望向程风,“近来生意如何?有没有发生什么麻烦事?这家店从开我就没怎么管过,辛苦你了。” 程风扫了眼四周大街,微微颔首直着身子警惕的低声道:“柳公子来关照过几次,旁人都以为这是柳家的产业,普通人断不敢来挑衅将军府的权威。因咱们环境和一般酒楼不同,那些公子小姐夫人们也爱来,咱们酒楼的口碑还不错。” 慕容善边往里走边道:“你做的很好,不过莫要忘了未央居的初衷,做的是中产阶级的生意,这些人群若利用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惊喜的。” 未央居的格局确实与普通酒楼有所不同,它分前院与后院,前院接待的是普通人,后院环境雅致接待的则是持有会员的人。 程风将慕容善带到后院一处厢房,“属下一直铭记在心。” 慕容善点点头,正想开口说话忽然被一道瓷器碎裂的声音打断,她蹙眉望向隔壁,“去看看怎么回事?” 未央居从开店到现在,从没有发生客人恶意打砸事件,而且后院接待的都是持有会员的有钱人,这些人自诩上流人士更不会坐这等有损身份之事。 所以只有一种情况,便是客人之间起了争执,处理的好是未央居的能力,处理的不好便是未央居的声誉受损。 “是。”程风连忙退出去。 紧接着,一道十分霸道的女孩儿声音从隔壁隐约传来。 “我不管,我来这就是为了你,除了你,我谁也不嫁!” 这声音十分娇俏清脆,但却因为霸道的口吻让人平白心生一股厌烦,多出了几分不喜。 “公主,皇兄他已有……” “闭嘴!我没跟你说话!闲杂人等不要出声!” 又是一出妾有情郎无意的戏码,慕容善听了两句便不在听了。 片刻后,程风回来。 他拍着胸脯还仿佛一阵后怕的模样说道:“是月小王爷和姣姣公主,事关皇家私密,属下没敢多逗留。” 天气寒凉,厢房虽暖和但也比不了特别打造的马车暖和,慕容善待了一会便有些受不了。且这一日来回的奔波,让她早有些疲惫,此时她已生了去意。 慕容善眨了眨眼睛强撑着精神说了句:“嗯,日常琐碎你自己做主,若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再来向我禀告便可。”然后她便略显疲惫的看向萧仲寒,“我们回去吧。” 萧仲寒点头,推着她向外走。 然而她们刚出门没多久,右侧厢房内便传出第三个人的声音,是令程风惊惧后怕的那个男人的声音。 “如今我已不是太子,公主若执意嫁与太子,不妨再等等,看父皇属意哪位皇子。” 他声音温凉,包含着讽刺之意,令凤姣姣一阵羞恼。 凤姣姣身着鹅黄色翠烟衫,逶迤拖地烟笼梅花百水群,身披淡黄色的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头上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流苏洒在青丝上,一颦一笑明媚动人。 她望着面前的男子,狠咬贝齿轻启朱唇泫然欲泣道:“无羡哥哥,不论你是不是太子,我都要嫁你。” 又羞又恼,好不委屈。 然,长孙无羡却一眼都没看她,容颜寒凉,霍地起身阔步向外走去。 他的动作很突然,令凤姣姣和长孙无月都有些措手不及。 长孙无月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跟着追出去。 “皇兄,等等我。” 长孙无羡似是听到了他的呼唤般忽然顿住,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透着蚀骨的寒凉之意,侧眸盯着他温凉道:“你知我尚在禁足期,日后若还是这等事,父皇不骂你身为兄长也不会轻易饶过你。” 长孙无月连忙举手投降:“我错了,呜呜,我真的知道错了,皇兄你别生气了,我也不知道她又哭又闹求我为的是这事啊,呜呜,我也好委屈的。”作势抹了把没有眼泪的眼睛,一双眸子竟比女子还灵动,委屈兮兮好不可怜。 ------题外话------ 一大早定了个五点的闹钟爬起来码字,鼓掌迎接我家小可爱出场,我月小王爷是个比女孩儿还漂亮的小可爱~ 第八十章 月小王爷,媚比女子 长孙无羡似是听到了他的呼唤般忽然顿住,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透着蚀骨的寒凉之意,侧眸盯着他温凉道:“你知我尚在禁足期,日后若还是这等事,父皇不骂你身为兄长也不会轻易饶过你。” 长孙无月连忙举手投降:“我错了,呜呜,我真的知道错了,皇兄你别生气了,我也不知道她又哭又闹求我为的是这事啊,呜呜,我也好委屈的。”作势抹了把没有眼泪的眼睛,一双眸子竟比女子还灵动,委屈兮兮好不可怜。 一身红衣女款劲装,衣摆稍短脚腕裸露在外,青丝如瀑及至脚裸,手腕脚腕上各挂着一对银色铃铛,行走间铃铛清脆作响。眉间一点美人朱砂红,一双桃花眼开合间神光熠熠,唇角要弯不弯,红衣烈烈泣如血,略显稚嫩青涩的容颜显现出了丝丝妩媚,勾魂慑魄。 媚比女子胜三分。 长孙无羡淡淡睨他一眼,温凉的反问道:“我的错?” 长孙无月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悄咪咪的往后退了两步,委屈巴巴的小声道:“不是不是,皇兄也是受害者,怪‘禁足’!若不是‘禁足’她也不会见不到你,她见不到你也就不会来求我,她不求我也就不会发生这件事。” 但那眼神却和说出来的话然不同,仿佛在说就是你的错,若不是你拒婚,她哪会这样?平白害的宝宝我也受了牵连,呜呜~ 长孙无羡面皮一抽,似有若无的睨了眼他的衣着,漫不经心地道:“父皇的宠爱也是有限度的,你好自为之。” 话罢,长孙无羡便不再看他掉头就走。 十五年的质子生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位西凤国凤姣姣公主的脾性。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在西凤仗着太后与皇后的宠爱,就不曾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在这里又有何人能奈何得了她? 两辆马车载着两拨人,在同一地点不同时间向着不同方向驶去。 长孙无羡的马车刚在府门前停下,一只蹲在门口石狮子上等待着他的黑不溜秋的团子就连忙跳起来,钻进他怀里喵喵叫个不停。 它身后跟着一身黑衣的云凌和一位胡子花白上了年纪的老伯。 “主子,这家伙今日不知怎了,有点躁动。”云凌很苦恼,平日里万分黏人的小家伙,今日怎么都抓不住。 长孙无羡揪着小团子的耳朵,把它提溜到肩上,漫不经心地抛出一句话:“发情期到了。” 云凌闻言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发、发情期?! 黑团子可怜兮兮的蹲在肩上瑟瑟发抖:“喵~” 宁伯笑了笑,老神在在的说道:“主子说的是,同性相斥,这猫儿自然就不要你了。回头你给它找个母猫蹭蹭,它舒服了你自然就舒服了。” 云凌嘴角一抽:“……”什么鬼?什么叫它舒服了我就舒服了?! 更可怕的是,长孙无羡竟也煞有其事的点头附和:“宁伯的建议不错,可以采纳。” “……”夫人您快回来救救宝宝,欲求不满的主子好可怕! “喵~” 打趣完毕,宁伯想到了正事,连忙道:“属下近日在查夫人踪迹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嗯?”长孙无羡疑惑地望着他,“何事?” 宁伯深知主子对夫人消息的重视程度,不敢绕弯子,忙道:“属下发现慕容冷枫这些年一直在找一个女孩,和夫人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孩,结合夫人的生平经历,属下斗胆猜测夫人有可能……” 他不敢明说,生怕触了霉头。 长孙无羡却不甚在意,寒眉微微蹙起眸中仿佛有种类似恍然大悟的神采,语调轻快,仿佛这就是他盼望看到的结果。 “这件事慕容舒知道吗?” “属下不知。” 长孙无羡沉吟,黑眸幽深如深海般让人捉摸不透,深不可测,周身气息幽寒诡秘仿佛还透着某种不知名的光彩,令人不敢逼视。 沉默片刻后,他斩钉截铁的抛出一个字。 “查。” —— 许是因为半日奔波的原因,慕容善回来后沾床便睡,睡了足足半日才醒。 她醒来后已是下午,柳扶风已经等了她两个时辰,等的身上都快长蘑菇了。 慕容善从外面进来,望着拿着枯枝蹲在殿中无聊的和焦阳画圈圈的男子哭笑不得的道:“怎么不让人叫醒我?等很久了吧。” 听到声音,焦阳抬头瞅了一眼,撮着小指在画圈圈和慕容善之间纠结。 柳扶风回神连忙把小树枝抛到脑后勺,走过去接过棉凝手中的活儿推着她往前走:“不久,你难得能睡着一会儿,我等多久都无妨。况且我这也不是什么急事,暂且先放一放也无妨。” “何事?” 焦阳仿佛是纠结完毕,大约是认为慕容善随时都可以见,但画圈圈却不是随时都能玩,果断把慕容善抛到脑后勺,低眸专心致志的在地上和圆圈圈做战斗。 “前几日你不是问我红香宴吗,今儿我得了消息,五日后在秦河临江楼举办,届时京中大大小小的诰命夫人都会携女参加。” 慕容善抿着嘴,左手无意识的扣着右手指,因右手的触觉已不甚明显,往往是手指被她扣出血了才会被旁人发现然后制止她,所以此时她的右手上已然留下很多伤疤,纵使用了去疤痕的药膏,往往也是旧疤未去又添新伤。 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柳扶风无奈地提醒她一句,慕容善连忙回神,目光触及自己的手指甲时瞳孔微微一缩,淡然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对于慕容善客气的回答,柳扶风默默送了她一个白眼,又道:“红香宴需要名帖才能参加,我母亲和妹妹也会前去,你若想去这几日我就引荐妹妹给你认识。” 柳扶风的妹妹柳昕昕是将军府的嫡女,慕容善从没见过,倒是听他说过很多次,心中对她已然不陌生。 不过慕容善倒没想到,没等柳扶风引荐,她却因为一件意外提前结实了这位将军府小姐。 ------题外话------ 女装大佬上线 快上架了,时间大概在七月中旬左右 第八十一章 寒冬赏梅,梅林初会 不过慕容善倒没想到,没等柳扶风引荐,她却因为一件意外提前结识了这位将军府小姐。 柳扶风今日前来便是将这个消息送过来,办完事后闲来无事便带着焦阳骑马出城去放风筝。 说起腊月放风筝,柳扶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会陪着焦阳胡闹。 “哪有人冬日下午放风筝的?说起来也就我愿意陪你胡闹,要是搁你仲寒哥哥那里,一根银针杵你面前,看你还敢不敢胡闹!” 先前在房间里,焦阳翻到了一本画有风筝的画册,便一直吵闹着要去放,柳扶风拗不过他便趁着焦阳不注意悄悄将挂在马屁股上的风筝给扔了下去。打定主意带他去城外梅林溜达一圈便回来。 焦阳不会骑马,柳扶风便带着他同承一骑。许是因为自小身子受过重创的原因,焦阳的免疫力有些差,吹点冷风第二日可能就浑身发热卧床不起。所以出门时柳扶风特意拿了件极其宽大的灰髦披风裹在他身上。 许是被闷得难受,焦阳伸手挠了挠衣料在柳扶风密不可摧地防御下从缝隙里掏出一个小口,露出鼻子和眼睛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看着两旁不断倒退的风景。 然后嘀嘀咕咕的道:“才不会,你坏,他好,好多好吃好玩的。” 焦阳的智商尚停留在四五岁时,一句话说的并不完整,可柳扶风竟十分神奇地听懂了。 居然说他坏? 靠! 是谁天天带你上天入地找乐子? 又是谁有事没事拿根银针恐吓你? 一根冰糖葫芦就戳翻了友谊的小船,这小船特么是纸糊的吧! “说好的‘阳癫风’组合说崩就崩!亏我天天带你嗨天嗨地的玩,以后想都别想所有福利取消!”柳扶风咬了咬后槽牙,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不安分的后脑勺很是心塞的道:“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叛徒,信不信我把你丢荒郊野外,让你从此再也看不到你善宝宝了!” 大小孩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嘟着红唇万分肯定的说:“不、信!” 柳扶风:“……!” 好心塞,好想跳马自杀肿么办? 这是哪里来的猴孩子,能不能请求回炉重造? 嘤嘤,为毛这么对我?我还是个三岁的宝宝呀!肯定是你嫉妒我长的比你帅,性格比你有趣,身份比你尊贵,银子还比你多,所以就趁我不注意教坏了我的小!乖!乖! 柳扶风两眼泪汪汪的默默抬头望天。 柳扶风要去的地方是距城外三里地远的一处梅林,冬梅十里飘香雪海美不胜收。柳扶风是个喜好在江湖漂泊的人,不喜这等精细之地,若平时一个人打马路过他可能侧眼看都不会看一眼,可今儿…… 说什么放风筝?开玩笑,哪有人大冬天放风筝的! 如果有,那个人肯定也是和焦阳小孩一样智商五岁! 柳扶风以为这冰天雪地的,来梅林的人肯定会很少,可没想到他到底是低估了金陵城权贵和纨绔子弟的人数。 望着林子四周亭子里或站或坐着的一大帮公子小姐们,柳扶风暗戳戳的磨牙:一个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这么悠闲地在寒风中赏梅,竟让他家将军大人一把老骨头年关去戍守边疆,太、可、恶、了! 一马两人,其中一人只露了个毛茸茸的脑袋,两人一出现在梅林外,便引起亭中众人的注目。 “那是柳家公子?他怎的青天白日就和人搂抱在一起?那人又是男是女?怎地看不见脸?” “嗤~这还不显而易见?肯定是个见不得光的男人,这金陵城还有谁不知这柳家公子的喜好?哪个正经人家若是敢将女儿许配给他,镇北侯府只怕做梦都会笑醒!” ------题外话------ 写了个福利短篇…不知道发哪里…有没有小可爱给我支个招? 第八十二章 好久不见,新的情趣 说话的这人是兵部尚书苏宦安二公子苏绾铎,他手持折扇身着黑金描边长衫外罩薄如蝉翼水波纹外袍,皮肤与身边的人相比略显暗淡却也是正常黄种人的肤色,许是因为习武的原因,即使他穿的很少但气色却也比身边的人好很多。 而站在他身边的男子,则是礼部尚书徐书睿庶出的小公子徐子琰,因命格太硬,出生便被其父徐尚书送往乡下教养,直到快要行加冠也就是半个月前才被接回。 许是因为自小便在乡下的原因,徐子琰看起来脸色苍白略显营养不良,即便养了半个月,和身边身强体壮自幼就习武的苏绾铎相比,仍显得略清瘦。 徐子琰在金陵的朋友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也仅仅只认识苏绾铎和他身边少数的朋友,为了能早点融入这个圈子里,苏绾铎的邀约他从来没缺席过。 此时听到苏绾铎略显讥嘲的话语,徐子琰很是疑惑的问道: “为何?六年前科举我虽不在金陵,可当年科举柳扶风与燕回时`百年难遇双黄蛋`的双状元一事我在乡下都听说了。燕长宁虽说不是在侯府长大,但我听说她德才双馨且成长极快。去年红香宴时凭借一首绝世好词与我二姐姐并称金陵双娇,如此才子佳人,镇北侯府为何不愿?” 望着亭外正前方扶着焦阳下马的柳扶风,苏绾铎眸中嘲笑甚浓,他不经意间仿佛极为不屑地瞥了眼柳扶风,然后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望着徐子琰语重心长的道: “孤陋寡闻,且不说燕长宁有与她指腹为婚的秦楚暮,若镇北侯府与骠骑将军府联姻,镇北侯府何故如今日这般担惊受怕?” 顿了顿,苏绾铎翻了个白眼,十分夸张的讽刺道:“我告诉你,人家看上的可不是女人,而是镇北侯府的明珠燕、世、子!” 徐子琰顿时惊讶的合不拢嘴,望着不远处的仪表堂堂的柳扶风一脸不可置信:“不…不会吧?” 不是他不信,而是柳扶风给他的感觉,和他在乡下见过的那对很不一样。 柳扶风身上没有那股让他反感的气息,有的只是一身凛然正气,和令他很向往的潇洒与自信。 苏绾铎道:“嗤,就知道你不信,可如果那件事不是我亲眼见到的板上钉钉的事实,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信。” 说起那件事,有时候连柳扶风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事情到最后会变成那样? 可如果没有那件事,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相比朝堂他更喜欢无拘无束的江湖生活。 不过此时…… 望着面前一屁股赖在地上不愿意走的焦阳,柳扶风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一股想揍人的欲望止都止不住。 “我数一二三,你再不起来就永远别想见到你的善宝宝了!” “呜呜…坏坏…大鸟飞飞…不见了…呜呜。” 焦阳抹着眼泪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的盯着空荡荡的马屁股,一脸委屈巴巴的哭泣。 柳扶风咬着后槽牙看着他恨得牙根痒痒,他深吸口气压下蠢蠢欲动想暴走的欲望,猛地伸手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甩到马背上,咬牙切齿的道: “本公子就不信治不了你这个任性的毛病了!” 话罢,他提着马鞭就要去揍他屁股。 焦阳连忙捂着屁股把身体扭成麻花一样哇哇大叫。 恰是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兀响起。 “哟,柳公子的这个新宠样貌不错啊,一点都不输某世子哦,只是多年不见,你这喜好怎地变得如此怪异?” 顿了顿,苏绾铎眸中意味深长万分讽刺的道:“难道是因为得不到就心生怨怼?所以找了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出气?啧啧,你说你好歹也是将军府嫡出的公子,怎就和那些乡野人一样不知廉耻呢?” 第八十三章 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难道是因为得不到就心生怨怼?所以找了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出气?啧啧,你说你好歹也是将军府嫡出的公子,怎就和那些乡野庶出的人一样不知廉耻呢?” 他身边某位来自乡野的庶出公子徐子琰默默看他一眼:“……” 柳扶风持着马鞭回头,看清来人后瞳孔微微一缩,嘴角一勾极其轻佻的道:“说的好,得不到的就骚动,莫不然你也是如此?且我是不是和别人一样不知廉耻你居然比我还清楚!莫不是你体验过?” 徐子琰:“……” 苏绾铎脸色微微一怒,不过眨眼间便更加讽刺的道:“柳扶风,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肮脏不堪?走了就走了,你怎有脸回来?见到燕回时你不觉得自己下贱不堪吗?一想到和你同处一个地方我就觉得恶心。” 遥想六年前,皇子长孙无谌,侯府世子燕回时,将军府柳扶风,秦王世子秦楚暮,四位少年小团体鲜衣怒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在当时可谓羡煞所有世家子弟。 这四人中,当年三皇子长孙无谌,才貌双在金陵盛极一时,连最受宠的月小王爷的都遥不可及,在当时私下里无数人都说这是最没有资格做太子却最符合太子位的皇子。 而燕回时与柳扶风则被并称金陵双雄,并被预言称是能助三皇子荣登大宝的左膀右臂。 但谁也没想到科举没过多久,柳扶风远走他乡,势头盛极一时的三皇子直到如今都未得封号,而镇北侯府在皇权的打压下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这一切拜那件事所赐,说到那件事,柳扶风的容颜霎时一黑,他瞥了眼梅林深处某个向这里走来的白衣人影便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讽刺道:“那你不用活了,因为不论我走到哪儿,咱们呼吸的都是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 “你!”苏绾铎脸色顿时一怒,他阴狠狠地瞥了眼柳扶风身后的焦阳,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忽地卷起一阵罡风扬手就向他劈去。 寒风四起,四周霎时如坠地狱般。 他动作突然且飞快,令徐子琰措手不及,身子被他卷起的罡风狠狠向后摔去。 柳扶风瞳孔骤缩,凤眸微眯漫不经心地抬起象牙白玉折扇朝他向焦阳伸过去的手轻轻一击,轻柔的力道顺着折扇顷刻间蔓延上苏绾铎的胳膊,如群蚁啃噬般丝丝麻麻,令他固若金汤的防御顷刻间溃不成军。 柳扶风眨眼间便淡然地化解一场危机。 燕回时身子迅速移动过去,拦住徐子琰后摔的势头,然后快步走过来。 柳扶风动作不停,一击化解危机后,抬脚直接踹上苏绾铎的胸膛,把他踹飞三米远。 燕回时侧身,面部表情的让苏绾铎的身体从他面前飞过去,连看都没看一眼。 “六年前你就不是我的对手,如今以卵击石更是不自量力!”柳扶风道。 苏绾铎本以为柳扶风不在金陵,武功必然有所下降,而自己勤学苦练这么多年,肯定能轻而易举将他拿下一雪前耻,可没想到,自己苦练这么多年却仍不敌他一招,当即呕出一口淤血。 “柳扶风,你个肮脏不堪的人不配入金陵!”他捂着胸口脸色狰狞不堪。 柳扶风嗤笑一声没搭理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转身就扶着焦阳上马离开。 燕回时见状连忙踢出一颗小石子击上苏绾铎的穴道,令他动弹不得又发不出半点声音,然后闪身拦在马前笑道:“扶风,好久不见,何时回来的?” 柳扶风拉忙拉住缰绳,身子微微一僵面容严肃地看着他道:“吾弟身娇体弱偶感风寒,在下即刻就要带他去就医,世子菩萨心肠还望莫要耽误吾弟就医。” 据说身娇体弱感了风寒的某小孩,此时被宽大的髦裘披风罩着,被热的努力想从披风里钻出来,可奈何那披风就好像专门和他作对似的,还生出了一双贼有灵性的手,他往哪里钻,那手就按住哪里,死活不让他出来。 燕回时望着他胸前那一团不明物体,微微一笑如沐春风:“既然舍弟赶时间,倒不如由我为他问诊一番,你知道我的医术比你好。” 前半句说的一本正经,后半句带着轻松调侃似意有所指般,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柳扶风面皮一抽,脑海中快速闪过一副画面令他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默默瞅了眼不远处蹲在苏绾铎身边瑟瑟发抖的徐子琰,冷着脸道:“不牢世子大驾,在下告辞。” 话罢,不管面前的人是否会被马蹄误伤,直接扬鞭一抽骑着马撒丫子往前奔。 燕回时没想到他会忽然做此动作,连忙动作迅速的侧身让开,望着马蹄扬雪的方向眨眼间便消失不见的人影容颜微沉。 第八十四章 太子姑爷,和亲公主 果不出所然,回来之后,焦阳当日夜里便因为免疫力差光荣牺牲了。慕容善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时,萧仲寒已经被焦阳折腾的快喘不过气来。萧仲寒一边给昏迷不醒的焦阳施针一边咆哮:“日后谁若有胆量敢偷偷的把家里这两位祖宗带出去,知情的人不阻拦者!今日这银针扎的就是你!” 另一个刚进房的祖宗慕容善:“……” 顿了顿,慕容善担忧道:“很严重吗?” 听到声音,萧仲寒动作不停头也不回的继续讽刺道:“怎么?是不是嫌我今夜被累的还不够?明日你也想来掺和一脚?” 慕容善面皮一抽:“……”好吧,这是一个有脾气的大夫。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么? 反正有他在,焦阳总会没事的。 慕容善当即很识相的远离这位即将暴走的大夫。 翌日 棉凝知道慕容善醒来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过问焦阳的事情,所以一大早她就去找星言了解了下情况。 星言便是当初和焦阳一起救慕容善的那个哑女,因为自小就没名字被人称为哑女,慕容善觉得不妥便给她起了名字叫星言。 说来也巧,星言竟和慕容善同是同年腊月初十的生辰。 “奴婢刚刚去的时候焦公子尚未醒来,萧大夫说焦公子这几个月修养的好,身子底子比以前好多了,不出午时便会好转。”棉凝道。 慕容善点点头转着轮椅边往桌边走边道:“明日便是我和星言的生辰,待会儿去问问你萧大夫我能不能出去?” 望着自家忽然有了思想觉悟的小姐,棉凝捂着嘴偷偷笑了声,“小姐可是出去为自己和星言选礼物?” 慕容善面皮一抽,翻了个白眼送给她:“对,你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不就是让你去征求下大夫的意见么? 姑奶奶这是为了避免耳朵起茧子!不是怕!懂不懂? 棉凝老实的笑道:“除了姑爷,萧大夫是奴婢见过的第二个能让小姐乖顺的人。” 话一说出口,棉凝瞬间就紧紧闭上嘴巴,小心翼翼的看着慕容善,自觉自己失言了。 慕容善双眸幽深,面上的笑淡了几分五官有些僵硬,内心五味陈杂。 “算了,不必去问了,待会儿多备几个暖炉,叫墨羽跟着。” 前几日她吩咐墨羽去查一件事,现在应该出结果了。 棉凝也不敢打趣了,忙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墨羽曾经是萧仲寒师父的贴身侍卫,后认了慕容善做义女,他阻止不了慕容善的决定,便将这名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侍卫赠予她,起码能护她在这水深火热的金陵得方寸安稳。 墨羽来后,慕容善刚巧用完早膳。 望着面前的青衣侍卫,慕容善问道:“查到了吗?” “回小姐,查到了,确实如程风所言,太子被废是因西凤国公主和亲一事。”青衣侍卫恭敬的垂手站在一侧。 他面容刚毅,肤色微微有些黝黑,气质沉稳内敛,混在人群中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他的存在。可在纵观他的虎口处,许是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双手皆覆上一层厚厚地茧子;身姿挺拔,又与普通人极为不同。 慕容善右手无意识的敲着桌面沉思,片刻后,她又道:“我让你做的事情稳妥了吗?” 墨羽虽不懂慕容善为何要他做那件事,但身为主子的义女,她也是半个主人,还是一五一十十分恭敬的回道:“妥了,属下亲自去做的,小姐可放心。” 第八十五章 矜持矜持,你胁迫我 慕容善闻言双眸微眯,眉眼沉沉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此时棉凝从外面走来,见礼道:“小姐,东西都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慕容善看了她一眼,抿抿嘴沉吟片刻淡然道:“现在出发,金银楼。” 墨羽连忙走过来推着她往外去。 金银楼位于金陵最繁华的街道,与未央居仅隔一条街道。 一刻钟后,慕容善、墨羽、棉凝三人到达金银楼。 笔走银蛇的‘金银楼’三个烫金大字横在大门正上方,朱红的雕花大门与金碧辉煌的装饰尽显金银楼雄厚的财力。 慕容善抱着暖炉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抬眸看了眼上方的门匾,便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道:“进去吧。” 墨羽一言不发推着她向店内走去。 棉凝怀里抱着一个备用的手炉,迈着小碎步先一步跨进去为她撩开珠帘。 慕容善一进门,便有一位青衣小厮笑着迎上来。 “贵人好,请问您需要看点什么?” 棉凝连忙把慕容善刚刚出门时递给她的东西拿出来交给小厮,道:“我家小姐前些日子在你们这定了一套头面,现按照约定日期来取货。” 这套头面是慕容善几日前交代墨羽的时候,顺便让他过来办的事情。这套翡翠头面,是她按照记忆画下来的自己前世最喜欢的一套首饰。 小厮粗略看了一眼,见这正是金银楼的印章,忙把慕容善引到一边:“贵人您先在这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将东西拿出来。” 慕容善对他微微颔首,沉默不言。 三人等待的功夫也没闲着,星言与慕容善是同日生辰,曾答应过焦阳每年都要给星言过生辰,她便不能食言。 慕容善粗略扫了一眼,目光定格在货架上的一套鸢尾花银步摇首饰上。 那款式样式极为别致,慕容善只一眼便相中了,她扭头望着棉凝,正准备吩咐她去取过来时,门口忽然传来珠帘碰撞在一起的极好听的脆响。 慕容善下意识扭头看去,赫然便见一位容颜国色天香的少女在人群的簇拥下走进来。 “宁姐姐,我上次来看到一副银首饰样式极为别致,真真十分适合你。” 四目相对,慕容善容颜平静,双眸波澜不惊,仿佛是预料之中的事般。 燕长宁微微一愣,不过也就眨眼间便重新换上端庄得体的微笑,她对慕容善微微颔首,便平静地移开视线,顺着身边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向货架。 慕容善心底轻嗤一声,眼神若有似无的在她有意无意抬起的下巴上停留片刻,将她漫不经心地彰显自己身份的动作收入眼底,双眸微垂,左手执起茶盏端到嘴边,遮住唇角微微勾起的一丝嘲讽。 说话的女孩是兵部尚书的嫡女苏绾铎的妹妹苏绾音,她容貌娇俏可爱,一双黑黝黝的杏眼清澈灵动,举手投足间像个误入人间流连花丛的花精灵。但却因一身火红的性感热辣的装扮,掩去了几分灵动多了七分庸俗之感。 苏绾音话音刚落,燕长宁身边的另一位女孩便开口嘲笑道:“嗤~样式在别致又如何?终归是个银制的首饰,苏绾音,你是不是暗讽咱们燕大小姐乡野出身只配戴个银制的饰品?连金步摇都不配?” 这人便是柳扶风的妹妹柳昕昕,一身鹅黄色抹胸襦裙,容貌精致像是造物主一笔一划精心勾勒出的娃娃,身材火辣胸前的一团呼之欲出,如此热辣身材配上一身可爱的抹胸襦裙,处处都是违和。 燕长宁容颜微微一滞,双手陡然绞紧,面不改色。 慕容善眼神微微一闪在柳昕昕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不经意间仿佛扫了眼燕长宁的双手,便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若这苏绾音和柳昕昕的装扮互换下,绝不会像此时这般被端庄秀雅的燕长宁遮住光华。 苏绾音被她激的面容一怒,当即怒目瞪圆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柳昕昕,你不跟我作对会死吗?” 柳昕昕眼角微微上挑,蹙着眉一脸很苦恼的说道:“会呀,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你怎么那么傻呀~” 她轻嗤一声,眼神轻蔑,含着极尽的挑衅之意,同时腹诽道:她不过是闲来无事出来逛个街罢了,也能遇到这俩个讨厌人,特么的绝对是走了狗屎运! 苏绾音被堵得脸色铁青,指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燕长宁秀眉微蹙,眸中带着一丝不悦,温柔地劝诫道:“昕昕,我知你一时被我胁迫过来陪我逛街有些不悦,可明儿便是我生辰,看在你我两家多年的情份上,就让我这半日可好?” 慕容善闻言左手轻轻一颤,一滴茶水溅到她的掌心,烫的她险些抓不住茶盏。 墨羽见状连忙将她手中的杯子接过来平稳地放在桌子上。 棉凝紧接着掏出帕子,给慕容善擦干净掌心。 慕容善双眸幽深静静地盯着掌心的红痕沉默不言,片刻后,她抬眸吩咐棉凝去将那套鸢尾花首饰拿过来。 棉凝连忙叫人去将那套头面端过来。 这动静很小,并没有引起另一边三人的注意。 燕长宁不提两家多年的情份还好,一提起来柳昕昕顿时像个炸毛的刺猬般,将部矛头都指向燕长宁,讽刺道:“燕长宁,整个金陵城的百姓都知道咱们两家可没什么情份,我和你更没什么情份可言,您就不要再提曾经,免得让人笑掉大牙。” “昕昕,如今我虽回来,但你在母亲心中早已如亲生女儿般无人可取代,你多年不曾过府相聚,母亲甚是想念你。明日我生辰团聚时,你可否过府来让母亲见一见?” 提起沈氏,柳昕昕顿时紧绷着脸不说话。 燕长宁见状,连忙欣喜的道:“你可是同意了?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哦,来人,把苏小姐说的那套头面拿过来我瞧瞧。” 柳昕昕嗤笑一声,没有答应也没拒绝,就这样让燕长宁误会着转身就想往外走,眼尾却忽然扫到一抹银光,她侧眸看了眼搁在慕容善面前的鸢尾花首饰,又看了眼明显相中这套首饰的慕容善,嘴角一勾,忽然掉头一屁股坐在慕容善对面。 看戏的意思十分明显。 慕容善望着那张和柳扶风如出一撤的嘴脸,面皮一抽,一脸黑线。 她压着声音低声对柳昕昕说道:“柳小姐,看人笑话似乎不是大家小姐该有的行为吧?” 柳昕昕眉梢一挑,同样低声回道:“谁说我是大家小姐?本姑娘是江湖人士!” 第八十六章 认错人了,认成你了 柳昕昕眉梢一挑,同样低声回道:“谁说我是大家小姐?本姑娘是江湖人士!” 顿了顿,她又义正言辞的附上一句:“爱看热闹的江湖人士!” “……”这话似乎有点耳熟? 慕容善嘴角一抽,忽然想到第一次认识柳扶风时的场景。 她和焦阳从飞来山下来时,遇到一队不知是追杀她还是焦阳的人,她们应付不来便请求路过在一旁看戏的柳扶风支援。 谁知那厮竟用了同样的表情和同样的语气回了她一句:“谁说我是江湖人士?本公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公子!” 不帮也就罢了,竟还义正言辞的控诉道:“你是不是看我长得好看就羡慕我嫉妒我,所以就想借这帮坏人之手残害我这朵祖国的娇花?” “……” 她咬牙切齿的瞪他,姑奶奶要不是身负重伤,绝对会踹断你命根子让你再也硬气不起来! 不过此时,慕容善忽然特别想见见将军府那对传奇夫妻,能养出这么一对奇葩子女,那对夫妻绝对也不遑多让。 柳昕昕的话刚落,便有一个小厮走过来对着慕容善很抱歉的道:“姑娘,这套头面小的要端走了。” 慕容善手指微动,刚抬眸向小厮看去,柳昕昕就一把按住他伸过来欲端走盘子的胳膊道:“没看见这姑娘相中了吗?你们金银楼做生意不是一向宣称先来后到?就算是太子皇后驾临也是如此吗?” 慕容善一点都不意外的斜睨她一眼:“……”果然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兄妹俩! 小厮闻言连忙看向慕容善。 苏绾音忽然走过来,眼神轻蔑的上下扫了眼慕容善的衣着,讽刺道:“她看中了又如何?要论先来后到,这套头面本小姐几日前就看中了!” 小厮面皮发紧,假笑道:“苏小姐说的极是。” 柳昕昕不疾不徐反问道:“金银楼的规矩,付定金了才算你的,小二,我且问你她可付定金了?” “这……”小厮为难的看了眼苏绾音,摇了摇头欲言又止道:“没有。” 柳昕昕嗤笑一声,掏出一锭银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很是豪气的说道:“既然如此,这就是无主之物,本小姐现在就替这姑娘将银子付了,现在这套首饰的主人就是这姑娘了!” 躺着也中枪的慕容善:“……”你是不是嫌你哥哥平时被我欺负太多,所以想趁此机会给我多树敌好给你哥哥报仇? “你!”苏绾音一脸铁青,指着她愤怒的道:“柳昕昕,你明明知道我要送宁姐姐生辰礼物,你非要在这种时候给宁姐姐找不痛快是吗?” 慕容善闻言左手微动若有似无的瞥了眼燕长宁,果然见她蹙着眉神情阴郁的盯着她看,慕容善嘴角微微一勾对她无声笑了笑。 燕长宁双眸倏地眯起,面皮一紧,走过来对着慕容善淡淡一笑很是温柔地轻声说道:“姑娘,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慕容善眼神一闪,正想说话,忽然被柳昕昕惊乍地打断。 “你们认识?” 她声音突然,充满诧异,看着慕容善的眼神也似有若无的包含几分不善之意。 慕容善掀了掀眼皮斜昵柳昕昕一眼,淡然道:“不认识。” 话罢,燕长宁脸色瞬间黑下来。 柳昕昕很是痛快的哈哈大笑几声,顿了顿,朝慕容善的后背身后重重地拍了两下,道:“姑娘,不管你认不认识,这套头面今儿就算本小姐送你的见面礼了。” 她不知轻重地这两下拍的慕容善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 望着慕容善咳的脸都红了,柳昕昕一脸无辜茫然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我就拍了你两下,你怎么就咳成了这样?不对不对,是你身子太娇弱,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哦!” 柳昕昕义正言辞的控诉,仿佛慕容善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本就是自己的原因,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苏绾音上前一步,指着她愤怒的道:“你!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是谁?镇北侯府的大小姐与你为善,你不仅不行礼以示尊敬,竟还如此不知好歹!果真是个下贱胚子!” 慕容善嘴角一抽满脸黑线,她伸手接过棉凝递过来的热茶抿了一小口润润喉,然后看着柳昕昕十分无奈的道:“是,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身子不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顿了顿,她扭波澜不惊地扭头望向苏绾音道:“若我说认识,你是不是要该说我见缝插针趋炎附势攀龙附凤了?且我本就与镇北侯府无关,说不认识难道有错?” 她一双好看的凤眸幽深沉静,仿佛是久居庙宇高堂之人,眼尾不经意地扫过透出的便是摄人的寒芒。 “你强词夺理,我宁姐姐都主动与你打招呼,可见你们是认识的,可你却说不认识,分明是故意与柳昕昕一起想要给宁姐姐难堪!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慕容善很是苦恼的看着燕长宁问道:“姑娘的两位兄长与母亲皆提点过我,且我也无意与贵府结人情,今日不过机缘巧合。 姑娘若是想要这套鸢尾花首饰与我直说便是,何必拿那日之事来羞辱我?我行动不便都能将步撵无条件赠予你,如今不过是一套首饰罢了,又有何不可?” 说着慕容善将面前的首饰推向燕长宁面前,神色黯然咬着红唇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般。 柳昕昕一脸惊讶的扫了眼慕容善的腿,“怪不得…”然后对燕长宁愤怒的控诉道:“四肢皆的人却与行动不便的人抢步撵,燕长宁,你也好意思自称菩萨心肠!” 燕长宁倒抽一口冷气,面对四周仿佛要把她剥皮抽筋的眼神,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她盯着慕容善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扬起一抹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对着苏绾音道: “我仔细看了下确实与这位姑娘不认识,刚刚是我认错了人,绾音你别胡说八道,赶紧跟人家道歉。” 哪知柳昕昕却丝毫不愿意放过她,讽刺道:“哟~认错人了?认成谁了?你当村花时结交的好友吗?” 燕长宁双眸倏地发怒,脸色铁青。 她没有回到镇北侯府时那十几年的日子,一直是她不愿提及的事情,仿佛每说一次就是拿刀在戳她的心窝子,告诉她如今的荣华富贵是她偷来的,叫她怎能过的安稳? ------题外话------ 忽然有点想混吃混喝的太子爷,你们想吗 第八十七章 他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她没有回到镇北侯府时那十几年的日子,一直是她不愿提及的事情,仿佛每说一次就是拿刀在戳她的心窝子,告诉她如今的荣华富贵是她偷来的,叫她怎能过的安稳? 不过 燕长宁眨眼间便隐下满面怒容,换上和善的微笑,叫人还以为刚刚盛怒的她是错觉般,温柔的道:“是的,是我犯傻了,她们怎么可能会来金陵呢。” 慕容善眼神幽深,忍不住高看燕长宁一眼,刚刚她若没有一直仔细观察,此时恐怕也会和别人一样认为刚刚是错觉。 顿了顿,燕长宁看着慕容善,俯首做低与她商量道:“姑娘,明日便是我的生辰,这套首饰是绾音看了许久要送我的生辰礼物,长宁不敢冒昧请求姑娘将它赠予我,不如我出双倍高价从姑娘手中购买可好?” 慕容善看看这套鸢尾花银步摇,又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斜昵苏绾音一眼,然后抿着嘴沉思。 柳昕昕蹙着眉还以为慕容善要被她说动了,当即忍不住开口想说话。 燕长宁眼尖的扫到掌柜捧来一套流光溢彩分外好看的首饰,她心底惊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待看清那首饰是用一种不同于一般玉石,是她辨不清材质的原料制作而成,不由有些失望,抢在柳昕昕之前道:“姑娘,不如我用这套首饰与你交换可好?” 交换? 慕容善下意识的向她说的那套首饰看去,然后眼神微微一顿,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柳昕昕直接被那套流光溢彩的首饰勾走了魂,悄悄戳了下慕容善的胳膊,小声的道:“这买卖不亏,本小姐允许你答应。” 慕容善觉得好笑,这姑娘当真是和她哥哥说的一样,单纯耿直。 “我很想答应你,可是不行。”她同样压低声音回道。 然后清了清嗓子,在柳昕昕又疑惑又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望着燕长宁意味深长的说道:“那可真是巧了,这首饰恰好我也是要送寿星的,且与燕小姐同日生辰,恕我不能与你交换。” 同日生辰? 燕长宁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脊背莫名发凉起了一阵冷汗,她望着慕容善看她的眼神忽然觉得她好像知道什么,让她内心隐隐觉得不安。 苏绾音嗤笑一声,咬牙切齿一字一字的道:“同日生辰?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你怎么不说同年同月同日呢?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想让,胡乱找的借口!宁姐姐,这人胆大包天且目中无人必须要好好教训教训才是!” 慕容善:“同年同月同日?苏小姐真会说笑,我又不知燕小姐的生辰八字。不过我那位朋友的生辰是西凤三百二十八年腊月初十的生辰,换成东陵国历应该是十四年前的腊月初十,不知道燕小姐是否也是十四年前的腊月初十呢?” 最后一句话慕容善尾音拉的很长,嘴角的笑似有若无,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燕长宁,直把她看的仿佛要崩溃了。 燕长宁仿佛感觉到自己脑海中有根弦崩了,那根弦搭在一个名为良知的神经上,像把刀般狠狠扎在那块搅得她日日夜夜都不安生的源头上,叫她紧崩许久的神经此时却仿佛尘埃落定,忽然淡定下来。 她望着慕容善,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温柔的笑道:“真是巧了,竟和我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为这莫大的缘分,长宁就不夺人所爱了。” 看着她端方大度无懈可击的笑容,慕容善眼神微沉嘴角一勾,又道:“真的?燕小姐竟也是西凤三百二十八年腊月的生辰?如此巧事,回去我可要好好与我朋友说道说道。” 慕容善故意咬重了西凤二字的口音,仿佛是在提醒她,你来自西凤国,而我那朋友恰好也来自西凤国。 柳昕昕望着这你来我往的二人,一脸懵逼:“……”不是说不认识吗?这若有似无的火药味是怎么回事? 燕长宁不自在的笑了笑,哪还有心思去买东西,此时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哪知,苏绾音却忽然忽然开口喊她:“宁姐姐,我瞧着这套首饰也极好看,不如我就送你这一套吧。” 话罢,苏绾音还故意瞪了眼慕容善,那眼神仿佛再说:乡巴佬,抱着你的银步摇去送人吧,我宁姐姐要配就要配顶好的翠玉。 燕长宁又瞧了眼掌柜手中的翠绿翡翠头面,蹙了蹙眉,勉为其难的道:“如此也好。” 许是因为前面十几年过惯了清苦日子,在燕长宁心中,羊脂白玉和翡翠都不如金子银子看着讨喜。 柳昕昕皱了皱眉,打心底里不想看见这个虚伪的女人过的好,张嘴就想阻止她,胳膊却忽然被人轻轻扯了下。 慕容善冲她微微摇头,然后面带微笑的伸手朝掌柜招了招手道:“棉凝,付钱。” 持续懵逼没摸清方向的柳昕昕:“……”什么鬼? 掌柜略显歉意的看了眼燕长宁道:“燕小姐,不是我不卖,而是这套头面是这位姑娘定制的,我金银楼只出了工钱,连原料都是姑娘自备的,我实在没有权利做主将它卖给小姐。” 顿了顿,大约是见燕长宁脸色不好,掌柜连忙商量道:“本店前几日上了几款新样式,燕小姐要不再看看其它的?我给您打八折。” 燕长宁下巴死死绷成一条直线,阴郁的瞪了眼慕容善,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你们给我等着!”见燕长宁离开,苏绾音连忙跺跺脚跟上去。 二人一走,柳昕昕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哎哟,笑死我了,姑娘你可真是个人才,我从没见有哪个人能将燕长宁气成这样的,你是第一个,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柳昕昕的闺蜜了!” 她十分豪气的拍拍胸脯,笑的一点世家小姐端庄矜持的样子都没有,反倒像柳扶风一样身上带着几分这金陵城中难得的豪气爽朗。 慕容善无语“……”你这闺蜜结交的可真随意。 “柳扶风知道你平日都是这样的做派吗?” 慕容善记得在柳扶风的口中,这姑娘明明就是个笑不露齿,含羞典雅的闺阁千金呀? ------题外话------ 内容预告:太子爷……的亲弟弟要见嫂子了。 第八十八章 等我可好,我也要去 柳昕昕手臂一挥,脱口就道:“当然不知道,要是让他知道了,本小姐可就不止连穿衣的自由都没了的那么简单了!” 慕容善嘴角一抽,上下打量眼她一身极别扭的鹅黄色抹胸襦裙,一脸黑线:“这么看来,确实是他的风格。”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那家伙竟是这样的兄长呢? 恐怖如斯,一个连妹妹穿什么样衣服都要控制的人,可怕! 必须离远点! “是吧是吧,你看看我穿的这是什么衣服,我可惨了,我绝对是这世上最惨的妹妹,呜呜~”柳昕昕抖抖衣襟可怜兮兮的抹了把眼泪,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十分惊讶的道:“你认识柳、扶、风?” 慕容善眉梢一挑,心想: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叫云善,是你兄长师傅的义女。” “啊!原来你就是云善姐姐!” 柳昕昕猛地将慕容善熊抱住,小脸埋在慕容善胸前蹭了蹭,万分欣喜的道:“怪不得我一见你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连讨厌的人都这么像,原来是一家人!” 额,还真是个自来熟的姑娘。 慕容善有些尴尬的低头瞅了眼埋在胸前的脑袋,面皮一抽,伸手拍拍她的后背。 柳昕昕忽然抬起头,神秘兮兮的跟她说:“善善姐姐,我听兄长说长乐坊是你的产业,我还没进去看过,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是不是你兄长不让你进去?” 大约是说到了点上,柳昕昕扁扁嘴,委屈巴巴的道:“善善姐姐,你就带我去看看嘛。”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道“就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慕容善蹙了蹙眉,想到长乐坊经营的生意以柳昕昕这身份进去确实不妥,可面对撒娇可爱的女孩子,她一向没有拒绝能力,不由道:“你得换件衣服。” “女扮男装吗?好呀好呀,我们快走!” 慕容善:“……” —— 半个时辰后 一名华服少年推着一个头戴斗笠身披宽大黑袍辨不清性别的人走进长乐坊。 慕容善带柳昕昕来是临时起意,并没有通知程林。 两人没有会员卡,进不去后院,便在前院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可即使这样,乔装打扮成少年的柳昕昕仍是被柳扶风一眼就认出。 柳扶风从门口走进来,看到柳昕昕时瞳孔微微一缩,眉头紧皱走过来:“昕昕?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扶风身后跟着一名红衣少年,少年脚裸手腕各戴着一对银铃铛,如瀑的青丝仅用一根红绳挽起一小撮,及至脚裸,走起路来风姿卓越。 柳昕昕心虚的不敢看他,“就许你来,不许我来吗?” 柳扶风懒得搭理她,眼睛像雷达似的上下将她扫了个遍,眉头越皱越深,然后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拉着她就要把她丢出去。 “你赶紧给我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头被娘知道你逛花楼要你好看!” “痛痛痛,你轻点,轻点儿。”柳昕昕连忙拉住慕容善,挺直腰杆狐假虎威道:“善善姐姐,你快帮帮我,这里是你的地盘,你快把这个讨厌鬼赶出去。” 善善? 长孙无月心头一动,下意识多看了眼慕容善。 柳扶风这才注意到旁边披着黑斗篷,带着斗笠的人竟是慕容善,不由十分错愕。 “你…你们怎会认识的?” “嘿嘿,想不到吧,不过我就不告诉你,你想吧,就算你想破天都不会想出来的。”柳昕昕骄傲的尾巴都要翘了起来。 慕容善面皮一抽,这姑娘是缺心眼吗? 柳扶风脸色一黑,见她一身男装很难被人认出,但若继续在这僵持保不齐会出事,索性便懒得搭理她,连忙走过去推着慕容善往里走。 长孙无月好奇的走在柳扶风身旁,时不时扭头假装无意地瞅瞅慕容善,奈何她一身黑披风,又戴了个斗笠,若不是刚刚柳昕昕脱口而出一句姐姐,他真看不出面前这人是男是女。 不过,善善? 这世上叫善善的人很多吗? 应该不是巧合吧? 想了想,他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没等慕容善开口,柳扶风道:“这是我小师妹,初入金陵,若有无礼之处,还请小王爷多多担待。” 小王爷? 慕容善眼神倏地寒凉,隐在宽大斗篷下的左手陡然绞紧,脊背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 谁都不知东陵国这位皇上有什么特殊癖好,天下人皆知整个长孙皇室称得上小王爷的皇子皇孙仅有一位。 便是与废太子长孙无羡一母同胞的嫡次子,最受宠爱的小七皇子长孙无月,封号瑞亲王,人称月小王爷。 长孙无月闻言点点头,一本正经的木着脸双手反剪不在说话。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好意思再问,若刚刚回话的是慕容善本人,他还好意思顺杆子在问几个问题,可话题就这么被柳扶风终止了,叫他身为男子又是堂堂王爷如何再好意思找女孩儿搭话? 如此一来,长孙无月竟连她的声音都没听到。 慕容善不知柳扶风和长孙无月在一起要干嘛,心底却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还没等她想好对策怎么开口说离开,前方厢房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一个令慕容善化成灰都认识的男子,虎步生威寒着脸走出来。 凤姣姣提着裙摆迈着小碎步十分辛苦的跟在他身后,“无羡哥哥,你等等我可好。” 慕容善身子瞬间僵硬,双手陡然绞紧,一股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来无声浸湿她的衣衫。 长孙无羡本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毫不留情的挥开凤姣姣伸过来的手,走到慕容善面前站定。 慕容善下意识屏住呼吸,隔着黑色幕帘双眸出神的望着虚空,咬紧后槽牙一动不敢动。 周围本就不高的温度,随着他走过来顿时又冷了几分,如极北冰原,直把人冻得骨头都冰凉冰凉的。 第八十九章 他认出了,他没认出 周围本就不高的温度,随着他走过来顿时又冷了几分,如极北冰原,直把人冻得骨头都冰凉冰凉的。 长孙无羡双眸微眯,黑眸深沉如海般静静盯着长孙无月沉默不言。 锦衣狐裘,气度俨然,分明是张温润的颜,却生生拥着一双令人不敢直视如海的寒眸。 他比以前更令人难捉摸了。 慕容善想。 长孙无月顿时苦着脸,连节操都不要了,也不管旁人是否会看笑话,不管是否会折损他身为王爷的威严,抱着长孙无羡的胳膊就不敢撒手:“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看在咱俩一母同胞的份上,求求你从轻发落好不好。” 狐裘一时被风吹起簌簌鼓响,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比飞来山时更加神秘不凡。 长孙无羡冷冷地瞪着他,片刻后,温凉地沉声道:“来人,把瑞王衣服扒光给我丢秦河里喂鱼去!” “哇!大哥,真的不管我的事啊!真的不是我干的!呜呜,明明是三哥透露了你今日的行踪,关我毛事?”长孙无月紧紧抱着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就是不敢撒手。 “你以为我不知他是如何知道我今日行踪的吗?”长孙无羡阴森森的反问。 “呜呜~我真不是故意的,这真是个意外,是三哥套我话,我哪知道他会这么阴险来陷害我?”长孙无月可怜兮兮的揪着他的衣服。 “嗤,身为王爷被皇子套话,说出来不害臊吗?” “呜呜~可他也是三哥啊,我还小,我不害臊。”长孙无月想都没想,十分理直气壮的回道。 长孙无羡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觉得再和他说几句话肯定不是被气死,就是被气死!顿时用力将他甩开,冷声道:“白钊!” “属下遵命。” 白钊连忙从暗处跳出来,连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给长孙无月,直接抓住他堵上他的嘴将他揪走。 见到白侍卫,虽只是粗略的瞥一眼,但慕容善还是将他认出了。 慕容善瞳孔骤缩,手指不受控制的颤了颤,她慕容家的侍卫竟真的是他的人! 见长孙无羡看过来,柳扶风忙道:“殿下若是不便,臣可改日再约。” “嗯。”长孙无羡微微颔首,抬脚就走。 人形制冷器一离开,柳昕昕明显松了口气,立刻对着慕容善道:“善善姐姐,吓死我了。” 听着身后还未走远的脚步声,慕容善心头狠狠一震,再想制止她已然来不及了。 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消失,慕容善死死揪着衣服,浑身都僵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柳昕昕尚未察觉异样,拍着胸脯神秘兮兮的对她道:“对了,善善姐姐你肯定不知道,刚刚那位就是……” 她声音虽小,可对习武之人来说,想听清并非难事。 柳昕昕话还未说完,一道劲风猛地从后席卷而来,将柳扶风和柳昕昕狠狠震开,然后直接将慕容善头上的斗笠吹落。 眨眼间,白衣身影飘至她身前遮住大片光影,目光锐利如鹰牢牢锁住她的脸庞。 四目相对,慕容善头皮发麻,望着面前的男子微微一笑,轻声道:“殿下。” 长孙无羡蹙着眉头眼里似夹着惊疑的光,死死盯着他陌生的脸,眼神专注,仿佛要将他的脸盯出个花样般。 慕容善虽然极力避着与他视线相撞,心脏张皇地也似乎要破皮飞出去,但这么一尊大佛站在面前,她还是不小心泄露了一丝紧张。 长孙无羡的眼神从他那双璨若星河的双眸缓缓下移,落在他被黑袍遮住的右手和隔着手炉的双膝上,眉头微微一蹙,然后不经意间仿佛看了眼他身下造型奇特的轮椅,最后目光落在他被青色发带束起的青丝上。 那瞬间他的眸底闪过很多东西,仿佛是一只终于觅到可口食物的大灰狼般,包含着轻松的愉悦,却又因自己曾经吓到过它的行为,终日惶惶不安而胆怯。不过这变化就在眨眼间,快到谁都没发觉那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深邃、神秘的眼神忽然迸射出的光,柔软得像那只可爱的黑团子。 棉凝站在一侧,把头死死低着,不着痕迹的往柳扶风身后挪了挪,并把被刘海遮住的那大半个脸颊对着长孙无羡。 ------题外话------ 问个问题:被废的太子又没封王的皇子该怎么自称? 我查了一晚上资料也没找到答案,委屈。 ps:你们相信只看眼睛或者眼神就能认出一个人吗? 第九十章 太子选妃,花花肠子 棉凝站在一侧,把头死死低着,不着痕迹的往柳扶风身后挪了挪,并把被刘海遮住的那大半个脸颊对着长孙无羡。 望着面前略显陌生的男子,长孙无羡薄凉地移开视线,若有似无的瞥了眼棉凝,便扬起手腕卷起一道罡风将掉落在地上的斗笠卷起放在慕容善腿上,便目不斜视骄傲的走了。 大皇子府 一只黑不溜秋的小团子昂首挺胸骄傲地蹲在门前,目不转睛炯炯有神的望着外面。 云凌双手支着下巴坐在它身边,“鬼精灵的东西,主子一出门你就蹲在这里,不知道你天天在看什么?” 黑团子年年:“喵~”娘亲没了还不许宝宝看爹爹么? “想我堂堂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名震江湖的黑无常竟然被主子训成一名猫奴,唉,真是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云凌眼泪汪汪的望天,凭毛白钊那厮就能跟着主子出门胡吃海喝,而我就只能跟着这只天天装忧郁深沉的黑团子呢? 年年挠了挠他的鞋子:“喵喵~”你主子回来了。 “别叫了,主子刚出门,再叫也不可能回来的。”云凌十分怨念的蹲在角落里画圈圈。 “喵喵~”鱼唇的人类。 哪知那黑团子却趁他不注意忽然拔地而起,蹿了出去。 云凌一惊,连忙抬头,看见来人顿时扬起大大的笑脸:“主子,您可算回来了。” 哎呀,主子一回来他就能从这黑团子的魔爪下解脱了。 云凌嬉皮笑脸的伸头往长孙无羡身后看了看,“主子,白钊呢?” 难道出任务去了?可最近没任务啊?难道…犯错了! 艾玛,他犯错那我岂不是就可以跟着主子出去嗨天嗨地了么! 云凌美滋滋的想着。 望着他殷勤过分的笑脸,长孙无羡冷眼斜昵:“嗯?” 云凌面皮一抖,下意识端正身姿,“没…没事。” “去让宁伯过来。” 长孙无羡淡漠的丢下这句话,便抱着年年面无表情的向书房走去。 一刻钟后。 身穿广袖暗纹青衣,胡子花白的宁伯出现在书房,对着长孙无羡见礼道:“主子。” “起来回话,那件事查到什么了吗?” 长孙无羡端坐在案前,淡淡地放下毛笔,掀起眼皮波澜不惊地望着宁伯。 宁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长孙无羡,道:“夫人确实不是慕容夫人所出,而这件事慕容舒也知情,不过据慕容舒所言,夫人的身份他们也不知道。” 长孙无羡寒眉微凛,左手漫不经心地扣着桌面沉思。 这位主子的心思近月来越发让人捉摸不透,宁伯想了想捡着好话又道:“早间宫中传来消息,说是陛下有意给主子复位。” 长孙无羡眉梢一挑,“嗯?细细说来。” “再过月半有余便是新历年,周边附属王国这时候已经派使团前来庆贺了,按照往年惯例,使团中必然会有三两名贵族之女随同,据皇后娘娘所言,陛下有意从中给您和小王爷择选正妃或侧妃数名。” 宁伯说完便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他一眼,朝野上下皆知太子被废便是因拒西凤国和亲一事,如今和亲风波尚未平息,陛下又来这么一出,这还要不要他们做属下的活命了? 宁伯料到长孙无羡会怒,可没料到他听闻之后竟是面不改色。 “这时候的金陵城中必然有些我们不知身份提早混进来的使团中人,吩咐下去,将近一个月内进城的陌生人部盘查一遍,核出身份。”长孙无羡有条不紊的吩咐道。 说到陌生人,宁伯不知想起了什么,蹙了蹙眉,欲言又止。 长孙无羡看了他一眼,“有事就说,你何时竟也学会了云凌那些花花肠子了?” 老实的吃瓜群众年年:“喵喵~”说得对!花花肠子! 躺着也中枪的云凌:“……”宝宝委屈,但是宝宝不敢说! 宁伯噗嗤一笑,“主子对云凌的评价真真中肯。” 然后笑容可掬道:“如此属下就不卖关子了,主子可还记得一月前属下向您提过近半年有两家忽然崛起,且经营模式十分奇妙的商号?” 长孙无羡知道,这两家商号的名字便是长乐坊和未央居。 “怎么了?”长孙无羡道。 “这两家的掌柜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外界都传这两家商号是将军府的产业,皆因将军府大公子时常与这两家掌柜接触,可属下近日却发现一个极有趣的现象。” 长孙无羡忽然记起来,他去找柳扶风便是这个原因,只是后来被长孙无谌和凤姣姣搅和了一番。 只是现在宁伯忽然提起来,莫不是出事了? 当即不由正色道:“接着说。” 见长孙无羡仿佛是燃起了对这两家商号的好奇心,宁伯悄悄松了口气道:“属下近日观察发现,这两家掌柜时常出入同一处宅院,且这宅院记录在一位萧姓公子名下,可院子里的主人却另有其人。” “柳扶风师承忘忧岛,萧是忘忧岛之姓,不足为奇。” 只是‘另有其人’……让长孙无羡不由想起一个人来。 宁伯闻言当即放下心来,“主子所言极是。” 长乐坊和未央居的崛起速度,本不足为惧。 因为按照他们的推测,这种根基不稳的东西略施小计便可摧之,可让人惧就惧在这两家近日来却忽然有志一同开始韬光养晦。 在金陵城中,背靠军功卓著的开国将军府,若任由它们发展起来必然不是件好事。 长孙无羡嗤笑一声,淡漠地道:“将军府虽向来保持中立,可柳自廷这人却厌弃扰乱嫡庶尊卑之人,它们发展起来与我们而言不见得是坏事。” 宁伯本担心若任由它们发展,会对他们造成阻力,给三皇子长孙无谌形成助力,可经长孙无羡这一说,宁伯顿时五脉通。 当即笑道:“主子慧眼,是属下想窄了。” 话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喧嚣声。 听着吵闹声中夹着的两道熟悉的声音,长孙无羡蹙了蹙眉。 “喵~”看了眼明显焦虑不安的年年,长孙无羡顺了顺猫毛,道:“先到这里,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遵命。”宁伯连忙退出去。 门一关上,长孙无羡眼神顿时沉下来,他抿抿嘴伸手将黑团子捞到肩上,然后走到窗边,直接纵身一跃消失在书房里。 ------题外话------ 有人要搞事,要不要猜猜是谁 第九十一章 哥哥送你,你送给我 马车徐徐在门前停下,慕容善掀开帘子瞄了眼沉着脸站在门口的萧仲寒,想了想,然后扭头对坐着身侧的柳昕昕道: “见过你兄长的萧师兄吗?” 柳昕昕手里拿着九连环在捣鼓,闻言,抬头看了眼慕容善摇头晃脑的道:“哥哥还有师兄?哥哥怎么没和我说过啊,看来这个师兄在哥哥心里地位并不怎么样嘛~” 慕容善:“……”关系确实不怎样!不过就是一起逛过花楼的剽友罢了!而且很没出息的是被她带出来的! 想到那件事慕容善就一阵无语,不过此时,她必须得想办法躲萧仲寒半日才行。 因为昨儿半夜焦阳生病时萧大夫冲她咆哮过了,若谁再敢对她出去的事情瞒而不报,那么…… “萧仲寒是你兄长唯一的师兄,你不是想反抗兄长的霸权么?呶,别怪我没提醒你,萧师兄的银针是唯一刺过你兄长的武器。”慕容善假装无意,循循善诱道。 唯一? 柳昕昕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啪一下扔掉九连环,兴致勃勃的掀开帘子向外面瞅了眼,然后两眼放光像阵风似的从马车里蹿了出去。 “萧……”跑了一半柳昕昕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听清他叫什么,连忙改口道:“师兄哥哥,我是柳昕昕,初次见面,我也没带什么见面礼,我就把我哥哥送给你做侍卫吧。” 柳昕昕笑嘻嘻的横冲直撞向他边跑边说。 萧仲寒望着从慕容善马车里钻出来的一抹极其危险的鹅黄色,眉心一跳,连忙后退。 “姑娘自重。” 同时心道:这人真自来熟,我知道你哥哥是谁? 面对萧仲寒强大的气场,柳昕昕一蹦一跳的在他面前停下,行了个女儿家的小礼,笑嘻嘻拉着他的胳膊。 “师兄哥哥,你一定不认识我,但我不怪你,因为是哥哥那个坏蛋没跟你提起过我。不过现在没关系啦,我们这不就认识了么。” 萧仲寒蹙着眉一脸不悦的挥开她的手,道:“姑娘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哥哥。” “咦,怎么可能嘛!我哥哥就是师兄哥哥的师弟呀,就江湖人称雁过无痕清风拂柳的玉扇公子柳扶风呀?”柳昕昕眼睛眨都不眨炯炯有神的看着萧仲寒。 望着门口被柳昕昕缠住的萧仲寒,慕容善笑容可掬的收回视线,有条不紊的吩咐墨羽扶她下去,然后在萧仲寒含着咻咻冷箭的眼神里,大摇大摆的往院里走去。 想到柳昕昕缠人的功夫,慕容善一点都不担心萧仲寒这时候会来找她兴师问罪。 她正好趁此机会写封密信,挥退左右的婢女,慕容善研磨提笔,用蜜蜡封好并署上名后,她喊来墨羽。 “拿到了吗?” “拿到了。”墨羽连忙掏出两枚玉佩送过来,恭敬道:“左边羊脂白玉燕子形的玉佩是燕小姐的,右边翡翠凤纹是姣姣公主的。” 慕容善望着案上两枚玉质细腻很是精美的玉佩,眼神微微一沉,然后伸手将它重新推向墨羽,淡漠道:“按我之前吩咐,将这两枚玉佩一起放过去。” 顿了顿,她拿起信封交给他道:“再将这封信送出去。” “属下遵命。”墨羽拱手道。 做完这些事后,慕容善有些疲惫的揉揉太阳穴,靠在椅子上闭眼假寐。 她眼睛一闭上,脑海里就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令她心惊肉跳的一幕。 他认出她了吗? 应该没有吧。 毕竟她当时是男装,而且按照那个人的性子,若是认出她来当不会是如此反应。 可是…… 不知为何想到他没认出她来,慕容善心底竟隐隐有些烦闷。然后大约是棉凝点的安神香起了作用,不知不觉间,她想着想着竟靠着椅子沉睡过去。 夜幕很快降临,喧闹了半日的大皇子府终于送走了三皇子和凤姣姣这两尊大佛。 长孙无羡从房中退出来,伸手拍拍肩上的黑团子,示意它看好房间,便带着侯在一旁的宁伯去了书房。 ------题外话------ 柳昕昕:没有什么人是送一个哥哥做不成朋友的,如果有,那肯定是因为哥哥太差,被退货了! 柳扶风:柳自廷!这二缺货真是咱老柳家的孩子? 本宝:一个永远奋斗在坑哥路上的妹妹!鉴定完毕。 第九十二章 四肢健全,看着碍眼 他说娶了就是又不是真要娶了,不过是应付她的一句话罢了,谁知她竟如此一本正经的控诉他? 真是个疯女人! 不愧是柳扶风的妹妹!一个地方出来的兄妹俩! 萧仲寒如此想着,掉头就往焦阳房里走去。 夜幕很快降临,喧嚣了半日的大皇子府终于送走了三皇子和凤姣姣这两尊大佛。 长孙无羡反手关上房门,站在门口看了眼夜空的星星,然后拍拍肩上的黑团子,示意它坐在门口看好房门,便带着早就侯在一旁的宁伯去了书房。 “他们前来所为何事?怎这个点才打发走?”长孙无羡坐在案前问道。 宁伯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姣姣公主的贴身玉佩丢了,正巧遇上三殿下,三殿下一口咬定在您这儿见过那玉佩,就领着人来闹了,主子您也知道,姣姣公主本就难伺候,且三殿下又……” “又素来与本宫不和是吗?”长孙无羡道。 宁伯小心翼翼看了眼他的脸色,道:“是,属下虽极力制止了三殿下想搜查的想法,但依三殿下与您的关系,属下只怕明儿流言会满天飞。” 长孙无羡嗤笑一声,不耐烦道:“他不敢,不过凤姣姣留在这里却是个祸害,立刻写信给凤轻歌,通知他速速把人领回去。” 早前不处理凤姣姣,不过是碍于皇上的面子,如今他因拒绝和亲连太子之位都丢了,也没什么好忌惮的了。 “若凤太子不允怎办?” 长孙无羡道:“不允?那就说东陵与西凤国法不同,若姣姣公主触犯国法,本宫作为东陵大皇子有权代父执行东陵国法,到时候若舍妹缺胳膊少腿的可就怨不得本宫了。” 顿了顿,他又道:“顺便再告诉他,东陵资源紧张,难民多。公主非使团非亲友,长期住在驿站是要收费的。” “是,属下这就去照办。” 宁伯面皮抽搐一脸黑线,不得不说自家主子这招确实高明。 依陛下的性子太子说废就废,一敌国公主在这还能相安无事就已经算不错了。 且西凤国那位凤轻歌太子,铁公鸡一个,让他给一个与他关系并不好的妹妹出食宿费? 做梦吧。 长孙无羡喊住他,又道:“吩咐厨房文火温一盅桂花赤豆酒酿小元宵搁着,在备两炉热水候着。” “两炉?”宁伯以为自己听岔了。 主子平日都是用从山上引来的温泉水沐浴,何曾用过热水? 如今还是两炉? 宁伯怀疑自己可能老了,听觉出现幻觉了。 长孙无羡掀起眼皮用询问的眼神看他一眼。 宁伯忙低下头,恭敬道:“主子可还有其它吩咐?” 长孙无羡收回眼神,刚想让他下去,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温凉地道:“韩龄月最近如何?” “回主子,那女人近来安分了些,在风翠楼由冯妈看着呢。”宁伯道。 长孙无羡右手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沉思,片刻后,他果断道:“让云凌去把她带回来。” 那女人从被带回来就被扔进了风翠楼,宁伯曾一度以为长孙无羡已把这号人物忘了,没想到今儿主子却忽然提起来。 宁伯不由面皮一紧,试探的问道:“属下斗胆问一句,那女人做过何事惹怒主子?不如主子吩咐属下去替您分忧?” 何事? 长孙无羡眼神倏地一沉,薄凉的眸子霎时如窗外寒冬一般直叫人瑟瑟颤抖。 曾经她心生歹念,与贼人里应外合,破坏了他的计划,让他好好的新婚夜竟是鲜血与火,是一大罪。 现如今她四肢健,让他看着好生刺眼,更是一大大大罪。 望着眼神忽然变的长孙无羡,宁伯连忙俯首道:“属下有罪,主子息怒。” 长孙无羡淡漠地收起怒意,右手一抬隔空使出一道气流将他弯曲的膝盖硬生生抬起来。 “与你无关,云凌整日在本宫耳边念叨你身子近来有些不好,这些俗礼就免了。对了,卫戎老先生离去可有半月?” 宁伯偷偷呼了口气,然后卷起袖子擦了下额间的冷汗,想了想,轻笑道:“有了,卫老先生向来踪迹诡秘,这会儿怕是不知又躲哪儿逍遥了。” 说起卫戎,宁伯是打心眼里感激这位老神医。 主子五岁成质子,面对身边刀林剑雨明枪暗箭,身子落下一身的病根。明明正当强健之年,内里却亏空不已。 而且在飞来山不知又有了什么鬼经历,回来后数次吐血,身子愈发不堪一击。 幸好有神医卫戎相助,才始主子有如今这幅强健的体魄。 只是长孙无羡忽然又问起卫戎,让宁伯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担忧道:“主子可是近日觉得哪里有不适?可需要现在就宣太医?” “不是,本宫无碍,你试着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卫戎,本宫自有主张。”长孙无羡道。 “是。” —— 镇北侯府 朱红大门,雕花屋檐。 一排穿着墨绿色对襟衣衫的侍女,手里捧着一个个被红绸遮住的盘子,低头行色匆匆的从廊檐下路过。 静心院 沈氏端坐在塌上,她的下方依次排开分别坐着燕回时,燕回风。 而燕长宁则被她亲切的拉上来,陪她一起坐在塌上。 “往年这时候你们父亲已经回来了,只是今年不知怎了,陛下迟迟不宣旨,还把柳家将军也派了出去,时儿,你在朝中有人,可曾听闻什么风吹草动?” 燕回时道:“母亲忧思了,往年父亲回来是因营中有人坐镇,今年副将和监军都早早告假了,所以父亲才被留在北部回不来。” 沈氏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战事就好。” 不过一想到接连两年一家人都没能团聚,沈氏心中不由又有些怨怼,“宁儿回来至今都没见过你们父亲一眼,几个月前你父亲还来信说回来给宁儿过生辰。 你妹妹欢天喜地的盼着,眼见着明日就到了,却又回不来了。你说这陛下也真是的,谁不能留守,为何非要留你父亲呢?” 燕回时忙道:“母亲切莫说这种话,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 第九十三章 它是野猫?我是奸夫? 燕回时忙道:“母亲切莫说这种话,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 燕回风警惕的扫了眼四周,松了口气道:“大哥说的是,母亲小心隔墙有耳。” 沈氏叹了口气,道:“都是自家人,母亲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母亲虽老了,但还没糊涂到如此地步,只是委屈了宁儿,今年又见不到你们父亲了。” 燕长宁见状,抿抿了嘴,轻声道:“父亲身负保疆卫国之重任,孩儿身为侯府后代,当体会父辈艰辛,如此算不得委屈。 想想世间百姓有的生来就无父,还有的子欲养而亲不待,宁儿与他们相比,已经幸运不止百倍了,这是宁儿几世才修来的福分呢。” 燕回时闻言欣慰的点点头,妹妹虽说长在乡野,可骨子里流的到底是他们侯府的血,十二年不上台面的教育终也没能将他们侯府的铿锵傲骨磨掉,算是一大幸事。 且那位秀才也将她教的很好,四书五经一个不落,满腹经纶。 去年红香宴一首诗词传出来,连曾教导过皇子的太傅都赞不绝口,直言侯府之幸,直将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脸打的啪啪响。 只要再稳住秦王府这纸婚约,燕长宁何愁不承风飞起? “明儿生辰,既然母亲已为你大肆操办,你定要好好准备一番。去年那首词作的很好,今年就从琴棋书画中挑选,只要你再大放异彩,秦王府便不会再持观望态度了。” 沈氏道:“时儿说的对,你与秦王世子楚暮是指腹为婚,按理说秦王府早该派人来表示一番,之所以等到现在还毫无动静,不过是还在观望。明日与四日后的红香宴是一良机,切莫错失。母亲已吩咐人把库房里最好的头面都送到你房中了,回去好好择选一番。” 燕长宁颔首,微微一笑道:“女儿晓得,母亲请放心。” 想到明日沈氏忽然想起另一个曾经陪伴她十多年的女孩儿,不由感慨道:“很久没见过昕昕了,当年事……” 燕回时脸色微微一变忙打断她,转头问燕长宁道:“今儿我让你去约昕昕,约到了吗?” “约到了……只是……出了点意外。” “意外?什么意外?”沈氏忙拉着她将她上下看了个透彻,见她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燕长宁咬了下嘴唇,脑海中忽然浮现慕容善那张挥之不去意味深长的脸,她果断的道:“就是那位在万福寺与我们有恩的姑娘,她……” 沈氏眉头一蹙,打心里反感听到慕容善的消息,当即打断她道:“怎么又是她?那姑娘怎阴魂不散的?宁儿,你仔细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被欺负了?” 燕长宁微垂着眸子盯着地面,有些委屈的将今日之事删删减减说了一遍。 沈氏听闻瞬间怒气腾腾,“放肆!简直不把我侯府放在眼里!时儿,你去查查那到底是哪家的姑娘?竟敢如此蛊惑昕昕欺辱宁儿!” 燕回风眉头一皱,“……”看她相貌宽厚不像这种人啊? 燕回时连忙按住他蠢蠢欲动的胳膊,几不可查的向他投去不赞同的一瞥,道:“是,母亲还请息怒,莫要为个外人伤了自己的身子。” 望着燕回时,燕长宁的心猛地跳了下,她亲昵地绕到沈氏身侧,替她捏捏肩,道:“哥哥说的对,宁儿不过是吃了几句恶语罢了,且昕昕妹妹生性单纯,日后定能知晓母亲的良苦用心的。” 望着越来越有贵女范儿的燕长宁,沈氏由衷开心,拉着她的手很是欣慰的道:“说到底那柳昕昕终归是别人家的姑娘,宁儿才是母亲的小棉袄。日后就算秦王府退了这婚约,母亲也会想尽一切法子将这金陵城中最好的公子配与你。” 望着下方皆是赞同脸色的两位兄长,燕长宁又羞又恼,嗔怪道:“母~亲~” 沈氏望着她微红的脸颊,忍不住打趣道:“时儿风儿,你们瞧瞧你妹妹可是害羞了。” 燕回风哈哈大笑,跟着打趣道:“母亲,女大不中留,您可要赶快把妹妹嫁出去啊,否则回头小心妹妹恼你哦。” 燕长宁气呼呼的瞪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燕回风,反驳道:“才不会呢,不过宁儿倒是好奇这是否是二哥内心的真实写照呢?” 话罢她亲昵的拉着沈氏的手,笑道:“母亲您可要记住了,赶明儿就得给二哥挑媳妇了,不然二哥可是会怪您的。” 燕回风呼吸一窒:“……” 燕回时伸手弹了下燕回风的脑袋,轻笑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后悔吗?” 燕回风嘴角一抽,委屈巴巴的道:“我竟不知妹妹如此伶牙俐齿,教哥哥好生领教了一番。” 话罢,沈氏也笑了起来。 仿佛是感染了屋子里的欢声笑语,竟连窗外的喜鹊也跟着叫唤几声。 半晌后 兄弟二人从房间里出来。 燕回风一脸不解的问:“哥,在万福寺的事情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她明明就不是母亲所想的那种人,你刚刚为什么拉着我?” 燕回风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路,语重心长的道:“回风,人心不止隔了层肚皮那么简单,就算她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你又怎知那心有没有被包装过呢?且是与不是不过一面之缘,为个陌生人惹自己母亲与妹妹不开心,这是孝子是好哥哥所为吗?” “……” 燕回风望着身侧略显薄凉的男子,抿了抿嘴,沉默不言。 —— 慕容善这一觉前半宿睡得极安稳,后半宿大约是察觉到身边没了安神香,睡得极不踏实。 梦里就感觉像是再坐过山车似的,身子悬在半空中,忽上忽下;周围还时不时有凉飕飕的风吹来,忽冷忽热,让她的心紧紧揪着不敢放松。 慕容善微微掀了掀眼皮,睁开一条缝隙斜昵了眼窗外的天色,见已彻底黑下来,不由有些微怔。 怎睡这么久? 棉凝知晓她夜间有失眠症,往日可不会任由她睡这么久的。 “棉凝。” 许是刚睡醒的原因,一口烟嗓沙哑又性感。 然,回应她的是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喵喵叫。 慕容善没放在心上,四周都是普通人家的院子,时常有些家猫野猫蹲在她房前,这不足为奇。 只是,棉凝去哪儿了?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慕容善不由加大了声音。 “棉凝?” 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条缝隙,一只黑不溜秋的团子从门缝里钻进来,两腿一蹬咻的一下蹿到慕容善怀里。 胸前忽然砸上来一个重物,貌似还是只软体的…… 慕容善一怔,连忙用胳膊肘撑着榻面坐起来,望着盘腿坐在她面前一双银瞳的黑团子,慕容善神情微怔。 “……年年?” 黑团子摇着尾巴:“喵~”对!没错!就是宝宝! 宝宝就是年年! 才不是云凌口中黑不溜秋的小团子! 慕容善连忙不可思议的揉揉自己的眼睛,她觉得她可能是睡出癔症了,年年早在飞来山就丢了,生死不明,就算是成了野猫,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金陵呢? 慕容善笑了笑,“会理人,看来不是野猫。” 她摸了摸它被打理极好的柔软毛发,喃喃道:“怕是谁家走丢的宠物吧,只是外貌相似罢了。” “喵喵~” 慕容善失笑:“你这小东西真机灵,竟连话痨这点也和它分外相似。” “说的不错,它若是能幻化成人,绝对是个话痨无疑。” 长孙无羡推开门,走过去先将灯点亮。 慕容善抬眸瞥了眼那有些熟悉的身影,没有多想,附和道:“你又没见过年年,怎如此肯定它就是个话痨呢?” 第九十四章 斯文败类?合法输出! 房间大亮,慕容善低头含笑逗弄着黑团子,丝毫没注意到此时向她走来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昏黄的烛火将她明亮又陌生的侧颜映衬的分外柔和。 一榻一人,一猫一景,这画面温和的过分。 望着榻上的人,长孙无羡黑眸微微一沉,许是许久不曾相见的原因,虽相貌不同可他一时也闪了闪神。 不过也就眨眼间他又快速恢复,平静地走过来坐在床边,嗓音低沉含着致命的诱惑,颇有些意味深长的道: “若我没见过,那谁又曾见过?” 慕容善闻言心头忽然一震,眼神忽然在陌生的锦被上定住,此时她才注意到周围的布置都不是她所熟悉的房间,且空气里弥漫的香味也不是她熟悉的安神香味道。 是他,她怎就犯了蠢没第一时间注意到周围呢? 可注意到又能怎样? 慕容善身子僵直,一股冷汗不由自主的顺着肌肤留下来,她下意识将右手往被底缩了缩,僵着脖子缓缓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原来是大殿下,不知大殿下深更半夜出现在我房中所为何事?” “你好好看看,这里是不是你的房间?”他平铺直叙嘲讽道。 望着她陌生的容貌,长孙无羡黑眸漆黑一片。 慕容善此时忽然无比庆幸白日去长乐坊时,柳昕昕给她提议换男装的想法,同时更加庆幸自己睡着时没有更换回女装,否则此时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这个拜过天地,令她有种说不清想要逃避的契约夫君。 大约他是目前慕容善身边除棉凝外,唯一一位故人且又与她满门被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慕容善扫了眼四周,故意愤怒道:“大殿下此举是为何意?” “何意?夫人当真不知?”他眸中泛着光,是隐忍和愤怒。 慕容善故意扭曲他的意思,虎着脸恼羞成怒呵斥道:“殿下切莫胡说,我是男子怎能做你夫人!” 望着她死鸭子嘴硬的脸,长孙无羡忽然笑的十分勾魂,道:“我竟不知自己三媒六聘娶的夫人会变性?” “……” 媒在哪? 聘在哪? 那个嗦‘十里红妆八抬花轿我都没有’的cou(臭n(男)人你粗来! 我保证不打死你! 以上来自吃瓜群众年年的心声。 话罢,长孙无羡忽然欺身而上,将她困在床与胸膛之间,眼对眼,鼻尖蹭着鼻尖,沉声威胁道:“索性你也跑不掉,再嘴硬惹恼我信不信我让你见不到未来三天的太阳?” 年年:“喵~”咦,金主爹爹开个车都如此含蓄。 很好,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很太子爷范儿! 慕容善面皮一抽,假装没听懂,硬着头皮道:“殿下说笑了,我真是男子,您认错人了。” 望着她薄凉的誓要与他划清界限眼神,长孙无羡脸上的笑缓缓僵住,黑眸死死盯着她冷淡的眼神,顿了片刻,忽然揪着黑团子起身走到门口喊了句:“云凌。” 云凌连忙跑过来,还没站稳,就见一只黑不溜秋的团子迎面砸过来。 云凌:“……”主子您这又是闹哪样?不怕夫人回来知道您虐待这团子恼您吗? 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年年便懒洋洋的窝在云凌怀里,很是高傲的掀了下它那高贵的眼皮:“喵~” 一言不合就威胁的金主爹爹才不怕! 实力演绎娶了媳妇后怎么守活寡的骚操作! “送两桶热水过来,温泉水备好,沐浴更衣。” 长孙无羡抛下这句话,便阴沉着脸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房门哐当一声巨响。 留下在风中凌乱的云凌,和总被无辜伤害的黑团子可怜巴巴的对望。 长孙无羡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的话传进来令慕容善呼吸狠狠一窒左手陡然绞紧被子。 面对这超出她控制的场面,慕容善除了硬着头皮接受,却无可奈何。 生平头一次忽然恼起自己曾经不配合萧仲寒治疗的行为。 否则面对如今这局面,她不至于如此被动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长孙无羡手里捏着一个小瓷瓶,顶着一张面瘫脸走过来隔空点上她的穴道。 瞬间动弹不得的慕容善,顷刻间失去了给自己坦白从宽的机会。 “……” 长孙无羡黑着脸坐在她面前,即便此时内心十分不爽,但还是考虑到她的感受亲自给她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便拿着帕子沾了些瓶子里的药水,将她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擦糊了。 慕容善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样子,肯定是花一成调色板的脸。 长孙无羡蹙着眉十分不解的瞪她,仿佛她真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般,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后,终于一言不发给她解了穴道。 慕容善叹了口气,颇有些认命的道:“我没易容,你当然擦不掉,这是化妆术,想来你这儿是没有香肥皂这种东西的,拿酒兑点水吧,擦一下就掉了。” 长孙无羡依言照做。 片刻后 望着近在咫尺清丽无双的容颜,长孙无羡的脸色不仅没缓和,反而又糟糕的黑了三分。 慕容善:“?” 长孙无羡下巴不由自主绷成一条线,他忽然扬手扯下一条帷幔,然后撕拉一声,手中多出一截短小的布条。 慕容善看了看那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帷幔,心中忽然涌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 眼前忽然一黑。 “……你遮我眼干嘛?”慕容善蹙眉,又瘸又瞎,把她当什么了? 没有那双恼人的淡漠眼神看他,长孙无羡脸色缓了缓,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慕容善心头有些烦躁,伸手就想把脸上布条扯下来。 长孙无羡面不改色再次定住她。 “……” 一个想说不能说,一个能说不想说,气氛瞬间静下来,冷漠的仿佛周围空气也凝固了一般。 慕容善疑惑的同时又隐隐有些不安。 她想不通自己怎一觉睡醒天就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记得后来听见了云凌敲门的声音,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她连人带衣被人扔进了水里,然后有人进进出出,一双双手在她身上游走,她被剥了个精光。 感官被无限放大,身处陌生的环境,虽然很清楚这些人不会把她怎样,可大约是被害妄想症又或者是属于女人天性——作。 让慕容善瞬间汗毛倒长仿佛如临大敌般哪哪都不自在。 再然后她在水里没待多久便出来了,婢女相继退出,身边清净下来。 慕容善松了口气,可没放松多久,一件衣裳从旁边飞过来,稳稳罩住她的脸。 “?”没人进来哪来的衣服? “……” “!” 我去你的二大爷舅姥姥! 云景你这个斯文败类! 禽兽! 偷看女孩子洗澡万年打光棍! 慕容善咬牙切齿自动脑补出两个打架的小人,其中一个斯文败类被另一个按在地上疯狂摩擦时口出狂言:嗤~本宫有明媒正娶的夫人。 傲娇美腻萌破天的小人鼓着腮帮憋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自以为很有杀伤力,实则确实很有杀伤力的话:偷看女孩子洗澡没jj!不举! 斯文败类小人:“……” ------题外话------ 太子爷:标题有点污。 本宝(推眼镜,敲黑板):合!法!输!出!哪里污? 第九十五章 明知故问,憋着坏水 傲娇美腻萌破天的小人鼓着腮帮憋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自以为很有杀伤力,实则确实很有杀伤力的话:偷看女孩子洗澡没jj!不举! 斯文败类小人:“……” 像是能察觉到慕容善内心的咆哮般,长孙无羡破天荒解释了句: “放心,我没看见多少。” “……”没看见多少是多少? 小人拿着针咬牙切齿的往另一个小人身上戳戳戳,戳死你! 斯文败类! 凑表脸! 望着塌上被蒙了双眼好像要气坏了的女人,长孙无羡无声勾起嘴角,走过去将她揽在怀中直接抱着走出房门。 侯在门外的云凌,一看见长孙无羡怀里抱着个疑似女性的不明生物出来,顿时吓得魂都飞了。 “……”什么鬼? 哪里来的胆大包天的丫头竟敢染指主子? 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的知情者年年:愚蠢的人类,那是你主子娘娘! —— 亥时 早该关门的酒楼未央居此刻却灯火通明,掌柜程风站在门口走来走去,神色焦急,仿佛在等待什么人。 半刻钟后,街头隐隐约约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近,渐渐清晰,最后倏地停在未央居门口。 风尘仆仆的柳扶风动作干脆的从马上跳下来,看都没看一眼扬手把缰绳丢给侯在一旁的小厮,三两步跨上台阶,急匆匆走到程风面前。 “怎么回事?人怎么会不见了?” 柳扶风虽然努力表现的很镇定,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担忧,她一个行动不便的弱女子,在金陵无依无靠忽然不见怎能让人不担心? “具体我也不知,萧公子正在里面等您,您快跟我来吧。” 房间里 萧仲寒面瘫着脸坐在桌子边,“你们一个两个不把我的话当人话!任由她胡来到处结仇,现在好了,人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脸站在这里?” 墨羽抱剑环胸嗤之以鼻靠在墙角,但仔细观察从他浮现青筋的手背便可断定此时他也十分焦急。 棉凝魂不守舍的站在一旁,她身边陪着一位分外文静的女子,这女孩便是明日生辰的另一位主角,焦阳的婢女星言。 焦阳手里拿着柳昕昕送他的九连环,闻言,将脑袋从九连环里抬起来,望着萧仲寒气鼓鼓的道:“生气,骂人,坏坏!” 看见焦阳,萧仲寒的火气顿时又旺了三分,冷冷呵道:“谁把他给带出来的?今儿才好转,是不是嫌他命大折腾的还不够多?” 焦阳一惊,握着九连环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不敢说话。 一屋子的人顿时惊如鹁鸪,夹紧尾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虽说他们的主子只有慕容善一人,但因这三人的关系,他们心中也间接默认了萧仲寒和柳扶风是二主子。 此时房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柳扶风站在门前扫了一圈,然后望着萧仲寒嘲讽道:“冲着一个小孩发火算什么,你有本事你现在怎么不去把人找回来啊?” 说着他抬脚踏进来,不知是不是他错觉,仿佛从他踏进来那一刻周围人好像忽然吃了定心丸般,顿时都镇定下来,望着萧仲寒也不由自主都挺起了腰杆。 “……” 柳扶风走过来揉揉焦阳的脑袋,“小孩要早睡早起才不会生病哦。”然后扭头对程风道:“有空余的房间吗?给他安排一间,那宅子四周虽有护卫把手,可眼下看来也不见得安,今夜就先宿在这里吧。” “还有房间。”程风忙带着星言和焦阳去安排。 萧仲寒冷眼看他一眼,抿着嘴不说话。 柳扶风心里也窝着一团火,当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转头问向一众慕容善的手下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现在详细给我说一遍。” 作为暗卫首领,墨羽果断站出来道:“末时三刻我被派出去执行任务,申时回来时便发现宅子四周的暗卫部被人打晕了,包括棉凝。” 柳扶风眉头一皱,意有所指的瞥了眼萧仲寒道:“啧啧,申时到现在三个时辰了,你们在干嘛?” 萧仲寒恼怒的斜昵他一眼,抿抿嘴沉思道:“这几日来与她勉强算得上仇家的只有镇北侯府,不然你以为我叫你过来干嘛?” 棉凝看看柳扶风,又看了眼萧仲寒,绞着手指头发起呆来。 —— 大皇子府后院 某间门窗紧闭的房间内 这座温泉汤池是半年前皇上派人建的,当时长孙无羡身子骨日渐亏空,许是那位出于愧疚心里,想要弥补这缺失的十几年,便派人建了这座对他当时并没有什么毛用的温泉汤池表示关心。 长孙无羡也知道这汤池对他没什么用,自建成便一直搁置着。 直到后来有神医卫戎入府,这座汤池才被他利用起来做成了药池。 长孙无羡将慕容善合衣放进去后,便解了她眼带和穴道。 被束缚了一晚上窝了一肚子火的慕容善,此时忽然冷静下来。 她不着痕迹将四周的摆设收入眼底,见这是一间空旷的房子,四周除了池边放着一张矮几,和铺满地面的毯子便再无其它多余摆设,便将视线落在池边的男子身上。 长孙无羡单臂支着下巴斜躺在池边,手里捧着一本书卷,目光专注,烛火摇曳,显得分外深情。 慕容善眼神微微一顿,垂下眸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铺直叙道:“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长孙无羡头也不抬,“明知故问。” “……” 慕容善面皮一抽,什么明知故问,她是根本就不知好不好! 想了想,她用不以为意的口吻试探道:“你我本就是契约夫妻,三月期已满,恕我愚钝不明白殿下心思,还请殿下指点一二。” 长孙无羡闻言眼神一沉,脸色十分不好看,瞪着她咬牙切齿道:“忘了我之前说的话?闭嘴。” “……” 慕容善哪敢忘,顿时闭上嘴巴不说话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这略显昏暗的空间成了她此时情绪的保护屏障,谁也看不出她沉沉的眼眸在想什么,但却让人觉得她容颜分外柔和。 片刻后,许是不习惯如此安静的她,长孙无羡掀掀眼皮看她一眼,面带疑惑的问:“怎么不说话了?” 不是你让我闭嘴? 慕容善心中冷笑一声,默默将自己往池子里缩了缩,等到暖暖的冒着白雾的热水将她心底的凉意祛掉后,她压着燥意平静道:“你带我来,可有和我身边的人说一声?” ------题外话------ 上架遥遥无期,估计是月底了 第九十六章 针锋相对,安分守己 慕容善心中冷笑一声,默默将自己往池子里缩了缩,等到暖暖的冒着白雾的热水将她心底的凉意祛掉后,她压着燥意平静道:“你带我来,可有和我身边的人说一声?” “没有。” 瞥了眼她不经意的小动作,长孙无羡将视线落在她隐约有些发白的嘴唇上,蹙了蹙眉。 慕容善深吸口气,嘴角淡淡勾起一抹嘲讽,不过转瞬即逝,快到连长孙无羡都没察觉。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柔声与她商量道:“时间久了,会出乱子,你让人去支会一声可好?” 她可不想自己耗尽心血好不容易建立起尚未成年的势力,因她忽然消失一夜溃散。 声音温顺,容颜平和,与之前隐约含着拒人千里的薄凉判若两人。 长孙无羡颇有些意外的打量她片刻,看着她仿佛在缅怀过去的表情,面色柔和了些,起身向外走去。 房门关上 慕容善慢悠悠抬头望着烛火出神,池子的水并不深,没有暖炉的房子里处处弥漫着能将她冻僵的寒意,她的身子一半露在外面一半没在水,与水面接触的那片皮肤仿佛冰与火之间,难受的似能要了她半条命般。 望着池子里不断翻滚的小水泡,慕容善用打颤的牙齿咬了下嘴唇,然后颇有些无力闭上眼睛躺在池边,脑海里来来回回琢磨着两句话。 一句是天下皆知的:通敌叛国慕容氏覆灭还是东陵太子的功劳呢。 另一句…… 听着外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慕容善倏地睁开眼睛,同时向门口看去。 云景,你扮演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房门被推开,一排婢女提着暖炉井然有序走进来。 长孙无羡随后跟进来侧身站在一旁,等婢女退去,等炉火将空气温暖,他才走过来坐在池边,看着她问:“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慕容善垂眸无意用左手摸着右手腕,漫不经心地抛出两个略显敷衍的答案,“摔得。” 摔得? 长孙无羡一时沉默不言黑眸沉沉望着她,烛火昏黄,谁都看不清对方的心思。 窗外寒风簌簌,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云凌抱着黑猫蹲在檐下瑟瑟发抖。 片刻后,长孙无羡率先打破沉默。 他看着她,一眨不眨黑眸如墨洒了般浓郁的让人惊艳:“没有话要和我说吗?” 慕容善抬眸看他,容貌温凉,声音平铺直叙道:“有,不过说出来你会恼。” 长孙无羡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何以见得?” 慕容善果断道:“你是皇子,不出意外这东陵万里河山以后便是你的。你身居九五位,坐拥天下物,我知你我实力悬殊,我也从未想过找你复仇,你大可对我放下心。” 长孙无羡手指一颤,没想到她要说的竟是这样的话心里倍感意外,面色不善地打断她,“你既然知道会惹恼我,怎还要说?”他双眸化作寒冰毫不留情射向她,连连冷笑反问:“你既有此觉悟,为何又要来金陵?既不想和我有牵扯,为何又要出现在我面前?” 为何? 慕容善低声笑了笑,笑的十分莫名其妙。 “殿下可能有所误会,我并非故意出现在你面前……” 话未说完,她忽然发不出声来。 长孙无羡冷着脸收回手,咬牙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你这张嘴最是容易说出惹恼我的话,既然学不会收敛,那我只好亲自教教你怎么做才算安分。” “……”不是你让我说? 慕容善脸色一沉,压着怒气瞪他一眼便立刻收回视线盯着水面一动不动,仿佛只要在看他一眼她就会炸了似的。 大约是暖炉的作用,闻着熟悉的隐约带些安神香的碳香味,没过多久慕容善便靠着池子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眼睛刚闭上那一刻,池边的男人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慢悠悠抬头望着她出神几秒,然后起身将她从池子里捞出来。 —— 翌日 慕容善睁开眼看见还是昨夜的房间布置,她有那么几秒怔愣了下。 不过身边熟悉的声音很快就将她神游天外的灵魂唤了回来。 “小姐,您终于醒了。”棉凝蹲在她身边,一脸欣喜的看着她。 慕容善用胳膊肘撑着地面坐起来,扫了眼身上不知何时出现的软垫和锦被,扭头瞥了眼棉凝有些褶子的衣摆,眼神微微一顿,想来是等她很久的原因。 慕容善试了试音,见长孙无羡不知何时给她解了穴道,便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顿了顿,大约是意识到如果不是他允许棉凝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便道:“什么时候来的?外面有没有出什么事情?” 棉凝摇摇头,低声道:“没有,一切安好,小姐请放心,奴婢是姑…殿下派人接过来的。” 棉凝说着小心翼翼看了眼慕容善的脸色,见她没什么反应便悄悄松了口气。 慕容善不放心,依萧仲寒和柳扶风的脾气,她消失这么久,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就怕他们俩做了什么事,勒令下面的人瞒着不许告诉她。 便又道:“把昨儿我不在后发生的事情详细跟我说一遍。” “起先萧公子怀疑是和镇北侯府有关,毕竟您昨天刚和燕小姐有口舌之争,后来柳公子来后便商量对策,奴婢当时觉得可能和镇北侯府没关系,但因小姐和殿下的关系,奴婢一时瞒着没敢说出来。” 慕容善没在意,道:“没事,瞒着是对的,这不是你的错,后来呢?” “后来殿下就派人来传话了,小姐,柳公子和萧公子是和奴婢一起来的,您昨儿睡下了没见着,刚刚殿下身边的人来说两位公子正在前厅,您要不要过去见见?”棉凝试探问道。 想到那两人,慕容善颇有些头痛的揉揉太阳穴,然后看了眼整齐摆放在一旁的衣服首饰,叹息一声慢悠悠道:“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见吧。” 当初选择瞒着时,她不是没考虑到日后,甚至连应对策略都想好了,只是没想到…… 意外来的太快,让她猝不及防啊! 半个时辰后 慕容善穿上披风盖着条毯子捧着暖炉,装备齐的出了屋子。 门外,云凌正炯炯有神和黑团子大眼瞪小眼感慨这个世界好神奇时,忽然听到身后房门嘎吱一声响顿时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去。 只看一眼,便连忙低头不敢看慕容善:“夫人。” 态度恭敬,神色不自然。 明显是没想到昨儿被他暗戳戳骂了半夜的狐狸精,正是他心心念念想见到的能救他于水深火热的主子娘娘! 这个世界玄幻了。 主子不过就出去一个下午,他居然凭空冒出来一个主子娘娘! 主子怕是不知何时偷偷摸摸学了不可描述的禁术吧? 慕容善眉梢一挑,夫人? ------题外话------ 善善是个隐忍善,人生终极目标:一间茅屋,两亩田地,一壶粗茶。 太子是个……,人生目标:将万里山河化作盛世红妆。 所以两个人…还有得磨了。 第九十七章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主子不过就出去一个下午,他居然凭空冒出来一个主子娘娘! 主子怕是不知何时偷偷摸摸学了不可描述的禁术吧? 慕容善眉梢一挑,夫人? “我与你家殿下清清白白,你唤我夫人何意?”慕容善颇有些恼怒的反问。 云凌眼皮一跳,暗戳戳的想:夫人您就仗着自己没见过我,所以就理直气壮的撒谎吧。 不过他可不敢说自己是亲眼见过自家主子,很不要脸的说过三媒六聘十里红妆都没有的人! “不唤夫人那唤什么?夫人,您就别为难属下了,属下若是听您的,回头就该被主子关小黑屋了。”云凌撇着嘴委屈巴巴的道。 黑团子挠了挠他的爪子,蹭一下从他怀里跳出来稳稳落在慕容善腿上。 慕容善吃痛一声,戳戳不安分的黑团子,面不改色的说道:“唤我姑娘,小姐,都可以。总之别唤我夫人就成。” “……”嘁~就唤夫人! 云凌撇撇嘴十分狗腿的接过棉凝的活儿,推着慕容善边往外走边岔开话题笑容可掬道:“您想去哪儿?属下带您去。” 宁伯说过和女人永远都没有对错可讲,忽略才是明智之举! 见他不在执迷不悟唤她夫人,慕容善便不再和他继续纠结这个问题,道:“前厅。” 前厅? 云凌顿时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想起了不知何时被他抛到脑后勺的来自宁伯的叮嘱。 当即脸色微微一变,岔开话题推着慕容善转身就要往后院去,“这个季节府中梅花正开的旺盛,属下带您去赏梅吧。” 望着府内随处可见的大红灯笼,和一列列神色匆匆忙碌的下人,慕容善蹙了蹙眉:“不了,就前厅。” 顿了顿,慕容善不知想起了什么,盯着前方某个红灯笼试探道:“我见贵府布满红绸红灯笼,一派喜色可是有喜事?既然如此你送我离开吧,我就不在这儿给你们添麻烦了。” 今儿是她和星言的生辰,答应了焦阳要给星言送礼物,她可不能食言。 否则那个小气的小孩又要恼她很久了。 云凌暗暗叫苦不迭,不能送您去前厅就更不可能送您出府了,夫人您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不是大喜,您在这儿不会添麻烦的,咱们府里的梅林远比城郊梅林要美得多,属下带您去看看吧。”云凌机灵道。 慕容善闻言蹙了蹙眉,十分古怪的斜昵他一眼,冷声道:“停下,让棉凝推着,你到前面来。” 意识到慕容善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云凌心里咯噔一声,讪笑道:“夫…夫人,不…必了吧,还是属下推着您吧。” 望着慕容善盛气凌人仿佛能看穿他小心思的眼神,云凌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笑容僵硬。 “你既然唤我一声夫人,想必也知道违抗主子的命令是何下场?”慕容善压下心中的疑惑,木着脸一本正经道。 知道!当然知道! 云凌心里咆哮:宁伯的三十八种刑罚时时刻刻都架在他脖子上呢,呜~ 云凌当即果断抛弃轮椅,咻的一下站在慕容善面前,笑着讨好道:“夫人,您有何吩咐?” 慕容善眉头微皱,“不要唤我夫人。”顿了顿,又道:“你为何三番五次阻拦我去前厅?是不是你主子对柳扶风和萧仲寒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 她最怕的便是这点,这里是东陵,长孙无羡虽是废太子但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柳扶风她倒不是很担心,只是萧仲寒…… 她太了解他,许是因身后有忘忧岛的原因,他得理便不会轻易罢休。 若这两人撞在一起,只怕不把金陵搅个天翻地覆是不会罢休的。 云凌小心肝颤啊颤,心道:我的主子娘娘哦,您还真是不遗余力想暗戳戳整死宝宝啊。 “夫人,恕属下无礼,既然您不让属下唤您夫人,那您…可就没资格质问属下这个问题了。”云凌叹口气硬着头皮不卑不亢道。 慕容善轻嗤一声,理直气壮的威胁道:“那你可知,若我将你这堪称无礼的行为告诉你主子,你将面临什么?” 想间接逼她承认夫人这个称谓? 聪明是聪明,可惜道行尚浅,怎比得过这个活了两世的老妖怪。 “属下不敢,夫人您误会了。” 望着不远处忙忙碌碌的下人,慕容善不经意间仿佛看了眼四周大红的帷幔,顿时没了与他继续周旋的心思,当即有些不耐烦的道:“行了,你让开,棉凝,我们走。” 她倒要看看那个男人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三番五次不依不饶的阻止她过去。 云凌咬着嘴唇一脸为难的站在原地,好言好语相劝道:“夫人,您就别为难属下了,属下带您去赏梅吧,等时机到了您自然就知晓了。” 慕容善双眸微眯,气息陡然变,仿佛要与寒冰融为一体,她看着他低声怒斥。 “让、开!” 云凌呼吸狠狠一窒,心里对她莫名有些犯怵。他干脆闭上眼睛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杵在她面前只要她动一下他就动一下。 像棵会移动的树般,一时间竟真将慕容善留在原地哪也去不了! 慕容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被长孙无羡压了一晚上的怒气此时通通爆发出来,她猛地抽出缠在腰间的银鞭,凌空甩出一声巨响,啪的一声便见长鞭像条银蛇般灵活的袭向云凌面门。 寒风簌簌,银鞭夹着一阵罡风卷起积雪化作一道冰雪刃墙铺天盖地向云凌压去。 云凌一惊,顿时蹿起来,面对慕容善他就算吃了一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拔剑相向,一时竟被银鞭逼得狼狈不堪。 七尺开外,望着虎视眈眈的银鞭,云凌竟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近前一步。 慕容善冷冷收回长鞭放在腿上,面色寒凉看都没看他一眼,对棉凝道:“走。” 棉凝连忙推着她往前走。 云凌下意识往前走一步跟上去,长鞭立刻便像长了双眼睛般向他抽来,他连忙后退,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远不近的跟着。 ------题外话------ 搞什么幺蛾子? 太子爷:没搞幺蛾子呀~ 善善(抽出银鞭):说人话。 太子爷:佛曰下章见分晓~ 第九十八章 求道口谕,云泥之别 索性棉凝不认识路,没走多久便停下来了。 慕容善望着前方岔路口,深深吸了口气对云凌道:“带路吧,去赏梅。” 看云凌架势,想来今日这般奇怪的景象是和她有关。 若是于她不利之事,慕容善想萧仲寒和柳扶风绝对会想方设法找到她,现如今这么平静,那她等等就是。 云凌闻言狠狠松了口气,不过鉴于长鞭余威犹在他仍不敢靠近,只不远不近地走在前面领路。 —— 皇宫 下了早朝后,长孙无羡便被单独叫走。 大殿四周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殿内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身穿玄黑龙袍男子,男子脚下台基上点着檀香,烟雾缭绕。 长孙无羡走进来对着男子行了个君臣大礼,道:“不知父皇唤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天启帝长孙敬从案中抬头,面色威严带着淡淡地威压看着他道:“你我父子二人多年不曾相见,怎的?父皇就不能找你说说话?” 殿内的光并不明亮,他不怒自威的容颜让人心中莫名产生出,一股令人不适属于帝王的压迫感。 这会儿不是君臣,是父子了。 不过天启帝将他当子,长孙无羡却并不会天真的认为这会儿他就是父,可以任由他肆意妄为的父。 长孙无羡垂眸望着台基上徐徐上升的檀香烟雾,“儿臣不敢。” 天启帝嗤笑一声,从旁边一摞奏折里抽出一本小画册递给身边何公公,眼神薄凉意味不明:“你过来,看看这个。” 长孙无羡闻言微微抬头快速瞥了眼天启帝,然后从何公公手里接过画册翻开。 这是一本将东陵乃至各国使臣贵女都囊括其中的画册,看着上面一幅幅形态不一或清丽或典雅高贵的仕女图,长孙无羡唇角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无声勾起一抹嘲讽。 片刻后,他将画册合上递还给何公公。 天启帝连忙打断他,带着种不易察觉属于上位者悲天悯人的施舍道:“这画册是朕给你的,不必还回来了,回去好好看看,相中哪个朕给你做主。” 父与子,君与臣不过凭他一句话。 长孙无羡手指微微一顿,不过眨眼间便继续执着的将画册递还给何公公。 何公公左右为难,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不由低声提醒:“殿下,三思。” 见何公公不收,长孙无羡便亲自将画册放到天启帝面前的案上,然后退回到殿中,“父皇,儿臣已有中意之人。” 语出惊人,天启帝本以为他会像半月前一样不留情面的拒绝,甚至连如何呵斥他的言辞都想好了。没想到他却抛出这样一句令人期待的话,当即不由呼吸一窒微微一愣,然后倏地回神饶有兴致的打趣道: “哦?是哪家的姑娘?竟让铁树开了花。” 何公公悄悄松了口气,十分欣慰的看着这对天家父子。 “慕容氏幼女,慕容善。”长孙无羡面无表情道。 何公公猛地怔住,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放肆!” 天启帝勃然大怒,怎么都没想到他的回答还和半月前一样,“那慕容氏乃西凤罪女,你乃我东陵皇储,云泥之别,如何相配?” “慕容氏无罪。”长孙无羡平静道。 “无罪?朕怎记得这震惊四海的罪名有你一份手笔?且不论是否有罪,这天底下谁人都行,唯独她,不可以!” 长孙无羡眉头微微一蹙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天启帝双目瞪圆眸中泛着红血丝,双臂俯撑着案台,半个身子前倾望着他痛心疾首满面怒容。 长孙无羡没有问为什么,只平静道:“儿臣知道,所以儿臣想向父皇求一道口谕。” 他态度转变的太快,让天启帝不由狠狠一愣,“口谕?你改变主意不娶那慕容氏了?” 长孙无羡摇摇头,又点点头,直把天启帝唬的愣住后,才一本正经胡诌道:“今儿是腊月初十,父皇可能不知城中有两家在操办喜事,一家是镇北侯府为其女过生辰,另一家是柳将军府同样是为其义女过生辰。” 天启帝不解,明明说的是他婚事儿,怎又扯出这两员大将家的事了? 莫非他相中的是这两家的人? 天启帝若有所思的坐下来,“镇北侯府与柳将军府不合,这两家的事你也掺和其中了?” 依镇北侯府的地位,太子妃之位绰绰有余,只是他听说镇北侯这个嫡女并不是自小就养在身边的…… 长孙无羡道:“没有,只是早朝前柳将军之子扶风来找过儿臣,因他知晓其义妹生辰已晚,且这是义妹入府的第一个生辰,扶风不想让妹妹受委屈,便来求儿臣一件事。 因为城中贵人基本已被镇北侯府请去,父皇也知两家积怨已久,他便来求儿臣出面为其妹主持生辰,也想借此压一压侯府气焰。” 天启帝半信半疑的看他,“两府姑娘同日生辰?这倒是稀罕事,所以你想像朕求什么口谕?镇北侯府与将军府是因私人恩怨,朕略有耳闻,你可知这件事你一旦插进去将来与你会有何损失?你是皇储,将军府固然重要,可镇北侯府也不能小觑!” “儿臣知道,所以儿臣并未答应他,只是他曾经救过儿臣一命,便求儿臣向父皇要一道‘责令众臣去将军府’的口谕,儿臣觉得若不答应他这等小事,传出去一样会被天下人戳脊梁骨。”长孙无羡面不改色胡说八道。 天启帝微微一愣,不过转瞬间便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子倒是有趣,居然想到找朕给他们撑腰。当年他若愿意入仕,如今何故事事被镇北侯府压一筹? 那小子一身百折不挠的傲骨,他奋起反抗不足为奇,不过清官也难断家务事,这事儿朕也不能插手。既然他有恩与你,又求到你了,你去罢,日后出事朕不怪你就是了。” 等的就是这句话! 长孙无羡眸光微微一亮灿若星辰,不过转瞬即,眨眼间便恢复正常,“儿臣领旨。” 何公公抿着嘴笑而不语。 天家父子斗法,这半年来他就没见过儿子吃过亏。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殿外 长孙无月难得穿了一身颜色稍低调盖住脚裸的暗紫色束腰长衫,满头青丝也被规规矩矩束起,只是腕上依旧带着铃铛,行走间叮当作响。 他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来来回回一刻都不安分的在殿外走动。 半晌后 听到身后朱红殿门嘎吱一声,他连忙转过身,见长孙无羡从里面走出来,连忙跑过去。 “皇兄,父皇没责骂你吧?” 天可怜见的他生怕一不留神皇兄又被父皇责罚,办完他交代的事就一路小跑过来候着以防万一。 长孙无羡瞥了眼他忧心忡忡的脸,淡然道:“让你做的事办好了吗?” 其实就算天启帝不找他,他也会去找天启帝。 “那一摞请帖?” 早朝前长孙无月就收到长孙无羡派人送来的东西,说是让他在下早朝后等在宫门口挨个发给每一位大臣。 长孙无月拍着胸脯,得意洋洋:“办好了办好了,我亲自在宫门口拦人的,保证每一位大臣都收到了!”“嗯。”长孙无羡轻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就往前走。 长孙无月连忙跟上去,“皇兄,那请帖是做什么用的?难道你府里有喜事?什么喜事?我没听母后提起父皇要给你择哪家姑娘啊?就算是,那这也太快了吧,啧啧,请帖都发出去了……” 听着他絮絮叨叨十分聒噪的话,长孙无羡掀掀眼皮斜昵他一眼,略有些不耐烦道:“你很闲?” 顿了顿,又拿出一张请帖递给他道:“既然很闲,就再去把这张也送出去,本宫在府里等你好消息。” 什么东西? 长孙无月疑惑地接过来一看,只见请帖上书“镇北侯府”四个大字落在封面上,他顿时抗议道:“皇兄,这种事你随便派个人去就好了,我又不是跑腿的小太监!” ------题外话------ 太子爷是个心机套路boy 小可爱们最近沉默的让我瑟瑟发抖 第九十九章 痴痴缠缠,肝肠寸断 长孙无月疑惑地接过来一看,只见请帖上书“镇北侯府”四个大字落在封面上,他顿时抗议道:“皇兄,这种事你随便派个人去就好了,我又不是跑腿的小太监!” “看你这么闲,本宫以为你是。”长孙无羡面不改色,丢下这句话上马就走,留下长孙无月风中凌乱。 “……”什么鬼? 长孙无月冲着他的背影咆哮:“我是王爷!小王爷!比你还高一等的小王爷!我才不是跑腿的小太监!” 他气呼呼地将请帖狠狠扔向身边太监手里,咬着后槽牙道:“去,扔镇北侯府门房去。” 然后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去追长孙无羡。 小太监迎风瑟瑟发抖,“是。” 天家兄弟斗法,受伤的总是无辜群众。 —— 大皇子府 云凌说的不错,府内的梅林确实比城郊十里梅林要美的多,慕容善望着它竟能从中看出指点江山的豪情。 银装素裹的天地中被一点红点缀,背靠天玄山,梅林蜿蜒至山顶,分外妖娆壮观。 慕容善才发现,这座府邸竟囊括了半个天玄山,此等豪气恐怕只有东陵皇储才配拥有。 可即使再美的事物看久了也会出现审美疲劳。 一个时辰后 慕容善在梅林里待得都快发霉了,长孙无羡才姗姗来迟。 他站在远处,望着梅林中一抹残影,饶有兴致的抛出两个字,“云善。” 他故意将‘云’字咬的极重,却又将‘善’字咬的极轻,这一轻一重仿佛故意似的将慕容善的心高高吊起又狠狠摔下。 像猫儿似的挠着她的心酥酥痒痒的,然后玩味似的将这二字绕在舌尖,像颗麦芽糖般久久化不开。 慕容善心里咯噔一声,略有些尴尬的笑着转身看他,同时暗戳戳在心里把柳扶风和萧仲寒骂了一遍。 这俩货还真是一点都不见外,什么都跟别人说! “送我回去。” 这里守卫太森严,墨羽迟迟混不进来,她不安心。 长孙无羡挑了挑眉,走到她面前,“回去?除了我这儿,你还想去哪?” 慕容善嘴角狠狠一抽。 什么意思?真以为拜了天地你就是我夫君了? 慕容善狠狠咬了下后槽牙,“除了你这里,我哪儿都想去!” 望着她颇有些恼羞成怒的脸,长孙无羡低声笑了笑,嗓音醇厚,“古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且我与鸡狗尚不搭边,若要真用畜生形容,我怎么着也得是人中之龙。看你如此自觉冠夫姓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 大约是察觉到她情绪有些波动,长孙无羡连忙低声道:“今儿不行。” 顿了顿,又附上一句,“过了今儿,你和柳扶风住将军府去,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想去哪都行。” 慕容善微微蹙眉,“为什么是今天?你要做什么?柳扶风跟你说了什么?” “给你过生辰。”长孙无羡仿佛想起了什么,黑眸微微一沉,平静道。 过生辰? “不需要,你送我回去。”慕容善果断拒绝。 长孙无羡低头看了眼她的发梢,“宴会已经开始,反驳无效。且这场宴会是以将军府名义操办,柳夫人已经答应收你为义女,待会儿宴会上别说漏嘴了。” 慕容善:“……”柳扶风这个王八蛋,竟搅和不该搅和的事情! 长孙无羡推着她往前走,渐渐地,越走周围的气氛越活跃,隐约也能见到些不属于皇子府的人。 听着传入耳畔的嘈杂声,慕容善心底叹息一声,与他商量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身为宴会主人翁,我自然是要把你送去该去的地方,还没见过柳夫人吧?先去见见柳夫人。” 顿了顿,他对云凌道:“去瞧瞧柳夫人来了没?” “是。” 慕容善抿抿嘴,问道:“既然是以将军府名义操办,你不把我送去将军府,你这府里挂满大红灯笼大红绸的,是什么意思?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我与你有见不到人的勾当!平白毁了我清誉!” 长孙无羡掀掀眼皮睨她一眼,嗤笑道:“什么叫见不得人的勾当?毁你清誉又怎了?冠过夫姓的人,你心里还惦记着谁?那个姓萧的?嗯?” 慕容善脸颊一热,连忙怒斥,“你别胡说八道!我与萧仲寒清清白白的!” 顿了顿,大约是意识到自己此番解释过于仓促,仿佛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慕容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理直气壮反驳道:“我是冠了夫姓的人,可我的夫姓云名景,殿下是吗?” 长孙无羡脸色有些黑,“我……”‘我’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承认,便是承认自己曾经是在欺骗她。 可不承认,这却又是铁铮铮的事实。 “殿下复姓长孙,乃东陵国姓,放眼天下姓云之人少之又少,我信殿下或许认识一位与我相似的人,可那绝对不是我。” 长孙无羡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想起来一件事,顿时有些咬牙切齿的道:“飞来山下,十五年前,这名字可是你起的!” 慕容善闻言呼吸狠狠一窒,顿时一脸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没被毒蛇咬死!”慕容善脸颊红扑扑的盯着地面,嘀咕道。 长孙无羡耳力过人,闻言不由瞥了眼自己手腕上的月牙形疤痕,失笑道:“昨儿柳扶风来找说不忍其义妹被……”他忽然想起柳扶风的叮嘱‘在她面前千万不能提镇北侯府’,长孙无羡硬生生将要说出口的‘镇北侯府’四个字吞回腹中,改口道: “求我给其妹主持公道,他曾与我有恩,我思来想去这事儿不难,便答应了,索性帮人帮到底同时建议他在我府中举办宴会会更有面子些,他便答应了。” 慕容善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就道:“他求你?求你个鬼鬼!我过不过都不重要,他求你干嘛?你别胡说八道埋汰人。” 长孙无羡仿佛是能看到轮椅上的女人在说这句话时,容颜肯定十分鲜明活跃,憋着笑意严肃道:“你不是过几日要去红香宴?柳夫人未曾见过你一面就要收你做义女,有此等本事,你怎会不知将军府与镇北侯府的恩怨?” 说起两府恩怨,慕容善略有耳闻。 当即微微一愣,从他的话中顿时反应过来柳夫人收她做义女的用意。当即有些恼羞成怒道:“明码标价的买卖,有何不可?” “你既然想去红香宴,我带你去便可,何故送上门给人羞辱?” 镇北侯府早早便将请帖发出去,将军府这时候忽然与他们抢人是何用意,略有些脑子的人一想就知道。 “他们不是那样的人!”慕容善颇有些无力的解释,柳扶风绝对不是那种会利用她的人。 “对,柳扶风和柳昕昕都很喜欢你没错,但是柳家那个老妖婆你真以为是什么良善之辈?自动送上门打压镇北侯府的机会,她怎会错过?若对方不是镇北侯府,若镇北侯府不曾惹恼过你,你以为我会同意这等脑残之事?”长孙无羡嗤之以鼻。 “既然是脑残事,那你干嘛还助纣为虐?”慕容善觉得委屈,话里话外都表示会护着她,可如今却帮着别人伤害她的心。 果然相信男人的话,不如相信长江水倒流地球大爆炸! “与镇北侯府而言,她顺眼多了。” 何况,一听到有人与她同年同年同日生,他不由自主就会想多。 虽然现在宁伯还没查出结果,但秉着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原则,想想燕长宁是冒名顶替的就着实可恨。 慕容善嗤笑一声,望着前方随云凌而来的女人她嘴角无声勾起一抹嘲讽。 他是皇储,后宫绝不可能会为某一人空置,与其痴痴缠缠到最后肝肠寸断,不如早早就避开麻烦。 很显然长孙无羡也看见了,刚刚还振振有词的他此时竟显得有些气虚,不过仔细想想他又没做过什么干嘛心虚?顿时挺直腰杆望着来人。 第一百章 又来一个,同年同月 很显然长孙无羡也看见了,刚刚还振振有词的他此时竟显得有些气虚,不过仔细想想他又没做过什么干嘛心虚?顿时挺直腰杆望着来人。 凤姣姣远远地就看见长孙无羡站在这边,顿时甩下云凌小跑过来。 “无羡哥哥~” 长孙无羡躲避不及被她抱了个满怀,且若要避开她就意味着他要松开慕容善的轮椅。 顿时蹙着眉一脸嫌恶的望着被她抓着的胳膊,“放、手!” 凤姣姣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不耐般,将脸颊贴在他的胳膊上抱得紧紧地,“无羡哥哥,我就知道你心里是记着我的。” 怕误伤了慕容善,长孙无羡脸色阴沉沉地看着云凌不敢轻举妄动。 “公主,您快松开吧,叫人看见了告诉凤太子,凤太子立马就派人来接您回去了。” 云凌撇撇嘴,暗自叫屈,又不是他要把这个麻烦精带来?呜呜~ 到底是凤轻歌的威力大,凤姣姣一听可能会被接回去,顿时松开长孙无羡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不敢在造次。 不过,身体安分了思想却不安分,凤姣姣皱眉瞪了眼慕容善,理直气壮的质问道:“无羡哥哥,她是谁?” 长孙无羡忍着想要将她扔出去的冲动,有些心塞的看了眼毫无反应的慕容善。 云凌看看自家主子二人,又瞅瞅凤姣姣,心里无比忧桑:到底是谁给这傻缺公主的底气?主子给夫人举办的宴会,这女人又来掺和什么? 见长孙无羡不理她,凤姣姣眼神闪过一抹狠厉,伸手拦在二人面前委屈质问道:“她到底是谁?无羡哥哥,你怕我难过给我举办生辰宴会,为什么又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 你既然心里有我,不知道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吗?我是公主,我都没有得到过的待遇,她凭什么被你推着?” 她冲过来双手抓着轮椅就想将慕容善推进旁边池塘里。 慕容善身子微微一晃,手炉咣当一声从腿上滑落掉在地上,她下意识伸出左手抓紧长孙无羡的衣摆。 长孙无羡脸色骤然一沉,单手捏住凤姣姣的手腕狠狠用力卸去力道,脚尖抵住轮子底盘稳如山,一时间凤姣姣用尽身力气竟没将轮椅挪动半分,反而手腕被捏的生疼。 云凌or棉凝:“……”夫人/小姐的宴会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不会也是今天生辰吧? 尴尬了,被误会了! 呵呵。 慕容善约莫也正是想到了这点,倏地抬眸万分诧异地打量着她的容貌。 腊月初十这个日子已经普通到随便一抓就有四个人一起出生了吗? 长孙无羡看了凤姣姣一眼,眼底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不过终归在忌惮什么,三秒后,终是将怒火隐忍下来,双眸深黑如海话锋凌厉。 “白钊,拎出去交给西凤的人,告诉他们东陵国法皇子与庶民同罪,若再敢在东陵挑衅生非,休怪本宫不给你面子!” 一身白衣的白钊连忙从暗处跳出来,连个反应的机会都不给凤姣姣,手起刀落劈晕她扛着就消失在原地。 慕容善望着白钊消失的地方,目光骤然紧缩,脑海瞬间清醒过来。 望着一时间忽然陷入沉默的慕容善,长孙无羡手背上的青筋泄露了他此刻紧张的心情。 一时没察觉,竟让她见着了白钊。 长孙无羡薄唇紧抿想了想,看了眼跌落在地上的手炉,从她身后来到她面前,屈膝弯腰将手炉捡起仔细将雪擦掉,然后执起她的左手将手炉重新放回她双手之间,半蹲着。 “她是西凤国最受宠的姣姣公主,我五岁做质子时便认识了她,我被废的原因表面是因拒了与她和亲一事,实际上是父皇想借此打压我水涨船高的声望培植三弟与我对峙,毕竟东陵国母未来不可能是西凤公主。”长孙无羡直视她的双眸道。 慕容善眼神微微一闪,下意识把脸移开,“我也是西凤之人。” 长孙无羡抿着嘴沉默不言,若慕容善此时能扭头看他一眼,定会惊讶现在的他看起来竟有些委屈。 不过…… 看着她忽然变得十分淡漠的脸,长孙无羡黑眸倏地暗沉下来。 “罢了,先去见柳夫人吧。” 他起身,沉默不言推着她往前走。 先前虽然明里暗里挤兑她把自己送过去给别人当靶子吸引仇恨,可长孙无羡却是真心在为她筹办宴会,并存着小心思借此想让满朝文武百官都识得她。 —— 镇北侯府 门可罗雀,好不冷清。 燕回时发束玉冠一身玄衣锦袍容光焕发站在门口,他望着刚刚进府的金陵知府嫡女庶子庶女三人,脸色陡然降下来。 燕回风站在他身边,一脸纳闷,“大哥,请帖你确定真的派出去了吗?都这个时辰了,从三品以上官员家眷一个没来不说,从三品以下来的怎尽是嫡女嫡子配庶出这种奇怪搭配?” 燕回时看了眼天色,见日头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午时,想了想对身边的随从燕铮道: “出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这些人是因为街道太拥挤堵住了?还是内院鸡飞狗跳没管好?又或者是吃坏东西拉肚子了?”说到最后燕回时可以说是咬牙切齿,脸色十分狰狞,“若真是如此,本世子可没功夫在这儿应付这些闲人!” 话罢,他掉头就往府里走。 燕回风闻言嘴角狠狠一抽。 这蹩脚的理由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假的,但那些人还不带脑子的拿出来当借口。 当他们镇北侯府是傻子吗? 燕铮领命,扭头就往外跑,却迎面撞上一个从宫里来的小太监。 燕铮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心地跑回去喊人,“世子爷,宫里来人了。” 那些人不来又如何?宫里头来人就说明宫里头对他们家小姐很关注啊! 宫里怎会来人? 燕回时疑惑的看了眼同样一脸懵的燕回风,一撩长袍匆匆向外走去,“燕铮,去通知夫人和小姐宫里来人了。” 燕铮应了一声,欢天喜地的向里面跑去。 小太监忙喊住燕铮,可眨眼间燕铮已经一溜烟消失没影了,小太监无奈道:“世子爷,奴才惶恐惊扰候夫人和小姐,奴才只是替小王爷来送东西的,东西送到了奴才就走。” 替月小王爷来送东西? 可他并未给任何一位皇子发过请帖呀? 莫非……虽说妹妹已有婚约,但确实不能因为秦王府耽搁妹妹太久。虽然小王爷的日常衣着略有些诡异,但小王爷倒是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燕回时脸色好看了些,抿着嘴含笑道:“多谢小王爷记挂。” ------题外话------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四个人 第一百零一章 女装大佬,又见面了 燕回时脸色好看了些,抿着嘴含笑道:“多谢小王爷记挂。” 小太监神秘的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请帖递给他,“世子爷,大殿下今日在府中办了一场宴会,托小王爷给您送请帖,可小王爷脱不开身,就让奴才过来了。” “……” 燕回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从三品以上官员迟迟未出现。 可是 燕回时蹙了蹙眉,试探问道:“公公可知大殿下今日为何如此突然举办宴会?毕竟先前可从没听说过,是否有喜事要宣布?” 燕回时忽然想到近日宫中的传言,陛下要为长孙无羡选妃重新册立太子之位。 如此一来因为太子要选妃,长孙无羡突然举办宴会就能说得过去了。 “世子爷,这等事情奴才哪知道,不过奴才听街坊传闻殿下似乎是为将军府举办,世子爷若是好奇差个人去问便知,奴才还有要事,就此告辞了。” 柳将军府? 他们何时又和废太子搅和在一起了? 送走小公公后,燕回风看看燕回时,正巧见燕铮带着沈氏和燕长宁匆匆从里面走过来。 沈氏一脸怒容,“究竟怎么回事?将军府竟如此欺辱我们!” 燕长宁咬着嘴唇一脸委屈泫然欲泣,“哥哥……” 燕回风一脚踹燕铮屁股上,“还愣住干什么?还不快去打听清楚!” “二公子,打人不打屁股的!”燕铮捂着屁股嚎叫着一溜烟消失在街角。 燕回时脸色黑沉沉的,心里烦躁冷哼一声扭头就向外走去。 燕回风一惊,“大哥,你去哪儿?妹妹这……”还举办着宴会呢!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燕回时便走远了。 “赴、宴!” 燕回时捏着请帖头也不回,阴沉沉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与镇北侯府的门可罗雀形成鲜明对比,此时大皇子府门口络绎不绝,一辆辆华丽的马车一字排开。 兵部尚书苏宦安带着妻女刚从马车上下来,扭头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燕回时,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苏大人,身子可还安好?”燕回时盯着他的肚子阴恻恻反问,“苏大人可是也吃了穆大人的药?” 燕回时在这站了半晌,见一个又一个说自己不舒服不便赴宴的大臣容光满面进了府,又听一个又一个说自己吃了穆逢春的药身子好了大半的鬼理由。 这穆逢春的药难不成是仙药不成? 苏宦安的心顿时一惊擦了下虚汗,干笑道:“好…好…是吃了穆大人的药,多谢世子爷挂念。” 燕回时重重地哼了一声,抬头面无表情的对着来人行礼:“小王爷。” 且让你们继续潇洒,待我查明前因后果,今日之辱,来日必报! 长孙无月从马上跳下来,一时没察觉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笑哈哈的拍着燕回时的肩膀道:“世子哥哥的速度好快啊,竟比本王来的还早,不过,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长孙无月一脸疑惑。 燕回时轻哼一声,“苏大人早时说身子不适,本世子正在关心他。” 长孙无月看一眼苏宦安容光焕发的脸,惊奇道:“是吗?本王看着怎不像啊?” 当然不像! 不仅这个不像,这满府的大臣都是胡邹的谎话,像就有鬼了! 燕回时:“这满府的从三品以上大臣身子都不适,小王爷您待会儿见到了会更惊讶的。” “世子说笑了,是穆大人医术出神入化,臣才能来赴殿下的宴。”苏宦安擦了把虚汗。 “是吗?”长孙无月不在意的道:“好了好了,既然身子好了就赶紧进去吧,挡在门口做什么?本王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皇兄这宴会到底是干嘛的呢?搞得神秘兮兮的,本王先进去了,世子哥哥,苏大人,你们随意吧。” 府内 此时众人也才知晓,这宴会竟是长孙无羡为将军府义女举办。 “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同年同月同日生不稀奇,可稀奇的是这两位姑娘竟是镇北侯府与将军府的人!” “是啊,看来镇北侯府与将军府真是宿命的敌人,是天不让两家和睦。” 慕容善被柳昕昕推着跟在柳夫人身边,正对一个个来贺的宾客致谢。 此时,有个皇子府的下人走过来对柳夫人小声说了句话。 只见柳夫人眉头微微一蹙,看了眼慕容善,道:“殿下能允许我等在府内做宴已是我等荣幸,这种小事就不麻烦殿下了,我们随后就到。” 下人应了一声便退下。 慕容善扭头看过去。 只见柳夫人一身盛装,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莲花,银丝线勾出几片祥云,下摆密密麻麻绣着一排蓝色海水云图,华贵不失大气。 发间斜插芙蓉暖玉步摇,脚上一双鎏金鞋用宝石点缀,容貌与柳昕昕有几分相似,气度却与柳扶风更贴近,有一股‘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潇洒气度。 柳夫人看向慕容善,笑道:“殿下说镇北侯府来人有话要对你我说,你与娘一起去趟书房。” 可若仔细探究,她眼底情绪分明,与她表现的热络十分不同,却也不是很冷淡,只是陌生人对陌生人之间的相敬如宾。 “好。” 笑着点了一上午的头,慕容善的脸早就僵硬了。 她早就想找个理由躲开这里了。 柳昕昕往前一步想跟上去。 柳夫人忽然扭头看了她一眼,对她淡然道:“你去找你哥哥,不用跟过来了。” 然后对着身边的丫鬟道:“你,推着云小姐过来。” “是。”—— 书房 长孙无羡埋头坐在案前,他面前摊着一张白纸,身旁云凌在研磨。 长孙无月坐在榻上一会看看长孙无羡,一会又看看燕回时,一脸疑惑。 这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皇兄举办宴会?府里却是柳将军一家在做主? 这也就罢了,燕回时明明就是一副来找茬的样子,皇兄为何不恼他? 碍于天家两兄弟都在场,燕回时终究不敢说什么,只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却无处可发,心中着实恼的很。 既恼怒长孙无羡对他镇北侯府的无情,让镇北侯府落了如此大的颜面,成为金陵的笑话。 又恼柳扶风横插一脚,既然曾经指天发誓过此生不入仕,也绝不参与任何权力争斗,为何如今又和废太子掺和在一起?叫他如此难办! 更恨那位今日主角,据说与长宁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孩儿,真不知这话是真还是故意针对他们的假话! 没过多久,门外有人来报说柳夫人到了。 长孙无羡放下笔,起身看了眼长孙无月,“你与我出来一趟。” 长孙无月忽然四仰八叉瘫在塌上,噘着嘴不情不愿的嘟囔:“皇兄我累了,我要在这休息一会儿。” 他心里打什么主意,长孙无羡不用看都知道。 “母后昨儿和我说你府中那些衣衫有损皇家风范,让我找个时间带人去把它烧了。” 长孙无月连忙从榻上跳起来,“皇兄,我不累了,我们快走吧!” 开什么玩笑?那些衣衫可是他的命根子,怎么能烧了? 素来听闻小王爷长孙无月嗜女装如命,燕回时以前还道是谣传,如今却真真亲眼见了,着实败好感。 长孙无羡推门出去,将房子留给了燕回时。 当初与柳扶风密谋这一桩宴会时,便想到了燕回时会找上门来,所以此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如果燕回时不来还真叫他看不起他了。 看见慕容善,长孙无羡故意将黑团子从她怀中抱过来,然后淡淡瞥了眼柳夫人便离开了。 柳夫人蹙眉扫了眼慕容善,压下心底的疑惑,推门进去。 燕回时知道与柳家恩怨的症结在哪里,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开的,所以今日前来,他并不是为此事而来。 他只是想知道能让柳家如此,能让长孙无羡如此的这个女孩到底是谁? 不过此时见到慕容善,燕回时十分诧异,但心中却同时又萌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他不知道到底从何而来?正如同他看慕容善总有一种十分诡异的熟悉感。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第一百零二章 神秘男人,金屋藏娇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他不知道从何而来?正如同他看慕容善总有一种十分诡异的熟悉感。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世子我们又见面了。” 如果可以选择,慕容善绝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到镇北侯府的人,因为每见一次就意味着她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将会越走越远。 柳夫人看看二人,正要说话,燕回时便对她见礼道:“伯母,不知可否容我单独与姑娘说会话?” 柳夫人眼神沉了沉,不过到底是忌惮燕回时曾经的所作所为,她虽然不怕燕回时又出什么幺蛾子毁了慕容善的名誉,但慕容善现在却实实在在是她名义上的女儿,与将军府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还是拒绝了。 “不行。” 燕回时笑了笑,那笑容颇有些嘲讽的意味:“伯母说了可不算,而且伯母的担心可能也多虑了,因为几次三番想对对方不利的,是她。” 柳夫人皱了皱眉,半信半疑的打量着慕容善,然后忽然想到这场宴会的由来,眼神微微一闪,“母亲在外面等你,别让母亲久等了。” 慕容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自嘲笑痕,点点头。 房门关上,气氛顿时静下来。 顿了顿,慕容善看着他轻轻笑起来,“世子真是好口才,只是不知我哪里惹着世子了,如此对我母女二人挑拨离间?” “同样的问题本世子也正要问问姑娘,我侯府到底如何惹着姑娘了,自从姑娘一出现,就搅得我们一家都不安生!如今又不怀好意想挑起事端!” 慕容善呼吸微微一窒,看着他沉默不言。 燕回时又道:“本世子曾与姑娘说过,姑娘想要什么尽管来找我便可,但现如今却一边蛊惑将军府与殿下针对镇北侯府,一边却又频繁出现在我们面前刷好感,这种两面三刀的行为实在为君子不耻。” 言辞犀利,然没有顾及到此时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女子,而并非他在朝堂上的政敌。慕容善双手陡然绞紧,眉头死死皱在一起,双眸深黑如海静静的看着他,整个人似笼罩在一层阴云之下,眼底包含着一股燕回时看不懂的悲伤,然后又万分纠结。 “不过姑娘不仁我却不能不义,本世子既然答应过姑娘定会言出必行,本世子欠姑娘一个人情,姑娘如果想到了就尽早说出来,恩两清才好谋怨不是?”燕回时嗤笑道。 慕容善呼吸狠狠一窒,心脏似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般,让她难以呼吸。 过了许久,在燕回时咄咄逼人十分有压力的迫视下,她才张张嘴艰难道:“好。” —— 另一边 等云凌将长孙无月引开后,白钊从暗处跳出来。 “主子。” “听到了什么?” 白钊连忙将自己刚刚看到的听到的通通说了出来。 长孙无羡一时陷入沉思,柳扶风不懂慕容善对镇北侯府如此关注是何原因,可他却能隐隐约约感觉出来。 两日前他还在犯愁如何查到她的真实身份,如今看来却是不需要了。 说起来还要多谢那位姓萧的,如若不是他昨夜多说了一句,柳扶风也不会忽然对他说这么一句奇怪的话。 不过事实真相究竟如何,还是需要仔细探查一番。 花房 云凌站在门口看着长孙无月从门口一点点往里摧残着两旁花朵,一脸肉疼。 “小王爷,您手下留情啊,这可是主子花了许久时间才培育起来的名贵花种啊,回头叫主子知道了,您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主仆二人就合起伙来欺负本王,说,那姑娘究竟是谁?你如果不与本王说实话的话,回头本王就把这件事推你身上。” “就算皇兄不信我要惩罚我,本王还有母后!” 顿了顿,约莫是觉得这句话的威力不够,长孙无月又附上一句:“母后不行,本王还有父皇,回头本王就告诉父皇,皇兄在府里金屋藏娇。以父皇如今着急为你主子立妃的想法,肯定会派人来查清楚,到时候你们想瞒都瞒不住了。” “……”算你厉害! “小王爷,您怎么知道主子是让属下支走您的?”云凌表示委屈。 长孙无月翻了个白眼,十分鄙视道:“说是带本王去参加宴会凑热闹,可你却偏偏带本王来这鸟不拉屎的花厅,本王真没见过比你还笨的奴才。” “怪不得每次出门宁伯都要三番两次耳提面命的叮嘱你,有你这等奴才就是本王,本王也不放心,亏皇兄至今都没把你发卖。” 云凌委屈巴巴,顿时将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了,末了,还不忘叮嘱道:“小王爷,您可不能随便透漏出去啊,回头主子可是会罚我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放一百个心吧。”长孙无月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不能随便说出去,那我十分郑重的说出去不就行了? 哈哈,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难倒本王的? —— 宴会还在继续,不过慕容善终究是没有了应付的心思。 因为现如今与镇北侯府的关系,和她当初来金陵时候的预想,完是南辕北辙,天差地别。 她从没有想过和镇北侯府为敌,也从没想过要羞辱镇北侯府将他们逼上绝境,可现如今,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件事都超出她的预想。 他们每一个看似为她好的决定,却实实在在把她与镇北侯府朝两个对立的方向推去。 可慕容善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表面看似和善的镇北侯府,却并不如她想的那般和善。 长孙无羡回来后便看见慕容善坐在窗边发呆,他没有打扰她,只是走到案前执笔深深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低头作画。 半晌后,慕容善回神。 见到长孙无羡她并不觉得意外,“你在做什么?” “过来。” 房间里没有下人,慕容善自己转着轮椅过去。 “作画?你在画什么?” 慕容善想探头看一眼,只是她双腿不便,只隐约看见那纸上画了一个人的轮廓。 长孙无羡抿着嘴对她轻轻笑了声,然后将黑团子抱起来放在她手上道:“抱紧了,抱着它其实比手炉还要舒适些。” 黑团子懒洋洋的掀了下眼皮,“喵~” 慕容善笑了笑,许是因为房间点了安神香,也许是因为这一日太过忙碌的原因,没过多久她便睡去了。 片刻后,长孙无羡从案中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睡去,嘴角一勾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起身拿个毛毯盖在她身上。 恰好这时门外有人来报,“主子,何公公来了。” 何公公? 长孙无羡双眸倏地一沉,忽然想到自己早上对皇上说过的话,眼神微微一闪,走到门外,“你们两个在这看着,谁都不许靠近这房门半步。” “是。” ——慕容善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因为她又梦到了那燃烧了三天三夜的飞来山大火,又梦到了慕容冷枫和慕容家上上下下两百余冤魂。 “…哥哥…”慕容善双眸死死闭在一起,十分不安的呢喃着。 “喵~”黑团子挠挠慕容善,虎视眈眈的望着面前的人。 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东西搅得她不安生,慕容善挣扎着猛地睁开眼睛。 只见一片暗影投下来,眼前的光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死死挡住。 慕容善双眼微眯,抬头看去,“你是谁?” 面前的男子墨衣锦袍,头戴黑金塑冠,五官俊美妖孽,与长孙无羡有三分相似。 但眸中却隐含着一股子凌厉的邪气。 “你就是他金屋藏娇的那个女人?”很显然他偷听到了云凌与长孙无月的对话。 ------题外话------ 哎呀,我的反派出场了 第一百零三章 人潮汹涌,都不是你 面前的男子墨衣锦袍,头戴黑金塑冠,五官俊美妖孽,与长孙无羡有三分相似。 但眸中却隐含着一股子凌厉的邪气。 “你就是他金屋藏娇的那个女人?”很显然他偷听到了云凌与长孙无月的对话。 他眼神略显轻浮,伸手过来想捏住她的下巴,却忽然被一只黑爪子挠了下。 黑团子年年龇牙咧嘴:“喵!” 长孙无谌吃痛一声,猛地缩回手。 “放肆,你怎么进来的?来人!”见长孙无羡不在房中,慕容善拍拍躁动不安的黑团子,面容恼怒的呵斥道。 长孙无谌看看自己泛红的手腕,突然笑起来,笑得有些放肆和得意,“我自然是走进来的,别喊了,省省力气吧,长孙无羡把你送给了我,所以你喊了也没用。” 他放肆的打量着慕容善,眸中略带得意,显出了倾慕之意,想不到小小飞来山竟有如此美貌的女人。 慕容善眼神一沉,脑海中有道灵光一闪而过,她冷声道:“想不到堂堂三殿下,竟如此轻浮,倒真叫我好生刮目相看。” 长孙无谌略有些诧异,忽而邪邪大笑,“竟能看出本殿下的身份,小丫头倒真是有些不简单,也可爱的甚得本殿下的心意。” 笑完后,长孙无谌手掌一挥,身后的门关上。 慕容善冷声厉斥道:“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说完慕容善抽出银鞭,向前一挥。 长孙无谌灵活的躲过去,大笑起来,可他的笑很快便收敛,变得冰冷异常:“我道是朵清丽的小花,没想到原来是个带刺的玫瑰。” “不过你若行动自如本殿下或许还会怕你一怕,不过是个不能走路的瘸子罢了,本殿下就先陪你好好玩玩再与你风流一时也不迟!” 慕容善脸色倏地一沉,一道暗箭从把手上射出,长孙无谌身子灵活闪开。 与此同时,趁他没注意年年倏地一下踩着慕容善的手跳起来往窗外蹿去。 “这种小玩意本殿下五岁就已经玩腻了。” 长孙无谌双眸阴邪放肆地大笑,语气颇有种与孩子逗趣般的轻挑,“本殿下原先还奇怪,他金屋藏娇为何不藏个俏美人却藏个瘸子?现如今本殿下倒是懂了,原来是个知情趣的病美人,虽然是个病美人却也十分符合本殿下的胃口。” “你既然知道我是他的人,更当知道欺我便是欺他,你休要得意!”慕容善冷声道。 “欺你便是欺他?那本殿下可就更不能放过你了。”长孙无谌一脸嫌恶,可这种嫌恶却无法遮掩他凌厉的目光,他一直盯着慕容善,不放过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眨眼间,确认她身上拿不出什么把戏后,长孙无谌便不再紧张躲闪,速度也降了下来,慢悠悠的带着十分挑衅的意味向她走来。 “那个废物纵使再厉害又如何?本殿下十几年的根基岂是他一朝一夕就能摧毁的,不如你现在跟着本殿下,将来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长孙无谌听了一半,可也终究没耐心听云凌说完所有来龙去脉,他只要抓住一点,这个女人有可能成为长孙无羡的软肋这点就足已狠狠打击他了。 可他却不知,在云凌口中这是个能和他家主子相媲美的人物,又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蛊惑的? 慕容善此时也察觉到,长孙无谌对长孙无羡隐约还有些惧意,这恐怕来源于长孙无羡只用短短半年就差点将他培植的所有势力都摧毁所表现出的强大能力,而长孙无谌自己却不知。 “米粒之光,也敢同日月争辉?你若真有本事,何不与他正大光明的争夺?” 慕容善悄悄从轮椅上扣出一根物什紧紧握在手中。 长孙无谌阴邪的笑着,“激将法?有点小聪明,不过本殿下并不喜欢!” 这话一落,长孙无谌的身形好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速闪开银鞭来到慕容善面前,紧接着手掌一抓,试图要将她擒住。 慕容善吃惊不小,他的速度竟能和以轻功著称的柳扶风萧仲寒相媲美,于是赶紧按了一个按钮,只见轮椅上忽然从两侧弹出两条铁索,带着一股震慑的力量,狠狠将他撞了三尺远,同时慕容善也被这股力量大力冲倒在塌上。 一时间,瓷器手炉哗啦啦倒了一地。 长孙无谌捂着肚子脸色十分阴郁难堪,打量她良久才冷声道:“没了那把怪椅,长鞭又阻拦不了本殿下的速度,看你还有何能耐逃出本殿下的手掌心。” 话落,他再次冲过来,这次慕容善没发躲了,右手臂被大力锢住,紧如枷锁,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忍着痛死死捏住手中的物什,“不过是个只会耀武扬威的小丑罢了,借着日月之光才能亮起的尘埃,如此针对一名行动不便的女人,倒真是三殿下的好本事,传出去就不怕人笑话吗?” “哈哈,你是想激怒本殿下吗?难道那个废物没告诉过你本殿下做事向来不择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委屈一时又何妨?” “历史向来只为胜利者服务,胜者为王败者寇,在一切的胜利面前仁义道德都是尘埃,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书写甚至改变历史,而你,将只能躲在暗处看我如何将那个废物踩在脚下!” 慕容善冷冷盯着他。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长孙无谌警惕的看着她,“本殿下劝你省省心思,除非……”他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她的腿。 慕容善倏地笑出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他此时惶惶不安的样子想来是没少被长孙无羡教训。 “我人都在你手中,激将法都没用,还能耍什么花招?” “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很好,只要你乖乖听话,本殿下玩腻了定会将你送回来的!” 话罢,扛起她就往外走。 出了房门,慕容善扫到两旁被打晕的侍卫,猛地拉响手上的东西用力将它抛向空中。然后便见到一朵造型独特的烟花忽然在空中绽放。下一秒 八方人潮疯狂涌动。“你在做什么?”长孙无谌看到信号弹勃然大怒,然后把她狠狠扔在地上,慕容善顺势从他身上扯下一枚玉佩藏在身后。 长孙无谌掐着她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拎起来,咬牙切齿的阴邪道: “通知他来救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像条丧家犬一样被本殿下拎着毫无还手之力,却要和我赌是我的手快还是他的腿快!简直是痴人说梦!” ------题外话------ “米粒之光,也敢同日月争辉”忘记是在哪里看到过了,为了防止被扒在此说明。 ps:有木有觉得章节名很搞事? 第一百零四章 我没搞事,请相信我! 长孙无谌掐着她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拎起来,咬牙切齿的阴邪道: “通知他来救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像条丧家犬一样被本殿下拎着毫无还手之力,却要和我赌是我的手快还是他的腿快!简直是痴人说梦!”“咳咳…你…你放手!” 慕容善只觉得胸腔好似要炸了般,让她万分难受。周围有人潮快速向这方飘来,眨眼间便近在咫尺。 此时慕容善面前的虚空忽然浮现出一幕幕,她被那个男人扔在冰天雪地耳提面命叮嘱近身搏斗技巧的画面; 以及萧仲寒在一旁上蹿下跳嚷嚷‘姓萧的,她是病人!病人!’又或者‘老东西,义女也是闺女,闺女是用来疼爱不是用来残忍摧残的!’的画面; 还有躺在树上瓜子也堵不住嘴的某人日常嘲讽的画面:‘小姓萧的,本公子友情提示:你口中的这位老东西老不死除了是你祖宗外还是整个岛上唯一能揪住你小辫子的人,本公子鉴于你是一位人人喊打人人都想踹一下的并且被所有岛民都嫌弃的少主,我不得不对你进行日常风凉话提醒。’; 还有时不时对那个男人教学内容表示嫌弃的话:“萧老东西,我不得不对你表示下嫌弃,‘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是没错,但这是对四肢健的人而言,不是我打击你,就现在连吃碗饭偶尔还要借别人的手用一用的人而言,在想要自保的前提下在‘快’之上还要加个‘巧’。 这个‘巧’是思维灵巧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同时也是技巧!聪明如我,果然本公子能有今天的成就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师傅什么的悉心教导半吊钱关系都木有。” “你们两个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小王八蛋,自己不争气被岛民嫌弃就算了,居然还妄想阻挠岛民接受自己师妹,老夫还指望你们仨能团结一致重振雄威带领岛民走上人生巅峰,现在只希望我能坚强活到不被你们两个狗东西气死寿终正寝就是万事大吉咯。” 这一幕幕画面,最后在一道被柳公子和萧大夫称之为狗急跳墙恼羞成怒的话中结束。 而在往后漫长岁月里,师兄弟二人也没意识到自己这一生最团结的时候,居然是和对方以欺负师父/爹为乐的时候。 而将这些看在眼里,并且亲眼见证这师兄弟如何一步步从以‘相爱’为乐走到‘相杀’时的慕容善,此时忽然爆发生一股令她自己都万分惊讶的怪力。 大约是人本能的求生反应。 慕容善忽然想起慕容舒教过她的,她只来得及使用过一次就被宣判此生绝缘的剑法。 “天下武功,万变不离取敌项上狗头。” 此时她训练许久的左手在长孙无谌甚至都没看清是如何动作的时候,一步步拔下她头上的簪子,然后那微微泛着凉意的银尖便像被鬼附身似的,擦着他的袖子扶摇直上来到他喉咙处。长孙无谌脸色变了变几近扭曲愤怒,他忽然像避瘟神似的往后跳了三尺远,目光阴厉看着慕容善无力瘫在地上,“很好,本殿下今天就放你一马,但是你听着,总有一天你会落在我手上!”这话说完他掌心聚气,狠狠拍上慕容善的胸口,然后猛地向后跳去,混在宴会人群里向外逃去。 “老东西不是我打击你啊,你这技巧教的再多都是治标不治本啊,因为在内功高手面前任何技巧都是浮云,还不如多花点心思找找那姓卫的老大夫实在呢。”以上来自某柳姓王八蛋的大言不惭。 “咳咳!”一丝血顺着她嘴角刚刚勾起的一抹无力的痕迹滑下来。 失去知觉前,慕容善想:乌鸦嘴! 有时间罗里吧嗦的你倒是赶紧把那个姓卫的从金陵揪出来啊!——长孙无羡正在和何公公说话,忽然瞥见柳扶风面色大变。 长孙无羡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天空中正绽放着一朵颜色绚烂的花朵。青天白日放烟花,造型还如此奇特,想来不知又是哪里出了什么事情罢,长孙无羡并没有在意。但紧接着柳扶风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下一秒 一阵罡风起,柳扶风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若不是他刚刚坐过位置还留有一杯冒着青烟的热茶提醒众人,何公公简直要大叫一声:见鬼了?人怎么没了?长孙无羡狠狠怔住,心脏忽然猛地跳动起来,一股强烈地不安向他袭来。这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就在昨日。紧接着,一只黑团子从角落里蹿出来,扒着他衣摆万分急躁的叫唤。 这只黑团子从来就和它的主人一样:爱演戏!还老爱演什么云淡风轻慵懒贵族猫的戏。整个皇子府,包括养了它大半年的云凌都没见过这样,令人不安银瞳泛着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化身猫妖吃人的年年。长孙无羡顿时脸色变。……“善善!”柳扶风正满府的找慕容善时转头便看见长孙无羡从他面前闪过,那速度快的让人肉眼都无法捕捉,甚至连号称学到游龙步精髓的柳扶风都有那么一刻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或者这世上还有比游龙步更厉害的轻功被长孙无羡学去了? 但很显然都不是,柳扶风连忙追上去。看到信号弹好奇的从花房那边晃过来的长孙无月见状,也是万分震惊的仿佛从来不认识这个人般。 “……那是…皇兄?”我眼花了还是见鬼了? 什么事能让向来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皇兄如此惊慌失措?不管了前面的人等等我,我也要去看! 长孙无月一把扔掉在云凌一脸肉疼的眼神里摘掉的小花,倏地跟上去。 ------题外话------ 看标题,请相信我!我没有在虐女主,这只是剧情发展的正常需要! 因为我善善的腿怎么坏的需要揭秘,下线很久的大哥和渣姐需要出场,还有最最重要的我太子爷要抱得美人归啊! 第一百零五章 杜绝搞事,要相信我! 长孙无月一把扔掉在云凌一脸肉疼的眼神里摘掉的小花,倏地跟上去。 书房外 萧仲寒恰好赶到,他发丝微微有些凌乱,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八方不断有人影向这边飘来,一时间除了萧仲寒一人进来,竟生生都被暗卫拦在外面。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萧仲寒眼神略微一扫便被墙角处的一滩鲜血刺痛了双眸。 房门大开,地上铺满瓷器碎片,慕容善的手炉也混在其中。 萧仲寒狠狠怔住,他不敢想象这里发生过什么,一股可怕的想法充斥他的脑海令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时,房间里传来一声响,萧仲寒猛的回神。 “善善…”床上的女人气息极其紊乱,长孙无羡指尖覆上她脉搏的那一刻浑身都在颤抖,那瞬间他脑海中有根弦崩了。 “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快去叫大夫!”柳扶风焦急不安的在房中走动,见萧仲寒出现,柳扶风连忙将萧仲寒推过去,然后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一把拉起长孙无羡。 若是平时有人如此对他不敬,长孙无羡定会勃然大怒,但此时他已经无暇顾及,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望着萧仲寒微微有些泄露情绪颤抖的双手却还勉力维持有条不紊的动作,长孙无羡忽然清醒过来。 他双眸深黑如海,削薄的唇紧紧抿在一起,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心中的疼痛与怜惜逐渐被愤怒取代。 “白钊。”长孙无羡捏着玉佩冷声道。 “属下在。”白钊跳出来。 “召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影卫听候吩咐。” “属下领命” 白钊一刻都不敢停歇连忙蹿出去,他不敢想象,若是他动作晚了一步或者是慢了一步,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主子要该怎么面对现实? 遥想半年前他们刚从飞来山回来时,所有人都认为在飞来山上发生的事情,在主子心中已经成了过去。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主子只是将那过去封闭,却从未忘记。 没有人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慕容善走进了他的心中,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给主子下了什么迷药,能够让主子念念不忘。但他们却知道,慕容善在主子心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地位,以至于他们这些做属下的都不敢轻易去妄断。 长孙无月站在一旁,他看看慕容善,又看看长孙无羡,心中疑惑又有些焦急。 长孙无羡在五岁成为质子的时候便没有见过长孙无月一次,直到半年前,他忽然回东陵。长孙无月才算真正认识这位只活在以往漫长岁月里母后日夜念叨的皇兄。 这半年来,长孙无羡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经从一位病弱皇子逐渐逐渐变成一位顶天立地,可以撑得起这东临浩瀚江山的太子。 在长孙无月心中,他是可以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挽救几十万百姓于洪涝的太子;也是母后心中心心念念的孝子。先前他还不信云凌的话,觉得云凌是夸大了,或者是被这个女人给收买了,但此时他比任何人看得都更清楚了。 柳扶风焦急的站在一边,萧仲寒还在专注的给慕容善施针。 气氛如此紧张,紧张到长孙无月觉得连呼吸都是错的,但床上的女人却仿佛没有察觉般仍旧一动不动,面色苍白没有一丝生气仿佛将死之人般。 大约是听到了动静,柳夫人和柳昕昕也过来了。 只是被云凌拦在了门外。 柳夫人看着云凌:“我儿在里面呢,殿下不让人进去那可否叫他出来下?我有话要问他。” 云凌看了她一眼,走进去:“柳公子。” “我听见了,我这就去。”柳扶风放心不下慕容善,生怕他一离开又发生变故,但扭头又看见外间坐着位面色黑沉仿若一尊雕塑般的石化男子,他顿时放下心来。 这是东陵,而他是未来太子,谁敢在未来太子面前撒野? 外间 云凌一边汇报,一边不着痕迹的掀了下眼皮向里睨一眼。 “附近暗卫当时并没有察觉异样,凶手许是从宾客中混进来的,当时门外两名侍卫掉以轻心连对方的相貌都没看见就被打晕了。主子,是否都按规矩办了?” 长孙无羡听完后,声音不带丝毫温度的嗯了一声,然后又道:“十步一人百步一暗桩,三十六天罡随时待命,如若今日之事再次发生提头来见本宫。” “是。”顿了顿,云凌又道:“主子,府内刚刚受到了不明势力的进攻,要不要…” “不必与他们产生冲突,放走,但他们若执意要进来拦住便是。” 长孙无羡不着痕迹的侧眸瞥了下里面动静,那应该是她培植的势力吧。 长孙无羡想着,然后又附上一句:“查清身份来历,如若执意不走,允许他们待在府外。” “……”云凌不敢问为什么,只道:“属下明白。” “去瞧瞧御史台沈长风还在不在府内?悄悄把他带过来。” 长孙无羡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那每一道笃笃声就仿佛一把利刃悬在心尖似的,让人提心吊胆丝毫不敢懈怠。 “是。”云凌连忙转身出去。 这时,宁伯走进来:“主子,何公公那要属下去把他打发了吗?” “嗯。”长孙无羡双眸泛着寒光,凝眸注视着桌子上的玉佩。 看来是他对他太好,以至于让他忘了这半年的痛,如今得到机会喘气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打压他,甚至动了他不该动的忌讳! 宁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长孙无羡,低头道了一声是,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退出去。——柳扶风出来后,正见到柳昕昕一脸好奇的伸头往里看,她身边柳夫人蹙着眉在提点她注意形象。 “哥,善善姐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瞧着墙角怎么有血迹?”柳昕昕一把抓住柳扶风。 柳夫人跟着说了一句:“那云姑娘是否真的出事了?前面宴会还在举办呢就传出不利的谣言,传出去多晦气?” “娘~”柳昕昕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 柳扶风眉心一痛,他深知自己的母亲只是心直口快并没有恶意,但还是免不了一阵烦躁。 “她身子本就不好,之前你也见着了,别人问起时你就说她累着了不就行了。什么晦气不晦气的?生病乃人之常情!再说这于您的颜面又有何干?她允许你拿她的生辰宴会做与镇北侯府斗争的工具,但不代表我们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尊严! 她本就与镇北侯府没有任何关系,现如今却因为我们被您强硬的拉扯进这场恩怨里,对人家又有何公平可言?” 柳夫人自知理亏,顿时不再说什么。但好歹里面躺着的那个人是她名义上的女儿,若不关心一下,传出去又叫别人说她冷血。 “那她到底是怎了?我是你娘,连这个你都不能跟我说吗?” 柳扶风面露为难,不是他不肯说,而是真不能说。 说出来,她知道了定会恼他。 柳夫人当即怒道:“柳扶风,娘当年答应你不入仕途,不代表你可以置家族不顾。那忘忧岛萧家的身份和背景,你比娘更清楚!咱自己身上都一堆烂摊子没解决,难道你还要去掺合别人家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吗?” “行了,这宴会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你跟我回去。” “不行。”柳扶风果断拒绝:“我不跟您说是为您好,我说了不入仕途可我又哪能真正做到不入仕途?” 柳夫人面色一喜:“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柳扶风嗤笑一声,自嘲道:“行了,这里人多眼杂,这宴会殿下肯定要结束了,昕昕你陪娘先回去吧。” 柳夫人也知道这里不比在家,她这个性子十分容易嘴瓢,万一一秃噜不小心说出什么,传出去惹到大祸就麻烦了。 柳昕昕抿着嘴左右看看,不情愿道:“哥,我不想回去,我想去看看善善姐姐。” “跟娘回去!自家的姐姐哪时不能看?”柳夫人一把将她扯走。 “既然是自家的姐姐为什么现在不能看?”柳昕昕不满的嘟囔。 柳夫人嘴角一抽,抬手给了她一个爆炒栗子。 望着远去的二人,柳扶风心底叹息一声,转身进去。 今日后,这金陵怕不会有真正能置身事外的人了吧。—— ------题外话------ 善善不会有事的,明天就醒了,只是正常剧情需要,你们要相信我哇 我木有虐哦~ 我只是觉得面对那样的人不受点伤有点不正常 第一百零六章 关系匪浅,脑子抽了 云凌的动作很快,眨眼间便将御史台沈长风带来了。今日府中人多眼杂,为避免传出去给主子惹麻烦,宁伯连忙退出去将宴会早早结束。长孙无羡扫了眼屋内众人,毫不避讳的从架子上拿出一本奏折递给沈长风。与其说是不避讳,不如说是他完没将这几个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的人放在眼里。沈长风接过来看了眼内容,当即惊疑问:“殿下,这是要……?”“如你所想。” 那古井无波的黑眸在说这句话时依旧没有波动,只是沈长风却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长孙无羡将桌上的玉佩收起来,这件事他本打算过段时日和别的事情一起禀报上去,只是长孙无谌自觉活的不耐烦了。沈长风胆颤心惊,陷入沉思。 这件事若做不好那么谁都讨不到好处。那厢,内室忽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便传来一声响惊动外间的人。只见一只精致的小瓷瓶向长孙无月的面门袭去,长孙无月眼皮子一跳连忙灵活的闪过身子,然后扭着僵硬的脖子有些迟钝的看着墙角的碎片出神。 为毛要打我?本王做错了什么? 还好本王反应快,要不然本王岂不是成了史上第一个因为被误伤毁容而羞愤自杀的王爷了? 咦~想想就丢人。 长孙无月瞅了眼床边专心致志施针,镇定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某人,扭头就去找长孙无羡告状:“皇兄~”长孙无羡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和沈长风说话。 只是沈长风却忽然觉得周围的温度仿佛又降了一些,他连忙给长孙无月使眼色。长孙无月根本就没看他,一颗心都扑在长孙无羡身上,“皇兄,他打我。”像个讨不着糖吃的小孩子般十分可怜。 这时又一根银针擦着从长孙无月脸颊飞过去,蹭一下钉在他身侧的梨木上。 “……”“吵死了,安静一会儿!”萧仲寒头也不回,面色阴沉冷声厉斥。长孙无羡闻言漫不经心的掀了下眼皮斜昵长孙无月一眼,薄凉的眸子似夹杂着寒冰,肆无忌惮的向他飞去将他团团困住,仿佛只要长孙无月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立刻就能把他就地正法! 长孙无月眼皮子一跳,连忙把头埋得低低的,仿佛恨不得长孙无羡看不见他才好。有异性没人性的哥哥!看看左边手持银针仿佛随时能取他项上人头的大夫,又看看另一边阴沉着脸令人捉摸不透的长孙无羡,长孙无月小心肝一颤一颤的,闭着嘴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本王到底做了什么孽哟~怎么会有这种视弟弟如无物的哥哥哟~半个时辰后。萧仲寒将最后一根银针从慕容善身上拔出,擦擦虚汗松了口气道:“好生养着几个月,又能跟昨儿一样活蹦乱跳了。” 长孙无月闻言悄悄看了眼长孙无羡,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萧仲寒话音刚落他就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都顺畅了许多,而那人的脸色也缓了好多。挥退沈长风,长孙无羡走过来,面无表情的将萧仲寒从慕容善身边挤开,然后坐下来看着慕容善道:“多谢萧少主施以援手,本宫无以为报。”一句话将慕容善撇的干干净净,萧仲寒顿时有些微恼,连带着看他的动作也觉得刺眼的很,既然是向我致谢那你倒是看着我说啊?你看着她说是谢个鬼哦?“哼,少自作多情,你以为本少主救她是因为你?”萧仲寒毫不留情的嗤笑道。柳扶风的小心肝一抖,连忙替他捏了把汗:“……”姓萧的,这位可是皇储,您老说话能不能悠着点?虽说无忧岛属于三不管地带,可你现在身处东陵地盘啊?就算你记恨人家昨儿夜里不给你面子,那也只能怨你自己明知不敌却还故意挑衅!柳扶风十分蛋疼的瞥了眼某昏迷中的女人,红颜祸水啊~祸水~祸水啊~某昏迷中的人:“……”锅从天降来,好大一口锅!姑奶奶不背!长孙无羡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话似的,眼睛就黏在了慕容善身上一眨不眨,双眸如泼洒了的墨般深黑异常。 气氛有些尴尬,长孙无月瞧着好像没人注意到他,暗戳戳往外挪了挪身子准备随时开溜! 皇兄的戏虽好看,但他也得有命看不是?刚刚惹恼了皇兄,为避免秋后算账重蹈被扔秦河的悲剧,三十六计走为上!“……”萧仲寒颇有些恼羞成怒的狠狠瞪了眼长孙无月。“咳…”柳扶风嘴角十分可疑的抽搐了下,听过父债子偿的,还没听过兄怨弟还的,哈哈哈~长孙无月:本王委屈,本王不敢说,呜~“都下去吧。”长孙无羡背对着众人,声音温凉,没人知道他的眼神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怎么样的翻天地覆,他要用尽多少力气才能忍下自己想将那个极其碍眼的刚救过她的男人扔出去的欲望。暴击!柳扶风眉梢狠狠一跳,连忙眼疾手快的捂住要愤怒暴走的萧仲寒的嘴,连拖带拽的把人拉走。 见长孙无羡并不打算跟他算账,长孙无月连忙跟着柳扶风一起把萧仲寒拖出去,同时还暗戳戳把胳膊伸到柳扶风那边狠狠在萧仲寒身上掐了一下。 叫你打我!叫你瞪我!我掐死你!哼! 本王不发威,你以为本王是纸老虎么?柳扶风连拖带拽把他拉到离书房更远的地方,此时府内的宾客已经散了,柳扶风也不担心会被人听去惹了麻烦,见四周无人他把他拖到一处凉亭里道:“姓萧的,你有点眼力见好不好!”很明显咱家小师妹和这位殿下关系匪浅啊!见柳扶风放开了他,萧仲寒扭头还想回去。柳扶风眼前一黑,分分钟想把他切腹谋杀。他连忙拉住他,这回是说什么也不肯松手了,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又进去送人头。“姓萧的,里面那位是长孙殿下,是皇储,是未来太子!你在东陵对未来太子不敬,传出去你一家的人头都不够砍得!” “我一家不在这,在三不管地带忘忧岛。而且他是废太子,是不是未来太子你我说的可不算!” 看着萧仲寒不以为意的表情,柳扶风顿时气的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他咬牙切齿盯着他开启嘲讽模式:“打又打不过,自己还被人家按在地上摩擦摩擦,你嫌丢脸我还觉得丢脸。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特么的连个‘强’字都算不上,人家才是强龙!你脑子是不是抽了?看不出来那丫头和他关系匪浅吗?” ------题外话------ 你们觉得这两位有人像男二吗? ps:今天接到通知,本文八月一号上架,稍后会有上架活动发出来 第一百零七章 欲盖拟彰,天家的人 看着萧仲寒不以为意的表情,柳扶风顿时气的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他咬牙切齿盯着他开启嘲讽模式:“打又打不过,自己还被人家按在地上摩擦摩擦,你不嫌丢脸我还觉得丢脸。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特么的连个‘强’字都算不上,人家才是强龙!你脑子是不是抽了?看不出来那丫头和他关系匪浅吗?” “我眼睛不瞎,就是因为关系匪浅才不能纵容他亲近善善,我善善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就算比不上你们金陵的娇小姐,那也不能任由别人糟蹋!”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的愤怒来的有点莫名其妙,萧仲寒又附上一句:“被老头子知道了我十条命都不够他折腾的。” 颇有种欲盖拟彰的意味。 柳扶风嗤笑一声:“话是这样说没错。”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自己被他强行遮掩的话气糊涂了,连忙改口道:“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是未来太子,天家的人想要什么哪容得了臣子反抗的余地?”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迟早有你后悔的一天! “嗤,所以说我这个三不管地带的百姓就要替天行道!”萧仲寒冷着脸,怒气腾腾的要掰开他的手往回走,奈何柳扶风虽然说不过他,但仍然死死揪着他的胳膊不放手。 见两人僵持不下,闲来无事躲在凉亭上偷听的长孙无月一时没忍住,脚尖一勾双臂环胸倒挂着出现在二人面前,笑嘻嘻的煽风点火:“恕本王直言,你们俩担心都是多余的。因为那是本王皇兄明媒正娶的夫人,虽未对外公布,甚至身份也配不上太子妃之位,但哪来的什么糟蹋不糟蹋的?” 顿了顿,长孙无月见两人看着他的表情一言难尽,仿佛见鬼了般,还以为二人是不信他的话,眼神一闪顿时半是威胁半是恐吓道:“何况,你们竟敢在背后说我皇兄坏话?本王告诉你们,这天下未来都是我皇兄的,他想要什么臣子岂有不从之理?” 这话说完,长孙无月看着两人似乎是被他镇住的模样,顿时心满意足脚尖一勾拍拍手溜了。 可他完没意识到自己刚刚留下了一个什么样的惊天炸弹。 寒风呼啸,冰天雪地着实冷的很。 柳扶风僵硬着脖子扭头看了眼萧仲寒,见他也是一脸‘我是谁?我在干什么?他刚刚再说什么惊天大屁话?’的模样,顿时圆满了。 感情被吓的不是他一人。 感情被瞒的也不是他一人。 “你还拦我吗?”萧仲寒淡漠的问,语气里藏着一抹二人都没发现的慌乱。 柳扶风想也没想直接松开他的手,眼神望着虚空有些缥缈无神的喃喃道:“我不拦你了,你去吧,死了我会给你收尸的。” 忍不住要爆粗口了!到底是什么鬼!瑞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刚刚在瞎说什么? 特么的,这长孙皇室都是大屁篓子吧? 云善也是!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不是一家不聚头! “收什么收?”萧仲寒眼神一闪,有些慌乱的拉着柳扶风就往外走:“回家!群龙无首,这时候不回去替那女人安抚人心,你还想等它崩成一盘散沙时看着她在你面前哭哭啼啼的闹心么?” 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刚刚心虚了! 特么的心虚了! 心虚什么? 嘘,乖乖地别嗦话,这件事天知地知他自己知,总之绝不会是因为长孙无月那句话心虚的!他拒绝承认这个事实。 柳扶风默默看了他一眼,暗戳戳在心里把鄙视萧仲寒的那一栏又加了一笔。 有贼心没贼胆,刚刚不还嚷嚷就算是未来太子又怎么了吗?现在怎么不敢去问了? 你倒是去问啊!就用你自称在世华佗的医术把那女人从床上揪起来,然后当着长孙殿下的面对她咆哮:你特么的到底瞒了我们什么?说好的一家人,为什么不互相信任? 当然,这些话柳扶风也就想想而已,因为他也有些慌乱…… —— 慕容善醒来时已经是二天后了。 天光破晓,大地一片银白,松柏都披上了一层银色外衣,房檐下的冰锥在阳光下如钻石般璀璨夺目。 宁伯撑着油纸伞带着一行人步履匆匆的经过长廊往书房走去,给这宁静的晨间美景添上了浓重一笔喧嚣。 “宁总管,殿下对咱们做奴才的真好,一降雪就给府里到处备暖炉,这搁往常殿下没回来时咱们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宁伯神秘笑笑,“昨儿夜里又降了一场大雪,这天儿是越发冷了。” 他们家主子哪是关心你们,而是怕那位醒来后在府里走动时冷着罢了,到处备些烧着的炉子,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这几日他可算是见着了那位在主子心中的地位,往常在西凤天就算再冷,也从没见过主子用暖炉。 这几日府中碳火消耗的程度怕是把前面十几年都给用了。 指挥下人将书房里新的炉子按照旧炉原先的位置放好后,宁伯走到长孙无羡面前递给他两样东西,低声道:“主子,这是今日参加红香宴的名单和请帖。” 长孙无羡将那烫金的印花请帖搁在一旁,翻开名单看了眼道:“棉凝如何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吵醒了在里间沉睡的人。 这几日她迟迟不醒,长孙无羡起先还很担心,但后来发现她脉搏平稳脉象真的只是睡着了的样子便松了口气,想来应该是萧仲寒做的,故意让她睡着罢。 睡着便睡着吧,索性她那丫鬟那日也被人打晕扔在外面了,冰天雪地里被人发现时身上都冻僵了,养几日等她伤势痊愈她醒来也不会担心。 “好多了,属下已叮嘱过那丫头了,夫人醒来不会知道什么。不过就是那丫头脸上的伤势因被冻的情况又恶化了,属下怕夫人多想。” 长孙无羡掀了掀眼皮朝里面看了眼,眉宇间包含一丝厉色,温凉道:“看了大夫?怎么说?” 宁伯小声道:“普通的大夫无法医治,那火伤里带着毒,已入骨,属下差人去见过萧少主,萧少主给了瓶药,只能控制伤情,但要根治还是得找到卫戎老先生。” 长孙无羡眼神微微一沉,本就略显薄凉的眸子顷刻间江翻云涌如窗外寒冰般薄凉刺骨,他手指屈起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每一道哒哒声就仿佛刀刃似的在一片片割着人心。 他记得,半年前那丫鬟最后和慕容芙一起离开时还好好。 “联系上慕容舒,让他抽空来趟金陵。” “是。” “回头你告诉她,若夫人问起来就说是天太寒,不小心生了冻疮,然后……”长孙无羡话未说完忽然噤声,他朝宁伯使了个眼色,猛地起身向里面走去。 宁伯福至心灵,道了句“属下告退。”便低着头往书房外退去,关门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抬头往里面看了眼,果然见那沉睡了两日的人正挣扎着想要起身。 长孙无羡将她扶起来靠在床边,“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慕容善头有些沉,大约是睡得太久了的原因,喉咙一阵干涩,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我睡了多久?”她蹙着眉嗓音沙哑。 “两日。” 虽然房内备了很多的暖炉,房间的温度和外面也犹如天壤之别,但长孙无羡摸着她有些冰凉的手,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将她的手往被子里塞。 “两日?怎么那么久?”慕容善好看的眉紧紧皱在一起。 长孙无羡大约能将她此刻的心思猜出一二,看着她忧心忡忡的表情,他双眸微微一沉,云淡风轻的道:“你有两个好师兄,一切正常,什么都没发生。” 第一百零八章 肆意妄为,宝宝委屈 长孙无羡大约能将她此刻的心思猜出一二,看着她忧心忡忡的表情,他双眸微微一沉,云淡风轻的道:“你有两个好师兄,一切正常,什么都没发生。” 慕容善闻言心头松了口气,笑了笑故作轻松道:“你部都知道了?” 她眼底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温凉,不过转瞬即逝,速度快的连长孙无羡都有些怀疑刚刚那道拒人千里的眼神是他的错觉般。 长孙无羡心底沉了沉,仿佛像压了块大石头般让他呼吸有些微窒,也恨不得此刻在他面前笑颜如花的女子能老老实实闭着眼闭上嘴做个乖巧讨人的睡美人! “略知一二。”他如实答道。 他确实只知一二,关于那半年她去了哪里?又是怎么认识无忧岛的人,以及更多的问题他其实更想听她亲口说。 此时他也在等。 但很显然,她并不想告诉他。 慕容善故作不知般,抛出一句“哦。”,便不再说话。 长孙无羡咬了咬后槽牙,此时他必须用尽力才能把自己想要掐死她的欲望忍下来。 罢了,来日方长。 长孙无羡便顺了她的心意没有继续问,假装一切问题都不存在般,看了眼她干涩的嘴唇,起身去给她倒了杯水。 望着他伟岸的背影,慕容善只看了一眼,眼神便闪了闪,然后倏地低下眸盯着锦被上的绣花出神。 今日,是红香宴吧。 慕容善想。 顺着他的手将杯子里的水喝完,慕容善抿抿嘴看了他眼,以为要和他继续面对面沉默尴尬时,棉凝拯救了她。 长孙无羡默了默,十分心塞的将空间留给了主仆二人,推门出去。 “小姐。” 长孙无羡一出去,棉凝便控制不住泪腺撇着嘴委屈的哭起来。 慕容善眼皮子一跳,她发誓她这辈子就怕的事情就是看见别人哭了,“好了,哭什么,你家小姐这不是好好的吗?” 慕容善以为她哭的是自己这场惊心动魄的事情,却不知她哭的是似乎感觉到自家小姐从此以后都摆不脱了这个能吃人的府邸了。 因为棉凝知道宁伯没有说假话:这天下未来都是长孙氏的,更何况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又能逃到哪里? 见她大有一副要哭的天崩地裂的架势,慕容善极度无奈的把脸色沉下来,面容威严的吓唬她道:“再哭信不信本小姐把你发卖了?” 果然这句话最奏效。 棉凝顿时瞪大眼睛有些惊恐的看着她,连抽抽搭搭都不敢,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道:“小…小姐,奴婢给您更衣。” 慕容善满意的点头:“嗯。” 顿了顿,慕容善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墨羽这几日有消息吗?你有没有出去过?” 棉凝眉心一跳,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慕容善,压着声音道:“这是昨儿萧大夫夹在药里让人送来的。” 这话说完,棉凝不自在的拨了下厚重的刘海儿盖住有些溃脓的脸。 从棉凝进来后她便一直有意无意把伤口避着她,慕容善此时也没注意到她的动作,打开纸条看了眼,只见上面写着一行‘人不见了’。 慕容善双眸微眯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将它扔进了手炉焚毁。 自从她听说燕长宁被找回去是因为一块象征身份的玉佩时,她便起了心思让墨羽把那块玉佩偷过来。 在看见那块玉佩的第一眼,慕容善便想起来了,这玉佩正是当年她偷偷溜下山时不小心弄丢的那块,也是在那年她认识了长孙无羡。 只是她丢玉佩的地方是南阳城郊,而剧消息所知燕长宁在回到镇北侯府以前一直待在西凤国都。 一个从没出过都城的女孩儿,怎么可能会捡到那块玉佩?这其中必有猫腻。 “待会儿你去让人备辆马车,咱们出去一趟。” 她之前曾差人在南阳城附近查探到一家和燕长宁之前身份有过关联的人,只是没想到人却不见了。 那么今日红香宴她就势在必行。 红香宴堪称是金陵品格最高含金量最大的一场名门淑女比拼大赛,凭着她现在的势力和身份想要接触到那些人多有限制,她必须靠着红香宴崭露头角。 棉凝一听她又要出去,连忙拉长脸道:“小姐,外面又下雪了,今儿比前几日还要冷,您不要觉得在屋内暖和就可以肆意妄为了,萧大夫让奴婢看紧你,您不能出去。” 肆意妄为? 慕容善面皮一抽抬手给了她一巴掌,然后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道:“我看你是吃了一盆豹子胆了,连你家小姐都敢数落,还想不想好了?嗯?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说出去就出去。” 棉凝扁扁嘴:“……” 慕容善看她又想说话,连忙唬着脸道:“不许反驳,不许置喙,等你哪天农奴翻身做地主,我就听你的!” “小姐~” “小姐,且不说红香宴上有没有暖炉给您取暖,只说那临江楼建在秦河长什么样子咱们都不知道,而且四周潮气那么重您受的了吗?”棉凝鼓着小脸反驳,伸手横在慕容善面前大有一副你不同意我就和你杠到底的架势。 慕容善噗嗤一声笑了,刮了下她的鼻子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放心吧,参加红香宴的都是金陵的娇小姐们,你家小姐不会被冻着的。” 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 棉凝心里有些动摇,但一看见慕容善的腿她顿时心又横了下来,气鼓鼓的往外走:“奴婢说不过您,奴婢要去告诉殿下,殿下肯定也不会同意您的要求的。” 告诉长孙无羡? 开什么玩笑啊? 慕容善眼皮子一跳,连忙拉住棉凝就想阻止她出去告状,但哪知棉凝灵活的像泥鳅似的,慕容善眼睁睁看着自己抓住她了,她又跑了…… “……” 长孙无羡并没有走远,一直坐在距离书房外不远的一处凉亭里。 这里风景极好,视野也极好,能第一时间看见书房那边的动静。 此时见棉凝匆匆忙忙的从里面跑出来,长孙无羡眉头一蹙。 没等长孙无羡发话,云凌连忙冲棉凝招招手喊道:“棉凝姑娘。” 棉凝跑过来,正想行礼便被长孙无羡不耐烦的打断:“发生了何事?” “小姐要出门,殿下您管管她吧。”棉凝鼓着小脸,委屈巴巴的一副我要告状的语气。 第一百零九章 冬雪初霁,夕阳别焦 棉凝跑过来,正想行礼便被长孙无羡不耐烦的打断:“发生了何事?” “小姐要出门,殿下您管管她吧。”棉凝鼓着小脸,委屈巴巴的一副我要告状的语气。 还挺有趣的一个姑娘,云凌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然后感觉到一道薄凉的视线扫了自己一眼,顿时憋着笑不敢出声。 看着棉凝气鼓鼓的,仿佛找到了能管着慕容善的大家长般的表情,长孙无羡脸色微微有些诧异,顿时眉眼也氤氲起笑意来。 这丫鬟倒是比她主子识趣,没那么让人烦躁。 长孙无羡只是略一想便知道慕容善要去干嘛,当即语气丝毫不觉得意外,云淡风轻地问道:“去参加红香宴?” 虽是问句,可棉凝怎么听怎么像陈述句。 当即有些犹疑不定:“是。” 同时心道:殿下不会要助纣为虐吧? 长孙无羡双眸黑了一瞬,片刻后,嗓音微沉温凉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棉凝下意识退出去,但走了一半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连忙又抬眸看过去:“殿下,小姐不能出去。” 若是平时,有人如此莽撞不知礼数,云凌已经预见她的下场了。 但此时,长孙无羡却破有耐心的回了一句:“本宫有数。” 罢了,大约只要和夫人有关的都能破例吧? 云凌连忙给她使眼色:还不走?再等会主子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棉凝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已经不妥,能被宽容实属不易,当即不敢再说什么连忙退下。 长孙无羡的抬眸望着前方虚空,黑眸如墨般浓郁深沉,在那个方向有一扇门静静地关着,顿了顿,他翻开从书房顺出来的名单看了一眼,道:“通知宁伯,备辆马车给夫人。” “是。” 对于这个答案云凌见怪不怪,正要退下,又忽然被喊住。 长孙无羡的手漫不经心的敲着石桌,眉眼如远山的薄雾朦朦胧胧,他的眼神有些缥缈,目视虚空,仿佛在看着那扇门又仿佛不是,侧颜像幅精致的水墨画。 “车内的地毯换成软垫,垫子上铺一层皮毛,毛要柔软;靠垫也要换上柔软舒适的,暗格里多备些干果茶水,对了,把前阵子宫里送来的番石榴挑些新鲜的放上去,还有车里多放些炉子,嗯…就这样吧,去准备吧。” 声音平铺直叙,有条不紊,仿佛是心血来潮般,可却给这三九寒天添上了一笔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暖意。 “是。”云凌偷笑着转身。 自从遇上了夫人,寒冰终于被暖化了。 —— 见棉凝一脸丧气的回来,没有看见长孙无羡,慕容善顿时猜到了结果。 当即好整以暇的调侃道:“允了?” 棉凝撇着嘴,兴致缺缺:“没有。” 慕容善挑眉,难道猜错了? “那是…没允?” 没道理啊,若是他不同意此时定会出现,可现在很明显看这丫头一脸丧气就是目的没达成的表现啊。 棉凝又摇头。 慕容善顿时乐了,感情是这丫头没读懂他的心思正郁闷着呢。 “好了好了,待会咱们出去后你找个机会让人给焦阳送句话,就说你家小姐我不是故意没给星言过生辰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棉凝一脸郁闷,惦记着没给星言过生辰就不知道惦记下自己的身体。 唉,知道自己拦不住慕容善,棉凝此时也不说什么了,只恨不多多长两双手几只眼好尽心尽力照顾好慕容善。 吃完早膳,慕容善等了一会儿,果然不出所料看到宁伯过来。 慕容善瞅了眼跟在宁伯身后的人,顿时更乐了。 能让人把柳扶风放进来意味着什么? 还不是默许了么。 柳扶风走过来,见慕容善气色很好松了口气,但忽然又想到那日长孙无月的话,顿时脸色又变了变,面无表情冷声道:“昕昕和娘在府里等我们,走吧。” “……”嚯,又是哪个吃了半盆豹子胆招惹了这厮? 慕容善来时是被长孙无羡悄无声息带过来的,走是自然也不会带什么走,扭头对宁伯微微颔首算是致谢,便一脸懵懂的随着黑着脸的柳扶风一道出了房门。 出了房门慕容善一眼便看见那坐在不远处亭子里的人,她看过去时那人也正一眨不眨朝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静默一瞬,慕容善勾唇笑了笑便收回目光。 柳扶风看了眼二人,又是叹息又觉得委屈,“走了?” 认识了半年,原以为都互相了解了,可如今才发现他了解的只是她愿意暴露出的一面。 唉,不知这颗看似热情的心底下又藏着怎样的冰川? “嗯,走吧” 她声音不大,却恰好能随风飘进那个人的耳朵里。 柳扶风来接人时驾的是慕容善的马车,离开的时候自然也用的是慕容善的马车,此时宁伯看着另一辆精心布置过的马车孤零零停在一旁,顿时产生出一股无比心疼自家主子的感觉。 就这么放走了啊。 亏他还暗戳戳威胁了那丫鬟不许生二心,感情自家主子都没想过将人留下。 宁伯站在府门口,看着前方那印在雪地里的脚印和车轱辘深浅不一轧在雪地里延伸到街角的痕迹,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将门关上。 长孙无羡从早上出门坐在亭子里便一动不动的,望着虚空不知再想什么。 “主子,走了。”宁伯在亭子里站定。 顿了顿,宁伯大约是觉得自家主子还不够扎心,又暗戳戳朝长孙无羡的心窝上扎了一下,“夫人乘的是柳公子的马车,府里的那辆……” 宁伯想说的是:府里的那辆属下让人放回去了。 哪知长孙无羡却会错了意,以为他要将里面的东西搬出来,顿时冷声斥道:“放着。” 总有一日会用到的。 不是吗? —— 红香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至今已经没人清楚,只知道在很久以前红香宴还不叫这个名字,而且在当时也不是像现在这样是人人追捧的典范。 只知道最开始这宴会是由一名叫红香的富家小姐发起的,起初也只是几名好友之间的聚会。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储小妖《田园美娇娘》,坑品保证超好看的哟~ 第一百一十章 势同水火,无法修补 红香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至今已经没人清楚,只知道在很久以前红香宴还不叫这个名字,而且在当时也不是像现在这样是人人追捧的典范。 只知道最开始这宴会是由一名叫红香的富家小姐发起的,起初也只是几名好友之间的聚会。 后来不知怎地就演变成了今日这般已成规模的宴会。 马车中,柳昕昕把身子摔进软软的垫子里,脑袋枕在慕容善身侧,懒洋洋的磕着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给她科普红香宴的知识。 其实这些慕容善早就知道了,但为了不打击小姑娘的信心,慕容善便老老实实看似做个耐心听众实则神游天外。 见慕容善不说话,柳昕昕皱着眉抱怨:“善善姐姐,我如此兴致勃勃跟你讲故事,你怎么不表态呀?你让我一个人跟空气对话,我很尴尬的。” 慕容善面皮一抽:故事都有主人公,你这科普般的故事也算故事? 见柳昕昕鼓着小脸哀怨的瞪她,慕容善太阳穴没忍住跳了下,抱着年年的手不由自主一抖道:“这样吧,待会下车你跟我说说这些小姐们的故事吧。” “那群无趣的人有什么好说的。”柳昕昕懒洋洋的躺着,双手漫不经心地揪着胸前的小辫子把玩。 “若不是娘和大哥威胁我,我才不会来这种无聊的地方呢,除了诗词歌赋就是琴棋书画,一帮胭脂俗粉在附庸风雅,着实恶心的很。不过你要听八卦找我就对了,金陵没有本小姐不知道的八卦。” 听着她豪言壮语,慕容善无奈的笑着道了声‘好’。 两人没聊多久马车很快停下。 下了马车,慕容善顿时傻眼了。 望着四面空荡荡毫无遮挡物的建在水上的亭子,她默默抱紧了年年。 “……”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临江楼是个建在水中央的亭、子? 亭、子! 特么的一个亭子为什么叫临江楼? 慕容善望着四周白茫茫一片的景色,又瞅瞅好似要结冰的湖面,顿时天雷滚滚,瞬间产生出一种想要缩回马车的感觉。 猫腿子年年:“喵~”“这就是我不想来的原因,大冷天的不在家烤着炉子跑出来喝西北风,还得端着架子,这绝对是自残行为!”柳昕昕推着慕容善跟在柳夫人身后慢悠悠向湖中央走去。 慕容善眼尾扫了圈停在河边的马车,煞有其事点头:确实是自虐!难道这金陵的小姐已经无聊到要靠自虐来取乐了?柳夫人闻言落后了半步,目不斜视压着声音低呵一句:“走哪儿都是你的废话,你给娘安静会儿!”“哦。”柳昕昕背对着柳夫人吐了吐舌头。柳夫人心满意足,“安安静静做个乖宝宝,回头娘替你教训你哥哥,竟让你穿些乱七八糟的衣服。”慕容善顿时也想到第一次见到柳昕昕时的样子,结合她平时的唠叨,当即明白了柳夫人这句话的含义,看了眼柳昕昕,慕容善嘴角弯了弯。 柳扶风大概是她见过的最奇葩的哥哥!不仅常年钟爱给妹妹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并且在把妹妹扮丑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见柳昕昕没说话,柳夫人扭头奇怪的看了她眼,“哑巴了?跟你说话呢?”柳昕昕翻了个白眼:“我这不是谨遵母上大人的话,闭好嘴做乖宝宝么。”慕容善扑哧一声乐了,这一家子关系融洽的不像高门,大约是因为柳府没有妾室的原因吧。柳夫人看了眼笑着的慕容善,顿时气的想伸手将柳昕昕拍进水里。“该说时不说,不该说时废话连篇。”不过碍于四周都是人,柳夫人十分傲娇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亭子很大,八角的檐,祥云纹路,四周虽无遮挡物,但垂着帷幔且放着屏风。慕容善望着亭子默默抱紧了年年自我安慰:这样总好过没有遮挡的好。亭子里只有一条路能通进去,四周摆了一圈座位,主位上坐着镇北侯府沈氏和燕长宁。亭子的四周还建有四个小亭子,小亭子环绕一个主亭子。按照红香宴的规矩,每年的举办方便是在上一年拔的头筹之人,上一年大放异彩的便是燕长宁。此时忽然见到慕容善随着柳家的人出现,沈氏和燕长宁虽然早有准备,但脸上的微笑还是僵了下。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沈氏只短短一瞬便又重新燃起笑容起身走过来道:“你们能来真是我的荣幸,我还以为你们今年会…”不来了。沈氏直接忽略慕容善,亲昵的和柳夫人与柳昕昕说话,仿佛当她根本就不存在般。 也是,沈氏早已将慕容善看做了搅家精,三番两次都是因为她才落了侯府的颜面,如今又怎会对她好言相待。柳夫人直接挑眉冷眼打断她,“会不来是吗?呵,这红香宴又不是你镇北侯专属,我们为什么不来?” 柳家与镇北侯府的恩怨从六年前便开始了,这两家人只要一碰在一起便是天雷勾地火,况且柳夫人娘家便是武将,性子向来直言直语藏不住话,周围的人早见怪不怪。沈氏呼吸一窒,眼尾扫了眼四周有意无意朝这边看过来的夫人小姐们,顿时又尴尬又有些恼火:“怎么会,你说这是什么话……”柳夫人看着她假笑的脸,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往后退了半步,一屁股撅开柳昕昕将慕容善推到她面前道:“给你介绍个人,这是我刚收的义女,叫云善,你们还没见过吧。”沈氏眼皮一跳,整个金陵谁不知两日前发生的事情?如今还这般惺惺作态给谁看?柳夫人仿佛没看见沈氏黑着的脸般,低头对慕容善道:“善善,喊伯母。”慕容善眼尾瞥了眼一脸紧张的燕长宁,然后抿抿嘴对着即使微笑也藏不住对她嫌恶的沈氏,沉声道:“伯母。” 慕容善很想和她和平相处,但大约从她生下来那一刻就注定了她与镇北侯一家现在势如水火的结局。 ------题外话------ 上架活动已经出来了,有很多奖励哦~大家可以看一下。上架当天会发333个/3000潇湘币的订阅红包,手气好点的话一个红包就能把订阅钱赚回去了。 不过本宝宝是万年小黑手,曾经500块钱/10个的大红包我能抢2块钱,哈哈哈哈,看你们的手气怎么样了,可别跟我一样黑成非洲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鬼鬼祟祟,为你做主 慕容善很想和她和平相处,但大约从她生下来那一刻就注定了她与镇北侯一家现在势如水火的结局。柳夫人也知道自己不该拿慕容善来攻击沈氏,但她一看见沈氏那张假脸就忍不住想要把它撕碎,所以在慕容善喊完一声伯母后,便看也不看沈氏一眼,推着她快速转身汇入人群,真心实意的将她介绍给自己相熟的夫人们。沈氏站在亭子里看着人群中三人,眸中蓄满怒火:“原以为是个想要挟恩飞黄腾达的人,却不知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也不低,恰好足够身边的人听清楚。 有人道:“这俩家明明是早已势同水火相看两厌的关系,沈氏如今这做派落得这个被群嘲的下场怨不得别人。”听着四周窸窸窣窣的低语,燕长宁抿抿嘴站在寒风中双眸闪过一丝阴郁。 这女人真是越老越糊涂! 红香宴说的好听是宴会,其实也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宴会。 宴会分男宾女宾,慕容善扫了一圈没见到男宾顿时便作罢。 比赛是按照琴棋书画依次排序,分别在主亭四周的小亭子展开。柳夫人扫了眼四周见柳昕昕早不知何时遁的没影了,便低头对慕容善道:“想去哪里?我送你过去?”慕容善看了一圈,见燕长宁站在左边一个竖着‘诗词’牌子的小亭子里,便遥手一指:“那儿吧,不过让棉凝陪我去便可,义母去那边歇息会儿吧。” 听着她喊义母,柳夫人有那么一瞬间身子有些不自在,倒不是因为被个陌生人喊义母的原因,而是眼前的这人明明是她允口答应收下的义女,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利用别人,怎么想都有些理亏。 柳夫人也不是扭捏的性子,当即略显歉意的道:“善善,娘对不起你,之前不应该……”利用你。 慕容善摇摇头,含笑打断她的话,抛出一句,“一家人统一战线,娘不用感到抱歉的。” 其实这件事看起来是柳夫人在利用她,可没人知她也利用了柳夫人。 沈氏有句话说的不错,她确实是个心思不纯的人。 正如她和长孙无羡辩解时说过的话:明码标价的买卖,有何不可? 柳夫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疏离,她望着面带微笑的慕容善,微微皱眉,不知怎地就忽然想起了自家被捧在手心的女儿。 慕容善的身世柳扶风也是迷迷糊糊,柳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 不过此时放眼望去,入目不乏矜贵的娇小姐,柳夫人莫名就产生出一丝心疼的感觉。 若父母尚在,谁又会放任自己的孩子残废不管? 柳夫人只是细细一想便猜出个大概,她生性快言快语,但架不住这女孩儿着实慢热的很,便不在强求,只是嘱咐了身侧的婢女寸步不离跟在慕容善身边,莫叫慕容善被人瞧着眼生欺负去了。 “再怎么说,你现如今也是我将军府的小姐,去吧,如若遇事有些忌惮就差人来支会我。” 认女之前柳扶风曾经叮嘱过她,且她也不傻,慕容善远有萧家支撑,近有前太子青睐,怎地也不能叫人在将军府的眼皮子底下欺负去了。 慕容善笑纳,转身朝着燕长宁所在的地方过去。 其实慕容善不知道的是,这处亭子本名湖心亭,岸旁的那座小楼才叫临江楼,只是牌子竖在了外面靠近湖心亭,才叫她误会去了。 此时叫柳夫人左右找不着的柳昕昕不知何时摸到了临江楼里,临江楼里左右也布置的十分精致。 而慕容善找不着的男宾此时便在临江楼里由燕回时在设宴款待。 柳昕昕一溜进来,柳扶风便看见她了。 见着她鬼鬼祟祟让一屋子的男子看了笑话,柳扶风便黑着脸直接将她拎出来。 “做什么鬼鬼祟祟的?不是让你跟着她?闹着要见你善善姐姐,现在怎地又偷偷摸摸溜这里?” 柳扶风觉得这两个女人绝对是他前世亏欠的,所以今生才来讨债,一个个让他提心吊胆半刻都不安生。 可就这样他掏心掏肺对人好,这俩人还不领情,一个对他隐姓埋名,另一个…。上蹿下跳想气死他! “外面太冷了,我的好哥哥你让我进去取取暖好不好?”柳昕昕摇着他的胳膊可怜巴巴的哀求。 “不行,这里都是男儿,你一个女孩儿混进来成何体统?” 见柳扶风真铁了心思不让她进,柳昕昕顿时气的想咬他。 两人正僵持不下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略显熟悉的男子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声音低沉,带着成年男子特有的沙哑嗓音。 柳扶风眉心一跳,连忙放开柳昕昕,拱手见礼,“殿下。” 长孙无羡不咸不淡地恩了一声,玉冠锦袍加身,龙章凤姿气度不凡。 “都进来吧。” 长孙无羡若无其事地瞅了眼柳昕昕,丢下这句话便率先跨进去。 楼内的众人一见长孙无羡,顿觉万分惊奇,纷纷起身见礼。 “往常儿不见这位殿下,今儿怎地来这红香宴了?” “蠢了吧你,往常儿这殿下还在西凤未归,纵使有通天的分身术也来不了啊,这是归国的第一个年头,怎会缺席?” 临江楼分上中下三层,最上一层已经被提前赶到的长孙无月一人霸占。与众位公子见过礼后,长孙无羡便直奔三楼而去。 只是走了一半,他忽然停在楼梯正中央,转头看向一楼某处。 “去将柳公子和柳小姐请过来。” 云凌允了一声诺,低头往楼下跑去。 他这犹如心血来潮般的吩咐身边人见怪不怪,那两位毕竟是夫人交好的公子小姐。 只是这一幕落在正引长孙无羡往上去的燕回时眼中,顿时变了味儿。 那人,不过刚回金陵,竟与废太子这般好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燕回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便将这件事郑重放在心中。 三楼的视野极其开阔,不仅能看到下方的湖心亭,甚至隐隐能瞧见城外梅林。 长孙无羡到时,长孙无月正无聊的蹲在墙角扮蘑菇。 燕回时想退下,却又被长孙无羡留住,一时间他竟摸不清这位殿下的心里在盘算什么。 先是传见柳家兄妹二人,又留他在一旁,难道是想看猴子戏老虎? 只是他还没想明白,长孙无羡便开口了:“本宫听说舍妹诗词是把好手,叫高太傅都赞不绝口,可是真的?” ------题外话------ 明天上架了,有订阅大红包!大红包!还有上架活动!很多潇湘币奖励哦! 上架活动已经发出来了,小可们可以看一下,首订至关重要哦~ 对了明天还会有爆更,目前打算爆更四万字,如果订阅好的话会加更一万。 明天内容提示:太子爷抱得美人归? 第112章 真假千金,棋盘对决 先是传见柳家兄妹二人,又留他在一旁,难道是想看猴子戏老虎? 只是他还没想明白,长孙无羡便开口了:“本宫听说舍妹诗词是把好手,叫高太傅都赞不绝口。” 他声音微沉,不咸不淡叫人摸不透情绪。 燕回时:“……”莫不是被他猜中了?这位殿下看上了他家妹妹? 可若如此,先前那一遭帮将军府打压他们又是何用意? 燕回时想不通,不得不小心应对:“殿下谬赞,女儿家的玩闹罢了,叫人传出去其实夸大了许多。” 长孙无羡嗤笑一声:“你是说高太傅老了,辨不清优劣了吗?” “臣不敢。” 燕回时顿时觉得一半脑袋悬在了裤腰上,这位他惹不起,高太傅他同样不敢惹,若是传出他堂堂世子随意对高太傅评头论足的事,只怕会被天下读书人戳脊梁骨。 那毕竟是一代名儒。 长孙无羡似笑非笑的弯弯嘴角,不再言语,只是将目光放在窗外怀抱黑团子穿梭在人群的某人身上。 长孙无月看不懂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再过什么招,便摇摇头,拎着他的小酒坛纵身从窗边跃下去。 要他说,这红香宴躲在楼里取暖多没趣。 好不容易能得个光明正大看美人还不会被骂的机会,怎地也要进场凑一凑热闹才好。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长孙无月样样都不感兴趣,而满场他唯一的目标便是那位坐在椅子上,虽矮了别人一半但气度丝毫不输王孙贵族的人。 皇兄真是有胆,明知父皇正为他择妃,他却还敢在这节骨眼上在父皇眼皮子底下放人出来招摇过市,就不怕三哥那个小心眼的逮到机会参你一本? 哦,不对,三哥没机会了,三哥已经被罚禁闭七天了。 听说是昨儿早朝时御史台众臣在沈长风的率领下,齐齐参了三殿下:御下无能,骄奢淫逸,纵容包庇属下在花楼与人争执打死了一位花魁。 这件事其实细细说来可大也可小,这种小事若没有闹到朝堂,顶多是被父皇私下里骂一句,但一旦被人拿上朝堂来议论,依父皇那要面子的性格,三哥这回纵容属下真是自作自受了。 也是昨儿他才知道,那日让他皇兄如此勃然大怒的竟是他三哥。 长孙无月摇头叹息:三哥这六年变化真大,连他都能看出他的司马昭之心,父皇岂会不知呢。 那厢,诗词比拼才刚刚开始。 规则很简单,一炷香之内按题作诗,裁判便是前几年因年岁已高退位家中的高太傅,这几年因为觉得无聊闲来无事便自请来做裁判,陪小辈们玩闹的同时也想看看后辈之中有无真才实学之人。 高太傅是当代有名的大儒,天下学子的典范,蓄着长长的胡子,一身天青色的衣衫,手捧精致小火炉,颇有些风雅之姿。 “去年的题目是以酒作诗,那么今年便换了,今日有雪、有梅,雪映衬着梅,梅晕染了雪,这题目便是雪与梅。” 高太傅自退位后便一改以往刻板保守的形象,开始放飞自我,出完题目后他顺势将香点燃,“这香我便点上搁在这里了,老夫先带着我的小火炉出去遛个弯儿,顺便瞅瞅男娃娃那边进展如何,对了,老夫来时刚和朝里的几个老家伙打过赌,你们可别让我失望啊。” “我们晓得,定不会叫太傅输的倾家荡产的。” “哈哈哈,太傅您放心吧,有长宁姐姐在,定会为您争一口气的。” 高太傅一走后,亭内的众人便开始行动起来。 慕容善看了眼对面燕长宁胜券在握的模样,眼神微微一沉,脸上闪过一丝古怪。 去年她做的诗词慕容善虽没有看过,但也略有耳闻。 古代诗仙李白便嗜酒,好饮,也善饮,甚至还有另一位诗人作诗为证。 去年的题目是以酒为题,慕容善曾听柳昕昕说过,当时广为流传的两句诗一句是‘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这里没有人认识李白,所以这首诗理所当然被人认为是投机取巧,后来便又传出另一句脍炙人口的诗‘总道忘忧有杜康,酒逢欢处更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慕容善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在这个架空的不知哪门子的朝代会有遗山先生元好问这号人物。 更不会认为在两个不同时代的人会有做出同一首诗的巧合,其实这只有一种解释,就是这个地方有和她来自同样国度的人。 这个人显而易见,便是冒名顶替她身份的燕长宁无疑。 只是她到底是不是?或者这些是不是巧合?慕容善还需要进一步验证。其实她心知肚明,就算真的是巧合也不会巧合到如此地步。 只是……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长,高太傅掐着点拎着小火炉回来。 慕容善不会作诗,身为一个现代人虽然从小便被一句‘学会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驺’的话洗脑,但面对现在这里有一位可能和她来自同一个的地方的对手,她不能为了这小小的荣誉去冒险。 说来也巧她在金陵仅有的两个冤家此时在她身旁,燕长宁坐在她对面,苏绾音便坐在她身侧。 此时见慕容善交一张白纸上去,苏绾音伸头看了眼顿时抓住机会毫不留情的讽刺:“嗤,我要是你此刻我就找个地缝躲进去,绝不会坐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听说她就是前两日将军府收的义女,大殿下还为她举办了一场宴会呢,皇上都没怪罪下来,你说她不过就是一个残废,怎那么大的脸?能让所有人为了她与镇北侯为敌?”有人道。 “唉,宁姐姐也真是可怜,怎么就被这么个阴魂不散的人盯住呢,真是恶心。” 苏绾音瞪了说话的那人一眼,嗤笑道:“为了她?她是傻子难道你也是傻子?镇北侯府和将军府什么关系你难道不清楚?我看她就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废物罢了!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瞧瞧自己是哪个鸡窝里跑出来的野山鸡!” 棉凝脸色一怒,张嘴就要驳斥回去,慕容善连忙不着痕迹的拉了她一下,棉凝瞬间回神,不情不愿的站在慕容善身后。 慕容善微微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的暗沉,然后静默片刻抬头对身侧另一个柳夫人指派过来的丫鬟柳青道:“带我过去,我去瞧瞧那些诗词。” 柳青本不想掺这趟浑水,想直接就把慕容善带走,但奈何她发话了,只好硬着头皮送她过去。 见慕容善不搭理她,苏绾音蓦然想起那日金银楼的恩怨,顿时更加猖狂的道:“喂,土包子,作诗都不会,你看得懂吗?”说着捂着嘴与身边的人一起笑起来。 她身旁的人跟着附和一句:“不会看但会装,打肿脸充胖子谁不会啊,这不就是柳昕昕日常惯用的手段么。” 说到了自家的真小姐,柳青顿时脸色一怒,浑目瞪圆就要呵斥。 哪知一直冷眼站在一旁看笑话的燕长宁忽然开口,半是劝解半是煽风点火:“好了,你们别说了,回头小心叫将军府找你们好看。” 苏绾音撇撇嘴不以为意:“我们又没做什么,不过说了几句话罢了,这世道又不是柳家的,我们想说什么还能不许说了不成?难不成要把我的嘴缝上?看她柳家有没有这胆子皇城之下也敢如此目中无人。” “就是就是,自家收的义女不争气,诗词都不会作,还不许别人说了不成?” 慕容善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柳青,见她脸颊被气的涨红,顿时心底叹了口气,说到底只是个不成气候的丫鬟罢了,被燕长宁一句话就堵住了嘴,唉~ 慕容善确实不会作诗,可琴棋书画她虽不精通,却也样样不差,只是如今手不方便才叫这些小人逮着机会朝她心窝补刀。 “燕小姐,饭可以一口吞但话要小心说,我将军府虽不是善茬,可也不会是非不辨到因一点小事儿就欺人太甚。” 望着燕长宁明明一脸高高在上,却挂着副和善笑脸明面上要做个和事老暗地里却煽风点火的做派,慕容善忽然笑起来,内心无比好奇,她若真是个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上辈子绝对特么的是个影后级别的人物! 燕长宁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云姑娘,我也是好心,毕竟咱们两家曾经也是好过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我怎会盼着你不好呢?你真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在这红香宴上与人争执起来传出去会叫人看笑话的。” 对,就是讽刺你不敢和苏绾音争执,你若敢就真应了苏绾音的话,山鸡披上一层凤羽也还是山鸡! 说话是门艺术,这话里话外的深意慕容善自然懂,不过就是嘲讽她是个半路来的假千金,但到底谁是假千金还真说不准。 当即不由觉得十分好笑:“燕小姐,我确实不擅作诗,来这里也不过是来向各位前辈取取经罢了,若是各位觉得自觉自己底子也不深厚,怕叫我看去惹了笑话直说便是。我这人脑子笨,不懂各位话里的弯弯道道,但你们若跟我明白着说我还是懂得。 不过如今经燕小姐这么一提醒,我却是犹如醍醐灌顶,原来各位如此针对我竟是因这茬,好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在这碍着各位的眼里,咱们下一场再会。” 这话说完,慕容善挑衅的看了眼明显有些愣住的燕长宁,弯弯嘴角,冲棉凝打了个手势,连反驳的机会都不给众人,当真应了她自己的话诗词也不看了拍一拍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溜了…… 燕长宁很显然是没料到慕容善会把她的意思曲解成这样,等她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慕容善走远时,顿时气的要呕出一口老血! 这人怕是天生就和她不对付! 第一次见面不仅抢了她见圆舜大师的机会,害得她被圆舜大师不留情面的赶出来不说,还惹得哥哥几日没理她。 第二次见面就抢了她看中的两套头面,甚至害的她的生辰宴会沦落成金陵的笑柄。 第三次,竟当着所有人的面曲解她的意思,给她树敌!着实可恨。 见慕容善走远,苏绾音扭头就冲燕长宁抱怨:“宁姐姐,她什么意思啊?” 燕长宁扯出一抹假笑,什么意思?她怎么可能会告诉这个蠢货就是字面意思! 其实燕长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了,一看见慕容善情绪就不受控制,仿佛她苦心隐瞒的真相下一秒就会被无情揭穿一样,让她十分惶恐不安! 当然,这些话燕长宁不可能会告诉苏绾音,当即眨眨眼睛恍若自己也不清楚的样子,道:“我也不知道,她可能看我不顺眼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在金银楼……。” 燕长宁故意没有说完,刻意提醒她慕容善与她的恩怨,苏绾音顿时反应过来。 瞪着慕容善咬牙切齿的道:“哼,这个乡巴佬还挺有心机的,竟敢挑拨我们的关系本小姐定会要她好看!” 话一落,苏绾音感觉到身边有人扯着她的袖子,顺着那人的眼神苏绾音朝燕长宁看过去,瞬间瞥见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不好看的样子。 苏绾音:“?” 身边这人小声提醒,“你说了乡巴佬。” 是的,要论乡巴佬,这里没有比燕长宁的身份更适合这一词了。 虽生在富贵家,却养在乡野间。 即使这两年她一直很努力的想融入这个圈子,但仍免不了随时会被人拿出来比较。 每日战战兢兢,只要一朝错便会被人说是不成气候的乡巴佬,野山鸡。 特别是家里还有一个总是拿别人家的孩子来说教她的母亲,燕长宁烦躁极了,这样的日子还不如跟着那个穷酸书生父亲过的舒坦。 苏绾音蹙蹙眉并没在意,扭头对身边的人低语道:“说就说嘛,有什么?我又不是说她的。”然后转身去拉燕长宁的胳膊,吐吐舌亲昵道:“宁姐姐,我看那个女人去下棋了,我记着你的棋艺也不错,我们走会会她,杀她个片甲不留!” 燕长宁眼神微微一闪,心底涌起一股反感,一时沉默没有答话。 若不是因为她是尚书府嫡千金,她怎么与这种蠢货交好? 苏绾音还以为她是计较着她刚刚的失言,不由有些不耐烦的道:“宁姐姐,你是怪我刚刚说错了话吗?我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计较好不好,这里高太傅的速度一向很慢,出结果还要好一会呢,咱们走下棋吧。” 燕长宁微微敛起有些阴郁的眸子,若不答应她那么落在旁人眼里就真坐实了这个蠢货的话,她努力了这么久不能因为一点失误就满盘皆输。 燕长宁顿时笑道:“我在想事情入神了,没有注意你刚刚的话,怎么了,你说了什么?要下棋吗,走吧。” 苏绾音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当即笑的有些没心没肺的挽着她向棋盘走去。 棋艺对决是两两一组对决,以一炷香的时间为准,一炷香后落了下风的人自觉退出,然后胜者便换上新棋等待下一个对手上场。 如此坐庄,待到最后所有参赛者都轮完一遍淘汰赛后,便开始由庄家轮盘,一柱香时间为准,采取积分制,胜一场积一分。 积分最高的便是今日赢家。 场地上摆了十副棋盘,慕容善选取其中一张小桌停下,便开始了她今日的坐庄之旅。 燕长宁和苏绾音过来时,慕容善已经送走了一人,正准备迎接下一位。 看着慕容善极其娴熟的落子手法,燕长宁心上一计,当即附身对苏绾音低语道。 苏绾音煞有其事的点头,低声回道:“宁姐姐,这种事我一人就足够了,你的棋艺是高太傅指点过的,对付她太大材小用了!” 燕长宁眼神闪过一丝狠意,速度极快谁都没有发现,她面含微笑对着苏绾音点点头,小声又说了一句。 苏绾音立刻走到慕容善身侧,挑衅道:“喂,小瘸子,既然你说你不会作诗,本小姐就不欺负你不擅长的,不过看你这架势倒是对棋艺挺有研究的,正巧本小姐和宁姐姐对棋艺也略知一二,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燕长宁:“……”猪!让你自己去没让你带上我哎喂! 黑团子年年不安分的挠了挠她的胳膊,慕容善蹙了蹙眉放它自由活动,然后接过棉凝递来的手炉,趁着收拾棋子的空隙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睨一眼燕长宁,果然不出所料见到她一闪而过的愠怒。 “赌什么?” 以为我没听见你们的计划? 燕长宁啊燕长宁,纵使你有玲珑心,也架不住有个猪队友啊~ 而一得自由的黑团子,立刻消失在慕容善的视野里撒丫子向临江楼狂奔。 “喵~”金主爹爹宝宝来了~ “赌上次那套头面,我赢了你把它送给我!”苏绾音张嘴便将二人商量的赌注改了,顿时引来燕长宁一阵恨铁不成钢的侧眸。 “……”蠢货!不问自取拉着她作陪也就算了,为了套二手货不仅擅自篡改赌注还如此降她身价,苏绾音,谁给你的胆子? 慕容善倏地笑了,这人真是自信的让人想揍她啊。 苏绾音对那个念念不忘,倒不是因为要送给燕长宁,而是她真的挺喜欢的。 虽然后来又听说金银楼有了新货,她也去看过一次,但她却还是对慕容善买走的那一套割舍不下。 慕容善不用看也知道燕长宁此时会被气成什么样,低头笑了笑,云淡风轻的问:“你与燕小姐?那若我赢了呢?” “不可能!”苏绾音想也不想的回道。 大约是声音大的有些不受控制,话一出口顿时惹来周围一群人白眼。 慕容善:验证过了,是我想揍的人没错。 苏绾音抿抿嘴,“若我输了,随你差遣!” 又是这种口头允诺。 慕容善摇头叹息,前有燕回时的允诺,现有苏绾音,这金陵人是不是都喜欢做这种事情? 见她摇头,苏绾音还以为她是不愿意,当即怒拍桌子道:“你别得寸进尺!” 罢了,有总比没有强! 慕容善点头,努努嘴示意她赶紧别废话了:“坐吧。” 哪知苏绾音却弯弯嘴角,极其挑衅的拉着燕长宁走到另外两张桌子坐下,“呵,赌约虽下,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和宁姐姐对弈的,且看你有没有本事进入决赛再说吧。” 慕容善有些好笑的摇摇头,她来下棋又不是为了和燕长宁一较高下,唔…不对…她来下棋还真是为燕长宁而来。 三人赌约很快被围观者传了出去,周围不断有人围过来。 柳昕昕不知从哪听到消息,扒开人群从角落里蹿出来,蹲在慕容善面前,握着拳头给她加油。 “善善姐姐加油,杀她个屁滚尿流。” 但还没说两句话,她顿时被人揪着衣领从地上拎起来。 “观棋不语,你给本王站过来,别影响我皇……”嫂。 长孙无月脱口就想说皇嫂,忽然又想到云凌对他的叮嘱,生生将要说口的皇嫂给咽了回去,改口道:“我皇…黄色军团下棋,对,这是黄色军团,这是红色军团!黄色军团必胜!” 慕容善笑容可掬的看了眼长孙无月:黄黄黄色军团,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柳昕昕一脸懵懂,迷茫的看着他:“……”什么跟什么?要不见你是个王爷,支持的还是我善善姐姐,敢揪本小姐的衣领我一个无影脚就把你踢进水里哟~ 这厢棋艺对决进行的如火如荼。 那厢临江楼里,却如数九隆冬,气氛冷的叫人直想逃跑。 “三日之期已到,考虑的如何了?” 长孙无羡慢条斯理的把杯子端到面前,杯子里蓄的是热茶,青烟袅袅绘制出一幅好看的缥缈山水画。 柳扶风瞅瞅燕回时,暗自垂头措辞。 慕容善消失那日,他与萧仲寒正集结人马准备去镇北侯要人时,忽然接到从皇子府传来的消息,说是人在长孙无羡那里。 柳扶风顿时不敢置信,因为他从未听慕容善提起过她与长孙殿下竟有渊源。 可后来的事实证明,慕容善与他确实有说不清藕断丝连,甚至真相超过了他的想象。 那夜其实发生了很多,萧仲寒之所以会被长孙无羡惩治的毫无还手之力,暗地里还有他的一份纵容。 因为他是将军府的人,不方便对天家殿下不敬,但萧仲寒可以。 忘忧岛虽说是个岛,可却能在诸国间立有一席之地,足以说明它的实力。 但不幸的是,萧仲寒那厮除了一手银针和一身轻功实在没啥看点,不仅没震慑到别人,还被对方反过来杀了一个下马威。 从棉凝那得知长孙殿下与慕容善确实关系匪浅后,他就被逼着说了很多出卖慕容善的话。 不过这位殿下既然想拉拢他,为何当着燕回时的面? “殿下。” “嗯?” 长孙无羡凉凉地掀了下眼皮睨他一眼,顺着柳扶风的眼神看到燕回时,他顿时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 “你怎还在这?” 燕回时:“……”不是您让我在这的? 柳扶风:“……”还以为您想看天雷勾地火,感情是忘了…… 燕回时垂眸用眼尾扫了眼柳扶风,“臣这就告退。” “嗯。” 长孙无羡漫不经心地点头,忽然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他倏地抬眸对着正准备出去的燕回时展颜一笑,眼含冰霜露着森森白齿轻笑道:“有空叫你妹妹多朝宫里走走,母后喜欢她的紧。” 声音不轻不重,似有温柔之意,但那双眸子却又叫人双腿打颤,无端让人脊背泛起一阵寒凉。 燕回时顿时更加疑惑了,更想不通长孙无羡此举何意,难道真是瞧上了长宁? 可就算他不知道,宫里头当知道长宁和秦王府是有婚约在身的。 “怎的?还不走?”长孙无羡收了笑,冷冷睨他。 燕回时瞬间回神,意识到长孙无羡还在看着他,连忙低声道了句诺便带着疑惑退下。 瞧着燕回时明显想多了的样子,长孙无羡也没解释,反倒脸色有种意味深长的痕迹,仿佛故意为之。 “殿下,您这是?” 若搁平时,长孙无羡定是理都懒得理一句,但想到这人和慕容善的关系,长孙无羡不由自主端着身姿细细打量柳扶风,郑重道:“你不觉得瞧着别人想又不敢想的模样甚是有趣吗?” 他如此解释,不过是怕他在慕容善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人还没带回府,可不能叫旁人的话给推得离他越来越远。 此时,楼下有一只黑团子倏地越过人群,朝楼上狂奔。 柳扶风面皮一抽,忽然想到那日长孙无月带来的晴天霹雳,心道:这种恶趣味整个金陵怕是找不出第三人了,也只有您和小王爷二人才会有了! “殿下娱乐之心当要慎重,小心被反噬。” 毕竟镇北侯府人人都好似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甚至就连那刚刚被找回府的嫡小姐燕长宁都不遑多让。 长孙无羡嗤笑一声,并未在意,“镇北侯近年来军中威望日渐水涨船高,甚至北境竟有他是北境之王的传言,你怎么看?” 此时一只黑团子挠开房门钻了进来,长孙无羡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伸手稳稳接住那只将自己摔过来的小东西。 柳扶风眼皮子一跳,默默瞅了眼那似乎在享受美男怀抱的黑团子,摸摸鼻子暗道:六年前若没有发生那件事,今日军中绝不会是现在这样镇北侯一家独大的局面,不过……这黑团子怎就跟它主人一样见色忘义! 不过转眼间他又想到长孙无羡刚刚的问题,他并没有给出明确答案,眨眼这位殿下竟跟他讨论起国事来,不知是相信他定不会拒绝,还是处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 没想到有一日他也会成为裙带关系~ 啊,还真是酸爽。 “六年前军中有我父亲与镇北侯互相牵制,还算平衡,只是因那件事后……其实这些年皇上一直没断过培植新将的想法,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坎坷不断,这其中的沟壑属下不敢断言。” 听着他自称属下,长孙无羡手指微微一顿,透过窗户黑眸悠悠瞥了眼湖心亭中的某位女子。 你的人和你的猫都归心于我了,你何时才能正眼瞧我一下? “柳老将军近年来军功也不少,贵府如今现状,没想过法子扭转?” “传言做不得数,这事儿本就是假的,如何扭转?” 长孙无羡戳了两下躺在他怀中装死的黑团子,见它没有任何反应,便收回手,漫不经心地问:“既是假的,为何不能?” 柳扶风一时陷入沉思,这场误会其实说起来到处都是狗血的巧合。 六年前三皇子长孙无谌,燕回时,柳扶风,和秦王世子秦楚暮四人被称为金陵四大才子,因四人岁数相近,除了为避风头提前一年科举的长孙无谌,剩下三人是同一批科举。 当年不仅他和燕回时高中了,同时一起上榜的还有秦王世子秦楚暮,并且排名第二。 只是因他和燕回时‘百年不遇双黄蛋’的双状元风头正盛,便把这位榜眼公子的风头盖住了,以至于现如今人人提起金陵才子,竟只知燕回时和柳扶风,却忘了还有长孙无谌和秦楚暮。 柳扶风觉得当年他做的最错的一个决定便是在放榜那日为了庆祝,四人叫了好友一起出去庆祝,后来喝脱了便是个错误的开端。 但没想到接下来他又做了第二个错误决定,便是在燕回时那厮不知把他当成了谁竟抱着他告白起来的时候没有及时纠正错误,被出来透气的苏绾铎目睹结尾,以为是他要亲燕回时。 但没想到更错的在后头,不知哪个王八蛋喝完酒后又提议去花楼,一帮子热血男儿郎,就这样手牵着手朝着一条错误的大道一去不复返。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柳扶风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深更半夜时他忽然被一道尖叫声吵醒,睁眼便看见苏绾铎一脸惊恐的站在门口看着他。 而他身边同时躺了一位和他一样不着寸缕的燕回时,并且身上还有一些难以言说的痕迹,再结合床榻上的血迹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一股奇异的似放纵后弥留的麝香味,苏绾铎成功想歪了。 这便是那场错误的经过。 柳扶风本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并没有感觉身子不适,并一口咬定这绝对是场美丽的误会,可等苏绾铎走后,他正准备叫醒身边人时,身边的人却瞪着一双比以往更明亮的眸子,如视珍宝般的看他。 结合宿醉前的话,柳扶风哪还不明白,他是明晃晃着了这黑心人的道儿。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 从小穿一条裤子好的跟连体婴儿似的兄弟二人,自此便决裂了。 然后燕家知道了,为了保护自己儿子的声誉,便对外宣称是柳家的勾当,再有苏绾铎在一旁煽风点火,这谣言便朝着他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自此金陵四才子便土崩瓦解。 长孙无羡抱着小团子,点到为止,并未多言。 柳扶风若还有点追求,他就助他一臂之力,他们若没有追求任由别人糟蹋自己,那么他就没必要把慕容善继续放在将军府了。 —— 棋艺比拼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前十名已经决胜出。 苏绾音看了眼依旧坐在自己身边的慕容善,眉头一皱,颇有些意外。 “你怎么还在?怎么还没被淘汰?” 慕容善执棋笑笑,不痛不痒的反驳:“你还在,我怎会不在,不过你放心,就算你不在了,我依然会笑傲到最后。” “痴人说梦,我宁姐姐是经过高太傅指点的,就算我不在了,宁姐姐也会把你打败!” 咋又是高太傅? 欺负她不知高太傅的底子吗? 慕容善向柳昕昕撇去询问的一眼。 长孙无月直接抢在她前面道:“高太傅是本王曾经的老师,十几年前我父皇曾经举办过一场围棋大赛,高太傅便是那年的头筹,得我父皇欣赏才会成为太傅的,本王的棋艺就是高太傅教的,整个金陵只有我皇兄能和高太傅一较高下。” 说完还状似邀功的模样朝慕容善跟前一凑,只是还没凑过去肩膀忽然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顿时把他震得往后趔趄了下。 长孙无月的目光哀怨的穿过人群顺着力道来源,准确无误落在临江楼某扇窗边的人影身上。 “……”皇兄~我什么都木有干啊~你打我干嘛~ 柳昕昕翻了个白眼,腹诽道:活该! 听到前半句,慕容善忍不住皱眉,听到后半句,慕容善顿时乐了。 在飞来山时她曾与长孙无羡对弈过,当时虽有不敌,但差的并不多。 而且这半年来,那个男人时不时也会调教下她的棋艺,那个男人的棋艺与长孙无羡相差无几,她自我感觉自己的棋艺是飞速进步的。 若长孙无羡与高太傅对等,那么高太傅调教过的学生…… 慕容善朝燕长宁看了过去,见对方正好整以暇仿佛胜券在握的模样等待下一场对弈,不由弯了弯唇。 燕长宁正巧也在朝她看来,四目相对时,她下巴微微抬起略显高傲的回视。 慕容善眼尾微挑,顿时灵光一闪,无声朝她抛出三个字。燕长宁双手猛地扣紧桌角,瞳孔倏地瞪大,脸色瞬间变了又变,一如十几道惊雷同时在她头顶轰轰炸响。 她看懂了。她、看、懂、了!那三个字是日日夜夜做梦都缠着她的三个字!她怎么会知道?她果然是知道真相的人!不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燕长宁不敢在看一眼慕容善,即使知道此刻慕容善必然没有在看她,她也不敢在朝那个撇去一眼,仿佛她是个魔鬼猛兽般,会忽然露出凶猛地獠牙朝她脖子上狠狠咬上一口。我是燕长宁!我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燕长宁!父亲说过我就是燕长宁!不对不对,她的身世所有人都知道,顺藤摸瓜也能查出来!她肯定是在试探我,我不能自乱阵脚落人口实! 燕长宁这样想着,顿时冷静下来,只不过脊背仍感觉到一阵寒凉,她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因为刚刚她差点,就露出马脚了。慕容善确实是在试探,并且还是十分有恶意的试探,她就是要在她不安的良心上狠狠踩一脚,让她日日夜夜都被梦魇缠绕,探探她到底能冷血到什么程度? 很明显,燕长宁并没有让她失望。 慕容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专心致志和对面的人博弈。心静下来后,她便感觉到那道直勾勾盯着她看的火辣辣的视线并不是她的错觉,慕容善蹙了蹙眉,默默扫了眼人群。临江楼上长孙无羡收回视线,她警惕的出乎他意料,他不过是多看了一会儿,便引起了她的注意。 唉,你叫我如何是好呢?弈棋进行到下半场积分累计赛时,诗词比拼结果出来了。不出意外,燕长宁再次拔得头筹。只是这次她用来拔得头筹的诗词,落在慕容善眼里不由地多出几分意味深长。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这句出自《雪梅》连小学生都会背的七言绝句再次被燕长宁拿来征用。 这回慕容善无需在多验证,因为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还可以勉强说是巧合,但三次就真的不是巧合了。 积分累计时,所有坐庄都要轮一遍。 慕容善再次送走一个人时,终于迎来了和燕长宁面对面的博弈。 白棋先行。 慕容善执白子朝燕长宁努努嘴,轻飘飘抛出一句,“开始吧。” 现代围棋行的是黑旗先行的规矩,慕容善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燕长宁嗤笑一声,抛出一句“狂妄。”,然后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啪的落子中元。 燕长宁显然也懂曾经黑旗先行的规矩,所以只当慕容善是恶意挑衅并没有把她的试探放在心里,并且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自己对她的蔑视。 看着她落子的位置,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 “天啊,落子中元,若不是对自己棋艺自信到一定程度,谁会走这么没用的一步棋。好霸气的燕长宁,不愧是侯府小姐,够自信。” “听高太傅说过燕长宁天赋很高,我觉得这位姑娘怕不是她的对手,唉,还是赶紧认输吧。” 柳昕昕朝说话的那人瞪去一眼,“谁不会叫板,占了中元有个屁用,有本事你在占三三和星位,赢了姑奶奶跪下叫你祖宗!就怕到时候被杀个片甲不留就尴尬了!” “言之有理,捎带上本王一份,先手中元就连高太傅都不曾有过的行为,燕长宁你若赢了本王就…就把王府送给你!”他长臂一挥,颇有些豪气万丈。 慕容善一脸黑线,“若我不尽力,你们俩岂不是要怪我与她合谋坑你们?行了,君子观棋不语。” 柳昕昕/长孙无月自讨了个没趣:“哦。” 慕容善慢悠悠落了一子,中规中矩,并不出彩。 这个时代的围棋和现代还是略有不同,慕容善不紧不慢的布局,看她执黑子先行并没有觉得不妥时她便知道面前这个鬼魂,以前也懂围棋。 现在是敌在明,我在暗,对弈过程中为了避免被燕长宁发现端倪,慕容善并没有暴露出一丝痕迹。 望着星罗棋错的棋盘,慕容善挑眉斜眼瞅了眼燕长宁,幽幽出声:“我听说燕小姐以前在西凤长大,真巧,我也是。东陵和西凤的风土人情略有不同,我初来乍到觉得有些水土不服,不知燕小姐以前有没有过这种感觉?若有又是怎样医治的?可否慷慨告知一二?” 说到西凤,燕长宁下意识皱紧眉头下巴紧紧绷成一条线,压下心里涌起的一股强烈排斥,想也没想目光锁紧棋盘冷冷地道:“没有。” 这两个字没有丝毫温度,堪称毫不留情,这可不是一向以温柔示人的燕长宁的作风。 第113章 深夜入室,流氓无耻 说到西凤,燕长宁下意识皱紧眉头下巴紧紧绷成一条线,压下心里涌起的一股强烈排斥,想也没想目光锁紧棋盘冷冷地道:“没有。” 这两个字没有丝毫温度,堪称毫不留情,这可不是一向以温柔示人的燕长宁的作风。 慕容善有些惊奇的咦了一声,顺势又落了一子,然后略显遗憾的叹息道:“唉,那可真是可惜了,燕小姐肯定知道在东陵想认识个家乡人有多不容易,原以为能在燕小姐这得到法子,却没想到又是空欢喜一场。” 望着她落子的地方,燕长宁目光瞬间阴云密布,额头竟隐隐沁出一层薄汗,紧张之下,说话的情绪也有些不受控制,“什么家乡人!我是东陵人,云姑娘莫要胡乱说话,小心丢了性命!” 这女人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谈笑风生间竟不动声色将她逼至绝境,果然歹毒! “啊?可我听说燕小姐十三岁以前都是在西凤长大的啊?难道是谣传?”慕容善双眸微眯,笑容可掬,心道:威胁我?呵,这世上想要我死的人多的去了,且看你有没有本事撑过我三招再说! 柳昕昕虽看不懂围棋,不过看着燕长宁好似要撑不住的样子顿时就乐了,一时没忍住忘了‘观棋不语’顺着慕容善的话又补了一刀: “善善姐姐,这你就不懂了,不是所有人都想或者是都有勇气承认自己的过往的。想想自己虽有富贵命,却过了十几年粗茶淡饭的日子,怎么想怎么心塞啊。我看她……唉,估计不想承认吧,毕竟谁知道那十几年有没有做过什么心虚的事情哦~” 燕长宁脸色一沉,怒目狠狠瞪了眼柳昕昕:要你多嘴! 旁边有人抢话道:“咦?不对,我记得宁姐姐以前刚回来时好像有段时间水土不服的,我当时去找你玩时见你气色都不是很好呀?难道是我记错了吗?” 谁这么识趣? 慕容善好整以暇的顺着声源看去,对上坐在另一桌疑惑向这边看来的苏绾音,慕容善下意识去瞧燕长宁的脸色。 果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队友太愚蠢! 慕容善啧啧叹息,落子前顺便瞅了眼貌似是站在她这边的柳昕昕和长孙无月。 还好还好,不算太蠢! 柳昕昕顿时被苏绾音不自知的愚蠢行为逗乐了,但碍于周围人太多,未免传出去落人口舌,她狠劲掐着长孙无月的胳膊憋着笑阴阳怪气的道: “哎呀,我是金陵人,在自个儿家乡发生水土不服这种事儿哪能随意叫人知道,传出去岂不是很没面子呀~” “嘶~我去,柳昕昕你手往哪放的?你给本王松手!松手!” 慕容善挖挖耳朵摇头叹息了下身边人太聒噪,嘀咕一句“果真是个熊孩子”后,落下一子,望着对面脸色阴云密布眼神森森盯着她面上却还还要保持高贵温柔笑意的燕长宁,不由都替她觉得心累,当即笑容可掬的给她打圆场: “苏小姐,那事儿搁现在都这么久了,咱们燕小姐都说没有肯定是你记错了。不过其实我对这事儿也并不十分好奇。” 顿了顿,慕容善有些怅然若失的道:“只是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虽然身边有昕昕这么个妹妹作陪,其实偶尔我还是会念起曾经一起玩耍过的小伙伴们。 对了,还有和我关系最好的表妹。没来东陵之前,家中我与表妹的关系最好,只是她与我家相隔甚远,见面的机会甚少,也就是每年年节时期才能见上一面,她来我家时我必要与她同吃同住,我们还曾相约以后一起去逛都城。可没想到,转眼间我来了东陵。” 燕长宁闻言正要落子的手狠狠一颤,棋子没拿住啪的一声掉落在棋盘上,将棋盘上的布局略微冲散了些。 而她整个人便如同遭雷劈了般当场愣住,身子不受控制的巍颤,额间的薄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结成汗珠,在脸颊上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然后掉落在衣衫上晕染出一小片水渍。 她望着慕容善,眸底似惊恐似胆怯包含着种种情绪,却独独没有心虚。 她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故意恶心她,还是当真知道些密事? 燕长宁想。 慕容善嘴角不着痕迹的快速弯了弯,然后眼神一闪低呼一声,万分讶异的望着棋盘喊道:“哎呀,棋子乱了,这可怎么好。” 话音一落,燕长宁仿佛如梦惊醒,面上闪过一丝惊慌,连忙手忙脚乱的把棋子归位,而后又快速恢复神态,仿佛刚刚失神的不是她般,变脸速度之快让慕容善看着心中都啧啧惊叹不已。 果然是有点心思的人,要不怎能霸着她的身份多年不仅没有丝毫愧疚却还理所当然呢! 长孙无月朝慕容善投去疑惑的一瞥,“我去,燕长宁,你不会是故意的吧?知道自己要输了,故意弄乱,你心思好毒啊!” 柳昕昕:“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毒毒……” 燕长宁柳眉一皱,气势出来,颇有种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众人的意味朝柳昕昕看去:“胡说什么,你快闭嘴,小王爷还在,莫叫人听去闹了笑话。” 柳昕昕噎住:“……”欺软怕硬,这丫的真够没脸没皮的。 慕容善心中一叹,事情似乎越来越好玩了啊。 长孙无月似乎看出了些门道,惊疑不定的拿胳膊肘撞了下柳昕昕,然后朝她瞅了眼:她们俩有仇? 柳昕昕眼神回答:似乎…有吧。不过她们在说什么啊? 长孙无月:说……你蠢。 “……”要不是看你是个小王爷,姑奶奶现在就把你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再生热! 摩…擦…生热…呃… 长孙无月噎住,耳根悄无声息的泛起一道可疑的红痕。 慕容善眼神沉了沉,自顾自的继续道:“不过可惜了,我以后都没机会再见表妹了,因为她失踪了。说起她失踪这件事,其实我一直很疑惑的,因为在她失踪前叫人转交了块玉佩给我,说是对我很重要的,有关我身世的。你说这世上怎这么多巧合呢?” 燕长宁闻言倏地抬眸死死盯着慕容善的脸,望着那似乎有些相熟的眉眼,她的脑海霎时涌现出好几张面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阴沉沉、湿淋淋地没有一丝生气。 人的一生当真能一下子就认识很多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吗? 这事儿燕长宁以前不信,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可此时望着对面浅笑盈盈的女人,她顿时有些沉不住气了。 片刻后,她嘴角缓缓弯起,露出森森白牙,阴厉厉的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就算有那么多巧合,可这世道总要讲究先来后到之礼,迟到的就是迟到的,做再多也是于事无补。” 顾不得周围有多少人,也顾不得这幅样子被人看去是否会露出漏洞,更加顾不得从此以后自己的形象是否会被颠覆。 燕长宁此时只想掐死慕容善,那张脸她看着极其碍眼!就算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天下千万万人,容貌相似的肯定会有那么几人,她可以说服自己这个女人的脸是巧合,但她身边还藏着一位同年同年同日生的人没暴露出来! 她废了这么多努力才在这金陵站稳脚跟,怎能叫两个来路不明的人搅了她富贵路! 所以只有掐死她才能以绝后患! 慕容善将那隐忍的自以为隐藏很好的杀气收入眼底,漫不经心地轻笑道:“啊,是吗?不过燕小姐多虑了,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不过是觉得对弈太无聊罢了,我哪有什么表妹不表妹的,随口编个小故事愉悦下大家罢了。” 表妹什么的,还别说她似乎真的有? 那隔了好几代的西凤国太后姑奶奶的后人,当算她的亲戚吧…… 顿了顿,慕容善又道:“燕小姐这是怎了?这幅模样可是将我的故事听进心里了?哎呀,这可怎好……” 燕长宁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此时才恍然大悟自己刚刚是着了她的道,这女人哪里知道什么密事?不过是看她不顺眼恶心一下罢了。 就算是知道,燕长宁也敢肯定她知道的定不多,所以才会这般用言语试探。 恰是此时,焚香燃尽,胜负已出。 燕长宁想到这里顿时心安,她倏地扔下棋子,面色平静仿佛什么都发生过般干脆利索的起身,淡淡道:“我输了。” “承让了。”慕容善颔首,笑容饱含深意。 燕长宁倏地笑起来,温柔地如这数九隆冬忽起的一阵暖风般,“原来竟是个故事,我倒是为了故事中的表妹心疼了,年纪轻轻却下落不明,竟不知姑娘故事讲得如此好,不如教教长宁这技巧吧?长宁回去好和母亲说道说道,省的她老人家日日嫌闷得慌。” 又是这般惺惺作态,慕容善叹息,她这辈子最烦的事情就是作戏了,什么时候能撕破脸皮酣畅淋漓的对质一番才叫人心情大爽。 “叫燕小姐因故事中人劳心伤神,倒是我的罪过了。这个请求倒也算不得什么,燕小姐想学,约个时日便罢了,只是这等独门绝技,燕小姐一人学便可,有外人在我可能会害羞的。” 燕长宁道:“多谢,改日长宁必会登门讨教。” 柳昕昕又看了眼长孙无月:学个讲故事,怎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长孙无月两手一摊:你问我,我问谁?本王也很想知道啊! 目的达成,慕容善并不想久待,况且这里也忒冷了。 于是神秘的笑笑,看了眼天色扭头吩咐棉凝,“我们走吧。” 说着把两手往袖子里一放,将脖子往披风里缩了下,倒抽了口凉气嘶一声,约莫是真被冻着了。 那边刚结束战斗的苏绾音闻言走过来,一把拦住慕容善,“走什么走?手下败将,赌约拿来!” 下巴微抬,志气高昂傲慢十足。 慕容善嘴角一勾,无声朝燕长宁投去一瞥。 燕长宁脸色一沉,嘴角温柔的笑意有丝龟裂,只很不得把这蠢货塞水里。 柳昕昕道:“嗤,手下败将说谁手下败将呢?你宁姐姐都认输了,怎地你还想来自取其辱?” 苏绾音没注意到周围人嘲讽的表情,驳斥道:“谁输了?宁姐姐?痴人说梦吧,我宁姐姐可是高太傅的……”得意门生。 一句话未完,燕长宁冷声打断她:“闭嘴!” 她面色十分不好看,阴沉沉的,又恼又怒。 生辰宴会被搞砸,今日断不能在搞砸! 若不能靠今日打动秦王府的心,那她燕长宁今生注定就是金陵的笑话了! 但苏绾音也并不是能任由她贬低训斥的人,燕长宁压着心底的反感,面容和善与她耳语道:“是我输了,你若还不服输,自己去与她对弈一盘,但别牵扯我!” 让自命高贵不凡的燕大小姐亲口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实属不易。 苏绾音顿时惊疑不定,“怎…怎么可能?” 柳昕昕摇首摆尾的感慨道:“唉,自信是好事,太过自信就……” 长孙无月接着道:“太过自信就是自负!哈哈,起手中元,够承包本王明年部的笑点了!” 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偷笑。 “哎呀,我还以为能有幸见到中元,三三,星位这种布局的人大杀四方,啧啧,没想到……” “没想到却是个屁篓子吧,哈哈哈,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这件事告诉我们:人呐,贵在有自知之明,哈哈哈……” 燕长宁脸色霎时青白交加又羞又恼,气的想把罪魁祸首的嘴巴撕烂,但奈何对方是小王爷,若是柳昕昕她必然不痛不痒回击过去,但是小王爷她不敢得罪。 看着燕长宁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的委屈样,慕容善摇摇头冲柳昕昕勾了勾手:“走了,回去了,冻死了。” “唉,来啦来啦,早该回去了,本小姐美丽的脸蛋都被冻僵了。” 柳昕昕连忙跑过去挤开棉凝,推着慕容善往岸边去。 主仆三人渐行渐远。 长孙无月站在原地,看着三人背影暗想:这个女人性子不错,若改日父皇因她斥责了皇兄,看在今日这般愉悦他的份上,他定会相帮皇兄。 燕长宁狠狠瞪了眼苏绾音,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不过这红香宴才刚刚开始,她有的是机会将今日屈辱洗去。 临江楼 望着消失在湖心亭的人影,长孙无羡起身准备下楼,只是走到门口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一手扶门若无其事的侧眸问柳扶风:“你有婚配吗?” “……?” 柳扶风一脸懵懂,不懂明明要离开的长孙无羡怎地突然又问了他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金陵的人谁不知道他柳扶风是注定娶不到媳妇的大龄剩男? 这位殿下忽然问这个问题,是讽刺他吗? 咦,好气哦,可我并不能把他怎么样! 柳扶风张张嘴正想回答,又被长孙无羡打断。 “罢了,本宫就随便问问,不必上心。” 该将她的猫还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丢下柳扶风在风中凌乱。 长孙无羡本来想问他若心尖的人不搭理你,你该怎么办? 可转念一想面前这人是个万年老光棍,他此举无疑是和‘问孤儿亲情的感觉怎样?’一样蠢! ——岸边,柳昕昕正往马车上爬去,忽然便感觉到身后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下一秒,一片暗影投下,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马车前,遮住了大半日头的光影。 “殿…殿下。” 马车中 慕容善听到声音指尖微微一缩,星眸暗了暗,然后抿紧唇瓣掀开帘子看过去:青天白日这么多人在,他来做什么? 哪知掀开帘子后,慕容善并没有见到她以为的人,只见云凌捧着一只黑猫站在车前,一脸纠结的朝她看来。 入目并没有长孙无羡,慕容善古怪的瞅了眼柳昕昕,顺着她的眼神心底忽然闪过一丝异样,慕容善扭头朝车后看去。 数九隆冬,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大地一片银白,雪花如柳絮般随风轻飘,冬日里的太阳似乎拉近了与人的距离,显得格外地清晰耀眼。 雪地上留下了一排长长的深浅不一的脚印,那人的背影好似被冰雪冷却过似的,任凭阳光怎样打在他身上都热不起来,伟岸的背在阳光下仿佛被披上一层佛光,神秘,悠远,又高贵。 他穿着白衫,披着云纹暗绣的银白狐裘披风,与天地共色,没多久就好像与天地融为一体什么也看不见了。 云凌抿抿嘴,深吸口气走过来一把将黑团子从车窗塞进去,然后犹犹豫豫似有难言之隐般站在窗前踌躇片刻,用仅有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恭敬道:“夫人,主子病了,您…有空就…就回来看看主子吧。” 语气幽怨,说的慕容善颇有种‘抛夫弃子’觉得自己无比渣渣的感觉。 “……” 见慕容善不为所动,云凌一咬牙再一跺脚,带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溜烟儿跑远了。 望着那一前一后离去的主仆二人,慕容善:“……” 柳昕昕一脸懵懂:“善善姐姐?” 慕容善顿时回神,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无端涌起的一股燥意,淡淡道:“走吧。” —— 既认了别人做义母,那么断没有有家不回的道理,马车跟着柳夫人的车一路朝将军府驶去。 骠骑将军府是祖上当年跟随长孙氏先祖南征北战打江山积攒下来的,整座府邸建设的十分气派,撇去秀气的亭台水榭,坐北朝南假山石林十分恢弘大气。 下了马车,柳夫人带着她一路向里走,“咱们对门在隔两个宅院是秦王府,当年先祖凭着军功与秦家燕家三足鼎立造就一王一候一将军的盛世局面。 现如今秦家锋芒内敛,镇北侯锋芒毕露,咱们家倒是没了什么存在感,且家里人丁稀少,你且在这儿安心住下吧。” 顿了顿,柳夫人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懊恼道:“瞧我这脑袋,真是老糊涂了,与你等小辈说这些有什么用。这处院子我昨儿差人拾缀过了,你看看还缺什么告诉义母,义母叫人补上。 若累了便休息,咱们府没那么多规矩。我去看看那俩混蛋跑哪去了,府里添了新成员作为兄妹都不知过来瞧瞧,真是越长越没规矩了!” 慕容善微笑颔首,目送柳夫人走远。 柳夫人安排的这处院落光照极好,空气流通,看得出来是尽心安排的。且左右两边便是柳昕昕和柳扶风的住处,与她来说是好的安排,可就是麻烦了墨羽…。每次来要多翻几道墙了。 主厢房与她之前住的小院卧房相差不大,甚至可以说有些摆设还是按照那边的摆设来放的,房间里生了炉子,暖洋洋的,极好。 她的日常起居平时都是由棉凝照料,柳夫人给她安排了四个丫鬟,两个老妈子,慕容善打发棉凝出去把人安排妥当,便关上门唤了墨羽出来。 几日不见,从长孙无羡那儿出来又参加了场红香宴,慕容善竟不知墨羽受了伤。 “怎回事?谁伤的你?” 墨羽不仅轻功极好,剑法也极好,这世上还有何人能伤的了他? “你说说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我被困皇子府,也没办法联系你,出了事是怎处置的?事无巨细部告诉我。” 慕容善此时一颗心都吊起来了,原以为长孙无羡说得对,萧仲寒和柳扶风处理的很好,可此刻见着墨羽,她才惊觉有些事那俩人并不知道,又怎能顾忌到细枝末节。 “是黑白双煞,此二人在金陵,被属下不小心碰见了,交了手。”墨羽道。 “就是那个江湖传闻上了高手榜的双煞?被你见到了?长什么样子?” 这两个人慕容善略有耳闻,墨羽能从这两个人手下逃出来,确实不易。 墨羽摇头:“带着无常面具,属下没看见长相,不过两人招式凌厉,出手便是杀招,属下也是侥幸逃生。” 慕容善蹙了蹙眉,左手搁在桌面上漫不经心地敲着,金陵出现这等人物不知是敌是友?若是不小心搅了她的计划,那还真是棘手。 “这两人为何出现在金陵?你是怎么碰见他们的?” “是小姐发信号弹那日,废太子府虽守备森严,但是困不着属下,属下正要冲进去时这两个人便出现了,与属下纠缠了一番。不过二人看着与长孙殿下无关,似乎只是路过,兴许是见到属下一时兴起便纠缠上来,没多久就离开了。”墨羽如实回道。 慕容善心中盘算着,又问:“后来呢?” “后来那些守卫便停止了攻击,但也防着属下不容许进去,属下便待在府外,后来见少主和柳公子出来,属下才撤退。那日引起的哄乱虽然后来被长孙殿下压下去了,但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起疑,长孙殿下便命人传信给少主要我们暂时先隐蔽些时日,等风头过了再出来。” 还是叫他知道了,慕容善揉揉眉心颇有些头疼,顿时不想在这个话题多谈,便道:“知道了,让你找的那个人消失了又是怎回事?” “有人先我们一步将人带走,对方手段不干净,在搁些时日属下便能追上对方。” “嗯,务必找到。”慕容善声音略显疲惫的道。 那人是燕长宁的表妹,从今日燕长宁的反应来看,极有可能便是捡到那块玉佩的人。 只要找到她,便是一记强有力的证据。说起玉佩,慕容善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个人来,生辰那日误打误撞出现在她面前的凤姣姣,据说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顺便查查西凤国姣姣公主的身世。”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会不会有某种巧合呢?“不过不必太在意,查不到就算了,莫要引起那边人的注意。”那凤姣姣若真有问题,皇家密事又岂是别人想查就能查到的? 慕容善神情有些黯然,天底下人千千万,想要验证燕长宁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很简单,可燕长宁若不是,那她又要上哪儿去寻那人?墨羽恭敬的道了声诺,“过几日西凤国的使臣便到了,届时属下去探一探。”“过几日?西凤与东陵素无往来,又不是进贡使臣的身份,他们这时候来干嘛?”慕容善不由有些多想,心中顿时燃起一丝希冀。“是长孙殿下,是那公主惹恼了殿下,殿下派人写信给西凤太子,说再不来把人接走他就要…”素来正直的墨羽说到这儿忽然停住,一本正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 “就要把人塞怡红院了,毕竟东陵难民多…养不起闲人…公主若想在东陵长久待下去,就要自力更生,殿下说公主金枝玉叶那些粗活怕是做不惯,便着人给公主想了个这么赚钱又不吃力的法子…”“噗嗤~” 慕容善正端着茶往嘴边送,闻言顿时被狠狠呛了下,缓过劲儿后便十分不厚道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赚钱又不吃力…” 什么着人想的?这贱贱的法子,绝对是那个男人想出的… 慕容善十分肯定,笑的脸都红了。 不过这时外间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似有三三两两的人群朝这边跑动过来,慕容善也听见了,连忙收起笑意,清了清嗓子道:“你先下去吧,过几日让程风程林过来一趟。” “属下告退。” 墨羽话音刚落,棉凝敲门低声来报:“小姐,萧大夫柳公子和焦小公子来了。”这三人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慕容善瞧了眼窗外的天色,揉揉有些疲惫的脑袋给墨羽使了个眼色让他跳窗离去,然后便打了个哈欠打起精神转着轮椅走过来。下一秒,房门被人推开。一名身着紫衣锦袍的少年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他身后跟着柳扶风,两人你追我赶,似在玩什么愉快的小游戏般。柳扶风脚程略慢了焦阳一步,人尚未进屋声音便跟进来:“焦阳,你丫的给我站住!把本公子的扇子还给我!”哦,原来是拿了柳公子的宝贝绘洞天问道图的白玉扇。“不…你坏…不给!”那少年闯进来左右看看,见到慕容善后眼睛蹭的一亮耀眼的仿佛天上明珠般,蹬蹬跑过来把扇子往慕容善怀里一塞,然后龇牙咧嘴笑的傻乎乎的像根柱子似的杵在慕容善跟前:“送你…开心。”他说:送给你,要开心哦。 慕容善忍不住失笑:这孩子竟能看出她心底的疲惫?“几时学会的讨人欢心?”慕容善拿着折扇,笑容可掬的看着他。 孩子是听不懂调侃的,顿时把这句话误会成了质问,心里以为慕容善不喜欢他了,顿时没了笑脸,如明珠般的双眸一瞬不瞬十分专注的盯着慕容善,极其认真道:“没…没…”没有学。 那双眼睛仿佛会过滤般,自动忽略了所有只容纳了一人。 慕容善笑笑,许是因为此时身心有些疲惫的原因她并没有把他的认真放在心上,却不知他这句话并没有说完,便被走进来的柳扶风打断。见扇子在慕容善手上,柳扶风两眼一黑,作势就要摔倒:“你个小王八蛋,我费心费力对你好,转头你就奔别的女人的怀抱,果然天下男人一般黑啊!” 被这么一打岔,孩子要说什么顿时也忘了,只气鼓鼓的瞪着柳扶风,把柳扶风瞪得不明所以一脸疑惑。 焦阳:坏,又忘了要说什么了,呜~轻功极好的扶风公子怎么可能追不上一个孩子,不过是心情好与他玩闹罢了,慕容善见惯了,将扇子递给他。“行了,别装了,这等上好白玉做的扇子你也舍得拿给他玩。”被无情揭穿,柳扶风自觉没趣的摸摸鼻子走到桌子边,伸手要去倒那壶里的水喝。萧仲寒此时带着个女孩慢悠悠晃进来,那女孩儿容貌平和,双眸清澈见底无欲无求,便是星言。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星言。 见到星言,慕容善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丝讯息,她猛地想要抓住它,只是忽然被萧仲寒冷着的脸吓的面皮一紧,顿时把那讯息抛到了九霄云外。慕容善一脸懵懂,眼神询问柳扶风:“……”这是怎了?哪知柳扶风看见萧仲寒也似是想起了什么,顿时脸色变得比唱戏法的还快,重重哼一声,脸一转扭过头去不理她。“……”丫的,大型找茬现场吗?慕容善狠狠咬了下后槽牙,笑眯眯的冲焦阳招招手:“阳宝宝,告诉我你这几日都做了什么啊?” 不理我?没关系,姑奶奶有僚机!焦阳拿着绘洞天问道图的折扇把玩,闻言鼓着小脸歪着脑袋想了想,脆生生道:“哥哥们,带我玩。”哦,俩人带他玩了。慕容善揉揉他的脑袋,笑的像个勾引小红帽的狼外婆,徐徐诱惑道:“带你玩什么了?哥哥们平时不是不愿搭理你吗?你找他们的?”萧仲寒眼皮子一跳,仿若寒霜的脸瞬间有丝龟裂。柳扶风暗道一声不妙,连忙伸手去捂焦阳的嘴巴: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若叫这个小王八蛋提前透漏了讯息,气势上顿时就矮了一大截啊!慕容善虽然在和焦阳说话,但眼尾一直注意二人的动作,扫到柳扶风时她眉心一跳,眼疾手快抢过焦阳手上的折扇狠狠朝他手背上打了一下。 啪的一声,气势十足! “嗷呜~痛!”柳扶风一蹦三尺高,捂着手背叫起来。伴着他痛并快乐的声音,焦阳的声音认真响起:“玩飞飞,他们坏,说坏话,你。” 柳扶风:丫丫的,真是痛并快乐着!说她坏话了,说什么坏话?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慕容善哄着小孩乖乖去一边玩后,扭头凉凉地睨一眼二人,一字一字的问:“还不说?”柳扶风顿时气虚,气势也矮了一大截。萧仲寒朝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你真辣眼睛,又不是我们理亏,你心虚个啥?对哦!柳扶风顿时挺起腰板,质问道:“你和那长孙殿下究竟是什么关系?你真的叫云善?你敢发誓你没有骗我们一次?”慕容善手微微一颤,眸底闪过一丝意外。他们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知道了什么?长孙无羡说的?好啊,竟敢出卖她!还想要我去看你,你就是病入膏肓我都不会去看你一眼!柳扶风其实只是试探,从长孙无月那得到一句话后他和萧仲寒商量过,这女人怕是瞒了他们不少事情,所以两人想诈一诈她,看看能不能诈出什么来。没道理她连他们俩祖坟在哪都知道,而他们却连她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吧?其实由此可见三人的感情确实非常人能比,若搁平日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只怕第一时间便会怀疑她用心险恶。可柳扶风和萧仲寒并没有,而且两人的怨气中隐隐竟能察觉到一丝无奈。是拿她没办法的无奈,因为她救过两个人的命。当年从飞来山出来后,慕容善遇见二人时向他们请求过帮助,可柳扶风当时并没有帮她,甚至与萧仲寒选择了坐壁观上,因为当时他们也在躲避追杀,怕随意出手后又给自己添上一笔麻烦。两人果断转身离开,只是两人后来再次遇到杀手并且被重伤,在就要殒命时,凭着机智甩掉追杀焦阳的人和搜捕她的官兵的慕容善路过。当时她的腿伤并没有严重到现在这样的程度,勉力可以支撑站一会,见两人即将丧命时,她拔剑杀了那最后一名被两人重伤的杀手救了两人的命,可也就因为这个迟疑,将她扯进了他们的恩怨中。那名杀手在最后死亡时,用尽最后一口气射出一道暗箭,那淬了毒的暗器不偏不倚正中她膝盖。谁也没想到那杀手临终前的一个举动,却要了她半条命,因那毒正巧与潜藏在她体内的毒相冲,慕容善当场毒发。 这些年来萧仲寒寻找很多解救的方法,却也只能暂时将两个毒压制,让她落得如今半身不遂的状态。说起她自己体内的毒,慕容善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中的,不过她隐约能猜出是何人所为。能神不知鬼不觉长达十年之久在她体内埋下慢性毒,她想不出慕容家除了那人还有谁如此恨她了。“谁和你们说的?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慕容善下意识朝星言看了眼,见那女孩双眸清澈,她眼神闪了闪。若不是有人在他们面前说什么,他们根本不可能会发现。棉凝不会说,星言不能说,长孙无羡……看她一脸纠结,萧仲寒直接道:“别猜了,是月小王爷。”慕容善:“……”丫的,那个人又怎么知道的!绝对是长孙无羡说的!见马上话题要被慕容善蒙骗过去,柳扶风连忙拍了下桌子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见隐瞒不过,慕容善只好如实答道,只是隐瞒了她与镇北侯府的关系,并将自己来金陵的目的说成是为了遵循亡父遗嘱寻亲。“就是这样,我真没骗你们,我有点累了,可以让我休息会儿吗?”慕容善无奈的打了个她忍了很久的哈欠。 自她身子不好后,确实容易疲惫,两人也没有疑惑,顿时起身离开。来日方长,身子要紧,这些琐事总有机会问的。 柳扶风想。 出了房门,萧仲寒第一眼便是抬头瞧了眼吊在天空的太阳:这日头暖洋洋的,为何我却有种置身冰窟要被冻死的感觉呢? ——是夜冬风起,雪花如柳絮般漫天飞舞。远处月色下一抹银白矫若游龙,以破空般的身姿,速度极快的向某座气势恢宏的府邸飞过来,眨眼间,便近在咫尺。屋子里炉子里的碳火在啪啪作响,屋外枝丫上的雪簌簌落下。 大地一片寂静。长孙无羡神出鬼没的避过将军府的守卫,悄无声息推门进了房。 房间里静悄悄的,那道来自床榻上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长孙无羡身上罩着宽大的连帽披风,脚步轻轻走进来。 银白的月透过窗户纸泄露进来,照的来人的面庞如玉般的白,长长的睫毛上结着一层小小的冰凌,呼出的气都是寒得,未免身上的寒气过给里面的人,长孙无羡脱掉披风往火炉边走去。 披风上的积雪因屋子里的暖气快速的融化成一滩雪水。床榻上的女人睡颜恬静,长孙无羡站在炉子边向里看了眼,幽幽叹了口气。想他好歹也是堂堂皇子,怎就沦落成了背地里登堂入室的登徒子了呢?叫人传出去,生生毁了他一世英名啊!烤了会觉得身上的寒气被炉子祛的差不多了,长孙无羡才慢慢靠近她。年少认识她时,他怎也没想到自那一别这个人就住在他的心房。 半年前飞来山,他之所以答应西凤皇帝那无耻的要求,心里便是抱着侥幸的想法,瞧瞧这一行能不能在遇见她。可他怎也没想到,她竟是他此行的目的。这个发现打的他措手不及,连夜改了计划,一边与西凤皇帝虚与委蛇,一边暗地说服慕容舒与他联手,本以为计划周,可临门一脚却被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毁了盘计划。 第113章 骂我流氓,我很委屈 这个发现打的他措手不及,连夜改了计划,一边与西凤皇帝虚与委蛇,一边暗地说服慕容舒与他联手,本以为计划周,可临门一脚却被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毁了盘计划。.. 他从没将那个小人物放在心上,可现如今他种种寸步难行的局面,却都拜她们所赐。 慕容家,卧虎藏龙,果真是不凡啊。 只是,慕容善,你来金陵究竟所为何事? 是被那纷纷攘攘地不尽可信地尘世谣言所惑?信了他就是覆你一族的罪魁祸首,还是为了别人而来? 长孙无羡觉得最近自己的头发都要愁白了,一面自己困惑于真假狐狸之事,一面又割舍不掉她。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美人与江山亦是如此吗? 慕容善不知梦里又遇到了什么,嘤咛一声,眉间蹙起,皮肤上竟渐渐覆上一层薄汗,然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豆大的汗珠,混着不知名的泪晕湿了枕榻。 长孙寒眉紧蹙,坐在床边拿着帕子将她脸上的汗珠擦净,然后压着低沉的嗓音,缓缓地,轻声道:“善善,醒醒,你梦魇了。”极有耐心的,一遍又一遍不嫌烦的喊着她。 通篇黑暗入目尽是魔鬼的獠牙的梦里,慕容善恍惚听见了一道温柔的呼唤。 如三月微风扶柳般,软软的,柔柔地,带着暖意像是从蜜糖罐里浸泡过似地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着。 似曾相识,是她无比渴望地。好像也在哪儿见过的,让梦里的她十分好奇。 慕容善倏地睁开眼睛,眼前的黑暗让她有片刻的怔愣,炉子里碳火噼啪作响声将她拉回现实,望着眼前被月光照的朦胧的侧影,慕容善再次愣住:“你怎么在这里?” “醒了。”长孙无羡眼底的担忧顷刻间尽数消失,他又恢复了高贵慵懒的模样,仿佛刚刚那有些紧张担忧的人不是他般。看着慕容善蹙眉一脸疑惑的样子,长孙无羡张口想问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坦?’顿时反应过来她这是在等他回答问题,当即不自在的咳嗽了声,“咳咳…那个…我…”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想见她了所以就不问自来正大光明的登堂入室吧,以现在她对他的态度,惹恼了她又……。 唉~长孙无羡咬了下嘴唇忽然灵光一闪,表情顿时快速变得懵懂蹭一下站起来,眼神迷迷糊糊一脸迷茫的在房间内摸起来,嘴里还念念叨叨振振有词:“今儿月色…极好…” “……” 望着他一脸懵懂我是谁,我在那儿,我在干什么的样子,慕容善顿时一脸黑线。 装,继续装。 “云景?” 不理是吧,好。 “我喊人了。”慕容善慢悠悠掀着眼皮朝他身后看去,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一边把嘴巴像放慢镜头似的缓缓张开:“来……”人。 一个人字还没说出口,她嘴巴倏地被人捂住。 那装傻充愣的男人像瞬移般倏地一下稳稳坐在她面前,眼神清明,言辞恳切:“咦?我怎么在这里?哦,兴许是刚刚梦游到你这儿了,你怎么还没睡?” 话还没说完长孙无羡就狠狠咬到自己的舌头,果然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大半夜的为了见一面差点成了哑巴,本宫容易么? 男人默默的叹息,眼神哀怨的望着她。 慕容善:“……”云凌说的病就是这胡说八道的病? 望着她火辣辣的质疑的眼神,男人顿时一阵心虚:“那个…其实…我…” 向来目标明确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的长孙殿下,此时在慕容善咄咄逼人的注视下忽然词穷了…词…穷…了… 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长孙无羡以为她心里恼了,想到先前她对他拒之千里的薄凉态度,长孙无羡胸口窒息,下意识伸手想将她眼睛捂住,却又怕把人推得更远,生生忍住蠢蠢欲动的双手,语气涩涩道:“你别恼,我这就走好不好?” 我…唉~ 慕容善不懂他在紧张什么,她只是觉得今夜的他似乎和平日有些不同,便多看了两眼罢了,怎就能把他看的生出危机感了呢? “我有个问题,你能不能给我解答?” “嗯?”长孙无羡下意识回道,说完后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回答可能会让她觉得有些冷淡,连忙又紧张的附上一句:“什么问题?你问?” 这话说完,长孙无羡深深叹息了声:她变得对他一点都不友好了…唔…虽然曾经也不友好。 望着他不似平日的丝毫不加掩饰一瞬间变了又变的眼神,慕容善万分疑惑,眼神一瞬不瞬十分冷静的看着他。 可这幅神态落在长孙无羡眼中顿时变了味,那双星眸叫他看着竟比窗外寒冬还要冷上三分,让他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 “是你将我们曾经的关系告诉柳扶风的吗?” 长孙无羡先是疑惑的蹙眉细细咀嚼她的问题,然后大约是意识到什么,呼吸猛地窒住万分悲凉的望着她,弱弱地辩解:“我…没有。”他怎么可能会? 他怎会不知慕容一姓会给她惹来怎样的祸端? 又怎会把这件事往外传? 定是她听到了些什么风言风语所以才质问他,她的第一反应竟是对他的不信任? 这的认知瞬间让他满腔热血尽数被冰封。 看着他紧紧锁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眨眼间变得不可置信,慕容善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伤到了他?可她明明没做什么……不过是问了个另自己不安的问题罢了……这人怎脆弱成这样?当初的铮铮铁骨去哪儿了? 慕容善眼神闪了闪,他的眼神叫她不安,她下意识敛下眸子避免与他目光交汇,然后略显委屈的呢喃:“没有就没有,可总归是你身边的人做的。” 长孙无羡脸色顿时沉下来,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说什么似乎对她都没用,她的心不仅是寒冰,心墙外还竖着一圈铜墙铁壁,心墙内容纳了所有人,却唯独拒绝了他。 “这金陵城确实只有我们二人知晓,你的怀疑不错。”他自嘲的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应承下来。 慕容善倏地抬眸,仿佛是没料到他会这般,眼神万分诧异,喃喃:“你…不必…”如此。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可以对上他黑黝黝的泛着光的眸子,慕容善顿时噤声,就算吃了一盆豹子胆也不想说了。 长孙无羡原还万分期待她接下来的话,可见她忽然停住仿佛确实是那样认为般的态度,心中无端涌起一股燥意,“我走了,你睡吧。” 那种想要把她变乖顺听话的执念又冒出来了。 不行,要忍住!万不能再将她推之千里! 长孙无羡面容阴沉忽地起身,步履匆匆略有些狼狈地向外走。 慕容善侧身躺在床上,望着那颇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眸中氲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等等。” 随着她话音落,长孙无羡身子仿佛被定住般忽地顿住直直杵在那儿,一时间心神也无比激荡。 她喊他,是不是不用走了?是不是要留他…摩擦生热…补了那洞房花烛夜? 咦,想想就好羞涩! 想到慕容善在等他回话,长孙无羡单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压着忍不住要疯狂上扬的唇角,要笑不笑的轻快转身:“怎了?” “你的……”慕容善挑眉,望着他古怪的面容颇有些诧异: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慕容善心里嘀咕了句,感受到那灼灼的视线还黏在她身上,慕容善遥手一指,“披风……” 意识到自己刚刚自作多情了,长孙无羡脸色顿时黑下来,瞪着那披风好似杀父…啊不,夺妻仇人般苦大仇深仿佛要把它大卸八块。 短短几秒钟,他的心情感受到从云端摔下来然后又爬上云端,再次狠狠摔下来的惨痛经历,顿时心一抽一抽的像被人狠狠掐着似的绞痛。 生生端了一上午要与她形同陌路的架子,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下想把她带回去藏起来的冲动,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他一刻都不想装了。 情绪外泄的厉害。 这时候他谁都不是,只是一个心心念念另一个人很久很久,久到他要忍不住自己精分出一个她来满足自己的男人。 他曾无数次在江山与美人中纠结,可事实证明……她是光,是令他向往忍不住为之疯狂的光。 他本应生而为高阳,却在阴晦之地挣扎了十五载,从见到她开始,那一刻,她便是他的希望。 慕容善从没见过这样的他,哀怨的,愤怒的,忧愁的……与温润如玉毫不搭边,那阴郁的仿佛要将自己埋进黑暗中的男人,不是胸怀大爱的长孙殿下,抛了高贵慵懒。似乎沾了丝烟火气,有着喜怒哀乐,仿佛能牵动她的情绪了,让她忍不住想要去细细探究…… 可特么的那身上烟火气沾的也太多了吧? 几乎要把他压垮要将他淹没进尘埃。 他,究竟有多少面? 长孙无羡面色阴郁的走过来,蹬掉鞋靴长腿一垮迈向床里边,掀开被子拥她入怀,动作自然又流畅。然后不由分说的把她的脑袋按在胸前,双手极其规矩的揽着她,闷闷地道:“不想走。” 嗓音沙哑,似从胸腔里发出来般,带着一丝闷气驱散了屋子里的暖意,胸膛震动的慕容善的脸微微发麻。 黑眸虚虚闭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暗影,面上包含一丝阴郁以及隐忍的恼羞成怒。 慕容善一时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惊住了,片刻后,听着无比清晰的心脏跳动声,以及感受到耳畔温热的鼻息,慕容善手指颤了颤,鬼使神差般的小声道:“你的心,要跳出来了……” 气氛忽然一窒,两人同时僵住。 下一秒 “嗯,紧张的。” 他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的回,同时紧了紧手臂把她往怀里攥的更紧了些,道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人生二十载,有十载它不是我的。” 他习了二十载的帝王谋,做了十五年的傀儡太子,自诩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可此时才惊觉,她离他这么近,他一身才学满腹谋略却不如一点小小的真心。 慕容善一脸懵懂,迷茫的问:“为什么?” 经年一别,有十载它在思念着别人,不受控制的念着,任凭他想尽办法都不曾停止,后来无法,他去见了那个人,它终于彻底的变成了别人的了。 他是无心的,因为心为别人而跳。 他也是有心的,因为心在他怀里。 “没什么,睡吧。”他深吸了口气,睫毛颤了颤,似安抚道:“我见你刚刚梦魇了,再陪你一会,等你熟睡了我便离开。” 顿了顿,又附上一句:“不叫别人看见。” 他如此委曲求,不过只为了不叫她厌烦不被她赶走。 此时连慕容善都莫名其妙替他感到一阵委屈…… 是啊,怎能不委屈,自己给自己埋的坑怨得了谁? 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虽没有一日,可到底是拜过天地喝过合欢酒的,这人怎就能如此狠心当做不存在般呢?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不管那些人的死活,和着漫天大火做一回真正夫妻,看她如今还怎么狡辩。 但现在生米煮成了一锅粥,这不尴不尬的局面,还真叫他头疼。 “哦。” 慕容善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破天荒的老老实实应了一声便闭眼睡去。 有人陪和没人陪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那种安心是自己怎么臆想都不可能有的。 很快慕容善便睡着了。 只是,在她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为毛要这么听他的话? 他说睡就睡!青天白日…哦不,是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这厮还是个恶虎饲食的人,她怎就鬼使神差留下了他? 果然是被气晕了! 长孙无羡说到做到,在天光破白,天边翻起鱼肚皮,将军府开始点灯时,他不情不愿极度不舍的从被窝里出来,一步三回头,拎着披风往外走。 背影孤单,颇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萧瑟。 这大冷天的,没有夫人孩子热炕头,好特么悲催。 窝在床角的一只黑团子在他下床后动作神速的钻进被窝,然后准确无误的找到那热乎乎的怀抱钻进去,心满意足的闭眼睡觉。 梦里它对那孤零零的背影挥爪子:金主爹爹,保重! —— 慕容善这一觉睡的又沉又香,被棉凝喊起来时才知日上三竿了。 “巳时三刻了,小姐,宫里头来了人,指明要您去接呢。”棉凝有些焦急的道。 慕容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听这句话顿时瞌睡虫都被吓跑了。 她什么时候和宫里头扯上关系了? 啊不,她早就和宫里的人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了。.. 但是那人现在不住在宫里啊! “谁啊?宫里何人?” 棉凝咬了下嘴唇,小声敬畏道:“皇后娘娘的人。” 他亲娘? 慕容善愣了片刻,左手在被子底下摸索了会,摸到身侧的一片凉意时指尖微微一缩。 不知何时走的,被子都凉了。 慕容善默默的想。 见慕容善不知咋的发起呆来,棉凝喊了几声没唤回她,不由加大了声音道:“小姐!” 慕容善瞬间回神:“嗯?” 抬头对上棉凝疑惑的眼神,耳根忽地一烫,莫名有种偷腥被抓包的羞涩感。呃…… “不是有事吗?快更衣吧,愣什么?”慕容善急忙催促掩饰尴尬。 “……”小姐,发愣的明明是你啊? 被莫名训了一句的棉凝撇撇嘴,低头快速给她穿衣。 —— 宫里头的口谕是从长春宫那里传过来的,来传话的小太监也不知皇后娘娘见她干嘛。 此时众人都聚在会客厅,柳夫人看了眼稚嫩的柳昕昕和柳扶风,扭头对慕容善道:“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义母陪你去吧。” 慕容善正有此意,只是在思考该怎么开口和她说,此时见柳夫人先点破便也没推脱,点头应下。 慕容善起来的并不早,在拾缀一番这会儿日头快到了午时。 时间紧迫,柳夫人便没迟疑连忙起身走过来推着慕容善就要往外走,此时门房又忽然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长孙殿下派人来传话。 来传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云凌。 见到慕容善云凌下意识就想行礼喊夫人,却被她一瞪,顿时反应过来,生生将那要出口的一句夫人给憋了回去。 “柳夫人,云小姐,宫里头您二位不必去了,请安心在府上等候便可,那边事因殿下而起,殿下会去说明。” “我们都不知道皇后娘娘传见是何用意,既然殿下说事情是因殿下起,那么由殿下去处理最好不过,如此便请云侍卫替我们谢过了。” 很明显柳夫人并不想要慕容善进宫,出于保护她的心思,她最好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 这趟浑水慕容善也不想去掺和,便老老实实听了她的话待在府里。 到了下午,那边才有消息传来。 而此时众人也才知道,这个乌龙究竟是怎回事。 晚膳时,柳扶风将昨儿的事情当做笑话讲给众人听:“昨儿殿下确实和燕回时说过这话,当时我也在,没想到燕家竟将这回事当真了,红香宴一过就这么迫不及待进宫了。还真当那燕长宁是个香饽饽,若被秦王府知道她们进宫的用意,到时候又有好戏看咯。” 柳扶风不嫌事大的煽风点火,却没注意到自他说起这件事后,慕容善便开始古怪的沉默起来。 “沈氏那人是越老越糊涂,且不说长孙殿下是否有意,她们本就与秦王府有婚约,这么一传出去,婚事怕黄了。”柳夫人嗤笑道。 慕容善沉默的吃着东西,没有说话。 情绪来的莫名其妙。 柳夫人说了一会儿,想起重要的问题来,“对了,那这件事和善善又有什么关系?为何要传见她?” 见慕容善沉默异常,柳昕昕伸手给她夹了个肉片过去,随口就道:“眼红呗,看人不爽呗,想借刀杀人呗。” “此话怎讲?”柳夫人更加疑惑了。 慕容善抿抿嘴停下筷子,想了下说:“大约是因为我昨儿棋艺胜她一筹吧。” 柳扶风:“对,据说是皇后娘娘好奇是哪位击败了高太傅的得意门生,就问了起来,这么一问又问出那日生辰之事,就更好奇了。” “那我们没过去,皇后娘娘会不会恼怒?”柳夫人担心起来,“不行,明儿娘陪你在进宫一趟吧。” 柳扶风连忙安抚,一脸轻松的说:“多虑了,这事儿殿下早先和皇上报备过了,就是皇上要气也师出无名啊。” 不过说起来,皇上确实气了好一阵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长孙无羡说的相帮竟是如此光明正大与镇北侯府作对的姿态。 不过后来在细想,如今军队中镇北侯一家独大,如此打压一下也是好的,只是这做法…实在不可取。 晚膳过会,因是冬日,慕容善的身子又不好,柳夫人便没多留三人早早催了兄妹二人陪她回来。柳昕昕本想闹着慕容善要过来她这里玩一会,但见慕容善自刚刚吃饭时便一直心神不宁,柳昕昕以为她身子不适,便收了心思。 房里的火炉一直没停过,从冰天雪地的寒冬忽然踏进一个暖暖的屋子,慕容善倏地回神。 想什么呢,别胡思乱想了,早早办好事情早早离开金陵才是最重要的。 —— 喧闹了半宿的将军府终于缓缓安静下来。 夜很静,静的似乎连雪花飘落地声音都能听见。所以自门外忽地传来一道嘎吱的踩进雪地里脚步声,慕容善便倏地睁开眼睛,同时手也摸上了搁在一边的银鞭。 小老鼠偷油吃,有一便有二。 所以当长孙无羡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黑黝黝的双眸时,有刹那的错愕。他看了眼她防备姿态,眼神轻飘飘落在那银鞭上,眨眼间便恢复平静,若无其事的问道: “你怎还没休息?” 慕容善握着鞭子,看着他,极其防备的姿态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怨念:“我要是睡了,怎能看见长孙殿下深更半夜发病的好戏?” 啧啧…这语气… 长孙无羡解下披风,走到火炉边烤着手时用眼神询问:“我这病药石无医,天下唯有一人能解,所以来寻解药了。不过,你这又是怎了?谁惹恼了你?” 慕容善凉凉的看着他,并不搭话。 长孙无羡无奈,摸摸身子烤的差不多了应不会有寒气侵蚀她,便大步走过来作势就要拖鞋上榻,“太冷了,让我进去给你暖被窝。” 语气幽怨又包含着一丝无赖。 慕容善长眉一横,恼他有些耍无赖的态度,倏地抽出鞭子朝他面门袭去,冷声道:“殿下不知深夜扰人清梦是个大过?我这糙人糙地儿,比不得你房间精细,若冷,还请回。” 她动作突然,长孙无羡一时没防备,感受到一阵阴气袭来下意识就要狼狈躲开,却在起身的刹那眼尾扫到她的面容时,忽然福至心灵生生顿住脚步。 啪的一声,长鞭落在他侧颈上,迅速浮起一道红痕。 长孙无羡也没料到她下手如此狠,皱着眉倒抽了口冷气。 昨儿那鞭子还不是放在这里,想来这女人是提早防备了,真是个冷血的,啧啧,扒屌…咳…睡过就翻脸! 慕容善算准以他的身手能躲得过去,没想到这一鞭子竟结结实实抽在他身上,望着那鲜红的印子,顿时一阵心虚。 “你…你怎么不躲开?” 长孙无羡悄悄翻了个白眼,躲开了哪还能施展苦肉计? 不过这心思当然不能让她知道。 长孙无羡语气有些生硬,又怒又无奈的说:“你到底怎么了?是在这住的不开心,还是那姓萧的又来烦你了?与我说说?嗯?” “你胡说什么,我与他清清白白的。”慕容善顿时恼起来,先前的心虚瞬间跑的一干二净,此刻看他站在面前,微微弯着腰,如此降低姿态心里没由来一阵烦躁。 一烦躁心神便乱了,然后就惹出了祸端。 啪的一声,又是结结实实的一鞭子。 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这鞭子怎么又出去了? 便见长孙无羡倏地抓住鞭尾,掌下微微用力轻而易举便夺了她的鞭子扔到一旁,面带恼怒的靠近她,沉声道:“若我惹恼了你,你与我说,或对我打骂都好,改不改是我的事情,但作何三番两次打人?谁教你的坏毛病?” 这坏毛病一定要纠正过来,若叫她习惯了那还得了? 以后岂不是一言不合就抽鞭子?堂堂皇子竟被女人抽的上蹿下跳,传出去叫他还有何威严?如何御下? 慕容善:“……”瞧瞧,瞧瞧这是什么态度?什么改不改是我的事?你既然不愿意改还在这叽叽歪歪干什么? “殿下请出去,民女要休息了。”慕容善梗着脸厉声赶人。 长孙无羡哦了一声,直接忽视她话里的意思,开始自顾自脱衣,“那就一起,正巧我也累了。”昨儿和衣而眠半宿,可把他别扭死了。 谁要和他一起睡? 见他一脸赖在这里的样子,慕容善顿时恼怒不堪:“我让你出去,没听清楚?” 长孙无羡脱衣的动作不停,“清了清了,比往常都清楚百倍怎么能没听清?只是外面太冷了,我现在出去会被冻死的。若被人发现长孙殿下竟冻死在你的房外,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他眉梢微挑好笑的看她。 慕容善嘴角一抽,张口还想说什么,便见他忽然加快动作,扯掉最后一件衣衫,留了里衣在身,手脚麻利的蹿上床,长臂一揽将她紧紧锢在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心满意足的喟叹一声轻声道:“嘘,在说话就把棉凝吵醒了。陪我睡一觉,就做你抽我两鞭的补偿好了,不许拒绝,否则我指不定会做出别的事情来。” 说着他抓着她的手朝下伸去,仿佛是为了验证他话里的含义。 慕容善顿时秒懂,连忙挣脱他的手臂,咬牙切齿的呵斥道:“睡觉就睡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动作。” 长孙无羡倏地笑起来,声如春雷震彻一方:“嗯,睡觉!”他一字一字郑重的道。 慕容善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那笑声仿佛会勾人般惹得慕容善一阵脸热。 流氓!斯文败类!先前偷看她洗澡,现在又…… 慕容善深深觉得从明儿起有必要把墨羽喊来给她守夜,这人的花样太多,轻而易举就能夺了她长鞭,而后她便在无计可施。 只有让墨羽把他拦在门外,她才能安心睡个好觉! 慕容善暗暗想着。 而她不知,在她想着怎么拦他的时候,面前这个人心里也在默默盘算自己的小算盘。 第一次是出其不意,这一次是投机取巧耍无赖,那么下一次决计没这么容易近身了。 嗯,所以下回得把云凌带过来。 云凌不行还有白钊,黑白双煞总能打得过她那个神出鬼没的暗卫吧。 这女人还以为他不知,殊不知早在第一次他便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了。且上一次白钊也向他禀告过,那人剑法出奇,轻功极高,路数像极了忘忧岛萧家的套路。 唉,她和萧家究竟是何关系? 想到这里,长孙无羡莫名觉得心塞。 自己的夫人,自己却对她一无所知,传出去像什么话? 第二日慕容善醒来时,不出意外身边的位置已经凉了,没有丝毫余温证明那个人曾来过。虽行为有些讨厌,但还算重诺,说到做到了。 慕容善想。“今儿程风程林是不是要过来了?”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都没抽出时间过问长乐坊和未央居的事情,慕容善算着日子程风程林该是时候来向她汇报了。 “是,午后便来。” 棉凝看了眼窗外天色,想了想道:“小姐,刚刚柳小姐派人来传话,说是约了几家小姐待会儿一起去天玄山采雪,问您要不要去?”说完便拿眼神小心翼翼瞅着慕容善,那眼神仿佛再说您若是敢答应,奴婢立刻就去告诉萧大夫! 采雪便是去上山寻那干净的雪,然后装入陶瓷罐中将其带回来,待到适合的天将其取出用来煮茶。 据说初雪煮茶滋味最美,但这个时节已是数九隆冬,只有山上无人之地才有适合煮茶的干净雪。 若是去采雪,必要亲自下场,她这身子骨……慕容善摇头失笑,把手从水盆里拿出来接过棉凝递来的帕子净手后道:“不了,我这身子骨还是不折腾了,该安分几日了,替我回绝吧。” 她若是再敢顶着寒风出去,这丫头怕是立刻就翻天了,一会儿长孙殿下,一会儿萧少主,真不知这丫头到底是谁的人! 仿佛生怕慕容善反悔似的,棉凝连忙笑嘻嘻接着道:“是,奴婢待会儿就差人去回绝了。” “不着急。”慕容善一脸黑线:“我这儿还有事要吩咐你,等会儿你去跟柳扶风说,让他在府里给墨羽安排个住处,从今儿后墨羽便做我贴身侍卫,不用躲在暗处了。”“为什么?墨侍卫他…” 意识到自己失言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棉凝连忙将剩下未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低头恭敬道:“奴婢失言,小姐恕罪。” 慕容善漫不经心地收回眼神,淡淡道:“无碍,你下去吧,我自己待会儿。” 等那道温凉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收回,棉凝悄悄松了口气:“奴婢告退。” 午后 积雪初化,向来门庭冷清的将军府迎来了两位客人。 因门房的侍卫早先便得到了消息,所以待两人一出现门房便把人领到慕容善的住处。 慕容善用完午膳后便一直在等二人,此时见两人从外面进来,细细看了眼后打趣道:“多日不见,遇到了何等喜事?瞧二位满面红光的。” 兄弟二人脱下披风,递给侯在一旁的婢女后,然后走过来对慕容善行礼,卖了个关子道:“自然是能让主子也随属下开心的喜事了。” 听程风这么一说,慕容善顿时来了兴趣,能让她也跟着开心的喜事可不多?当即挑眉问道:“是未央居营业额又翻了一倍,还是你们俩要成亲了?” “主子,我等如若有一天要成亲,定会提前与您说,您可别打趣我们了。是那边来了消息,您要找的人最近有眉目了。”程风拱手道。 慕容善心脏忽地一震,慢悠悠掀了眼皮朝程风看去,“坐着说,说仔细点。” 她要找的人可多了,燕长宁的表妹,慕容舒慕容芙,卫戎等等,不知他说的是哪个? 哦对了,表妹一事是墨羽一手操办,那么便是剩下几人了。 想到这儿,慕容善不由直起身子屏息凝气紧张的看着他。 这几人不是与她有怨便是有亲或者有所求的人,如今有眉目了确实是能让她开心的一件事。 程风在一个离慕容善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消息来源五日前,本该早就向您汇报,只是那时您身边不便近身,属下便先暂时压下来又确认了一边是否属实。昨儿消息传回来确实属实,神医卫戎七日前出现在北境。”说到这,程风忽然顿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难言之隐般。 不过慕容善却并未注意,她在想:这事儿确实能让她高兴,甚至是兴奋。 这几日与长孙无羡交手后,她深深觉得有必要抓紧时间治好旧疾。 以前行动不便时她还不觉得会耽搁什么,可这几日处处被他限制,她惊觉自己不能在这样下去了。若是日后遇到强敌,她只怕会被这幅身子拖累的死无葬身之地。 “继续说。”慕容善笑着道。 程风迟疑了下,干脆心一横果断道:“兴许是发现时咱们的人太兴奋,后来就被发现,跟丢了……” “……” 从天堂到地狱也不过如此。 索性慕容善早习惯了,无力的摆摆手道:“这事儿该怎么处置就按规矩处置,如若再犯……” “处罚加倍!” 程风连忙夹紧尾巴应道:“属下领命。” 程林见慕容善无意间捏了下太阳穴,知道她身子许是受不住该歇息了,便连忙又道:“今儿晌午御史台那边有消息传出,宫里头给长孙殿下复位的圣旨已经拟定好了。” 慕容善不以为意:“预料之中的事情,这位皇上性子素来让人捉摸不透,能因为和亲一事罢黜太子,也能因为其它小事重立太子,朝贡的使团要进城了吧?” “是,按照脚程计算,两日后南疆使团率先进城,其它诸侯国后续会陆陆续续到达。”程林道。 慕容善道:“当今正宫娘娘有二子,长子五岁便成质子,次子又年幼尚成不了气候,二皇子体弱多病,往常这接待使团一事便自然落到了三皇子身上。但今年正主回国,这圣上虽脾气古怪了些,但脑袋还是清醒的,这一复位不仅是因使团一事,更是为了给这正主正名呢。” 程风皱了皱眉,疑惑问道:“恕属下愚钝,主子这意思是…?” 程林十分鄙视的瞅了他一眼,解释道:“笨,这么简单的事情还不明白!十五年前因圣上吃了败仗,所以长孙殿下才会被送往西凤,当年太子册立的匆忙,且又年幼无知,你见过哪家的太子连个礼法过场都没有走过的?” 见兄弟二人一言不合又互怼起来,慕容善失笑道:“行了,别吵了,这事儿不稀奇,等哪天这太子被三废三立了,那才叫人惊讶。” 慕容善没想到今日这一句戏言,日后一语成戳。 说完这件事后,兄弟二人按往常规矩把未央居和长乐坊的近况汇报一遍后,便离开了。 当夜 许是因为门外有墨羽守护,慕容善睡得极其安心,甚至连半夜里院子里隐约传来的拳脚相踢声都没能把她吵醒。 所以第二日慕容善很早便醒来了,她睁眼时天还未亮,身旁的位置还留有温热。 而床边…… 看清站在床边的人影后,慕容善迷迷糊糊的脑袋瞬间清醒:“!” 慕容善连忙爬起来,指着长孙无羡气的脸都绿了:“你!无耻!” 身后的动静自然没能逃过他的耳朵,自她醒来后的那一秒长孙便察觉了,此时他慢悠悠的披上衣衫,转身微微挑眉对着她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脸:“多谢赞美!昨儿这一宿你睡得很香,我睡得也很…” 说到这他故意停顿了,然后走到她身侧微微弯下了腰,额头贴着额头,眼对眼鼻尖对鼻尖,意味深长道:“香~” 他嗓音深沉,许是因刚睡醒的原因,有些沙哑,叫人听着性感的要命。 慕容善脸更绿了:“……” 气的直接伸出巴掌朝他脸上招呼去,咬牙切齿瞪着他阴阳怪气道:“我就不信天罗地网都阻挡不了你!” 长孙无羡动作迅速的捉住她的手,在她的挣扎中慢悠悠将那手塞进了被子里,然后单手似有若无的隔着被子压着她的左手,十分好心情的道:“我这人有见缝插针的本领……”说到这,他又连忙反应过来若自己表现的太自信指不定下一回他就真进不来了,连忙把要说的话咽回去,蹙着眉嘀咕道:“刚起床手先别拿出来,我刚刚看着炉子里的火有点灭了,你这丫鬟怎么回事,这点小事都不尽心。” 慕容善嗤笑一声,继续阴阳怪气的嘲讽道:“我这丫鬟要是尽心,你这会儿还能呆在这里?”顿了顿,感觉到他的鼻息喷在脸颊上有些痒痒的,慕容善又瞪了他一眼,生硬道:“你离我远点!” “怎么不能?你那丫鬟要是发现了,正和我心意呢,还有……”顿了顿,像是故意似的他又往前贴了贴,整个人仿佛要黏在她身上似的,双眼间的距离只差一个走神就能贴在一起,“再说一句让我离远点的话,我就要坐实你对我‘流氓’的称呼了!” ------题外话------ 太子爷解锁了新套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115章 欲求不满,那是心病 “怎么不能你那丫鬟要是发现了,正和我心意呢,还有”顿了顿,像是故意似的他又往前贴了贴,整个人仿佛要黏在她身上似的,双眼间的距离只差一个走神就能贴在一起,“再说一句让我离远点的话,我就要坐实你对我流氓的称呼了” “” 他凤眸墨瞳幽深,在剑眉下炯炯发光,正像荆棘丛中一团火苗,深邃,神秘。 这暧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擦枪走火极其危险的距离,瞬间让慕容善僵住,全身的汗毛也在这一瞬全都倒立起来,叫嚣着危险。 话一说完长孙无羡就后悔了,这距离特么的明明就是虐待自己 长孙无羡的凤眸紧紧盯着那近在咫尺的诱人红唇,好想唔~忍住 嘶咬、到、嘴、了 “你”慕容善心底忽然涌过一丝异样,如电流般顷刻间传遍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当场愣住。 她呆呆的模样,不由让他呼吸加重,望着那娇嫩的红唇,他不自觉的重重咽了下口水,喉结滚动时一滴豆大的汗珠快速形成,然后顺着那性感的脖颈缓缓滑落。 他如果亲上去,她会生气吗 长孙无羡暗戳戳的狠狠掐了下大腿,然后艰难的移开视线,“那个我上朝了。” 身子却丝毫未动,他暗暗的想:快挽留我,快 “哦。”她话音刚落,便见面前这人端着的脸瞬间垮掉,阴沉沉的,那怨念强大的连侯在门口的云凌和墨羽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反而面前的女人却没有察觉到,慕容善盯着他的侧脸,莫名觉得这人好像在委屈 他委屈什么 她打量着他的眼神太专注,以至于她都没发现这个人顷刻间变得更加危险了。 长孙无羡微微拉开了些与她之间的距离,深吸了口气正想说话,可鼻尖毫无防备的又嗅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神经霎时紧紧绷在一起,眼神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一点点如淬了墨般变得黑沉沉地,眉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喉结滚动了下,他极无奈的伸手捂住她的眼神,然后微微起身再次离她远了些,“别睁眼,等我走了在睁开。” 声音低沉暗哑又包含着一丝无奈。 慕容善蠢蠢的问:“为什么” “” 长孙无羡呼吸一瞬窒住,然后恶狠狠的回:“没有为什么不听话我就让全金陵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说完极怨念在心里嘀咕句:关键时刻问题就那么多,平日也不见你问候一句我,哼~ 她的皮肤很细腻,睫毛长长的像精灵般,眼睛每眨一下那睫毛便刮一下他的掌心,又麻又痒刮着他的心也酥酥麻麻的。 “哦。” 她今天乖的出奇,大约是意识到此时的他与平日确实有些不同,危险降临时本能的趋避。 感觉到掌下的睫毛不刮着他的掌心了,长孙无羡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甚至还莫名觉得有些遗憾,真是可惜了 听到身边的人又开始了穿衣的动作,慕容善的脑海逐渐清醒起来,想了想,她语气淡淡的开口纠正他的错误:“我们没有关系。” “” 这天没法聊了。 长孙无羡觉得在待下去,他可能不是气的把她掐死,就是一时没忍住犯了大错 门外 云凌双臂环胸坐在左边,墨羽执剑站在右侧,两人听着里间传来的动静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相看两厌的移开视线。 墨羽拿棉花堵住耳朵:无耻小人 云凌见怪不怪老气横秋的叹息一声:主子,属下为了你可是连命都豁出去了,您怎么不抓紧机会努力造小人啊 他刚叹气完,身后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云凌连忙动作神速的从地上站起来,笑嘻嘻打了个礼:“主子,咱们回府还是直接进宫啊” 看着他笑的十分像狗腿子的脸,长孙无羡眉心一跳,顿时心情更郁闷了。 直接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头也不回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回、府” 云凌揉揉屁股笑嘻嘻的跟上去:“得嘞,那咱们回府好好洗漱一番在进宫。” “谁说本宫要进宫本宫今日要休、朝” “啊可是主子您不是说今日皇上要降旨册封您吗圣旨下来后咱们还得搬去”东宫。 “那宣旨的奴才没有腿吗要本宫亲自去迎接他没了本宫你们就不会搬家”搬什么搬搬去了东宫哪还能随时随地出来 “有会”云凌终于慢吞吞的接受到了来自主子强大的怨念,然后想了想弱弱的问:“可是主子,今儿非正当的沐休时日,您不上朝总要有个正当的理由吧”欲求不满这理由虽正当,可是宝宝说不出口呜~ “本、宫、病、了可算正当理由”这蠢奴才,废话真多 “主子您好好的哪病了”主子您可悠着点,以后还是别来了,小心那方面被憋病了~ 长孙无羡忽然停住,扭头阴沉沉地瞪着他:“若连休朝的理由都要本宫自己想,那本宫还要你干何用” “”委屈,不敢说~ 顿了顿,长孙无羡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心、病” “”懂了,欲求不满确实是病。 早膳时辰过后,那册立太子的圣旨便传遍坊间。 因为提前猜到了,慕容善并未觉得惊讶。 只是想到那男子早前离去时的背影,慕容善有些出神。 昨儿墨羽被云凌纠缠住了,便给了他进来的机会。 她现在身居将军府,如若真要布置天罗地网防着他,这么大的动静定逃不过柳扶风和柳夫人的眼睛,届时二人一问起来她还真是有口难言。 估计那人也算准了这点,所以才越来越肆无忌惮,不过既然将军府不便,那么她出去便是。 想到这儿,慕容善扭头对着正坐在一边做女红的棉凝,跃跃欲试道:“等会儿收拾一番,我们下午去万福寺住几日,顺便在差人去支会萧大夫一声,上一次没见成圆舜大师,瞧瞧这次能不能见着。” 一听慕容善要见圆舜大师,棉凝连忙惊喜道:“小姐,您终于想起了给自己个儿治病了,奴婢这就去通知萧大夫。” 说着就往外跑,却在门口正巧撞上迎面而来的柳昕昕。 冬日里打发时间的乐子并不多,柳昕昕在屋子里待的嫌闷便来串门,此时听到这句话不由兴奋问道:“通知萧哥哥什么事善善姐姐你要做什么啊出去玩吗带我一个带我一个呀。” “去万福寺小住几日,那儿条件艰苦,你确定要去吗” “我堂堂将军府小姐,祖上什么艰苦的条件没吃过不过就是日子过的不如府里精细么,我去”柳昕昕拍着胸脯豪言壮气道。 慕容善抱着黑团子,挠挠它的背,笑道:“那就回去收拾行李吧,我们下午出发,等会儿我去和义母说一声。” “喵~”宝宝也要去。 “好嘞,等我收拾完一起和你去找娘。” 因为慕容善去万福寺是件喜事,柳夫人便也没有多做阻拦,只嘱咐柳昕昕一同前去时要多上心照顾好姐姐,不能贪玩,然后扭头便吩咐厨房中午多做点好吃的。 用完午膳,两辆装着行李和要用到的马车停在门口,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主人家出来上车便可出发时,一个眼生的丫鬟朝将军府走来。 “我是镇北侯府的人,这是我家小姐给贵府云小姐的拜帖。” 听闻是镇北侯府的人,门房不敢怠慢,连忙拿着拜帖一溜烟儿往主子院落跑去。 跑到门口直接将东西交给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柳青。 柳青拿着东西走进去,对着刚用过午膳正在聊天消食的众人道:“镇北侯府大小姐约姑娘您见面呢。” 众人闻言顿时停下,齐齐看向慕容善。 慕容善一挑眉,心道:终于来了,只是这邀约的速度快的有点出乎意料,莫非是个沉不住气的鬼魂 “拿来我看看。” 柳青将东西递给她,便走到柳夫人身边站定。 柳夫人打心眼里排斥镇北侯府的人,自然也不想慕容善和燕长宁有接触,便直接问道:“燕长宁要见你做什么你最近没出府啊,何时与她有交际了” 慕容善扫了眼拜帖上的字,合上,抬眸正准备说话时,身边柳昕昕抢先答道:“我知道我知道,是因为那日约你教她讲故事对不对” 慕容善颔首,将拜帖交给棉凝:“是,未时四刻在未央居见。” “你们待会儿要去万福寺,万福寺虽不远,见她一面倒也无妨,可是这大冬日的,山上不知有无积雪,路又不好走,若是时间太晚可怎好”柳夫人眉心皱在一起,忧心忡忡。 慕容善轻轻笑了声,知道柳夫人是在关心她,不由耐心解释道:“无妨,我与她说几句话便走,耽搁不了多长时间,若超过一刻钟那我今日便回府改日再去万福寺。” 柳夫人闻言眉心舒展开来,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又瞧着外面天色不早了便起身亲自推着她往外走去:“如此也好,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出去。” 慕容善侧身把手搭在柳夫人放在轮椅上的手背上,淡笑道:“外面天冷,义母送到房门口便留步吧。” “好。” 柳夫人叹了口气,望着她眼底的清明也没有强求,这几日的相处她越来越有些心疼慕容善了。 不知是怎样的家庭才能调教出这么贴心的孩子来,只可惜命途多舛。 没过多时一辆马车载着行李,一辆马车载着慕容善主仆二人和柳昕昕向未央居驶去。 马车走后,一个小厮从远处墙角探出头来朝将军府门口看了眼,然后又瞅了瞅那徐徐前进的马车,便一溜烟儿往前跑去。 未央居 慕容善到时燕长宁也刚刚到,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慕容善先是叮嘱柳昕昕在马车里等她,若是一刻钟后她还没出来再进去找她,然后便在棉凝和墨羽的帮助下下了马车。 燕长宁一身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手捧小火炉,身披同色系的披风行走间腰上配着的碧玉滕花玉佩隐约可见。 慕容善的眼神不经意间在那玉佩上扫了眼,然后弯了弯嘴角,似笑非笑朝站在门里面的燕长宁而去,“燕小姐这玉佩倒是别致的很。” 燕长宁低头瞧了眼玉佩,轻笑一声道:“先前佩戴的那个不知何时丢了,这是大哥前阵子送我的,也不知大哥是在哪儿得来的,瞧着质地怕是价值不菲,我平日不是太喜欢戴,因为这花样并不出彩,可毕竟是大哥的一片心意,不收又不好,今儿便戴出来了,让姑娘见着真闹了笑话。” 她表情很是无奈,可语气中却似有若无的透露着一丝炫耀。 慕容善顿时乐了,暗想:这话说的真有意思,怕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吧。 “我在南阳城时确实没见过水润这么柔的玉子。”慕容善笑容可掬的咬重了南阳城三个字。 她就不信这个鬼魂当真一点都不心虚。 果然,只见燕长宁眼神快速一闪,面上的笑有丝龟裂。 慕容善心底冷笑,温凉道:“这天儿太冷,我不耐寒,燕小姐不介意等我进去在谈吧” 燕长宁看着她有些熟悉的眉眼,深吸了口气,扭头一声不吭的往包厢走去。 做戏都不知要做全套,看这鬼魂顾首不顾尾的样子,怕是上辈子混的也不咋滴。 慕容善幽幽地感慨一声。 走到包厢门口,慕容善吩咐墨羽守着门,便带着棉凝进去了。 屋内只有燕长宁一人。 房门一关上,燕长宁的表情倏地全变,那张脸上没有半分温柔和善,那眼神冰冷凶狠黑色的眼底泛出粼粼红光,似是混合着血腥荡漾开来。 一时间让慕容善精神有些恍惚,因为燕长宁此时给她的感觉莫名有些熟悉,那眼神好像在哪儿见过 慕容善一时没想起来,摇摇头挥去这个奇怪的想法,走到桌边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唉~看来今日我是得不到主人的款待了。” “呵,款待不把你杀了都算我仁慈了。”燕长宁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藐视她,质问道:“你是谁” 慕容善慢悠悠抿了口茶,秉着敌动我不动的原则,不疾不徐的样子看的燕长宁牙根痒痒。 估摸着面前这人被自己气的差不多了,慕容善才又慢悠悠的放下茶杯,道:“你猜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噗~” 一直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棉凝忽然没忍住很不厚道的笑出来。 实在是慕容善这话和这表情都太调皮太可爱,透着满满的恶意直把人气的牙痒痒,让棉凝想憋住都难。 燕长宁阴厉厉瞪了眼棉凝,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猜那是闲人做事的风格,本小姐做事向来只有我想和不想的问题。” 说着她蹭一下从披风里抽出一把软剑,剑锋锐利,直指慕容善面门。 慕容善五指成掌朝后伸了下,安抚住蠢蠢欲动的棉凝后,她嘴角弯了弯,伸手将那剑尖拨开,懒洋洋的道:“燕小姐,刀剑无眼,望慎重。” “废话少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瞧你说的这话,我能做什么不是燕小姐今日约我来讲故事的吗” 慕容善笑眯眯的看着她,她越急躁就越说明了问题,看来那日胡诌乱造的故事误打误撞戳中了真相啊。 既然如此,那姑奶奶就给你再扎一剂猛药。 “我是谁很重要吗会对燕小姐目前的现状产生威胁吗既然如此燕小姐为何又要找我学讲故事哦对了,可是我那日的故事叫你困扰了哎呀,这还真是个大过,让我仔细想想可有法子为你解惑有了,解铃还须系铃人,燕小姐不妨耐心点听我说完后续吧。”慕容善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面上带着微笑,人畜无害。 燕长宁敛下眸子瞅了眼那软不拉几的剑,重重地哼一声坐下,“你说的对,纵使你是大罗神仙也无法对我目前的现状产生任何改变这世上任何事都要讲究先来后到,我警告你莫要对不该有的东西产生非分之想,否则我多的是你想不到的阴毒手段。” 说着她忽然使力出其不意的挑起盖在慕容善腿上的毯子,眼神傲慢的看着她以示警告。 慕容善看了眼那掉在脚边的毯子,刚好在她能够得着的距离,然后嘴角一勾弯腰将它捡起,掸尽上面的灰尘重新盖在腿上,道:“先来后到嘛,我懂。不过这与我何干燕小姐真奇怪,说了要学故事却又不学,真是让我好费解。我还以为燕小姐是真心为故事里的表妹心疼,所以回去特意把那未完的结局改了,今日正想告诉燕小姐我那表妹找到了” 说到最后,慕容善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阴森森的就,叫燕长宁听着忽然脸色煞白,几乎没有丝毫停顿的厉声惊恐道:“你你是她” 语气万分肯定。 燕长宁猛地起身,软剑咻地架上慕容善的脖子,“你的胆子可真大,成了废物也敢在我面前挑衅” 慕容善眼睛一眨不眨幽幽瞧了她好半晌,“她她是谁”然后左手捏着剑刃,轻而易举就夺了那剑扔给棉凝道:“我说了,刀剑无眼,望慎重。” 她语气不温不火,神色淡淡,平静地叫燕长宁心中大骇 这个女人,竟是个武功高手 燕长宁大约是被吓着了,呆愣愣的瞧了眼空空的手,“你你是她不你不是” “什么是不是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燕小姐莫要被泼天富贵冲糊涂了。”慕容善眼神微沉,说完这句话她鼓了股腮帮子颇有些幽怨的道:“好了,燕小姐既然不是来学讲故事的,那我就告辞了。” 棉凝瞅了眼像是被吓傻了只会说是和不是的燕长宁,撇撇嘴,极其不屑的把手中剑扔地上,然后重重踩了一脚推着慕容善就往外走。 哼,让你挑我家小姐的毯子,踩死你 慕容善瞧着棉凝的小动作,无奈失笑。 燕长宁眼珠转了转,看着那剑好像忽然回了神,眼神对焦,她狠狠咬了下嘴唇,忽然拿着剑冲慕容善刺去。 这道杀气仿佛三月春风般微弱的毫无攻击力可言。 慕容善懒洋洋的抬起左手夹住那朝着她脑袋上刺来的剑尖,微微用力,便将那软剑折成了两半朝她射过去。 “燕小姐,我提醒过你三思慎重,这剑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指的。” 慕容善意在吓唬她,并非真要了她的命,所以那来势并不汹汹的断剑便被燕长宁狼狈躲过去。 燕长宁:“你” 慕容善轻笑着打断她,“对了,燕小姐知道夜半鬼敲门的典故吗还有,先来后到也不是你那样理解的,有句话叫做不是你的东西,就算追到天涯海角都不是你的,今日的果便是前日的因,同理,若哪日我的行为碍着你的眼了,还望记着我今日的话,那是因你得了你不该得的东西所遭来的报应。” ------题外话------ 感谢念瓷ing和另外一位没有id的小可爱的小发发,注意看伏笔,燕长宁这个鬼魂的身份可有意思了,还有男主爱的是灵魂,不是你们担心的身体我好像剧透了 讲真,写到太子爷和云凌这段对话时,我自己都笑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16:见风使舵,不住东宫 慕容善轻笑着打断她,“对了,燕小姐知道夜半鬼敲门的典故吗还有,先来后到也不是你那样理解的,有句话叫做不是你的东西,就算追到天涯海角都不是你的,今日的果便是前日的因,同理,若哪日我的行为碍着你的眼了,还望记着我今日的话,那是因你得了你不该得的东西所遭来的报应。” 话说完慕容善便不在管燕长宁是什么反应,懒懒地吩咐棉凝:“走了。” 主仆二人便开门出去,墨羽站在门外,三人汇合准备离开。 恰是此时,与她们相隔两个房间距离的另一扇房门也被人拉开,两个风度翩翩锦衣狐裘的少年啊不,是一个少年一个伪少女从里面勾肩搭背走出来。 两人一身酒气半眯着眼睛不看路,摇摇晃晃横冲直撞往这边过来。 “要我说在这金陵喝最烈的酒当来未央居,赏最美的人当去长乐坊。”燕回风道。 长孙无月伸脚踹了他一下,“呸,本王才是金陵最美的人” “此言差矣,男儿不能用美形容,因为太太太阴柔” 两人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一个没注意撞上了一柄剑,被拦了去路。 长孙无月伸手戳戳横在面前的剑,眼睛都没睁开就破口大骂道:“哪个小王八羔子拿剑拦本王去路” 燕回风喝的微醺,勾着长孙无月的肩膀掀开眼皮瞧了眼,“一个黑不溜秋的侍卫罢了,赶走便是。” “既然是侍卫还不给我速速滚开”长孙无月半眯着眼伸手就去推墨羽。 慕容善看了眼墨羽,微不可查的冲他摇摇头,然后轻轻出声道:“小王爷,燕二公子,该醒酒了,冲撞了我不要紧,可莫要冲撞了未央居其它贵客。” 慕容善的声音对二人来说都不陌生。 长孙无月和燕回风本就喝的不多,且酒品还不算太辣眼睛,出声唤一唤,两人顿时清醒了大半。 看见面前的人是慕容善两人眼睛顿时齐齐一亮,像两百瓦的大灯泡似的,不知道在兴奋个什么劲儿。 燕回风:“云姑娘。” 长孙无月:“皇呸,云姑娘。” 两人同一时间出声,然后十分默契对视一眼,在看到对方眼中的意外后两人像是沾到了毒药般,又十分默契的撒开手往后蹦了三尺远。 互看了三秒,又很是默契的一起开口。 “你也认识云姑娘” “你怎么认识我呸,云姑娘的” 慕容善看着这两个人极默契的动作,不由无语扶额:一个是她亲二哥,一个是;一个喝的装醉,一个一身女装招摇过市妈的,怎么能这么辣眼睛呢 慕容善抱紧了蠢蠢欲动的黑团子对二人微微颔首,轻声道:“小王爷,燕二公子,刚刚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墨羽拦着二人时是为了避免二人没睁眼冲到她身上,这里人多眼杂,为避免落人口舌,她不免多解释了一番。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见慕容善给他赔礼,长孙无月顿时吓得半个脑袋悬在了裤腰上:姑娘不可怕,可怕的是姑娘身后的那个人啊啊啊啊,赔礼这事儿可不能传出去 燕回风眼神微微一闪,心虚的跟着说道:“姑娘不必多礼。” 长孙无月狐疑的瞅了眼燕回风:这厮刚刚是不是心虚了他心虚个鬼鬼 “咱们是一家咳咳。”长孙无月豪气一挥手,在慕容善炯炯有神的逼视下,连忙吓的把要说出口的一家人给吞了回去,然后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皇兄今日要搬去东宫,云姑娘怎么不去帮”忙 慕容善脸色一黑,咬着后槽牙露出一口大白齿,微笑问:“小王爷,你说什么” 同时眼神怼他:小孩,话要小心说 长孙无月顿时夹紧尾巴,十分心虚的尬笑道:“咳咳我,啊不,本王刚刚走神了,不必多心不必多心” 燕回风狐疑的瞅了眼长孙无月:这人今儿怎么这么怪竟胡说八道。 燕回风把眼神从长孙无月那辣眼睛的女装上收回来,微微拱手充满歉意道:“姑娘多礼了,要赔礼的应该是在下才对,在下与家人多次误会了姑娘,未能及时给姑娘道歉拖到现在,还望姑娘宽宏大量能原谅在下与家人多次无礼。” 其实经过生辰宴会一事后,燕回风隐约觉得自己该讨厌这个女孩才对,毕竟是因她让他们镇北侯府丢了很大的颜面,可不知为何脑海中一想起这女孩的容貌,和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他就生不起丝毫厌恶。 甚至想到她和家人之间的冲突,他反而并不觉得有错,甚至觉得自己家人的怒气有些莫名其妙。 一来与将军府本就有恩怨,她先结实将军府,出于道义自然便是向着将军府的,且在家从父母,生辰之宴自然不是她一个做后辈能做得了主的事情。 二来那些出自母亲口中错处,他不予苟同。 三来他那个妹妹的话起先听着容易受蛊惑,可最近些时日他反倒听到了些不同的言论。 孰是孰非,真不是一言能断的。 慕容善有些诧异,燕回风此举无疑出乎她的意料,这个看起来聪明又骄傲的少年,没料到会做出这种事。 要知道,在所有人眼里,是她慕容善心思不纯在往镇北侯府跟前凑,可这少年竟将一切看得十分通透。 他难道不怕伤了那所谓的家人的心吗 慕容善心中忍不住划过一道暖流,当下笑容也多了几分真意,“二公子客气了,我从未往心里去过,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一句话尚未说完,燕长宁忽然拉开门出现在慕容善身后。 “二哥哥~”她双手搅在一起咬着贝齿泫然欲泣。 慕容善:“” 燕长宁的出现在慕容善眼里并不意外,可在燕回风眼里却十分意外,特别是此刻她妆容看着有些微乱,神情萎靡仿佛是遭到了重创般万分伤心的模样。 特别是她出现的房间好像还是慕容善也待过,不由让燕回风脸色微微一变。 “你这是怎了发生了何事是不是有谁欺你了”燕回风连忙越过慕容善,三步跨到燕长宁面前,关切问道。 慕容善心底叹息一声:眼下看来,又走不成了 长孙无月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看看一脸怅然的慕容善,又瞅瞅燕长宁身后的房门,他忽地想起这两人对弈那日奇奇怪怪的话,当即心中微动,道:“回风,既然你妹妹需要你,那你就多陪陪她吧,本王还有事和云姑娘说,就与她先告辞了” 说着没等燕回风说话,长孙无月不由分说的一屁股撅开棉凝推着慕容善就跑。 燕长宁听到了燕回风对慕容善说的话,心中盘算好了计谋正准备实施,眼见计划被长孙无月一搅和又落空了,顿时心里气的咬碎了牙。 燕回风不傻,也并没有喝醉,在敏锐的捕捉到燕长宁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光后,他叹息道:“既然没事就早早回去吧,以后若无重要的事情也尽量别出门了,回去晚了母亲要担心你了。” 天寒,人心却比天更让人心寒。 长孙无月推着慕容善跑的飞快,也不知道他在躲什么,等到了一处无人的地儿后,慕容低声呵斥:“停” 我特么的又没做亏心事,这丫的带着她躲什么呢 大约是被长孙无羡欺压过的原因,听慕容善这么吼一嗓子,长孙无月条件反射倏地停下。 “呜呜~皇啊呸,云姑娘我错了,你别告诉我皇兄,我”条件反射的语无伦次。 “” 慕容善没听懂他到底想说什么,捏捏眉心无奈的打断他要长篇大论般的话,道:“小王爷,你说什么呢长孙殿下岂是民女想见就能见的小王爷,民女的家人还在门外等我呢,民女就告辞了。” 长孙无月揪着衣服可怜巴巴:“哦,你走吧。” 呜呜,皇兄要是知道就当我倒霉好了,不过云凌说的没错,这女人果然爱睁眼说瞎话就仗着以为他不知道似的,哼哼,本王其实什么都知道 慕容善瞥了眼他极辣眼睛的表情,额头一阵黑线,果断转身离开。 二人谁都没发觉,在慕容善走后,有道人影刚刚消失在了她们身后的某扇窗户里。 那扇窗户的位置正是先前长孙无月和燕回风勾肩搭背走出来的那个房间。 长孙无谌从窗户边走回坐到桌子上,低头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望着酒水里的倒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凉邪的弧度。 我的好皇兄啊,既是不能动的若我偏要动你又能奈我何 万福寺坐落天玄山的半山腰上,等慕容善柳昕昕和萧仲寒赶到时,天色已晚。 万福寺用来专门接待香客的住处在一处偏殿,房间不多,恰好够几人居住。 屋子里布置的及其精简,索性三人也不是挑剔的人,便安心住下了。 一字排开的三间房,为了方便照顾中间住着慕容善,柳昕昕与萧仲寒分别住在两侧。 “今儿天色已晚,明日我们再去拜访圆舜大师。”萧仲寒站在门口,看了眼隔壁亮着灯的柳昕昕的房间,扭头对慕容善道。 慕容善坐在房间里,围着从将军府带出来的唯一的一个火炉,头也不回的道:“嗯,山中多风,我行动不方便,你去替我和昕昕说一声,晚上若嫌冷可以来我这儿待一宿。” “待会儿我去跟她说,现在我有别的事情跟你说。”他语气郑重,脸色十分严肃。 慕容善不由抬头朝他投去一瞥:“怎了如此严肃是要与我说何事” “卫戎行踪诡秘且此人性情古怪,你下面的那些人就算找到了只怕也会跟丢,我思来想去你的情况耽搁不得,明日见过圆舜大师后,我便亲自去寻他。” 慕容善闻言不由失笑道:“这都被你算准了,看来我那些人确实够无能的。你既然做好打算,便去吧。就算没有我,卫戎也本就是你的目标,着实没有因为我你就必须在金陵苦等的道理。只是外面多凶险,被追杀时保命要紧。” 若是柳扶风她便不会如此叮嘱,因为萧仲寒的剑法与拳脚功夫真的是烂到泥里了。 萧仲寒轻笑一声,目光如炬牢牢锁在她身上:“我知,你不必担心。” 他叹息一声,感觉到心中仿佛有什么在缓缓流逝,似从血肉里割舍般,痛虽痛,却并未深入骨髓,药石也可医。 慕容善察觉到他的异样,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道:“若无其他事,我就先休息了。” “嗯,我去找昕昕。”萧仲寒极贴心的提她带上了门。 棉凝以为慕容善是真困了,便走过去把门拴上,可一扭头却毫无防备的对上慕容善炯炯有神的眼睛,顿时:“” “把窗户打开,放墨羽进来,我有话问他。”慕容善丝毫不觉得吓到了棉凝,有条不紊的吩咐道。 其实她刚刚只是察觉到萧仲寒反应有些奇怪,好像能预感到他接下来大约会说一些奇奇怪怪让她无从招架的话来,便下意识选择逃避。 山上的夜终究是比城里的夜要冷上几分,就来墨羽一进屋子都有些害怕待会儿要再去外面对着北风吹了。 “这天儿确实寒,想来不会出什么事,待会儿你可以去找你家少主凑合一晚,且他的房间就在隔壁就算有事你也来得及,不必在外面侯着。”慕容善打趣道。 “小姐,属下是岛主给您的,绝不会背叛你向少主透漏半分消息。”墨羽以为慕容善是在暗戳戳威胁他昨夜里的事情,连忙严肃表态。 再说,那位无耻的太子昨夜就明里暗里暗示他宣扬出去,他若是这时候告诉别人,岂不就是称了那卑鄙太子的心意了 他才不傻呢 “嗯,那人找到了吗”慕容善却以为他说的是她交代做的那些事。 “寻到了踪迹,属下已派人在去北境的路上拦截了,不日便能到金陵。” “北境”这个地方让慕容善万分诧异,“北境与南阳城南辕北辙,比到金陵还要远,那人怎会去北境是谁掳了她” “对方行踪十分隐秘,惯用反追查伎俩,我们一直谨慎的保持与对方之间的距离不叫人察觉,尚未与对方交过手,暂时还没得知对方的底细。” 慕容善闻言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左手漫不经心的扣着右手指甲,忽然听到棉凝一声惊呼,她才恍然惊觉自己又不知轻重扣伤了右手一只手指。 慕容善面无表情的看着棉凝手忙脚乱的给她上药,神色淡漠,一字一字温凉的道:“墨羽,你叫我有些失望。” “属下知罪,甘愿受罚。”墨羽连忙跪下,把剑举过头顶。 “罚罚了你谁来替我办事”慕容善嗤笑一声,淡漠道:“行了,起来吧,等这件事做完,我给你制定套方案,你好好给我训训他们的追踪与反追踪的能力,我不想在听到类似的话了。” “是。” 所有人都需要好好训练一番了,因为她真的不想在听到把人跟丢这种类似的丢脸话。 同一时间 皇宫 碧瓦朱檐,层台累榭,美轮美奂。 北风萧瑟,养心殿外,宫人们涕泗横流。 就在宫人们对着寒风瑟瑟发抖时,一道极其威严的厉斥声忽然从殿内传出,吓得宫人们顿时夹紧尾巴做人。 “胡闹,太子入主东宫,是历来的传统和规矩,你不想住东宫难道是看不上朕给你的这太子之位” 长孙无羡站在案台下,神色平静,不疾不徐道:“传统和规矩也说,成年太子除了东宫也可以住太子府。” 为了不住东宫他可是花了大半日查了许多典籍才来对峙的,所以这东宫打死他都不会住。 因为住进去容易,大半夜的想溜出去就难了 天启帝看着他底气很足的样子,一时惊疑不定,眼神询问一旁的何公公。 “祖宗确实有这个规矩,太子可住太子府。”何公公连忙道。 天启帝狐疑的瞅着他:朕怎么不知道你个老东西可别与太子合起伙来欺瞒朕 ------题外话------ 太子爷:不住不住就是不住,打死都不住,打不死就更不住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17:感同身受,见色起意 天启帝看着他底气很足的样子,一时惊疑不定,眼神询问一旁的何公公。“祖宗确实有这个规矩,太子可住太子府。”何公公连忙道。天启帝狐疑的瞅着他:朕怎么不知道?你个老东西可别与太子合起伙来糊弄朕! 何公公眼神回:奴才惶恐,是确有其事啊。 天启帝一挑眉,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 长孙无羡面无表情的把上方主仆二人的互动收入眼底,心里想的是:为了躲他她可真是煞费苦心,万福寺那种夜寒露重的地方她也去,真是浪费了别人对你的一番苦心,约莫都喂了狗吧。 何公公连忙给新太子使眼色:陛下这是要台阶下,祖宗您快低个头吧。 长孙无羡想了想,慢条斯理的想出一句自以为很好实则噎死人不偿命的话:“父皇可宽心,就算儿臣居住在宫外,日常的政务定不会落下,定会比在宫中时更勤奋。”本宫不开心,作为‘忧国忧民的好皇帝’你应该要比我更糟心。 “......”小兔崽子,谁跟你计较的是这事儿? 天启一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仔细一想他也没做什么过分事,更觉气出无名,“朕看你就是诚心拿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来气朕,你当朕与你一样清闲?爱住不住,不住就罢,还要朕三顾茅庐求你不成?” 一句话骂完心里还是不舒坦,眼神扫到案台前堆的快有半人高的折子,计上心来。 大手一挥,冲长孙无羡道:“现在就给你个表现的机会,拿回去,明儿早朝前送过来!” 语气藏着一丝暗爽,完没有坑完儿子后的内疚。 长孙无羡眼皮子一抽,抬头瞅了眼那半人高的折子,顿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心里来来回回把那些吃饱了闲的没事干只会写折子拍马屁的臣子骂了一通,“父皇......”三顾茅庐这词儿您用错地了。 说到这长孙无羡眼尾敏锐的扫到何公公一脸纠结的要皱成两条毛毛虫的表情,顿觉辣眼睛,然后连忙把要说出口的话咽回去,改口道:“儿臣遵旨,天色不早了,父皇早些歇息,儿臣告退了。” 这种时候比起心情不爽暗怼天启帝来说,还是远离这个有些辣眼睛的阉人最重要! 长孙无羡想。 天启帝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自以为扳回了一成顿觉心情舒爽,连着这会儿瞧见早间还称病不上朝连圣旨也要他亲自送过去的儿子也觉得顺眼了不少。 “滚吧。”顿了顿,又连忙威胁道:“明儿在称病,你就给朕滚回西凤做质子吧!” 长孙无羡面皮一抽,“父皇说笑了,儿臣告退。” 望着这天家父子,何公公摇头叹息。 —— 太子不愿搬去东宫,皇上便大手一挥将原先居住的皇子府改成太子府。 早早侯在宫门外的云凌,见自家主子信步走来,不由笑嘻嘻迎上去:“主子,皇上可是允了?” 话刚说完,一眼瞧见走进的长孙无羡,云凌顿时又悔的恨不得咬碎了牙。 阎王黑着脸,那这事儿八成悬了...... 长孙无羡自晨间从慕容善房间出门后,只要一看见云凌这笑嘻嘻的脸,就一阵气闷,“你很闲?” “......”云凌暗戳戳揉了揉屁股,小心应对:“不闲不闲,属下这就回去差人收拾东西去,其实住东宫也没啥,不仅有漂亮的宫女小妹妹伺候主子还不用......”提心吊胆太子之位旁落他人。 当然一句话没说完,他又挨了一脚。 长孙无羡黑着脸瞅他,切齿道:“你这么喜欢东宫,本宫明儿就打包打包把你扔东宫如何?以后你就替本宫好好看着这东宫吧!” “属下定会替主子您守好东宫叫一只鸟都飞不进来...诶不对主子您不住东宫吗?”话说完云凌顿时反应到不对,连忙问道。 “住你个大头鬼!”长孙无羡气闷的从身后宫人手中抽出一张折子拍到他脑门上,“还不速速接着!” 说完眼巴巴的仰头望天,明月当空如此良辰美景奈何身边作陪的却是个蠢奴才,可叹,可气。 —— 慕容善在万福寺待了三日没有人打扰的神仙日子,在第四日得到圆舜大师得空见她的消息后,连忙收拾收拾赶去拜见大师。 在见过圆舜大师得了一个‘老衲也无法’的答案后,便怀着沉重的心思下了山。 萧仲寒已经在孤身前往寻找卫戎的路上。 回城之后,慕容善第一件事便是见了程林程风兄弟二人,将这几日在山上得空拟定的训练方案交给二人后,随口问道:“我听说镇北侯府与秦王府出了事?是怎的?” 上山的路不好走,这几日慕容善所有的消息来源都是从上山礼佛的香客口中得知,七零八碎,并不面。 “退婚了,是镇北侯府大小姐死活闹着要退婚,属下得了消息称秦王府本来看着燕长宁接连两次在红香宴上表现出众,本想近几日寻个好日子就去将这件事定下来,可不知怎地那燕长宁在那日见过您后就像得了失心疯,一哭二闹三上吊,着实让人惊呆了。”程林道。 “秦王府虽比前几年没落了些,可也不是燕长宁这个在野鸡窝里待过的假凤凰能羞辱的,她如今来这么一遭,等着看吧,好戏还在后头。”慕容善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丝异样,总觉得这事儿并非看起来这么简单,可一时又没琢磨透。 便嘱咐道:“这事儿就怕有诈,接下来有关镇北侯府的消息要第一时间传给我,不要耽搁。” 那燕长宁顶替的是她的名声,自那日撕破脸后她就猜到那人不会就此罢休,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不过就算是她不要的东西,要毁也只能她来毁,慕容善想了想,低声对二人又交代了一件事。 程风程林连忙点头记住,并齐声应道:您放心,属下定会办好这件事的。” 说到这儿,门外有人来报。 “姑娘,燕世子求见。” 慕容善看了眼棉凝,棉凝会意,连忙退出去。 慕容善扭头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心下大致了解下这几日金陵发生的大小事后,对二人叮嘱道:“你们先回去吧,外人不知你二人与我的关系,凡事小心为上。” “是,属下告退。” 两人退出去时,正与进来的棉凝擦肩而过。 “那丫鬟什么也不知道,没问出什么。” 慕容善了然,一个将军府足不出户的下人,若真能问出什么才叫她惊讶,“就说我舟车劳顿身子不适,不见。”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现在已经基本摸清了那人的套路,想来也没好事。且前几日她又刚见过燕长宁,想来那家人是把这几日燕长宁受刺激一事与她联想到了一起,这才盯着她的踪迹见她刚回城便来兴师问罪了。就算是她亲哥哥又怎样,慕容善觉得自己也不是那种犯贱到送上门给人羞辱的人,所以就不见。 眼见棉凝正要退出去,慕容善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又叫住她,“对了,带句话给他,就问世子爷可还记得初见时允的那一诺?不日我就要去讨回了,让他做好准备。” “是,奴婢定会带到。” 慕容善挥挥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没过多时,棉凝便把慕容善想要的话带回来:“小姐,燕世子说随时恭候小姐。” 慕容善满意的点头,不动声色的瞧了眼在屏风后兴奋地来回蹦跶的黑团子,冲她挥挥手道:“你下去吧,我静一会儿,暂时不见外人。” 棉凝没做他想,贴心帮她带上门。 房间一静下来,慕容善的脸霎时变绿了,她坐在案前提着笔眼神若有似无的瞄了眼屏风后面,切齿道:“出来!” 慕容善本以为刚刚悄无声息溜进来的是长孙无羡,可一瞧着那扭扭捏捏从屏风后面露个头的人,顿时一脸黑线:这主仆二人把她这当成什么?如入无人之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夫人...” 云凌抱着个盒子,迈着小碎步凄凄哀哀的从屏风后走过来,同时眼睛亮晶晶地好奇暗想:夫人的武功明明没有他高,是怎么发现他的存在的? 他脚边还跟着一位昂首阔步像个大将军般好不威风凛凛的黑团子:“喵~” 慕容善瞥了眼他快扭成麻花的别扭姿态,脸色绿了一瞬,冲那立了大功的黑团子招招手,道:“好好走路,扭扭捏捏的比你家主子亲弟弟还要女人是想干什么?想辣死我的眼睛吗?” 近墨者黑,果然跟那个男人呆久了身边就连个侍卫都如此...一言难尽。 所以她就更得远离他了!对,有多远离多远才好! 长孙无羡还不知道就因为他一个失误的小决策,把这蠢奴才放出去透风,又坑了自己一把。 云凌连忙夹紧尾巴好好走路,然后在慕容善咄咄逼人的眼神下磨磨蹭蹭的走过来,把像宝贝似护在怀里的食盒咚一声不知轻重的落在慕容善面前,“夫人...这是主子命属下给您送来的吃食。” 说着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极精细的用蜜蜡封过的信笺交给慕容善,道:“这是主子给您的信,主子这几日被陛下指派的政务缠的脱不开身,怕您怨他没来见您,特意吩咐了属下把这两样东西亲自交到您手上。” 这话说完,云凌不由自主的吞了下口水,有些心虚的等着慕容善回话,生怕她一个不如意就把他扔出去,虽然那个叫墨羽的侍卫与他打成平手,可主子说夫人的吩咐当如他本人般对待......唉~做奴才难啊~ 慕容善瞅了眼那搁在桌子上的雕花食盒和信笺,眉心跳了跳,黑着脸指着门口对他道:“哪儿来的拿回哪儿去。”他最好被政务缠的永远脱不开身才好! 一见云凌露出一副‘主子真乃神人也’的表情,慕容善顿时暗道不妙。 “夫人,主子还说山中寒气重,这里的吃食是主子糊弄了陛下特意命御膳房做的驱寒的药膳,特意从宫里送出来的,您若不尝尝告诉下主子这东西味道如何,赶明儿陛下问起话来主子可就只能实话实说了。”云凌老气横秋的传话。 “......” 慕容善气的脸都绿了,这个王八蛋一日不坑她一日就闲的慌。还以为那人这几日没来烦她是收心了,没成想特意在这儿等着她呢。 慕容善相信若她真拒绝了云凌的话,那厮明日绝对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她就没见过哪家太子无耻成这样的?怕是满腹谋略都用来坑她了,这东陵国百姓贪到他这么个只知美色的太子,怕是上辈子集体倒了大霉吧! 活该被废,不对,诅咒你再次被废,最好三废三立落得和胤礽一个下场! 不行,那瓜尔佳氏下场太惨了......呸!她下场惨关她什么事儿?她又不会做他的太子妃! 再说,她有那瓜尔佳氏那么无能吗?斗不过还不会跑吗?到时候卷起铺盖管他生与死逃它个天涯海角! 慕容善没意识到,她似乎越想越歪了...... 云凌见慕容善瞪着他和那两样东西像仇人般一动不动,不由拿出最后一道杀手锏,“主子还说,您若不怕陛下问责也没事儿,大不了到时候他替你兜着,若兜不住了就只能带着您远走高飞了。只是主子在陛下那受的委屈到时候就只能您来兜着了,您若不想他三更半夜又......或者闹得整个将军府鸡飞狗跳,您就......从了吧。” 云凌暗戳戳抖了下小心肝苦巴巴的想:主子您的锦囊妙计属下都用了,若是还不成属下只能提头回去见你了。 听完云凌的话后,慕容善的脸色几乎落得和砚台一个色了。 这个无耻的王八蛋。 慕容善绿着脸气呼呼的抽过一张宣纸,想也没想提笔落了八个大字。 玉盘珍馐人间美味! 末了还不忘加上一个感叹号,她可不管那人是否能看懂这感叹号是什么意思,只想泄了这满腔无处放的火气,咬着后槽牙重重地在那最后一个点上加重了力道。 由此可见她真是被气惨了。 云凌看着她落笔的样子,莫名有种脑袋悬在裤腰上的感觉,暗戳戳往后缩了缩远离这及危险的人物。 黑团子两腿用力蹬了下地板蹭的跳上那放着食盒和信笺的桌面,躬身不断地扒着那食盒。 “喵~”有吃的! 等那纸上的墨迹干了后,慕容善咬牙切齿把那宣纸团了团,团成一个皱巴巴的团子恼怒的扔给他,“你若敢实话告诉他,我废了你第三条腿!” 云凌伸手朝那纸团子一抓,眼见着就要抓到那‘来势汹汹’的纸团,忽然又觉得不对劲两腿间凉飕飕...十分没有安感,顿时毫不犹豫抛弃了那纸团子双手捂着腿间。 “夫...夫人,属下胆小...啊不对,属下还年轻,您手下留情啊!” “滚!” 慕容善现在被长孙无羡气的连看见他身边的人都觉得呼吸不顺畅。 喝退了云凌,慕容善一个人待着时不免胡思乱想。自从飞来山一别,在再见面后,那人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性子不仅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还像个狗皮膏药似的就死磕在她身上了! 她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哟这辈子惹上了这个人! 难道就因为小时候见过一面所以就念念不忘了?那就更得离他远点了,惦记个五岁的女娃娃惦记了那么久,不是心理变态就是有什么恶癖好。再说夫妻都能相互背叛,她才不信这世上有一见钟情,一见钟情说到底也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再说他喜欢的是这幅皮囊,怎么想都怎么膈应。 慕容善瞪着那两样东西一脸苦大仇深。 那孜孜不倦躬身蹲在食盒边和盖子奋斗的黑团子,大约是察觉到了慕容善炯炯有神的目光,弱弱的喵了声,然后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两爪子一拍将那信笺塞到嘴里,倏地从桌子上跳下来,迈着慵懒高贵的步子像走红毯似的骄傲的朝慕容善走来。 慕容善正想事情想的出神,一低头看见这黑团子咬着她衣摆,目光落在脚边的信笺上,顿时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你丫的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赶明儿跟那男人走算了!” 慕容善恨铁不成钢的戳戳它脑袋,将那信笺捡起来。 “喵~”宝宝不能走,宝宝是金主爹爹的眼线! 慕容善一点都不想看见他的东西,可手却比心思动作更快,率先拆开信封,等看到那张空白的信纸后,慕容善的脸色顷刻间变得五彩缤纷。 “......” 她两指捏着那纸张不由自主用了力,仿佛是把它当成那个男人虐待般。 慕容善气的胸闷,那人怕是把她当成政敌来套路了,摸清了她的心思知道她不会按照他的想法来,特意留了这个空白的信纸给她回信用,却又故意不提醒她,用心险恶啊!险恶! 大约她也察觉了有墨羽和没墨羽在都一个鸟样,那人还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既然绞尽脑汁都甩不掉他,干脆破罐子破摔。 当夜直接遣了墨羽和棉凝回去休息,一个人躺在塌上咬牙切齿等着他来。 他既然不觉得跑来跑去十分麻烦,那她就再给他找点事儿做好了。 长孙无羡今儿特意没带侍卫出来,整个将军府在他眼里也如同入无人之境般来去如风。从他见着云凌带回来的那个纸团时便猜出了大概,当他轻而易举入了慕容善厢房时并不觉得意外。 反而在看到踏上的女人似乎睡着了后,才表现出一丝诧异。 原以为今夜又是一番唇枪舌战,没想到这女人竟坐在榻上候着睡着了。 长孙无羡定定瞧了眼慕容善的睡颜,嘴角弯了弯,然后解下披风丢在一旁轻手轻脚走过去弯腰将她抱起。 只是起身的那一瞬他眉头倏地皱起来,然后不着痕迹的将她上上下下扫了一眼,顿时心中失笑:为了让他不好过,这女人怕是煞费苦心。 瞧瞧这一身的穿戴,就差绑个石头在身上了,她也不怕把脖子压坏累死自己。 幸好现在他的身强体壮,累虽累了点但尚能抱得起两个她,若搁以前那病恹恹的身子,今儿只怕要对坐到天明了。 慕容善起先是真睡着了,可在他进门那一刻她忽然又醒了,正在她犹豫要不要睁眼时这人已经把她抱起来了,若此时再装醒,未免演戏的痕迹太重了点,定会让他觉得她是故意似的从而笑话她。 所以这一耽搁,她便错过了最佳的睁眼时间,直接给了长孙无羡可趁之机,让她后来悔的肠子都青了。 长孙无羡把她放在床上,顺势又扯过被子给她盖上,起身时眼尾扫到她轻颤的睫毛,忽然福至心灵起了坏心思。 他嘴角一勾,忍不住坏坏的无声笑起来:这可是你给我的机会,怨不得别人哦。 这样想着又看见她睫毛颤了下,慕容善腹诽:这人在干嘛呢静悄悄地?要不我现在装醒吧...... 长孙无羡的心跟着那轻颤的睫毛倏地一紧,怕她醒来,左手连忙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声,暗道:时不待我,果断一点才是太子爷应有的作风! 然后便蹙着眉怨气满满的嘀咕道:“重死了,困了也不知让丫鬟伺候你休息,这一身穿戴是想晚上睡觉时暗戳戳中伤我吧?” 慕容善顿时淡定了:不急不急,就这样装睡,这一头金钗累了我半宿不戳你几下我良心过意不去。 长孙无羡一边慢条斯理的捏着发酸的胳膊,一边暗中观察她的反应:还不醒?我给你机会了,待会可就别怨我了。 “哎呀,外头冷死我了,赶紧脱衣上床睡觉。” 说着脱衣睡觉的人,可这会儿半点脱衣的意思都没有。 长孙无羡悄无声息地坐在床边,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的脸,嘀咕道:“睡觉了这东西得拿下来才行,我堂堂太子就纡尊降贵勉为其难服侍你一回吧。” 语气里充斥着浓浓的嫌弃,眼睛里却十分期待。 他的手朝她脑袋伸去,那发髻上满满当当的插了一头的钗子和珠宝,看的长孙无羡都忍不住摸了摸脖子。 慕容善本想睁开眼睛呵止他,可他动作轻柔伺候的她极舒坦,心里头有鬼作祟,一时就鬼迷出窍默许了他的动作。 可接下来,画风渐渐变了。 她的腰带不知何时被解开,等她反应过来时一头朱钗尽去,而那男人正准备为她宽衣。 “......” “你做什么?”慕容善怒气腾腾的从他手中夺回衣衫,然后被子朝上一拉,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 瞧着这像防狼似的防着他的人,长孙无羡啧啧叹道:“紧张什么?又不是没睡过?我这不是给你脱衣服睡觉么,我堂堂太子都不怕你怕什么?” 他说的大义凛然,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忽然反扑吃了他似的。 慕容善淬了一声,气呼呼的瞪他:“堂堂太子?一个满腹谋略都用来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的太子?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怎么不好意思?”顿了顿,他一脸嫌弃的道:“这是你我夫妻之间的情趣,怎就被你说的好像十分不堪一样?你这样让我很是伤心啊。” 说着很伤心的人,此时眸中却满是笑意,将他那黑黝黝的凤眸衬得比天上星更亮了。 有匪君子,耍起无赖当真是能把人气的吐血啊。 “你......谁跟你是夫妻?那是假的!假的知不知道?”慕容善肺都要气炸了,这世上怎有这样的人? 端起架子来就如高阳般让人望而却步,高不可攀。 可耍起无赖来...... 慕容善泪汪汪的望着顶头的房梁出神:爹,你死的时候怎么不把女儿也带走? 您在天有灵瞧瞧女儿现在的样子,如花年纪鱼尾纹都出来了! 可怜巴巴...... 长孙无羡煞有其事的哦了一声,慕容善看着他还以为他要反省了,可没想到接下来他话锋一转,“假的也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一时夫妻......”然后面不改色抽了她用来用遮羞的被子,倾身一压,就是风月画本里的那种压,深情款款,沉声道:“那就百夜恩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别耽误时辰了,鱼水之欢我也没尝过,你也不知味儿,这时辰怕是不够用的,所以就别把时辰浪费在这等口舌之争的琐事上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谁和你是夫妻?我和你的关系最多最多只能称得上提起那个人时,说一句‘哦,他呀,我知道但是不熟’的地步,你在胡说八道我就...”慕容善本想威胁他来着,可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找不到能威胁他的东西,顿时卡的不上不下气不顺的可把她难受死了。 长孙无羡微一挑眉,意味深长的笑起来,“那就......”说到这他忽然顿住,仿佛是故意吊着她胃口似的,等她气的更狠了,才慢吞吞的沉声道:“让这关系一日千里吧。” “......”这个骚话满满的人真的是他吗?那个生如高阳的他? 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被掉包了吧?面前这个一定是假的吧? 长孙无羡可没功夫管她心里怎么想,他现在的策略就是:如若不能相敬如宾,那就鸡飞狗跳吧。 总之让你据我千里是不可能的事! 他双手贴着她耳边两侧的肌肤,身子又向下压了压,却没料到胸前忽然贴上一处柔软,他似有所察觉般愣了一瞬,凤眸朝下移去。 但他早忘了自己刚刚把她衣服解开了,又经过刚刚那一番折腾,猝不及防看见一个微开的领口和一处白嫩、山峦、沟壑时,身子顿时僵直。 慕容善也瞬间愣住,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好似一团火苗,每经过一处那里便火辣辣的,叫她......叫她恨不得踹断他第三条腿好让他清醒过来。 然而,她也这么做了...只是放过了祸害他第三条腿的想法,趁着他出神时她忽然使力将他掀翻在地。 咚一声闷响。 长孙无羡捏着眉心从地上站起来,“你个狠心的女人,想谋杀我吗?” “不,我是为你好,在那样下去你指不定就要因为某种不可描述的原因魂归西天。到时候传出去说太子爷死在女人床上,可是要被史书骂的。”慕容善扯过被子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侧过身极挑衅的对他道。 长孙无羡倏地笑了笑,三分无奈七分分流,从容不怕的应对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是很多人想要都得不到的死法,我下辈子做梦都能笑醒。” “哦,是吗?那若是被传出不举呢?毕竟...”说到这,慕容善有意无意朝他下面瞄了眼,懒洋洋道:“与太子爷一夜风流的那女人可是完璧之身啊,这种情况,就怕太子爷从棺材里蹦出来都洗不清了。” 长孙无羡“......”他想把她掐死,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我若能从棺材板里跳出来,作何去洗那莫需要的污名?身体力行让你生下我的孩子,这流言不就不攻自破,到时候世人只会赞美我‘强无敌!’” 慕容善:“......”丫的,想踢断他第三条腿怎么办?在线等,超级急! 说不过他,慕容善气的拉着被子蒙头一盖,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民女要睡觉了,太子爷请便!” 听着那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的咬牙切齿般的一句话,长孙无羡心情大好的回了句:“为了避免我夜间发病乱走动惊了将军府的安宁,就委屈下我的‘药’陪我同床共枕吧。” 慕容善:“......” 得了甜头自然也要懂得让步,万一真把她气的生出什么问题来,倒是苦的又是自己了。 圣人书上写着,这对待女人啊,要一擒,二动,三弄。 擒,便是把她放在她觉得舒坦,反而又是自己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动,便是主动,指望她主动黄花菜都没影了,所以他要主动,采用润物细无声的法子,待到时机成熟时,便可......行第三步了。 圣人:我何时写过这种书? 太子爷:要不要脸,本宫说是你写的了吗? 圣人:可我是圣人......圣人书不就是我写的? 太子爷一本正经脸:我写的。 圣人:我就说,这种下流无耻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我写的! 太子爷:你、说、什、么? 圣人:这种‘传世之宝’果然是太子爷的手笔! —— 第二日 天光尚未破晓,天边的还没翻起鱼肚皮时 慕容善被棉凝从梦乡里摇醒。 “怎么了?” “府里来了贵客,老夫人点名要三位公子小姐一起去接客。” 老夫人便是柳夫人。 慕容善揉揉眼睛,瞅了眼黑漆漆的天,迷迷糊糊问道:“几时了?这时候来的哪是贵客,是扰人清梦的刽子手。” “寅时一刻。”棉凝苦着脸委屈巴巴的说:“可不是,就是刽子手,这么冷的天真该把那贵客关在门外让他等着!小姐,您快别睡了,赶紧起来吧。” 慕容善被吵的无法,掀开被子坐起来,半睁着眼睛,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她极强的怨念。 “等会儿让本小姐见到那贵客,不管是男是女是猴子还是蚂蚁,不把他怼的狗血淋头我今夜就不睡了!” “小姐,您可别随便立誓,万一是皇上又或者是太子,您今夜...还要不要睡了?” 提起长孙无羡,慕容善顿时打了个冷颤,脑袋也瞬间清醒了一半,她扭头朝床上瞅了眼,又瞄了下乌漆嘛黑的天,摸摸鼻子嘀咕道:“应该......不会吧?” “小姐,您说什么?”棉凝以为慕容善是在跟她说话,不由问道。 慕容善摇摇头,“没说什么。”心道:若真是那厮,今晚她就真自残给他看! 大约是心灵相通,那边坐在宴客厅主位上由柳夫人正接待的男子,忽然打了个喷嚏。 柳夫人坐在一旁,眼观鼻耳观心看看地面又瞅瞅门外就是不看长孙无羡,心里暗戳戳骂道:活该!大清早扰人清梦,纵使你是太子爷也着实可恨了点。 估摸是接受了来自整个将军府的怨念,长孙无羡摸摸鼻子,不自在的道:“约莫是感染了风寒,未免病气过给夫人,本宫就不久留了,只是本宫此番前来是受父皇旨意,临近新年还要劳烦老将军去趟军中,实为不耐,本宫之所以选择这个时辰乃是暗访,多有叨扰,还望夫人见谅。” 他一本正经胡诌的同时顺便将这隐患也一并解除了。 打着替皇上暗访的旗号,柳夫人不仅不能说什么,还得替他把这件事瞒下来,顿时气也不是应也不是。 “太子殿下客气了,在其位谋其事,能为皇上效劳实乃我将军府之幸。”柳夫人叹息,孤儿寡母在家,确实也不能怨人家选择这个时候,若是深夜只怕更惹人说闲话。 “所以这事儿还请夫人保密,莫要宣扬出去。” 哪有什么替皇上慰问将军家属的差使,长孙无羡之所以此举不过是早上起来时,见那女人睡得香甜一时气不过才做了这等冲动事,此时想起不由激了一身冷汗,若被人传到他那多疑的父皇耳中,他这太子之位只怕不保。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若让那女人知道大清早扰她睡觉的是他,那么...... 长孙无羡不放心,没忍住又叮嘱一句:“咳咳......就算是贵府公子小姐也不能说,夫人切记。” 人果然不能撒谎,一撒谎就咬舌头。 长孙无羡感到无比悲催,若能感同身受,他定能感受到来自柳夫人对他此举深深的怀疑。 —— ------题外话------ 今天的第三更本来应该是明天的内容,但我捂不住就发上来了。 好像有些人的上架活动奖励被我搞错了,大家别急,我正在琢磨,发完通知大家,(* ̄3)(e ̄*)么么 118:身份拆穿,他太丑了 人果然不能撒谎,一撒谎就咬舌头。 长孙无羡感到无比悲催,若能感同身受,他定能感受到来自柳夫人对他此举深深的怀疑。 “……” 柳夫人应下,亲自送走长孙无羡后,将军府再次安静下来。 辰时正 睡了个回笼觉的慕容善醒来,趁着棉凝给她更衣时,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竖掌制止了她的动作,“待会儿你亲自去趟隔壁,问昕昕今儿要不要与我出去玩。” 她本来想喊上柳扶风,可那厮这几日不知道在忙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整日都没个影儿。 一听她又要出去,棉凝拿着衣服往她身上套的同时不忘嘟囔道:“小姐,您怎又要出去?外面天冷。” “出去凑个热闹,你家小姐我眼巴巴等了许久的好戏开锣了,这时候怎能窝居府中?”她说完暗自盘算了下时日。 这一日是祭灶的前一日,再有几日便到了守岁,这风风火火的一年便算走到头了。 来年开春,便又是个新的起点。 慕容善只说是出去玩,柳昕昕也没问她要去哪儿玩,只见她上了马车一路直奔未央居,心下不由燃起几分兴味。 而慕容善所说的好戏开锣,指的便是燕长宁那南阳城的表妹前夜到了金陵,被她安排在城中某处不起眼的宅院。 而据表妹说,那玉佩确实是她捡来的,后来燕长宁觉得好看便用计给拿去了。燕长宁在她们家族是忽然消失的,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她书生爹爹为此还找了她许久,没成想倒是独自来金陵谋富贵了。 同时墨羽也查到当初掳走表妹的那一行人,来自北境,用的是军中惯用的路数。 北境军营,这四个字慕容善瞧了许久。 倒无特别之处,只是想到北境是镇北侯的地盘,她不免多想。 不过这个忧虑她到底是没告诉旁人,只吩咐墨羽按她交代的话转达给表妹,告诉她掳走她的是燕长宁,目的就是要杀了她。 那人生的一身小家子气,一听燕长宁要杀人灭口,顿时想也没想就答应配合他们揭穿燕长宁的真面目。 燕长宁这两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虽然性子转变的厉害一改往日作风,但那娇奢的习惯却是改不掉的。她的人在镇北侯府摸到燕长宁有个特殊的癖好,便是每隔三日便会与几位要好的姑娘来未央居坐坐,而算着时日,今日恰是。 慕容善来的早,她到时燕长宁虽未到,但却见到了一个令她有些意外的人。 不是说近日被皇上指派的公务缠的脱不开身吗?怎的一大早就出现在未央居? 慕容善看见长孙无羡时,他正背对着她往里走,大约前面有要紧事,脚下生风走的极快,所以并未发现她。 倒是跟在他身侧的云凌心思不定,眼神四处乱瞟时看见了她,两眼一亮,扭头就要跟长孙无羡说,却见他已然踏门进去,只好作罢。 慕容善伸手招来一个见过她的掌事,低声问:“那间房待的是哪些贵客?” 说完她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做什么与她何干?为何要过问他的行踪?肯定是近日闲的! 掌事尚不知慕容善心里的纠结,只当主子心念朝堂之事,便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部禀告,“皇上把接待使团一事交给了太子,那是太子殿下定下来近日接待身份尊贵的使臣用的。” 慕容善刚打定主意就算掌事说太子谋反她也绝不在继续过问一句有关他的事,可转眼不过一秒,顿时打脸了…… “朝贡的使臣身份中并无特别之人,随便指派个合适的大臣就是,犯得着堂堂太子自降身份亲自接待?” 莫不是使团中藏了美人?呸,就算藏了又与她何干? 巴不得他被美人炸干才好,届时她就落得清闲了,只是……气闷! “主子有所不知,南疆这次前来的人中混进了皇子,昨儿在大街上溜达时被太子殿下无意之中撞见了,今儿才设宴款待。” 无意之中?这个‘无意’怕是他故意的吧? 得知他确实因公,慕容善便不在过问了,朝堂之事她还是少掺和为妙,问多了难免出事。 慕容善选了个既能够看见待会外面会发生的事,又十分隐蔽的房间便抱着黑团子进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柳昕昕早先便问清楚了,是以见燕长宁刚和一群穿的花花绿绿的小姐走进来,便两眼放光偷偷拉开门溜出去。 慕容善也没阻止她,若不是身子不便,她也很想亲临现场看燕长宁待会儿怎么狡辩,所以便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冲侯在楼下的程风打了个手势。 程风及不可查的冲她微微颔首,收回视线,警惕了扫了眼四圈有无可疑之人,便冲某个角落里勾勾手。 只见一名穿着普通的男子,狠狠推了下身前那名穿着粗布青衣的人。 那人踉跄了下,似是回头看了小厮一眼,见小厮没给她丝毫犹豫辩驳的时间已快速汇入人群冷眼站在局外瞧她,那人深知自己已无退路,顿时把临门一脚升起的那抹胆怯压下,咬了咬牙狠心朝站在门口还未进门的燕长宁身上撞去。 就是这个人,她推心置腹十三载的好表姐,谋了她的玉佩转头去谋富贵不说还想要暗杀她,她可知她一身珠光宝气锦衣狐裘本该是她的? 慕容善看到那人撞上燕长宁,便把眼神从窗边收回来。 她不要的东西要毁也只能是她自己亲自毁,一个不知打哪来的孤魂野鬼也敢借着她的名头毁掉她的婚约? 唔…虽说有长孙无羡这个珠玉在前,她不见得能看上那秦王世子,但眼见原本属于她的东西被人毁了,她心里着实不舒服。 慕容善这样想着,房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 望着站在门口的月白色身影,慕容善是万万没想到。 一时间,四目相对,都有些错愕。 慕容善料想到云凌那个藏不住话会跟他说,只是没想到他会直接丢下那皇子来找她,如此怠慢贵客,不怕被圣上苛责吗? 长孙无羡错愕的是云凌那个不靠谱的这回终于靠谱了!他没看错,她确实在这里。 长孙无羡顿时喜上眉梢,十分淡定的理了下衣摆走进来,顺便又自以为十分贴心的反手替她把门关上。 慕容善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好奇问:“你来做什么?” 天杀的知道,她纯粹是好奇才会问这个问题,可没想到昨儿还和她要鱼水之欢的人,转眼间就用了仿佛她做了对不起他的语气般质问她。 “那你又来做什么?”早前做过亏心事的长孙无羡,听她这么一问,心里不由更加心虚,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半分,比她还理直气壮的反问,目的就要叫她怀疑人生。 “办事。”慕容善狐疑的瞅他,怎么觉得这人内里有古怪,好像藏了什么没跟她说。 不过自己也瞒了他很多事,他有事儿跟不跟她说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她自认与他的关系还没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 长孙无羡约莫能摸清她的想法,暗地里的心塞并没有表露出来,他暗想:他要的可不是两人之间一句‘没关系’或者‘扯平’这个结果。 “我也办事,你办什么事?”嗜睡如命的人一大早被他扰过后不抓紧时间睡回笼觉,反而出现在这里,怎么想怎么觉得可疑。 莫不是故意寻了他的踪迹过来的? 难道是觉得他私会别人所有心堵了?可是昨儿他故意撞见那碍事的皇子一事百姓皆知,她没道理不知道啊?难道? 咦~ 他是不介意她把自己和一个男人放在一起瞎想,可吃这莫须有的飞醋她不嫌委屈吗? 自以为想清了缘由,长孙无羡故意咳嗽了声,故意引起她注意,道:“我奉公差来陪那南疆皇子半日,下午就得空。” 他故意咬重了最后半句话,便是想提点她主动点,既然连莫须有的飞醋都吃,便赶紧趁他现在心情好主动点约他下午作陪。 但事实证明……脑补太多是原罪! 慕容善只觉得他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故作老成很奇怪,只哦一声便没了下文。 心道:她知道他在这里干嘛,不用故意提醒。 很明显,她也摸清了他的想法。 长孙无羡顿时有些傻眼,她怎么不继续说啊?不是吃醋了吗?他甚至连接下来她若是约他一起的说辞都想好了,她怎就忽然停了? 长孙无羡顿时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当即脸色一黑,阴郁又别扭,固执的像个讨不着糖的小孩般问道:“你还没说你来做什么?” 慕容善觉得他今日比以往更奇怪了,不过这几日她已经见过无数次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他,除了偶尔会被那满嘴荤话的他气吐血外,其它的都能招架过来。 当即不由漫不经心朝窗下努努嘴,“呶,看热闹呢,金陵只此一家,百年不遇,错过了可就没了。” 长孙无羡狐疑的瞅她一眼,心道:金陵的热闹他看的还少?还有什么热闹是百年不遇而且还错过了就没了的? 他瞄了眼霸占了整个窗前位置的她,也没提醒她让开,直接倾身上去把手撑在窗柩上,将她圈在胸膛与墙壁之间,然后嘴角不由自主的弯下就没收回来过。在半信半疑伸头朝外一看,目光一定,心道:嗬,还真是热闹。 慕容善是坐着轮椅的,他靠过来时她正想走开却被他不由分说锢在胸前,等他身子贴进后,慕容善的脸顿时绿了。 见他正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没注意到她,慕容善顿时更气了:这人知不知道这种一站一坐的角度,让她的脸很尴尬! 实则慕容善还真想岔了,长孙无羡还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借机抱一下她,却又怕被责骂,便暗戳戳使了这有些无赖的法子,若他能意识到此时她的脸被他那个地方挤得有些变形,肯定……死性不改一切照旧啊! 虽然有点下流,但他定不会再把她脸挤变形叫她比这次舒坦,而且赤诚相对不是迟早的事么? 可惜长孙无羡并没有注意到,他敏锐的捕捉到几个敏感的字眼后,便想明了缘由。当下脑海里倏地冒出慕容善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顿时思及此这几日在她那受到的挫败,不由心头一哽脱口就道:“生恩不及养恩大,纵使那燕长宁是假的,但在沈氏心里定然也一时难割舍掉这份母女情,且不说沈氏,镇北侯府恐怕皆是如此。” 说完他微微后退半分低头瞧了眼慕容善,见她脸色绿了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作何为了一时暗爽去戳她心窝子?就算是想提点她镇北侯府众人和燕长宁之间的关系可能比她想的还要牢固,嘴巴也要把个门,好好措辞一番再说啊! 实则慕容善气的是他把的脸都挤变形了,不过看他好像真的是无意的,慕容善顿时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呕的她只想把他踹下楼。 “我也并未想认回那一家人。”慕容善还是没忍住,好没气的怼了他一句。 长孙无羡喉头一哽,险些说不出话来,罢了,总之自己造的孽自己受着吧。 一时间两人心思各异。 长孙无羡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认真道:“你不知道只要有了镇北侯府这层身份,与你而言便多了一份助力吗?” 你不想报仇了吗? 哦对,在她眼里她的仇人兴许是他。 “我从未想过利用血缘至亲,你看不上镇北侯府阴晦的行事作风,同样我也看不上。”慕容善看着窗外一派坦然。 你了解我不假,我对你也不差半分,咱们最好相安无事,便万事大吉。 长孙无羡看懂了她的意思,不由更加觉得心塞,谁要跟你刀尖对麦芒!我要鸡飞狗跳的情趣!要日日夜夜的摩擦生热!嗯,就是风月画本里小人打架的那种…摩擦…生热… 想到日日夜夜与她同枕而眠长孙无羡不由下腹一热,瞬间支起了小帐篷,他连忙拿手去挡,然后有些尴尬的抬眸想看看她有没有发现。却瞬间对上她清冷薄凉的侧脸,整个人如同被从头到脚淋了桶冰水般,哪还有什么旖旎心思,帐篷也瞬间塌了。 想到这日日夜夜的纠缠,却是一腔热情付诸东流,他脸上下了寒霜,“慕容善,你问我一句‘为什么不陪那南疆皇子反而来这边?’” 慕容善先是被他微沉的声音震得眉眼轻颤了下,便扭头看他,似是被他此刻认真的表情震慑到了,下意识的问:“为什么?” “因为那南疆皇子太丑了!”丑到我只能靠脑补一脑子的你来洗眼睛! 慕容善还以为他不是要生气就是要说荤话气她,却猝不及防被他这句包含着赌气成分的话逗乐了。 没忍住打趣道:“我的太子爷,您可真任性,东陵的臣子知道你是这样的吗?” 见她并没有往心里去,长孙无羡顿时更加气闷,也不犹豫了,果断道:“那南疆皇子是偷溜进来被我用计识破,他理亏在前,我留云凌作陪已是仁至义尽,谅他也不敢埋怨什么。而我之所以在听到你在这里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是因为……” 说到这,在慕容善越来越清明,越清明越显无情的眼神中,他声音越来越幽怨,“你昨儿梦魇了,见你入迷我没敢轻举妄动,你折腾了我大半宿没睡,我困了,来你这儿睡觉!” “……”有比这个还无赖的人吗? 他无意说出了一个秘密,顿时叫侯在一旁的棉凝惊疑不定。 慕容善瞅着他暗暗骄傲的眼,气的只能打碎牙往肚子吞了,幸而棉凝是自己人,若是柳昕昕还在,指不定闹出什么呢 “哪儿睡不下你?”见他是故意透露给棉凝听,慕容善也没了好脸色,理直气壮对他骂道:“沉于美色不理朝政,小心遗臭万年你!” 长孙无羡弯了弯嘴角,见她眉眼生动起来没了那恼人的冷淡,心情也顿时舒爽,身子一歪就朝那设在一边供客人休息的榻上躺去,打着哈欠道:“想到那辣眼睛的在一旁看我睡觉我就能把隔夜饭都吐出来,只有美人作陪,我才能放心休憩。这乃人之常情,我谅祖宗能体谅我的!” 他是真困了并没有说假话,昨儿被折腾了半宿没睡,等要睡又发现时间不够他睡一觉了,干脆起来祸害整个将军府陪他一起受罪。 早朝时他便没听见多少,现下能陪她耗这么久不过是心里作祟想和她多说会话罢了,可眼见着她也确实不想理他,便直接作罢。 “祖宗听到你这句话,只怕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慕容善气呼呼拿眼瞪着那撩完就拍拍屁股睡觉人。 “要你按什么棺材板?要按也是我按,再说祖宗若是跳出来骂我,我也不理亏!我这是为了长孙氏开枝散叶而努力呢,祖训言:生命不息奋斗不止。”他一脸我有理我最大的又附上一句:“好了,我睡了,在想闹我就等我睡醒就再说。” “……”慕容善气呼呼拿眼瞪着那撩完就拍拍屁股睡觉人。 倒是棉凝杵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暗中瞅瞅二人,又细细回味了句长孙无羡最后那句似乎有些宠溺的话,然后一副我明白了的恍然大悟模样。 当局者迷,太子殿下这是不愿强迫她家小姐,也喜欢看到她家小姐被气的炸毛样,所以才会有这般。 而她家小姐就乐得被旁的琐事塞满心,也干脆不去思考太子殿下在她心中的位置了。 否则以她家小姐如此聪明的脑瓜子,能及时叫萧大夫悬崖勒马,怎就与太子殿下纠缠不清了呢? 只是这鸡飞狗跳的样子……唉,自求多福吧。 主仆三人一时各怀鬼胎。 与长孙无羡拌嘴的这档空隙,慕容善也没看楼下的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起初燕长宁被那表妹缠着,再加上四周有她暗中安插的人搅和,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脱开身。 此时猝不及防见到燕家人出现控制了场面,她不由一愣,脑海中莫名想起了长孙无羡刚刚说过话。 燕长宁即使是假的,可也叫思女心切的沈氏疼了三年。 一个人能忍受得了初次伤害,可未必见得能忍受得了第二次。 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沈氏,一见女儿哭的梨花带雨,顿时哪里还能记起事情本末?直接叫嚣着要打死那来路不明的女人。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燕长宁和沈氏甚至和镇北侯府其他人,身上无一处相像的地方,可却与这凭空冒出的表妹却很像,特别是眉眼间更甚。 沈氏是标准的凤眼,与慕容善一模一样,但燕长宁与那表妹却是单眼皮的杏眼。 沈氏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119:他生气了,她也气了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燕长宁和沈氏甚至和镇北侯府其他人,身上无一处相像的地方,可却与这凭空冒出的表妹却很像,特别是眉眼间更甚。 沈氏是标准的凤眼,与慕容善一模一样,但燕长宁与那表妹却是单眼皮的杏眼。 沈氏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索性慕容善也没指望沈氏能相信,她要做的不过是将燕长宁这几日糟蹋的名声,和被她推至悬崖边上的与秦王府之间势必决裂的关系挽回来而已。她虽不想认那家人,可经柳夫人那日无意的提醒她忽然醒悟,镇北侯如今四面楚歌,决不能叫秦王府在往他们身上添一刀。 她信奉因果,也知镇北侯府有如今可能是他们咎由自取的后果,但她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他们同慕容家一样满门被灭,可她却也无法心意帮助只有血缘毫无情谊的他们脱困。 她想过现在眼下燕长宁被当众揭穿是个冒牌的,那么她的行径便与镇北侯府应无丝毫瓜葛了。 反之人们思起燕长宁现如今的种种奇怪作为,以及想到镇北侯府曾经对她掏心掏肺的样子,只会唾骂一句白眼狼,同时更心疼镇北侯府,竹篮打水一场空,苦心栽培的却是个冒牌货。 所以即使秦王府现在怒,也师出无名。 总之未来不管镇北侯府是选择掩耳盗铃相信燕长宁,还是选择逐她出府,燕长宁的名声都烂了,两家关系也缓过来了,但以后是生死是还是看他们自己造化了。此时楼下正进行到要找清官断案的地步。 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是这等事,沈氏并不想把这事暴露在大众面前,可那表妹也机灵,知道自己只要一跟走,多半是没命出来了,便扬言要去找府尹断案。 此时一行人便在她的授意下,风风火火往衙门去。 没了热闹看,接下来有她的人在,事情走向多半也和她预想的没差,慕容善便不想留在这里了。 慕容善见长孙无羡似乎睡着了,朝棉凝低声道:“待会儿事情结束后将那小娘子秘密送出城,寻个地方安排妥当。”事已至此那表明决计不可能留下,镇北侯就算不为了别的定也会杀之泄愤。她把人牵扯进来,答应过护她周便不能食言。 棉凝低声道了句诺,转身去给程风传主子的吩咐。 实则长孙无羡却并未深睡,他迷迷糊糊听到慕容善这句吩咐时,心里顿时打起了小算盘。 那人是决计不能留的,他要娶她光靠将军府义女这层关系是决计不够的,镇北侯府还有大用,万不能在他娶她之前叫镇北侯府知道缘由厌恶透了她。 所以必要时,他得杀人灭口,绝了后患。 长孙无羡一时想的沉迷,竟没发现慕容善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等他察觉到不对劲时,望着空荡荡的房子顿时气的脸都绿了。 “这个女人……竟、不、告、而、别!” 长孙无羡仰天喟然长叹一声,冰块能焐化,可若是石头心他难不成还要把它挖出来重新给她换颗真心吗? 慕容善啊慕容善,你真是……比我还冷血无情! 他好歹有牵挂的人,可她呢? 长孙无羡又气又无奈,出于自尊心作祟,他今夜到底是没在翻墙入室。 不止今夜,一连五日他都没在登堂入室。 自那日听长孙无羡无意中暴露一个秘密后,棉凝便在慕容善魂不守舍的第二日后开始留了心眼。 当第六日早上,她再一次看见她留下的那根头发稳稳当当夹在门缝上时,小丫头也不由开始叹气了。 太子殿下五日没来,小姐颓废了五日,连程家兄弟的日常汇报都提不起她的精神了。 想到昨儿慕容善一口咬定是因天气的原因,她身子受不了才没精神,不是她想的那样时,棉凝老气横秋的摇摇头。 “小姐,辰时了。” 慕容善大约又是梦魇,紧紧锁着眉,神色十分不安。 棉凝见怪不怪,老老实实侯在一旁等她自己醒来,可这么一等就不对劲了。 巳时正,她不仅没有醒来,甚至还有越陷越深的迹象。 棉凝连忙去请柳夫人,一时之间整个将军府乱了起来。 慕容善这回做的梦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也不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底洞。 她变成了一个纸片人,是真的剪成人形状的纸片人,被妥善安放在案桌上。 逼仄的空间容不下她的身体,她被挤得灵魂都扭曲了。 她听见身边有脚步声走过来,然后有一只手托起了她的容身之所。 当那只手碰到纸片时,她整个灵魂都要沸腾起来,这熟悉的感觉!这熟悉的感觉…… 那只手捧着她往前走,她从纸片里努力想抬头去看他是谁,却忽然感到灵魂要被撕裂般的痛苦。 梦醒了 四下同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呼气声。 慕容善大汗淋漓的坐在床上,因为长时间皱眉的原因,眉心都留下了一道厚厚地川字,她眼神直愣愣地望着虚空,显然是还没回过神来。 那痛楚,和那被挤压的感觉透着一股诡异的真实感,让她有种恍若隔世般的错觉。 “你终于醒了,可把我们吓坏了。”柳扶风站在个相较远些的地方,碍着礼法,见她醒来也只是脚步微微往前挪了半分,便生生顿在原地看她。 “善善,你梦到了什么?”柳夫人见她神情呆滞,还以为她是怕了,便道:“莫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身了?义母赶明儿请个大师来做做法,做完就没了,你别怕。” 慕容善愣楞地朝身边人看去,眼神仍未对焦。 柳家众人哪见过这幅样子的她,在她们心中慕容善向来聪慧,此时望着她这样子,一个个不由提心吊胆。 柳昕昕哇的一声就哭了,“哇~娘…人家说…说人梦魇不能叫…一叫准出事…善善姐姐肯定是被魇勾走了魂儿…呜呜呜…” 棉凝倒是见怪不怪,毕竟她见的多了,只是这次似乎有点严重了,当下也没犹豫直接按照以前的法子去唤醒她。 啪的一声 打的不轻,着实叫柳家三人吓了一跳。 慕容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见众人围在窗前,脸上又一阵火辣辣的疼,顿时明白过来了。 其实这法子还是棉凝无意中发现的,有一回慕容善也是正在做梦,被一个新来的不知情丫鬟鲁莽叫醒后,便一直呆呆的仿佛没了灵魂般。 她情急之下便使出了这招,没想到还真管用。 只是从那以后,慕容善身边便除了她一人,不会在叫其她人近身了。 慕容善好说歹说虽让柳家三人安了心,可到底埋下了怀疑的中子,柳夫人一口咬定不是她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就是他们府里近日有了不干净的东西,便不死心的催着慕容善跟他们一道去趟庙观,让人给她做做法,顺便再给府里驱驱邪气。 以免真叫这不干净的东西祸害了性命。 慕容善无奈,毕竟这梦从她上辈子就做过,只是从飞来山后越发有些严重罢了,她只是没想到魂穿了竟能连梦一起穿,哪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存在。 但她拗不过齐心的母子三人,只好收拾收拾上了马车,随她们去那个据说很灵庙观走一遭。 五日不曾出门,看到外面喜气洋洋的,慕容善有些错愕,扭头问柳昕昕。 “不出十日便到守岁夜了吧?” “不知道呀,你别关心这个了,到时候娘会说的,而且府里也会打扮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时日了。” 慕容善:“……”她是该感慨一句这丫头心大呢还是心大呢? 那庙观不远,众人一来一回也不过三个时辰,下午酉时正,一行人回到城中。 正巧在城门口碰上一队急忙出城的人马,奇装异服,气势不凡,打头的是个相貌英俊少年郎,慕容善在马车里隐约听见人说这人是南疆皇子,不由心下好奇掀开帘子瞧了眼。 “……”云景,这皇子要是知道你说他丑,怕是腰上宝刀要按不住了! 这么一想,慕容善身子微微一僵。 怎又想到他了? 她还没琢磨透又想到他的缘由,便听到柳昕昕趴在她身边好奇的问:“怎么不留下来参加守岁宴就走了?不过走了也好,那皇子太讨厌了,总是用鼻孔看人!” “你与他有过节?”慕容善好奇的看她,“看这么匆忙的样子,怕是出了什么事吧,咱们避一避风头,等他们走完了我们在进城。” 这么一避便避出了事来。 慕容善素来听闻这些人爱养些奇怪的宠物,所以在那队人马与她们错身而过时她特意打量了他们一番。 也就是这么一打量,让她瞧出了一只红色小蛇来。 许是是受到了她眼神注视的原因,那原本老老实实呆在那皇子腕上的小蛇忽然朝她扑来。 身子在半道上灵活一变,那原本瞧着来势汹汹的小蛇,直接跌破所有人眼睛落到了慕容善怀里那只黑团子身上。 “喵!” 黑团子愤然扬起爪子把那小蛇压在身下。 “嘶~” 小蛇也不甘示弱,卷起尾巴就朝黑团子脖子上裹。 奈何团子近期吃胖了……就连脖子都胖了一圈,又奈何小蛇着实太小了……还没黑团子一半长,裹在腕上也不过堪堪两三圈罢了。 所以……结果显而易见…… 本是急行军的队伍忽然停下,众人齐齐朝这边看来,顿时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连两只宠物的主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等慕容善反应过来时,猫蛇已大战三百回合。 猫将军大获胜! 蛇国王节节败退! 略有不敌的小蛇干脆直接挺尸横在猫爪子下放弃了挣扎。 猫将军还以为它又有诡计,便警惕的放开它,退到慕容善怀里。 “……” “……” 这一出闹剧当真让人哭笑不得。 当天下午便传遍了整个金陵城。 一家人一起用晚膳时,听柳扶风说连当今皇上都在哈哈大笑时,慕容善不由手指微微一颤,心中存了心思。 当夜,月色极好,良辰美景,十分符合风月小说中才子佳人幽会时的开场。 然而现实是,大冬日的大家都窝在了屋子里睡觉,没有人欣赏窗外月色,也并没有才子佳人幽会。 慕容善睡得也很早,只是她睡得并不好,因为她好像刚睡着就被人闹醒了! 一睁眼,对上一只在闹着她的黑不溜秋的团子,慕容善顿时怒从中来拍了它一巴掌,“给我老实睡觉去!因为你害得我成了金陵的笑柄,我还没罚你,你倒是敢蹬鼻子上眼恼我睡觉!” 黑团子扭扭屁股:“喵~”宝宝委屈,宝宝想睡觉,宝宝是受人指使~ 慕容善提溜着耳朵把它赶到一边,然后拉着被子两眼一闭,完完把杵在床边当柱子的那人当成了空气! 长孙无羡气结,六日不见,她真狠心! 当时是气不过她三番两次轻视她,所以就想冷落她一下,叫她也尝尝被人轻视的滋味。 起先他还跟自己说,等她尝过后,他就不跟她计较了。可第二日收到线报说她一整日都窝在将军府里,和柳昕昕与婢女们玩得很开心,他顿时更气了,然后他在安慰自己,兴许头一日她还没反应过来,再给她一日让她好好琢磨,可第二日他收到的线报依旧是她和婢女们玩得很开心,他顿时两眼一黑,想抹脖子自尽算了。 生平头一遭,可这一腔真心还不如喂狗算了!养了大半年的猫都比她疼人,简直是把他气死了! 他发誓她不来找他,他就绝不会找她! 可这一过便是六日,天知道他日日收到她和婢女们玩得很开心的线报时,是怎么样的焦灼。 他是看透了,这人真是石头心,捂不热的。 可今日一早却传来一条奇怪的消息,等他弄明白前因后果时,顿时坐不住就要来找她,可到了将军府后门他又生生顿住脚步。 他这算什么? 恬不知耻? 呵~他长孙无羡还真没下作无赖到这种地步。 生生又从将军府折了回去,把自己关在房中读了半日圣贤书,却又听到那样的消息,顿时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他在为她焦灼,为她瞻前顾后,努力给她扫清所有她未来可能会遇到的障碍时,她却在城门口和别人…的宠物打的火热! 简直气死他了! 特别是现在看到她又忽视他,气的脸都绿了。 “慕、容、善!” 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喊她,慕容善也没心思去思考这声音怎这么耳熟了,顿时吓了一跳:我滴亲娘啊,不会被柳夫人说中了吧,她真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见她装死捂在被子里一声不吭,长孙无羡耐心告罄,直接扯了她被子:知道他来了还知道心虚躲着,很好! 可等那张惊恐万分的脸露出了时…… “……”他是鬼?吓成这样? 被子被扯没了遮挡物,慕容善十分倔强地半眯着眼睛假装还有遮挡物去觑他:黑影子,阴森森地,妈呀真是鬼! 还是一只帅鬼! 诶,不对? 这鬼有点眼熟啊。 慕容善定睛一瞧:月白衣衫,阴沉着脸。 “你吓死我了!大半夜的摆着阴森森的脸撞鬼吓人,幼不幼稚啊你!”慕容善怨念满满。 长孙无羡脸上的寒霜依旧未退,冷眼瞧她,一字一字温凉反问:“吓人?幼稚?” “呵,我若不幼稚怎能容得了你整日蹬鼻子上脸的骂我?我吓人?那你瞧着谁不吓人?那丑八怪不吓人?还是那姓萧的不吓人?或者在你心里哪知丑不拉几的蛇和这黑不溜秋的团子都比我看着好?” 话一说出口,长孙无羡便知道他做错事了。 120:花灯相会,许愿长情 “呵,我若不幼稚怎能容得了你整日蹬鼻子上脸的骂我?我吓人?那你瞧着谁不吓人?那丑八怪皇子不吓人?还是那姓萧的不吓人?或者在你心里那知丑不拉几的蛇和这黑不溜秋的团子都比我看着好?” 缩在床脚努力装鸵鸟的黑团子瑟瑟发抖:宝宝做错了什么? 话一说出口,长孙无羡便知道他做错事了。 她不止一次对他说过和那姓萧的是清清白白,他信她。且下午的事真是意外,若真要追究起来,只能说是那黑团子和那蛇惹的祸端,与她何干? 可他就是听不得有人把她的名字与除他以外的人放在一起谈论,还闹得满城皆知。 但覆水难收,他这厢正在琢磨怎么补救,便见慕容善的脸渐渐寒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知道了,他是来找她吵架的,想通这点慕容善皮笑肉不笑的弯下嘴角,“太子殿下请回吧,民女今日有些乏了,您若闲来无事实在是在府中找不到与您拌嘴的对手,民女给您支个招,您去酒楼寻那说书先生吧。” 说完便闭上了眼把头往床里歪,竟是一眼都不想瞧他的模样。 长孙无羡凤眸黑沉沉的,见她一句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垂在大腿两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静默片刻,也是一句未说摔门离去。 说书先生是吧,很好,慕容善你当真好的很。 他走了,不再像前几日那般耍无赖的赖在这里寻她开心,慕容善一声不吭的睁眼坐起来,望着炉子里的火出神。 本就没入深夜,睡在隔壁的棉凝迷迷糊糊间忽然被这房门剧烈的震动惊醒,惧是一惊连忙披衣起来。 却在开门后见到院中有一立于月下的男子,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定睛一瞧,月白的衣衫,气质清冷高华,可不就是太子殿下。 棉凝匆匆见礼,然后见长孙无羡似是没看见她般,低着头无声推门进房。 瞧见自家小姐有些神不守舍的坐在床上,像极了太子殿下没来时的那几日,不,比那几日境况更糟糕,棉凝深深叹了口气。 “小姐?”看这样子,一内一外,怕是闹别扭了。 慕容善扭头对她笑了笑,“无碍,是风太大吹得,把你也吵醒了。把门拴紧吧,以后可别在叫门被风吹成这样了,怪吓人的。” 棉凝想到刚刚过来时瞧见站在门外的人,有些于心不忍,不过到底是按照慕容善的吩咐把门从里用栓子塞紧了。 那一塞,棉凝手一抖,就好像戳到了不该戳的人心窝子似的,约莫是很疼的。 “小姐,奴婢就睡在这脚踏吧,方便夜里照顾您。”棉凝小心翼翼的询问,心里却是已经做好了被慕容善拒绝的准备,因为她家小姐向来不喜睡时身边有人在。 慕容善静默了三个数,朝她伸手,“嗯,不过先扶我起来,我这会儿睡不着。” 哪能睡得着?若这样还能睡得着她的心倒真是石头做的了。 她不笨,只是一直以来都在逃避。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原因,她见着对她有些心思的男人心里都不舒坦,从前因萧仲寒从未做过失礼的事,且他自己对自己的心思也是一知半解,所以眼里才能容得下他。 可长孙无羡和他究竟是不同的,他不迷茫,心里跟明镜似的不仅看得清自己的心,也将她的心照的亮堂堂的,让她害怕。他生在那个位置,要谁左右不过都是一句话的事,可却从未强迫过她半分。 甚至日日夜夜同塌而眠时,也拘着礼数与她之间隔了个枕,她并不是像柳昕昕那般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娃,她知他每夜都惹得辛苦,所以才每每想将他气走,但总是不尽如意。 过了这么久,她也渐渐弄明白了父亲临终前那句嘱咐的含义了。 院中人早已经走了。 棉凝站在后头,忧心忡忡的瞧着那披着狐裘坐在窗边开窗赏月的女人,“小姐,天寒,早些歇息吧。” 慕容善没吭声,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皎皎月色看,心里空空的,思绪也是空的,没想任何人,宛若失了魂般。 过了片刻,才听到她慢悠悠的说,“把那炉子的火灭了,重新换一个。” 棉凝眼皮子颤了颤,道了句是便去灭火,只是心道:这里怕是加了料,太子爷才会那般失控吧。 换好了炉火,棉凝又重新回来催促慕容善休息,只是慕容善依旧没吭声,一动不动盯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棉凝却从那背影瞧出了一句酸溜溜的话来:从前车马慢书信远,到了现在依旧不快,所以情意起时,只能瞧着那月色看,心里想啊,你是否此时与我在赏同一月色? 这酸溜溜的毫无水平的话,她也不记得自己是在哪儿瞧见的了,只觉得此时分外应景。 棉凝又催促了几次,终于在快天光破晓时催动了那跟木头一样的人去睡觉了。 慕容善其实只是许久没看过冬夜的月色,有些想念,是以一时贪恋罢了。 只是以她现如今的身子情况,任性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二日 早上起来时她觉得身子有些滚烫,应该是昨儿熬了夜的原因,便忍着没说。 棉凝给她梳妆时见她脸色有些不好看,也只当是昨儿熬了一夜没睡够的原因,便忍不住催促了句:“小姐,要不您再去睡会吧?奴婢看您脸色实在有些不好看。” 慕容善打了个哈欠,越发没精神的冲她摇摇头,“无碍,索性今日无要紧事,陪义母用完早膳回来再睡吧。” 棉凝见此只好给她上了个淡妆,用来遮住不太好看的脸色。 面子上是遮住了,可身体却抗议了,早膳不过用了一半,便见她忽然眼一闭头一歪手中的筷子也跟着铛铛落地。 这一幕把柳夫人狠狠吓了一跳,连忙差人去寻大夫。 自此慕容善便一病到第二年的元宵节,连新年守岁都给省了。在因她这病着没几日,那厢柳昕昕又因贪玩落了水,也卧床躺了几日,府里接连病了两位小姐,柳夫人也没心思大肆张罗新年守岁了,便又给将军府省了一笔不小的开销。 又吩咐下人整日床前都不能离人,一个换一个的守着,又将大夫接入府中住下,生怕一眨眼就出了大事。 安静了很多年的将军府就这么鸡飞狗跳的过了一个年头。 倒是棉凝瞧着柳夫人这担忧紧张劲儿不免无数次暗叹,心病还需心药医,老夫人把她家小姐滴水不漏的护成这样,那心药哪还能近的来? 在慕容善病的这十几日里,程风程林也没敢拿那些鸡毛蒜皮来烦她。 所以她自然便错过了这几日金陵发生的大事。 其一,早先在城门口遇见南疆使臣匆匆出城,便是因南疆王忽然病重。 人家老子病了,做儿子的归乡心切,天启帝便不好多阻拦,便派人一路护送快马加鞭赶回去。 其二,北境与西域交界的地方发生了雪崩,这寒冬腊月里雪崩不足为奇,只要不祸及人命便好。可偏偏那日很不凑巧,坐镇北境的镇北侯不知因何原因带了一小队人马出城,恰好遭遇雪崩。至今下落不明,北境军心不稳,隐隐将乱。 其三,说起来不免又扯到了西凤,且说那西凤太子派人来接其妹的人,不是朝中使臣也不是亲信下属,竟是自己的侧妃,说起来真是让人又惊讶又觉得荒谬。 东陵朝中正头疼该怎么安排这位太子侧妃时,却见人家似也晓得不便,不过停留半日连个招呼都没打,便把凤姣姣的行李该打包的打包带走,翌日清早城门一开便出城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免叫人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在慕容善病着的这期间,墨羽倒想拿别的事情来向慕容善禀告,却叫一早得了消息的柳扶风横在门口将他赶了回去。 墨羽左右思衬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且慕容善确实需要静养,便联合柳扶风一道糊弄了慕容善。 等她清醒过来,身子彻底好转时已是新一年的元宵节。 见柳昕昕和慕容善精神头相继好起来,柳家母子齐齐松了口气,然后心里又开始琢磨怎么给她们解闷。柳夫人倒是不怕慕容善会因为觉得闷偷偷溜出去,毕竟她不是柳昕昕那种跳脱的性子。 反而是怕她觉得不闷一声不吭的却将人活生生给憋坏,转头瞧着今儿天气好,晚上的元宵灯会也热闹,便准了义兄妹三人一齐出去放风半个时辰。 慕容善倒是不太喜玩,但凑个热闹沾沾喜气任谁都会开心,便没拒绝。 倒是在床上闷了好几日的柳昕昕一听,高兴地蹦起来就给柳夫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临出门前,慕容善唤了墨羽前来,她记得她迷迷糊糊时好像听到了他有事要说,后来不知被谁给阻止了。 憋了好几日觉得已经到了不能不讲的墨羽,一见她就狠狠松了口气,也没等慕容善问,就噼里啪啦一口气说完了。 着实叫慕容善愣了好几个数才渐渐消化掉他带来的消息。 “你说那西凤太子侧妃很像我要你找的那个女人?”慕容善被这个消息震的七荤八素。 荒唐,且不说那侧妃是否是慕容芙,单说西凤太后便是她姑奶奶,那嫡皇后生的凤太子是她…… 哦差点忘了,古人兴近亲结亲。 想通了这点慕容善脸色便缓了过来,若无其事的吩咐道:“习惯相同兴许是巧合,多猜无用,既然她大张旗鼓的来,你就寻个金陵城里见过她的人,把她画像画出来给我瞧瞧。” 说完这句话慕容善抿着嘴沉思了会儿,还是把那句绕在嘴里良久的问题抛了出来,“镇北侯的事距今有多久了?” “笼统不过三日,开始陛下约莫怕是镇北侯的圈套,认为镇北侯心大了想将一家老小都骗过去,天高皇帝远的,但现在陛下已经准许燕世子孤身前往北境去寻父。” 慕容善像是忽然被人抽走了部力气般,软软的瘫坐在轮椅上,心一抽一抽跳得厉害。不过索性这几日她身子不适时也是这般境况,是以墨羽并未察觉到异样,垂手侍立在下首耐心等候慕容善的吩咐。 慕容善红着眼咬着下唇沉默了数十个数,然后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有些沉重的心,才漫不经心地掩饰道:“通知在北境寻卫戎的人,分出一半去雪山暗中襄助燕世子寻镇北侯,在从其它州境调一批人过去,切记行踪要隐秘,莫要叫人摸清身份,往后镇北侯的消息第一时间向我禀告。” “属下遵命。”墨羽心中不免惊讶镇北侯府在慕容善心中的地位竟已是到了如此这般。 “下去吧。” 等到墨羽退下,慕容善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豆大的汗珠不断落下,整个人无力瘫在轮椅上,大口大口的吸气竟有些像是迟暮的老人般呼吸不顺畅。 棉凝连忙上去帮她顺气,知道这是自家小姐又开始痛恨这副累赘身子了。 “小姐,柳公子和昕昕小姐就要到了,奴婢在给您重新收拾下吧。” 慕容善闭着眼,光影打在她的侧脸上透着一股十分古朴厚重的感觉,叫棉凝心悸不已。 这样的慕容善当真无人见过,像是青灯下的古佛,厚重地叫人肃然起敬。 棉凝心惊,不敢随意说话,便垂手侯在一边耐心等待。 等到她几乎以为慕容善不会搭理她时,她听到了一道很小很小,细如蚊虫般的一句“嗯。” 棉凝连忙推她去铜镜前重新收拾一番,待到一切规整好后,柳家兄妹二人来到。 那一瞬间,慕容善又变成了那个浅笑盈盈,不争不抢淡然的仿佛什么都入不了她眼的人。 因为柳夫人只给了三人半个时辰的放风时间,慕容善和兄妹二人便掐着点在灯会人不多也不少,恰好够热闹时到达。 “因为人多了,拥堵就不方便。人少了,冷清的就不好玩了嘛。”柳昕昕笑嘻嘻的跟在一旁,一会伸手摸摸形状不一的花灯,一会儿又瞅瞅那些挑子上的小玩意。 慕容善瞧着她活泼好动的身影,一时不由生起艳羡之意,“那你可要仔细点了,这会儿人虽不多,可也不少,我与义兄待在一起不会轻易叫人群冲散了,可你这上蹿下跳的,我们俩的眼睛可跟不上你。” 柳扶风比她大,她唤柳夫人一声义母,自然唤柳扶风一声义兄。 柳扶风一边仔细推着她不被人群挤到,一边冲跑出三丈远的柳昕昕斥道:“小丫头片子,你敢跑远了回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柳昕昕站在三丈外的一个摊前,惦着脚想去够那挂在上面的小饰品,闻言头也不回的嘟囔道:“我这么好这么活泼的妹妹你才不舍得打断我的腿,哈哈哈哈。” 女孩儿如银铃般的笑声越过层层人群落入慕容善的耳朵,恍如破空,让慕容善眼前忽然一顿迷糊。 “善善,别跑了,跑远了哥哥就找不到你了。” “善善,我们得回去了,再晚一点被爹知道要打你了。” “才不会,爹爹打我哥哥会保护我的,嘿嘿。” 这是属于六七岁时慕容善与慕容舒的记忆,同样的时节,同样的事件。 可她都许久不曾记起这记忆了,先前回想起与长孙无羡认识的经过还是在梦中,这会儿脑海里怎又冒出这段记忆了呢? 真是奇怪。 慕容善并未多放心上,只觉得大约是触景生情,才叫她想起了原主的记忆吧。 那厢先头还和柳扶风拌嘴的女孩儿,转头就跑过来一屁股撅开柳扶风,带着慕容善就往另一边跑去,显然是瞧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我看那边有人在河里放许愿灯,我们也去放个吧,许愿善善姐姐身子早日康复,和我一起气死那个坏蛋。” 听着前半句慕容善有些动容,在听到后半句顿时嘴角一抽,感情这丫头的目的就是想她好起来和她一起气死柳扶风……还真是……单纯的让人哭笑不得。 柳扶风起先还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后头,闻言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连忙扶着旁边人伸过来的手稳住身子,扭头又见那两人走远,匆匆对这人道了句谢。 忙得连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只瞧见一角做工精致的月白色衣料,便赶紧追上去,拧着柳昕昕的耳朵把她揪到一边,“放什么河灯,河边寒气重,要放放天灯去。” 说着扭头就把慕容善带离河边,也不管柳昕昕是否跟得上,反正料到她会过来就成。 长孙无羡负手立在原地,盯着那人被柳扶风带走远后,泛白的唇抿了抿,面无表情抬脚走了。 慕容善三人买了两个天灯,寻了一处宽阔的地儿就开始大展拳脚。 慕容善帮不上忙,拿着火折侯在一边,等柳扶风和柳昕昕手忙脚乱的一人拎着一边弄好后,她才弯腰去点火。 本来今夜是无风,可不知怎地就在要放灯时忽然起了微风。 慕容善见那两人因为放个灯一言不合又要吵起来,打趣道:“放灯要齐心,你们俩行不行?不行让我和棉凝来。” 两人蹲在灯旁嘀嘀咕咕,“行行行,你就老实坐在那儿看本小姐怎么把这灯放起来吧。” 话刚说完,便见另一个人毫不留情的伸手朝她后脑勺招呼。 “少放大话,你给我认真点。” 慕容善搓着手笑容可掬的冲不远喊道:“那你们可快点儿啊,别灯没放起来,让我叫风给吹走了。” 人还没被风吹走,不过她身上倒是忽然被风吹来一件髦。 月白色的,带着帽子,覆在她原本的狐裘上,把她从头到脚遮的一干二净,那宽大的帽边直接盖住了她的眼睛,将她的视线遮的严严实实,只能瞧见一只从后伸过来的修长指尖,一闪而过,如玉的干净颜色,让她的心猛地悸动了下。 慕容善一怔,回过神来后心脏忍不住的颤栗。 她几乎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取下帽子,又怎么扭头去看他的,只见那月白色的身影信步闲庭,缓缓汇入人群。 他身边拥着万家灯火,可她眼里竟只容下了他一人。 慕容善眼皮颤了下,情绪有些不受控制,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她刚说完一句冷,他便听见了,是跟踪她许久,还是恰好只是巧合。 棉凝觑了眼自家小姐,又瞅瞅那几乎快被人群淹没看不见的人,抿着嘴欲言又止。 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太子殿下跟了一路。 从柳小姐要去放河灯开始,到买了天灯来这里,太子殿下便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121:太子昏迷,出大事了 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太子殿下跟了一路。 从柳小姐要去放河灯开始,到买了天灯来这里,太子殿下便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刚刚,就在刚刚,太子殿下都站在后面看了小姐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 听到小姐打趣自己冷,就算明知道是打趣,却也没忍住解了披风给她。 她原先还觉得太子府里那老伯说的很对,她家小姐逃不掉太子的手掌心了,可眼下她怎么看怎么觉得逃不掉的人好像是太子爷了。 实则长孙无羡早早就后悔了,从那日转身开始,他便盼着她能出声唤他一句,就算不唤,只要出个声他便扭头道歉。 可她却硬生生憋着一句话都不说,直到他都摔门出去,她还吩咐那丫鬟把门拴紧了,还说什么要仔细以后别在被风吹开了。气的他想把她抓起来一顿打,可到底是忍住了,因为他是太子,除了儿女情长,还有一堆琐事等着他处理。 他百忙之中来找她,既然她不领情那么便罢。 恰好那段时日又要处理使团的事,又要处理朝中政务,还要防着他那狼子野心的三弟暗中做手脚,确实忙的脚不沾地,甚至连想她的时间都没有,他起初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可近日渐渐闲下来,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日他明明是去关心她的,怎么后来就变成了那样呢? 想到她房中那日似乎味道有些不对,而他因为关心则乱一时没察觉竟被她下了乱心智的药。 这么一想所有事便说通了,她当真想叫他离开,他就暂且先如她的意,不去招惹她。 可说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不去招惹,难呐。 今儿灯会他本是不打算来的,可母后不知听谁说了一样小玩意,叫他灯会时来寻。 小玩意没寻到,心上人倒是瞧见了一个。 他看着她和那柳家兄妹玩闹,心里既欣慰又堵得慌。 因为没他时,她也能过得很好,该吃吃该睡睡不必他忧心,可没他时,她怎能过的很好呢? 长孙无羡此番出来是驾着马车只带了云凌一人。 云凌瞧见自家主子走时两手空空,回来时不仅两手空空还没有了披风,不由惧是一惊,连忙又弯腰从马车里拿出一件备用的髦跑过去,“主子,您咳嗽尚未好,赶紧披上。” 长孙无羡憋了一路的咳嗽,端是因怕出声惊扰她没敢咳出来,此时便再也没忍,扶着云凌躬着腰咳的昏天地暗,上气不接下气。 可把云凌给吓坏了,“主…主子,您可别吓唬属下啊?您这是怎了?您要挺住啊,夫人还等你接回家呢。属下胆小,您挺住啊,属下这就带您回府看御医去。” 说到最后尾音竟是毫不掩饰的哭腔。 长孙无羡面皮一抽,伸脚朝他踹过去,切齿道:“在胡说八道本宫撕烂你的嘴,回府。” 哦,太子爷看起来生龙活虎还能踹人,精气十足还能骂人,脸色红润不像回光返照,还真是他胡说八道了。 自知闹了笑话的云凌,尴尬的摸摸鼻子,伺候太子爷上了车,扬鞭就走。 马车里,长孙无羡单手支着太阳穴靠在车壁沉思。 “镇北侯有消息了吗?”他嗓音慵懒,端着一番旁人没有的帝王气势。 马车外,云凌正在腹诽吐槽自己喝了一肚子西北风,闻言,连忙压低声音回:“暂无,燕世子今日刚启程,快马加鞭到达北境也需要五日。” 长孙无羡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又道:“吩咐下去,用尽一切办法快点找到镇北侯。” 他原先的计划便是近段时日使个计谋让父皇将镇北侯调回来,因为他要娶她得让她先认祖归宗,身份合上了才行。 而看燕家在金陵的这几位对她的态度来说,很难。 只有远在天边,对金陵一切毫不知情的镇北侯,能先认同她,她才能顺利回去。 可没想到临门一脚出了这档事,倒叫他也不好办了,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一旁。 “把她近日的消息给本宫。” “啊?”云凌先是一愣,似乎是没听懂那个‘她’是谁,然后忽然面皮一抖,苦巴巴的回,“主子,您不是要属下把它都烧了吗?属下哪有夫人的消息给您啊。” 长孙无羡一怔,蹙着眉回想,“是吗?” 云凌猛地点头,然后又忽然反应过来长孙无羡坐在马车里看不见他点头,连忙声音洪亮,掷地有声的回:“是!” “去年腊月二十七宫宴那日,您让属下把消息都烧了的,还说以后来的消息也都烧了,让属下除了生死之外的消息都不必跟您汇报了!” 长孙无羡手一抖,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可那回他在气头上,这蠢奴才怎就不知拦他一下?真是蠢死了! “等会回去让他们连夜给本宫重新拟一份,事无巨细的罗列上来。” “属下遵命。”这主子真难伺候。 回府后,长孙无羡果然叫人重新拟了一份,细致到每日说了什么话都要罗列在册。 长孙无羡本以为该是等到明日才能看见,可不过一个半时辰,云凌便拿着一个薄薄的小册子过来了。 长孙无羡坐在案前没有去接,拿眼冷冷觑他,质疑道:“将近二十日,就这么薄薄一张纸?本宫养你们是让你们如此办事的吗?” “主子,您先看完在责罚属下办事不利吧。”云凌委屈,这事儿他也疑惑,可送来的丫头就是这么说的,而且瞧着他的那个眼神,还颇有种把他当成主子看的负心汉的意味,啧啧,他造了什么孽哟,这种锅都得背。 长孙无羡重重地哼一声,这些个办事不利的,为了逃避责罚,什么话都能说,他倒要看看这张纸有什么门道能免了他们。 长孙无羡黑着脸去翻那小册子,纸张一展开,看清上面的字后,他的脸霎时下了霜,阴沉沉的,风雨欲来。 起先是怒,怒这些脑子不知转弯的奴才,他说除非生死其余不报就不知道变个弯吗? 然后便是心疼,是真的心疼,心脏一抽一抽的,看着那纸上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刀子似的在一点点凌迟着他的心,他的人,他的整个灵魂。 腊月二十七:夫人一夜未睡,精神不佳,与柳夫人用膳时晕倒。说的话:无。 腊月二十八:夫人一日未醒。说的话:无。 腊月二十九:夫人辰时睁眼一刻钟,未说话。 腊月三十:夫人未醒。 …… 正月初三:醒了半宿,大夫说是心病,夫人听了没说话。 正月初四:焦小公子入府,把夫人闹醒的睁了下眼。 …… 正月初七:好转。 正月初八:精神头很好,夫人还说:天晴了。 正月初九:将军府临时组了个蹴鞠小队,夫人在旁观看半日,期间面带微笑,可见奴婢观察是属于皮笑肉不笑那种,一句话未说。 正月初十:夫人提笔作画,画的是一条溪水,两个妙人儿。画名是:飞来山居图。题的字是:一间茅屋何所值,父母之乡去不得。 …… 正月十五:听闻镇北侯之事,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总结:这期间小姐吃好睡好,只是不言不语,半梦半醒间也未念叨任何人,不过倒是喊了句云景和哥哥,先是云景后是哥哥,中间气息断了一瞬,婢子也不知是哥哥还是云景哥哥,并且多了几根华发。 以上,太子爷看着办吧! 最后三行字,明显较之前的有所不同,能得知她生了白发这种事,除了她那近身的丫鬟怕也没了旁人。 在看这字迹,潦草无比,显然是对要看的之人心生愤懑。 长孙无羡一时也没心思去计较这探子被发现之事,也没心思去计较那丫鬟无礼之处,只是胸口发闷,双眼发黑,脑袋嗡嗡的,叫他在冰天雪地中不知如何是好。 怪不得,刚刚看她的侧脸觉得清瘦了许多,怪不得那两兄妹绞尽脑汁逗她开心,原是真的不开心。 可那心病又何解? 既然挂念,为何给他下药?为何三番两次轻视他?又为何…… 他的问题太多了,多到他现在就想见她。 可这几日为了束缚自己不去想她,他到处给自己找事情做,十分疲惫,疲惫到此时竟没力气站起来。 云凌耳观鼻鼻观心,想到刚刚那丫鬟送东西来时发狠的样子,约莫也猜出一二。 那婢子被发现了,约莫这也是最后一次收到消息了。 主子不急才不正常。 “卫戎到哪了?”他嗓音嘶哑,一句话用了半身力气才说完。 “左不过五百里地,依老先生的速度没七日便能到金陵。” 五百里走七日?这是想要了他长孙无羡的命! 长孙无羡急火攻心重重咳了一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般,豆大豆大的汗珠像是不要命似的从额上滑下来,“派人去接!快马加鞭!五日!不!两日!两日后我要见到他!” 这一着急,连自称都忘了。 云凌一惊,哪里见过这样声嘶力竭失控的主子,忙认真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说着就要退出去,却听见那案前红着眼的人又忽然出声,“等等。” 然后又对着虚空一唤,“白钊。” 这两人一明一暗,是他鲜少拿出来一起用的杀手锏。 “不用安排人,你们亲自去,带不回来就提头来见本宫!” 眨眼间,杀伐果断令人惧怕的太子爷又回来了。非令人瞻仰高阳,是沸水,是被冬阳暖化的寒冰又煮了一遍的沸水,滚烫滚烫的,可怖的连三尺都不敢近身。 让人提心吊胆,惧怕的不敢瞻仰圣容。 这一吩咐支走两人,不过是两日时间罢了,长孙无羡竟没料到这一吩咐却把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可就算是能提前预料到日后的事情,他也已然会是如此,因为福祸相依。 此刻他想去见见她,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平日里他身子素来康健,只是这几日因劳累感了风寒,风寒尚未好又在灯会让寒气入体,急火攻心,一夜之间大山倒了。 太子府的人发现太子爷晕倒在书房时,已是第二日。 这一发现,着实乱成了一锅粥。 等宁伯收到消息赶到时,这消息已传遍了整座府邸,他顿时暗道不妙,府里外人的眼线多不胜数,怕是有些人知道的比他还早。 此时在控制消息已经为时晚矣,重要的是先救太子。 事后宁伯回想起来又一阵后怕,若那夜,恰好有刺客,而云凌和白钊又恰好不在身边,可就真酿成了大祸。 太子爷病了? 病入膏肓? 回光返照? 这可了不得了。 慕容善听到消息时,正在琢磨着用左手绣花,闻言手中那剪子像是忽然长了眼睛似的,狠狠朝那右手戳了下。 虽然没痛觉,可也流血不止。 研究了好几天的刺绣就这么被毁了,确实一点都不心疼,不,是心用来疼别人了。 棉凝在一旁看的真真切切,给她止血包扎时忍不住问道:“小姐,可要派人去瞧瞧?” 慕容善眼神闪了闪,一时无言。 棉凝约莫是想到了症结所在,怕是自家小姐怀疑是苦肉计呢,是以故意嘀咕道:“昨夜太子看着脸色就有些不大对劲,后来又把狐裘给了您,约莫是寒气入体了。” 那便不是病入膏肓了,只是确实病了。 慕容善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怀中的黑猫,问:“那人呢?” “这时候应当在外面打扫呢。”棉凝有些心虚,昨儿发现那人时,慕容善本来是叫她把那册子销毁的,结果她憋着一股气不仅没销毁还火上浇了油,太子爷该不会是怒极攻心了吧?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放她回去吧。”慕容善低着头道。 太子重病应当是大事,断不会叫人闹得满城皆知人心惶惶的,应当是他身边出了问题。 既然是他送过来的人,应该是可信的。 棉凝眼睛一亮,跟在慕容善身边听了那么多密事,再笨的人脑子也该灵活了,这点小心思她哪能猜不到,哎呀,她家小姐就是口是心非。 这不,听说出事了,虽然嘴上不说派人去看看,可暗戳戳却把人放回去了,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可能来日不久就要有小主子了! 人常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那边北境镇北侯还没找到,军中尚无人坐镇,这厢金陵就传出太子病入膏肓,不过短短一日整个东陵国土都弥漫着一股厚重的凄哀。 而心思活络的人听闻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稳住民心,而是查证太子确实昏迷不醒后,不由开始蠢蠢欲动。 为首的便是被太子压了许久,憋出一股怨气的三皇子长孙无谌。 三皇子府,一群政党秘密聚在一起,拥着上首的人兴奋讨论。 “这是个机会,我们被压了大半年,眼下太子虽然只是小小风寒,但昏迷不醒却是真的,我们断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是,就算铲除不了老虎,也要拔了它的牙齿,烧了它一身皮毛,叫那老虎醒来跟我们一样难受个三年五载。” 上首的人大笑,然后问:“你们可是有了法子?说来听听?” “太子虽昏迷不醒,但身边的到底不是庸碌无能之人,朝中的人我们暂且没有证据想不到法子,但能毁了他最看重的两个人,下官听说太子昏迷第二日才被人发现,是因为身边的那侍卫临时出去办差,交接不当造成的。下官猜测那侍卫应是去接卫老先生,因为几日前下官有个好友曾见过卫老先生。那老先生与太子有多重要大家心知,我们可直接杀了他,叫太子再没希望!” 一番激昂陈词,让众人兴奋不已,可长孙无谌却似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般,先是沉默一瞬,然后眼神一亮阴邪的笑起来。 ------题外话------ 准备要撒狗粮啊哈哈哈哈 122:庭有枇杷,见字如面 一番激昂陈词,让众人兴奋不已,可长孙无谌却似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般,先是沉默一瞬,然后眼神一亮阴邪的笑起来。 “另一个人,是不是个女人?” “是,是下官在昨夜灯会时无意发现的,下官见太子殿下对她态度不凡,兴许有用。” 长孙无谌闻言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哦想到一块了,我的好皇兄啊,这是天赐良机,可怨不得我了。 —— 夜凉如水,月色微沉。 戌时三刻,将军府。 跳跃的烛火将映在门窗上的影子斜斜拉长,房间内,慕容善捧了本书坐在灯下认真翻读,起初还能听到翻页的声音,可渐渐地声音间隔越来越久,直到最后消失。 棉凝瞧着慕容善一动不动在案前坐了大半个时辰,不由提醒道:“小姐,该歇息了。” 她说完后便听到一句波澜不惊的话传来:“嗯,我在看完这一章就歇息。” “……”可是小姐,您看了半个时辰都没翻一页啊! 棉凝眼皮子一抽,老老实实闭上嘴。 兴许是被棉凝提醒的原因,慕容善约莫也察觉了自己的出神,没过多久果然见慕容善开始翻页了,可是没过多久又故态复萌…… 棉凝心里叹气。 此时烛火忽地跳跃了下,慕容善抬头瞅了瞅门外,心里涌起一股不安,来势汹汹,让她忍不住担心起来。“那人回去了吗?” “……”小姐,您一天都问三遍了。 棉凝知道她想问的不是那婢子有没有回到太子府,而是太子有没有醒,可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 “是墨侍卫亲自送的,奴婢也不知,不如您唤墨侍卫前来问问吧。” 慕容善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在理,便点头嗯了一声。 棉凝心里想笑,小姐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索性墨羽并未走远,就在附近,听到棉凝唤他,不过眨眼间便来到慕容善跟前。 听完棉凝的带有暗示的话,墨羽疑惑了一瞬,以为慕容善是真忧心那婢子的安危,自以为很诚实的宽慰道:“送回去了,实则那婢子也是有些武功的,属下不送她也不会有事,小姐您莫忧心了。” 棉凝:“……”榆木疙瘩! 慕容善闻言也是手一抖,气定神闲的面容有丝龟裂。 墨羽一脸懵懂,迷茫的不知气氛怎忽然变的很尴尬。 慕容善搁下书籍,及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瞧着他一脸懵懂颇有些认命的切齿道:“我是问你太子可还安好?有没有醒来?我问那婢子作甚?她左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婢子,无任何特殊之处,除非有谁脑袋疯了才会放着堂堂太子不对付去杀个小婢子!我这回说的可够明白?” “……明白。”既然是问太子殿下,您直说便是咯。 见他回答后便没了下文,慕容善气结,咬牙切齿一字一字瞪他的道:“明白就给我说的清楚些。”这个榆木疙瘩,简直把她气死了。 “眼下太子府的防御滴水不漏,而且在午时皇上和皇后一道看望过太子后,又加派了一小队人马护在太子府外严防意外,太子的安危小姐可放心。只是尚未醒来,御医看过后说是因前些阵子劳累过度,再加风寒未愈又遇急火攻心,眼下才会昏迷不醒,约莫明儿就能醒了。” 慕容善听完眉头蹙了一下,她知道墨羽不会骗她,只是不知为何她心里始终有股不安,直觉要出事,当即也顾不得那么多,问道:“能不惊动将军府守卫带我出去吗?”她记得他说过,皇上曾经几欲培植三殿下重新与他分庭抗礼。 “啊?这……”墨羽为难,倒不是他做不到,左不过将军府守卫已经被他摸得一清二楚,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带个人出去是易如反掌,只是这天气…… 棉凝倒没墨羽犹豫的那么久,直接道:“小姐,您大病初愈,这夜里……”恐您受不住。 慕容善没等她说完直接朝她剜了个眼刀,棉凝连忙弱弱的改口道:“…您要出去就带多披两件衣裳吧~” “嗯,速去准备。”慕容善道。 将军府与太子府隔了三个坊间和一条大街的距离,最快也要两刻钟才能到达。中间的这条路上会经过秦王府,尚书府等等一众朝臣的府邸,然后在穿过一条大街便是太子府。这一路上守卫最薄弱的地方便是那条大街。 慕容善和墨羽刚出将军府,不过才走一小段路上便觉察到了不对劲。 “小姐,我们被跟踪了,对方人数众多,恐有不敌。”墨羽说的隐晦。 慕容善心知不是恐有不敌,而是要护着她这个行动不便的才会不敌,她当即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周边的地形图,显然眼下回头路是不能走了,也不知对方是谁?而这周边惧是王公大臣的家,若交起手来定会有人前来支援她们,所以她倒不担心现在就被追上来。 但前面却是有一条守卫最薄弱的大街,过了那段路才是太子府,所以会交手的地方定是在那街上。 “走慢点,保存体力,待会快到朱雀街时就一刻不停往前跑,只要跑到太子府的防御范围之内就行了。” 这种时候对方来路不明,她不能冒险动用手中力量,只有借用下太子府的人才行。 慕容善默默的道:对不住了,先借用你一些人手,来日在还给你。 对方的心思果然与慕容善预料的不错,对方不仅不想惊动更多人知道,甚至还想活捉她。但很显然这个想法是错误的,若是想要她的命,她与墨羽定会不敌,但若想活捉她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因为这天下轻功没有快过游龙步的了。 虽然墨羽带着慕容善行动有些受限,被后面的人紧咬不放,但对方一时也拿她们没办法。 只是没过多久,对方大约察觉到了慕容善的心思,开始改变了策略。 慕容善扬鞭斩掉一只朝墨羽心房射去的利箭,急促道:“再坚持一分钟,前面就是太子府防御范围了。” 很显然对方也知道了她的心思,一时不由咬的更紧,意图将慕容善在太子府防御范围之外拦下,只是再快终究快不过墨羽。 一分钟后,慕容善站在据太子府二十米开外的地方,遥遥望着那群忽然止步的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原来她预感要出事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惧怕太子府的人,这就有意思了。 看这些人的势头,今夜她临时起意出门还是正确的想法,若不出来此时将军府定是血流成河,而她也在劫难逃。 府外的动静自然逃不过太子府的眼线,眼下太子对外昏迷不醒,府内唯一的主事人宁伯不由出来会会这两个半夜引来一群杀手,还不怕死敲门的人。 宁伯一开门,慕容善便拱手对他行了个礼,是以并没有发觉在宁伯身后还候着一小队气势十足的铁甲军,严阵以待,俨然是将她当成了敌手来防。“宁老,半夜叨扰,还望见谅。” 慕容善披着宽大的斗篷,虽然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宁伯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当即又是惊喜又是惊讶的道:“夫…姑娘怎这时候前来?殿下生病,皇上吩咐眼下谁人都不能见,姑娘若是来报恩,还请改日等殿下痊愈再行前来吧。” 听见他拐个弯换了个称呼,慕容善不由眼皮子一颤,微微抬头朝他身后看了眼,果然瞧见了一列严阵以待的铁甲军,打头站着一个领头模样的人,那人眼神锐利向她看来。 慕容善连忙收回视线,收敛了气势改口道:“民女听闻太子殿下病重寝食难安,是以才来叨扰,还望宁老见谅、只是太子殿下身子要紧,既然如此民女就改日再来,告辞。” 慕容善的腿并不能支撑她站多久,眼下从宁伯前来开门开始,她就有些打颤,待交谈时眼前就有些冒星星,此时若再不离开只怕会露出破绽了。 “姑娘走好。”宁伯小心翼翼朝后瞥了眼,暗中给慕容善递了个手势。 慕容善会意,朝众人颔首便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墨羽见她转身时身子微微趔趄了下,连忙递出胳膊故意造出一种怕她踩雪失足摔倒的搀扶画面。 慕容善的腿在打颤,这冰天雪地里她竟起了豆大的汗珠。 索性她外面罩的是长孙无羡给的狐裘,不仅把她的身量遮的一干二净,还有一截长长的折在地上把她从头到脚包裹起来,她行动缓慢肩膀微颤,落在不明情况的人眼里也只当是怕摔倒罢了。 宁伯只瞧了一眼背影便连忙吩咐人关门,然后对那站在身后的将领道:“这是前些日子殿下无意之中救得一个人,是来报恩的。” 将领狐疑的问:“谁会三更半夜来报恩?” 这人是皇上跟前的人,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宁伯神秘的笑笑:“男人和女人,还能有什么,再说殿下龙章凤姿,这时候来报恩有何稀奇?” “说的也是,本将去守夜了,您老早些歇息。” —— 半个时辰后 慕容善二人在宁伯的带领下悄无声息避过了所有眼线,来到长孙无羡睡得房间里。 这房间白日里来过很多人,可这最后进来的一批人,宁伯觉得若是让主子知道了定会欢喜。 慕容善坐在床前看了眼沉睡的人,见他除了面色苍白些睡得还算安稳,便伸手替他掖了下被子,然后扭头看宁伯,压低声音问道:“我刚刚从偏门过来时,看见那块有打斗的痕迹,可是遭到了刺杀?” “夫人的猜测不假,眼下主子尚未醒来,各方势力听闻这个消息都想来探一探虚实,所以皇上才会派重兵过来。” “太子昏迷这等事就算不是重病,却也是大事,可又怎会传的满城皆知?可知是何人为之?”这是慕容善最疑惑的一点。 宁伯微微抬眸瞧了眼坐在床边的慕容善,又不着痕迹的瞥了下她手压着的位置,觉得分外养眼,不由毫无保留的说道:“说到这属下汗颜,这确实是意外,早先发现主子昏迷的那丫鬟是新来的,礼数尚未学的周就遇到这等事,一时慌了神就走漏了消息,谁家府里能没几个探子,便是这茬出了意外。” 慕容善没有察觉到他微微变化的态度,看着长孙无羡点了点头,问道:“云凌和白钊呢?我来这么久怎不见云凌守在这里?眼下可是不在城中?”她没有深思自己问的这些问题对外人来说已属于机密,是不能随意透露的,便更加没有察觉到他身边所有的人对她的态度都是恭敬的有些奇怪。 这事儿宁伯还真不知道,接卫戎是长孙无羡临时起意,且云凌和白钊也没顾虑到太多,只知道他们若是不尽早把人带回来,还真是能要了主子的命,所以便争分夺秒出城,甚至考虑到会走漏风声连字条都未留下。 “他们二人经常出门办差,属下不知。”宁伯道。 慕容善叹了口气,知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并不是要刻意隐瞒,便淡淡道:“福祸相依,眼下这也是个好时机,宁老可趁此机会将府中毒瘤连根拔起。现下府中人多眼杂,我也不便久留,就请宁老多费心了。” “夫人言重了,您若能留下来属下也是有法子叫您不被人察觉的。”眼见着石头心有些动摇,宁伯怎能不趁机添火替主子争取个机会。 慕容善侧耳听了下外面渐行渐远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笑容可掬道:“不必了,我知你想说什么,我留个字条待他醒来就请您替我转交与他便可,他会懂的。对了,有笔墨吗?” “有,夫人您稍等,属下这就去拿。” 不过一会儿,便瞧见宁伯端着笔墨纸砚走过来,墨羽眼尖的搬了个小杌子放在慕容善面前,好免去她再次走动的痛苦。 慕容善提笔先是停顿了下,然后侧眸一瞬不瞬的看着长孙无羡,眸中闪着坚毅的光,最后弯了弯嘴角,气定神闲留下了八个大字。 当日之言,可还作数? 宁伯接到这个字条疑惑了一瞬,然后便默不作声收起来,想着既然主子会懂他就无需多问,便领着慕容善悄无声息出了府。 —— 太子爷是第二日午时醒来的,彼时慕容善正在朱雀街巧遇燕长宁,啊不对,是正在看燕长宁巧遇她亲爹。 今儿下面的人带来了确切的消息,燕长宁确实只是冒名顶替,并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所以慕容善自然就不会对她心慈手软了。 那日府衙里燕长宁舌战表妹一事,可谓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金陵。 最后结果当然是燕长宁赢了,因为那表妹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不过无妨,她要的便是让她提心吊胆的整日不安宁,让燕家人对她埋下那颗怀疑的炸弹。 今日过来慕容善只带了墨羽和棉凝,此时主仆三人正身处一处临街的酒楼里。 好戏即将开锣,那厢太子爷醒了。 不过这消息被捂得严实,除了时刻侯在一旁的宁伯,暂时还尚未有人得知。 主仆三人坐在酒楼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先是棉凝问:“小姐,您之前为什么要放过燕长宁?您以前不是一直将乘胜追击挂在嘴里吗?” “乘胜追击并不适用所有场合。”慕容善捏着杯子转了一圈,眼神透过窗户似乎不经意间扫了眼长街另一头那座气势恢宏的府邸,然后便淡淡的落在从不远处走来的那个女人身上,温凉道:“热饭一口吞下会灼伤味蕾的,所以要等它慢慢凉了才能品味到美食的精髓。” 棉凝挠挠头,苦恼的想了会后笑着道:“奴婢虽然不明白,不过看那个冒牌货能被当众揭穿心底还是很快意的!” 慕容善笑了笑,见燕长宁就快走到了,同时冲楼下某个暗角打了个手势,道:“所以,现在就是品味美食的最佳时刻。” 慕容善望着楼下那位衣服上的补丁几乎盖住了衣服原样,为了寻女几乎倾家荡产的老父,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眼底的寒意也越来越多。 “身有千富却不知珍惜,冷血无情抛弃老父,为了一己之私霸占别人的家人,这就是你家小姐我为什么留她到现在的原因。”慕容善不咸不淡的说道。 话音刚落,便看见楼下那老父发现了燕长宁,一把扯住她不让她走。 其实今儿这件事她真没使什么阴谋,不过是了一个做父亲的苦心罢了,接下来就让他自由发挥吧,总之燕长宁翻不起浪来了。 慕容善这样想着,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紧接着是一个有些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响起:“小姐,我奉主子之命给您送个字条。” 字条?谁会给她送字条? 慕容善挑眉看着棉凝,“去开门。” 来人确实是熟人,且也不是旁人,正是被她送回太子府的那名婢子。 见到她,慕容善眼神微微一亮,声音里包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太子殿下可是醒了?” 婢子对她盈盈一拜,然后双手抬过头顶托举起一封牛皮信笺,恭敬道:“殿下刚醒,殿下知道您在这里,所以就差奴婢给您来送这个。” 棉凝连忙将信件接过来递给慕容善。 慕容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一边拆一边问:“你家殿下现在身子怎样?可有看御医?御医怎么说?” 那婢子道:“殿下说您想知道的问题都在这信里。” 慕容善闻言手微微一顿,若无其事的抬眸看她一眼,然后把信封里的东西抽出来。 展开一瞧,只见纸上当先一行是龙飞凤舞的“见字如面”四个大字,然后便是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两页纸的废话。为什么说是废话呢?因为里面没一句话是回答慕容善刚刚那几个问题的,既然没有还说她想知道的都在这里,可不就是废话? 比如这句:“我昏迷前,恐有人欺负你,甚至连在梦中都不得安宁。我梦见我那不成器的三弟趁我不查时惦记你,我听说昨儿你遇袭了,对方追到我府邸外便收了手,由此可见我那三弟是打心眼里惧怕我的,所以你不必担心,我实力在他之上,待我来日归朝定会替你将委屈百倍讨回。”被追杀的是她,他委屈个什么劲儿?还有,这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骄傲又是什么鬼? 在比如这句:“我在梦中梦见了一首曲子,意境优美,甚得我心,只不知是何人吟唱?但我觉得甚好,现在写与你看来日在唱与你听。庭有枇杷树,吾妻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改了个字就以为她看不懂这句话是悼念亡妻的吗?哼,不可原谅。 123:全都怪你,全都怪我 在比如这句:“我在梦中梦见了一首曲子,意境优美,甚得我心,只不知是何人吟唱?但我觉得甚好,现在写与你看来日在唱与你听。庭有枇杷树,吾妻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改了个字就以为她看不懂这句话是悼念亡妻的吗?哼,不可原谅。 慕容善花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一字一字看完后,对那婢子道:“你家殿下可是要等我回信?” “是。” 慕容善笑了笑,“可我这里没有笔墨,所以还请你多等一会儿。”说着扭头对棉凝道:“你去问掌柜的借一副笔墨纸砚过来,要快。”棉凝见她时隔十几日终于由心的笑出来,不由也倍感欢欣,连忙去寻笔墨。 三分钟后。 慕容善对着面前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发了会呆,然后弯着嘴角,提笔落了八个字。 ——此曲乃咏亡妻之曲。 慕容善写完后对着它吹了口气将墨迹吹干,然后叠起来放进信封里递给那婢女,笑道:“好了,你回吧。” 然后便面带微笑,好整以暇的望着楼下的闹剧。 燕长宁自然没让她失望,失口否认那老父是她父亲,一口咬定他是认错了人。 岂料为了寻女那穷书生却是做足准备,身上证据一个一个的掏出来,足足有一箩筐,让慕容善都有些惊呆了。 燕长宁骑虎难下,此时众人差不多都明白了。 而此刻慕容善也才看到这个老父亲寻女的决心有多强烈。 “燕长宁是那书生和亡妻之女,那书生很爱他的亡妻,当年若不是因为亡妻身子不好,跟前必须有人侍候,那书生此生绝不会止步于秀才的。”墨羽道。 慕容善望着楼下与燕长宁拉扯的那个男人,叹息道:“倒是个重情义的男人,只可惜命运多舛生出这么个女儿。” 不过没容她感慨太久,房门便又被敲响了,这回来的不是那婢女了,是个武功路数极好的侍卫。 拆信,入目又是一句抱怨。 “吾苦苦等候三盏茶才收到回信,满心欢喜拆信,却叫你一句话当场被浇了个狗血淋头。此曲用在我这儿是不能叫你那样理解的,且看好,应是如下的解法:当年一别,吾日思夜念不得,是以种枇杷寄托念想,只愿来日再见时一颗心方得安宁。” 洋洋洒洒又是两页纸,说了他在等回信时都干了什么,极度无聊,在慕容善眼中许多都是废话。 虽然是废话,但却也足足看了又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后,提笔,落字。 ——所以你家有枇杷? 一盏茶后,门再次被敲开,嗯来的是个比刚刚那侍卫看起来脚程更快的。 ——慢!还是慢!若不是府内尚有父皇之人,我就……唉,我也不能把你怎样,只是你莫要在让我等足两盏茶的功夫了!我家没有枇杷树,但经你方才提醒,我已命人去植了十株。 洋洋洒洒又是两页纸,其中大半还是废话。 ——亲手植?不过我不喜枇杷。 这次回信慢了些,一炷香后侍卫大汗淋漓的跑过来。 ——刚刚植树去了,植完思及你不喜,又亲手拔了。不过我已命人去寻来了所有冬日能植的果树,若你喜的还不在其中,那只能等三月开春,天气暖了,我在网罗些能植的。毕竟我能力有限,无法掌控日出月落自然圆缺,是以那些你喜的,我不能在冬日将它植下,但可避免它惨死我手中,引来你恼我。 慕容善笑了,回:美色误国,望太子殿下清醒些。 ——若因美色被千古唾骂我也甘愿,可,何来美色?你怎总是只回一句话?我两大页纸送给你,你送我一张小纸条,再这样,我要恼了。可听过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之说?我虽不是天子却是太子,虽不能伏尸百万却可叫你与我一起成为金陵城谈资! 慕容善眉开眼笑,提笔认真书写,听话的回了两页纸。 片刻后,收回信。 ——我要你多写一些,你回我整整两页纸的“没有”做什么!我不要‘没有’!我要‘有’!听到了没?要‘有’! ——听到了,但没有美色给你误国。 ——你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罢了,酒楼好玩吗? ——起先是枯燥些,后来便不了。我暂时不想回燕家,你莫要轻举妄动! ——为何?你怎知道我要对你做什么?谁告诉你的?这帮狗奴才要反了不成! ——没有人要反你,淡定。你杀了我护着的那个人,我又不蠢,猜到的。起先不确定,不过现在确定了。如此看来镇北侯失踪也是你干的? ——天地良心,这个真不是我干的!我有些饿了,府里做的吃食不合口味,你那有美食吗? 慕容看了看面前的粗茶,笑容可掬的吩咐棉凝照样去向掌柜的再点一份,然后交给那侍卫带回去。 侍卫翻了个白眼,大约是觉得他家太子殿下怕是疯了。 ——罢了,我就猜到没有合我口味的,你直说便是,我又不会把你怎样。这是我刚刚差人备的,每一样我都尝过了,第一层的酥饼有些甜腻,第二层的杏仁糕不甜不腻,第三层的冰皮糕点爽口些。对了,我找到了卫戎,过几日便到金陵了,让你的人收手吧。 慕容善静默了好半晌,然后先一样样尝了遍食盒里的糕点,提笔回:好。 这封信便是结束语了,送出去后,慕容善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看那侍卫尚未出现,而楼下的闹剧已经结束,便收拾好食盒亲自拎着下楼。 马车中,回味到刚刚得来的信息,慕容善对外头驾车的墨羽吩咐道:“叫身在北境与北境附近的余下所有人,部去寻镇北侯。” 其实长孙无羡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回燕家时,慕容善很想回一句,她想回。 特别是在看到那老父为了寻女做了那么多事情时,她更想回。 前世今生她都是个没有家人的人,如今得了个机会,怎能不想要? 只是眼下,还不行。 在真的慕容家三小姐未找到之前,她只能是慕容氏三小姐,并且必须是。 且不论将来如何风雨飘摇,山河零落,她必须死守这个秘密。 回到将军府,陪柳夫人用过晚膳后,慕容善便回房休息了。 —— 这些时日,天气愈发暖了,自昨日学到了‘飞信传书’这个技能后,那人就跟着了迷似的,疯狂派人翻将军府的墙。把别人折腾的苦不堪言,自己却乐在其中。 这不,慕容善第二日刚睡醒,便见棉凝一脸古怪的拿着个牛皮信封站在床边看她。 慕容善顿时面皮一抽,她觉得她可能染上了恶疾,一种名为看见长孙无羡来的信就想躲的恶疾。 昨晚被他支配了大半宿陪他写信玩,今天还来?有完没完! 她一边拆信一边打好腹稿,待会儿就回他‘你给我哪凉快哪儿待去!姑奶奶写的手都酸了,要玩找别人玩去!’ 然后,当她看到信的内容那一瞬,她沉默了,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盯着信上的内容看了好半晌后,抬头对棉凝道:“你去跟来人说,我待会儿就过去,叫他给我留个门。” 长孙无羡虽然醒来,但皇上不知得了什么消息却不愿把兵撤出去,给了一个十分说得过去的‘你尚未痊愈,且一直遭到不明势力攻击,你身为我东陵皇储,父皇必须护你周,待你彻底康健,父皇在将人撤出来。’的理由便正大光明把那一小队兵留在太子府监视。 所以此番去见他也得像上回一样偷偷摸摸的。 慕容善不打算带棉凝,打算像上回一样和墨羽两人偷偷摸摸溜出将军府,所以便将棉凝留下来守着。 太子府偏门 慕容善按照三长一短,三长一短的方式如此重复敲了两遍门,手还没收回来便听嘎吱一声轻响,门被人拉开。 入目先是一簇簇开的正盛的梅花,然后云凌笑的十分欠揍的脸,接着便是身披狐裘,长身玉立站在后面望着她的长孙无羡。 这处偏门开在梅林旁边,梅林做景,他的面容虽仍有些苍白,但眉眼含笑,仿佛如沐春风,给他又增添了几笔风华绝代的色彩。 慕容善与他对视一眼,弯了弯嘴角,扶着墨羽想要往里走,“你怎么亲自过来了?万一叫人发现你不在房中……” 话说了一半慕容善忽然感觉到那人盯着她的手在剜眼刀子,不由顿住,下意识朝自己的手看去,却忽然对上一双瑟瑟发抖的眼神,她…… 墨羽:主子,您快把手拿开!别扶我了!我害怕! 慕容善面皮一抽,刚要说‘你怕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身子就忽然腾空而起,紧接着一道龙涎香将她包裹住强势闯进她的鼻息,叫她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的气息。 有力的臂弯,宽厚的胸膛,慕容善的心小小的悸动了下,然后微微挣扎了下,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嘟囔道:“大病初愈可别逞强,要抱就抱稳了,万一待会气力不足我可是要笑话你的,还有你若是敢把我摔下来,我也是要笑话你的。” “嗯,我知道,所以我不会给你笑话我的机会。”低沉醇厚带着浓浓笑意的嗓音从她头顶传过来,慕容善微微讶异,抬眸看了眼他坚毅的下巴,只一眼,尚未来得及收回,便又听他说道:“闭眼睛,别乱看。” 慕容善挑眉,不仅没有听他的话还紧紧盯着他,问:“为什么?你总是让我闭眼睛?是怕我瞧见什么?你不说清楚,我不会闭的,反正你现在是腾不出手来捂我的眼睛!” 说到最后语气里包含着掩饰不住的得意,长孙无羡不用看都知道此时她的尾巴必然翘上了天,一如从前一般。 “你若不听,那你大可试试待会儿我有没有法子惩治你。”他目不斜视,抱着行动不便的她在梅林里穿梭,恰是此时梅林起了风,一簇一簇梅花飘落,长孙无羡低头看了眼那朵落在她发间的梅花,眸色微微一深,却并未言语。 不知为何,慕容善听着‘惩治’二字忽然想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画面,脸颊当即好似要燃烧起来,让她手足无措。 这人,总是能一本正经的说出令人羞恼的荤话! “你在胡说八道我就不理你了!”慕容善气恼的剜了他一个眼刀,然后气呼呼的盯着两旁的风景看,当真是一副不要理他的模样。 长孙无羡虎步腾风,有些好笑的低头瞧了她一眼,好整以暇的问道:“胡说八道?我胡说八道什么了?你不给我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也是不依的。” 慕容善脸色一滞,好像无意中暴露了什么?难道说这人刚刚的意思不是她想的那样? 慕容善狐疑的朝他看去,张张嘴正想说什么,却猛地瞥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一丝狡黠,顿时气的想咬他:又给她挖坑跳! 长孙无羡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一个人,带着她来到了书房门外却停在门口不进去,只低头含笑望着她,宽慰道:“好了,这些话回头我们自个儿说,莫气了,你若还气就挠我一拳,但万不能像上回一样抽我一鞭子了,可好?” 慕容善闭着眼气的不想搭理他,他的承诺可做不得数,自己数数他说了多少回这样的话?可哪次做真了?对外霁月风光的人,对着她无赖的很!她才不信! 但哪知接下来真应了他那句话‘他有的是法子叫她搭理他’,慕容善闭着眼没看见,却见长孙无羡嘴角微微一勾,那只插在她臂弯里的手忽然屈起在她身上挠了挠。 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却最怕挠痒痒! 慕容善当即脸色一变,憋红了脸恼怒的剜他一眼,然后朝他肩上狠狠咬上一口,死死不松开。 “松口!”长孙无羡的身子倏地僵住,脸色紧紧绷在一起,抱着她的双臂也不由自主的收拢。 她的口劲对他来说不过挠痒痒般,笑笑便过去了,让他受不了的是她忽然贴近的那处柔软,以及那双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仿佛要将把他脖子折断的那股狠劲所带来异样。 “嗯嗯!嗯嗯嗯嗯嗯!” 长孙无羡辨认了下,瞧她的架势大约说的是:不松!打死都不松! 他顿时被她气笑了,这小石头究竟知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他吞咽了下口水,喉结滚动了下,沉声威胁道:“好,那我要进门了,你可别后悔!” “嗯嗯嗯!”不后悔! 听清她在说什么,长孙无羡不由嗤笑一声,然后当真狠下心脚步一抬就要跨进去,却在迈门槛的时候动动微微一滞,忽然收回来,叹息着无奈道:“你松开,书房有人,别闹了笑话。” 他不介意私下里她这样对他,总不过受点皮肉之痛罢了,可介意这样的玩闹落在旁人眼里,对她总归有些不好。 慕容善闻言顿时松开了,连忙替他擦肩上遗留的口水,却见怎么擦都擦不掉,顿时尴尬了:“不闹了不闹了,你怎么不早说……” 瞧着她一脸‘怪你怪你都怪你’的样子,长孙无羡有些头痛,他好像有点招架不住了,这关系怎地就跟坐了冲天炮似的蹿成了这样? 罢了,怪他,是怪他! 没有控制好这突飞猛进的关系,可不就怪他嘛! “那你准备好了吗?我要进去了。” 慕容善一边点头一边拿手戳戳自己的脸,好似在试探刚刚有没有咬坏牙齿般,然后快速归整好表情,面无表情的冲他点头:“进吧。” 长孙无羡:“……”这人是不是偷偷学了变脸?怎变得比他还快? 124:赔我太子妃! 慕容善一边点头一边拿手戳戳自己的脸,好似在试探刚刚有没有咬坏牙齿般,然后快速归整好表情,面无表情的冲他点头:“进吧。” 长孙无羡:“……”这人是不是偷偷学了变脸?怎变得比他还快? 书房内正坐着一位约有五十岁的男子,此时正吹胡子瞪眼的看着走进来的二人,“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两个如此旁若无人,是不把我当人看呀?” 慕容善大约猜出了他的身份,摸摸鼻子,心虚的说:“哪有,卫老您言重了,我们这是…这是…” 瞧着她‘这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文,长孙无羡嘴角一勾小声的在她耳边嘀咕一句:“别说话,咱们理亏在先。”然后抬头看着卫戎道:“您长途跋涉远道而来,本宫没有亲自去接您本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来快先坐下。” 卫戎是昨儿半夜到的,风尘仆仆,一路被追杀,狼狈至极。只休息了一夜,一大早便起来见病患了。 此时听长孙无羡这样说,极其别扭的哼了一句:“这还差不多,赶紧给我上茶,我都渴死了。” 长孙无羡,把慕容善放在榻上,伸手招来云凌:“去把上回宫里赏赐的那顶好的云雾沏一壶过来。” 卫戎又附上一句:“一壶就想收买我,那可不成。” “那就有多少包起来,送到老先生那里。”慕容善笑眯眯的道:“不过既然是贡品,数量肯定不多,还望老先生多担待些。” 卫戎当然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顿时气的两撇胡子抖三抖,切齿道:“你这丫头打哪来的?我问的是太子,与你何干,难不成你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不成?” 长孙无羡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正想说话,被慕容善抢先打断:“嘿,老先生,您真是神通广大料事如神哪,这种事都被你猜到了,我还真是这府里的半个主人,不信你问问他?”既然你们唤我一声夫人,拿这夫人可不是白叫的。 长孙无羡有些头痛,怎么一言不合就斗起来了? “你们都是一个鼻孔通气的,我才不问,我才不会上当。”卫戎气呼呼地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这二人。 长孙无羡连忙打圆场,暗中剜了慕容善一个眼刀子,示意她老实点。 慕容善被瞪了一眼摸摸鼻子,乖乖的闭嘴不说话了。 实则不是她想和卫戎斗嘴,而是那人胡搅蛮缠,她也很委屈的好不好? 长孙无羡转身对着卫戎行了个拱手礼,无比歉疚的:“老先生,您远道而来,应是贵客,本宫理应盛情款待,只是眼下您也瞧见了本宫的处境艰难,前有刺杀你的人尚未查明,本宫不得掉以轻心,眼下府中又有父皇的人,所以就只能暂且委屈了位老先生。还望老先生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卫戎虽是个老顽童,却也是个明事理的,刚刚揪着慕容善在那里斗嘴,不过是看那个丫头眉心满是愁容,所以想探一探底罢了,毕竟医者医不了心病。 “无碍,老夫行走江湖多年,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就是这丫头吧,且让我看看。”卫戎表示不在意的摆摆手道。 慕容善也学着长孙无羡那样对他做了个拱手礼,笑眯眯的说:“老先生,刚刚晚辈多有得罪,还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卫戎翻了个白眼,“黄鼠狼给鸡拜年,我看你是怕我等会儿在你的药里下毒吧,就这么信不过我?”说着毫不客气的抓起慕容善的手去探脉搏。 慕容善瞅了眼他抓的右手,嘴角抽了抽:“那倒不是,左右我也是懂一点毒的,您能给我下毒,我多少还是能察觉到的,我只是怕您对我不尽心罢了。” “你个小丫头,怎把人心想的如此恶毒,我大名鼎鼎的卫戎是那样的人吗?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卫戎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摸了一下她的脉搏,约摸也是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长孙无羡没想到这一大一小两个极其正经的人,凑到一起,居然如此不正经,不由暗暗抚额:“他的右手半年前被刀伤过,因为处置不当,现在情况有些严重,老先生您看可能一治?” 长孙无羡盯着卫戎抓着她的手翻来覆去的瞧,眉心跳了一下,暗自撇过头去。 慕容善没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只看卫戎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不由抿了下嘴云淡风轻的说:“老先生,您不必忧心,治不好就罢,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卫戎倒是注意到了长孙无羡的那个动作,心中哼了一声,暗道:又是个醋坛子,这年头给人治个病,都如此艰难。 然后又狠狠瞪了眼慕容善:“知道的以为你是宽慰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讽刺我的医术呢,你可给我闭嘴吧,这世上还就没有我医不好的疑难杂症,况且不就是断了个手筋,坏死了些神经罢了。” 长孙无羡听他的语气,便知道这事儿妥了。当下心中松了口气,轻笑道:“辛苦老先生了。” 慕容善也笑了起来,难得没有跟他拌嘴,暗道:倒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家伙,着实对她胃口。 不过,她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的人,长孙无羡是如何找到的,而且看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也不一般。 慕容善沉思着没有说话,房间一时陷入安静,只听见长孙无羡的手在哒哒的敲着桌子,一下一下的,带着安抚的力量。 早在长孙无羡给卫戎去信时,卫戎便知他此行的目的,此时给慕容善检查了一番,他便知这事有些棘手。 卫戎敲了敲慕容善的膝盖,蹙着眉问:“你这腿最近可是用力过度了?” 慕容善疑惑的问:“用力过度是何解,我一直都好好养着呢?” 只是长孙无羡此时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一闪,脸上有些自责。 大概是昨夜来见他的时候劳累了。 卫戎解释道:“你最近是否下地走动时间过久?” “……”慕容善脸色一僵,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长孙无羡,弱弱的说:“有过…” 就是昨天晚上。 长孙无羡看了眼她一眼,并没有斥责她,因为这事儿起因也在他,若不是他病了她也不会过来。 “可有影响?” “不会产生后遗症,不过就是有些棘手罢了。因为体内的两种毒有些相冲,汇聚在膝盖上,所以才会造成这种后果。” 说完之后,卫戎得空看了眼长孙无羡,见他一脸不对劲,心下不由嗤笑一声,很明显他不知道这毒的存在。 这个小丫头口风倒是挺紧的,瞒得严严实实。 说起这个毒,慕容善脸色变了变,不知在想什么,一时竟没发现长孙无羡的异样。 卫戎检查完后,心中有了大概的了解,重新起身坐回位子上。 恰是此时云凌端来了沏好的茶,卫戎喝了口茶说:“你这腿先前是谁替你养着的?倒不是个庸医养的还不错,若是碰到个庸医,轻举妄动去解那毒,此时就算是大罗神仙都没得救了。” 长孙无羡黑着脸:她何时中的毒? “先生可知是何毒?”慕容善很好奇这一点,这毒萧仲寒也不知道,慕容芙究竟给她下了什么毒一下就是十几年。 “告诉你是什么毒倒不难,只是老朽好奇姑娘是何身份,又为何在这里?”卫戎眼神凌厉的看着她,像是要把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剖析一遍。 慕容善下意识和长孙无羡对视一眼,四目相对,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西凤慕容氏,晚辈慕容善,还望老先生告知这毒是否与我慕容家有关?” 卫戎见此一脸了然,缕了下胡须老神在在说:“果然不出所料,这毒你应该问你慕容氏的先祖才对。老朽也只是听过,尚未见过。如今才得以一见,尚无解法。” “无解?”长孙无羡眼神变了,黑沉沉的风雨欲来,“天下万物皆相生相克,如何无解?” “天下万物相生相克不假,可凡事都有起源,这毒老朽尚不知源在何处如何解?太子殿下可听过索魂?高居奇毒榜首之上,便是此毒。”顿了顿卫戎又道:“老朽也是无意当中知道这种毒是出自西风慕容氏一族,只是如今慕容氏一族满门被灭。看姑娘的反应,估计也是不知道这种的存在,所以殿下让老朽怎解?” 此话一出,周围的气氛霎时变得冷起来,如寒冰霜降叫人瑟瑟发抖。 慕容善瞪了眼长孙无羡,示意他收敛点,然后轻松道:“我已经习惯了,解不解都不重要。你怒什么呢?好了莫气了,气大伤身。”她没想到这毒竟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下的。 这种厉害的东西,想来慕容芙是不可能轻易触碰到的。 “锁魂之毒,毒如其名便是锁魂。索的是孤魂,留的是七魄。”说到这,卫戎停顿了下,朝慕容善投去深深一瞥继续说:“这毒并不是恶的,也可帮短命之人延年益寿。你既然是慕容氏之女,这毒便理应有它的用处,姑娘可懂我的意思?我便不会轻举妄动这毒。但是我既然答应殿下,便不会失言。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腿和手的,这点殿下放心便可。” 卫戎说的很隐晦,但慕容善听懂了 慕容善脸色白了一下,心猛的悸动起来,索孤魂,留七魄,不就是说她是孤魂野鬼吗?她没想到这毒居然有这样的效果,但是这毒,为什么会在她体内留了十几年呢?难道在她之前,这个身体还出过另外一个鬼魂? 慕容善一时陷入沉思,没注意到长孙无羡和卫戎看她的脸色都有些微微变化。 长孙无羡黯然的收回眼神,“辛苦卫老先生了,老先生远道而来,又路途恐遭惊扰,本宫这就吩咐人给你妥善准备一处安静的住处。” 忙完正事后,卫戎又恢复了老顽童的样子,毫不客气的狮子大开口提条件:“可以可以,但风景要好好,要有美酒,还要有好茶,少了一样我都是不依的。” “好,本宫定会满足老先生所有的要求。”长孙无羡看了眼还在发呆的慕容善,伸手招来云凌赶紧去安排住处。 卫戎这便跟云凌走了。 长孙无羡在慕容善身边坐下,看她还在想事情,便静静地坐在一旁,也没打扰她。 过了许久,慕容善忽然回神,见房间里人都走了,瞪着他说:“人走了你怎不提醒我一下?这样太失礼了,回头位老先生真毒我一下,我看你怎么办?” “他若真毒你,且把你毒死了,那我就只好顺了我父皇的意思,另娶别人为妃。”见慕容善没有提她在想什么,长孙无羡眼神微微一暗,笑盈盈的看着慕容善。 “娶娶娶,谁不娶谁是小狗!”慕容善支着下巴斜眼瞪他。 长孙无羡见她不仅一脸无所谓,还好整以暇的笑话他,不由怒从心来,忽然朝她的侧脸咬了一口,结结实实的咬上去留了一个牙印。 “那也要等你先去了之后给别人腾位子才行啊。”长孙无羡退回来,看着她脸上的那个鲜红的牙印,恨恨的道。 慕容善没料想到他忽然有此动作,先是一愣,然后感受到那薄凉的唇贴过来所带来的酥痒之感,又被他那结结实实的一口惊得倒抽了口凉气,虽然不疼可是那异样的感觉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居然咬我,你居然敢咬我?”慕容善张牙舞爪的要朝他扑过去:“云景,你是不是翅膀硬了!敢咬我。” 她许久不曾这样称呼他,令他的心微微一动,然后轻而易举的捉过她扑过来的手,掌下用力一扯,把她从榻子的另一头扯到怀中,结结实实的搂在怀里说道:“我怎的就不能咬你了,你刚刚不也是咬我了吗?咱俩这是扯平了。” 同时心道: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先前还一板一眼的要赶他走,现在估计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今日笑得比往常都多,话也比往常多了很多吧。 慕容善伸出拳头捶了下他的胸膛,挣扎着要从他的怀中起来:“你给我松开,我许你抱我了吗?你都对我动手动脚的,你这人怎么那么无赖,还是堂堂太子呢,哪有你这样的太子殿下,你读的圣贤书是不是都喂狗了?” 长孙无羡没有放开,搂的更紧了:“对,我读的圣贤书都喂你了,还有谁说你没有许我抱你。我若不是得了你的准许怎么会这般轻浮对你?不对,怎么能叫轻浮?这是夫妻伦常!”这种时候若放开她,他岂不是枉为男人? 慕容善脑袋一懵,心想,她什么时候允许他抱她了? “你读的圣贤书肯定都是喂狗了,才不是喂我了!你竟然连扯谎都脸不红心不跳的,肯定是经常做。” “天地良心,你讲讲道理好不好?你若没有允我,那为何给我留那样的字条?那难道不是答应了吗?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不假。你这脸翻的比翻书还快,看来下次我得留个证据,免得你再这般矢口否认。”长孙无羡把她抱起来,大步往外面走去。 慕容善没问他要去哪,在他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驳:“我若是那个女子,你便是那个小人。还有我留了怎样的字条?我留的字条明明是‘当日之言可还作数’!有允许你抱我吗?” 长孙无羡闻言脚步忽然一顿,低头看着她,眸中闪烁着熠熠星辰:“那你现在搂我这么紧做什么?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那八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慕容善一噎,巴巴的说不出来话,眼珠子转了一圈,又瞟见他好笑的表情,顿时一怒:“有了代步工具,我为什么不用?你既然不愿意帮我,那你把我放下来,让我自己走不就得了。” 哪知长孙无羡嘴角却弯了弯,继续朝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那可不行,刚刚卫老先生的话你也听见了,我若继续让你在地上蹦达,赶明儿你把我的太子妃都给蹦哒没了怎么办?”话说到这里,看见她微微红的耳根,他话锋忽然一转又质问道:“还有你莫想转移话题,回我刚刚的问题,那八个字是何意思,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被戳穿了心思,慕容善有些心虚的转了转眼珠子,“什么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你又不是不懂!不过你既然不懂又做那么多做什么?你把我放下来就是,你不理我就是。你也可以继续对我生气,不过可说好了,气可以,但是你若再摔我的门我就要拿鞭子抽你了。” “说到这里,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给我下药是存了什么心思?”长孙无羡快步穿过走廊,避开所有人带着她来到梅林,然后走到偏门外。 慕容善一噎,眼神闪了闪有些心虚的说:“我……”没下药。 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又叫他打断了,“罢了,我也不指望能从你嘴里听到好听的话。但是你要给我听好了,以后莫要再问我那样的问题,我从来不会说假话。”他默默的在心里又补充一句:更不会对你说假话。 他语气包含着一丝隐忍的郑重,让慕容善的心微微一动,小声地嘟囔:“知道啦。” 偏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立着两个侍卫,皆是一身黑衣。 便是云凌与墨羽两人。 两人见到长孙无羡和慕容善出现,连忙侧身。 长孙无羡带着她上了马车,云凌和墨羽一左一右,驾着车,往城门外去。 “我们这是去哪儿?”慕容善后知后觉的问。 长孙无羡像变戏法似的,从暗格里变出好几样吃食,放在她面前,然后又抽出一本书翻开边看边说:“城门口有一出好戏,咱们去看看,不看可惜了。” “好戏?”慕容善捧起一盘瓜子,一边嗑一边问:“什么好戏?你什么时候也爱看戏了?” 此戏当然非彼戏。 长孙无羡瞅了眼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调侃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这爱看戏的习惯自然是跟你学的。” “你可别说这种话膈应我,我这么好的人只能是近朱者赤,你说的近墨者黑绝对不是我。我瞧着你那个亲弟弟,整日里衣着奇怪的很,绝对是他带黑的你。”慕容善探头朝他手中的书瞄了一眼,然后戳戳他的胳膊,好奇问:“你看的是什么书?” 长孙无羡心微微一动,胳膊上那像猫爪子挠痒痒似的感觉顿时让他浑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这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十分难以招架。一走神,竟连她刚刚说了什么都给忘记了。 125:太子妃蹦跶没了 长孙无羡心微微一动,胳膊上那像猫爪子挠痒痒似的感觉顿时让他浑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这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十分难以招架。一走神,竟连她刚刚说了什么都给忘记了。 他暗暗瞥了眼她的眼神,看了下手中的书,抛出两个字:“兵法。” 慕容善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她刚刚瞟到了上面的几行字,只是好奇他怎么看起了兵书? “你看兵法做什么?难不成边关有异动啊。就算有异动也不会要你这个太子爷上战场吧。” 她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的话听在他心里就跟小曲儿似的,让他分外愉悦,只是一心不能二用却也搅和的他从刚刚到现在,一个字都没看到心里,索性便合上了书,陪她说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东陵虽是以武立国,但发展到现在,几百年过去了将材是少之又少。保不齐哪天边关就发生了战事,我这个太子爷就要上战场了。” 他丝毫不觉得与她讨论这些朝堂之事有何不妥,只要她想听他就说,但就怕有朝一日她什么都不想与他说了。 慕容善道:“北境有镇北侯,东部临海有水军都督,西北山区地势复杂,那一带听说柳将军最为熟悉,而且金陵城中也养了很多闲散的将军,何以见得要让你一个堂堂太子爷上战场?” 长孙无羡对她的话不做表示,毕竟在他眼中那些过惯富贵生活的将军,有朝一日可能还真是个废物。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万事皆有可能,好了,不谈这个了,你且告诉我那燕长宁你究竟作何打算?” 长孙无羡不意在这个沉重的话题上再多谈,不是防备她,而是不想叫她接触更多的权谋阴私罢了。 “我没有打算,看镇北侯府怎么打算,他们要留就留,要赶走就赶走。”慕容善不在乎的说。 “那你告诉我你为何不愿意回去?”长孙无羡的黑眸紧紧锁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慕容善眼神微微一沉,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掀开车帘朝外看着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长孙无羡正等着她的回答,却没想到她忽然说了这样的一句话,顿时让他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望着她洋洋自得挑衅的表情,长孙无羡恨恨的朝她扑去,把她整个人锢在他的胸膛与车壁之间,然后垂眸看她,压着磁性的嗓音凉凉的反问:“慕容善,你是皮痒了不成?你说为什么告诉我?不对,你不告诉我你打算告诉谁?” 狭窄的空间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让某些说不出口的话在感官上变得更加清晰,慕容善呼吸有些困难,伸手推了下他的胸膛,却没有推动,不由有些恼恨的捶了他一下:“堂堂太子爷动不动就动手动脚轻浮别人,传出去你的威严何在?你离我远点。” 她那挠痒痒似的感觉,让他身体忽然绷住,呼吸变得急促,身子滚烫滚烫的,某处也不由自主开始活跃起来。 意识到这点,长孙无羡又气又恼,气如此不争气的自己,她只是一个动作竟叫他山门尽失,又恼如此淡定的她。 可她近在咫尺,那软软的香香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想深陷其中。 他一时失了神,等回过神来时,不意外的某处已经抬起头来。 长孙无羡紧绷着脸,小心翼翼的朝下瞅了一眼,见那东西与她的左手只差一指距离,只需要她的手微微抬一下,便能触碰到,然后她就能发现这样的他。当下连忙清醒过来,起了一身冷汗。 若是被她发现…… 长孙无羡不敢想象,忙把身子后撤了些,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但是又忽然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轻易的被她什么都不做就撩拨起来,不甘心仿佛置身事外的她。 长孙无羡咬着牙,恨恨的将脸朝她脸上贴近,四目相对,故意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蛊惑:“你若不说,我便一直这样,等我们到达目的地时,我便叫云凌将这车的四周都给拆了,叫整个金陵城的百姓都看见你我二人。” 慕容善脸色一黑,见他说的不像假话,心里犹豫,可又不甘心就这样被他威胁,顿时怒道:“我管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你若是敢做了,后果自负。” 这小妮子还威胁他? 罢了,她还真能将他威胁住。 长孙无羡十分无奈的彻底放开她,重新在位置上坐好,然后想起了之前谈论的话题,又问:“若是边关真的发生了战事,你怎么办?” 说完他便眼含期待的望着她。 “我怎么办?我一介女流之辈,我能怎么办?我的太子殿下,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吧,你应该去问你东陵的将士们该怎么办呢。”慕容善不以为意。 实则她不知道他这个问题并不是忽然起意。 长孙无羡想到前阵子收到的消息,眼神微微一沉,语气里包含着一丝郑重:“若是我…” 说到这里看见她投过来疑惑又清明的眼神,长孙无羡忽然顿住。 本想问她,若是我上了战场,你会不会担忧我?但是话还未出口,他便反应过来。 是了,她与他的关系不过刚刚有所改进。 他问的这个问题显而易见是自找罪受罢了。 “若是你什么?”慕容善见他久久没有说话,顺口问了句。 “咳咳……若是我…若是我渴了,你能把你手边的那杯茶给我吗?”长孙无羡眼巴巴的看着她手边。 慕容善嘴角一抽,一脸黑线:“堂堂太子,我能不给你茶喝?瞧你这眼巴巴的可怜样。叫人看见,还以为我一介女流欺负你了。”慕容善极度无语的伸手将茶杯推过去。 那本就是他的茶杯,他想喝便喝,与她何干? 长孙无羡说的这句废话本就是为了掩饰,当即不自在的咳了声,抿了口茶,然后也不说话了。 马车一路前行,走到城门口。 因为云凌身份敏感,这时候出现在城门,难保不会被人看去,所以在出了太子府后,便只剩下墨羽一个人驾车,云凌护在暗处。 城门口来来往往都是人,马车在距离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了下来。 慕容善掀开车帘,朝着门口看去,看见两旁的侍卫兵正在一个一个的检查过往的人群,她好奇的问:“我瞧着外面风平浪静的,哪有你说的什么好戏?” 长孙无羡一动不动的坐着,头也不抬的回:“你再仔细看看今日当值的将领是谁?” 慕容善朝城门口看去,定睛一瞧,呵,这个当值的将领她还真认识。 “你又要做什么,不对?你又要对燕家做什么?” 长孙无羡气定神闲的翻了一页兵书,说:“往常今日当值的是燕回时,眼下燕回时去北境寻父,他的这个差事便由同样在御林军中当值的燕回风替他做了。往常燕长宁都会奉母之命,给长兄送东西过来,可谓是风雨无阻。” 所以来这儿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叫这三人一齐碰上。 他点到为止,相信聪明如她,定会明白他的意思。 慕容善先是疑惑了一下,然后忽然想到那老父亲今日的行程,不由眼神微微一亮:“太子爷你好奸诈啊。” “彼此彼此。”他镇定自若的回。 慕容善一笑,话锋一转,半是挑衅半是戏谑的看他道:“不过我喜欢。” 如此直白的话让正在喝水的长孙无羡忽然被呛了下,他捏着帕子捂嘴咳了几声,若无其事的掀起眼皮朝她看去,一本正经的说:“承蒙慕容小姐厚爱,在下无以为报,唯有一身也许了别人,慕容小姐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 坐在马车外的墨羽听到这里不由默默的撕出两个布条,然后拧巴拧巴,把它团成两个小团,朝耳朵里一塞。 耳不听为净!我的主子啊求求您体谅一下单身狗的感觉吧。 墨羽觉得他无法直视他的主子了,更加无法直视太子殿下了。 这两人一旦分开,一个比一个淡定,一个比一个看起来沉闷无趣,怎么一凑到一起,这画风就诡异了。 那老父亲名姓李,乡里乡村都称呼他为李秀才。 李秀才本是满心欢喜来金陵寻找女儿,结果亲生女儿却不认他,眼下是十分心灰意冷。拎着行李拒绝了慕容善安排护送他的人,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城门口走去。 那日发生的事情,燕回风并不在场,所以他并不认识李秀才。 但是城门口却有些人是认识他的,眼下看见李秀才和燕回风呆在一处,周围的人不由开始窃窃私语。 “那个人就是燕长宁的亲生父亲,也真够可怜的,千里迢迢来寻找女儿,结果女儿却为了荣华富贵不愿意认他,你说这燕家也真是造孽,事实摆在眼前为什么不愿意放人家父女团聚?” 燕回风耳力极好,听闻这句话不由朝四周看去。等到看到一个低着头,脚步匆匆往门往城外去的中年男子时,微微一愣。 兄长去了北境,家中无男子,他作为唯一一名的男子,自然是家里的顶梁柱,这几日他都在当差,忙得脚不沾地。甚至连家都没有回过。他今日不知道自从上次那个表妹出现后,金陵城居然又来了一位老父亲。 而且两个人都是直冲他们镇北侯府,就算他再笨,也应当明白,是有人在背后针对他们。 他身边有个下属看见他脸色不好看,安慰道:“燕副尉,你没事吧?” 燕回风摇头,看着走过来的李秀才声音不高不低:“我没事,会发生这种事,我们早就想到了,毕竟我妹妹确实是曾经流失在外,这很容易让别人拿住把柄,我们不会放在心里的。” 他的意思是在提醒众人,是有人看不惯他们燕家在背后作怪。 但那安慰他的侍卫,却是当日亲眼在现场见过那场闹剧的人。 听到燕回风这么说,那侍卫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李秀才听到了燕回风的话脸色瞬间变,恨恨不已的瞪着燕回风:“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可以侮辱我任何东西,但是你不能侮辱我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 燕回风一噎,没有说话。明显是想糊弄过去,但哪知道,李秀才却是个硬骨头。 他愤恨的指天发誓:“这位小公子,听你刚刚的话想必你便是燕家的人,既然如此,我敢指天发誓我若说谎,必遭天打雷劈,你敢不敢?” 慕容善看到这里,放下车帘笑了笑:“倒是个硬骨头,只可惜,那个女儿是个不成器的。” 长孙无羡从书里抬头,瞥她一眼,意味深长的回:“这个以后你可以放心,以你我二人的品性,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会遇到这种情况。” 慕容善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叹息道:“我们回去吧,单方面压制踩人痛处也没有什么意思,棋逢对手才有意思。” 见她也没有听懂他的意思,长孙无羡也没有提醒。 “那就回吧。” 那边城门口喧闹的人群里,谁也没有发现在与他们相隔不远的距离,一辆马车低调的来,低调的离开。 燕回风见李秀才如此狠,不用呼吸一滞,喃喃的说道:“老人家,此等誓言过于严重,恕我不能与你对赌。” 李秀才冷冷的笑了一声:“什么不能与我对赌,我看你明明就是不敢。天子脚下你们镇北侯府光明正大的欺负我们平民百姓,让我父女不能相认,难道就不怕引来杀身之祸吗?” 燕回风笑了,带着一丝骄傲,对李秀才拱手道:“老人家,大庭广众之下,还请您说话仔细点。我们镇北侯府可没有欺负你,况且我们也从未阻拦过你寻找女儿,只是,您当真寻的是您的女儿吗?若真是您的亲生女儿,岂会不认识你,岂会有不跟你走的道理,若真是您的亲生女儿,就算她愿意跟你们走,我们也绝不会阻拦半分。” 其实这话每多说一句燕回风的心便多冷了一番。 他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只是那从骨子里带的骄傲,以及打小习得的礼仪礼节让他不得不把话圆回来。 他无意中伤别人,可却因为现实让别人受伤了。 李秀才不知他的心思,只道他是故意出言讽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亲生女儿不认亲生父亲,贪图荣华富贵更伤人的呢? 虽然得到的正义,可却没了女儿。 李秀才恨恨的啐了一口,揣着包袱,快步离去。 也自然就错过了后来,燕长宁体贴给兄长送东西的一幕。 慕容善回到将军府,是被长孙无羡悄无声息送回来的。 棉凝一见自家主子出现,连忙上前焦急的说:“小姐,您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奴婢就要去寻您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慕容善问。 棉凝一脸担忧:“先前老夫人来了,说是宫里头来的密旨,要您一个时辰后进宫。老夫人原本是要进来看你的,奴婢以您在休息为由送走了老夫人。眼下距老夫人离去已经过了一刻钟,小姐,您赶紧收拾收拾吧。” 果然是大事。 慕容善有些诧异:“给我更衣,我们去见老夫人。” 一刻钟后。 将军府偏厅 柳夫人坐在屋子里,远远瞧见慕容善从院中走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迎过去:“皇上点名了要见你一个人,这会儿我也没办法陪你去了。你从没进过宫,不知宫里的规矩,义母先跟你简单的说些规矩你要仔细记在心里。进宫之后一切要小心行事,万不能出任何差错,那可是随时会掉脑袋的地方。” 慕容善点头,花了三分钟的时间,记下柳夫人所说的话后便出门。 门外停了一辆低调的马车,是从宫里过来的。 来接人的是何公公。 何公公看着从将军府出来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人,脸色微微一愣,然后礼数周的道:“想必这便是云姑娘吧,请上马车随老朽一同进宫面见圣上吧。” 皇上这招出其不意,令谁都没有想到。 等到长孙无羡回到府中,接到消息时,慕容善已经进宫了。 他连忙更衣就要进宫,却在踏出房门时看见刚刚从院子门前走过去的一小队巡逻的铁甲军,忽然顿住脚步。 这事出突然,眼下他还不知道皇上要见她干嘛?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而且以她的聪明才智,绝对能应付的过来,只是心底还是不由的担心,毕竟他那位父皇… “云凌,你速去趟瑞王府,将此事和小王爷说明。”既然他不能出现,长孙无月总归是可以出现的。马车走到宫门前便停下,然后下了马车,再由内官带进去。 大约又走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到了。 何公公让慕容善先等着,然后进去通报,没过多时,便出来告知可以进去了。 因为要面见圣上,断是不能再坐轮椅了,慕容善正准备站起来,何公公便笑着说:“云姑娘不必了,殿下允你坐着进去。” 慕容善动作微微一顿,对着何公公微笑颔首道:“多谢公公” 何公公低头瞧了眼手中忽然多出的一个钱袋,笑了笑,又将它塞回慕容善手里,“姑娘客气了。”然后引她从偏门进去。 大殿里点了熏香,一片寂静,除了坐在上首的那边偶尔传出来翻阅纸张的沙沙声音,殿中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天子的威严在上,压抑的人心里十分不舒坦,慕容善秉着呼吸,老老实实的呆在下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上面的那位就仿佛忘记了慕容善,专注的处理公文。 慕容善眼观鼻鼻观心,行过礼后便低头盯着地面发呆,也不说话。 何公公也不知道皇上忽然要见慕容善是为什么,但是大约能猜出来,应该和三殿下有关。 因为皇上这个临时起的决定就发生在,单独见过三殿下之后。 一炷香后 天启帝终于有了动作,他放下朱笔松松筋骨朝下看去,仿佛是才看见慕容善般,朝何公公投去恼怒的一瞥:“怎地来了人你竟不与朕通报一声?” 何公公连忙苦笑着说:“是老奴见皇上认真,才自作主张没有打扰您。” 主仆二人认真作戏,慕容善心里连忙敲响警钟。 天子面前,没得允口说话,慕容善就算在想辩解也是不敢随意说的。 天启帝瞪完何公公后,朝慕容善投去威严一瞥,沉声问:“朕听闻你与太子关系匪浅。” 天子之威,不怒自威。 慕容善心里一颤,见天启帝不预与她虚与委蛇竟然直奔主题,当即警铃大作,连忙行了个礼,老老实实的回:“回皇上,民女确实与太子殿下相识。” ------题外话------ 你们安静的让宝宝心里发慌…… 126:你在吃醋? 慕容善心里一颤,见天启帝不预与她虚与委蛇竟然直奔主题,当即警铃大作,连忙行了个礼,老老实实的回:“回皇上,民女确实与太子殿下相识。” 说到这里,顿了顿,见天启帝眉头一蹙,慕容善连忙又道:“关系也确实与旁人略有不同,只是不知关系匪浅如何解读?”壮着胆子反问一句,果然见天启帝脸色沉下来。 那锐利的鹰眸死死盯着慕容善看了数十个数,然后忽然大笑起来:“你这个小丫头倒是挺有趣的,告诉朕,你姓什么名什么?” 感受到那铺天盖地的压力忽然在她身上消失,慕容善心底刚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忽然警铃大作。 这…我是报真名呢,还是报个假名? 要是报假名,万一日后被发现,那可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可若是报真名…… 慕容善脑子转了一圈,不过刚过了三个数,便再次感受到那咄咄逼人的锐利眼神,又忽然落在她身上,慕容善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狠狠咬了下嘴唇正准备放手一搏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喧闹。 人未到,声先至。 一阵叮铃叮铃的脆响,提醒着众人来人是谁。 “父皇,儿臣有事求见。”长孙无月在外面嗷嗷大叫。 天启帝眉头一蹙,又气又无奈:“宣。” “宣瑞王觐见。” 慕容善趁此机会暗中抠了下手指,心里快速盘算。 长孙无月一蹦三跳没个正形的走进来,对着天启帝就是一拜,然后嘟嘟囔囔委屈的控诉:“父皇,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这么久才见儿臣啊?” 天启帝笑了,饶有兴致的反问:“怎么的?朕做什么还要跟你报备吗?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整天吊儿郎当的没有事吗?”顿了顿,天启帝的眼神在他衣着上扫了一圈,脸色一凛严肃的说:“朕看你就是闲的,瞧你整日无所事事折腾这些不象话的东西,赶明儿就把你赶回封地去。” 长孙无月的小心肝一抖,暗道:糟了,刚刚出来的急,没来得及换衣裳。 顿时委屈巴巴的说:“父皇,儿臣这不是急着来见您嘛。儿臣知道您不喜欢这些东西,儿臣不是故意把这些东西带到您眼前来惹您生气的。” 说完之后,他趁着天启帝不注意,偷偷瞄了一眼慕容善。 四目相对,给她使了个自以为很明了的眼神:别怕,有我在没意外。 慕容善:什么?趁机溜走?除非她不要命了…… “急着来见我?”天启帝的眼神朝慕容善投去一瞥,威严又凌厉。 长孙无月暗道不妙:糟了,刚刚心一急,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天启帝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思考,又问:“刚刚你在外面嚷嚷什么?说有急事要见朕,有何急事?” 他说完之后,就好整以暇的看着长孙无月,那神态仿佛在说,朕看你到底能编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慕容善心知,若长孙无月说的理由不符合天启帝的心意,只怕今日他们两人都在劫难逃,不由暗暗为他捏了把汗。 长孙无月剑走偏锋,三两步蹦上台阶,可怜巴巴的围着天启帝转:“儿臣这事儿和父皇的事比起来当然连针眼都不如,但是在儿臣心里这可是天大的事。父皇,你得给儿臣做主,母后又要打我。儿臣都这么大了还整天要打我,回头你可得好好说道说道母后,这要是传出去,让儿臣的面子往哪里搁?儿臣还是整个东陵国唯一的小王爷呢? 整个面子都在母后那里丢完了,回头何以御下?他日若是去了封地,封地的百姓又怎么看儿臣?父皇,您说这是不是有损儿臣威严,虽然儿臣的威严不要紧,但是儿臣代表的是皇家威严啊。天家威严丢尽了,那日后父皇的威严何在?父皇您说,儿臣说的在不再理。” 慕容善:“……”莫名觉得很在理。 看着长孙无月一本正经的胡搅蛮缠,天启帝拿着公文就朝他脑袋上招呼,咬牙切齿,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母后能随意打你?定是你又做了什么事恼了她。” 长孙无月没躲,笑嘻嘻的凑上去挨了一巴掌“儿臣才没有呢,儿臣冤枉的很,母后不是一直想要个妹妹吗?儿臣不过是觉得身上这件衣衫好看,所以就穿去给母后瞅瞅,让她过过有个贴心小棉袄的瘾,谁知道不仅不领情,反而还要打儿臣。” 慕容善:“……”如果是我,我也会打你的。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回头朕会去跟你母后说的,不过你也是不要太猖狂了,府中的那些东西赶紧给我丢了。”天启帝瞪了长孙无月一眼,然后有些严肃的伸手让他站过去一些。 长孙无月见天启帝表情不容置喙,连忙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背着天启帝给慕容善眨眨眼睛。 慕容善:“……”没看懂。 碍于上方那威严的眼神,慕容善也没敢乱瞟,老老实实的盯着地面。 天启帝打量了她好半晌,直到慕容善的后衣襟快要被汗水打湿后天启帝才开口,只是却是对长孙无月开口:“父皇还有事,别在这碍眼了。” “哦。” 长孙无月不情不愿的从他背后挪出来,然后迈着小碎步挪下台阶,在慢慢的挪到慕容善跟前,错身,就要离开,却又听见天启帝说。 “你也下去吧。” 慕容善猛的抬头,有些诧异的向上看了一眼。 天启帝已经低头处理公文。 慕容善又朝何公公投去一瞥,看见何公公对她点头,连忙低头恭敬的说了一句“民女告退。” 宫门外。 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那里。 长孙无月把她送到那马车跟前敲了敲车窗,得意洋洋的说“皇兄,我可是完成你的任务了,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东西哦。” 话音刚落,一只如玉的素手忽然跳起车帘。 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出现在慕容善眼前。 他眼神中包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在上下打量了慕容善见她完好无缺后,才松了口气,含笑着对她伸出一只手:“上来。” 慕容善把手伸过去。 长孙无羡掌下微微用力,轻而易举把她提起来。 眨眼间人便落到怀中,确认了一眼确实没事后直接落下车帘。 “走。” 云凌驾着马车离开,留下长孙无月一人风中凌乱。 “……”这个皇兄怕是个假的吧。 长孙无月正在感慨,便听见一句气定神闲的话从已经走远的马车里传来。 “东西已派人送到你府上了。” 长孙无月顿时脸色一喜,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亲皇兄,绝对是亲皇兄。 马车里。 慕容善坐好后,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那镇定自若看着兵书的人,“你怎么不问问你父皇,召唤我做什么?” 长孙无羡若无其事的瞥了一眼刚刚被她戳的那条胳膊,压下心底的酥麻之意,好整以暇地调侃道:“那你倒是说说,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也奖励你一样东西。” 望着他这般镇定自若,慕容善顿时一噎,剜了他个眼刀子。 “你都知道了作何还要这般揶揄我?” 慕容善刚离开大殿的时候,长孙无羡便收到了消息,也知道了始末。 长孙无羡怕她恼他,连忙表明立场:“这事儿可不是我捅的父皇面前的,我刚收到消息,这事儿是我那三弟做的,我代他向你道歉,很抱歉,让你受惊了。” 慕容善叹了口气:“我猜到了,不过你那个三弟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 听她这般苦恼,长孙无羡不由心头一哽有些酸涩:“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慕容善摇摇头,若有所思的说:“那倒不必了,所谓敌在暗我在明。这种事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只要他不过分就行。” 长孙无羡见她一脸轻松,心想:你若这般想,那可就是错了。在他那个三弟的字典里,从来只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没有适可而止这个词。 不过这句话他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这事儿因他而起,便由他去解决吧。 “我先送你回将军府。” 慕容善点头:“嗯,这会儿怕他们已经担忧坏了,我早点回去也好让他们宽心。” 马车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经很晚。 慕容善正要从马车里下去,却忽然被长孙无羡从后拉住。 “怎么啦?” “我送你进去。” “这…不太好吧。”她们都不知道呢。 长孙无羡眉头一皱,有些恼怒的说:“怎么就不好了?” 然后不由分说的抱起她,走下马车。 慕容善挣扎了下,说到底不是私下两个人的时候他怎么抱她都不会觉得别扭。 前面是将军府,稍有不慎就会有人出来看见,她真的是浑身都不自在。 “皇上问我与你关系是否匪浅,我之前还说关系只比一般近,但哪有亲近到这种地步,若是被人看见了,传到你父皇上耳朵里,回头咱们俩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她越挣扎长孙无羡反而搂的越紧,一边走一边纠正道:“你说的是确实非比一般,别想框我。真的就这么怕?你以为我那个父皇是吃素的,他宣你去会什么都不问就把你放回来吗?他之所以不问,不过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罢了,所以才会轻而易举放你回来。” “……” 慕容善莫名觉得他说的好像很在理:“那也不能这样啊,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人。” “那么多人?” 长孙无羡脚步一顿,锐利的眼神冷冷扫了一圈,车夫和云凌连忙低下头不敢看。 长孙无羡十分满意,“你瞧着哪有人看?” “……”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父皇心里也有数,你以为他只见了你就完了?就会不传见我吗?只怕这会儿传我的口谕已经到了府邸。”长孙无羡气定神闲朝前走。 慕容善面皮一抽,剜他一眼:“那你还不走?” 长孙无羡又气又笑的瞥她一眼:“你如此着急赶我?怎么?是我长得见不得人吗?就这般不能入你将军府的法眼?” 他语气里包含着一丝委屈。 “……” 见慕容善一时说不出来话,长孙无羡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又幽怨又无奈的说:“你放心,我把你送进去就走,不多呆的,总要让你将军府的人放心才是。” 此时通过门房禀告,将军府所有人都知道了太子殿下过来,连忙都出来迎接。 等看到那连在一起的走进来的两人时,将军府众人顿时像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 看见众人的反应,慕容善忽然把脑袋埋在长孙无羡怀里:完了完了,她没脸见人了,这么丢脸的事居然被大家都看见了。 就算是柳扶风提前知道两人的关系,此时见到这般迁就慕容善的太子爷,也不由愣了一瞬。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柳扶风连忙出声道,顺带提醒着众人,也一起行礼。 “不必多礼,老夫人快快请起。” 长孙无羡原本是想把慕容善放下来,结果没料想到她忽然朝他怀里蹭了下,当即不由浑身一僵。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顷刻间从胸膛传遍四肢百骇。 某处也悄然抬头,差点让他当众城门失守丢尽了脸面。 长孙无羡顿时换了个想法,把她朝怀里收拢的更紧一些,然后顺便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将她牢牢包裹住,同时也遮住了那已经抬起头来的某处。 然后压着低沉的嗓音,用仅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质问她。 “大庭广众之下,你忽然朝我怀里钻做什么?你可知刚刚差点发生了什么?” 慕容善小声嘀咕:“我刚刚让你放我下来,你不放,现在都被他们看见了,我的脸面都丢尽了,我不朝你怀里钻,我向哪里去躲?好了好了,这下我跟你的关系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长孙无羡听到她这句话,顿时不由怒极反笑:“你还想和我撇清关系?就冲着你刚刚那一蹭,我告诉你做梦都别想。” “什么蹭不蹭的?凭什么做梦不能想?我可告诉你,我梦里都在想。” 慕容善使劲的在他腋下掐了一下。 长孙无羡眉头一蹙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又气又无奈的切齿道:“你给我老实一点。” 某处快要爆炸了,温香软玉在怀那感觉让他想压都压不住。 长孙无羡望着面前正在起身的众人,黑着脸把披风又向前拢紧了些,好防止众人发现已经鼓起的某处。 那个东西要是不小心被眼前这些人发现了,他这一世英名算是彻底栽在了她的手里,怕是永远在这些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 慕容善低估:“你快放我下来,现在他们肯定在笑话我。” 长孙无羡瞅了眼面前一群眼观鼻鼻观心,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二人的安静的像群鹁鸪的人,左手藏在披风里朝她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 “不许说话,老老实实一点,该放你下来的时候自然会放你下来的,你要再不听我的,待会儿我要是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举动,可就不怨我了。”他恨恨地威胁。 说着,不等她回答,又对柳夫人说:“她的房间在哪里?我送她过去。” 虽然偷偷摸摸来过很多次,但好歹在人前也要伪装一下。 见太子只字不提在皇宫里的事情,柳夫人虽然好奇,但碍于太子殿下还在场,这气氛尴尬的古怪,顿时压下了心底的疑惑走在前面领路。 “殿下请跟我来。” 慕容善知道他向来说到做到,反正现在她的脸已经丢尽了,便也不做无谓的挣扎,用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在他怀中扭了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便老老实实的闭嘴安静下来。 长孙无羡抬脚虎步腾风的跟着柳夫人往前走。 柳扶风落在后面,瞧了眼长孙无羡的背影,暗自摸摸鼻子嘀咕:怎么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长孙无羡把慕容善送到房间后,率先走出来,对着候在门外的柳夫人,柳昕昕和柳扶风说道。 “本宫还有事要进宫一趟,待会儿本宫会派人送一个老人过来,还请柳夫人帮忙安排下住处。” 眼下这关系暴露了,他也没必要把卫戎藏着掖着了。 柳夫人显然是还没有从刚刚看到的画面里回神过来,下意识的回道:“殿下请放心。” 说完之后柳夫人顿时反应过来:这里明明就是她将军府,又不是太子府,怎么就产生出一种很心虚底气不足的感觉? 长孙无羡心满意足的颔首,抬脚正要离开,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扭头又对柳夫人嘱咐的:“她身子不适,还请老夫人平日多尽心些。” “殿下放心,老身自然会照顾好她。”就是这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敢情不是她不把自己家当家,而是这位太子殿下不把她将军府当外人啊! 慕容善坐在房间里,听着外面传来的谈话声,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其不意的一招,让她的身份想瞒都瞒不住了。 果然送走太子后,柳夫人和柳昕昕风风火火的杀进来。 柳扶风吊儿郎当的跟在后面显然是一副准备看戏的模样。 慕容善已经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连忙不打自招,顺便还把柳扶风也给拉下水。 柳夫人一听,顿时气得扭头去拧柳扶风的耳朵:“好啊,你连娘都敢瞒着。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娘管不住你了,赶明就给你娶个媳妇,让她来管管你。” 柳昕昕气呼呼的踢了柳扶风一脚:“大哥,你也太不厚道了,我平日有好玩的都告诉你,结果你竟然连亲妹妹都瞒着。” 慕容善不嫌事大的笑嘻嘻补充一句:“他连亲娘都瞒着,瞒着你这个妹妹有何不可?” 柳夫人扭头又朝慕容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还有你也是,有什么事不能跟义母说的,咱们都是一家人,出了事大家一起扛着,小小年纪就那么多弯弯道道,你的肩膀能扛多少?你是打算被大山压死之后再说是不是?你们两个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自认为心虚的慕容善和柳扶风对视一眼,摸摸鼻子。 柳扶风:遛吗?娘唠叨起来了连爹都怕! 慕容善:你看我是能溜走的样子吗?你若敢抛弃我,回头我就把你的那些破事都给抖出来。 柳扶风:我有什么破事,此时不溜,更待何时,我要溜了。祝你好运! 慕容善暗暗磨牙:比如说逛青楼喝花酒最后还是被义妹抬出来的…… 柳扶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不溜了! 然后,两人便老老实实的蹲在角落里听柳夫人念叨了一个晚上。 念的慕容善晚上睡觉前差点出现了幻觉! 当然这都是后话。 —— 此时在镇北侯府。 终于得空休息的燕回风沐修回来。 一进家门,看到自己母亲和燕长宁母女二人其乐融融的坐在桌子上吃饭,顿时气得心一抽一抽疼的厉害。 沈氏看见他站在门口,连忙招呼他过来:“风儿回来了呀,吃饭了没有?赶紧过来陪母亲一起用饭。” 燕回风冷冷的回:“不必了,我怕和狼心狗肺的东西一起用饭会被噎死。” 现在他已经弄明白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事实证明,眼前的这个女孩确实不是她的亲妹妹,不过是他们一家自欺欺人罢了。 不,准确的说是他母亲一人自欺欺人。 燕长宁一听,脸色变了变,可怜巴巴的望着沈氏。 沈氏脸色倏地黑下来,她啪的一声扔下筷子,怒气腾腾对他说:“风儿,你可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燕回风呵的一笑:“母亲,我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可你又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前段时日,大哥在的时候不允许我说,现在大哥不在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母亲,您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霸占别人的女儿。 只是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沈氏忽然冲过来给了他一巴掌:“燕回风,你个不孝子!母亲做事什么时候容你教育?不尊长不爱幼,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你给我跪祠堂去。” 燕回风脸上火辣辣的疼。 但是再疼却比不过心里痛。 他望着几近扭曲的母亲,无比失望的说:“母亲,您让别人体会你自己都不愿意去面对的现实,你这种行为与豺狼虎豹有何不同?祠堂我会去跪,但是还望母亲您清醒一些。” 燕回风说完,扭头就走。 他心里暗想:他的母亲怕是疯了。 望着燕回时决然的背影,沈氏忽然脱力摔在地上,呆呆的望着虚空掉眼泪。 燕长宁见状,连忙过来扶她。 沈氏忽然抬头看她,那眼神很陌生,是燕长宁从没看过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燕长宁心里分外心虚。 “母亲。”她弱弱的问:“您怎么了?” 这句话像是忽然换回了沈氏的魂,沈氏忽然一把抱住她,又哭又笑的喃喃道:“宁儿,你是母亲的小棉袄。母亲不管外面发生了何事,你永远都是母亲的小棉袄,母亲这辈子就认定你了。” 燕长宁眼神闪了闪,同样伸开双臂抱住她,只是最近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缓缓勾起了一抹阴晦的弧度。 “母亲别怕,宁儿永远是你的小棉袄,永远都是,谁都抢不走。” 纵使这镇北侯府人人都厌恶她。 只要沈氏爱她那又何妨? 第二日。 慕容善醒来时,卫戎已经被长孙无羡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都知道他的来意,丝毫不敢怠慢。 房间里生了暖炉,卫戎在给慕容善施完针后,对她说:“索性你这个拖的时间还不算太久,经脉堵塞的也不是很严重,每日以药入浴,再配以我的针灸。大约再有个一月半,就差不多了。” 慕容善在棉凝的帮助下,坐起身来,把腿垂在榻边,对着卫戎拱手道:“多谢老先生,老先生辛苦了,您的大恩大德,慕容善无以为报。” 卫戎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说:“先别谢我,你体内的两种毒,我正在想办法把它移到别处。要是不行,只怕你要永远都坐在轮椅上,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慕容善郑重点头:“晚辈明白。” 两人说到这里,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欣长的身影,让两人都是微微错愕了一瞬。 “你怎么来了?”慕容善问道。 长孙无羡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对卫戎说:“辛苦老先生了。” 卫戎收拾好东西,挎着小包,哼了一声,念叨着美色误国,连搭理他都不搭理一下,扭头就往外走。 慕容善一脸尴尬,转头又狠狠剜一眼长孙无羡。 美、色、误、国! 长孙无羡摸摸鼻子,走过来讨好的问:“感觉怎样?疼吗?” 慕容善斜眼瞅他:“不疼,不过你怎么又来了?这里是将军府,你这来去如风的态度让人真的是……若是被柳扶风知道他苦心研究的布防图,在你这里居然连鸡肋都不如,他只怕会气得吐血。” 长孙无羡捏了下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下,笑眯眯的说:“气他也好,本宫这是在提点他,本宫能进得来的地方,别人一样也能进得来,让他早点完善,不要等酿成大祸才开始反应过来。” 慕容善脸皮一抽:“你这言论我不予苟同,不过你昨儿不是传信来说今日要进宫了?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说到这里,长孙无羡脸色变得严肃:“我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待会儿再进宫。” 慕容善望着他忽然变了脸,她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哪里又出事了?” “北境。” 慕容善手微微一颤,有些心慌地问:“可是与镇北侯有关?” 长孙无羡郑重点头:“镇北侯府被俘虏了,镇北侯遇到雪崩的那处地带,与北戎靠得极近,北戎先我们一步找到了镇北侯。从北境快马加鞭传消息到金陵也要三日,燕回风不过刚出发几日,镇北侯只怕在刚出事那会儿就被北戎找到了。” “可是要发生战事了?” 长孙无羡捏捏她的脸,语气轻松的调侃:“怎么的?是不是害怕太子爷要上战场了。” “你别捏我的脸,怪疼的。”慕容善拍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说:“你上战场与我何干?再说,现在北戎俘虏了镇北侯,只怕不是要开战那么简单吧,应该是来谈判的。” 长孙无羡无奈失笑:“什么都瞒不过你,确实是来谈判的,要求割地北境,并且退兵三十里地,才会归还镇北侯。” 他暗想:北戎怕是算准了镇北侯对北境的重要性,才会如此。 慕容善惊讶,随即嗤笑一声,嘲讽道:“狮子大开口,他们倒不怕被噎死,简直是痴人做梦。” “本宫也是这样想的。”长孙无羡难得没和她拌嘴,附和了句,然后又说:“我要走了,要进宫去了。你让我抱一会儿,又有好几个时辰见不到你了。” 慕容善望着他可怜兮兮伸手索要抱抱,嘴角一抽,一脸黑线的说:“堂堂太子,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不抱!” 嘴上说着不抱的人却十分不听话的伸出了手。 长孙无羡笑了起来,结结实实的把她搂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喟然长叹一声道:“不抱就不抱,不过你这口是心非的态度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我都要起身进宫了,你却又不让我走了,这让我如何是好?” “你走,你走,别在这里碍着我的眼。”慕容善气呼呼的伸手去推他。 长孙无羡顺势放开她,双手搭在她的肩上,面对面,四目相对,黑着脸挑眉:“我碍着你的眼?” 说完后忽然出其不意在她额上落下一个淡淡的吻。 然后在慕容善还没反应过来时,忽然起身,大步离去。 随着他走远的身影,又抛出了一句不咸不淡,又委屈又别扭的话:“既然碍着你的眼,那我走就是了。” 慕容善错愕过后,恍然失笑。 这别扭的人真是可爱极了。 只是她还没笑完,那走远的身影忽然又折了回来。 苦大仇深的瞪着她:“哪也不许去,等我办完事之后过来找你。知道吗?” 慕容善心里说,知道了。 面子上却不想让他如意,故意跟他说着反话:“没听见,没听见,我就是没听见。” 长孙无羡望着她笑眯眯的得意洋洋的表情,心底忽然软了下来,再次喟然长叹一声:“没听见就罢了,大不了你走到哪里我就寻到那里罢了。你不愿意等,总归天涯海角,我去寻你就是了。” 说完,他便摇着头离开,那背影是对她满满的宠溺与无奈。 慕容善心头微动,心底顿时软化成一滩春水。 长孙无羡走后没多久,柳扶风便来了。 他气呼呼的看着慕容善问:“太子殿下可是刚来过。” 慕容善有些诧异的挑眉:“怎么被你发现了?” 没道理来的时候都没发现,走的时候被发现吧。 哪知听完她这句话柳扶风便咬牙切齿一屁股拍在椅子上:“果然,这个太子简直太嚣张了,善善,你一定要离他远一些。” 然而苦口婆心教导别人离他远些的人,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早就成了那人的人。 慕容善笑容可掬的看他:“怎么了?这是怎么气成这样子了?” “你知道他在将军府里做了什么吗?” 额…她还真不知道! “我一整日都呆在这房间里,他做了什么我怎么知道,你快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慕容善的好奇心都被他勾了起来。 倒是此时,从外面刚煎完药回来的棉凝对她说:“小姐,太子殿下在咱们府里据说守卫最严谨的地方留了四个大字。” “什么字?”这回慕容善更好起来。 棉凝端着药走进来,小心翼翼的瞅了眼柳扶风的脸色,然后压着声音在慕容善耳边耳语:“太子殿下留”到此一游“小姐您说太子殿下这不是公然挑衅吗?所以公子才会气成这样。” 慕容善:“……” “他在哪里留的?你们又是怎知道是他留的。” 棉凝抖动冻着肩膀,要笑不笑的把脸都憋红了:“在公子的书房门前,太子殿下留完之后,又进书房把公子揪了出来,所以公子才会气成这样。” 噗—— “哈哈哈哈!”慕容善十分不厚道的大笑起来:“这可真怨不得别人啊,这是你自己不够机警。别人都到你书房门口,到你眼皮子底下了,结果你还没发现你怨得了谁呀?” 柳扶风气结,恼怒的瞪她:“还没嫁呢,就一个鼻孔出气了,赶明儿若真嫁了你这心里还有我们的位置吗?” 额…… 慕容善摸摸鼻子,小声的嘀咕:“可我确实与她成亲了呀。” 柳扶风顿时气得指着他说不出话来,怒挥袖离去。 皇宫之中 因北戎这公然挑衅的态度,引发了一场不小的地震。 朝中众大臣争吵着,分为三派。 一派持支持态度,派大臣前去和解,割地北境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可以与他们商谈其他条件。 另一派持反对态度,索性不过是个臣子罢了,怎能因为一个人就损失大片疆土。 就算北戎来袭,我东陵泱泱大国,有数不清的将才可以用,照样能将他们赶回去。 另一派持中立态度,只要我们对北戎这种公然挑衅的行为,不予发声,想必时间久了,他们就会自讨没趣。 听着众大臣们的争吵,燕回风悄然捏紧了拳头,一脸愤怒。 本来这种机要的议事,他一个小小的副尉是没资格参与的。 只是眼下出事的是他父亲,而身为世子的大哥又不在金陵,所以只好他来。 眼见着皇上愤怒的脸越来越平静,燕回风心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他不傻,这三种方式不论哪一种,都是违背北戎的要求的,那么到时候受苦的只有他父亲一人。 天启帝看了一圈,点名问燕回风:“燕侍卫可有想法?” 燕回风死死咬着牙,憋下心里那股愤怒说:“微臣凭皇上做主。” 长孙无羡心中冷笑一声,十五年过去了,他这个父皇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十五年前兵败,送子求荣。 十五年后面对同样的情况,他的想法还是没变。 天启帝似乎对燕回风的态度十分满意,然后看了长孙无羡一眼又问:“太子可有想法?” 他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不管太子怎么说,天启帝心中都做了决定。 长孙无羡却出其不意驳了他的面子:“儿臣有想法,儿臣不赞同各位大人的想法。” 天启帝脸色一变:“不赞同?那你可有其他法子。” “暂时没有,还望父皇给儿臣一些时间,容儿臣细细想想,明儿儿臣就还父皇一个满意的答案。”长孙无羡说。 议事结束后,长孙无羡从殿中出来,见到早早等候在一旁的燕回风,脚步微微一顿。 燕回风对他行了个大礼,感激道:“多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之恩,镇北侯府感激不尽,永远铭记。” 长孙无羡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燕侍卫不要提前谢本宫,本宫不过是因为待会儿有事,不想与这些人废话多说罢了,况且本宫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十五年前,本宫还年幼,无法阻止悲剧发生,十五年后,本宫断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这话说完,长孙无羡丢下他就走。 燕回风望着长孙无羡的背影眼神闪了闪。 —— 慕容善再次见到长孙无羡后,是两个时辰之后。 天光微黄,夜幕渐渐降临。 长孙无羡再次悄然无声的出现在她房间里。 慕容善正闲来无事研究刺绣,听到声音,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商量出结果了?” 棉凝很有眼力的退出去,并体贴的帮他们关上门。 长孙无羡在她面前坐下:“没有。” 听着这奇怪的语气,慕容善疑惑的抬头看他:“怎么了?这语气是谁惹你了?是不是和那些大臣唇枪舌战了?战败了?” 长孙无羡嗤笑一声,傲慢的说:“本宫岂会败于他们之手?” 慕容善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的东西,抬眸好整以暇的望着他问:“那你这欲求不满幽怨的像个被抛弃的小媳妇似的表情是什么回事?” 长孙无羡皱着眉,一脸严肃的看着她:“有人进你房间,你都像刚刚那样对他吗?” 刚刚? 慕容善愣了一下,忽然回味过来,敢情这人是在吃醋了? 她不由有些好笑的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能随意出得了将军府?” 再说就算能进得来,她的长鞭也不是吃素的。 听到慕容善这样说,长孙无羡笑起来,笑的得意又骄傲:“所言不假,我原谅你了。” 原谅她? 慕容善脸皮一抽,她做错了什么要原谅她? ------题外话------ 奇奇怪怪的太子爷~哈哈哈,晚上还要更新,我改完错字就上传。 127: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长孙无羡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剪子,将她带到床边。 “光线如此昏暗,你若是喜欢,白天弄就得了,晚上就不要弄了,小心伤了眼睛。” “我就是闲的没事打发时间罢了。对了,这件事怎么处理的?”慕容善拉着被子盖在身上,靠在床边看着他。 果然不出她所料,只见长孙无羡冷冷的笑了一声,沉着脸说:“那帮贪生怕死的庸才,除了卖国求荣,能会什么?” 慕容善有些错愕,惊讶的问他:“不会吧,这不是还没打起来吗?怎么就卖国求荣了?” “嗤,可不正是因为没打起来就开始未雨绸缪了吗?” “那就是要牺牲,是牺牲镇北侯府?还是牺牲北境的百姓?” 慕容善见他沉着脸被气得不轻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他的手说:“好了,既然知道是庸才,就别与他们置气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到解决的法子,既能让镇北侯平安回来,又不会让北境的百姓受到伤害,还要能扬我国威。” 长孙无羡听她这样说,果然不气了,只是好整以暇的笑道:“扬我国威?若是被西凤的皇帝老儿知道,他的子民在东临国土上这样说话,只怕睡觉都会被气醒。” 慕容善呼吸一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与你说正经的呢,你若再这般,我可就要气了。” “好了好了,我的错,我的错,别气了。”长孙无羡眉眼含笑的捏了下她的鼻子,又道:“这件事我有法子,不过是晾他们一天罢了,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听到他说他有了办法,慕容善心里便放下心来,然后笑着问:“什么地方?” “保密。” 好吧,太子爷要保密,那就保密吧。 慕容善便乖乖的闭上嘴巴,不再问一句。 入春之后,天气渐渐回暖。 眼下外面的积雪也已经融化的大半,但长孙无羡知道慕容善的身子还需要静养,是以拿了两件披风,把她里里外外裹得个严严实实,才带她出门。 月朗风清,春草开始发芽。 长孙无羡带着慕容善从将军府偷偷溜出来,来到一处偏门。 偏门外,安安静静停着一辆马车。 “城门已关,你要驾着马车去哪里?”慕容善好奇的问。 “出城。”长孙无羡吩咐云凌开始出发。 他说出城果然是出城,到了城门口连检查都没有直接开门放行。 慕容善见状十分好奇:“夜间宵禁后随意在外走动,可是大罪啊。” 这个人在自己的府里做点事都偷偷摸摸的,怕被他父皇知晓,怎的出城这种大事就不怕了呢? “出城怎么了?我是堂堂太子,谁敢拦我?”长孙无羡看着兵书头也不抬的说。 慕容善噎住,顿时没话说了。 见她不说话了,长孙无羡想了想搁下书,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今夜北门口当值的是燕回风,下午议事时,我帮了他一把,所以他放我出个城。” “哦。” 不过到底是晚上,二人约摸都有些疲惫了,出城之后,两人一路相顾无言,倒也不觉得尴尬。 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前走,车里的布置又十分舒适,没过多时,慕容善便有些昏昏沉沉。 长孙无羡虽然在看书,但注意力一秒钟都没从她身上挪走。 此时看见慕容善单手支着下巴,脑袋摇摇晃晃的,他眼神微微一深,并没有出声提醒。 而是悄无声息的把自己的肩膀放过去,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脑袋,轻轻地靠在自己的身上。 然后吩咐云凌:“驾稳点。” 云凌苦巴巴的望着天,回了声是。 慕容善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起先睡着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舒服,后来约莫是寻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睡得更香了。 她醒来时,是被马车狠狠的颠醒的。 马车大概是走到了一个坑洼的地方,把两人朝上狠狠一颠,又重重地落下。 长孙无羡见慕容善眨了眨眼睛,要醒来,连忙皱着眉换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慕容善睁开眼时迷糊了一瞬,然后猛的从长孙无羡怀里坐起来,揉着眼,嘀咕道:“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长孙无羡,眉头皱的更紧了,看她说:“叫醒你?那也得能叫醒你才行啊?你以为我不想叫醒你嘛。你枕得我胳膊都酸了,现在腿都动不了了。” 马车外,听着自家主子这极度无奈的话,云凌嘴角一抽,默默的望着天,不说话。 见他说得理直气壮的,慕容善顿时心虚:“要不我给你揉揉?可能捏一会儿就不酸了。” 长孙无羡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扔掉手中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书,勉为其难的说:“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你的建议了。” 说完之后望着慕容善伸过来的手,长孙无羡下腹顿时一紧,他又急急忙忙的补充一句:“你可别趁机吃我豆腐啊。” 语气理直气壮,一脸防备的看着她。 慕容善脸色一黑,手顿时僵住:“臭豆腐谁爱吃谁吃去我可不爱吃。”说着手顺势朝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 长孙无羡吃痛一声,身子不受控制的颤了下,一股极其刺激的感觉瞬间传遍他四肢百骇。 某处又悄然抬起了头,他心中一急,连忙翻开刚刚扔掉的圣贤书盖上去,心中默念:圣人莫要怪我,我也是不得已为之。 做完这一切后,忽然又反应过来她刚刚说的话,顿时咬牙切齿的将她扯到怀里紧紧锢住,却没料到等那身子压在他大腿上时,那盖在某处的圣贤书也朝下一压,顿时让他痛不欲生。 “嘶——” 他倒抽口冷气,这痛并快乐的感觉…真是要上天了。 慕容善顿时顾不得他为什么忽然要抱她了,见他一脸痛苦又扭曲的样子,她揪着他的前襟担忧道:“怎么了?” 长孙无羡低头瞅了眼揪在胸前的小手,眉心跳了跳,那蠢蠢欲动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他眼神微微一闪,故意低下头,贴近她的脸,嗓音低沉暗哑的威胁道:“你刚刚说谁是臭豆腐?” 他的眼神黑幽幽的,仿佛像个无底洞般要将慕容善整个人都吸进去。 慕容善一时失了神。 温香软玉在怀,让他浑身的细胞都在疯狂叫嚣,长孙无羡的眼神越来越暗,越来越疯狂。 望着他近乎像狼一般锐利的眼眸,慕容善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眼神顺着他刀削斧刻般的下巴缓缓上移,落在那削薄的近乎刻薄的唇上,只瞧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 慕容善然没有注意到她赤裸裸的眼神落在那人眼中是怎样的诱人,她眸中泛着盈盈秋波,脸颊红润的不像话,呼吸间胸前某处也随着她起起伏伏,香艳至极。 看到这幅画面,长孙无羡的呼吸不由自主的粗重。 感受到他的紧绷和灼热,慕容善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眼神被他牢牢攥住动不得半分。 车厢内的气氛忽然静下来,他们彼此间都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 “……” 长孙无羡等不下去了,他缓缓低头,几乎就要触碰到那丁香小舌。 恰是此时,马车忽然狠狠颠了下。 猝不及防将两人高高颠起,然后又重重地落下。 “啊!” “哦!” 前一声是惊讶,后一声是痛苦。 她的身子狠狠压在了他的腿上,几乎要将它折断。 长孙无羡惊出一身冷汗,他忽然低头狠狠攥住那早就想品尝的美味。 那薄凉的唇一贴上来时,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觉顿时就像电流般传遍慕容善的身,让她震惊无比。 她惊呼出声,城门失守,他长驱直入,牢牢锁住那不断后退的调皮的东西与他共舞。 慕容善瞬间懵住,清澈的眸子一瞬不瞬的仿佛呆滞了般,牢牢盯着他。 长孙无羡心底叹息一声,将她眼睛遮住,然后薄唇微微后撤了半分,提醒道:“闭眼。” 提醒完后,不给她丝毫逃跑的机会,他再次发起进攻,那霸道凌厉不容拒绝的强势让慕容善的心砰砰狂跳。 她觉得她的心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覆上了那柔软的一团。 呼吸加重,一切即将要超出控制。 马车外 云凌极度可怜的又掏出了两团棉花,塞上耳朵。 但奈何习武之人,耳力过人,这两团棉花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他苦巴巴的望着前面的大坑,忽然抽了马一鞭子。 车速加快,砰一声,越过了那个大坑。 马车内,沉醉不知梦醒的两人忽然被惊醒。 慕容善连忙手忙脚乱的从他怀里爬起来。 软软的小人儿没了,长孙无羡心底微叹一声,然后悄无声息的把圣贤书重新盖好。 顺便趁着慕容善不注意时,偷偷将那三次被压,几乎就要折断的东西悄悄扶正。 同时心里暗骂: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骂完之后又想到让它如此不争气的罪魁祸首,可奈何他对那个罪魁祸首下不去狠心,只好寻了个替死鬼,冲着车外的云凌,恶狠狠的切齿道:“云凌!本宫让你驾稳了一些,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云凌的声音弱弱的传进来:“主子,我这是为了拯救无辜群众的耳朵免遭祸害,我以为您会感激我的。” 感激你个大头鬼。 长孙无羡咬牙切齿的想。 慕容善整理好了衣服,想到刚刚的事,脸色不由自主又红了起来。 她一边剜一眼长孙无羡一个眼刀子,一边气定神闲的对云凌道:“干的好,我替你家主子感激你。” 长孙无羡剜她一眼,捏了捏眉心,恨恨的说:“总有一天…”会被你折腾死的。 他话没有说完,但是相信她会懂。 果然见慕容善脸又一红,又剜了他一个眼刀。 “你给我闭嘴。”慕容善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看着她做贼似的表情,长孙无羡忽然笑了,意味深长道:“那怎么行,我还要用它来服侍你呢。”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太子爷。 说起荤话来简直像不要命似得,慕容善气呼呼的不愿理他。 马车很快便停下来。 慕容善掀开车帘朝外看一眼。 月光下,一条溪水静静地流着,小溪的两旁是树林,树林里有个男子正慢慢的朝这边过来。 慕容善想定睛一瞧,但奈何因天色太暗,距离又远,她看不清那个男子是谁。 便扭头问长孙无羡:“你约了人?这里是哪里?” 长孙无羡默默在心里念了遍他母后每日用来祈福的经文,等到蠢蠢欲动的东西安静下来后,他镇定自若的把书合上放回去说:“城郊十里地,我约了万福寺的圆舜大师。” “圆舜大师?” “嗯,怎么?”长孙无羡向她伸手,“走吧,下去吧。” 慕容善垂眸看了眼固执伸在她面前的手,又看了下长孙无羡不欲多作解释的容颜,抿了抿嘴,把手送到他的手里。 两人下车后,云凌连忙从马车里搬了两个小凳子出来。 慕容善坐在小凳子上,随着长孙无羡向圆舜大师行了个拱手礼。 圆舜大师回以一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即将云游四方,施主有什么问题就快问吧,老衲能解的便给你解答,若不能解的老衲会记在心里,待日后有答案了再告诉施主。” 听到圆舜大师这么说,慕容善也朝长孙无羡看去。 他要问什么? 长孙无羡本也不预做过多的废话交谈,对着他又行了个拱手礼,便果断问:“大师可知锁魂?” 慕容善忽然抬眸一动不动的望着长孙无羡,而她的手也悄然无声的捏紧。 他怎么忽然会问这个问题,是发现了什么? 圆舜大师听闻眉眼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淡然的仿佛超脱世外的高人般:“何为锁魂?贫僧不知,贫僧只知因果,只知轮回。” 长孙无羡闻言一点都不意外,又问:“那大师可否告知何为轮回,何为因果?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魂魄不定?” 慕容善这回再也无法淡定了,他究竟想问什么?他问这些为什么要带她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圆舜大师似乎有所察觉般,不经意间仿佛向慕容善投去一瞥,然后便淡淡的移开视线望着长孙无羡:“贫僧不知。” 长孙无羡不死心,还想再问什么,却不料圆舜大师仿佛忽然不耐了般,抬脚就朝前走,同时丢下一句话:“施主所问,答案不在贫僧这里。”便头也不回,潇潇洒洒的离开这里。 对,没错,在慕容善眼中,他的背影看起来确实十分潇洒。 就好像撩完老虎就拍拍屁股直接跑,把危险丢给别人一般的潇洒,让慕容善气的想咬牙。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马车内的气氛古怪的安静下来。 慕容善心里不安,知道长孙无羡这个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去做某一件事,那他此举绝对是有用意的。 可他不说,便让慕容善心里更加纠结,就像挠痒痒似的,让她欲罢不能。 路上看了一眼长孙无羡的侧脸,慕容善眼神落在他手中的兵书上,抿了抿嘴。 长孙无羡大约是被她看的心烦意乱,忽然叹了口气,放下兵书,扭头与她对视:“你这般看着我,我怎能读得下去书,有什么问题你想问就问吧。” 慕容善眼睛一亮,是你说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怎么忽然问这些奇怪的问题?” “奇怪吗?”长孙无羡反问一句,黑眸牢牢的攥住她,想从她的眼里看出什么:“你难道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中锁魂之毒吗?” 当然不想。 为什么会中,无外乎就是这个身体里以前也曾住过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鬼魂呗。 慕容善摆出一副很好学的乖宝宝的样子,老老实实追问道:“为什么?” 长孙无羡不知道是忽然被她这个问题给逗得笑了,还是笑她的态度,当即气也不是骂也不是的,对她抛出一句话:“你问我我问谁?刚刚你都听见了,我都不知道的东西,你问我怎么给你解答。” 见他这句话说完之后,慕容善脸色有些黑下来,长孙无羡连忙改口又道: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都没有想起我来,后来是如何想起我的?“ 长孙无羡没有意识到,他不经意间说出口的一个只为宽抚她的问题,却忽然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慕容善不以为意,扭了扭身子,坐正后说:”梦里想到的。“ 那不正经的模样,落在长孙无羡眼里,气的只想把她吊起来打一顿:”我跟你说正经的,后来是如何想到的,嗯?“ ”真的是梦里想到的呀,你不信?你不信我对天发誓。“慕容善睁着大眼睛,十分诚恳的说,大有一副仿佛他若真敢说不信她就敢对天发誓的模样。 见她这般,长孙无羡知道她说的肯定是实话,心里不由涌起了一丝疑惑。 他试探的问:”你后来是不是失过忆?“ 因为他分明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的表情完完当他是个陌生人般,不像假的。 ”失忆?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扯淡的事情?“作为一个接受过科学教育的人,慕容善是死也不会相信这些的。 却不料她的反应落在长孙无羡眼里却又是一番别的意味。 ”罢了,就算你失忆了,你估计也不知道。“长孙无羡摇头叹息,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把她送回将军府后,长孙无羡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去敲开了卫戎的门。 卫戎还没有休息,正在挑灯夜战。 长孙无羡直接挑明来意:”明天你给她检查的时候,认认真真的检查一番,看她可否有失忆的症象。“ 长孙无羡不相信,平白无故会在梦里想起来一个人,也不相信平白无故会遗忘一个人。 128:你到底在想什么? 长孙无羡不相信平白无故会在梦里想起来一个人,也不相信平白无故会遗忘一个人。 那个时候她的种种反应,不像作假的。 而且那个时候她的变化也非常大。 “失忆?” 卫戎的反应与慕容善一样诧异,不过转念一想这并不是他该问的问题,便傲娇的说:“知道了,只是殿下深夜到访恐怕多有不便吧。” 长孙无羡微微一笑,拱手道:“老先生所言极是,是本宫唐突了,回头定会备上薄礼一份。” 目的达成,卫戎也不跟他扭捏了,不耐烦地挥手赶他走。 —— 镇北侯府。 这个晚上是距离燕回风上次沐休回来,与沈氏大吵一架的第一个晚上。 燕长宁端着一个托盘,越过走廊,缓慢的向前走。 厢房内,热水已经备好,燕回风正在脱衣服。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异动,他连忙警惕起来:“是谁?谁在外面?” 燕长宁敲了敲门,怯懦的说:“二哥哥是我。” 燕回风眉目松动了下,重新寄好腰带,整理好衣服,走过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 燕长宁站在门口,微微抬头看他,少年郎身姿挺拔,足足比面前的女孩高有一个头的距离。 他微微低头迁就她的样子,让燕长宁的心忍不住怦怦跳了一下。 尽管他眉目略有些不耐。 “母亲怕二哥哥晚上会饿,所以让宁儿来给二哥送些吃食。” 听到是母亲的吩咐,燕回风脸色软和了些:“给我吧。”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接那托盘。 燕长宁眼神闪了闪,犹豫了片刻,将托盘给他。 “那二哥您早些休息,宁儿先告辞了。” 燕回风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听着身后传来的关门声音,燕长宁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燕回风关门后看也没看那东西一眼,转身便去沐浴。 木桶里的水,热气腾腾,让燕回风恍惚从那徐徐上升的热气中看见了一张如玉的脸。 那女孩神情坚韧,淡然,恍惚一回眸,对他嫣然一笑,让他花了眼。 燕回风连忙甩去脑海中的杂念。 大哥离去已经快半个月了,却还是没有一点消息传来,这种情况让他既担忧又安心。 在这两种矛盾情绪冲击下,他反而害怕接收到任何从北境传来的消息。 因为往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沐浴完后,燕回风从屏风后走出来,经过桌子的时候他淡淡扫了眼那盅吃食,便毫不犹豫拉门出去。 燕长宁一直没有走远,此时见到燕回风突然从房间里走出来,她原地跺了跺脚,不甘心的转身离开。 她素来不喜欢睡觉时有人在旁边,所以刚刚溜出去并没有人发现,此时悄无声息回到房间里丫鬟们也已经休息。 燕长宁见木桶里丫鬟们备的热水还冒着热气,便脱衣服准备去沐浴。 就在这个时候窗户忽然开了,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怎的。 燕长宁转身去关窗户。 但却在转身的时候,两眼一黑,晕倒在地上。 ——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 慕容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床边隐约坐着一个人影,她先是震惊,然后忽然又回神。 又气又无奈的说:“你一大清早不声不响杵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是告诉你一件事情的。”长孙无羡并没有像平常一样与她拌嘴,他语气与表情皆有一丝郑重。 慕容善被他搞得一头雾水,撑着床板坐起来:“什么事啊。” 他的黑眸静静的一瞬不瞬盯着她好半响,眸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在跳动。 “北境出事了。”他不疾不徐地抛出五个字。 慕容善霎时懵住:“北境不是早就出事了吗?”话刚说完她忽然反应过来,他指的并不是那个‘早‘,顿时喃喃的道:“你要去北境了?” 长孙无羡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只是先跟你说一声,让你好有个心理准备。” 慕容善明白了,他点头是因为预料到了自己此行非去不可,摇头是因为还没有接到确切的旨意。 “出了什么事?”她不由自主的扯着他的袖子。 长孙无羡感觉到袖子上的异动,低头看了一眼,不含任何情绪的将那只手捉起来,放在掌心里。 “燕回时营救镇北侯的计划失败了,被人当场捉住,北戎王廷震怒,当场放了他,让他传信回来北境恐生变故,这个消息刚传过来。” 慕容善顿时哑然:“那…你现在是不是要进宫?” “嗯,所以我在进宫前特地来看你一眼,免得你收到消息的时候胡思乱想。”顿了顿,他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却在看见慕容善的眼神时忽然又顿住。 慕容善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奇怪的反应,苦思冥想了一番后问:“北戎的人既然捉住了燕回时,却又把他放回来,就意味着他们此次起先并不是要与东陵结仇,但现在……” “北戎是游牧民族,靠天吃饭,眼下虽然已经入春,万物复苏。春耕也即将开始,但对于北戎来说,这并不算件好事。北戎土地贫瘠,种不了什么,一个冬季的消耗到现在他们手中储备的物资几乎所剩无几。起先可能并不是想与东陵开战,但现在……”说到这他顿了顿,深深叹了声道:“我怀疑,这里面有阴谋。” “也就是说,眼下他们要求割地,可能是个幌子?借此挑起战机?” 长孙无羡果断点头:“但他们也不会轻易开战。” 慕容善顺口就接了一句:“既然不开战,那就把他们要的东西给他们就是了。”话说到这里,她顿时反应过来。 一脸尴尬的看着长孙无羡:“对不起……” 身为太子,却连自己臣子出事都没有办法解决,还要靠着委曲求来达成目的,这着实是对他身为太子尊严的一种挑战。 长孙无羡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后把她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起身负手背对着她说:“这片土地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内里却已经开始腐朽。不,是已经彻底腐朽。而那些坐在高位上俯视天下苍生的人,却还浑然不知,做着自欺欺人的美梦,你说的那些话并不是你的错。” 慕容善噎了一下,望着他有些孤单萧瑟的背影,忽然有些心疼。 “这也不是你的错。” “但这却是我的责任,我身为太子要讲这王朝传承至……至少我百年之后。但眼下这个王朝却已经腐朽,它甚至可能撑不到我登上那个位置。我有这个责任,把已经烂掉的腐肉暴露在百姓面前,让天下人都知道,眼下的这片土地究竟是怎样的情况?但在做这些之前,我要挑战的是那些身居高位人的自尊,扒开他们用娴熟的手法一层又一层裹在外面保护自己的光鲜外表。” 他慢慢的转身,望着慕容善,那双黑眸里涌动着疯狂跳跃的火苗。 慕容善神情微滞,心底莫名的有些慌乱。 看着这样的他,她忍不住向他伸出手:“你……你抱我一下。”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是不是要对她放手? 长孙无羡看着那只手仿佛丢了魂般,一动不动的。 慕容善有些心急,固执的朝他伸着手。 “你抱我一下。” 长孙无羡眼神动了动,向她看了一眼。只是一眼,那一刹那,慕容善心中仿佛走马观花般浮现出很多画面。 “你抱我一下,好不好?”她又固执的重复了一遍,一向处变不惊淡然的表情仿佛要龟裂。 长孙无羡还是没有动。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对峙了好一会儿。 直到慕容善手酸的已经开始颤抖,他才幽幽叹了口气,向前动了半步,虚虚将她揽在怀里。 只一瞬便放开她。 “我进宫了,晚些时候再过来找你。” 慕容善看着他的背影,狠狠咬了下嘴唇。 她感受到了他心里的那份不踏实,茫然。 那感觉来自他对未来的不确定。 因这忽然爆发的两国之间的矛盾,狠狠打了他这个太子的脸,逼着他去认清那很多人都不愿意认清的,存在这东陵十几年的重大问题。 十五年前,他是五岁幼儿,可以一躲。 可十五年后,他已是一国太子,又往哪里躲? 这份压力就像座大山般,忽然压在他肩上,让他开始对她退缩了。 —— 燕长宁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仿佛一个盒子般的密室里。 她内心十分惶恐,小心翼翼的向前摸去。 然后她的腿忽然撞上了一块桌角,那狠狠的一下,疼得她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她倒抽了口凉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回想昏迷之前的一切。 她记得刚刚撞到桌角的时候,好像听到了桌子上有东西的声音。 会不会有蜡烛? 她伸手摸过去。 蹭~ 蜡烛被点亮。 她开心的笑起来,紧接着眼睛里便看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一些似乎不该在这个时代出现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 她十分震惊,震惊过后,又忽然清醒过来,她连忙将蜡烛拿远离那些危险物品。 就在这个时候,密室的门忽然被人打开。 一个身穿黑袍,从头到脚都被遮得一干二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走进来。 燕长宁警惕的望着他:“你是谁?你要抓我做什么?我警告你,我是镇北侯府的嫡小姐。快快把我送回去,否则到时候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男人轻笑一声,仿佛在笑她的天真:“都这个时候了,都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份上了,还用这个来威胁我,你可真够天真的。不过倒是天真得可爱,莫说你是个假的了,就算你是个真的,那又怎样。” 他语气轻狂,嚣张,落在燕长宁的耳朵里,不由暗自心惊。 她冷静了一些,警惕的问:“你是谁?你要抓我来做什么?我不过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 她小心翼翼的拿着蜡烛往身后那些危险物品撤。 那个男人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冷冷的斜睨她一眼便将她脚步彻底定在原地不敢动:“我是谁?我自然是来拯救你的,佛!”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燕长宁身子有些颤抖。 “不,你能听得懂,我相信接下来在我这番话说完之后,你一定会一清二楚,甚至还会乖乖的配合我。” “痴人说梦。” 那男子然不在乎她的态度,自顾自的说起:“你虽然是个假的,但是在这金陵城里有人却是真的。”至于这个真的千金是谁,他当然不知道,不过这个问题他也不会告诉她。 “而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拜那个人所赐,因为你霸占了她的东西,所以她便要回来复仇。首先便是要让你身败名裂,让你失去一切。” 他故意这般引诱她,让她朝某个人身上去想。 燕长宁果然不负所望,想到了一个人:“这些话不用你说,我自然知道。” “你知道是一回事,但是想做却又是另一回事。你一个弱女子,身居侯府想要办事,却处处受限制,你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比如昨晚你意图想做的事情。眼下整个金陵城,只有我能帮助你,也只有我愿意帮助你,你想做的一切我都能帮你实现。” 燕长宁半信半疑的望着他:“我什么都不想做,你快放我出去。我虽然不是真的燕长宁,但是我母亲对我向来关怀备至,只要到时候她发现我失踪了,你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那男子笑了,仿佛是在嘲笑燕长宁的天真,笑的是十分愉悦。 “眼下我能轻易出入得了你的闺房,你还不明白?果然是那个人的手下败将。” 燕长宁闻言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这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的心里像是有十万个为什么般,所有的问题通通得不到解答。 —— 马车咕噜咕噜朝皇宫驶去。 不过一夜,二十四小时都不到,慕容善二进宫。 老皇帝的心思深沉,第一次进宫的目的是在她到了之后才知道。 这第二次进宫又是何目的?慕容善还是一头雾水。 想到早晨长孙无羡离开时说的话,慕容善放心下来。 想必此时他应该还在宫里,那么她这次进宫自然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因为是秘宣,到了皇宫之后,慕容善一路从偏门悄悄溜进了天启帝所在的宫殿。 从她去年入金陵开始,便一直听到天启帝在为太子选妃的消息。 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太子选妃选的是贤良敦厚,家世清白之人,像她这种身份定然不在天启帝选择的范围之内。 所以此番在不知道天启帝目的的情况下,不能不说有些紧张。 慕容善揣着颗心过去给依靠在紫檀木龙头交椅上的天子请安。 天启帝这次的态度到不像上次那般让人捉摸不透,和气的说:“慕容女娃,你可是在奇怪朕为何又再次召见你?” 只是一个称呼,便让慕容善的屁股差点从轮椅上面滚下来。 这个老皇帝消息倒灵通的很。 慕容善惶恐的就差俯到地上去:“皇……皇上……”她的舌头在打结。 倒不是故意伪装,而是真的。 天启帝被逗笑了,一旁的何公公也是掩着嘴乐不可知的模样。 “你这个女娃倒是与太子所说的伶牙俐齿,能言善辩,不太一样。何公公,你觉得是朕看走眼了?还是太子看走眼了?” 天启帝说完后不动声色将目光移向了殿中那面屏风,只是很快又转开眼去。 何公公自然晓得天启帝不是真正在问他,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就眯缝着眼笑:“陛下,您与太子所看到的方向不同,自然看到的就不一样了。” 慕容善被两人的哑谜弄得一头雾水。 天启帝叫她来,不会就是为了寻她与长孙无羡开心吧。 “慕容女娃,朕今日宣你来,是想问你些事。上回瑞王在场,朕没有问出来。听闻你与太子是成过亲拜过天地,明媒正娶的,可为何到了金陵,你却又假装不认识他,你可能对此说出一二缘由来。” 果真是有正经事要问。 慕容善点点头,老老实实的答:“民女当时是为情势所迫,不得已与太子假做夫妻。当年一别,民女并不知太子的身份,心里也一直记挂着太子殿下的安危,觉得有愧于他,不该利用他。只是后来到了金陵才发现,当年与我拜堂成亲的那人是太子殿下,民女便放下心了。 一面庆幸殿下并没有被我慕容氏所拖累,而民女之所以远离太子殿下,也是因为知道我与他二人身份悬殊,殿下身负大业,民女只是在红尘里摸滚打爬的一粒尘埃罢了。” 这番话说得中规中距,倒也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心智。 天启帝点点头:“虽然是假的,但毕竟当时也传的沸沸扬扬,天下人也都知道,你与他已经成了婚。”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让慕容善一头雾水。 “是,所以民女暂时还无再嫁的想法。” “哈哈…何公公,朕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嫌弃太子。慕容女娃,朕问你若朕愿意给你做主,你可愿意。” 慕容善闻言,小嘴微张,几分讶异,这个年纪的神态拿捏的恰到好处。 天启帝这是安的哪门子心思? 屏风后边,一角白色衣料动了动,天启帝往那个方向瞥一眼,低眸敛色低咳一声。转头见慕容善好像吓傻了,又换了个话:“当年你慕容氏满门被灭,天下人皆传,这是我东临太子的手笔,你或许不晓得,这里头是有蹊跷的。” 我当然晓得这里头是有蹊跷的,她前阵子还想问他来着,只是一直没寻着机会罢了。 只是牵扯到了慕容家,慕容善不得不装傻的问:“陛下何出此言。” 天启帝却不欲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谈论,又问:“你方才来的时候可瞧见这坤宁宫外头聚集的大批官员?” “民女刚刚是从小路走偏门进来的,确实看见了一些,三三两两都在朝外面走。”慕容善老老实实的回。 “那你可知这些大臣,此时聚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时辰应当是刚下朝吧。”慕容善半真半假的说。 天启帝笑了笑:“你但说无妨。” 天启帝身为一朝天子,成日里面对的都是那些心思深沉,老谋深算的人,怎会不知慕容善的心思。只是想到她或许害怕被迁怒,所以才宽容了些。 慕容善也觉得绕弯子十分累,但她与天启帝又非亲非故,又不需要像那些巧舌如簧的官员一般拍马屁。 她只是个平民,探究这些朝政之事,免不了小心脑袋也不保。 “还望皇上宽恕民女愚钝。” “大臣此番聚集在此,不过是北境出了事。镇北侯被俘虏,北戎贼子狼子野心企图挑衅我东陵权威,太子睿智,想出了一个两的法子。” “说到这里,朕想问你,你可能猜出太子使的是什么法子?” 慕容善犹豫了下,心里更迷糊:天启帝到底想要说什么? 她闻言,忍不住攥紧了衣袖。 却见天启帝换了个词重复:“朕问你,若朕愿意为你与太子做主,你可愿意?” 兜了这么大的圈子,为的还是开始那句叫慕容善心惊的问题。 诺大的一个坤宁宫里,炉子里静静焚着檀香,袅袅青烟徐徐上升,玉石做的屏风后,谁人的呼吸不由跟着紧了紧。 这最后几个字问的慕容善心下一颤。 实则长孙无羡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势,很大程度上都继承了他的父皇。只是后者,毕竟已身居高位数十几年,身边被尔虞我诈环绕,她在长孙无羡跟前还能与之分庭抗礼,到这儿就消失无踪了。 被这样的目光盯住,她的心忍不住怦怦跳起来。 这天子也实在不是好糊弄的主,她平日那些与他打擦边球的招数,不知可还管用。 她忽然想到早上长孙无羡离去时的神情,心下一慌,便犹豫半响嗫喏道:“皇上,我……我听不明白。” 她不明白天启帝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 她不敢轻易作答,生怕一步错面对她的便是万劫不复。 她心里虽然对长孙无羡,确实抱有幻想,可同时也十分理智的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万万入不了天启帝的眼的。 天启帝显然听见了她的回答,却是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脸,好似在判断她是真没明白,还是明白了却装傻。 慕容善险些被盯得败下阵来,要承认自个儿装傻了,心一横,咬了咬牙才没开口,憋着股劲硬着头皮迎上那叫人心胆俱裂的目光。 整个东陵国又有几人敢这般直视帝王的眼。 天启帝似乎也有几分讶异,终于停下了敲着桌面的手,望向她身侧的那盏屏风:“罢了。” 慕容善刚松了口气,却听他继续道:“朕不逼你现在就做回答,你慢慢想便是,想明白了,再来告诉朕。” 她一口气,有的出没得进,直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们长孙氏的人怎么都如此难对付?也不晓得,皇上究竟看没看出她说谎?她忽然有点后悔,自个儿不会摊欺君的重罪了吧。 天启帝倒是若无其事的模样,与她又说了几句废话,便放她离开。 她前脚刚走,长孙无羡后脚就跟着从屏风后面出来了。 早晨从她那离开的时候,他还没回味过来,她为何固执的让他抱着她? 等到上朝开始后,他的心忽然一慌,反应过来。 怕是早间他犹犹豫豫的态度,让她看的出来,瞧了个究竟。 想到她因为他一个犹豫的态度,就如此那般长孙无羡不由心中微动。 下朝之后,就单独与他父皇做了笔买卖。 买卖做完之后,他原本的确是要走的,半道里却越想越不对劲,这才折返了回来。 若非父皇一直盯着屏风,以示警告,他早就出来了。 天启帝抿一口茶,不咸不淡的问:“太子能力强,朕也甚是欣慰。只是不要因为贪恋美色,脑袋就被冲昏了头脑,一时冲动做下空口承诺。” 长孙无羡脸色不太好看:“父皇,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天启帝挑了挑眉:“这都多久了?朕与你父子二人重见已经过了一年了,朕原以为见不到你这般,没想到就算面临权威被挑衅,让你这个太子在整个东临百姓面前落了面子,都不曾皱一下眉头的太子此时竟然怒了。” 他眉头蹙得厉害:“您方才那席话,莫不真是我想的意思。” 他前脚才与天启帝定下一个“不让北戎退兵百十里不做太子。”的约定,后脚天启帝就宣见了慕容善,这中间相隔的时间,一炷香的时辰都不到。 天启帝哪来的神机妙算? 天启帝搁下茶盏,不答反问:“须知你那三弟处处盯着太子之位,你可莫要被美色误国。” 这些时日,他都快不认识美色误国这几个字了。 长孙无羡被说的一噎张了张嘴,却觉得没话反驳,半响才道:“而成清醒的很。” 天启帝闻言大笑起来,“你说让朕许你一个承诺,难道不是要朕给你们二人赐婚?” 长孙无羡听见这话,脸色都青了,他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被别人当面戳穿,却又是另外一种意思。 长孙无羡青着脸想了一会儿,“父皇,儿臣尚未前往北境,您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哟,脾气还挺大。 “那就当朕想岔了就是,朕等你凯旋而归。” 论耐性,他耗得过天启帝,可却不想叫这机会平白流失。 “父皇等着便是。” 但他人一走,何公公就弯下腰问:“皇上,实则身为皇室继承人,太子妃之位定要着重甄选,您就这样纵容着太子殿下。” 天启帝似笑非笑的回:“太子所言极是,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怎么能谈纵容?况且等他从北境回来之后,这慕容善是生是死还说不准呢。”他那三子可是盯上了这个女人,否则又如何会在他面前三番两次提起呢? 何公公虽为天子近侍,却也少听天启帝掏心窝子讲这种话,当下不由心惊。 暗暗擦着虚汗回:“陛下所言极是,那慕容氏纵使尚未倾覆,侧妃是可以的,但太子妃之位万万还需要斟酌。” “倒也未必,若慕容善是那传闻百年难遇的天命之女……” “这……老奴听说,这天命之女得及笄之后才会觉醒,眼下看来,慕容善不像。” 天启帝老神在在的摇头:“倒也未必,慕容家只有两个女儿,若那大女儿是,当年也不会满门被灭了。” “陛下此言何解,恕老奴不懂。”何公公好奇问。 “听说那是拥有预言之术的人,若大女儿是,半年前慕容氏定能躲过那一劫,可他们并没有躲过去,那就说明,慕容善极有可能便是。” 何公公闻言,暗暗心惊。 天子的心思向来深沉,却算到了这一步。 若慕容善真是,只怕未来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朕听闻,那慕容善化名叫云善,隐居将军府可是?” 何公公不明白天启帝问这个做什么,老实说:“三殿下确实是这么说的。” 天启帝嗯了一声,沉思片刻,果断道:“让人盯着,万不能把她的身份泄露出去。” —— 慕容善装傻充愣回了府,与柳夫人解释完后便回了房间。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 屋子里的炉火尚未撤去,慕容善坐在炉子边发了会儿呆,卫戎便提着医药箱进来。 因为记着昨日长孙无羡的嘱咐,今日卫戎在给她检查身子的时候,特意多加了一道工序。 慕容善眼瞧着这时辰比往日都更久了,而卫戎还没有收手的意思,不用担忧的问:“老先生,可是我身子哪里出了事?” “你自己的身子出了问题,你自己难道感受不到?”卫戎白了她一眼。 慕容善呼吸一窒,尴尬的笑笑:“说的也是。” 卫戎哼了一声,伸手就要朝她的后脑勺摸去。 “老先生,我伤的是手和腿,你摸我后脑勺做什么?”慕容善好奇的问。 “……”总不能说是看看你脑子有没有病吧。 正在卫戎左思右想该怎么回答,长孙无羡走进来解了他的困境。 看到他,慕容善下意识想到天启帝的话,顿时一阵心虚。 若是叫他知道她拒绝了天启帝…… 索性长孙无羡没有问她一句有关的问题,慕容善便继续装傻充愣。 卫戎检查完后,又给她留了些药,便出去了。 …… 两人对坐着发了会儿呆。 “我要走了。”长孙无羡等着她主动提起进宫之事,结果她却闭口不谈,着实让他气恼的很。当下说出口的话,语气也不由自主的加重了些。 慕容善哦了一声,低着头没有反应过来。 长孙无羡见状,声音又阴恻恻的响起:“我说我要走了,去北境。” 慕容善下意识啊了一声,抬头看他。 “你说什么?” 站在长孙无羡身后的棉凝,拼命向一脸懵懂的慕容善挤眉弄眼,似乎想提醒她什么,奈何她还没反应过来,长孙无羡就先发话了。 “慕容善,你的眼里究竟有没有我?”一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拒绝了父皇的提议,他就来气。 慕容善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 这话是什么意思? 棉凝在心里默默哀叹一声。她家小姐从宫里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原先还以为等太子殿下来了,可能情况就会有好转,哪曾想太子殿下来之后,她还是这般,竟连太子殿下这么个大活人都没注意到。 跟她说了三声,才反应过来。 就算再好的脾气,也要生气了,连她都觉得残忍极了。 慕容善怂拉着小脸,看向长孙无羡,实在找不着借口,总不能说,她刚刚在想天启帝的话吧。 若是被他问起来,想着她拒绝了天启帝的提议。 那他们…… 她咬了咬唇,小声道:“是我想事情太入神了……” 这语速相当缓慢,态度也算难得诚恳。 长孙无羡暂且忍了,他向榻上仰靠了去:“那你又在想什么?”听完再决定要不要与她计较那事。 慕容善觉得,几个时辰不见,长孙无羡像是威严了不少,那审犯人似的语气叫她都有些心慌。 实则也难怪,往日长孙无羡对她是能包容便包容,不能包容就算,就算心里再怒,也会忍下来,回头自己与自己生气。 只是今日,因早上忽然发生的那件事,让长孙无羡忽然觉得自尊心受损。 心里一时多了很多心思,对她的态度也难免变得不确定。 再加上有天启帝那件事在旁边添了佐料。 他心里便隐约觉得慕容善,与他一样也开始犹豫,便更加心烦,从而也就忽略了慕容善。 他并未看她,而是将目光投落在远处。 慕容善便知道,此时若自己不说出个令他满意的答案,他是不会消气的。 随意编个无足轻重的理由,他自然不会信,可她被他沉声说话的样子压迫的没法细细思量,一时间哪里会想得到好的说辞? 偏偏那事情又不能对他说,她便沉默了。 果不其然,见她久久不说话,长孙无羡脸更黑了。 甚至一点也不想忍了,唰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微眯着眼冷笑道:“慕容善,你似乎不是头一回这般冷落我了。” 慕容善是猜到他会生气的,毕竟她瞧得出来,他一直很在意自己三番五次推开他,冷落他。 却也没有料到,这会儿他能发如此大的火。 就算他们之间唯一的一次争执,那也是她下药推动的结果。 他清醒的时候,可从未这般针对过自己。 慕容善也唰一下跟着站起来,站完之后腿上的痛又提醒她不能久站。 可她不甘心就这样坐下去,便梗着脸与他僵持。 果然见长孙无羡的脸色更阴沉了,她先是冷落他,然后又不顾自己的身子要与他对峙,顿时怒极反笑。 他时时珍惜她,生怕她因为一点点的过失就落下了永久的后遗症,他这般爱护她,她自己呢? 含在嘴里,她自己会化。 捧在手心里,她有的是法子让自己碎。 她这般如此,倒是将他的脸打得啪啪响。 长孙无羡在原地僵了许久,其间莫名其妙的怒气此时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的心里只剩下了疼,心疼她,也心疼自己。 “你就这样不爱惜自己吗?” 慕容善原本正想坐下,可那莫名其妙的怒气又不想让他如意,气急之下便口不择言:“与你何干?” 这句话叫长孙无羡耳朵都疼起来了。 与他何干? 她与他确实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自作多情,自己请缨去北戎,只为凯旋归来之后,能争得天子一诺,好叫日后她进太子府时能少些阻拦。 因为自己自作多情,所以害怕此番前去救不了她亲生父亲,与哥哥,会让她生气。 更害怕他此番离去,她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那些豺狼虎豹伤害。 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长孙无羡在原地僵立了许久,那铁青的脸渐渐发白。 这会儿慕容善开始心虚了,她默默的坐下,想去拉扯他的手。 却见他忽然转身离去,毫不犹豫。 就这么一个侧身,他的手与她擦肩而过。 她顿时蒙住。 “云景。” 见他停住,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觉得手心里什么东西硌得慌,低头一看,是自己准备要送他的香囊。 “你过来一下好不好?” 她语气里隐含的一丝请求让他不忍心,满腔怨气也顿时因为这一句话烟消云散。 他面无表情的转身看着她。 她笑了笑,举着手中的东西给他看:“我刚刚才做好的。” 意思是送给他。 长孙无羡眼神微动,心一抽一抽的疼:“做了多久?” 他走过去,把那东西拿起来,放在手心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在她期待的眼神里抛出一个字:“丑。” 她却忽然笑了,笑的十分开怀,仿佛刚刚被嫌弃的人不是自己般。 慕容善伸手把眼前的碎发拢向耳后,眉眼含笑,语气轻快的道:“不气了哦?” 长孙无羡掀了下眼皮睨她一眼,不咸不淡的嗤笑一声,没说气也没说不气。 但慕容善就是知道了答案,她坐直身子去拽他的手,然后问出了一个想扇自己一巴掌的问题。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在飞来山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谣言又是怎么回事?” 她隐约觉得这不算是个太好的时机,可不知怎地忽然就说了出来。 长孙无羡被她一个动作就软化的心,又因为这个问题忽然被冻住,就连指尖也在瞬间僵住,险些握不住那香囊。 他像放慢动作般,僵硬的抬眸看着她,见她仰着小脸眸底一片疑惑,他冷冷笑了一声,猛地挣脱她的手。 “慕容善,你真是……” “处心积虑!” 慕容善哑然的长大了小嘴,显然是没料想到他会说这种话。 她呆愣的时候,长孙无羡已经在往后退,那望着她的眼神盛满怒火。 到这种时候,她还在怀疑他? 129:千里寻夫 慕容善哑然的长大了小嘴,显然是没料想到他会说这种话。.. 她呆愣的时候,长孙无羡已经在往后退,那不敢置信望着她的眼神盛满怒火。 到这种时候,她还在怀疑他? 她与他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许,真的是为了哄骗他罢。 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的心意? “慕容善,你怎么不想想,若真是我做的,我又如何会容你到现在?” 她像中了邪般,想到这些时日他的所作所为,脱口就道:“或许……美色。” 长孙无羡闻言顿时攥紧了拳头,可下一秒又忽然觉得手心被咯了下,他低头看着香囊,一时竟觉得无比讽刺,脸色也变得白。 他扬起手就要把那东西扔给她,可在接触她受伤的眼神时,他的心忽然一抽一抽疼的厉害,再次攥紧了那个东西。 停了三秒,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慕容善深吸一口气,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冷静了一会儿,再睁开时,眸底的那点情绪已然不见,神色已恢复了清明。 “棉凝,我们为什么会吵起来?” 棉凝抿嘴,于心不忍:“小姐,您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呢?” 慕容善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脑海里想的尽是最后,他气急败坏却还顾忌她会受伤的那一幕。 “小姐,奴婢觉得太子殿下这回气的只是您不理他。太子殿下说他要离开金陵,去北境,恐怕只是想让您关心一下,您却……”先是冷落,又问了那样一个尴尬的问题。 慕容善犹如醍醐灌顶瞬间僵了许久,直到天色快暗了下来,才动了动喉咙,干涩道:“备马车。” —— 长孙无羡这回真是气蒙了,直至回到了太子府,脸都还铁青着,将自己关在房中足足有半个时辰。 等到云凌过来问他什么时候出发时,眼神才动了动。 旁人或许不晓得慕容善在想些什么,他却再清楚不过。.. 她莫名其妙的怒火不过印证了她的心虚,他本身并不是太在意她拒绝父皇。换做是他,设身处地的想他可能也会拒绝。 他气的不过是她的心虚,和不信任罢了。 没等到回答,云凌又问:“主子,我们何时出发?” 他喉咙动了动,用暗哑的嗓音艰涩道:“现在。” 与她大吵了一架后,长孙无羡也不想在金陵城多停留,早早到了北境,早早解决完事回来。 此时,天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雨丝,金陵城里两辆马车背道而行。 慕容善等到太子府后,你告知太子已经出门,她顿时愣住。 是来晚了吗?他已经走了吗? 可是他怎么不等她来解释就走了? “他向哪里走了?”她抓着宁伯急切的问。 “西城门吧,属下也不知,主子并没说过。” 这一句不确定的答案,让慕容善心里一慌。 慕容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慌些什么,总觉得若不与他说句话,心里不踏实。 便不顾一切往西城门赶,用最快的速度。 但她终究到晚了,她到的时候长孙无羡已经出城前往北境,连个马尾都看不见了。 慕容善顿时脱力,脸色煞白的跌落在车里。 那股不踏实的感觉,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让她整个人不住的颤抖。 她又回了太子府,抓着宁伯,劈头盖脸就问:“有什么办法能尽快联系上他?”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是有要紧事吗?” 她少见的失控,不顾一切从椅子上站起来:“废话少说,我就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尽快联系上他。” 慕容善做事向来不会犹豫,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不跟他道个歉,她心里始终不安宁。 此番他前往北京,危险重重,不叮嘱他一番,她更是不踏实。 宁伯大约是被这样的她吓住了,“有……每隔一城便会有暗桩,属下这就去安排。..” 慕容善急的出了一身冷汗,等她反应过来,脑袋渐渐清明时,人已经坐在了他的书房里。 她看着面前摆好的笔墨纸砚,提笔时倏然愣住。 要说什么? 棉凝想了想,小声提醒:“小姐,太子殿下起先是想听您一句关心的。” 是了,关心他。 慕容善眼神转动起了,咬了下嘴唇,不再犹豫,提笔写下四个字。 一路平安。 想了想,又觉得这四个字不足以表达她此刻的心情,又在那四个字后加了四个字。 等你回来。 这八个字,应该能平息他的怒火,表达她的歉意吧? 慕容善不确定的想。 可却在封信时为难了,是写长孙无羡还是写太子? 前者,她并不喜欢这样称呼他,后者显得过分生疏,只怕他还没看到信里的内容,就因为这一句称呼把信给毁了。 她不在犹豫,写下‘云景亲启’便把信递给宁伯。 “快马加鞭送到他最近会停留的地方。” 宁伯小心翼翼的把信揣在怀里,退出去。 写完信后,慕容善就仿佛刚与人打过一架,顿时只剩出气没了进气般瘫在椅子上。 她把一切设想的都很完美,只是独独忽略了那人盛怒之下还有没有休息的心思。 是以,她完没有想到那封为了安抚他的信,竟比她还晚出现在他面前! —— 回到将军府 卫戎正好整以暇的坐在房间里等她,见她一个人回来,不由好奇问:“太子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伸头朝她后面看了一眼。 棉凝觉得他的动作很好笑,但碍于慕容善心思欠佳,她咬着唇对卫戎摇摇头。 “走了?去北境了?”卫戎挪到慕容善面前,摸摸鼻子心里嘀咕:他还没跟他说结果,怎么就走了? 昨晚急哄哄的让他检查,怎地这时候就不在乎了呢? 卫戎摆摆手,站起来说:“走了就算了,我回去睡觉了。”只要他帮他把这个女人的失忆治好不就成了,要不要和他说应该也没啥太大的影响吧。 见他要走,慕容善忽然回了神,喊住他:“老先生留步。” “怎么了?” 卫戎狐疑的瞅她,她该不会是想问自己有没有失忆吧?那人虽然没说,可瞧他昨夜神秘兮兮的态度,估计是不能说的…… 慕容善抿抿嘴,问他:“我想问问老先生,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彻底下地走路?” “这事儿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卫戎松了口气,“看你恢复程度,少则半月,多则三月,要不了多久。” 慕容善松了口气,轻轻笑道:“这便好,有劳老先生了。” 只要不是太久,想必等他回来时,他便能看见完好无缺的她了。 慕容善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吩咐棉凝亲自送卫戎出去。 —— 白驹过隙,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等到积雪融化,冬服彻底换成了春衫,百姓开始出郊踏青之时,慕容善已经开始下地行走。 而长孙无羡仍旧没有回来。 这几个月,金陵并无大事发生。 若说大事,倒有一桩事让她有些惊讶。 便是燕长宁,竟被许给了三皇子做侧妃,早在半个月前便匆匆完婚。 金陵虽无大事,但北境却频频有消息传出。 从最初的僵持不下,到现在已经开始小范围的摩擦。 长孙无羡被北戎困在北境迟迟不归,最近些时日,朝堂已经渐渐有些不利于他的流言传出。 这日 慕容善正坐在院中边看卫戎晒药边晒太阳,而棉凝正在屋子里收拾准备去北境的行李。 柳扶风拿着一封信走过来,蹭一下扔到慕容善身上。 “你干什么?”慕容善惊了一下,连忙拿起来看了一眼,“这是什么东西?哪来的?” 最近半个月,她已经被他时不时带回来一样东西,给吓出了一身后遗症! 柳扶风没好气的瞪她一眼,“镇北侯府!我就想不明白了,那燕回风究竟看上你哪一点?” “……”可能觉得我像她妹妹。 慕容善哭笑不得,这事儿还要追溯到燕长宁大婚那日,她一鞭子不仅在迎亲队伍里抽出一个小偷,还抽出了一个有情郎。 自打那日后,燕回风在外逮不到她,便专门盯紧了没事就出门溜达的柳扶风帮他送东西。 起先是吃食,后来便变着花样送,这情书……还真是头一回。 这事儿她也很绝望啊,身为他的亲妹妹,她有苦难言,她能怎么办? 慕容善还真没想到,有朝一日那靠着血缘相连的微妙兄妹情,竟然能演变成‘爱情’。 还真是日了人类最好的朋友了! 慕容善泪汪汪的抱着黑团子望天。 “我要去北境!” “嗤~太子若是知道你去找他,是为了躲小情人,估计做梦都能气醒!” 慕容善剜他一个眼刀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去找他明明就是因为思念他了! 对,没错! 卫戎说她茶不思饭不下,是得了相思病! “那可不行,作为与你一道同行的伙伴,我可不能昧着良心欺瞒太子殿下!那可是欺君!” 慕容善气的想一巴掌拍死他,“胡说八道!我明明就是因为生病了!你瞧,你睁大眼睛仔细瞧瞧,我都瘦了一大圈了!呜~瘦的皮包骨都出来了!” 她都几个月没收到他的信息了! 而她寄出的那唯一一封信,也是石沉大海,音讯无! 他的心当真够狠的! “那可不,良心不安怎能不瘦?你若是还胖了,连我都替太子殿下委屈。” ------题外话------ 善善千里寻夫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0:没认出她 他的心当真够狠的! “那可不,良心不安怎能不瘦?你若是还胖了,连我都替太子殿下委屈。”柳扶风翘着腿,靠在树下。 慕容善面皮一抽,暗戳戳瞪他一眼:“你再说明天我就自己偷偷走了。” “……” 棉凝抱着包裹从房间里跑出来,嘟着小脸,委屈的问:“小姐,您真不打算带奴婢一起吗?” “带什么带?你家小姐是去北境打仗的,又不是去玩游山玩水的。回头万一路上再遇见几个山贼劫匪,把你劫去做压寨夫人,让你连哭的地方都没得哭。” 慕容善没好气的,把那封信扔给棉凝:“过来过来,把它拿去给我拿去烧了。回头太子爷回来了,你可得给我做个见证,本小姐可是一眼都没见过。” 棉凝跑下台阶,拿着东西边走边说:“才不,小姐不带我去,回头太子爷怎么问我就怎么说。” “……” 柳扶风哈哈大笑:“小丫头干得好,就这样以后跟着爷混,有肉吃。” 慕容善气结。 这几个月这丫头真是越长越歪,都不听她的话了。 卫戎这时候从药堆里抬起头来,扔给慕容善一个包裹:“拿着,路上以防万一。” 慕容善打开看了一眼,见一包裹的瓶瓶罐罐,不由好奇的问“老先生,您真不打算跟我们一起走吗?” “不,我这一把老骨头,不去那里掺和了,游山玩水才是我的大事。”卫戎老神在在的端着一杯茶离开。 慕容善便没有再强求。 第二日天还没亮。 慕容善和柳扶风一人一匹马,在将军府门前,告别了众人后,便向北城门走。 他们之所以选择北城门绕一大圈去北境,就是为了错开在西城门当值的燕回风。 但没想到,当两人来到北城门时,看到站在城门口的那个人,慕容善顿时两眼一黑。 出城的人要下马进行例行检查。 慕容善望着向他们走过来的燕回风,一阵恶寒。 哑巴吃黄连,也不过如此。 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她又不能跟燕回风直白的说。 慕容善默默的拉上帽子,小声的嘀咕: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柳扶风肆无忌惮的嘲笑:“哎呀,这有人念着就是不一样,哪像我这个孤寡老人,回头见着太子爷了,我可得好好跟他说说诉诉苦。” “……”慕容善咬牙切齿的瞪他:“你给我闭嘴。你敢跟他胡说八道,我就敢把你卖给山贼,做压寨夫人。” “咦,我好怕哦,哈哈。”柳扶风看到燕回风走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笑一声。 燕回风拎着一个包裹,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但隔得老远慕容善都能闻到一阵芬芳扑鼻的香味传来,让她食欲大开。 “你这是要出远门?去哪里?去北境吗?”燕回风把那个包裹挂在她的马鞍上,笑着问。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慕容善脸一抽,忍着想把他包裹给扔下去的冲动,没好气的说:“你让开,我要出城了。” “我知道你要去北境,我给我兄长写了一封信,麻烦你转交给他一下。”燕回风说完,便让开了路。 出了城后,柳扶风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见燕回风还站在车门口望着二人,唰一下打开扇子故作风流倜傥的说:“世间难得有情郎啊,要我说,改日你被太子爷逐出家门,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慕容善啐了一口,又气又恼又无奈:“走了,出发了。” 从金陵到北境,快马加鞭也要五日。 而这还是在只换马不换人的前提下。 但是马累了可以换,人累了呢? 两人在临近傍晚时赶到了下一座城,打算今夜在这座城里停一宿。 —— 此时在北境 一场小范围内的战斗刚刚结束。 两匹高头大马在街道上飞驰,很快便到了城主府。 这座府邸原本是镇北侯的居所,因太子殿下的到来,便暂时定为议事的地方。 长孙无羡从马上下来,将缰绳扔给一旁的侍卫,面带寒气虎步腾风朝里面走。 云凌紧紧跟在后面,苦不叫跌。 他家主子怕是疯了。 近日来,不,应该是说从金陵出来之后,他家主子就像疯了一样。 没人看得懂他在干什么,明明是能早早就结束的矛盾,他硬是拖了几个月拖到现在,连北戎的人看见他都头疼不已。 外人都传是太子无能,解决不了这场矛盾。 可只有北戎的人知道,这明明就是长孙无羡不想放他们走! 硬拉着他们打了几个月的消耗仗。 长孙无羡走到房中先吩咐下人备水沐浴,然后便向书房走去。 这场战斗本不应该他上场的,结果是他忽然心烦临时改变了主意,书房里还堆着一堆公文等他处理。 处理完公文之后,长孙无羡便去沐浴了。 房间里的婢女早已经退出去,屏风后面的木桶里冒着腾腾热气,长孙无羡像往常一般先是看了眼架子,然后准备脱衣。 但下一秒 他忽然僵住,眼神像把利箭般射向那空空如也的木架。 “来人!” 云凌连忙滚进来,“主子!” 这几个月来主子的脾气反复无常,就连云凌都有些招架不住。 “谁动了本宫的东西?”长孙无羡眼里盛满怒火,整个人像是从地狱走出的修罗般,让人见之怕之。 东西?什么东西? 能被主子放在心上的东西也只有哪一样了,这几个月来谁敢碰? 云凌一脸懵懂的抬头,向长孙无羡身后看去。 见那架子上什么都没了,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连忙手忙脚乱的爬出门:“来人!” 长孙无羡寒着脸,一脚踹开挡在门口的云凌,冷冷地扫一圈站在院中的众人,质问道:“本宫的香囊呢?谁拿去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踌躇着。 “很好,都不说!来人,给本宫一个个拖出去砍了!”长孙无羡盛怒。 他话音刚落,角落里走出一个瑟瑟发抖的人:“太...太子殿下饶命啊,奴婢知道,奴婢看见是被公主拿去了!” 凤姣姣? 云凌瞳孔顿时瞪大,那个脑残公主怎么又出来作妖害人? 风娇娇是在五天前到达北境的。 当时女扮男装的她只带了一小队护卫,还是在外面打仗时出现在的城门外。 因为她是他国公主,若是在东陵国土上出现了问题,到时候势必会说不清,长孙无羡便派人把她接进来。 让她住在将军府,同时暗中派人联系西凤太子过来把人接走。 但没想到人还没接走,便出现了问题。 那个东西可是夫人送给主子的! 早在半个月前有个不知情的奴婢,想把那个东西给拿出去扔了,结果被主子碰见了,那奴婢当场就被逐出府去了。 这件事是整个府里不用明说的秘密,那凤姣姣就算不懂,旁边的人也会提点她,她怎会把那个东西给拿走呢?只能说明她是明知故犯! 长孙无羡气得脸色都白了,那个女人竟然把他的东西给扔了。 凤娇娇最开始没想把它给扔了,只是在她好奇碰一下的时候旁边有婢女提醒她不能碰。 她当时便气不过,一怒之下就把它给扔了,此时是十分后悔。 凤姣姣瑟瑟发抖的跪在下面:“无羡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云凌拿着香囊,叹息着走进来:“主子找到了,在这里。” 除了有点脏外,并没有其他的破损,这是云凌最庆幸的地方。 长孙无羡连忙把它放进怀里,像宝贝似藏着谁都不许看,他看都没看凤娇娇一眼,抬脚就走。 边城外有一座雪山,雪山上有一座天池,因现在已经入春,雪已经部融化成了水。 长孙无羡坐在天池边,仔细的清洗着香囊。 天边月色微凉,他的背影萧瑟。 想到刚开始从金陵出来的时候,他起初是很愤怒的,后来渐渐便开始了后悔。 因为在这场感情当中,一直占据主动的是他。 她一直在被迫承受,从没有主动过,他害怕一旦离开她便忘了他。 可是刚开始他想,他一怒之下离开金陵,她难道会不挽留他吗?但后来事实证明,确实是他想错了。 长孙无羡后来便真的害怕了,他就此不告而别,她会不会真的就把他给忘记了?会不会真的就永远不会想起他了? “你在做什么?” 他望着月色出神,其实心里早就不气了,只是想她,却又落不下面子。 —— 为了能够早早见到他,慕容善这一路上并没有停留多久。 一路快马加鞭,直到身子即将到达极限时他们才休息。 所以这一路紧赶慢赶,两人用了八天时间便来到了北境。 而距离长孙无羡所在的边城也不过几十余里地,但身为三军主帅,长孙无羡的行踪一向是隐秘的。 慕容善到达北境之后,才忽然反应过来,她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怎么办?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柳扶风望着岔路口问。 慕容善一脸懵懂,迷茫的说:“哪里打仗就去哪里碰碰运气吧,总应该能碰到他。” “……” 柳扶风沉默了一会儿,说:“咱们这样漫无目的,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得找到猴年马月?宁伯教你的联络他的方法呢?” 慕容善撇着嘴掏出一个信号弹:“受潮了,失去用处了。” 柳扶风快要哭了,他怎么遇到这么个蠢队友? “你特么的不是一直收的好好的吗?怎么会受潮了?”柳扶风恨恨的瞪她,想到自己的苦命部拜她所赐,他顿时就想两腿一蹬带着她一起上西天算了。 “你忘了,咱们昨天晚上为了赶时间,并没有休息,冒着小雨前进的,受潮了不是很正常吗?”慕容善叹息。 她也没想到,这一路北上畅通无阻马不停蹄的寻人,居然夭折在这个信号弹上面。 柳扶风气结。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可怜巴巴的望着天默默垂泪。 这时候一只爪子扒开慕容善胸前的包袱,露出两只机灵的银瞳。 “喵~”小黑团子望着前面的人群,跃跃欲试。 慕容善朝它扇一巴掌,把它拍进包袱里:“老实点别动,咱们还没到地方呢。” “喵~”宝宝好像嗅到了金主爹爹的味道。 此时,地面忽然震动起来,风卷着尘飞扬,一支军容整齐,行进有序的军队缓缓走过来,入了二人的眼睛。 慕容善和柳扶风下马退到一边。 柳扶风压低声音,对慕容善嘀咕:“要不咱们上前去问问这个领军的人?” 慕容善脸一黑,看都不看他一眼,十分嫌弃的说:“这个主意可真好,别说今天找不到他了,我估计你永远都找不到他了,因为你会被当成探子斩首示众的。” “……”柳扶风嘴角抽了抽:“那你说咱们俩现在怎么办?” 慕容善两眼发光的望着路过的这支军队说:“你若是不想像个无头苍蝇一样随我到处乱走,咱们眼下还有一个主意。” 说完这句话,她扭头朝柳扶风看去,四目相对,两人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柳扶风:“可以!” 慕容善:“成交。” 慕容善嘴角一勾,露出一排白白的小贝齿,揣了揣怀中的黑团子,和柳扶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原地。 半刻钟后。 军队的后方少了两个人,然后又多出了两名有些眼生的人。 成功混进来后,两人的意见又产生了分歧。 对视一眼,柳扶风使了个眼色:快问! 慕容善:我一个女的一开口就暴露了,你问。 “……” 柳扶风有些无奈的将那蠢蠢欲动的黑团子,向衣袍下又塞了塞。然后,伸手戳了一下站在他前面的那个人,眉梢一挑,笑得有些猥琐:“兄弟,打扰一下,我刚刚去茅房了,能不能跟我说一下,咱们这是去哪?” 慕容善见状两眼一黑,当即捂脸想装作不认识他。 那个小兄弟扭头看柳扶风一眼,然后又快速扭过头去。 “……” 慕容善肩膀耸动的厉害,看到柳扶风吃瘪,她故意粗着嗓子戳了下站在自己前面的那个人:“兄弟,打扰一下,我刚刚去茅房了,能不能跟我说一下咱们这是去哪?” 一模一样的话,那士兵古怪的眼神在二人身上飘。 这个人听到了柳扶风刚刚与另外一个人的谈话,此时,一脸古怪的看着慕容善:“你也去茅房了?” “啊…对,和他一起去的。”慕容善老老实实的点头。 “哦,刚刚将军点兵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咱们这是去迎敌了。” 打仗? 慕容善顿时扭头看了眼柳扶风。 完了完了,这回玩大了,咱们别还没见到人就先命丧战场了。 柳扶风:那咱们俩溜走吧。 慕容善果断点头,转身正想走时,忽然脚步一顿,愣住。 四周一望无际,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遮挡物。 他们此时离开,只怕还没走几步就会被发现了。 “咱们……好像走不了了。” 慕容善连忙拉着他,跟上队伍:“就算能走也不能走了,咱们俩若是这般就走了,那两个被我们打晕的人,岂不是就成了逃兵?所以我们不能走,不能让别人因为我们的送命。” 柳扶风叹息一声,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战场上刀剑无眼,待会儿你小心一点。” “你也是。” 此时那位偷听到他们说话的士兵,又扭头过来对二人道:“看你们两个细皮嫩肉畏首畏尾的,应该是新兵吧,你们别怕,咱们这场不打真仗,咱们打的是虚的。” 被人说成畏首畏尾猥琐的二人,此时忽然对视一眼。 柳扶风问:“虚的,是什么意思?” 士兵挠挠头:“虚的就是虚的,还能有什么意思?哎呀,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读书少,反正将军就是这样说的,咱们是假装和他们打仗,为的就是拖住他们,所以你们不用害怕。就算你们在队伍里面划水,也不会有人骂你们的。” 慕容善对柳扶风无声抛出两个字:佯攻。 柳扶风回了她一个手势,示意他知道了,然后又问那士兵:“这样啊,那将军有没有说咱们为什么这样打呀?” “这个……这个是那些当大官的事,哪会跟我们说,我们不知道。” “……”也对,他一时竟被慕容善给气糊涂了,居然问出这样一个蠢问题。 慕容善捂脸不忍直视。 到达目的地后,大军开始驻扎布防。 慕容善和柳扶风被一起分派去给火堆生火,此时两人低头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看出什么名堂了吗?”慕容善好奇的问他,他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骠骑将军,想来懂的应该比她多。 岂料柳扶风前面十几年过的实在混账,和她一样两样一抹黑,什么也不懂。 柳扶风摇摇头:“没有,不过你看那最中间的主帐,按他那个规模编制,带领这支队伍的人军职应该不会太高,咱们找的人不在这里。” 慕容善叹息一声:“也没指望一下就能找到,不过这回总算有点头绪了。瞧瞧能不能打听到这军队是在为谁作掩护的?” “我对北境不熟,这块的地形我也不太熟悉,如果有地形图的话,约莫能够看出点名堂。” 柳扶风说到这里,下意识看了眼慕容善,四目相对,两人眼中皆是灵光一闪。 慕容善嘴角一勾,嘿嘿笑出声:“既然不熟,那咱们去熟悉就是了。” “待会我去打探一下那主帐篷四周的布防,你自己小心点。”柳扶风轻笑道。 慕容善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要把我家小黑给保护好。” 说到小黑团子,两人顿时齐齐打了个冷颤,意识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那只团子不是人,可不会看人的眼色行事。 柳扶风从怀里把那只睡熟的黑团子掏出来,吞咽了下口水,紧张道:“它怎么办?待会儿它要是醒了,咱们两个可都完蛋了。军营重地,若是被别人发现咱们两个偷偷混进来,无论你是何身份,你是什么目的,可都是要按军法处置的。” 慕容善也跟着吞了下口水,紧张的回:“它……应该不会乱叫吧,而且它声音那么小……” 说到这里,连她自己都有些心虚。 这个棘手的麻烦,她当初为什么要把它带出来呢? 柳扶风果断摇头拒绝,一脸郑重的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找个地方把它藏起来。” 慕容善可怜巴巴的拉着他的袖子:“义兄,你一定要藏好它啊,不能被别人发现了,也不能弄丢了。” 说到这里,柳扶风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正想点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怒喝,顿时吓的二人一齐抖了抖。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柳扶风连忙手忙脚乱的把黑团子塞进胸前。 慕容善一脸紧张的站起来给他打掩护,见到来人是个小队长,慕容善下意识屏住呼吸。 慕容善正在紧张的措辞找借口,却见那个队长直接略过她,向一直蹲在地上的柳扶风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蹲在地上干什么?给老子站起来,你们两个刚刚凑一起嘀嘀咕咕干什么?” 还从没被人踢过屁股的柳大公子,此时被踢了一脚黑着脸转身站起来。 见他要暴走,慕容善连忙暗戳戳的给他使了个眼色:兄弟忍一时风平浪静,可别出岔子了。 柳扶风瞪她一眼,暂且忍了,然后不情不愿的说:“我们两个刚刚在讨论怎么生火。” 队长看了眼地上还没升起来的火堆,顿时更气了:“两个废物连个火都生不起来,还在一起磨磨唧唧的,想被罚吗?” 慕容善连忙讪笑:“大人,您别生气了,气大伤身。” 柳扶风轻轻哼一声,黑着脸撇过头。 队长看了眼慕容善,脸色缓和了些,扭头又听见柳扶风哼一声,顿时脸一沉,抬脚就想去踢他。 忽然,三人中响起一道奇怪的声音。 慕容善暗道不妙。 柳扶风也是浑身一僵。 两人对视一眼,想要逃跑。 队长动作一顿,皱着眉把脸朝柳扶风怀里贴过去。 “你怀里揣了什么?给我拿出来。” 慕容善连忙上前一步,挡在柳扶风身边:“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您刚刚听错了,你刚听到是不是这样的一个声音?” 慕容善捏着鼻子,掐着嗓子学了一声猫叫。然后又道:“我有病,我从小就得了一个毛病,得时不时发出一句猫叫,队长您刚听错了,你刚刚听到的其实是我的叫声。” 队长半信半疑的看她,正想说话,忽然又听到了一句猫叫。 “……” 慕容善心里咆哮:你个不听话的东西,简直害死我了。 队长冷冷笑一声,一脚踹开慕容善。然后又一把把柳扶风拽到面前,一边把手伸进他怀里,一边冷笑:“私藏畜生,你胆子可是够大的呀。” 眼见装不下去了柳扶风直接甩开他,自己把小黑团子掏出来。 “哟,还是一只黑猫。本队长长这么大,都还没吃过猫肉,晚上到可以开开荤,尝尝鲜了。” 慕容善眼皮子一跳,连忙赔笑:“队长你有所不知,这是猫,不能吃,它是得了病的,它得了一种叫猫瘟的病,吃了会传染人的,小的就是在路边看见它,觉得它怪可怜的,所以才把它带过来,待会就把它放走。” “喵~”宝宝才没病! “猫瘟?你当我是傻的?”队长继续冷笑。 柳扶风咬牙切齿瞪着慕容善:可不就当你是傻子吗? 慕容善一脸黑线:“不是不是,小的所言句句属实,这只猫确实生病了,吃了真的会死人的。队长你有所不知,在小人家乡那边,猫是有九条命的,吃掉它一条命,它会回来找你算账的。” “猫有九条命?”这个谣言他倒是听过,此时内心不由打了退堂鼓。 柳扶风见状,又道:“在我家乡那边还有一种传言,说这猫是有灵性的,越是有灵性的猫,它越有可能会变成妖,队长你看,这只猫银色的眼瞳,黑色的皮毛,是不是看起来很有灵性,说不定啊它什么时候就已经变成了妖怪,你若是吃了它,当心他回来报复。” 这话倒是不假,这只黑团子看起来确实十分有灵性。 队长心里顿时产生出一股害怕。 但是自尊心作祟友不想让慕容善和柳扶风看出他胆小,当即壮着胆子说:“既然你们两个这么为它求情,我就饶了它一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军中不能带畜生,也没时间给你们俩养宠物,这只猫我就没收了。” 这么有灵性的猫,回头倒是可以送上去孝敬上司。 慕容善心里叹息一声,只要能保住这只黑团子的命就行。而且她也看得出来,这人不想杀它。既然如此,就暂且先寄放在他那里,回头她再去取好了。 两人眼巴巴的望着队长把黑团子带走。 柳扶风收回眼神:“行了,只要身份不被拆穿就行了,左右那只猫是死不了的,以后再去取就是了。若死了,等赶明儿咱们找到了太子殿下,让他给你做主便是。” 因为担忧小黑团子的安危,慕容善也没心情跟他打趣了:“我去看看四周地形,你却瞅瞅布防图,顺便瞧瞧能不能那到有用的消息。” 两人便分开行动。 慕容善动作迅速的朝四周跑去。 军队驻扎的地方是一处林子,既然是林子里必然会有水源,而水源便在日照最充足,草木生长着茂密的地方。 既然这支军队是为别人作掩护,那么真正的主力军必然会驻扎在距离这不远的水源之处。 慕容善拿着根木条,披荆斩棘向前走。 她的猜测果然没错,半个时辰后,她先是寻到了一处水源,顺着水源继续往上走,便看见了一小支纪律严明的部队。 慕容善没敢往前走,因为不知对方是谁,生怕再往前走一步会被发现,到时候她就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她便迅速赶回来了。 恰好柳扶风也回来了,两人交换着有用的信息。 “事实证明,这里,可能和咱们没有用。”柳扶风不忍心打击她,但还是实话实说。 慕容善双手托腮,坐在草堆旁叹息:“事实证明,咱们此时若是偷偷溜了,必然会连累那两个人丢了性命。” 柳扶风:“所以事实证明,咱们不仅不能留,还得帮他们打胜仗,直到那两个人回来,况且你的黑团子还在那将军手里,咱们得把那黑团子也给偷偷带走。 慕容善在叹息:“所以......咱们只能坐着等了!” 柳扶风拍拍手,朝草对上一躺,惬意的说:“没错,所以趁早睡吧,难道不用风餐露宿担心受怕,我可得美美的睡一觉。” 慕容善继续托腮叹息:“可我得防着被人发现女儿身呀!” 这确实是个麻烦事。 柳扶风闻言蹭一下从草堆上坐起来,他左右看看,起身挪到慕容善的另一边,说:“你睡里面,我睡外面,等会有人来我第一个醒。” 慕容善看了眼她左边的帐篷,点点头便躺下了。 他说的不错,这样确实安些。 第二日 两人醒时天还没亮,军队已经开始拔营继续朝前走。 两人睡眼惺忪的吊在末尾。 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整齐的行军脚步声。 柳扶风一连打了个五六个哈欠,正要打第七个时,忽然被慕容善扯了下。 顺着她的眼神,柳扶风朝一旁看过去。 两眼对视一眼,见前面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他们快速从队伍里溜出来,蹿到一旁的草丛。 慕容善扒开草丛,望着树干里的符号,问他:“你认得吗?” 柳扶风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印象,但是想不起来。” “我也是,不知道是谁留在这里的。”慕容善看了眼快走远的军队,拉着柳扶风又重新归队。 两人一进队伍,便惹来了前面的人一阵暧昧的侧目。 “你们俩刚刚手牵手偷偷溜去哪了?别想骗我,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柳扶风扯着脸皮似笑非笑的问:“撒尿!怎的?你要与我二人来个三人行?” 慕容善:“......” 那人一噎,顿时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天将将亮时,队伍停了下来。 慕容善从队伍后面伸头向前看去,只见对面是北戎军队。 因为是为别人打掩护,所以这场仗打的并不激烈。 对方后来约莫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心思,连忙想要后撤。 但此时反应过来,已为时已晚。 他们连忙上前紧咬不放,北戎气急,回头又狠狠打了一圈,他们顿时又怂了起来。北戎见状,连忙抓紧时间后撤,他们又蜂拥而上。 这泼皮赖的打法,看的慕容善连连咋舌。 “兵不厌诈,好无赖,我喜欢,哈哈。”慕容善跟柳扶风凑在一起大笑。 有人接道:“这种打法咱们打了将近两个月,听说是太子爷要这么打的,咱们打的都腻了,一看你就是新兵。” 这骄傲的语气让慕容善忍不住侧目。 一见又是先前那个被柳扶风讽刺的士兵,慕容善面皮一抽,没有说话。 这场仗持续了许久,因为双方都有些疲劳,后来便草草收场。 大军又回到先前驻扎的那个地方。 “打完还要回来那先前还拔营干嘛?”有人道。 “那谁知道,或许是像上回一样有大官要过来吧,上回来的是太子,老子远远见了一面,那简直惊为天人,这回不知道是不是还是太子殿下?” 听着旁边的议论声,慕容善和柳扶风对视一眼。 两人端着饭碗悄悄走到了角落里。 慕容善:“什么时候来?” 柳扶风:“听说是一个时辰后。” 一个时辰后么。 慕容善狠狠咬了下筷子,笑起来。 柳扶风见她一脸傻笑,不忍直视道:“醒醒,别傻了,那些小兵能知道什么消息?赶紧吃,吃完我给你打掩护,你去主帅帐篷边听墙角。” “哦。”说的也是,那些虾兵蟹将能知道什么。 慕容善连忙收起笑,低头快速扒着碗里的饭。 柳扶风见状眉心狠狠跳了跳,他觉得他快不认识这个女人了,一脸痴汉样,简直不忍直视! 吃完饭,两人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帐篷。 柳扶风在一旁放风。 慕容善蹑手蹑脚的蹲到帐篷边,然后便听见帐篷里传来一阵谈话。 先是一道有些沉稳的声音:“这只猫哪来的?拿走拿走!赶紧拿走!” 然后是一道有些爽朗的声音:“听说是下面人送上来孝敬您。” “喵~”我猜不是,我是跟着娘亲一起来的。 沉稳男:“孝敬我?我又不吃猫,给我拿走,等会若是让云侍卫看见了,还治我个纪律散漫之罪!” 年轻男:“说的也是,不过这时候能仍哪去?云侍卫就快来了,你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嗯,说的是,先将它塞床底下,等会办完事我再去教训那些不老实的人!” 慕容善听到这里,接下来便是对她没什么用的废话了。 为了防止时间过久,他们二人被人发现,慕容善连忙蹑手蹑脚的离开。 “听到了什么?”柳扶风边走边问。 慕容善沉思了下,犹豫的说:“云侍卫?或许是云凌。” 柳扶风脚下一顿,皱着眉想了下,然后猛地拉着她躲到一边道:“不用想了,就是他。你想想,这领军的军职其实不算低,但是言辞之间还如此害怕一个侍卫,除了你家太子身边的那个蠢侍卫,估计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蠢......侍卫。 慕容善嘴角一抽,好吧,她承认他确实蠢。 不过‘你家太子’这个称呼倒是愉悦了她。 慕容善眯缝着眼笑道:“那待会儿等人来咱们就过去、” 柳扶风点点头,然后又一脸郑重的看着她说:“眼下这个不是最重要的,这只队伍军纪散漫,太子的行踪定然是十分严密的,但却被传的军皆知,这可是个很大的隐患。而且我刚刚看了一圈,这样子若是敌军来偷袭,只怕会溃不成军。” 慕容善叹息一声,苦恼的想了会后说道:“这个......其实咱们恢复身份才是最重要的,以小兵之身,咱们俩什么都做不了。” 说什么军纪散漫?谁会信她们的?她们只会被当成蛊惑军心的叛徒被处理掉。 恐怕到时候连长孙无羡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 半个时辰 等的快要打盹的柳扶风忽然拧了下慕容善的胳膊,示意她朝前面看去:“来了。” 只见前面一个身穿黑衣,面部被遮住的男子脚步匆匆从军营门口走进来。 “是云凌。”慕容善激动的说,连忙站起来。 她的反常顿时引来身边人一阵侧目。 柳扶风忙把她拉下来,小声道:“淡定。” 慕容善笑了,激动的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忽然没控制住,要见到他了。” 柳扶风无语扶额,怎么一向淡定的人一提起那个人就这么抽风?特别是最近几个月这种情况更严重! “走,跟我来!”柳扶风拽着她,偷偷摸摸的朝主帐篷溜过去。 而在他们身后,刘队长在他们起身后没多久,也一脸狐疑的跟过去。 帐篷内 云凌说完来意,确定这领军的明白了他的意思后,他拿起斗笠转身就准备走。 却没想到,在他转身时,忽然有一道风从风刮出,来势汹汹,向他袭来。 有人要暗杀他? 云凌连忙侧身躲过去!扭头一看,见身后的将领脸色有些异样,他顿时一怒,张嘴就要呵斥,却又忽然感受到一道厉风向他扑来。 接连两次都没扑上去的黑团子,顿时委屈巴巴的在地上撒泼打滚:“喵~”蠢侍卫不爱宝宝了! 看清楚那两次袭击他的不明生物,居然是那只黑猫后,云凌顿时愣住。 “这东西怎么有点眼熟?” “喵~”黑团子一怒,顿时四爪着地,躬着背牙尖嘴利的冲他龇牙。 “喵!”居然不认识它了,不可饶恕! 云凌起先还是疑惑,因为黑猫确实不少见,但是银瞳黑猫还又如此有脾气的可就不多见了。 但是这里是北境啊......那只黑团子没道理会出现在这里啊? 云凌半信半疑的朝它喊一声:“年年?” 不理!宝宝有脾气了! 云凌摸摸鼻子:没理他,看来不是。 他望着一脸异色的将军讪笑一声道:“是本侍卫认错了,将军留步,告辞了。” 131:摩擦...生热 云凌摸摸鼻子:没理他,看来不是。.. 他望着一脸异色的将军讪笑一声道:“是本侍卫认错了,将军留步,告辞了。” 云凌说完当真毫不犹豫的转身就往外走。 这时黑团子两腿一蹬,从地上跳起来。 那将军站在云凌后面,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拦把它捞进怀中。 “喵!”放开本宝宝。 “你个小畜生,想害死我是不是?回头爷就把你给宰了。” “喵!” —— 看到云凌从帐篷里出来,慕容善和柳扶风连忙从草堆后面走出来,抬脚就要过去,衣服却忽然被人拉住。 “你们两个想干什么?” “我早就盯上你们两个了,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想谋害大人,走,你们两个跟我去见将军去?” 云凌脚程很快,眼见着他越走越远,就要出了军营,而慕容善和柳扶风却被队长给缠住了。 柳扶风连拖带拽的把这队长给拽走。 “快去追” 慕容善不再犹豫,连忙追过去。 队长被捂着嘴,愤恨的瞪着柳扶风:“嗯嗯哼哼。”你个叛徒,奸细,回头我就告诉将军,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快把我放开。 分析清楚他说什么后柳扶风嗤笑一声:“让爷吃不了兜着走?耽误了爷的大事,回头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嗯嗯嗯嗯嗯哼哼哼哼。”还敢威胁我,你简直胆大包天。 “威胁你咋啦?你还揍你呢。”柳扶风一边捂着他的嘴,一边朝他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 “本公子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踢过屁股,你居然敢踢我的屁股?等回城之后,本公子就把你给扒光,让你光着屁股在城门上晒太阳。” “嗯哼哼哼哼哼。” 这会儿柳扶风没心思去分析他说什么了,一双眼睛紧盯着慕容善,生怕她那边又出了什么岔子。 “云凌!”慕容善粗着嗓子喊他。 云凌脚下不停。 慕容善气结,这丫的估计在隐瞒身份呢,当即毫不犹豫的上前就去拽他。 云凌反手就是一掌,杀机毕露。 慕容善心下大惊,连忙后退,表明身份:“云凌是我,睁大你的狗眼给我好好看清楚了。” 因为身在军营,慕容善不好把事情闹得太过。 云凌一愣,正想呵斥她你骂谁是狗眼睛呢。 忽然反应过来:“你是夫人的人?” 他想到了那只黑猫,估计确实是年年本尊。 只是完没把眼前这个男子和慕容善联系在一起,因为他心目中慕容善虽然坐在轮椅上,但却是个处变不惊的人。 他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面前这个女扮男装偷偷溜进军营的人,居然是慕容善。 慕容善忍着要翻白眼的冲动,把要脱口而出的一句‘夫你妹’,硬生生憋回肚子里说:“对对,你没猜错,我就是。” 云凌却忽然冷笑一声,啪一下把剑架在她脖子上:“胡说八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 慕容善深吸了口气,憋下想要骂他的冲动,绞尽脑汁想着能表明身份的东西,咬着牙说:“我不管你有没有见过我,柳扶风你总该见过吧,年年总该见过吧?他们此时正在军营里。” 这个蠢侍卫她真想一巴掌把他拍死。 “……” 云凌忽然收起了剑,想到了那只黑团子,一言不发丢下慕容善就朝帐篷里去。 慕容善:“……”这个蠢货又发什么疯了? 实则云凌是想到了刚刚那个扒着他不放的奇怪黑团子,他看得出那将军想杀了它。 所以才没顾得及和慕容善说一句便匆匆的往回赶,就怕是晚了一步,年年就被那将领给杀了。 索性那个将领还算有点人性,并没有把它杀了。 云凌抱着黑团子出来,把它放在慕容善怀里,又问:“那柳公子呢?” 慕容善扭头朝帐篷拐角处和那队长扭在一起的柳扶风,努努嘴:“在那里呢。” 云凌一眼认出柳扶风,当即就信了她的话。 不过这里到底是军营,人多眼杂,云凌进去和那将领说了一声,便堂而皇之的把柳扶风和慕容善带走了。 离了军营三里地之后。 云凌对柳扶风行了一个礼问:“柳公子,不知夫人在金陵可还安好?我家主子想念的紧,您此番前来有没有带夫人的书信过来?” 云凌心想:柳扶风出现在这里,慕容善定是知道的,若柳扶风没有带来丝毫有关夫人的消息,那么估计主子要疯了。 柳扶风疑惑的看了慕容善,眼神和她对视询问。 这蠢货没认出你来? 慕容善翻了个白眼:可不就是没认出我来,行了,你别告诉他了,让他自己蠢下去吧。 柳扶风摸摸鼻子,心里贼笑一声说:“没有,太子爷之前不告而别,她还气着呢。” 云凌苦哈哈的叹了口气:“哎,猜到这样了。”他怎么就那么命苦呢?主子们闹别扭回回苦的都是他。 慕容善翻了翻眼皮,没看他:她从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不仅蠢眼神还不好使。 世界真奇了,这么笨的人居然是太子身边的宠臣。 三个人各怀鬼胎往前走着。 走了一会儿,柳扶风看了眼四周的林子:“你们家主子在哪里呢?” “就在前面,主子最近脾气有些不好,待会您见了他之后要小心行事。”云凌觉得,身为同僚,他有必要提醒一下柳扶风。 柳扶风心里笑了一声,心想:小心行事是有必要的,但是,估计在那个人面前,目前来说不需要了。 慕容善一听云凌这样说,心里一急,便没顾及到目前自己的身份,脱口就出:“他最近为什么心情不好?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是你们吃了败仗吗?还是军中出了奸细?” 云凌皱着眉,奇怪的瞥了眼慕容善,心里疑惑:这个人和柳公子在一起,足以证明她是夫人的人,可她既然是夫人的人,怎会如此不知分寸,居然直呼他家主子为‘他’,还如此关心他家主子,她是何居心? 慕容善也意识到了自己在云凌面前的行为有些奇怪,尴尬的咳了一声,掩饰的问:“额…你可能有所不知,这是我家小姐托我问的。” 听到是慕容善要问的,云凌便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和她说:“几日前,那凤姣姣公主把主子的东西给丢了,主子大发雷霆。直到最近几日,都还没有好转。” 凤姣姣?她怎么又在这里? 慕容善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知道长孙无羡不会和她有什么,但是一想到自己不在的这段时日里,他身边有另外一个女人在觊觎他,她心里就不舒服。.. 不过… 唉,大概那时他看她身边的人也是这种心情吧。 三人又走了一会儿,便走到了云凌所说的目的地。 慕容善一瞧,这不就是她之前发现的那股小军所在地吗?原来他之前就和她如此的近,当时怎么没反应过来呢? 当时若是多向前走一点,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就能早早见到他了? 慕容善后悔的咬碎了牙。 长孙无羡此时正坐在帐中看公文,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的问。 “办的怎么样了?” 云凌恭敬的回:“与主子设想的并无二样,那将领果然是个蠢货。治下不严,军纪散漫。” 长孙无羡嗯了一声,“下去吧。” 云凌左脚右脚打了会架,站在原地踌躇了会儿,他的反应顿时引起长孙无羡的注意。 长孙无羡疑惑的抬头。 见到面前站着三个人,他眉头微皱眼神闪过一丝不耐,“还有何事?” 说这话时,他眼神落在柳扶风身上微微诧异了一瞬,然后眼神中仿佛忽然有火苗在跳动,是兴奋的,又是愉悦的,包含着期待,但很快又被他压下去。 然后又淡淡扫了眼慕容善,只一眼便移开视线。 在他看过来时,慕容善呼吸下意识屏住,心里在想:他会不会认出她来?他会是怎样的反应?还是他认不出来? 可她这个想法才刚想到一半,现实就啪啪打了她的脸。 他真的没认出她来,仿佛是对待陌生人般,很嫌弃的看了一眼。 “你们先下去。”长孙无羡若无其事的低着头,左手无意识的捏紧公文的一角。 慕容善有些沮丧,跟在二人后面就要出帐篷。 柳扶风看出了什么,拉着云凌就快步出去,把慕容善远远地丢在后面。 只见柳扶风和云凌前脚刚踏出去,慕容善身后忽然涌起一股风,来势汹汹,像一道飓风般让她的心忽然窒住,然后怦怦狂跳,她忽然愣住,心里涌起一丝期待,下一秒整个身子跌入一个温暖的胸膛。 那人从后面把她紧紧抱住。 力气之大,像是要把她嵌入骨髓般。 慕容善的脸上像变戏法似的忽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认出她了! 但是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你弄疼我了。” 他手臂的力气太大,大的要将她的骨头都碾碎了一般。 那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脖颈,像猫爪子似的挠着她的心,又酥又麻。 慕容善浑身止不住的颤栗,即使骨头要被他碾碎,可那铺天盖地像海啸般向她疯狂涌来的,浓烈的感情,让她再也无法淡定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子忽然被他轻轻转过来,面向他。 她抬眸向他看去,几个月不见,她想看清楚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但还没看到他的面貌,她的眼前忽然一暗。 鼻腔,胸膛,她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着男性的荷尔蒙气息。 她不再躲避退缩,勇敢的迎上他。 慕容善能感觉到在她回应他的那一刻,那个男子,忽然僵住。 然后下一秒,又霸道的攥住她。 她的身子便像火山般滚烫起来,他呼吸粗重,几个月的思念已经不是亲吻能够满足的了。 慕容善不知何时被他抱上了床。 他在上,她在下,就仿佛刚成亲时二夫人塞给她的那个画本里的小人儿似的,所有最原始的欲望,都随着这个姿势发泄出来。 她的衣衫被他一件一件的剥去,脱到最后,他似乎是有些急,那粗糙的衣料,直接被他用内力震碎。 然后他便与她赤诚相见。 他的情感,一如火山喷发的岩浆一般,灼热得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因子,他却忽然停在她上方一动不动。 慕容善的脸上忽然下起了雨,头顶上的他豆大豆大的汗珠不断的滴落在她的脸上。 “噗嗤—” 他有些恼怒,却又不敢对她置气,便十分郁闷的把脸贴在她的颈间,闷闷的说:“不许笑我。” 慕容善被他这一亲近,肌肤上顿时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小疙瘩,她羞得闭上嘴巴,但时不时耸动的肩还是出卖了她。 长孙无羡气恼,毫不留情的朝她肩上咬了一口。 “嘶——咬我干嘛?” 她脸上泛着红晕,眼神明媚得分外勾人。 长孙无羡看着她,重重地吞了咽下口水,某处的滚烫灼热的烙铁般,瞬间把二人都惊了一下。 “……” “其实我…” 慕容善想说,其实她可以的,她愿意把自己交给他。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却说不出口。 不是犹豫,也不是害怕会后悔,是被他贪婪的如狼似虎般的眼神盯的,让她一时失了神。 不过她虽然没说完,但是长孙无羡却大约懂了她的意思。 他先是伸手扯过一条毯子,先把赤裸裸的她裹住,然后再重新趴在她身上。 “不,再等等。” 等江山大定,等天下归一。 等他与她彻彻底底拜过一次天地,让天下百姓为她见证,让万里江山做她的聘礼。 那时候,才可以。 慕容善心里动容,反手抱住他。 “其实没关系。” 长孙无羡笑了声,把她的手拿下去。 “是我有问题,好不好?你别碰我,我会忍不住的。”这几个月他想了很多,想的最明白的一点便是不想委屈她半分。 慕容善的手刚被他拿下来便又像条蛇般伸过去。 “那不行,那是你的问题,你不能阻止我抱你。”她耍无赖般的死死搂着他不放。 长孙无羡被她气笑了:“你真是……罢了,我忍着。” 见他这般迁就,慕容善心颤了颤,然后连忙把手收回来,老老实实的塞进毯子里,把自己裹成一个木乃伊。 “好了好了,我不碰你了,回头你那里要是坏了,苦的还是我自己。” “……” “慕、容、善!”长孙无羡气的咬牙切齿。 慕容善笑吟吟的看着他:“怎么啦,我在呐,你这样喊我做什么?女人是豆腐做的,你这样喊我不知道会吓坏我吗?” 长孙无羡太阳穴跳了跳:“你这些东西在哪里学的?这几个月没有我,看来你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呢。..” 他有些气结,这几个月没有他的吩咐,金陵确实不曾送过半分关于她的消息过来。 慕容善连忙把手举到耳边,躺着做出一个发誓的样子:“天地良心,我过得很苦的。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提前学一下了解了解情况哈,到时候才不会被你给比下去呀。” “……” “以后不许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好的人儿都学坏了。 “那就许你对我说荤话吗?你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慕容善不服,下意识昂首挺胸。 但她没意识到,此时的她是躺着的,她这般动作不仅将胸前的山峰挺起来了,还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精致的锁骨,让她变得更加诱惑。 “……”长孙无羡重重地吞咽了下口水,忽然像认命般从她身上翻下来,呈大字状躺在她身侧。 “我长孙无羡这辈子就栽在你手里了。你就偷着乐吧。”他喟然长叹。 慕容善翻身,双手撑着下巴看他:“彼此彼此,你也偷着乐吧。” 长孙无羡似笑非笑的呵一声。 慕容善现在脑子清醒了,伸手戳着他胳膊上结实的肌肉质问道:“我说等你回来,你是不是就仗着我会等你回来,所以就拖那么久还不回去。” 长孙无羡闭着眼想也没想的回:“胡说八道,你何时说过的?” “我给你写了信。我有宁伯见证,不信你问宁伯。” 话说到这里,长孙无羡忽然睁开眼,慕容善同时也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问他:“你不会是没收到吧。” 长孙无羡皱着眉,想了想,回:“你觉得,以我刚刚看见你的反应,我若是收到了会不回你吗?” 慕容善点点头,觉得他说的也是:“那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要是没收到那我的信去哪了?” “不知道,回头我查查。”长孙无羡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把它塞回毯子里:“别乱动,老实点。我是在想你的信去哪里了。”既然是宁伯送的,那按理说他不应该没接收到才对。 况且他要是早收到了那封信,他也不会把这场战拖的那么久了。 他之所以拖这么久,就是想让在金陵的她好好缓缓,然后等他回去他费些心思哄哄应该就不会在生气了。 哪曾想,这其中竟有这些误会? 白白浪费了几个月的时间,互相怨念。 慕容善本来是理直气壮的来质问他的,不过此时听到他说他也没收到,便不以为意的说:“没收到就算了,本来我还想着你要是收到了不回我信,我还要冷落你一段时间呢。” 长孙无羡回神:“冷落我?你想的美。” 慕容善挺起胸膛:“凭什么不能想的美,你不知道这一路从金陵到北境路途有多难走吗?我要是在路上遇到个贼子山贼什么的,他们把我抓去当压寨夫人了,我看你怎么办?” “怎么办?”长孙无羡道“自然是炸了它的山,缴了他的压寨夫人。” 嗯,然后把他的压寨夫人娶回家。 “……”慕容善见他想都没想就回答他,不由有些气结:“那我若是被人糟蹋了呢?” “我看谁敢?”他顿时怒气腾腾的从床上翻身坐起来,一双鹰眸牢牢锁着她,就像她若敢说出个名字,他立刻就会把人砍了似的。 看他这个反应,慕容善心满意足了,傻笑着望他:“嘿嘿”。 “……”长孙无羡顿时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她的计,又气又无奈的把她搂在怀里:“若真如此,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 慕容善脸色顿时一黑,撇着嘴就要哭:“你嫌弃我啊。” “不是,我知道贞洁在你们女子心中的重要性,你若不想活了那我陪你就是,你去哪我都陪着你。是因为我才会让你落单被别人欺负,所以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你去哪我都陪着你去,不管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看着她要哭,长孙无羡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可这不是假设嘛,你哭什么?好了,我这样说你还满意吗?” 慕容善不哭了,不过又气了:“亏我还感动了,原来你都是哄我的。” 长孙无羡眉心跳了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怎么几个月不见这丫头又变了一个性子? “是,我是哄你的。不过那种事不是没发生吗?不对,我宁愿永远都不要发生!也不对,我不希望你遇到那种事情!还不对,我不会离开你的,所以你永远都不会遇到那种事情!” 见他苦思冥想的一直说不对不对,慕容善忽然笑起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知道,我明白了。不过你还不起来穿衣服吗?” 慕容善的眼神朝帐篷外看了一眼。 长孙无羡也向外看了一眼,脸色瞬间黑下来:“这群小兔崽子,谁的墙角都敢听。” “那你倒是去不去?”慕容善推着他的胸膛,脸上有些烫。 “本宫不去,让他们听就是了。”他闷闷的想:又吃不到,爱咋听咋听。 好吧,连自称都出来了。 慕容善被他这无赖的样子气笑了。 “不去就不去吧,那就让他们听着呗,但接下来我们干嘛?” “干嘛?”长孙无羡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般,抬头看了她一眼,把她从毯子里捞出来搂在怀里。再随手一扯,扯了个被子,把两人蒙头盖上。 “干你。” “……” “陪我睡一觉。” 慕容善脑子里正在天马行空的乱想,听到他后来这句话顿时脸一热,知道自己想歪了。 “哦。”估计在她不在的时候,这人都不曾好好睡过觉。 慕容善这样想着,便老老实实的窝在他怀里,陪他睡觉。 慕容善这一觉,睡醒之后,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帐篷外,将士们轻言细语的谈话声悉悉索索的传来。 而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一双黑眸如鹰般牢牢锁着她。 “醒了?还睡吗?”他嗓音有些暗哑,听在慕容善的耳朵里性感的要命。 慕容善摇头:“不了,睡醒了,再睡的话晚上就睡不着了。” 慕容善说着,撑着床就要起来。 胸前却忽然横过来一只手臂,把她往下一扯,她又跌到他的怀里。 “既然不睡了,那就再陪我睡一觉。” “……”她要是打了太子爷会被外面人群殴吗? 慕容善无语:“你刚刚在干啥?” “食色性也,刚刚饿了。” “……”不管会不会被群殴,她就想打他。 慕容善咬牙切齿的伸出拳头,在他胸口捶了一拳。 那人虽闭着眼睛,却准确无误的把她的小拳头包裹在他的大掌里。 “不想睡?不想睡那我们就来做点有益身心的活动吧。” “……”口口声声说再等等的人是谁? 慕容善默不作声的闭着眼,躺在他怀里。 但刚睡了几个时辰,此时的她精神的很。 不过才躺了一会儿,她便耐不住性子,开始动起来。 但慢慢的,她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身边的这人从浑身如烙铁般坚硬,渐渐变成了浑身如岩浆般滚烫,这意味着什么? “……”慕容善顿时老老实实的,僵着一动不敢动。 长孙无羡被她这只负责点火,不负责灭火的行为气笑了。闭了闭眼,颇有些恨恨的说。 “总有一天我会被你折腾死。” 慕容善小声嘀咕:“怪我咯,是你自己定力不够。” “呵~” 慕容善连忙闭着嘴巴,转了转眼睛,老老实实的呆了一会儿。 但这一会儿也不过数十个数罢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慕容善知道他没听懂她的问题,又问:“我是说我们什么时候回金陵?你知不知道朝中的那些人都是怎么说你的?太子无能,连一点小问题都解决不了,将来怎堪大任?” 她没有嘲讽他的意思,不过是在替他打抱不平。 长孙无羡眼皮子眨了眨,似笑非笑的说:“我这样是谁害的?身为罪魁祸首,你还好意思说?” “你可别冤枉好人,我又没害你不回去。”慕容善气不过。 “呵,你要是早点给我写信我不就…”话到这里,他忽然闭上嘴巴,连忙改口:“你要是早点来找我,那我不就回去了吗?我这样迟迟不回,是为了谁?还不是怕你看见我生气。” 但是慕容善已经听见了他前半句话,当即又气又急的狠狠拧了他一下:“你还怨我,我没给你写信吗?你再说我没给你写信!是你手下的那些人不尽心,我还没找你麻烦呢。害得我白白担心了那么久。” 长孙无羡呼吸一噎,这事儿确实是他理亏。 “疼,你轻点。我本打算在拖半个月的,既然你来了,那我就不着急回去了。” “为什么?” “原本是因为这边的事情确实不能拖得太久,太久的话对于我确实不利。再过半个月这事儿时间点刚好卡在父皇的极限上,我回去刚刚好。”顿了顿,他又道:“但是现在你来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自然要带你好好玩一玩。咱们就多待一些时日,我先尽快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改日带你出去玩。” 她之前身子不适,应该闷了许久。 慕容善有些犹豫的说:“处理完了你还不回去,皇上会同意吗?” 长孙无羡轻笑一声,不知想起了什么,意味深长的说:“你放心,我有法子会叫他同意的。而且说不定咱们还不用回金陵了。” “为什么?”慕容善不明:“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皇上怎么可能会不让他回金陵呢?他可是堂堂一国太子。 长孙无羡眼神闪了闪,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嗯,镇北侯其实我早就救出来了,只是一直没有对外宣布。所以外面的人包括父皇,自然也就不知道这镇北侯当初为什么会被北戎的人劫走。” “这……为什么?”慕容善觉得自己像十万个为什么,不停的问他为什么。 长孙无羡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细心的给她解答:“因为镇北侯发现了有人通敌卖国,当初他之所以追到雪山,就是为了追那名卖国贼,但岂料雪山发生雪崩。他和他手下的人部被埋在雪下。但那个人却逃跑了,他逃跑了之后,并且带来了北戎的将士,救走了镇北侯,但却任由我东陵的那一小队将士惨死在雪山之下,这事儿是镇北侯出来之后与我说的。” “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现在安的很,你放心。”长孙无羡想了想,又道:“之前因为我打算再拖一段时间,消耗下北戎的气焰,让他们短期生不起事端,所以就没有把他被救出来的消息传出去,同时也拦住了北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所以暂时除了自己人,还没有人知道他已经安了。” 慕容善松了口气:“那就好!既然如此,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自然是把这个消息呈上去给父皇,到时候,咱们就可以不用回去了。”他说的云淡风轻,但只有知道真实情况的人才知道,当时的情况是有多么的危险。 太子爷险些命丧北戎,只为救镇北侯。 而这边之所以拖这么久不回去,便是因为他身负重伤,不适合长途跋涉,而他又不想叫这个消息传回去令她担忧,所以便与燕回时做了一场计谋,隐瞒了下来。 “既然不睡了,那就起来吧,我晚上还要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咱们明天就回边城。”长孙无羡揉揉她的脑袋,起身穿衣服。 慕容善窝在被子里,一脸为难。 “你刚刚都把我的衣衫撕碎了,我穿什么?” “……”长孙无羡顿时僵住,他当时真的没想到这个后果。 “那个……你先穿我的吧,回头到了边城,我在重新给你置办一身。”长孙无羡想到她之前穿的那身士兵的衣服,心里泛起一阵酸味。 她连他的衣服都没穿过,却先穿了别的男人的衣服! 慕容善哪里能想得到,他此时内心的弯弯绕绕。 看着他递过来的衣衫,瞥着嘴,不情不愿的接过来:“你高我那么多,我进来的时候衣服整整齐齐的,出去的时候穿的像戏服一样,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这样岂不是让我被别人笑话?” 长孙无羡也有些为难了:“那怎么办,要不你先穿上,等会出去的时候,我用披风把你裹住,就没人知道了,别人问起来你就装作睡着了,好吗?” “……”这个主意不错。 长孙无羡见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同意这个提议。 “那你先穿好衣服,在帐篷里等我,我大约一个时辰后回来,周围我会留几名将士与柳扶风一起在这里保护你,你不用害怕。” 慕容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站在床上笑眯眯冲他勾勾手。 长孙无羡一脸懵懂的把脸凑过去:“怎么啦?还有什么问题吗?” 慕容善眼神闪过一丝狡黠,见他脸凑过来,她忽然伸手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把他搂过来然后嘟着红唇在他脸颊上,波的一声落下一个十分响亮的吻。 长孙无羡愣了一下,身子像触电似的打了个颤,瞬间回神,满脸愉悦的捧着她的脸就亲起来。 耳鬓厮磨,气氛暧昧得可怕,某处又蠢蠢欲动,即将要擦枪走火。 长孙无羡连忙克制的放开她,一大步向后退了些,离她远一些。 慕容善望着他这像躲豺狼虎豹般的反应,哭笑不得:“你小心些,注意安,我等你回来。” “嗯。”长孙无羡看了她一眼,转身便往帐篷外去。 而站在帐篷不远处,自发为主子守门的云凌,此时见到长孙无羡满面春光的从里面走出来,顿时狠狠松了口气。 呼,警报解除,雨过天晴,他家主子又活过来了。 不过夫人怎么如此可恶,居然连和柳扶风一起耍他。亏他还把她当做救命恩人一般对待呢。 长孙无羡没有跟慕容善说他要去做什么,慕容善便很识趣的,也没有问。 等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然后嘈杂声过后,外面再次静下来时,慕容善叹了口气,穿好衣服,从床上爬起来。 因为是临时的居所,这顶帐篷并不大。 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临时搭的床。 此时那张桌子上摆了几本公文,还有几本书,慕容善闲来无事,走过去,随手抽出一本书翻开。 看了一会儿后,她忽然觉得不太对劲,望着书籍上画的那个图腾出神。 这东西怎么和她之前与柳扶风在林子里发现的那个信号如此像? 但仔细看,却又有些不像,因为这书上画的图腾有些复杂,那树干上画的那个图腾便没有这般这么复杂,只是乍一看形似,但其实并不一样。 但是慕容善知道,一个林子里平白出现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绝对不是巧合。 所以慕容善想了想,先把画有图腾的那一页折起来,然后把书合上放在一边,又拿过一张纸凭着记忆,把她先前看到的那个画下来。 然后便搁下东西,起身想出去找柳扶风。 只是一走到门口时,看到她身上这拖地的衣服,她就有些头疼。 慕容善捏了捏眉心,找了一圈没看到剪刀,她直接徒手将多余的那些布料给撕掉。 然后原本还有些长的长袍,眨眼间便变成了长度合身的衣衫。 只是她的骨架和长孙无羡比起来有些娇小。 这衣袍还是有些宽大罢了,但所幸腰带一系,就算再宽大也不会露出什么,慕容善便放心的走出去。 柳扶风正坐在火堆旁无聊的烤着小鱼。 而年年正蹲在他旁边,两只爪子抱着小鱼干,吃的不亦乐乎。 “睡醒啦。”听到身边有动静,他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懒洋洋的道。 慕容善嗯了一声,毫不客气的把手伸向旁边的蒲叶上,拿起一条他烤好的小鱼。 柳扶风掀了下眼皮,睨她一眼:“出息呢?和年年抢吃的!你就不怕我毒死你?” “我是它主子,它的东西就是我的!”慕容善囫囵吞枣的吃了一口鱼,口齿不清的回:“有靠山了还怕你毒我?” “……” 柳扶风无语。 两人又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一起开口。 “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能联系上他吗?” 前一句是柳扶风说的,后一句是慕容善说的,两人说完,对视了一眼又不说话了。 慕容善说的他是萧仲寒,柳扶风说的他也是萧仲寒。 所以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这两人还是挺默契的。 吃完一条鱼,慕容善拍拍手站起来:“出去转一圈,你要去吗?” 柳扶风漫不经心的烤着鱼:“不去了,你自己去吧,别走太远,小心一点,早点回来。” 慕容善嗯了一声,抬脚便走。 她纯粹是看这个地方恰好选在了林子里,而她又有些无聊,所以想出去转转罢了,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夜色微凉,皎洁的月光透过高大的树影,斑驳地洒在大地上。 溪水在月色下波光粼粼。 四周的草丛足足有半人高,慕容善看了一圈,见前方有些荒凉,怕草丛里潜伏着潜在的危险,她便扭头回去了。 回来时,长孙无羡已经不知何时回来了,此时正抬脚朝她这边走来。 而长孙无羡身后是一群严阵以待守着一群俘虏的人。 慕容善收回眼神,自然而然把手递给他。 “去哪里玩了?”长孙无羡牵着她并没有回去,而是带她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四周随便看看,算了下时辰觉得你应该回来了,所以没转多久就回来了。” 长孙无羡带她走的路,是慕容善先前没有转过的一个地方。 “嗯。”他大约是心情不好,嗯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慕容善也没有说话,静默无言的陪着他赏了会月色,便陪着他回来了。 此时,她先前看见的那群哄闹的俘虏,已经被一个一个串饺子似的绑在一起,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蹲在火堆旁。 “这些是先前参与俘虏镇北侯的人,本宫今夜把他们带回来便是祭奠那些死去的将士。” 慕容善知道了,他心情不好便是因为那些惨死雪山下的将士。 军营里忽然多出一个人来,并且和他们家太子手牵着手一起回来,谁也没有敢多说闲话。 心里反倒有些庆幸,大约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太子殿下古怪的脾气只一个下午便被治好了。 当夜慕容善与长孙无羡合衣而眠。 只是睡觉前,不免又是一番……摩擦……生热。 慕容善躺在他身边,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感受到他的又气又无奈,不免有些好笑:“你说你到底是图什么呢?” 她说要睡到别的地方,他又不愿!这般与她凑在一起,苦的是谁? “图你!”长孙无羡恶狠狠的回。 “……”慕容善觉得她没救了。 “怎么办?你这样闹的我也睡不着了。”慕容善很苦恼,明天她倒没什么事,只是若盯着熊猫眼出现在柳扶风面前,免不了被奚落一番。 长孙无羡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恶狠狠的说:“我都没睡,你还想睡?想的美!” “……” ------题外话------ 不想写了……写的有点崩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2:她与江山,一般无二 “怎么办?你这样闹的我也睡不着了。”慕容善很苦恼,明天她倒没什么事,只是若顶着熊猫眼出现在柳扶风面前,免不了被奚落一番。 长孙无羡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恶狠狠的说:“我都没睡,你还想睡?想的美!” “……” 慕容善鼓着小脸委屈巴巴的伸手去推他,奈何他太重。 一下,没推动…… 再来一下,还是没推动…… 慕容善泄气了,两手向外一摊,做出挺尸状:“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又说再等等,又不让她睡觉! 这人怎么那么烦? 好烦哦~ 又烦,又难伺候,像个大爷样! 长孙无羡望着她的脸,眉眼包含着浓浓的笑意:“其实……” 他说到这,忽然俯下身子贴近她的耳畔,然后一只手猛地捉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往下按。 “可以这样。” 慕容善:“……”我可能遇见了一个假太子! 什么温润如玉? 都特么是假的吧! 天下男人一般黑! 慕容善的指尖碰到那片灼热时,整个人像触电般猛地缩回手。 “你…你…你流氓!” 长孙无羡倏地低声笑起来,望着她一脸憋屈的样子,他从她身上翻下来,躺在外侧把她揽在怀里:“睡吧,逗你玩的,只要你别乱动,我没事。” “……”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胸膛的笑意像马达似的震得她的侧脸一阵麻。 意识到自己被调戏的慕容善,顿时气的想咬他。 “别、乱、动!” 慕容善顿时不敢乱动了。 “闭上眼,好好睡觉。”他伸手遮住她的眼前,叹了口气。 他觉得,她若是在动一会儿,他怕是真的控制不住了。 —— 第二日 慕容善醒来时长孙无羡已经不再身旁,她的枕边放着一套叠放的整整齐齐的干净男装。 月白色的,袖子和衣摆上的布料都被撕过,做工精致,想来是长孙无羡给她准备的。 慕容善穿好衣服,长孙无羡正好从外面进来。 他手里捧着一片树叶,树叶里装了些清水,见到她醒来,他走到一边站定,喊她:“过来,先用这水将就下洗洗,等会我们回边城了在好好洗漱。” 他知道她爱干净,但行军在外难免有些糙,此次出门走的急,也并不打算在外面多待,所以此时候这里是没有洗漱用的东西的,是以一大早便起来去想办法给她弄清水,等她睡醒用。 慕容善走过去,就着他的手用他弄来的水简单清洗一番,然后眯缝着眼睛去摸帕子擦脸。 帕子没摸到,却摸到一个硬邦邦的身子靠过来。 长孙无羡一手捧着她的脸,一只手拿着帕子认真的给她擦脸上的水渍:“外面将士们在烤野味,那玩意你少吃些,我给你采了些野果洗干净放在桌子上了。” 慕容善抱着他精瘦的腰,闻言半睁开眼睛觑他:“我没那么娇气了,这段时日为了赶路,和柳扶风吃了好几次野味,那些玩意只要洗干净了,原汁原味的还是蛮独特的。” 她眼神偷瞄他,就好像再说:我已经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改变了很多啦。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心塞,他捏捏她不安分的脸:“别乱动,还有些水,擦干净再说。” 其实她的脸上哪有那么多水擦,不过是他贪恋她的脸,贪恋这难得的晨间清闲时光罢了。 “哦。” 慕容善乖乖的闭眼不动。 “我已经派云凌去接镇北侯了,想见见吗?不想见咱们就不见,索性这几日无事,我带你去玩。” 慕容善抿抿嘴,“我能不能等会在回答你这个问题?” 她还没考虑好。 她害怕他会和沈氏一样排斥她。 长孙无羡嗯了一声,趁她不备低头在她的红唇上轻啄了一口。 慕容善倏地睁开眼睛,对他眯着眼笑起来。 “你先吃点东西,我出去吩咐点事情,一刻钟后就可以出发了。”长孙无羡说完便依依不舍的放开她,“等会徒步回去,没事就养精蓄锐。”唉,还真是有些不舍这样的日子。 慕容善点头,催促他赶紧出去。 他走后,慕容善转身做到椅子上吃着他采回来的野果。 大约五分钟后,便见他又折回来了。 长孙无羡见她腮帮里还塞着一枚果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你慢慢吃,没人和你抢,云凌不在,我先把这些公文收拾了。” 她双手捧着野果小口小口啃的模样,还真像他前些日子在雪山天池边见到的那条小崽子。 嗷嗷待哺的模样,看着让人的心都化了。 慕容善当然不知道此事他心里再想些什么,等她吃完后,长孙无羡的东西也刚好收拾完。 长孙无羡随手把公文放在一个包袱里,牵着她便出了帐篷。 帐篷外候着一位士兵,他将包袱扔给士兵,便带着她慢慢往前走。 慕容善见他越走越远,连忙拉了下他,指着身后的人问:“咱们不等他们和柳扶风了?” “柳扶风…大概不会愿意和我们一起同行。” 而那些将士……有一个灯泡就够了,这么一群灯泡是想闪瞎他的眼吗? 再说,他们又不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哦。” 走了一会儿,长孙无羡皱眉看了眼天色,然后忽然蹲在慕容善跟前:“上来。” “我不累啊。” “不是你累,是你走的太慢。” 其实是有马的,而他之所以跟她说徒步回去,不过是贪恋早上和她一起洗脸的时光,所以才不经大脑考虑就做了这么个鲁莽的决定。 此时才发现,她的脚程实在太慢,况且日头快要出来了。 她细皮嫩肉的,很容易被晒伤。 慕容善:“……你又嫌弃我,这还没怎么样你就天天嫌弃我。” 长孙无羡眉心一跳,见她站着不动,不由亲自动手把她背上背,边向前走边解释:“我不是嫌弃你,是日头快出来了,咱们在墨迹一会就都变成黑人了。” “还不是你,有马不骑,非要走路!”慕容善哼一声,别以为她没看见那被他藏在林子里的马。 长孙无羡哑然失笑,感情这丫头早就发现了,故意折磨他呢。 “好好,我这不是亲自向你恕罪了么,堂堂太子的背可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这样你可满意?” “满意是满意,不过……日头好像真要出来了。”慕容善扭头看看天,一脸担忧。 长孙无羡脚下一顿,侧脸看过,见过说的果然是真话,连忙加快脚步。 “唉,你慢点,背着个大活人你不累啊?”慕容善眉头一蹙,见他速度飞快,连忙喊道:“晒黑了不要紧,你慢点,听到没有!” 知道她是在关心他,长孙无羡心里十分受用,脚下的步子也越发轻快。 “无妨,习武之人,这点重量算不得什么。你抱紧了,让你感受下比游龙步还要快的轻功的威力。”长孙无羡打趣道。 这点重量与万里江山比起来,不过一般无二。 “真的?”听他这么说,慕容善连忙搂紧他的脖子。 她是见识过他的轻功的,一直好奇他到底哪儿学来的这么快的步子,此时能亲眼见见,她不由十分激动。 长孙无羡侧眸看她一眼,见她果真听话趴好了,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然后足下轻踮,身子犹如离弦的箭般忽然蹿出去。 慕容善只觉得身子惯性般往后仰冲了下,然后她吓得连忙搂紧他,两旁的景色已经变成虚物,耳边是簌簌的风在作响。 她的眼里除了身下墨发飞扬,意气风发的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这个人是东陵太子,尊贵无双,却愿意躬身为她擦脸,她以前究竟为什么要那样对他? ------题外话------ 这点重量与万里江山比起来,不过一般无二。 太子爷的这个想法,真的......... 133:亲自更衣 她的眼里除了身下墨发飞扬,意气风发的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这个人是东临太子,尊贵无双,却愿意躬身为她擦脸,她以前究竟为什么要那样对他? 慕容善的双眼好像进了沙子,有些模糊不清。 长孙无羡的速度很快,快到慕容善还没来得及收拾好情绪他们便到了。 边城的将军府建造的很简单,一个三进的院子,大门前有守门的侍卫,慕容善和长孙无羡到时,门前停了一辆豪华马车,马车后是长长的仪仗队。 “这是谁呀?这么大的排场?” 长孙无羡皱了下眉,大约是想到了一个人,“与我们无关,走,我先带你去沐浴。” 慕容善嗯了一声,正要从他背上跳下来,从里面走出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 看见长孙无羡就要扑上来。 “无羡哥哥。” 慕容善正要从他背上下来,就感觉到搂着她的那双手,忽然又把她搂紧了。 慕容善意识到了他的想法,乖乖的搂着他的脖子一动不动。 “边城的食物你可能会吃不惯,等会儿想吃什么,我吩咐人去做。” 慕容善歪着头想了下:“都行,你平常吃的什么我就吃什么。” 长孙无羡笑了,背着她旁若无人的从凤姣姣身边走过:“出嫁从夫吗?” “不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长孙无羡脸一黑,咬牙道:“你把我和畜生相比,胆子肥了你。” 慕容善嘿嘿笑了一声,亲了下他的侧脸。 “这还差不多。”长孙无羡把她背到房间里才放下来。 慕容善在地上蹦了两下,嘀咕道:“这下好了,我和你撇都撇不清了,整个将军府都知道咱们两个的关系不清不楚了。” “不清不楚有什么不好?” “帮你挡桃花?”慕容善挑眉看他,眼里是戏谑。 “帮我挡桃花,爷的桃花就那么一朵,还被爷亲自掐了,爷需要你帮忙挡桃花?”长孙无羡挑眉看她,然后不知想起了什么,颇有些咬牙切齿的瞪她:“爷这是在给你剪桃花,省得你一朵又一朵的给我带回来一片桃花林。” “……”慕容善心虚的看他。 他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 燕回风的事情真和她无关啊! 慕容善被他看的心虚,就在要招架不住准备跟他摊牌时,燕回时来了。 听着房间外的声音,两人齐齐愣了下。 “我让人送热水过来,你先沐浴。” 慕容善连忙拉住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燕家人给他写的信。” 长孙无羡看了眼,接过去转身就出门。 热水很快便送来了,随着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女装。 慕容善看了眼下人送过来的衣服,美滋滋的脱衣沐浴。 她向来不喜欢别人伺候沐浴,在金陵也是如此。 只是在边城,这些时日穿着男装的她忽略了一件事。 她不会穿女装! 慕容善泪眼汪汪的把自己缩在木桶里,怎么办? 难道继续穿着不合身的男装? 不行,有合身的衣服不穿穿不合身的不是自虐吗? 慕容善深吸了口,向门外喊了声:“来人。” 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这些丫鬟都去哪了? 慕容善不知道,在长孙无羡住的这处院子里,平常若非没事是不许丫鬟们进来的。 而进来的丫鬟们,每一个都是尽最快的速度赶紧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好,生怕完了一点就碍着太子爷的眼了。 慕容善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理她。 慕容善吸了口气,有些认命的从水里站出来。 罢了,就先穿脏衣裳吧。 然而,她刚从水里站出来,门忽然被人打开。 慕容善吓了一跳,连忙缩回去:“谁?” “是我。”长孙无羡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不敢向前,估计是自己一声不响的推门进来吓到她来,便反手关门站在门边问:“怎么了?” 他问的是喊人做什么。 慕容善松了口气,撇着嘴委屈巴巴的说:“我不会穿女装,喊了人外面没人答应我,你帮我去叫个丫鬟过来。” “你等会。”长孙无羡转身就要开门出去,却在双手搭上门的那一刻,他的动作忽然停住。 然后静默了一瞬,他一声不吭的扭头越过屏风走进去。 “这里的丫鬟都是粗使丫鬟,不会做贴身伺候人的活儿,我帮你穿。” “……” 慕容善傻眼了,他说什么? 他帮她穿衣服? 帮光溜溜的她穿衣服? 就算她们是拜过堂的,可也不是真夫妻啊! 就算是真夫妻,可也不会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吧? “不……不……我不介意,粗使丫头也成!” 眼见他越走越近,慕容善的声音惊慌的险些破了音。 他站在她旁边,居高临下望着整个脑袋都要缩进去的她,一脸委屈的说:“你不介意,但我介意。” “……” 什么? 慕容善气的想咬他,朝他身上泼水,“你介意个鬼啊,你给我出去!” 长孙无羡笑了笑,不躲不闪,任由她向他泼水,“我不介意鬼,我介意你被粗使丫头看光身子。” “……” 他胸前脏了一大片的水渍,额间的发丝也在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可他却看都不看一眼,双眸专注的望着水下的她。 黑眸幽深,仿佛飓风般要把人吸进去。 慕容善:“……”这个王八蛋!乘人之危! 长孙无羡见她没反应,架轻路熟的从架子上拿起一张毯子,劈头盖脸就朝她盖去。 慕容善眼前一黑,下一秒整个人被他抄着胳肢窝从水里拎出来。 “我说了不会看你的。” 他像裹粽子似的又拿起一张毯子,把她从头到脚都裹的严严实实的。 对,没错,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活脱脱像个木乃伊。 “你给我露出两个眼睛行不行?我快要被你闷死了!”慕容善气结。 想伸手给自己透透气,奈何她两手都被他包起来了,她是分毫都动弹不了。 “失误。” 长孙无羡把她放在塌上,连忙把她脑袋上的毯子往下扯。 慕容善看见了,但这回看见了却还不如看不见! 因为她发现他正一手拎着肚兜一手拎着亵裤走过来。 这也就罢了,他左手高高把肚兜举到眼前,一脸疑惑的问她:“这个是什么?怎么穿?” 慕容善:“……”堂堂太子爷脸不红心不跳的研究女人的东西你好意思吗? “你给我松手!” 长孙无羡把亵裤扔给她,腾出手拎着两条带子把肚兜展开:“这怎么……”穿? 他话刚说了一半,忽然噤声,眼神似有若无的朝她胸前瞄去。 “咳咳……我不是故意的,我没见过,所以就……问问。” 他连忙把东西扔给她,像扔烫手的山芋似的。 慕容善脸一黑,把脸上的肚兜抓下来,咬牙切齿的瞪他,然后又把亵裤扯过来,磨磨蹭蹭的在被子里穿裤子。 长孙无羡扔完之后,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又抬脚走过来,在慕容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眼神下,堂而皇之的把肚兜拿起来,一脸抱歉的说:“我忘了你不会穿了。” 虽然他也不会穿这玩意,但是可以学啊! “你给我松手!我会!” 看着她磨磨蹭蹭还没穿好裤子,长孙无羡好整以暇,一脸我懂我懂你别装了的样子。 “没事,我还不会,你让我学学。” “……” 慕容善想拍死他,她一把从他手里夺回肚兜,一脚踹开他:“你给我转身闭眼!” 被踹了一脚的长孙无羡也不恼,笑盈盈的望着她:“你真的会?待会儿若是不会你可别求我。” 慕容善捏着肚兜瞪他:“求你我就跟你姓!” “出嫁从夫,长孙氏慕容善。”长孙无羡笑着转身。 “……”慕容善气的肝都疼了,懒得和他计较,抓着衣服就往自己身上套。 脖子上的带子系好了,可轮到后背时犯难了。 这玩意就是没有bar好穿! 望着背过身站在床边的男人,慕容善咬了咬牙,不情不愿的喊他:“你过来,帮我系带子!” “长孙氏慕容善?”他笑着转身,却在看到她时笑容忽然僵住。 她的整片后背都暴露在他的眼底,雪白的肌肤,精致的蝴蝶骨,和两条松松垮垮的带子,勾勒出一幅引人犯罪的画面。 某处不听话的东西,几乎是以比他还先动起来。 索性现在她是背对着他的,看不见他已经支起来的那个东西,这点让他无比庆幸。 长孙无羡深吸了口,默念着清心咒坐在床边,指尖挑起两条带子,极耐心极专注的给她系了个蝴蝶结。 在他指尖滑过她肌肤的那一刻,慕容善忽然打了个颤栗。 “你抖什么?”他觉得好笑。 “你…你别碰我…我就不抖了。” 长孙无羡低头看了下没有一点消停意思的那个东西,叹了口气,“会穿其它衣服吗?” 他不能在看碰她了,不,是不能在看她了! 在看一眼就要爆炸了! 慕容善再开口嗓音染上了哭腔:“不会~”她是真的不会了。 她估计能猜出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不由犯了两难。 “要不……你就给我喊个丫头过来吧。” 他果断拒绝:“不成。”再开口时嗓音沙哑染上了几分情欲,“你别动,我去给你拿衣服。” 慕容善老老实实的背对着他不敢动,生怕动一下就不小心引爆了炸弹。 长孙无羡拎着里衣过来,黑眸又幽深了几分,“伸手。” 慕容善乖乖的张开双臂。 他站在后面,扫了眼她腋下若隐若现的两团浑圆,连忙移开视线,心里的清心咒念得更快了。 他把袖子套在她双臂上,再次犯了难。 慕容善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但没敢动,心里默默下定主意:回头就算是给她换个脑袋她也要学会穿女装! 他认命般的叹息一声,轻声道:“转身。” 慕容善拉着脸转过身,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长孙无羡忽然被她这表情气笑了:“又不是让你上断头台,你这什么表情?” “就是上断头台的表情!” 她的肚兜上绣着戏水鸳鸯,他的眼神又黑了三分,浓郁的像是墨泼了般,他的眼神顺着她鼓着的小脸缓缓向下,扫过她精致的锁骨,山峰,沟壑,最后落在她两条细白的腿上。 静默一瞬,他觉得那个东西蠢蠢欲动的连清心咒都要压不下去了,才仓皇的移开视线,挑起她的衣裳。 他的神情专注,虔诚,像对待稀世珍宝般,让慕容善的心狠狠一颤。 她眼神扫到了他身上那没办法在掩饰的突起的某处。 “不、许、看!”他的声音近乎爆斥,还透露着几分气急败坏。 慕容善吓了一跳,连忙红着脸移开视线。 长孙无羡黑着脸一件一件的帮她穿好,直到最后一个带子系好,他连正眼都没瞧她一下,脚步匆匆,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猛地跳进浴桶里。 “……” 慕容善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他从水里露出头,气急败坏的吼她:“你给我闭嘴!” “哈哈哈哈。” “再笑信不信爷现在就办了你?”他的牙齿磨得沙沙响。 慕容善怕了,赶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声。 长孙无羡轻哼一声:“哼,出去,我要沐浴。” 慕容善穿好鞋子,乖乖的往外走,却在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侧身看他:“那个……我想提醒你……那个水是我刚刚用过的。” “……闭、嘴!” “噗——” 成功把太子爷调戏的暴走,慕容善哈哈大笑着溜出门。 那人怕真是憋急了,那么爱干净的他,连她用过的水都不嫌弃了,哈哈哈哈! 慕容善溜出门后顿时犯了难,这边城她一不熟悉,二没熟人,也不知柳扶风和黑团子在哪里,现在她能干什么打发时间? 慕容善想到那会儿刚回城时看见的兵荒马乱,顿时把要踏出去的脚缩回来,灰溜溜的跑回来蹲在房门口等他完事。 “我在门外等你,你说要带我出去玩的,别忘了。” 里面的人闷闷的嗯了声。 慕容善心满意足的离开房门口,走到院子里,蹲在树下数着蚂蚁看夏蝉打洞。 数到三十八时,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慕容善抬头看去,先是看见云凌,然后目光僵硬的朝云凌旁边那个人撇去。 一身戎装威武不凡,许是这几个月被人藏起来不见天日的原因,皮肤被闷的有点白,眉目和燕回时有几分相像。 眼神凌厉,攻击力十足,却并不让人讨厌,因为心底守着底线,所以那份凌厉在旁人看起来便是恰到好处。 慕容善顷刻间愣住,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一首诗‘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吐万里如虎’,这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镇北侯啊。 她的血液有些沸腾,却又在瞬间将到冰点,情绪不冷不热。 镇北侯走进院子,在看到她蹲在树底下时,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更多的却是疑惑,但也仅仅是一瞬间他便确定下来,然后对着她龇牙一笑:“你哥怎么没跟爹说你也过来了?若是早说了,爹早就求太子让你早点见到爹了,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他没见过燕长宁,却在一瞬间认出了自己的女儿。 慕容善浑身的血液忽然又沸腾起来,她手足无措的蹲在地上仰望他,像做错事的孩子般,说出了一句傻到极点的话:“我…我有点无聊,蹲在这里数蚂蚁看夏蝉打洞。” 镇北侯愣了下,然后爽朗的大笑起来:“哈哈哈,爹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傻孩子,不过倒是傻得可爱,走,跟爹一起拜见太子去。” 他说着走向慕容善并对她伸出了手。 慕容善仰着小脸望着他发呆,当她事后无数次回想起此时为什么会发呆时,她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因为那时的光正好,那时的景正好,那时的人也正好。 她的父亲在第一眼认出她后,便对她伸出了救赎之手,没有丝毫疑问,没有半点犹豫。 云凌在一旁看呆了,他家夫人怎么变成镇北侯的女儿了? 他正想开口提醒镇北侯,忽然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杀气落在他身上。 他连忙扭头,见自己主子站在门口遥遥望着他,他顿时闭紧嘴巴。 “怎么了?我镇北侯的女儿不会真是个傻子吧?”镇北侯一边打趣一边弯腰要去牵她的手。 慕容善瞬间回神,傻笑着把手送到他掌心。 但就在她的手要落在他掌心时,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道质问:“爹,你在做什么?” 慕容善身子猛地一震,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气氛冷的可怕。 镇北侯侧眸看了眼燕回时,然后扭头毫不犹豫的窝上慕容善的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实在无聊就找个人带你出去转转,但也不可出去太多次,因为你毕竟是女孩儿家。” 慕容善低着头不说话了。 镇北侯觉得疑惑,但也没细说,只当她是怕哥哥罢了。 “爹,你在干什么?她……”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亲生父亲,更难听的话燕回时始终说不出口。 长孙无羡不知何时从台阶上下来,月白色的衣衫和着暖暖的微风,他把慕容善拉到身后,“侯爷,这是本宫已过门的夫人。” 他没说‘你认错人了’,因为这句话太伤人心。 镇北侯怔住,一脸懵懂。 燕回时脸色好看了些,“爹,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云姑娘还……还……” “云姑娘?”镇北侯瞬间明白了自己儿子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他又气又恼,但忽然意识到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你喊她什么?她叫什么?她不是…”宁儿吗? 长孙无羡打断父子二人的谈话,温凉的道:“侯爷,据本宫所知,金陵城里的那位才是你刚刚以为的人。” 燕回时一脸迷茫,难道父亲刚刚牵着别人家的姑娘不是他以为的老牛吃嫩草? —— 以下为重复内容,因为时间来不及了,先更新下,等会写完就修改过来,不影响订阅,也不会二次扣钱的。 “……”长孙无羡脸一黑,咬牙道:“你把我和畜生相比,胆子肥了你。” 慕容善嘿嘿笑了一声,亲了下他的侧脸。 “这还差不多。”长孙无羡把她背到房间里才放下来。 慕容善在地上蹦了两下,嘀咕道:“这下好了,我和你撇都撇不清了,整个将军府都知道咱们两个的关系不清不楚了。” “不清不楚有什么不好?” “帮你挡桃花?”慕容善挑眉看他,眼里是戏谑。 “帮我挡桃花,爷的桃花就那么一朵,还被爷亲自掐了,爷需要你帮忙挡桃花?”长孙无羡挑眉看她,然后不知想起了什么,颇有些咬牙切齿的瞪她:“爷这是在给你剪桃花,省得你一朵又一朵的给我带回来一片桃花林。” “……”慕容善心虚的看他。 他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 燕回风的事情真和她无关啊! 慕容善被他看的心虚,就在要招架不住准备跟他摊牌时,燕回时来了。 听着房间外的声音,两人齐齐愣了下。 “我让人送热水过来,你先沐浴。” 慕容善连忙拉住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燕家人给他写的信。” 长孙无羡看了眼,接过去转身就出门。 热水很快便送来了,随着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女装。 慕容善看了眼下人送过来的衣服,美滋滋的脱衣沐浴。 她向来不喜欢别人伺候沐浴,在金陵也是如此。 只是在边城,这些时日穿着男装的她忽略了一件事。 她不会穿女装! 慕容善泪眼汪汪的把自己缩在木桶里,怎么办? 难道继续穿着不合身的男装? 不行,有合身的衣服不穿穿不合身的不是自虐吗? 慕容善深吸了口,向门外喊了声:“来人。” 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这些丫鬟都去哪了? 慕容善不知道,在长孙无羡住的这处院子里,平常若非没事是不许丫鬟们进来的。 而进来的丫鬟们,每一个都是尽最快的速度赶紧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好,生怕完了一点就碍着太子爷的眼了。 慕容善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理她。 慕容善吸了口气,有些认命的从水里站出来。 罢了,就先穿脏衣裳吧。 然而,她刚从水里站出来,门忽然被人打开。 慕容善吓了一跳,连忙缩回去:“谁?” “是我。”长孙无羡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不敢向前,估计是自己一声不响的推门进来吓到她来,便反手关门站在门边问:“怎么了?” 他问的是喊人做什么。 慕容善松了口气,撇着嘴委屈巴巴的说:“我不会穿女装,喊了人外面没人答应我,你帮我去叫个丫鬟过来。” “你等会。”长孙无羡转身就要开门出去,却在双手搭上门的那一刻,他的动作忽然停住。 然后静默了一瞬,他一声不吭的扭头越过屏风走进去。 “这里的丫鬟都是粗使丫鬟,不会做贴身伺候人的活儿,我帮你穿。” “……” 慕容善傻眼了,他说什么? 他帮她穿衣服? 帮光溜溜的她穿衣服? 就算她们是拜过堂的,可也不是真夫妻啊! 就算是真夫妻,可也不会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吧? “不……不……我不介意,粗使丫头也成!” 眼见他越走越近,慕容善的声音惊慌的险些破了音。 他站在她旁边,居高临下望着整个脑袋都要缩进去的她,一脸委屈的说:“你不介意,但我介意。” “……” 什么? 慕容善气的想咬他,朝他身上泼水,“你介意个鬼啊,你给我出去!” 长孙无羡笑了笑,不躲不闪,任由她向他泼水,“我不介意鬼,我介意你被粗使丫头看光身子。” “……” 他胸前脏了一大片的水渍,额间的发丝也在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可他却看都不看一眼,双眸专注的望着水下的她。 黑眸幽深,仿佛飓风般要把人吸进去。 慕容善:“……”这个王八蛋!乘人之危! 长孙无羡见她没反应,架轻路熟的从架子上拿起一张毯子,劈头盖脸就朝她盖去。 慕容善眼前一黑,下一秒整个人被他抄着胳肢窝从水里拎出来。 “我说了不会看你的。” 他像裹粽子似的又拿起一张毯子,把她从头到脚都裹的严严实实的。 对,没错,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活脱脱像个木乃伊。 “你给我露出两个眼睛行不行?我快要被你闷死了!”慕容善气结。 想伸手给自己透透气,奈何她两手都被他包起来了,她是分毫都动弹不了。 “失误。” 长孙无羡把她放在塌上,连忙把她脑袋上的毯子往下扯。 慕容善看见了,但这回看见了却还不如看不见! 因为她发现他正一手拎着肚兜一手拎着亵裤走过来。 这也就罢了,他左手高高把肚兜举到眼前,一脸疑惑的问她:“这个是什么?怎么穿?” 慕容善:“……”堂堂太子爷脸不红心不跳的研究女人的东西你好意思吗? “你给我松手!” 长孙无羡把亵裤扔给她,腾出手拎着两条带子把肚兜展开:“这怎么……”穿? 他话刚说了一半,忽然噤声,眼神似有若无的朝她胸前瞄去。 “咳咳……我不是故意的,我没见过,所以就……问问。” 他连忙把东西扔给她,像扔烫手的山芋似的。 慕容善脸一黑,把脸上的肚兜抓下来,咬牙切齿的瞪他,然后又把亵裤扯过来,磨磨蹭蹭的在被子里穿裤子。 长孙无羡扔完之后,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又抬脚走过来,在慕容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眼神下,堂而皇之的把肚兜拿起来,一脸抱歉的说:“我忘了你不会穿了。” 虽然他也不会穿这玩意,但是可以学啊! “你给我松手!我会!” 看着她磨磨蹭蹭还没穿好裤子,长孙无羡好整以暇,一脸我懂我懂你别装了的样子。 “没事,我还不会,你让我学学。” “……” 慕容善想拍死他,她一把从他手里夺回肚兜,一脚踹开他:“你给我转身闭眼!” 被踹了一脚的长孙无羡也不恼,笑盈盈的望着她:“你真的会?待会儿若是不会你可别求我。” 慕容善捏着肚兜瞪他:“求你我就跟你姓!” “出嫁从夫,长孙氏慕容善。”长孙无羡笑着转身。 “……”慕容善气的肝都疼了,懒得和他计较,抓着衣服就往自己身上套。 脖子上的带子系好了,可轮到后背时犯难了。 这玩意就是没有bar好穿! 望着背过身站在床边的男人,慕容善咬了咬牙,不情不愿的喊他:“你过来,帮我系带子!” “长孙氏慕容善?”他笑着转身,却在看到她时笑容忽然僵住。 她的整片后背都暴露在他的眼底,雪白的肌肤,精致的蝴蝶骨,和两条松松垮垮的带子,勾勒出一幅引人犯罪的画面。 某处不听话的东西,几乎是以比他还先动起来。 索性现在她是背对着他的,看不见他已经支起来的那个东西,这点让他无比庆幸。 长孙无羡深吸了口,默念着清心咒坐在床边,指尖挑起两条带子,极耐心极专注的给她系了个蝴蝶结。 在他指尖滑过她肌肤的那一刻,慕容善忽然打了个颤栗。 “你抖什么?”他觉得好笑。 “你…你别碰我…我就不抖了。” 长孙无羡低头看了下没有一点消停意思的那个东西,叹了口气,“会穿其它衣服吗?” 他不能在看碰她了,不,是不能在看她了! 在看一眼就要爆炸了! 慕容善再开口嗓音染上了哭腔:“不会~”她是真的不会了。 她估计能猜出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不由犯了两难。 “要不……你就给我喊个丫头过来吧。” 他果断拒绝:“不成。”再开口时嗓音沙哑染上了几分情欲,“你别动,我去给你拿衣服。” 慕容善老老实实的背对着他不敢动,生怕动一下就不小心引爆了炸弹。 长孙无羡拎着里衣过来,黑眸又幽深了几分,“伸手。” 慕容善乖乖的张开双臂。 他站在后面,扫了眼她腋下若隐若现的两团浑圆,连忙移开视线,心里的清心咒念得更快了。 他把袖子套在她双臂上,再次犯了难。 慕容善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但没敢动,心里默默下定主意:回头就算是给她换个脑袋她也要学会穿女装! 他认命般的叹息一声,轻声道:“转身。” 慕容善拉着脸转过身,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长孙无羡忽然被她这表情气笑了:“又不是让你上断头台,你这什么表情?” “就是上断头台的表情!” 她的肚兜上绣着戏水鸳鸯,他的眼神又黑了三分,浓郁的像是墨泼了般,他的眼神顺着她鼓着的小脸缓缓向下,扫过她精致的锁骨,山峰,沟壑,最后落在她两条细白的腿上。 静默一瞬,他觉得那个东西蠢蠢欲动的连清心咒都要压不下去了,才仓皇的移开视线,挑起她的衣裳。 他的神情专注,虔诚,像对待稀世珍宝般,让慕容善的心狠狠一颤。 她眼神扫到了他身上那没办法在掩饰的突起的某处。 “不、许、看!”他的声音近乎爆斥,还透露着几分气急败坏。 慕容善吓了一跳,连忙红着脸移开视线。 长孙无羡黑着脸一件一件的帮她穿好,直到最后一个带子系好,他连正眼都没瞧她一下,脚步匆匆,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猛地跳进浴桶里。 “……” 慕容善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他从水里露出头,气急败坏的吼她:“你给我闭嘴!” “哈哈哈哈。” “再笑信不信爷现在就办了你?”他的牙齿磨得沙沙响。 慕容善怕了,赶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声。 长孙无羡轻哼一声:“哼,出去,我要沐浴。” 慕容善穿好鞋子,乖乖的往外走,却在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侧身看他:“那个……我想提醒你……那个水是我刚刚用过的。” “……闭、嘴!” “噗——” 成功把太子爷调戏的暴走,慕容善哈哈大笑着溜出门。 那人怕真是憋急了,那么爱干净的他,连她用过的水都不嫌弃了,哈哈哈哈! 慕容善溜出门后顿时犯了难,这边城她一不熟悉,二没熟人,也不知柳扶风和黑团子在哪里,现在她能干什么打发时间? 慕容善想到那会儿刚回城时看见的兵荒马乱,顿时把要踏出去的脚缩回来,灰溜溜的跑回来蹲在房门口等他完事。 “我在门外等你,你说要带我出去玩的,别忘了。” 里面的人闷闷的嗯了声。 慕容善心满意足的离开房门口,走到院子里,蹲在树下数着蚂蚁看夏蝉打洞。 数到三十八时,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慕容善抬头看去,先是看见云凌,然后目光僵硬的朝云凌旁边那个人撇去。 一身戎装威武不凡,许是这几个月被人藏起来不见天日的原因,皮肤被闷的有点白,眉目和燕回时有几分相像。 眼神凌厉,攻击力十足,却并不让人讨厌,因为心底守着底线,所以那份凌厉在旁人看起来便是恰到好处。 慕容善顷刻间愣住,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一首诗‘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吐万里如虎’,这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镇北侯啊。 她的血液有些沸腾,却又在瞬间将到冰点,情绪不冷不热。 镇北侯走进院子,在看到她蹲在树底下时,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更多的却是疑惑,但也仅仅是一瞬间他便确定下来,然后对着她龇牙一笑:“你哥怎么没跟爹说你也过来了?若是早说了,爹早就求太子让你早点见到爹了,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他没见过燕长宁,却在一瞬间认出了自己的女儿。 慕容善浑身的血液忽然又沸腾起来,她手足无措的蹲在地上仰望他,像做错事的孩子般,说出了一句傻到极点的话:“我…我有点无聊,蹲在这里数蚂蚁看夏蝉打洞。” 镇北侯愣了下,然后爽朗的大笑起来:“哈哈哈,爹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傻孩子,不过倒是傻得可爱,走,跟爹一起拜见太子去。” 他说着走向慕容善并对她伸出了手。 慕容善仰着小脸望着他发呆,当她事后无数次回想起此时为什么会发呆时,她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因为那时的光正好,那时的景正好,那时的人也正好。 她的父亲在第一眼认出她后,便对她伸出了救赎之手,没有丝毫疑问,没有半点犹豫。 云凌在一旁看呆了,他家夫人怎么变成镇北侯的女儿了? 他正想开口提醒镇北侯,忽然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杀气落在他身上。 他连忙扭头,见自己主子站在门口遥遥望着他,他顿时闭紧嘴巴。 “怎么了?我镇北侯的女儿不会真是个傻子吧?”镇北侯一边打趣一边弯腰要去牵她的手。 慕容善瞬间回神,傻笑着把手送到他掌心。 但就在她的手要落在他掌心时,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道质问:“爹,你在做什么?” 慕容善身子猛地一震,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气氛冷的可怕。 镇北侯侧眸看了眼燕回时,然后扭头毫不犹豫的窝上慕容善的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实在无聊就找个人带你出去转转,但也不可出去太多次,因为你毕竟是女孩儿家。” 慕容善低着头不说话了。 镇北侯觉得疑惑,但也没细说,只当她是怕哥哥罢了。 “爹,你在干什么?她……”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亲生父亲,更难听的话燕回时始终说不出口。 长孙无羡不知何时从台阶上下来,月白色的衣衫和着暖暖的微风,他把慕容善拉到身后,“侯爷,这是本宫已过门的夫人。” 他没说‘你认错人了’,因为这句话太伤人心。 镇北侯怔住,一脸懵懂。 燕回时脸色好看了些,“爹,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云姑娘还……还……” “云姑娘?”镇北侯瞬间明白了自己儿子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他又气又恼,但忽然意识到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你喊她什么?她叫什么?她不是…”宁儿吗? 长孙无羡打断父子二人的谈话,温凉的道:“侯爷,据本宫所知,金陵城里的那位才是你刚刚以为的人。” 燕回时一脸迷茫,难道父亲刚刚牵着别人家的姑娘不是他以为的老牛吃嫩草? ------题外话------ 因为时间没来得及,今天有点匆忙,先占坑更新,等会写完就更正内容 134: 长孙无羡打断父子二人的谈话,温凉道:“侯爷,据本宫所知,金陵城里的那位才是你刚刚以为的人。..” 燕回时一脸迷茫,难道父亲刚刚牵着别人家的姑娘,不是她以为的老牛吃嫩草? 慕容善不由自主捏紧了衣角。 镇北侯看看燕回时,又看看慕容善,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闪了闪。然后对长孙无羡拱手行了个礼:“太子殿下,是微臣失礼了,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无妨,侯爷自便,本宫要出门了。” 长孙无羡说完便拉着慕容善出门。 镇北侯府目送长孙无羡和慕容善消失后,扭头望着燕回时:“你跟我来。” 燕回时正巧也有话要跟镇北侯府说。 —— 出门后,慕容善和长孙无羡同乘一骑,二人一路向北去。 周围的人烟越来越稀少,放眼望去黄沙漫天,尘土飞扬。 “我们这是去哪儿?” “昨儿抓来的那些俘虏,今天被送到这里来了。” 慕容善懂了,这是要为惨死的那一小批将士们报仇。 “这件事处理完,这边就不会在呆多久,我们可能要南下。” “南下?”慕容善坐在马上,侧眸看了他一眼,疑惑地问:“你不是说镇北侯发现了一些事情吗?那些事情都处理完了?为什么要南下?” 长孙无羡把她搂在怀里紧了紧披风,然后又把她的头向怀里按了按,防止飞沙入了她的眼:“那个探子是打南边来的。” “南边?南疆吗?从南疆穿越东陵到北戎?嗤~他们想干什么?”慕容善毫不留情的嗤笑一声,她朝前看了看,眼神忽然僵住,“不对,从南到北要行数月,一个打南边来的外人,若无内应接应,不可能一路畅通无阻到边城,你怀疑……” “所以才要南下一趟。”长孙无羡看了她一眼,揉揉她的脑袋,再次把她朝怀里按了按:“别动,风沙大。” 慕容善老老实实窝在怀里不动了,但心思却活络起来。 “那金陵呢?你不回去能行吗?要不我回去替你看着吧。”慕容善可是知道金陵城里还有位天天觊觎他太子之位的弟弟呢。 “这几个月来,朝中众臣对你的态度比风向变得还快,就连我这个不关系朝政的平民都听说了‘太子无能’这个流言,可想而知民间该怎么想,你当真不回去吗?” 她的眼里除了身下墨发飞扬,意气风发的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这个人是东临太子,尊贵无双,却愿意躬身为她擦脸,她以前究竟为什么要那样对他? 慕容善的双眼好像进了沙子,有些模糊不清。 长孙无羡的速度很快,快到慕容善还没来得及收拾好情绪他们便到了。 边城的将军府建造的很简单,一个三进的院子,大门前有守门的侍卫,慕容善和长孙无羡到时,门前停了一辆豪华马车,马车后是长长的仪仗队。 “这是谁呀?这么大的排场?” 长孙无羡皱了下眉,大约是想到了一个人,“与我们无关,走,我先带你去沐浴。” 慕容善嗯了一声,正要从他背上跳下来,从里面走出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 看见长孙无羡就要扑上来。 “无羡哥哥。” 慕容善正要从他背上下来,就感觉到搂着她的那双手,忽然又把她搂紧了。 慕容善意识到了他的想法,乖乖的搂着他的脖子一动不动。 “边城的食物你可能会吃不惯,等会儿想吃什么,我吩咐人去做。” 慕容善歪着头想了下:“都行,你平常吃的什么我就吃什么。” 长孙无羡笑了,背着她旁若无人的从凤姣姣身边走过:“出嫁从夫吗?” “不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长孙无羡脸一黑,咬牙道:“你把我和畜生相比,胆子肥了你。” 慕容善嘿嘿笑了一声,亲了下他的侧脸。 “这还差不多。”长孙无羡把她背到房间里才放下来。 慕容善在地上蹦了两下,嘀咕道:“这下好了,我和你撇都撇不清了,整个将军府都知道咱们两个的关系不清不楚了。” “不清不楚有什么不好?” “帮你挡桃花?”慕容善挑眉看他,眼里是戏谑。 “帮我挡桃花,爷的桃花就那么一朵,还被爷亲自掐了,爷需要你帮忙挡桃花?”长孙无羡挑眉看她,然后不知想起了什么,颇有些咬牙切齿的瞪她:“爷这是在给你剪桃花,省得你一朵又一朵的给我带回来一片桃花林。” “……”慕容善心虚的看他。 他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 燕回风的事情真和她无关啊! 慕容善被他看的心虚,就在要招架不住准备跟他摊牌时,燕回时来了。 听着房间外的声音,两人齐齐愣了下。 “我让人送热水过来,你先沐浴。” 慕容善连忙拉住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燕家人给他写的信。” 长孙无羡看了眼,接过去转身就出门。 热水很快便送来了,随着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女装。 慕容善看了眼下人送过来的衣服,美滋滋的脱衣沐浴。 她向来不喜欢别人伺候沐浴,在金陵也是如此。 只是在边城,这些时日穿着男装的她忽略了一件事。 她不会穿女装! 慕容善泪眼汪汪的把自己缩在木桶里,怎么办? 难道继续穿着不合身的男装? 不行,有合身的衣服不穿穿不合身的不是自虐吗? 慕容善深吸了口,向门外喊了声:“来人。” 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这些丫鬟都去哪了? 慕容善不知道,在长孙无羡住的这处院子里,平常若非没事是不许丫鬟们进来的。 而进来的丫鬟们,每一个都是尽最快的速度赶紧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好,生怕完了一点就碍着太子爷的眼了。 慕容善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理她。 慕容善吸了口气,有些认命的从水里站出来。 罢了,就先穿脏衣裳吧。 然而,她刚从水里站出来,门忽然被人打开。 慕容善吓了一跳,连忙缩回去:“谁?” “是我。”长孙无羡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不敢向前,估计是自己一声不响的推门进来吓到她来,便反手关门站在门边问:“怎么了?” 他问的是喊人做什么。 慕容善松了口气,撇着嘴委屈巴巴的说:“我不会穿女装,喊了人外面没人答应我,你帮我去叫个丫鬟过来。” “你等会。”长孙无羡转身就要开门出去,却在双手搭上门的那一刻,他的动作忽然停住。 然后静默了一瞬,他一声不吭的扭头越过屏风走进去。 “这里的丫鬟都是粗使丫鬟,不会做贴身伺候人的活儿,我帮你穿。” “……” 慕容善傻眼了,他说什么? 他帮她穿衣服? 帮光溜溜的她穿衣服? 就算她们是拜过堂的,可也不是真夫妻啊! 就算是真夫妻,可也不会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吧? “不……不……我不介意,粗使丫头也成!” 眼见他越走越近,慕容善的声音惊慌的险些破了音。 他站在她旁边,居高临下望着整个脑袋都要缩进去的她,一脸委屈的说:“你不介意,但我介意。” “……” 什么? 慕容善气的想咬他,朝他身上泼水,“你介意个鬼啊,你给我出去!” 长孙无羡笑了笑,不躲不闪,任由她向他泼水,“我不介意鬼,我介意你被粗使丫头看光身子。..” “……” 他胸前脏了一大片的水渍,额间的发丝也在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可他却看都不看一眼,双眸专注的望着水下的她。 黑眸幽深,仿佛飓风般要把人吸进去。 慕容善:“……”这个王八蛋!乘人之危! 长孙无羡见她没反应,架轻路熟的从架子上拿起一张毯子,劈头盖脸就朝她盖去。 慕容善眼前一黑,下一秒整个人被他抄着胳肢窝从水里拎出来。 “我说了不会看你的。” 他像裹粽子似的又拿起一张毯子,把她从头到脚都裹的严严实实的。 对,没错,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活脱脱像个木乃伊。 “你给我露出两个眼睛行不行?我快要被你闷死了!”慕容善气结。 想伸手给自己透透气,奈何她两手都被他包起来了,她是分毫都动弹不了。 “失误。” 长孙无羡把她放在塌上,连忙把她脑袋上的毯子往下扯。 慕容善看见了,但这回看见了却还不如看不见! 因为她发现他正一手拎着肚兜一手拎着亵裤走过来。 这也就罢了,他左手高高把肚兜举到眼前,一脸疑惑的问她:“这个是什么?怎么穿?” 慕容善:“……”堂堂太子爷脸不红心不跳的研究女人的东西你好意思吗? “你给我松手!” 长孙无羡把亵裤扔给她,腾出手拎着两条带子把肚兜展开:“这怎么……”穿? 他话刚说了一半,忽然噤声,眼神似有若无的朝她胸前瞄去。 “咳咳……我不是故意的,我没见过,所以就……问问。” 他连忙把东西扔给她,像扔烫手的山芋似的。 慕容善脸一黑,把脸上的肚兜抓下来,咬牙切齿的瞪他,然后又把亵裤扯过来,磨磨蹭蹭的在被子里穿裤子。 长孙无羡扔完之后,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又抬脚走过来,在慕容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眼神下,堂而皇之的把肚兜拿起来,一脸抱歉的说:“我忘了你不会穿了。” 虽然他也不会穿这玩意,但是可以学啊! “你给我松手!我会!” 看着她磨磨蹭蹭还没穿好裤子,长孙无羡好整以暇,一脸我懂我懂你别装了的样子。 “没事,我还不会,你让我学学。” “……” 慕容善想拍死他,她一把从他手里夺回肚兜,一脚踹开他:“你给我转身闭眼!” 被踹了一脚的长孙无羡也不恼,笑盈盈的望着她:“你真的会?待会儿若是不会你可别求我。” 慕容善捏着肚兜瞪他:“求你我就跟你姓!” “出嫁从夫,长孙氏慕容善。”长孙无羡笑着转身。 “……”慕容善气的肝都疼了,懒得和他计较,抓着衣服就往自己身上套。 脖子上的带子系好了,可轮到后背时犯难了。 这玩意就是没有bar好穿! 望着背过身站在床边的男人,慕容善咬了咬牙,不情不愿的喊他:“你过来,帮我系带子!” “长孙氏慕容善?”他笑着转身,却在看到她时笑容忽然僵住。 她的整片后背都暴露在他的眼底,雪白的肌肤,精致的蝴蝶骨,和两条松松垮垮的带子,勾勒出一幅引人犯罪的画面。 某处不听话的东西,几乎是以比他还先动起来。 索性现在她是背对着他的,看不见他已经支起来的那个东西,这点让他无比庆幸。 长孙无羡深吸了口,默念着清心咒坐在床边,指尖挑起两条带子,极耐心极专注的给她系了个蝴蝶结。 在他指尖滑过她肌肤的那一刻,慕容善忽然打了个颤栗。 “你抖什么?”他觉得好笑。 “你…你别碰我…我就不抖了。” 长孙无羡低头看了下没有一点消停意思的那个东西,叹了口气,“会穿其它衣服吗?” 他不能在看碰她了,不,是不能在看她了! 在看一眼就要爆炸了! 慕容善再开口嗓音染上了哭腔:“不会~”她是真的不会了。 她估计能猜出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不由犯了两难。 “要不……你就给我喊个丫头过来吧。” 他果断拒绝:“不成。”再开口时嗓音沙哑染上了几分情欲,“你别动,我去给你拿衣服。” 慕容善老老实实的背对着他不敢动,生怕动一下就不小心引爆了炸弹。 长孙无羡拎着里衣过来,黑眸又幽深了几分,“伸手。” 慕容善乖乖的张开双臂。 他站在后面,扫了眼她腋下若隐若现的两团浑圆,连忙移开视线,心里的清心咒念得更快了。 他把袖子套在她双臂上,再次犯了难。 慕容善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但没敢动,心里默默下定主意:回头就算是给她换个脑袋她也要学会穿女装! 他认命般的叹息一声,轻声道:“转身。” 慕容善拉着脸转过身,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长孙无羡忽然被她这表情气笑了:“又不是让你上断头台,你这什么表情?” “就是上断头台的表情!” 她的肚兜上绣着戏水鸳鸯,他的眼神又黑了三分,浓郁的像是墨泼了般,他的眼神顺着她鼓着的小脸缓缓向下,扫过她精致的锁骨,山峰,沟壑,最后落在她两条细白的腿上。 静默一瞬,他觉得那个东西蠢蠢欲动的连清心咒都要压不下去了,才仓皇的移开视线,挑起她的衣裳。 他的神情专注,虔诚,像对待稀世珍宝般,让慕容善的心狠狠一颤。 “不、许、看!”他的声音近乎爆斥,还透露着几分气急败坏。 慕容善吓了一跳,连忙红着脸移开视线。 长孙无羡黑着脸一件一件的帮她穿好,直到最后一个带子系好,他连正眼都没瞧她一下,脚步匆匆,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猛地跳进浴桶里。 “……” 慕容善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他从水里露出头,气急败坏的吼她:“你给我闭嘴!” “哈哈哈哈。” “再笑信不信爷现在就办了你?”他的牙齿磨得沙沙响。 慕容善怕了,赶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声。 长孙无羡轻哼一声:“哼,出去,我要沐浴。” 慕容善穿好鞋子,乖乖的往外走,却在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侧身看他:“那个……我想提醒你……那个水是我刚刚用过的。” “……闭、嘴!” “噗——” 成功把太子爷调戏的暴走,慕容善哈哈大笑着溜出门。 那人怕真是憋急了,那么爱干净的他,连她用过的水都不嫌弃了,哈哈哈哈! 慕容善溜出门后顿时犯了难,这边城她一不熟悉,二没熟人,也不知柳扶风和黑团子在哪里,现在她能干什么打发时间? 慕容善想到那会儿刚回城时看见的兵荒马乱,顿时把要踏出去的脚缩回来,灰溜溜的跑回来蹲在房门口等他完事。 “我在门外等你,你说要带我出去玩的,别忘了。” 里面的人闷闷的嗯了声。 慕容善心满意足的离开房门口,走到院子里,蹲在树下数着蚂蚁看夏蝉打洞。 数到三十八时,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慕容善抬头看去,先是看见云凌,然后目光僵硬的朝云凌旁边那个人撇去。 一身戎装威武不凡,许是这几个月被人藏起来不见天日的原因,皮肤被闷的有点白,眉目和燕回时有几分相像。 眼神凌厉,攻击力十足,却并不让人讨厌,因为心底守着底线,所以那份凌厉在旁人看起来便是恰到好处。 慕容善顷刻间愣住,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一首诗‘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吐万里如虎’,这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镇北侯啊。 她的血液有些沸腾,却又在瞬间将到冰点,情绪不冷不热。 镇北侯走进院子,在看到她蹲在树底下时,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更多的却是疑惑,但也仅仅是一瞬间他便确定下来,然后对着她龇牙一笑:“你哥怎么没跟爹说你也过来了?若是早说了,爹早就求太子让你早点见到爹了,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他没见过燕长宁,却在一瞬间认出了自己的女儿。 慕容善浑身的血液忽然又沸腾起来,她手足无措的蹲在地上仰望他,像做错事的孩子般,说出了一句傻到极点的话:“我…我有点无聊,蹲在这里数蚂蚁看夏蝉打洞。” 镇北侯愣了下,然后爽朗的大笑起来:“哈哈哈,爹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傻孩子,不过倒是傻得可爱,走,跟爹一起拜见太子去。” 他说着走向慕容善并对她伸出了手。 慕容善仰着小脸望着他发呆,当她事后无数次回想起此时为什么会发呆时,她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因为那时的光正好,那时的景正好,那时的人也正好。 她的父亲在第一眼认出她后,便对她伸出了救赎之手,没有丝毫疑问,没有半点犹豫。 云凌在一旁看呆了,他家夫人怎么变成镇北侯的女儿了? 他正想开口提醒镇北侯,忽然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杀气落在他身上。 他连忙扭头,见自己主子站在门口遥遥望着他,他顿时闭紧嘴巴。 “怎么了?我镇北侯的女儿不会真是个傻子吧?”镇北侯一边打趣一边弯腰要去牵她的手。 慕容善瞬间回神,傻笑着把手送到他掌心。 但就在她的手要落在他掌心时,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道质问:“爹,你在做什么?” 慕容善身子猛地一震,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气氛冷的可怕。 镇北侯侧眸看了眼燕回时,然后扭头毫不犹豫的窝上慕容善的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实在无聊就找个人带你出去转转,但也不可出去太多次,因为你毕竟是女孩儿家。” 慕容善低着头不说话了。 镇北侯觉得疑惑,但也没细说,只当她是怕哥哥罢了。 “爹,你在干什么?她……”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亲生父亲,更难听的话燕回时始终说不出口。 长孙无羡不知何时从台阶上下来,月白色的衣衫和着暖暖的微风,他把慕容善拉到身后,“侯爷,这是本宫已过门的夫人。” 他没说‘你认错人了’,因为这句话太伤人心。 镇北侯怔住,一脸懵懂。 燕回时脸色好看了些,“爹,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云姑娘还……还……” “云姑娘?”镇北侯瞬间明白了自己儿子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他又气又恼,但忽然意识到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你喊她什么?她叫什么?她不是…”宁儿吗? 长孙无羡打断父子二人的谈话,温凉的道:“侯爷,据本宫所知,金陵城里的那位才是你刚刚以为的人。” 燕回时一脸迷茫,难道父亲刚刚牵着别人家的姑娘不是他以为的老牛吃嫩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5: 长孙无羡打断父子二人的谈话,温凉道:“侯爷,据本宫所知,金陵城里的那位才是你刚刚以为的人。..” 燕回时一脸迷茫,难道父亲刚刚牵着别人家的姑娘,不是她以为的老牛吃嫩草? 慕容善不由自主捏紧了衣角。 镇北侯看看燕回时,又看看慕容善,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闪了闪。然后对长孙无羡拱手行了个礼:“太子殿下,是微臣失礼了,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无妨,侯爷自便,本宫要出门了。” 长孙无羡说完便拉着慕容善出门。 镇北侯府目送的长孙无羡和慕容善消失后,扭头望着燕回时:“你跟我来。” 燕回时正巧也有话要跟镇北侯府说。 两人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燕回时警惕的瞧了一下四周,小声的问:“父亲,您刚刚是在做什么?” 镇北侯府打断他的:“那个女孩就是你跟我说的?” 燕回时嗯了一声,点点头,此时两人还完不知道金陵城里发生了什么。 镇北侯沉思了片刻,不知想起了什么,对他说:“你以后对他态度好点。” “为什么?” 镇北侯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转身就走。 他去找云凌,云凌想到之前镇北侯奇怪的举动对他有所保留:“殿下和夫人出去了,侯爷若是不着急,可以跟属下说,暑假回头会转达给殿下。” 镇北侯摇摇头,若有所思:“不必了,我等殿下和……”他把即将要出口的那一句夫人给吞了回来:“我等殿下回来吧。 出门后,慕容善和长孙无羡同乘一骑,二人一路向北去。 周围的人烟越来越稀少,放眼望去黄沙漫天,尘土飞扬。 “我们这是去哪儿?” “昨儿抓来的那些俘虏,今天被送到这里来了。” 慕容善懂了,这是要为惨死的那一小批将士们报仇。 “这件事处理完,这边就不会在呆多久,我们可能要南下。” “南下?”慕容善坐在马上,侧眸看了他一眼,疑惑地问:“你不是说镇北侯发现了一些事情吗?那些事情都处理完了?为什么要南下?” 长孙无羡把她搂在怀里紧了紧披风,然后又把她的头向怀里按了按,防止飞沙入了她的眼:“那个探子是打南边来的。” “南边?南疆吗?从南疆穿越东陵到北戎?嗤~他们想干什么?”慕容善毫不留情的嗤笑一声,她朝前看了看,眼神忽然僵住,“不对,从南到北要行数月,一个打南边来的外人,若无内应接应,不可能一路畅通无阻到边城,你怀疑……” “所以才要南下一趟。”长孙无羡看了她一眼,揉揉她的脑袋,再次把她朝怀里按了按:“别动,风沙大。” 慕容善老老实实窝在怀里不动了,但心思却活络起来。 “那金陵呢?你不回去能行吗?要不我回去替你看着吧。” 慕容善可是知道金陵城里还有位天天觊觎他太子之位的弟弟呢。 “这几个月来,朝中众臣对你的态度比风向变得还快,就连我这个不关系朝政的平民都听说了‘太子无能’这个流言,可想而知民间该怎么想,你当真不回去吗?” “无碍。”长孙无羡笑了笑说,“民心不是在朝堂就能收拢的。” 他要治理的是江山,更不是权利。 只有深刻了解这个国家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才能有办法医治。 慕容善懂了他的意思,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窝在他怀里,望着虚空出神。 两人一路策马扬鞭,很快便到了雪山附近。 “镇北侯当时便是在此处被伏击。” 慕容善向四周看了眼,见四处散落着马蹄,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地上还有斑驳的血迹,便知道那些俘虏怕是已经没了命。 “前面在走一点路,翻过那座山便到了北戎的地界,山那边是草原,我带你去看看。” “嗯。” 许是因为此地死了不少人,煞气有些重的原因,慕容善只待了一小会,心里就感到一阵不适,眼前有些眩晕。 “怎么了?” 长孙无羡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低头一看,见她脸色煞白,顿时紧张起来。 “哪里不舒服?” 慕容善咬着牙摇摇头,“没事,可能是血腥味太浓,心里有些犯恶心。” 长孙无羡望着她煞白的脸,见她皮肤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浮现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在联想到之前的神清气爽,连忙带她离开此地。 “女子主阴,体内阴气重,许是此地煞气过重的原因,我倒是一时忽略了这点,抱歉。” 离开了那里,慕容善顿时觉得呼吸顺畅了,“没事,这不怪你,毕竟我也没想到。” 长孙无羡没有接话,只是速度更快的带她往前走。 果然和他说的一样,穿过山谷,眼前便豁然开朗。 “北戎是游牧民族,存粮向来只能过一冬,这几个月被你拖得怕是消耗的元气大伤。”慕容善望着一望无垠的草原,心底叹息一声。 “你来过北戎?” “没有,书上看的。”慕容善知道他是好奇她为什么会懂这么多,因为这些经历都是她前世的亲身经历,当年做慈善时,她曾去过呼伦贝尔大草原。 但此时身处异世,作为一个基本没出过远门的女子,她知道她的这些见解定然会令人怀疑。 长孙无羡也没怀疑,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其实倒不尽然,牛羊马这些也是他们的食物,北戎的生活习惯与东陵相差甚大。” 慕容善点点头,眯着眼朝远处山腰一点看了看,“去哪里瞧瞧。” 长孙无羡也看见了,那里似乎有活物:“应该是狼崽子什么的,不大像是会有人在。” 他想起了在雪山天池见到的那一窝狼崽子。 “荒郊野岭却是不太像是会有人在,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慕容善道皱了皱眉,不知道心里那股不适到底是什么回事。 长孙无羡便也没说什么,带她下马,把缰绳拴在一旁,确保马匹不会离开后,牵着慕容善小心翼翼的上山。 因是荒郊,荆棘丛生,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划破衣衫。 长孙无羡捡了根树枝,走在前方开路。 两人站在山下时,瞧着半山腰并不远,可当亲自下来时,才知这山有多高。 山路不好走,走了差不多两刻钟,才差不多走到半山腰。 而此时在山下看见的那异样的一点,此时也不知去哪了。 慕容善有些傻眼的和长孙无羡对视了一眼,叹息一声,正准备拉着他下山时,长孙无羡忽然把手放在她嘴上:“嘘,别说话。” 他侧耳倾听了下,一脸严肃的拉着她往前走:“有人,过去看看。..” 慕容善只是怀疑有人,心里更多的是希望没有人,因为这荒郊野岭出现人,可见那人的情况应该不会有多好,所以此时见长孙无羡这样说,她不由敛眉紧张起来。 他健步如飞,慕容善跟在后面倒也不觉得吃力。 只是瞧着一根树枝被他耍的虎虎生威,慕容善心里不免更多了些仰慕之情。 她被他护在身后,长孙无羡高大的身躯把她挡的严严实实,所以前面发生了什么她一眼都看不见。 她只是隐约听见耳畔好像有粗重的喘息声,像是猛兽的声音,这不由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 又走了一会,只见长孙无羡忽然顿住,在她还没反应过时贴着她耳畔说了句“在这等我,哪也不许去。”便拦腰把她抱起。 慕容善只觉得耳畔一瞬有呼呼的风刮过,脚下腾了空,下一秒,人便被他放在了树杈上。 她愣了一下,看了眼树下的他,先是失笑,然后顺着他走的方向看过去,顿时瞪大了眼眸。 居高临下的姿态,使她能清楚的看到几十米外的场景。 二十米开外,有袅袅炊烟升起,只是火苗很小,还不足以引起别人的注意。 火苗旁边站着一个十分狼狈的男人,他手持长剑,警惕的防备四周。 慕容善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好家伙,他是怎么做到被六只雪狼包围的? 啊不对,应该是七只,慕容善瞧见了其中一只还带了个狼崽子。 看到这种情况,慕容善朝长孙无羡看了一眼,眼下不由后悔起来,他什么武器都没带,徒手和狼搏斗吗? 如果不是她执意要上山,他此时应该不会面临这种危险的情况。 慕容善皱了皱眉,解下腰上的长鞭,朝他喊了一声:“云景。” 长孙无羡回头,伸手抓住她扔来的长鞭。 变故就在这一瞬,许是因为慕容善忽然出声的原因,吸引了雪狼的注意。 看着又出现一个人,有三只雪狼忽然朝他扑去。 慕容善呼吸一窒,心跳也不由加快。 长孙无羡气息忽然变,如远古的暗夜修罗,唰的一下甩出长鞭,三声啪啪啪响过,三只雪狼一齐摔向远处。 “嗷呜~” 仅仅是停了一瞬,六只联动,三只扑向长孙无羡,三只扑向那个男人。 慕容善看的焦急,长孙无羡不允许她下去,她不敢贸然下去。而且她并不擅长近身搏斗,她所有的招式都是建立在自保上面。 “嗷呜~” 慕容善见他用鞭子活活勒死了一只,心里刚松了口气,抬眼便瞧见远处山林有异动。 糟了,是狼群。 “狼群来了。” 长孙无羡动作停了一瞬,扭头向山上看了眼,然后拎着那个已经精疲力尽的男人蹭蹭上了另一棵树。 地上的目标消失,五只狼开始转移目标,齐齐围在慕容善的那棵树下。 慕容善吓了一跳,连忙抱紧树杆。 狼群扒着树,龇牙咧嘴冲慕容善耀武扬威。 慕容善的这棵树是长孙无羡临时选的,不算太高,且也并不粗壮,此时被五只狼抓的摇摇晃晃的。 长孙无羡在那边看的眼皮子一跳,他望了眼还有段距离的狼群,对着面前这个伤痕累累的男人说道:“山脚下有匹马,此处距离边城约有二十里地,你速速下山,到边城将军府找一个叫云凌的人!” 说完他就要跳下树去,却忽然被身边的男人抓住了袖子。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们。” 长孙无羡望着慕容善那边脸上染上了几分急切,“蠢货,赶紧给本宫滚!” “” 慕容善冲这边喊了句:“兄台,求求你快走,受这么重伤就别磨蹭了,你在磨蹭下去我就后悔山上救你了,我们不会有事的,你自己快走吧。” “保重。” 几乎是在他松手的那一瞬间,长孙无羡直接撕裂半边衣袖,跳下树就朝慕容善那边赶过去。 树上的人有些怔愣的看了眼手中半截袖子,抬眸深深看了眼那边的吸引狼群的二人,便毫不犹豫朝另一个方向下山。 她说的没错,他受了重伤,留在这里血腥味只会吸引更多的危险。 慕容善见他走了,松了口气,直接跳下树向长孙无羡扑去。 “走。” 长孙无羡拦着她的腰,不远不近的把五只狼朝山上狼群引。 望着前面几乎数不过来的狼群,慕容善傻眼了:“这么多”我的妈呀。 长孙无羡难得还有心情点了下她额头,“叫你好奇心重,多管闲事,引火烧身了吧。” “我我也没想到啊。” 长孙无羡侧眸瞥了眼身后的五只狼,望着前面来势汹汹的狼群黑眸微沉,忽然放慢了速度。 慕容善察觉到了,不由自主抱紧了他的腰身,重重地吞咽了下口水,“你你悠着点,别翻车了。” “翻车?什么意思?” 慕容善见他这么危机的时刻,还有心思琢磨翻车是什么意思,顿时又气又笑:“就是别丢人现眼,被狼吃了!” 长孙无羡嗤笑了一声,把她朝怀中揽了揽,说道:“抱紧了,带你上天。” “” 慕容善瞪大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狼群,望着越来越近,几乎要与她贴面的狼群,不由自主吞咽了下口水。 “你你你还不走!”出口带上了哭腔。 下一秒,她看到狼群跳起来朝她扑过来,闻到了来自狼身上的腥味,感受到了身后粗重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上时,身子忽然拔地而起,耳边的风声几乎要撕裂空间,速度快的连音都破了。 她大力的抱紧他,然后脚下忽然一顿,速度降了下来,她居高临下站在树枝上,望着下面撞成连环车祸现场的画面,狠狠松了口气。 “你这人真是!”慕容善气的想咬死他。 长孙无羡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道:“有我在,没事的。” “你以为我是担心自己会死吗?”慕容善气呼呼的瞪他:“长孙无羡,你下次若还敢这样以身犯险,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此时亲身经历过后,慕容善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即使知道他计算准了一切,不会出任何差错,可当安还没降临时,她仍然忍不住紧张,她没办法放心的让他以身犯险,因为太多万一了,万一刚刚他的脚被什么锢住,万一刚刚他忽然晚了一步 她很少叫他的名,这是长孙无羡第一次听她叫他名。 若搁在旁人身上,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那必然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可此时,长孙无羡只觉得心里暖暖的,他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子,轻声道:“嗯,我答应你,没有下次,别气了。” 慕容善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愿离他。 长孙无羡无奈的笑了笑,微微弯腰俯身想去亲吻她的唇,却见她忽然偏过头,紧紧揪着他的衣服说:“快走快走,它们起来了。” 长孙无羡一愣,见下面混乱的撞在一起的狼群正一个个爬起来,面色一紧,连忙抱着她向远方跑。 身形狼狈的让慕容善捧腹大笑。 “不许笑了。”长孙无羡气结,捏了下她腰间的肉以示惩戒。 “哎呀,别捏我,怪痒的。”慕容善想往一旁躲,却忽略了此时她正被长孙无羡带的升了空。 因为刚刚脱离了危险,长孙无羡手上的劲也没搂的太紧,是以便见慕容善轻而易举的挣脱开他的手,然后整个人朝下摔去。 “啊~” 失重感让慕容善顿时大惊失色。 这变故让长孙无羡顿时吓得白了脸,“善善!” 嘭! 两人齐齐落地! 慕容善眼前一黑,迅速适应过来,她来不及顾忌身上的痛,一脸焦急的望着长孙无羡:“你有没有事?摔到哪里了?你别吓我” 长孙无羡脑袋先是懵了一瞬,耳朵嗡嗡的响个不停,眼前的星星打圈转,然后渐渐被身上的痛唤回神:“我没事你起来” 慕容善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趴在他身上就要哭。 “你别吓我啊我错了,我以后不跟你闹了,你快睁睁眼啊” “”长孙无羡被她压的喘不过气来,五脏六腑都好似要被震碎了般,他在心里默默瞪着慕容善,这个蠢女人! “你起来!你要压死我了!”他气结,刚刚一着急怎么就用了最笨的方法两败俱伤了呢? 慕容善听到声音,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但身上的骨头却好似散了架般,只是艰难的朝旁边移了动了下,便出了一身冷汗:“我起不来” “”长孙无羡叹了口气,想伸手帮她一下,却连动个手指都有些困难,强烈的撕裂感让他皱了皱眉。 “罢了,你趴着罢,我受得了。” “你还能行吗?”慕容善担忧的问。 长孙无羡呼吸一窒,“别问男人行不行!就算是现在也不许问!” “别碰我胳膊就行。” “胳膊怎么了?摔断了?”慕容善连忙抬头看他,刚刚那一下变故来的突然,在摔下来的时候他怕是用了最笨的方法。 长孙无羡皱着眉试着动了动,“断倒是没断,应该是脱臼了。” “那怎么办?待会狼来了怎么办?”慕容善试了试,觉得能动了,忍着酸痛从他身上爬起来。 长孙无羡侧耳倾听了下:“没事,只是脱臼又不是去了半条命,容我缓一会,咱们下山。” “好。”慕容善坐在一旁,望着他发白的唇渐渐有了血色,心底缓缓松了口气。 两人沉默了一会,长孙无羡忽然皱了皱眉,“能动吗?你的左前方,五米外,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有东西?不会是蛇吧? 慕容善和长孙无羡想到了一块。 她连忙蹑手蹑脚的站起来,往前走去。 长孙无羡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她声音,睁开眼蹙着眉动了动,然后慢慢坐起来,拧着眉环视一圈,没看到慕容善的身影,他喊了句:“慕容善?” “我在,你等会儿,这儿有只小狗。” ------题外话------ 昨天的章节好像改不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明天找编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6:自相残杀 有东西?不会是蛇吧?慕容善和长孙无羡想到了一块。她连忙蹑手蹑脚的站起来,往前走去。 长孙无羡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她声音,睁开眼蹙着眉动了动,然后慢慢坐起来,拧着眉环视一圈,没看到慕容善的身影,他喊了句:“慕容善?” “我在,你等会儿,这儿有只小狗。” 小狗? 长孙无羡倏地被她气笑了,什么小狗?怕是只狼崽子吧! “我胳膊都脱臼了,你还在那跟小狗玩?”他的声音阴测测的响起。 长孙无羡说完便一直盯着前方某处,见那边草丛似乎动了动,但还是没人冒出来,他咬牙切齿的用左手按住右手,然后猛地用力,只听咔嚓一声,他两眼一黑,重重往后躺去。 “慕、容、善!我要死了!” “只是脱臼,又不是去了半条命,这只狗才要死了!我给它包扎下,咱们带回去给年年做弟弟。..” “……”有只猫崽子天天和他抢人还不够,还要带只狼崽子? 长孙无羡愤恨地躺在地上,盯着天上的白云像看仇人似的抛眼刀子,“我、不、带!” 草丛里有声音传来,“哦,没事,那我自己带。” “……” 长孙无羡气的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气鼓鼓的不想理她。 没听到他的声音,慕容善好奇的抬头看了眼,然后拿着布条替狼崽子把断了的腿包扎好,便小心翼翼的把它从地上抄起来,抱着去找长孙无羡。.. 见到那人背对她时,慕容善愣了一瞬,然后倏地笑起来:“我的太子爷,你这是干嘛呢?” 生气? 这样生气的太子爷有点可爱啊。 她都不忍心去哄他了,哈哈哈哈。 长孙无羡的声音从前面闷闷地传过来:“你把那狼崽子给丢了!否则回去咱们分床…不…分房睡!” 慕容善嘴巴要咧到了耳后,“分房?哦,那就分呗,反正我有一猫一狗,满足了。” “!” “你想得美!”长孙无羡忽然站起来,恶狠狠的瞪着她。 慕容善楞了一下,古怪的看了眼他的胳膊,“你没脱臼?” “好了……自己接的。”长孙无羡怕她怀疑是他骗她,撇着嘴委屈巴巴的说。 “……”慕容善只是下意识的问,因为他刚刚的脸色不是作假,此时听他这么说,便也没怀疑。 “你真的不带这只狗回去吗?” 听她又说起这只狼崽子,长孙无羡顿时气的咬牙:“不带!” 看着那狼崽子窝在她怀里,他怎么瞧怎么碍眼,最好能把它扔出去才好! 慕容善警惕的朝后退了一步,“不许扔!” 长孙无羡一愣,望着她防备的姿态,顿时怒极反笑:“你要因为这只畜生跟我决裂?” “不是决裂,是……” 长孙无羡打断她,态度强硬:“你要带它回去就是跟我决裂!”有只会争宠的猫崽子就够他愤恨的了,在加一个养不熟的狼崽子,那他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慕容善默了一瞬,伸出一根手指跟他讲道理:“我保证不让它出现在你眼前!好不好?” “可你现在就让它出现在我眼前了!” “……”慕容善黑了脸,昂首挺胸瞪他一眼,“长孙无羡,你就是要跟我抬扛是吧?好,那你也别见我了!我就是喜欢它!养个崽子怎么了?能吃垮你是不是?我……” 长孙无羡无奈妥协:“好好好,你带你带,你别生气,别气了好不好?” 大不了……回头让两只崽子掐架,最好弄得两败俱伤! 长孙无羡暗戳戳打量了眼可怜兮兮的狼崽子,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只威风凛凛唯我独尊的猫崽子,默默定下了个计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7:做件好事 长孙无羡无奈妥协:“好好好,你带你带,你别生气,别气了好不好?” 大不了……回头让两只崽子掐架,最好弄得两败俱伤! 长孙无羡暗戳戳打量了眼可怜兮兮的狼崽子,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只威风凛凛唯我独尊的猫崽子,默默定下了个计划。.. “那我们现在下山。”慕容善抱着狼崽子问。 长孙无羡看了一眼那只狼崽子,眼皮子一跳,点点头:“下山。” 山上的雪狼找不到二人很快便散去了。 两人下山之后,山脚下的马匹已经被那个人,骑走了。 慕容善望着漫漫长路问他:“我们走回去吗?” 长孙无羡嗯了一声,牵着她悠闲的往前走:“云凌应该来了,你若不想走咱们在这里歇一会儿也成。” 慕容善扭头望着身后的大草原说:“算了,万一那个人坑了我们俩,怎么办?我们还是走吧,待会儿后面来人了,咱们两个想跑都跑不掉了。” 长孙无羡笑了,心想:他可能会坑我,但绝对不会坑你。 虽然他不太想承认,但这确实是现实。 两人走了,约有三分钟左右,隐隐约约听见地面开始震动起来。 慕容善望着空气中起伏的颗粒,朝远处看了一眼。 “是云凌吗?这么大的阵仗?” 长孙无羡嗯了一声,撩起衣袍拉着她在路旁坐了下来。 云凌来势汹汹,大约是真被那个人描述的一群狼给吓到了,带了足足百十来个人。 镇北侯一马当先策马到二人面前,下马,行礼:“殿下受惊了。” 慕容善不着痕迹的侧开身子,避开他的礼节。 长孙无羡右手虚虚向前抬起他:“侯爷不必多礼,没什么大碍,回吧。” 此地距离北戎极近,可以说是东陵与北戎的交界处,长孙无羡怕他们刚刚来的阵仗惊动了北戎,并没有做过多停留。 回到将军府,远远就看见两人一猫站在将军府门口,像个望夫石般翘首以盼。 慕容善虚虚眯了下眼睛,不确定的问:“萧仲寒?” 长孙无羡低头瞅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怀疑,嘴角微微一勾,彰显他此时极好的心情。 “嗯。” “……”她还真没认出来。 下马 两人一猫蹭过来,先是像雷达似的上上下下把慕容善扫视一圈,然后齐齐松了口气。 “罪过罪过,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说话的是萧仲寒,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蹲在脚边的黑团子忽然蹿起来。.. 长孙无羡冷眼旁观。 慕容善一惊,等反应过来时黑团子如大山般的身躯已经稳稳压在了狼崽子身上。 小狼崽子弱弱的嗷叫一声。 “……” 晚上想吃猫肉怎么办? 这个小毛畜生,怎么就不知道友好相处呢? “一边去,你个小毛畜生要把你弟弟压死了!” 长孙无羡:“……”弟弟? 柳扶风上前一步,趁着她抓狂前把黑团子揪过来,先是古怪的瞅了眼长孙无羡,然后好奇的问:“这是什么东西?你打哪来的奇怪品种?” 他以为,这崽子真是黑团子的弟弟…… 大概明白过来的萧仲寒嘴角一抽:“……” 慕容善:“山上抓下来的,可爱吗?” 可爱个鬼! 等它学会吃肉你就知道可不可爱了! 长孙无羡听到她这句话,抬脚就往里面去。 太子爷走了,一行人也不杵在门口了,鱼贯而入。 长孙无羡带走了萧仲寒,慕容善闲来无事让人搬了张桌椅放在院中的树下。 就是她刚数过蚂蚁和夏蝉的那棵树。 粗使丫头不仅工作麻利,眼力见还特别好,搬完桌椅又从屋子里拿出一套茶具,换了新茶,端上一份吃食放在桌子上才退出去。 慕容善左手拎着年年的篮子小窝,右手拖着狼崽子坐下来。 大约是出于对新鲜事物的好奇,黑团子连小鱼干都不屑一顾了,老老实实的支着前爪蹲在桌子上。 慕容善把两只崽子放好后,又转身进屋去拿剪子和药。 黑团子见慕容善一离开,两眼滴溜溜转了几转。 “喵~”兄die,你哪个山沟来的? “嗷呜~” “喵~”兄die,大哥问你话呢! “嗷呜~” 两只崽子猫同狼讲了好一会儿 黑团子伸出一爪子就以迅雷不已掩耳之势,朝狼崽子头上拍去。 刚出生的崽子,小小的一只,被虎虎生威的猫崽子一拍,小脑袋就撞上了桌面。 “嗷呜~” “喵~”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镇北侯从外面走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幅两只崽子跟它主人一样诡异的画面。 慕容善端着东西从房间里出来后,见到镇北侯着实诧异了一瞬,“侯爷。” “不必多礼,快过来坐。”镇北侯笑眯眯的对她招手。 这亲切的样子,让慕容善微微眼中多了一丝审视。 “你这狼崽子今儿在山上带的?” 慕容善嗯了一声,走过去坐下来。 倒了杯茶水递给他。 镇北侯摆摆手:“不必拘礼,随意就行随意就行。” “……” 慕容善想了想,“侯爷有事?太子还没回来,在书房里,您若是……” “有事就去书房。”这段话还没说出口。 镇北侯就再次笑眯眯的打断她:“没事,我不找太子。” “……”慕容善心里更奇怪了,不找太子你来干嘛?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镇北侯脸上有一瞬间闪过一丝尴尬,然后干笑道:“老夫就是闲来无事,听时儿说你这有只猫崽子,今儿又带回了一只狼崽子,所以就过来看看。” “老夫在北境待这么多年,还从未见有人养狼,所以过来看看。” 慕容善笑了笑,拿起剪子把先前在山上在崽子粗略包扎的布条剪断,然后道:“见它怪可怜的,就带回来了。” 慕容善说到这忽然想起,自己先前对长孙无羡那套,这只是狗不是狼的不讲理理论忽然笑起来。 那人怕是真不喜欢这只崽子。 毕竟这确实是只狼,养不熟的白眼狼是有一定道理的。 但她坚信人性能感化兽性,假以时日这只崽子在她的悉心教导下,一定不会变成吃人的狼。 镇北侯看她笑的莫名其妙,眼里也多了几分笑意:“太子是在西凤长大,老夫以前在金陵从没听过云姓,姑娘的家可是也在西凤长安?” 套她话? 慕容善忽然警惕起来,虽然面前这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但此时他们两个人毕竟是不熟悉的陌生人,慕容善脸上的笑意不由减淡几分。 “是在西凤。”不清楚镇北侯的用意,她模棱两可的回答。 心想:镇北侯府的人怎心思都如此深沉? 慕容善忽然想到那个变着法子给她送东西的少年,一腔赤子之心,还真是热忱的可爱。 “姑娘本家姓云?姑娘与太子相识,想必本家在朝中应有一定分量吧?” 慕容善给崽子包扎的手微微一顿,心里划过一抹异样,“不是,本家……” 在朝中还确实有一定分量的。 “本家父亲部位官,姑奶奶那边是朝中人,不过血缘隔得远了,来往不多。” 镇北侯望着她娴熟的包扎手法,又问:“姑娘懂医?” 慕容善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笑,摇摇头说:“不懂,不过久病成医罢了。” 镇北侯一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久病成医?姑娘身子哪里不适?我在……” 慕容善大约猜出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平静的抬眸看他,“侯爷客气了,都是过去事。” 她双眸平静的像面镜子,直视镇北侯的眼底,一时间竟叫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件事本就是他决策错了。 一个错误的决定,害了一家人,这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望着他忽然沉默下来,慕容善抬眸看了一眼,没有多问。 虽然想和他亲近,且有时候也克制不住自己要和他亲近,可她脑袋还算清醒的知道,正是面前的这个人带回了燕长宁。 所以他可以把她当成任何人,绝对没有可能把她当成女儿看待。 想到这里,慕容善看着狼崽子腿上包扎好的布条,然后轻轻把它从桌面上抄起来放在黑团子的小窝里,拎着篮子站起来,一把将在桌上睡得津津有味的黑团子扔肩膀上。 对镇北侯颔首行礼,拉开一个避嫌的距离,“侯爷自便,告辞了。” 镇北侯望着避自己如猛虎的慕容善,心里一阵苦涩。 被自己的……当成心怀不轨的人看,滋味可真不好受。 要说镇北侯怎么认出的慕容善的,说出来连慕容善自己都不太相信。 就是直觉。 那第一眼的直觉,让镇北侯欣喜若狂。 他还以为他找的与他血液无法相融的女儿确实是他亲生女儿,但不过短短一瞬他就被打脸了,眼前人是真的,天边人却是假的。 这滋味,怎么想着怎么不好受。 这座将军府不算大,因为整座边城都不大。 慕容善出了小院的门,穿过一处亭子,走到一个池塘边便停下了脚步。 她把黑团子放在地上自己跟着走,拎着小篮子漫无目的的晃悠。 “姑娘留步。” 身后忽然传来的一道声音,让她眉头微蹙。 “燕世子。”慕容善转身看他。 燕回时快步走过来,在两米开外站定,对她微微一鞠躬:“姑娘,金陵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在下是替母亲与长宁来替你致歉的,还望姑娘莫要往心里去。” “哦。” 慕容善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 “世子若没其它事,我就告辞了。” 慕容善看了眼蹲在脚边胖墩,这几日大约是被柳扶风宠的,走哪抱哪,吃的一身膘不说还变懒了,她得把这个坏毛病给揪过来。 否则谁有力气天天抱个肉墩子玩? “姑娘等等。” 慕容善有些不耐烦,转身看他:“世子还有事?” 燕回时道:“姑娘,舍弟对……” 一句话不过刚说了五个字,慕容善好像就知道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顿时眉头一皱,有些厌恶的打断:“燕世子,我记得你还欠我一个诺言是吧?” “是。” “哦,那回头麻烦您告诉二公子,我对他没兴趣,顺便您在告诉他,我与太子爷是成过婚的,顺便在麻烦您约束住他,没事少来我眼前蹦跶,我一介草民,高攀不起侯府。” 慕容善大气不喘一下,说完这句话留下燕回时一个人在风中凌乱,转身就走。 燕回时:“……” 看着慕容善走远,燕回时摇摇头转身想回去,却在看见站在身后的镇北侯时,忽然一顿:“父亲。” 镇北侯不知站了多久,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刚刚要说的是什么?风儿他……” 燕回时还当镇北侯对慕容善印象不好,想到自己弟弟在信上说的话,也知道从前是他们一直误会她了,“风儿从前不知云姑娘与太子之事,只是觉得她很好,所以想…。” “胡闹!” 镇北侯气呼呼的走了。 —— 慕容善转了一圈,便带着一只半死不活在地上打滚耍赖不愿走路的团子回房了。 长孙无羡还没回来,慕容善想知道萧仲寒怎么会出现在哪里,但此地不比别处,为了防止有心人闲言碎语,慕容善只好忍着好奇心坐在房中老实等他回来。 很快,长孙无羡便回来了。 慕容善给他倒了杯水,刚开口,便听他说。 “你师兄做了一件好事。”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慕容善说的一愣。 “什么意思?” 这人之前不还是不想看到他吗?转眼间就用‘你师兄’称呼? 萧仲寒给他灌了什么迷药? “我先前不是跟你说,镇北侯发现了一个通敌叛国的探子吗?你猜怎么着?” “……”慕容善脸一黑,“有话就说,别卖关子!” 长孙无羡笑了笑,伸手揉揉她的脑袋说:“那人恰好被他碰上杀了,他顺手还把那探子身上的东西给带了回来。” “……这件事……几个月前的事吧?” “是啊,正因为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所以说他为变成百姓造福了。那探子携带的边城布防图,若这东西泄露出去,边城就不是如今这幅安居乐业的样子了。” “这……还真是件好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8 “……这件事……几个月前的事吧?” “是啊,正因为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所以说他为变成百姓造福了。..那探子携带的边城布防图,若这东西泄露出去,边城就不是如今这幅安居乐业的样子了。” “这……还真是件好事~” 慕容善笑起来。 长孙无羡喝完水,在她旁边坐下来,说:“不过这事儿还得求证一番,毕竟他出现的那个地方……” 这事他也就跟慕容善明明白白的说:他怀疑他,不相信他。 慕容善也知道他的心思,是以心里并没有什么不适,点点头附和道:“保守起见,确实该如此。..” 慕容善知道他做事稳妥,所以也没在说什么,心里知道萧仲寒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就行了。 “要不,待会儿我去见见他?” “不必了,我会安排人去的。”长孙无羡眼神深了深,片刻后又恢复平静。 他打心里不想让她和那人接触过近。 “好吧。”慕容善也没勉强,“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三日之后,索性镇北侯已经回来了,久待无意义。” “一路南下?”慕容善又问。 长孙无羡点头“嗯,我今日已经派人回金陵了,不出意外,在咱们快接近金陵时应该就能收到父皇的折子了。..” 慕容善笑了笑,把猫崽子朝他怀里一塞:“带它散散步,减减肥去。” 长孙无羡脸一黑,低头向怀里瞥了眼,见那只胆大包天的崽子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咬牙切齿道:“慕容善,我是堂堂太子!” 你让太子带只猫遛弯儿? 慕容善笑容可掬的点头:“我知道啊,可这崽子不听我话了,都学会跟我撒娇了,难道你想看它跟我撒娇吗?” “……”‘长孙无羡默了一瞬,自动脑补出一幅猫崽子撒娇跟他抢抱抱的画面,顿时虎躯一震,拎着两只耳朵就大步出门。 “我带它去遛弯儿,回来就还你一只听话的崽子!” 他丢下这句话,就大步往院外走去。 慕容善坐在门前,笑眯眯的看着一人一猫走远,然后伸了个懒腰感慨:不容易啊,为了让他喜欢猫,她可是煞费苦心啊。 出了院门,长孙无羡迎面碰上云凌。 云凌老远就瞧见自家主子杀气腾腾的揪着一只黑不溜秋的团子往外走,顿时吓得跟鹁鸪似的站在一边一动不敢动。 长孙无羡走到他面前,抬手抽走他腰间的配剑。 云凌:“……”主子不会是要吃猫肉吧? 艾玛! 我得赶紧告诉夫人去! 长孙无羡走到假山后面,便把黑团子扔在地上。 解除限制,黑团子就开始放飞自我想要往回跑。 “喵~”娘~金主爹爹太可怕了!求保护! 长孙无羡眼皮一跳,拎着剑站到它面前。 前路被堵,黑团子又往回跑。 眨眼间,金主爹爹就跟鬼魂似的又飘到了它后面。 “喵~” 继续跑。 往假山上跑。 长孙无羡眼皮子狠狠一跳,翻身上假山,这回脸色寒了下来,直接把剑架在它脖子上:“再跑?” “喵~”黑团子瑟瑟发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9: 长孙无羡眼皮子狠狠一跳,翻身上假山,这回脸色寒了下来,直接把剑架在它脖子上:“再跑?” “喵~”黑团子瑟瑟发抖 不跑了 宝宝再也不敢跑了! 这个下午,将军府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么一副奇怪的画面:他们威风凛凛的太子爷手持长剑蹲在假山上‘不知羞耻’的威胁一只小黑团子,小黑团子下巴搭前爪焉了吧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慕容善听到下人们绘声绘色的描述,笑的肚子都疼了。 长孙无羡自然不知道,因为没人敢在他面前讲这些。 —— 第二天 两人即将要离开边城,长孙无羡召集了边城大大小小的官员议事,慕容善闲来无事抱着狼崽子去找柳扶风。 刚出院门迎面撞上镇北侯。 “侯爷。”慕容善欠身行礼。 镇北侯笑容可掬,“不必多礼,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呢?” “出去转转。”慕容善道。 “哦,老夫也正巧想去转转,姑娘第一次来边城,对边城多有不熟,老夫正好可以给姑娘引路。” 慕容善皱了皱眉,微微后退了半步,不卑不亢的道:“侯爷客气了,我并不打算出府,只是在府中转转而已,侯爷若是要出去,您请便。” 他想干嘛? 怎么三番两次对她亲近的如此古怪? “日头晒,不出去最好,既然是在府里,那老夫带你转转这府邸也可以。”镇北侯笑道。 慕容善看了他一眼,快速移开视线,低眸敛目道:“侯爷政务繁忙,我怎能麻烦侯爷。”慕容善说完扭头就走。 镇北侯连忙喊住她,大步走到她面前站定,不卑不亢的拦住她去路:“姑娘,走吧。” 慕容善不由自主捏紧了手腕,她警惕的扫了眼四周,四下无人,两人站的地方又是假山石林,视线被遮住,她进退无路。 扯着面皮轻笑一声,大大方方的往前走。 镇北侯走在前面,与她错开半个身子的距离,“姑娘何许人?” 慕容善索性也不与他兜圈子了,“西凤南阳人。”她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个人到底想干嘛? “南阳?姑娘父母何许人也?” “南阳慕容氏。” “慕容家?”镇北侯忽然侧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姑娘与自己的灭族仇人在一起,不怕祖宗索命吗?” “不怕!” 镇北侯忽然笑起来,“姑娘真性情,与老朽倒是有一比。” 慕容善摸摸鼻子,不做回答。 “……”我是你亲女儿,怎能与你不像? 所以你逼我跟你一起走,到底是想干嘛? “姑娘可曾见过姣姣公主?” 凤姣姣? “侯爷见过?” 镇北侯又笑了,“不曾,听闻姣姣公主前些日子在边城,不过那几日老夫不在。..只是西凤太后出自慕容氏,而西凤圣上又是太后所出,怎么说皇家与你也是有血缘关系的,老夫好奇问问而已。” 好奇? 堂堂镇北侯会好奇这点鸡毛? 慕容善摆明不信,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声笑了下,这一笑,缓和了些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 “若按照侯爷的算法,那四海诸国与我慕容氏都是有血缘关系的。” 镇北侯一噎,起先没反映过来,顿了顿,忽然笑起来:“四海之国戚,天下第一慕容氏,所言确实不虚。” 慕容善又嗤笑一声,有些自嘲的说:“四海之国戚遇难时,也没见四海有人出手相救过。” “所以姑娘为何还要与你的灭族仇人在一起?” 再次听到这个问题,慕容善又笑了,笑完后她停下来静静地看着镇北侯说:“侯爷,他不是我的灭族仇人,所以请您以后别再说这种话,我会生气的。” 她说的一本正经,十分严肃。 镇北侯怔了下,然后倏地笑起来:“不错不错……”重复了几遍他伸手想揉揉慕容善的脑袋,却在接触到过分清明的眸子时脸色微微一滞,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侯爷?” 镇北侯咳了一声,干笑着收回手:“外面皆是这么传,老夫见姑娘与殿下感情甚好,所以就多嘴问了句,姑娘莫见怪。” 慕容善笑了笑,抬脚继续往前走:“侯爷客气了。” “……” 饶是见惯风浪的镇北侯,此时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气氛尴尬的可怕。 慕容善面含微笑,漫不经心的朝前走着,但却一直在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 走了大约三分钟,从曲径拐入羊肠小道,前面又是一处假山石林,极其适合藏人,慕容善不由提高警惕。 虽然身旁的这个人是她亲生父亲,可那人毕竟不知道。 再往前走一点,慕容善忽然顿住脚步,朝前看去。 镇北侯恰是此刻忽然闪身挡在她面前,只见前方石林里忽然飞身出三个蒙面刺客。 来势汹汹,其中两人缠住镇北侯,另一人提剑朝慕容善刺来。 慕容善双眸微眯,见四下无人,她下意识向镇北侯看去。 脚下像是生了根般死死扎在原地,一动不动。 刺客直逼面门,眨眼间便要到眼前,只见原本还和那俩此刻打的仿佛力不从心的镇北侯,忽然躲开二人踢出一个石子击偏了剑锋。 慕容善眉头微微一蹙,踉跄后退了半步,然后低头望着自己右肩上的伤口,眼神闪了闪。.. 镇北侯又假意与刺客过了几招,便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拿着帕子朝她伤口捂。 “你受伤了,快,快来人!” 刚刚闹得那么大动静都没人出现,此时镇北侯不过喊了一声,便见丫鬟仆人一窝蜂从远处跑过来。 慕容善扫了眼那捂在伤口上的帕子,抿抿嘴,眼神黑沉沉的没有说话。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在书房议事的众人。 慕容善刚回到院中,长孙无羡后脚便跟了过来。 “善善!” 人未至声先到。 慕容善坐在屋子里,对外面说了句:“我没事。” 月白色的身影似一阵风似的刮进来,慕容善只觉得眼前有人影一晃,下一秒,便看见他坐在身侧。 “怎么回事?”他眼神黑沉沉的,脸色阴厉厉,风雨欲来。 慕容善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微微抬着下巴向门口看去。 镇北侯背着身子站在院中。 长孙无羡脸色一黑,抬脚就要出去,慕容善连忙拉住他,低声对他道:“等等。” 然后对着身边的丫鬟说:“你们先下去。” “姑……姑娘,侯爷吩咐了……” “我说让你们下去。” 丫鬟为难。 长孙无羡大约猜到了什么,冷声道:“下去。” 众人连忙一窝蜂出去。 慕容善扫了眼被端走的那盆血水,皱了皱眉说:“他……不是真的想杀我,应该是为了什么目的。”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伤了你……” “不是,真的只是轻伤。”慕容善叹息一声,为了安抚住这个主子,她连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了一遍,然后最后道:“起先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看到刺客的那一刻时,我以为他是想试探我会不会武功,但现在看来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我受伤。” “哎哎,你别黑脸啊,不就是个小伤嘛……” “小伤?我都不舍得伤的人,就算他是镇北侯也不行!” 慕容善无语,“你这说的什么话,我问你个问题,滴血认亲靠不靠谱?” 这是她看到那盆血水时,联想到镇北侯之前奇怪的举动,忽然产生的可怕想法。 她总觉得镇北侯对她的态度奇怪的很,小心翼翼的抱着侥幸接近她,套她话。 “滴血认亲?本宫又不是大夫,不过应当是靠谱的。” “我觉得他可能是怀疑我是他女儿,所以才找了这么个戳借口,暗戳戳的试探。” 长孙无羡扭头看她,一脸‘你说什么你再瞎说什么大话’的表情看她,“镇北侯不是……”傻子。 慕容善瞪他一眼,“要不你派人去看看那盆血水最后会去哪里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假的了,还有他手里还捏着一张血帕子,总之你让人去看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就知道了。” “……” 长孙无羡冷静下来,点点头“我让人去看看。”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走到窗边,见镇北侯已经不再院中,他对着外面喊了句:“白钊。” “属下在。” 长孙无羡对他吩咐了句,便打发他下去了。 “若真是如此,你打算怎么办?”长孙无羡坐在她面前,“我之前说让你回去,你不愿意,若被镇北侯确认了,你……” “现在不行!”慕容善忽然揪住他的胳膊说:“你这里的事情安排好了吗?我们晚上偷偷溜了吧,现在是下午,总不过还有几个时辰就是夜晚了,就算镇北侯知道了,咱们已经……” “晾他也没辙?”长孙无羡抬头敲了下她的脑袋,切齿道:“这里确实没什么大事,不过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回去?” 他要光明正大的娶她,没了镇北侯这层身份,日后她必然会因为身份受人非议。 “你答应我偷偷溜了我就告诉你!” “……”长孙无羡默了一瞬,切齿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你说不说?” 慕容善摇塞子似的抬头:“走了才行!” “……”长孙无羡瞪她一眼,捏捏她的鼻子道:“那我就不走了。” “你!”慕容善撇着嘴,语气软了下来:“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长孙无羡太阳穴猛地一跳,又气又无奈的说:“好好,赶紧收拾东西去。” 慕容善脸色一喜,捧着他的脸就大大地啃了一口,“我这就去。” 长孙无羡连忙又把她扯回来,“等等,伤口处理一下,别留疤了。” 慕容善闻言乖乖的坐下,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胳膊上游走。 —— 夜 四下一片静寂 镇北侯枯坐等下半宿,缓缓叹了口气。 “十五年了……我的儿终于回来了……” 昏黄的烛火将他的侧脸照的十分沧桑,烛火摇曳,依稀窥见他眼角的晶莹。 他沉默的坐在灯下片刻,缓缓抬头看向院中走来的人。 一身布衣也遮不住来人的气质,镇北侯望着燕回时,心里万分感慨,这个儿子,是长的最像他的儿子,却也是性格最不像他。 燕回时走进来,撩起衣袍行了个礼,“父亲,儿子在太子房中发现了一张太子留下的纸条,太子已经走了,您找太子有何事?” 镇北侯幽幽叹息一声:“没事,走就走罢。”早在看见那孩子清明过分的眼神,他便猜到了会是这个结局。 她怕是早已知道真相,却不愿回来,想必是恨透了他们。 “你在与我仔细说说你们与那姑娘相识的经过吧。” 燕回时一脸疑惑,奈何镇北侯不说,他只能压下心里的好奇,一点点在将曾经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 长孙无羡和慕容善出了将军府,一路向南五里地,便看见两辆马车安安静静的停在一处林子旁。 马车前站在四个男人,分别是柳扶风,萧仲寒,还有云凌和白钊。 马车边两只小毛崽子你咬我一下,我咬你一下的围着车轱辘转。 “喵~” “嗷呜~” 长孙无羡远远地看过去,面皮一抽,“一只狼崽子快被你养成猫了……” “胡说,我明明是把它当成狗养的。” “……”是是,你有理你最大。 马车边的几人见到长孙无羡一脸‘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都对’的表情,齐齐做了个掩面的动作。 “你们什么反应?我长得很辣眼睛?不想看见我?把手拿开。”慕容善怒。 长孙无羡揉揉她的脑袋,轻笑一声:“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已经理亏了。” “……我又没做什么?” “你和我,在一起,就是理亏。” “……” 慕容善面皮一抽,扭头去看那四人。 云凌一脸‘我不想吃狗粮,我拒绝狗粮’ 白钊‘我在哪我是谁咦我在干什么’ 柳扶风‘女大不中留啊回去就把你打包打包扔出门得了’ 萧仲寒‘赶紧通知老头子家花被采花贼彩跑了’ 慕容善:“……” “明白了?上车,走吧。”长孙无羡率先跨上马车,回身对她伸手。 慕容善尴尬的咳了声,把手伸给他一起上了马车。 其余几人见主角都不在了,也连忙上了马车。 柳扶风和萧仲寒一辆,白钊驾车。 而慕容善这辆是云凌驾车。 夜晚的路不太好走,借着月色几人走的极慢,但也离边城有了一段距离。 慕容善放下心来,就算镇北侯猜到了,只要等明儿早上她们已经不知所踪,到时候他也无计可施。 但慕容善猜中了前半部分,却没算中镇北侯的心思。 一个时辰后,听着马车后面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慕容善的瞌睡虫忽然跑的一干二净。 长孙无羡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淡定,出神对外面的云凌说:“怎么回事?” “一个侍卫,看装扮像是将军府的人。” 慕容善敏锐的抓住一个词,“一个人?” “夫人,是一个人。” 慕容善看了眼长孙无羡,后者说道:“停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40:慕容芙 “夫人,是一个人。..”慕容善看了眼长孙无羡,后者说道:“停车。”马蹄声渐渐走近,三分钟后,云凌掀开车帘,递上一封书信。“主子,是侯爷送来的。”长孙无羡接过来,只见信封上书‘太子殿下亲启’。慕容善见是给他的便收回了眼神。书信上的称谓是无名氏。长孙无羡看了一行,便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十五年前 老夫尚且只是一名闲散侯爷,奉命送年仅五岁的殿下前往西凤。 殿下自幼聪慧,辅一离京便问老夫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老夫不忍欺骗殿下,自当尽数告诉殿下实情。 当年一行,正值老夫幼女出世。 我儿乖巧可爱,但却奈何不得老天赏饭吃。 不哭不闹,文静的不像个正常孩子,大夫说,有此等现象孩子容易早幺。 我一家上下盼她出世盼了一年又十月,可以说她是含着我侯府所有人的期待出世的,但却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种情况。 殿下可能不曾记得,当年老夫还是侯爷的父亲曾进宫向圣上请求归隐过。 因为思极祖上,女孩儿皆早幺。父亲认为,许是祖上杀戮太重,罪恶深重,而女孩儿天生属阴,承受不得如此深厚的罪孽,所以才会招来报应。 想就此归隐,携一家老小还乡,褪去一身罪孽,来保住这个孩子。 圣上允了。 却也在允诺同时指派了另一个任务,只要老夫顺利送殿下到西凤,我一家便可归隐。 是以,当时再送殿下时,我一家便收拾好行装打算再也不回金陵了。 可天意弄人。 那个孩子虽没早幺在我身边,却在到达西凤时消失了。 那一年,西凤长安街因皇后出行遇刺,无比混乱,混乱之中殿下进城的车队被冲散,老夫与妻女也被冲散。 身为臣子,先为臣,再为子。 妥善安顿好殿下后,老夫的父亲死于刺客剑下,老夫的女儿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夫一生,为臣尽忠职守,自问不曾愧对殿下与东陵半分,但一世却也活在为子不孝为父不仁,父子仇恨上下三代的阴影中,一夕之间,侯府几乎分崩离析。 殿下在西凤十五年,可能不曾得知我侯府近况。 夫妻不同林,父子不同心。 妻儿都埋怨老夫,所有人都认为老夫冷血无情,心中只知大义,但殿下可曾知,老夫与夫人也是一见钟情的? 当年鹣鲽情深,一夕之间数化为泡沫。 老夫活在回忆里十五年,每每泪水沾湿枕榻时,眼前都是小女的音容笑貌。 那年,她那么小,小小的一个还不足殿下当年半人大。.. 老夫忧心,她尚在襁褓还未离开奶娘就先离了父母,以后有没有人会对她好? 有没有人像老夫一样爱她?像哥哥们一样宠她? 身上穿的是锦衣绸缎还是青衣粗布? 老夫想啊,她是还好好的活在某个角落等爹爹去找她,还是早已经消失了? 每次想到这里,老夫就心痛不已不敢再往下想。 其实锦衣绸缎也好,粗布麻衣也罢,再不济就算是轻纱不避体一双玉臂千人枕,老夫也都能接受,只要她还好好的活着就行了。 这个念头老夫想着十几年,也盼了十几年。 醒着想,睡着想,没事时想,上战场也想…… 如今终于如愿了。 她很聪慧,在一个极好的环境里长大成人,这是老夫最庆幸的地方。 但她生来与父母分离,十几年后又背负家族恩怨,这也是老夫最心疼的地方。 金陵事罪不在我妻儿,她们也是被老夫蒙蔽的无辜人,老夫做的孽老夫自当一人承当。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她如何选择老夫不强求,唯望余生,有情人待她安好便罢了。 长孙无羡看到这里眸色渐渐变深,然后又缓缓归于平淡,他从信中抬头,“想看吗?” “不想。” “死鸭子嘴硬。” 慕容善瞪他一眼,气呼呼的闭眼睛不理他。 长孙无羡望着她的侧颜,双眸微眯,“当真不看?” “不看!”写给他的,又不是写给她的,看什么看? “那我烧了……” 长孙无羡说着就把信纸递到蜡烛上,斜眼偷瞄慕容善,见她眼皮动了动真的毫无反应,便咬牙当真把它烧了。 她不知道也好,不知道就不会有心理压力。 后半宿,天气渐渐寒下来。 慕容善窝在长孙无羡的怀里睡得不太踏实,几个月没碰到的梦魇,今夜再次降临。 梦里 她又见到了那个奇奇怪怪的场景。 她整个身子蜷缩在一个纸片人里,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那逼仄的痛苦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了。 有个人走过来,把她轻轻拿起。 是熟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感觉。 然后有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公子,只需要在完成最后一件事,便可活过来了。” 活过来? 什么活过来? 是说她吗? 慕容善还没搞明白,那只手便把她轻轻放下,然后一道危险的气息传来,让她毛骨悚然。.. 紧接着她好像被人架在火上烧烤一般,灼热的感觉要把她撕裂了。 四周一片嘈杂,她听见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很熟悉很熟悉,但灵魂被灼烧的痛感让她一时没想起来那人是谁。 慕容善猛地睁开眼睛,人还在马车里,长孙无羡担忧的眼神落在她眼里。 “怎么了?又梦魇了?”他把她扶起来。 慕容善点头,擦擦汗说:“嗯。” “梦到了什么?” 慕容善皱着眉想了想,犹豫的说:“一个纸片人……” “纸片人?” 她点头,“梦见我被人塞进一张纸片里,然后有人用火烤我,好痛……” 他伸手帮她舒展眉心,轻声的说:“痛就别想了,闭眼休息一会儿。” 慕容善摇摇头,揪着他的袖子郑重的说:“我梦见两次了,你说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我还听见人说什么完成最后一件事就能活过来了……” 这么离奇的事情长孙无羡怎么可能会信,他淡淡地安抚道:“没事儿,你是最近想多了累的,前些时日不是没梦到吗?上一次梦到是什么时候?” “在金陵。” “你还没离开时。” 慕容善想了想,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长孙无羡笑了笑,“所以说你就是累的,上一次梦到时是不是心情起伏很大?闭上眼静一会,没事了。” “好像是……”慕容善迷迷糊糊的也搞不明白了。 连重生这种离奇的事情都能发生在她身上,更何况那梦里的感觉那么真实。 不过她也知道有些事他不会明白的,便也没多说什么。 天亮之前,马车到达下一座城池,沁阳城。 几人到时城门还没开,便停在一边等了一会儿,天亮时,两辆马车率先进城。 寻了一家最大的客栈,要了几间厢房,先洗漱休息会儿。 午时整 慕容善和长孙无羡出房门,柳扶风等人早已在楼下坐好,见两人出现在楼梯上,隔得老远先对她们招招手。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柳扶风问。 慕容善看向长孙无羡,后者给她添了杯茶,漫不经心地说:“明儿,今夜不赶路。” 萧仲寒道:“我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我还有事下午就先行离开。” “下午?”慕容善问:“你去哪?” “去寻卫老先生,拜师学艺。”萧仲寒笑了笑,眉宇间尽是释然。 长孙无羡看了他一眼,又给慕容善添了杯茶,“卫戎此时应当在东,我们南下,你可以向东去寻。” “多谢殿下指点。” 长孙无羡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利人利己,你想多了。” 慕容善嘴一抽,暗戳戳捏他一下。 这人……真是! 长孙无羡把手放在桌子下,准确无误的握住她的手掌,然后牵着她起身向外走去。 “走,我们出去转转。” “听说沁阳城有游船会,我们去看看。” 慕容善本来不情愿的表情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游船会?你怎么知道?” 长孙无羡神秘笑笑,“说了是出来玩,自然要懂这些,好了,你只管玩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啊?” 慕容善一巴掌按住面前放大的脸,“别动。” 长孙无羡面皮一抽,拿掉她的手,切齿道:“整个东陵也只有你敢在本宫脸上胡作非为了!” “谁让你不告诉我的!” “……”长孙无羡捏紧她的小手,把她拉到面前低声说道:“讨好我,就告诉你。” “……” 慕容善懒得理他,面无表情的甩开他大步往前走。 长孙无羡连忙追上去,“别闹,人太多了,走丢了怎么办。” 慕容善瞅瞅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漫不经心的说:“又不是没手没脚,走丢了正好你可以再去找个你想跟她说的人。” “……让我闻闻,好大的醋味~” “……你闭嘴!” 长孙无羡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好了,不闹了,跟我来。” 说着他拉着她上了一艘画舫,长孙无羡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船家,“开船,往正中央去。” 慕容善探头向河中央看了眼,缩回脑袋,疑惑地问:“去哪做什么?这小画舫估计还没挤进去就没那些大船挤成渣了。” 长孙无羡拉着她在船舱里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具给她倒了杯水,“去见个人。” “谁?” “女人?” 长孙无羡抬头睨她一眼,好整以暇的道:“怎么了?我不能见女人?” 慕容善嗤笑一声,不以为意:“你见就见呗,关我毛事。” 长孙无羡失笑,伸手捏捏她的脸颊,收回手时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了声“云兄。” 两人都没在意,慕容善把旁边的棋盘拿过来摆在二人中间,“来一盘?” 长孙无羡嗯一声,“让你三子。” “你可别小瞧人,我现在的棋艺已经见涨了!” 长孙无羡笑一声,正想说话,忽然感觉到船身晃动了一下。 两人齐齐抬头向船头看去,只见一名锦衣男子不知何时从另一艘画舫跳上来,正弯腰进船舱。 慕容善不认识他,倒是觉得他有些眼熟。 长孙无羡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又快速恢复平静,他对着来人微微颔首:“凤兄,别来无恙。” 这姓…… 慕容善不由多看了眼来人,三庭五眼,和凤姣姣倒是挺像的。 长孙无羡大约猜到了什么,警惕的向他身后看了眼,见没有人跟上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凤轻尘气质十分独特眉清目秀,他撩起衣袍十分自来熟的在长孙无羡面前坐下,抬头正好看见他打量的眼神,不由笑道:“云兄放心,我派人把她关在客栈了。” 长孙无羡收回眼神,“你怎么在这?” 凤轻尘看了眼慕容善,对视一眼,微微颔首,笑道:“左右闲来无事,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借着姣姣的名义出来玩一趟。”顿了顿,他又把视线对准慕容善:“这位是……?” 原来那日将军府门前的仪仗是他,竟然是他亲自来接凤姣姣。 一国太子,如此和蔼可亲没架子,倒出乎慕容善的意料。 长孙无羡看了眼慕容善,对视一眼,大大方方的说:“慕容氏三小姐,慕容善。” 凤轻尘微微压抑,然后爽朗的大笑一声,热切道:“原来是三表妹啊,飞来山一别,表哥竟不知表妹还尚在人间。” “……” 这句话很欠抽。 长孙无羡警告睨他一眼。 慕容善笑笑,不疾不徐的说:“可能是我福大命大所以才活了下来吧,倒是叫殿下表哥失望了。” “……”凤轻尘干笑一声,又道:“此言差矣,你能安然无恙,表哥是真替你开心!若你二姐知道你还活着,定也会替你感到开心的。” 慕容芙? 慕容善眼神闪了闪,定定地望他一眼,“你知道我二姐在哪?” 凤轻尘却扭过头望着长孙无羡,“云兄住在哪里?” 长孙无羡给慕容善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不疾不徐的说:“来福。” “哎呀,真是巧了,我也是住在来福,不过我前几日怎么没见你?” “今早刚到。”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凤轻尘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句,然后扭头对慕容善道:“你二姐在来福,跟我一起出来的,等会回去表哥就让你们姐妹二人见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41: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凤轻尘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句,然后扭头对慕容善道:“你二姐在来福,跟我一起出来的,等会回去表哥就让你们姐妹二人见见。” 慕容芙? 这么说来那太子侧妃当真便是慕容芙了!只是他们两个怎么会凑在一起? 慕容善眸中多了一丝审视,“多谢太子殿下。” 凤轻尘摆摆手示意自家人不必多礼,然后便故作漠不关心的扭头跟长孙无羡说:“对了,云兄,你怎么会在这?” “你在这做什么我就在这儿做什么。”长孙无羡半真半假的说道。 “你也是为花芸而来?”凤轻尘坐直了身子,正视他。 花芸?这名字怎么…… 慕容善看向长孙无羡,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颔首道:“正是。” “哈哈哈哈,花姑娘只接待一人,云兄有红颜知己相伴,不如就把这机会让给我可好?”凤轻尘说着扭头看向慕容善,一脸暧昧的冲她挑眉,“三表妹,你应该不知道这花芸是何许人也。表哥就给你普及一下知识,这花芸号称四海诸国第一美人,其实也是名不虚传的,每日慕名而来的客人数不胜数,这游船会啊,便是为花芸姑娘设立,每周一次,只有被她看中者才有资格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哦。” “哦。”慕容善淡定的点头。 “……” 长孙无羡勾勾嘴角,无声笑起来。 凤轻尘脸上的表情有丝龟裂,这女人不是长孙无羡的女人?女人天性不都是好嫉妒的吗?瞧瞧他那个妹妹不也如此?这女人怎么能如此淡定? “是花芸,花芸姑娘风华绝代,天底下没有哪个男子不为之倾心的!” 慕容善笑了笑,淡淡反问:“那你呢?” “我?”凤轻尘愣了片刻,弄懂她问的是什么后,脸色一黑,有些挫败的哼一声扭过头:“云兄,你都有佳人作陪了,还要那花芸作甚?让我这个孤家寡人去不好吗?” “孤家寡人?”慕容善放下杯子,“太子殿下不是带了侧妃吗?” 凤轻尘心中一惊,有些讶异的问:“你怎么知道?” 难道她早已经和慕容芙见过面了? 慕容善淡淡挑眉,“上次在金陵,不是太子让我二姐去的吗?太子殿下还问我?” “……”凤轻尘哑口无言。 上次他虽然叮嘱过慕容芙要低调行事,不要露面,可到底身份摆在那里,确实容易受人关注。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说这些了,我说不过你,你姐妹俩都是伶牙俐齿的。..不过云兄,这一次你就让我一让如何?” 凤轻尘知道若长孙无羡志在必得,他是拼不过这人的,唯有让他不露面,他才有百分百的胜算。 长孙无羡执杯抿了口茶,摇摇头。 凤轻尘面皮一抽,面上的表情渐渐龟裂:“这是你东陵的地盘,你什么时候想见不成?就算你把人带回宫都成,何必与我争这一次?我还赶着回西凤呢!” “不成。”长孙无羡放下杯子,一本正经的望着他说:“带回宫可不成,若我带回宫那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咱们各凭本事吧,你急着赶路本宫也不悠闲啊。” “……” 凤轻尘气结,唰的灌了一大口茶,然后气呼呼的站起来往外走。 慕容善望着另一艘画舫走远,扭头静静盯着长孙无羡看。 “……” 他无奈的摇头失笑道:“他说的话不假,但也并非部。花芸最大的本领是知晓所有人不知晓的事情,我是有事相求。” 慕容善干笑着撵起脸颊旁一缕头发放在耳后,“我知道,我又没说什么。” 这个该死的凤轻尘,害她丢了如此大的脸! 看破不说破,长孙无羡笑笑不语。 “等会跟我一起去?” 慕容善挑挑眉,侧身坐开了些,“我去做什么?万一那花芸看见你还带个女人出现,恼羞成怒就不搭理你了呢?” “那又如何?把你一人放在这里我不太放心,和我一起去。” 长孙无羡一锤定音,直接替她敲定了结果。 花芸见客为了公平,向来都是两两一组。 凤轻尘本不欲与长孙无羡一起,不用想都知道到时候他的光芒肯定会被他盖过去,但放眼望去周围都是歪瓜裂枣,他又不甘心。 最后便与长孙无羡一起上船。 三层画舫,绫罗轻纱,琴棋书画,美轮美奂。 花芸的婢女在前面带路。 凤轻尘故意落后半个身子与长孙无羡和慕容善一道,然后压低声音对二人道:“来见花芸你还带个女人,就冲你这嚣张的态度,信不信你一句话还没说就被人轰出去了?” 长孙无羡懒懒的瞥他一眼,“我会带着你一起的。” “……”凤轻尘轻哼一声,道:“让我一让?” 长孙无羡摇头,侧目斜昵他一眼:“各凭本事。” 凤轻尘气的咬牙,凭真本事他怎么可能拼得过他?早知他要来,他绝对提前过来!不,绝对和他错开! “两颗上等东珠?”他伸出两根手指在长孙无羡面前晃了晃。.. 长孙无羡目不斜视。 慕容善好奇的瞥他一眼,才一眼,还没看清楚,脑袋就被一只大掌给拧了过去。 “……” “再加一座顶好的珊瑚雕!”凤轻尘一咬牙,一狠心道。 “听说你在南疆买了一处山林?”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是想要那林子吧?你做梦!想都别想!”凤轻尘没想到这人看上的竟是他那处林子,果然是个喂不熟的野狼!早知,当初在他的地盘上就该弄死他!省的如今狮子大开口气死他! “不,我只想想知道你那林子是在何人手中购买的?中间几经转手?都有谁?”长孙无羡赏了他一个淡定的眼神。 呃…… 原来是他想岔了。 凤轻尘干笑着咳了两声,说道:“这好办,回头我就差人把这些资料送给你,包括前几任主人是谁都统统告诉你!” “东珠和珊瑚雕。” 凤轻尘咬牙,“成交!” 不就是两颗东珠和一个珊瑚雕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没了就没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等他把那个嚣张的都快爬到他这个堂堂太子头上的弟弟踩扁后,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长孙无羡干脆利索的拉着慕容善转身就走,留下凤轻尘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感情这厮的目的本就不是花芸,而是他? 我去! 腹黑的大尾巴狼! —— 慕容善此时才看出些门道,当即有些心疼被他套路的凤轻尘了,“你这样……真的好吗?” 长孙无羡心情好,爽朗的低笑一声,“有何不好?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哦,送上门的白菜不拱白不拱? “我的太子殿下,你知道友谊的小船都是怎么翻得吗?” “嗯?怎么翻得?” 慕容善目光幽幽的看着他说:“就是被你这种无情无义说套路就套路的人戳翻的,改日若凤轻尘登上皇位,想到今日被你无情套路,一气之下对东陵开战……”那你可就是东陵百姓口中的千古罪人了! 长孙无羡揉揉她的脑袋,笑着说:“放心吧,我和他没有友谊,你的担忧也不会成立。” “那你们……”关系还如此近? 长孙无羡学着她的表情幽幽看她一眼,把慕容善看的脊背发凉,他才道:“我对他只有可怜之情,他对我……大概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慕容善脑袋一懵,一脸懵懂的问:“此话怎讲?” “想想那个用铁骑踏平飞来山的西凤四皇子,再想想那个整日蹬鼻子上脸被我打击到怀疑人生还不肯认清现实的老三……懂了吗?” 慕容善一噎,这还真是……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不过他倒是听自信的! 凤轻歌虽是元皇后所出,但皇后并不受宠,西凤后宫最受宠最得势的反而是四皇子的母妃陈贵妃,西凤皇帝也是喜欢四皇子比喜欢凤轻尘这个太子更多些,甚至隐隐有废长立幼的趋势。 而长孙无羡自然是因为自小不在皇宫长大,被长孙无谌钻了空子,前十五年他还没回来时,朝堂民间对长孙无谌是一边倒的支持,甚至很多人都忘了这个正牌太子,但现如今他回来,让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位比三皇子还要优秀的太子,众人自然顺利倒戈太子党。 长孙无羡又道:“不过我自幼在西凤,与他身份相等,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我和他一样可怜,所以素来与我交好。我与他的感情,可以用知己相称。” “所以你就套路人家啊?” “怎能叫套路?多难听?我这是友好的交流感情,他需要花芸我让他便是,我需要那处林子的资料,他送我便是,明码标价的买卖啊,夫人,你这样看我,令我很是伤心难过啊。” 长孙无羡说着当真可怜巴巴的望着她,直把她看的心虚无比。 “好了好了,别对我撒娇,一大男人还学小女孩撒娇,羞不羞?” 长孙无羡理直气壮的说:“没办法,娶了个不能满足我小小虚荣心的夫人,我只好自给自足自力更生,所以,不羞!” 慕容善嘴角一抽,没办法再直视这个人了! “你真是……辣眼睛!”慕容善憋了好半晌才憋出三个字。 长孙无羡喜滋滋的照单收,“我就当你是夸我了,夫人的一句美言,生过世间千万盛赞啊。” “……”慕容善两眼一黑,只想捂眼踹他一脚送他上西天。 长孙无羡收起了笑容,带着她回到了客栈。 其实他找花芸是真的有事相求,不过在见到凤轻尘后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花芸随时都可以见,凤轻尘却不是随时都能套路住。 所以和那件事相比起来,花芸先让他一让倒也无妨。 —— 是夜 月光透过树梢斑驳的洒在大地上。 来福客栈后院 某处树荫底下,两个女人相对而坐。 在她们身后的某扇窗边站在一位男子,男子定定看了眼两个人,然后关上窗户走出了客栈。 云凌守在门口,见长孙无羡出来连忙迎上去:“主子,打听到了,这是地址。” 云凌把一张纸条交给他。 长孙无羡嗯一声,“去跟着夫人,今夜之事不要让她察觉。” “是,属下遵命。” 长孙无羡看了眼纸条,用内力将其粉碎,然后便踏着月色朝远处走去。 他身形极快,眨眼之间便看不见人影。 —— 城外某处雅致的宅院 主厢房房门紧闭,烛火悠悠,站在窗外依稀能窥见里面有一女子在走动。 女子身段修长,体态轻盈。 长孙无羡看了一眼,推窗翻进去。 “谁?” 花芸正要解衣睡下,忽闻窗户边动静连忙拉紧衣衫走过去,越过屏风,瞧见长孙无羡站在窗户边,她眸中闪过一丝惊艳,然后又归于平淡,恼怒道:“大胆小贼!” 长孙无羡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系上眼带,这是他来时准备的,深夜翻窗入人闺房,为避免看到不该看的他提前做了准备,虽视力受限,可他听觉也很过人,是以并不担心会遭遇不测。 凭着声音来源,长孙无羡抱拳致歉:“在下云景,半夜叨扰,还望姑娘见谅。” 花芸见他行事稳妥,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不轻浮,不由多了一些好感。 但深夜登堂入室的行为还是不能饶恕! “大胆小贼!速速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姑娘,在下并非故意,还望姑娘见谅,且姑娘见我此番做派,当知我的诚意。” 长孙无羡想着有求于人,不疾不徐的说道。 “那又如何?你既然来找我,就应该知道我的规矩,我从不破例!且公子又有何本事凌驾于凤太子之上?” 她白天见了凤轻尘,知道凤轻尘的身份,自然便不会冒着会得罪凤轻尘的可能为别人开后门! “我的规矩是一周一次,以文会友,以礼相求,公子请回!” “凤太子所问,姑娘也不知,对吗?” 花芸闻言脸色变了,一脸寒霜望着他:“公子此言是会砸人招牌的!请慎言!” 长孙无羡嗤笑一声,“难道不是?还是说姑娘知道那慕容氏三小姐身在何方?” “你…你…” 花芸大惊失色,这个人是什么身份?怎么会窥听到她与凤轻尘的谈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42:开往幼儿园的班车 长孙无羡嗤笑一声,“难道不是?还是说姑娘知道那慕容氏三小姐身在何方?” “你…你…” 花芸大惊失色,这个人是什么身份?怎么会窥听到她与凤轻尘的谈话? 长孙无羡知道,慕容芙那个女人是不会把部实情告诉凤轻尘的。 慕容芙越是说慕容善不是她真正的妹妹,凤轻尘就越怀疑她的话。 “在下深夜拜访确实有不妥,但姑娘请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姑娘解了在下这个问题。” 花芸看着他双眸微眯片刻,然后点头道:“你把眼罩摘下来吧。” 说完她转身走到桌边坐下。 长孙无羡摇摇头,“不了,在下惧内。” 惧…惧内? 花芸更加诧异的扭头看他一眼,倏地笑了笑,说:“那公子想知道什么?” “我要十五年前,西凤长安所有在同一天出生女孩的名单。”长孙无羡把写有日期的名单扔给她。 花芸看了眼掉在面前的纸团,迟疑片刻,没有拿,扭头看着长孙无羡说:“生辰八字本就是密事,况且天下人千千万,这事儿有点难度。” “三日之期为限。” 花芸点头,“成交。” “那就静候佳音。” 长孙无羡说完这句话,也没摘眼罩转身就从窗户跳出去。 —— 来福客栈 后院 慕容善在石桌前坐下,右手拿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顿了顿,她抬头睨一眼对面盛装华服的慕容芙:“喝吗?” 慕容芙脸色淡淡,“不必了。” 慕容善笑笑,放下茶壶,端着茶杯抿了口。 慕容芙抿抿嘴,欲言又止看她一眼。 “想说什么就说吧。”慕容善表情淡淡的放下杯子。 慕容芙皱着眉,“本宫…我记得当时你掉下山崖了……” “是啊,可惜我命硬,大难不死,呵呵。” “当时你的手……”慕容芙眼神落在她右手腕上。 慕容善拿着右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光洁手腕上看不见一丁点儿的疤痕,“你说这只手?” 这只手当初断了手筋,虽然后来被卫戎接上了,但到底有些不灵光,只能勉力维持日常需求,不能握剑,不能碰重力。 但这些……她是不会和慕容芙说的。 她嗤笑一声,平静地说“好了啊,提剑扛刀一点不受影响。” 慕容芙眼神闪过一丝遗憾,不过稍纵即逝,并没有人察觉。 “那就好。..” 说完这句,两人好似都没了话说,气氛一时变得无比尴尬。 慕容善干脆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说:“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她可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站住。”慕容芙脸色沉了沉,眼神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她说:“家虽没了,但太后姑奶奶也是我们的亲人,你收拾收拾跟我去西凤。” 慕容善轻轻嗤笑一声,转身看她,眼神里含着嘲讽,“凭什么?” “凭你是我妹妹!” “妹妹?”慕容善淡定的看着她,“莫说我不姓慕容,就算我真是你亲妹妹,慕容芙,你也休想约束我。” “放肆!”慕容芙重重拍一下石桌,脸上蕴着浓浓地怒意,“我说你是你就是,来人,把她给我带走。” 慕容善冷冷扫一眼四周围上了的人,眼神如覆了寒霜,一眼扫过去直叫人从心凉到了脚底,两腿就像粘在地上似的,半分都动不得。 “我看谁敢拦我?” 慕容芙气炸了,“慕容善,你想翻天了不成?” “二姐,我喊你一声二姐是敬你,你别给脸不要脸。”慕容善的话就像两条耳光打在慕容芙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你……”慕容芙气的身都在颤抖,“我们养你成人,你就是这么对待恩人?和仇人同吃同住,你还有没有良心?” “良心?”慕容善眉头一蹙,淡定转身望着她,“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是吧,你还有没有良心?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你嫁给灭族仇人的儿子?” 慕容芙呼吸一噎,脸色憋得通红上气接不来下气,“你胡说八道什么?小小年纪你懂什么是是非非?你跟我走!” 慕容芙伸手抓着她的胳膊使劲扯着她往后走。 慕容善轻而易举的挣脱开她,后退一步,“我敬你姓慕容,就放你一马,别再来烦我。” 她还没找她给她下毒的麻烦,她反而先来找她麻烦? 慕容芙,你多大脸? 眼见慕容善要离开,慕容芙咬咬后槽牙,心一狠上前一步扬手就要劈晕她。 慕容善心里一跳,弯腰闪开,转身看见慕容芙僵在半空中的手,脸色一沉,扯出腰间长鞭缠上她的腰,气沉丹田手腕用力,唰一下把她甩上屋脊。 碰一声 哗啦啦的瓦砾掉下来碎成渣渣的声音。 慕容善瞧都不瞧一眼,转身淡定朝墙角走去。 她身后,一大群的丫鬟侍卫一哄而上,个个伸长脖子伸长手站在下面想接住从上面滚下来的慕容芙。.. “哎呦” “嘭” 人还没接住,倒是先撞到一群,慕容芙从屋脊上滚下来,结结实实落在下面一群人肉垫上。 墙角处,云凌偷偷摸摸的蹲在那里。 眼神望着慕容善闪烁着星星眼,就像是看凯旋归来的英雄般,无比崇拜。 哎呀,他家夫人好霸气好厉害!一鞭子干倒一群人啊!爽! “夫人!” 云凌挺直腰板,夹紧尾巴狗腿似的跟慕容善套近乎。 慕容善睨他一眼,“回头知道该怎么说?”不用问就知道这人出现在这里绝对是他授意的。 云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知道知道,夫人你放心,属下绝对把你说的威风凛凛英明神武……” 一句‘如盖世英雄般强悍’还没说出来,他的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滚滚滚,什么威风凛凛英明神武?要把我说的弱不禁风,可怜巴巴的只会一把鼻涕一把泪任人欺负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小可怜!知道不?”慕容善翻了个白眼,这蠢货一看就没有谈过恋爱。 如果按他说的,她这辈子都怕嫁不出了。 “……啊?”云凌默默后脑勺,一脸懵懂。 “啊什么啊?”慕容善捏着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按我说的做,否则别怪我的拳头不长眼!” 对付这个蠢货,只能以暴制暴了,唉,蛋蛋地忧桑。 “夫人放心,属下记住了。”云凌可怜巴巴的吸吸鼻子,他还是没弄懂,为什么要那样做啊? 慕容善双手反剪摇头摆尾叹息着离开。 不指望这个蠢货能理解,只要他照做就行了。 慕容善回到房里,大约等了一刻钟左右长孙无羡才推门进来。 看他的表情慕容善就知道绝对是见过云凌的,不错不错,那个蠢货虽然脑袋不灵光但还算听话。 慕容善吸吸鼻子,眨巴着眼睛看他:“云~景~” 长孙无羡心肝一颤眼皮子一跳,莫名后退一步,“怎么了?”这甜腻腻的声音,他的骨头都要酥软了,靠一身正气支撑,他才没丢脸倒下。 “抱抱~”她伸出双臂。 一股微弱的电流忽然传遍他的四肢百骸,他再次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受委屈了?” 慕容善不着痕迹的把他微弱的动作收入眼底,心里嘀咕:这人今天怎么警惕性这么高? 罢了罢了,不管他,反正她今天就要把他拿下,管他怎么想。 慕容善站起来扭着腰朝他走去,“你刚刚去哪了?” 长孙无羡眼皮子在狠狠一跳,咕咚一声狠狠咽了下口水,艰难的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去…去见花…花芸了。” 完了完了,他悲催的发现就因为她一个工作他的舌头不灵光了。 慕容善眼神一闪,咬牙扑向他:“花芸?你背着我去见花姑娘?” 呸呸,什么花姑娘! 慕容善揪着他的衣领,不让他有一丝机会从手底下溜走,然后鼻子凑到他胸前嗅嗅:“别动!让我闻闻你身上有没有沾别的女人的味道!” 长孙无羡无奈,一边把她的小脸从胸前移开,一手扶在她腰上防止忽然抽风的她站不稳,“想哪去了,没有,就是去办点白天没办成的事而已。” “白天没办成的事?”慕容善咬牙拧着他的耳朵,“好啊你,白天义正言辞带着我去说是怕我多想以证清白,结果晚上自己偷偷摸摸的溜出去!说,你都干了什么?” “嘶——” “轻点轻点,你给我松开!”长孙无羡又气又急的把耳朵从她手里解决出来,咬牙瞪她:“慕容善你翅膀硬了啊?连我的耳朵都敢拧?干什么?你说我去干什么?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点时间?” 他眼睛一瞪,慕容善顿时心虚了。 完了完了闯祸了,怎么一个任性就拧了太子爷的耳朵?他没生气吧? 慕容善偷偷瞄一眼他的脸色,嘀咕:“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试过,说不准你就这么点时间呢……” 见他脸色越来越黑,慕容善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和蚊子似的不仔细听都快听不见了。 长孙无羡气笑了,猝不及防把她打横抱起扔在床上。 “哎呀。”慕容善心里一惊,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 忽然一座大山压在她身上,她眼前一暗,双手把他拉起来放在头顶,四肢被禁锢住半分都动弹不得。 “爷今儿就让你试试到底有多久!”长孙无羡气的咬牙,一手按住她两只爪子,另一手在她身上肆无忌惮游走。 见他似乎要来真的,她娇羞地轻轻嗯一声,乖乖地躺着一动不动任君采劼的样子,红唇娇艳欲滴,双目含唇,眼波流转间春色无边。 这一句嗯,倏地唤回了长孙无羡的魂。 “你故意的!” 他怎么就中了这女人的激将法! 慕容善赶紧摇头,一脸恐慌,“没有没有,我真没有,我害怕……你…你不是说…。” “嗤~爷就信了你的鬼话。”长孙无羡以示惩罚的在她嘴唇上狠狠咬一口。 “哎呦。” 慕容善摸摸唇角,望着指间一点红,眨巴着眼睛要哭了:“破了,你咬我!” “咬你又怎样?咬的就是你。”长孙无羡额头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薄汗,他悲催的发现玩闹时他竟然也起了反应。 那地方烫的像块烙铁。 慕容善撇着嘴动了动,忽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脸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 “你、你、你……” 长孙无羡也没想到她忽然会动一下,正尴尬着忽然见她如此反应,倏地低声笑起来,嗓音低沉像喊了砂砾似的性感的要人命。 “怎么?刚刚还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怕了?要不给你试试?” 慕容善张口就想说一句‘试个毛线’,硬生生把这句话憋回来,娇羞地回:“好。” 也真是难为她了,想暴走还得装柔弱。 长孙无羡:“……” “怎么了?你不行?”她对他挑衅的挑了下眉。 他一噎,然后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光,抓住她的手就朝下放:“如何不行?先让你试试别的,改日在让你亲自上阵。” 别的? 慕容善两眼一懵,还没反应过来,手就握上一块跟烧红的烙铁似的东西。 长孙无羡眉头一皱,闷哼一声,黑眸瞬间变得更加深沉。 手上握不过来的尺寸让她惊恐的瞪大眼睛:“……” “动·一·下。”他沙哑着嗓音蛊惑道。 “动…动…动什么?怎么动?”慕容善悲催的发现她的舌头不灵光了。 妈呀,谁来拯救她? 他声音低沉地笑一声,打趣道:“自己做的孽,你还想跑?” “我、我、我没有想跑……”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不自觉捏了下手里的东西。 “嗯~” 他额头爆了青筋,身上的汗如瀑下,声音里含着重重地情欲,听在她的耳朵里像是要怀孕了。 “别乱动,你想害死我吗?”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你、你放开我的手……”看他这样子,慕容善就是想挣回手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俯身在她耳旁吹了口热气,轻笑道:“不要,你帮我,嗯?” 嗯什么嗯? 一个大男人撒什么娇? “不行不行不行…我我、我不会……” “不行也得行,我教你。”他忽然加重了语调,那一瞬间荷尔蒙像是要爆炸了。 ------题外话------ 这一章……我差点没写出来……哭唧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43: “不行也晚了,我教你,很简单的。..” 他忽然加重了语调,那一瞬间荷尔蒙像是要爆炸了。 “……” 过了许久,慕容善累的连动动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长孙无羡亲亲她的眉眼,“起来,洗洗手,嗯?” 慕容善脸红的像煮熟的鸭子,她闭着眼嘟囔,“别别,让我休息一会儿。” 她已经懒得顾忌掌心粘稠的感觉,空气中还残留着麝香味儿,挥之不去。 长孙无羡无奈起来,整理好衣服端着水盆拿着帕子走过来,“别动,我给你擦一下,不洗干净等会儿你又怨我。” “本来就怨你。”她嘟嘟囔囔的,完完了之前是谁先招惹对方了。 长孙无羡又气又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仔细擦干净后,他拉着被子给她盖上。 “别着凉了,好好睡一觉,我先出去一趟。” 一听他又要出去,慕容善睁开了眼,翻了个身侧躺着看他:“三更半夜,你又要去哪儿?” “……”这怨念的语气…… 长孙无羡转身正面对着她,让她看清楚他现在狼狈的模样,然后抛出两个字“沐浴。”,扭头就走。 “……” 慕容善先是一噎,然后倏地反应过来,捧腹哈哈哈大笑。 这样狼狈不堪的太子爷,怕是百年难遇哦。 哈哈哈哈~ 很快慕容善就笑不出来了,经过刚刚那一茬,她自己也流了很多汗,汗水粘在衣襟上黏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更有腹部上那不明液体…… 好想沐浴哦~ 嘤嘤~ 慕容善翻来覆去在床上纠结的滚了几圈,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太子爷拎着两桶热水进来。 慕容善可怜巴巴的望着。 “热水我给你弄来了,你先沐浴,我去隔壁。” 咦! 慕容善从床上跳起来,开心的朝他背上一扑,两条胳膊两条腿都挂在他身上:“你真好。” “下来。” 慕容善跳下来,眨着眼睛看他,“你快去沐浴吧。” 长孙无羡睨她一眼,见她这一脸赶人的模样,没忍住狠狠拧了下她的脸颊,“没良心的,好了,我出去了。” 关好门后,慕容善脱衣服进了木桶。 水温刚刚好,她惬意的躺在里面。 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不由自主开始播放之前的画面,她脸颊顿时烧的红彤彤的。 沐浴完后,慕容善捣鼓了半天自己穿上了里衣,掀开被子在床上躺了一会长孙无羡才从外面进来。.. 身上带着雾气,精神抖擞神清气爽的。 慕容善给他让了地方,“我觉得我二姐有句话说的很对。” “嗯?什么话?”知道她今晚去见了慕容芙,依慕容芙的性格长孙无羡觉得她说的应该也不是好话。 慕容善抬头看了他一眼,郑重道:“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整日跟你同床共枕,真的不妥!” “黄花…大闺女?”长孙无羡好整以暇的挑眉看她,那神情就好像在说‘你确定你是大闺女不是女人吗?’ 慕容善挺直腰杆,理直气壮的说:“对,万一哪天你看不上我了,我还真是挺亏的!” 心虚个毛线? 她本来就是黄花大闺女! 不仅这辈子是!上辈子也是! 长孙无羡笑了,“你现在才考虑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晚了?” “……”慕容善面皮一抽,揪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字的说:“好啊你,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有此想法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嘶~”长孙无羡连忙把自己的耳朵从她的魔爪下解救出来,气的直接把她从身上掀下去,然后按着她的背就朝她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慕容善,谁翅膀硬了?爷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许揪耳朵!” 慕容善哎呦一声,用力从他手下挣扎着翻过来,然后趁他一不留神双臂勾上他的脖子,把他往下重重一扯。 嘭一声脆响,两个额头撞在一起,疼的慕容善眼泪都出来了,“你是铁头啊!” 长孙无羡又气又笑,顾不得自己的头,忙去给她揉脑袋,边揉边说:“这怨我?你真是片刻都不安生!” 他以前到底是如何把这样幼稚的人,认成是果断薄情的人? 真是越想越可笑。 这世上没有比她还幼稚的女人了。 “那你不能让让我嘛?”慕容善鼓着脸气鼓鼓的。 画本里说的果然都是假的。 什么情趣?什么蜜里调油?都是假的!假的! 呜~ “睡觉!” 长孙无羡大手一挥熄灭了蜡烛,扯了张被子盖在身上,然后把她锢在怀里。 黑暗里,慕容善眨眨眼睛,头不痛了,但心开始痛了,之前偷偷看过的画本小人又十分调皮的从脑海里冒出来打架。 她有点……蠢蠢欲动~ 知道他也没睡着,慕容善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 长孙无羡无奈叹息一声,按住她不安分的手,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去北境吗?北境的事其实并没有严重到我亲自不可。..” 消瘦的肩,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以及她无处不在的气息,时时刻刻都在引诱着蠢蠢欲动的他。 他不得不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恰好慕容善也正有此意。 “不知道。” 干柴烈火,孤男寡女,又并非必须忍着不可,且经历过之前那么一茬,两人都能感觉到有些东西在发生细微的变化。 比如,爱意。 时时刻刻想要把对方揉进骨子里的爱意。 “回金陵后回燕家吧。”只要回去,他就能娶她了。 慕容善犹豫了片刻,心动不已,“可是……”她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说。 “嗯?”长孙无羡大约能猜出一点,结合凤轻尘想要找的人,他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 “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你今天见了慕容芙,难道你心里就不曾有过一丝疑问吗?” 疑问? 慕容善愣了下,脑海中有道光闪过,速度快的她没抓住。 “你知道白天凤轻尘问了花芸什么问题吗?他问花芸慕容家真正的三小姐在哪里。”长孙无羡道。 经过他这一提醒,慕容善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凤轻尘知道我不是了?不对,慕容芙和凤轻尘是不是有什么交易?” 不对,还是不对! “这个问题可能要问你自己。” 慕容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一句几乎要被她遗忘的话。 她揪着他的手问:“云景,你信命吗?你不是像我…不对,像真正的三小姐一样身上被贴过一个非你不可的标签?” “……”长孙无羡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在狐狸与兔子的故事中,他要找一个真正的金狐,据说…… 他辗转想了片刻,果断道:“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你也不能信,但你可以信我。” 这人还真是……霸道。 慕容善笑了,管它是真是假,他都不怕她为何要怕? “那你晚上去问了花芸什么问题?和凤轻尘一样?花芸有没有回答他?说真的,他问的问题也是我想问的。” 长孙无羡捏捏她的手心,示意她稍安勿躁,“这种极隐秘的事,你我都不知,她左右不过一介女子,又怎能知晓?我问她要了份当年西凤都城同日出生的名单。” 慕容善一噎,虽然她也不指望能在花芸那得到帮助,可他这语气…… “你这么瞧不起人家啊?我也是一介女子啊……” “想哪去了?我没有瞧不起,花芸是有实力的,只是有些事她涉及不到,所以多问也是徒劳。” 慕容善白了他一眼,然后忽然想起蜡烛被吹灭了,他看不见她的表情,连忙又说:“那你还问人家?不过说到同日出生的,我倒是很好奇一个人的身份。” 长孙无羡是习武之人,夜视能力极强,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收入眼底,他只是没戳穿罢了。 “什么人?天下人千千万,更何况是去找一个当年出现在西凤都城同日出生的婴儿?这种事自己做起来太麻烦,倒不如交给江湖人去做省事些。” “凤姣姣。”慕容善想了想,又说:“我只是怀疑,但她毕竟是皇家人,皇家血统应该不容易混淆。” 长孙无羡经这么提醒,倒是忽然想到镇北侯的那封信,“非也,当年皇后是在南下巡视过程中生的她,皇宫后遭遇过一场刺杀,你可能不知道,你也是在那场刺杀中被弄丢的。这件事说不准,明儿我让白钊去验证下。” 慕容善点头嗯了一声,忽然又反应过哪里好像有些不对劲,“不对,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在刺杀中被弄丢的?” 这件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都没查到,他是怎么知道的? 除非是当事人亲口告诉他的! 镇北侯? “那封信。” “……” “想不想知道信上说了什么?” “……写给你的又不是我的,不想!”说完这句话她翻身背对他,明显是对方不想和你说话并向你丢了一个背影! 长孙无羡揉揉她的脑袋,没有继续追问,揽着她便睡过去。 独留慕容善一人气闷闷的,这个榆木疙瘩,怎么就不多问一下? 她说不想,他就真不说了! 你怎么那么实诚啊! 我要是说不嫁给你,你是不是也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简直气死我了,哼╭(╯^╰)╮ —— 同一间客栈 某间被看守的十分严密的房间里 一个容貌精致的女人躺在床上熟睡,她床榻边上趴着一个梳着双环髻的丫鬟,主仆二人睡得很沉。 只是床上的女人睡得却并不安稳,她时而蹙眉,时而加重呼吸,不过短短片刻她浑身便出了一身冷汗,也不知她在梦里遇见了什么,让她如此害怕。 片刻后,她猛地惊醒,整个人从床上坐起来,脸色煞白煞白的,像是刚从炼狱爬出来的厉鬼。 床边的丫鬟惊醒,惶恐的问:“公主,您怎么了?” 凤姣姣眼神呆滞,重重地吸了两大口气,回神,摇摇头,一言不发脱力的重新躺会床上。 她闭着眼,又要睡了。 丫鬟见她没说话,惊疑不定的看了两眼,老老实实坐在一旁。 闭上眼的凤姣姣并没有睡着,她在回忆刚刚梦里的一切,那么真实,真实到让她觉得有些恐怖。 她喜欢了十五年的男人,在梦里娶了另一个女人。 那女人面容秀雅,气质出尘,浅笑盈盈的和他十分登对。 太子大婚,举国欢庆。 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攥在手心,呼吸困难,像是溺水的孩子般,抓不到救命的浮萍草。 太子大婚,娶的是燕家女,可那女人她明明记得不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姣姣想不通,但她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深呼吸几口气,重新进入梦乡。 —— 第二日 慕容善一行人起的很早,用完早膳后便收拾东西启程继续南下。 几人在客栈门口遇见了凤轻尘一行人。 对方也是轻装简行,侍卫都换做了普通衣衫,打扮成商家富少携妻出行的模样。 “云兄。” 正在上马车的凤姣姣忽然停下,侧目看过去。 长孙无羡对凤轻尘抱拳,神色淡淡并不欲与他多攀谈。 凤轻尘是个自来熟的,“我们回去这一路上还要与你们一起过两座城,不如大家一起吧,路上无聊时也好有个解闷的。” 无聊?解闷? 慕容善古怪的看一眼凤轻尘,为什么同为太子长孙无羡路上也有看不完的公文,而他就清闲的还要找个解闷的?不公平,不讲道理啊! 她眼神在凤轻尘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引来长孙无羡古怪的侧目,他嗯一声,别扭的拉着她上了马车。 慕容善:“……” 得到允诺,凤轻尘转身就去招呼自己人速度快点,别被长孙无羡给甩下了。 凤姣姣收回视线,忽然喊住刚刚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慕容芙:“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凤姣姣的心思整个西凤无人不知,慕容芙点头,“我三妹,慕容善。” 凤姣姣本只是想与她吐吐槽,倒没想到真被她问出一个秘密来,当即更加诧异的说:“你妹妹?她不是叫云善吗?” 她记得没错吧? 凤姣姣眼神询问身旁的侍女,这侍女当初随她一起去过金陵,见她点头,凤姣姣更疑惑了。 “她是东陵柳将军府的义女,叫云善,你确定真是你妹妹?” 慕容芙也诧异了,转身正面对着她,“云善可能是她的化名,不过你说将军府的义女是怎么回事?” 凤姣姣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咳了一声,打马虎眼道:“不知道,我也不懂,我上车了,哥哥过来催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44: “她是东陵柳将军府的义女,叫云善,你确定真是你妹妹?” 慕容芙也诧异了,转身正面对着她,“云善可能是她的化名,不过你说将军府的义女是怎么回事?” 凤姣姣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咳了一声,打马虎眼道:“不知道,我也不懂,我上车了,哥哥过来催了。” 慕容芙眼色暗下来,她抿抿嘴还想问一句凤轻尘便走过来了。 “上车。” 不咸不淡的抛出两个字正眼都没瞧一下就走了。 慕容芙想了想,望了前面走远的两辆马车,转身去找凤轻尘。 马车徐徐前行,到了晌午还没找到歇脚的地方,他们只好在林子里解决午饭。 云凌找了一条小溪边停下,慕容善一行人便下了马车,从马车里拿出干粮,又拿出一条毯子铺在地上。慕容善和柳扶风席地而坐,长孙无羡在马车里处理公文。 准备的干粮不过是些干果点心一类,云凌又去附近转了转看看能不能寻来些野果子。 柳扶风闲的无聊,懒劲儿上来直接枕臂躺在毯子上闭眼假寐,“哎呀,在马车里窝了一上午,可把我累坏了。” 慕容善眼皮子一抽,不阴不阳的说:“嫌马车小放不下你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你倒是和云凌换换位置也可以。” 一上午她就听云凌坐在外面赶车叹了好几声气,也不知道他唉声叹气的干什么。 “那怎么行?我这矜贵的小手,矜贵的小腿,是干那种粗活的料么?” “”慕容善干脆闭嘴不理他。在他们旁边不远处,凤轻尘一行人也刚找好地方,她把眼神从慕容芙那边收回来,便听到柳扶风说:“对了,你这崽子有名字吗?” 她本来想让长孙无羡给起的,但是长孙无羡不知哪根筋打错了平日里尽拾缀黑团子欺负它,摆明是在告诉她,他不喜欢这崽子! 慕容善便歇了心思,一直到现在这只崽子都没名字,她刚想说没有,眼神触及狼崽子慢吞吞吃东西的样子,又瞥见黑团子狼吞虎咽,她脸皮一抽。 这两货是灵魂互换了吧? 她刚想到这里,便看见黑团子不知察觉到了什么,从小鱼干里抬头警惕的瞧了眼四周,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巴掌按上狼崽子的小脑瓜,吧唧一下脸贴地。这猝不及防的一招让慕容善都震惊了,然后便见狼崽子颤颤巍巍的站直两条前腿,嗷呜一声,敢怒不敢言。 慕容善一脸黑线的扶额:“小乌龟。” 没有比这个更适合这崽子的名字了! “什么?叫什么?刚刚是不是我耳朵花了?小乌龟?”柳扶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来。.. “没错,就叫小乌龟。”慕容善面不改色。 “”柳扶风看看可怜巴巴的狼崽子,又瞅瞅猫假虎威的黑团子,隐约明白了这名字的含义,“什么时候取得名字?” 慕容善扔一颗果子在嘴角咽下去,喝口水顺顺气,说:“刚刚。” “”果然,他懂这名字的含义了。 慕容善十分无良的笑笑,捏着一颗云凌刚洗过的果子吃起来。 青色的小果,一口咬下去,汁儿喷在舌尖酸酸甜甜十分享受。 吃完一颗果子,她伸手又摸了一个,拿着帕子擦干净上面的水渍,刚放在嘴边,头顶投下一大片暗影。 “善善。” 听到这声音,慕容善连个微表情都懒得动,“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慕容芙蹙了蹙眉,“女孩子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如此粗鲁,日后怎么” “停!打住!”慕容善左手成掌,伸出右手食指合在一起做个安静的动作,站起来拍拍屁股转身就走。 她可没工夫和这女人说废话。 马车边,凤轻尘靠在车辕上,双臂环胸笑眯眯的望着这边。 前有恶狼,后有猛虎,这夫妻俩都把眼睛盯在了她身上,慕容善眼皮都不眨一下,双手鼓成喇叭冲凤轻尘那边喊:“云景。” 凤轻尘身后的马车里,一只玉手挑起车帘,一张帅的人神共愤的脸露出来,“嗯?” 那张脸上写着三个字‘什么事’。 慕容善揉揉肩,踢踢腿,“累了,过来接我。” 凤轻尘、慕容芙对视一眼:“” “夫人,是一个人。”慕容善看了眼长孙无羡,后者说道:“停车。”马蹄声渐渐走近,三分钟后,云凌掀开车帘,递上一封书信。“主子,是侯爷送来的。”长孙无羡接过来,只见信封上书‘太子殿下亲启’。慕容善见是给他的便收回了眼神。书信上的称谓是无名氏。长孙无羡看了一行,便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十五年前 老夫尚且只是一名闲散侯爷,奉命送年仅五岁的殿下前往西凤。 殿下自幼聪慧,辅一离京便问老夫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老夫不忍欺骗殿下,自当尽数告诉殿下实情。 当年一行,正值老夫幼女出世。 我儿乖巧可爱,但却奈何不得老天赏饭吃。 不哭不闹,文静的不像个正常孩子,大夫说,有此等现象孩子容易早幺。 我一家上下盼她出世盼了一年又十月,可以说她是含着我侯府所有人的期待出世的,但却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种情况。 殿下可能不曾记得,当年老夫还是侯爷的父亲曾进宫向圣上请求归隐过。 因为思极祖上,女孩儿皆早幺。父亲认为,许是祖上杀戮太重,罪恶深重,而女孩儿天生属阴,承受不得如此深厚的罪孽,所以才会招来报应。 想就此归隐,携一家老小还乡,褪去一身罪孽,来保住这个孩子。 圣上允了。 却也在允诺同时指派了另一个任务,只要老夫顺利送殿下到西凤,我一家便可归隐。 是以,当时再送殿下时,我一家便收拾好行装打算再也不回金陵了。 可天意弄人。 那个孩子虽没早幺在我身边,却在到达西凤时消失了。 那一年,西凤长安街因皇后出行遇刺,无比混乱,混乱之中殿下进城的车队被冲散,老夫与妻女也被冲散。 身为臣子,先为臣,再为子。 妥善安顿好殿下后,老夫的父亲死于刺客剑下,老夫的女儿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夫一生,为臣尽忠职守,自问不曾愧对殿下与东陵半分,但一世却也活在为子不孝为父不仁,父子仇恨上下三代的阴影中,一夕之间,侯府几乎分崩离析。 殿下在西凤十五年,可能不曾得知我侯府近况。 夫妻不同林,父子不同心。 妻儿都埋怨老夫,所有人都认为老夫冷血无情,心中只知大义,但殿下可曾知,老夫与夫人也是一见钟情的? 当年鹣鲽情深,一夕之间数化为泡沫。 老夫活在回忆里十五年,每每泪水沾湿枕榻时,眼前都是小女的音容笑貌。 那年,她那么小,小小的一个还不足殿下当年半人大。 老夫忧心,她尚在襁褓还未离开奶娘就先离了父母,以后有没有人会对她好? 有没有人像老夫一样爱她?像哥哥们一样宠她? 身上穿的是锦衣绸缎还是青衣粗布? 老夫想啊,她是还好好的活在某个角落等爹爹去找她,还是早已经消失了? 每次想到这里,老夫就心痛不已不敢再往下想。 其实锦衣绸缎也好,粗布麻衣也罢,再不济就算是轻纱不避体一双玉臂千人枕,老夫也都能接受,只要她还好好的活着就行了。 这个念头老夫想着十几年,也盼了十几年。 醒着想,睡着想,没事时想,上战场也想 如今终于如愿了。 她很聪慧,在一个极好的环境里长大成人,这是老夫最庆幸的地方。 但她生来与父母分离,十几年后又背负家族恩怨,这也是老夫最心疼的地方。 金陵事罪不在我妻儿,她们也是被老夫蒙蔽的无辜人,老夫做的孽老夫自当一人承当。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她如何选择老夫不强求,唯望余生,有情人待她安好便罢了。 长孙无羡看到这里眸色渐渐变深,然后又缓缓归于平淡,他从信中抬头,“想看吗?” “不想。” “死鸭子嘴硬。” 慕容善瞪他一眼,气呼呼的闭眼睛不理他。 长孙无羡望着她的侧颜,双眸微眯,“当真不看?” “不看!”写给他的,又不是写给她的,看什么看? “那我烧了” 长孙无羡说着就把信纸递到蜡烛上,斜眼偷瞄慕容善,见她眼皮动了动真的毫无反应,便咬牙当真把它烧了。 她不知道也好,不知道就不会有心理压力。 后半宿,天气渐渐寒下来。 慕容善窝在长孙无羡的怀里睡得不太踏实,几个月没碰到的梦魇,今夜再次降临。 梦里 她又见到了那个奇奇怪怪的场景。 她整个身子蜷缩在一个纸片人里,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那逼仄的痛苦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了。 有个人走过来,把她轻轻拿起。 是熟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感觉。 然后有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公子,只需要在完成最后一件事,便可活过来了。” 活过来? 什么活过来? 是说她吗? 慕容善还没搞明白,那只手便把她轻轻放下,然后一道危险的气息传来,让她毛骨悚然。 紧接着她好像被人架在火上烧烤一般,灼热的感觉要把她撕裂了。 四周一片嘈杂,她听见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很熟悉很熟悉,但灵魂被灼烧的痛感让她一时没想起来那人是谁。 慕容善猛地睁开眼睛,人还在马车里,长孙无羡担忧的眼神落在她眼里。 “怎么了?又梦魇了?”他把她扶起来。 慕容善点头,擦擦汗说:“嗯。” “梦到了什么?” 慕容善皱着眉想了想,犹豫的说:“一个纸片人” “纸片人?” 她点头,“梦见我被人塞进一张纸片里,然后有人用火烤我,好痛” 他伸手帮她舒展眉心,轻声的说:“痛就别想了,闭眼休息一会儿。” 慕容善摇摇头,揪着他的袖子郑重的说:“我梦见两次了,你说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我还听见人说什么完成最后一件事就能活过来了” 这么离奇的事情长孙无羡怎么可能会信,他淡淡地安抚道:“没事儿,你是最近想多了累的,前些时日不是没梦到吗?上一次梦到是什么时候?” “在金陵。” “你还没离开时。” 慕容善想了想,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长孙无羡笑了笑,“所以说你就是累的,上一次梦到时是不是心情起伏很大?闭上眼静一会,没事了。” “好像是”慕容善迷迷糊糊的也搞不明白了。 连重生这种离奇的事情都能发生在她身上,更何况那梦里的感觉那么真实。 不过她也知道有些事他不会明白的,便也没多说什么。 天亮之前,马车到达下一座城池,沁阳城。 几人到时城门还没开,便停在一边等了一会儿,天亮时,两辆马车率先进城。 寻了一家最大的客栈,要了几间厢房,先洗漱休息会儿。 午时整 慕容善和长孙无羡出房门,柳扶风等人早已在楼下坐好,见两人出现在楼梯上,隔得老远先对她们招招手。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柳扶风问。 慕容善看向长孙无羡,后者给她添了杯茶,漫不经心地说:“明儿,今夜不赶路。” 萧仲寒道:“我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我还有事下午就先行离开。” “下午?”慕容善问:“你去哪?” “去寻卫老先生,拜师学艺。”萧仲寒笑了笑,眉宇间尽是释然。 长孙无羡看了他一眼,又给慕容善添了杯茶,“卫戎此时应当在东,我们南下,你可以向东去寻。” “多谢殿下指点。” 长孙无羡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利人利己,你想多了。” 慕容善嘴一抽,暗戳戳捏他一下。 这人真是! 长孙无羡把手放在桌子下,准确无误的握住她的手掌,然后牵着她起身向外走去。 “走,我们出去转转。” “听说沁阳城有游船会,我们去看看。” 慕容善本来不情愿的表情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游船会?你怎么知道?” 长孙无羡神秘笑笑,“说了是出来玩,自然要懂这些,好了,你只管玩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啊?” 慕容善一巴掌按住面前放大的脸,“别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45: “嘶~” “疼疼疼!你轻点轻点,嗷~” 云凌站在房间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对话,忍不住想歪了…… 房间里,慕容善坐在塌上,长孙无羡站在一边,身旁的凳子上放着一盆水,水已经不清澈了,与鲜血混在一起,透着一股莫名的妖冶与魅惑。 长孙无羡将沾了水的帕子从水盆里拎出来,拧干净,面无表情往伤口上贴。 慕容善侧眸瞧了一眼,见他脸若寒霜,小心肝抖了抖,眼一闭嗷嗷叫出来。 “疼疼疼~呜呜呜……你轻点好不好?” 长孙无羡的手僵在离她胳膊半寸距离的地方,看她一脸惊天地泣鬼神的表情,忍无可忍嘴角抽搐了下,黑着脸扔掉帕子。 “现在知道疼,早干嘛去了!往剑口上撞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疼了?” “能耐了,出息了是吧。” “再哭我也不会心疼你!” 太子爷这回实打实的生气了,慕容善眨巴眼睛看他,扁扁嘴,吸吸鼻子,缩着脑袋安静如鸡。 长孙无羡骂了一会,察觉到不对劲了,凉凉睨她一眼。 “说话,装哑巴也没用。” “说…说什么?” 慕容善瞥了眼右肩上要翻出来的肉,滴了两滴眼泪:“疼~” 长孙无羡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心头一软,铜墙铁壁筑起的堡垒差点坍塌,目光触及她肩上的伤,眼睛里就像含了刀子似的,每眨一下眼睛就割的他肉疼。 “你不知道说什么?”语气里带着危险。 不好,太子爷真生气了。 慕容善吸吸鼻子,想了想,揪着他的袖子老实巴交的竖起食指和中指,指天发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犯蠢了,保证没有第二次,你别气了好不好?” 她的表情就差没写上‘在犯蠢我就自杀’几个字。 长孙无羡心底叹了口气,一腔怒气顿时化成一汪春水,鬼知道在看见那把剑离她喉咙只有半寸距离时,他的心慌得有多厉害。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喉咙里跳出来,整个人都踩在了刀剑上似的。 那时候,好像连眨下眼睛都是奢侈的,就怕下一秒就见不到她了。 长孙无羡沉默着捏起帕子继续为她清理伤口,对于她的认错,他没有半分表示,只是手中的动作却不由自主缓了下来,小心翼翼,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就怕一不小心又弄疼了她。 慕容善心里松了口气,警报解除,只要他不生气一切都好说。 片刻后,长孙无羡给她上完药,在将她衣服穿好,端着盆血水冷不丁的出门了。 慕容善:“……” 门外,见到自家主子把一盆血水塞到自己手里,云凌:“……” 慕容善在房间里坐了会,等了一炷香的时辰见长孙无羡还没有回来,她后知后觉察觉出了问题。 拉开门,云凌像门神一样杵在门口。 “夫人,您不能出去。” “?” “主子说,在他没回来之前,您哪儿也不能去,夫人请回吧。” 慕容善瞟了眼他那张就差没把‘为了属下的小命着想’写在脸上的表情,默了片刻,关门进屋。 慕容善轻笑着打断她,“对了,燕小姐知道夜半鬼敲门的典故吗?还有,先来后到也不是你那样理解的,有句话叫做‘不是你的东西,就算追到天涯海角都不是你的’,今日的果便是前日的因,同理,若哪日我的行为碍着你的眼了,还望记着我今日的话,那是因你得了你不该得的东西所遭来的报应。” 话说完慕容善便不在管燕长宁是什么反应,懒懒地吩咐棉凝:“走了。” 主仆二人便开门出去,墨羽站在门外,三人汇合准备离开。 恰是此时,与她们相隔两个房间距离的另一扇房门也被人拉开,两个风度翩翩锦衣狐裘的少年…啊不,是一个少年一个伪少女从里面勾肩搭背走出来。 两人一身酒气半眯着眼睛不看路,摇摇晃晃横冲直撞往这边过来。 “要我说在这金陵喝最烈的酒当来未央居,赏最美的人当去长乐坊。”燕回风道。 长孙无月伸脚踹了他一下,“呸,本王才是金陵最美的人!” “此言差矣,男儿不能用美形容,因为…太太太阴柔!” 两人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一个没注意撞上了一柄剑,被拦了去路。 长孙无月伸手戳戳横在面前的剑,眼睛都没睁开就破口大骂道:“哪个小王八羔子拿剑拦本王去路?” 燕回风喝的微醺,勾着长孙无月的肩膀掀开眼皮瞧了眼,“一个黑不溜秋的侍卫罢了,赶走便是。” “既然是侍卫还不给我速速滚开!”长孙无月半眯着眼伸手就去推墨羽。 慕容善看了眼墨羽,微不可查的冲他摇摇头,然后轻轻出声道:“小王爷,燕二公子,该醒酒了,冲撞了我不要紧,可莫要冲撞了未央居其它贵客。” 慕容善的声音对二人来说都不陌生。 长孙无月和燕回风本就喝的不多,且酒品还不算太辣眼睛,出声唤一唤,两人顿时清醒了大半。 看见面前的人是慕容善两人眼睛顿时齐齐一亮,像两百瓦的大灯泡似的,不知道在兴奋个什么劲儿。 燕回风:“云姑娘。” 长孙无月:“皇…呸,云姑娘。” 两人同一时间出声,然后十分默契对视一眼,在看到对方眼中的意外后两人像是沾到了毒药般,又十分默契的撒开手往后蹦了三尺远。 互看了三秒,又很是默契的一起开口。 “你也认识云姑娘?” “你怎么认识我…呸,云姑娘的!” 慕容善看着这两个人极默契的动作,不由无语扶额:一个是她亲二哥,一个是……;一个喝的装醉,一个一身女装招摇过市……妈的,怎么能这么辣眼睛呢? 慕容善抱紧了蠢蠢欲动的黑团子对二人微微颔首,轻声道:“小王爷,燕二公子,刚刚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墨羽拦着二人时是为了避免二人没睁眼冲到她身上,这里人多眼杂,为避免落人口舌,她不免多解释了一番。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见慕容善给他赔礼,长孙无月顿时吓得半个脑袋悬在了裤腰上:姑娘不可怕,可怕的是姑娘身后的那个人啊啊啊啊,赔礼这事儿可不能传出去! 燕回风眼神微微一闪,心虚的跟着说道:“姑娘不必多礼。” 长孙无月狐疑的瞅了眼燕回风:这厮刚刚是不是心虚了?他心虚个鬼鬼? “咱们是一家…咳咳。”长孙无月豪气一挥手,在慕容善炯炯有神的逼视下,连忙吓的把要说出口的‘一家人’给吞了回去,然后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皇兄今日要搬去东宫,云姑娘怎么不去帮……”忙…… 慕容善脸色一黑,咬着后槽牙露出一口大白齿,微笑问:“小王爷,你说什么?” 同时眼神怼他:小孩,话要小心说! 长孙无月顿时夹紧尾巴,十分心虚的尬笑道:“……咳咳……我,啊不,本王刚刚走神了,不必多心不必多心…” 燕回风狐疑的瞅了眼长孙无月:这人今儿怎么这么怪?竟胡说八道。 燕回风把眼神从长孙无月那辣眼睛的女装上收回来,微微拱手充满歉意道:“姑娘多礼了,要赔礼的应该是在下才对,在下与家人多次误会了姑娘,未能及时给姑娘道歉拖到现在,还望姑娘宽宏大量能原谅在下与家人多次无礼。” 其实经过生辰宴会一事后,燕回风隐约觉得自己该讨厌这个女孩才对,毕竟是因她让他们镇北侯府丢了很大的颜面,可不知为何脑海中一想起这女孩的容貌,和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他就生不起丝毫厌恶。 甚至想到她和家人之间的冲突,他反而并不觉得有错,甚至觉得自己家人的怒气有些莫名其妙。 一来与将军府本就有恩怨,她先结实将军府,出于道义自然便是向着将军府的,且在家从父母,生辰之宴自然不是她一个做后辈能做得了主的事情。 二来那些出自母亲口中错处,他……不予苟同。 三来他那个妹妹的话……起先听着容易受蛊惑,可最近些时日他反倒听到了些不同的言论。 孰是孰非,真不是一言能断的。 慕容善有些诧异,燕回风此举无疑出乎她的意料,这个看起来聪明又骄傲的少年,没料到会做出这种事。 要知道,在所有人眼里,是她慕容善心思不纯在往镇北侯府跟前凑,可这少年竟将一切看得十分通透。 他难道…不怕伤了那所谓的家人的心吗? 慕容善心中忍不住划过一道暖流,当下笑容也多了几分真意,“二公子客气了,我从未往心里去过,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一句话尚未说完,燕长宁忽然拉开门出现在慕容善身后。 “二哥哥~”她双手搅在一起咬着贝齿泫然欲泣。 慕容善:“……” 燕长宁的出现在慕容善眼里并不意外,可在燕回风眼里却十分意外,特别是此刻她妆容看着有些微乱,神情萎靡仿佛是遭到了重创般万分伤心的模样。 特别是她出现的房间好像还是慕容善也待过,不由让燕回风脸色微微一变。 “你这是怎了?发生了何事?是不是有谁欺你了?”燕回风连忙越过慕容善,三步跨到燕长宁面前,关切问道。 慕容善心底叹息一声:眼下看来,又走不成了…… 长孙无月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看看一脸怅然的慕容善,又瞅瞅燕长宁身后的房门,他忽地想起这两人对弈那日奇奇怪怪的话,当即心中微动,道:“回风,既然你妹妹需要你,那你就多陪陪她吧,本王还有事和云姑娘说,就与她先告辞了!” 说着没等燕回风说话,长孙无月不由分说的一屁股撅开棉凝推着慕容善就跑。 燕长宁听到了燕回风对慕容善说的话,心中盘算好了计谋正准备实施,眼见计划被长孙无月一搅和又落空了,顿时心里气的咬碎了牙。 燕回风不傻,也并没有喝醉,在敏锐的捕捉到燕长宁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光后,他叹息道:“既然没事就早早回去吧,以后若无重要的事情也尽量别出门了,回去晚了母亲要担心你了。” 天寒,人心却比天更让人心寒。 —— 长孙无月推着慕容善跑的飞快,也不知道他在躲什么,等到了一处无人的地儿后,慕容低声呵斥:“停!” 我特么的又没做亏心事,这丫的带着她躲什么呢? 大约是被长孙无羡欺压过的原因,听慕容善这么吼一嗓子,长孙无月条件反射倏地停下。 “呜呜~皇…啊呸,云姑娘我错了,你别告诉我皇兄,我……”条件反射的语无伦次。 “……” 慕容善没听懂他到底想说什么,捏捏眉心无奈的打断他要长篇大论般的话,道:“小王爷,你说什么呢?长孙殿下岂是民女想见就能见的?小王爷,民女的家人还在门外等我呢,民女就告辞了。” 长孙无月揪着衣服可怜巴巴:“哦,你走吧。” 呜呜,皇兄要是知道就当我倒霉好了,不过云凌说的没错,这女人果然爱睁眼说瞎话!就仗着以为他不知道似的,哼哼,本王其实什么都知道! 慕容善瞥了眼他极辣眼睛的表情,额头一阵黑线,果断转身离开。 二人谁都没发觉,在慕容善走后,有道人影刚刚消失在了她们身后的某扇窗户里。 那扇窗户的位置正是先前长孙无月和燕回风勾肩搭背走出来的那个房间。 长孙无谌从窗户边走回坐到桌子上,低头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望着酒水里的倒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凉邪的弧度。 我的好皇兄啊,既是不能动的若我偏要动你又能奈我何? —— 万福寺坐落天玄山的半山腰上,等慕容善柳昕昕和萧仲寒赶到时,天色已晚。 万福寺用来专门接待香客的住处在一处偏殿,房间不多,恰好够几人居住。 屋子里布置的及其精简,索性三人也不是挑剔的人,便安心住下了。 一字排开的三间房,为了方便照顾中间住着慕容善,柳昕昕与萧仲寒分别住在两侧。 “今儿天色已晚,明日我们再去拜访圆舜大师。”萧仲寒站在门口,看了眼隔壁亮着灯的柳昕昕的房间,扭头对慕容善道。 慕容善坐在房间里,围着从将军府带出来的唯一的一个火炉,头也不回的道:“嗯,山中多风,我行动不方便,你去替我和昕昕说一声,晚上若嫌冷可以来我这儿待一宿。” “待会儿我去跟她说,现在我有别的事情跟你说。”他语气郑重,脸色十分严肃。 慕容善不由抬头朝他投去一瞥:“怎了?如此严肃是要与我说何事?” “卫戎行踪诡秘且此人性情古怪,你下面的那些人就算找到了只怕也会跟丢,我思来想去你的情况耽搁不得,明日见过圆舜大师后,我便亲自去寻他。” 慕容善闻言不由失笑道:“这都被你算准了,看来我那些人确实够无能的。你既然做好打算,便去吧。就算没有我,卫戎也本就是你的目标,着实没有因为我你就必须在金陵苦等的道理。只是外面多凶险,被追杀时……保命要紧。” 若是柳扶风她便不会如此叮嘱,因为萧仲寒的剑法与拳脚功夫真的是烂到泥里了。 萧仲寒轻笑一声,目光如炬牢牢锁在她身上:“我知,你不必担心。” 他叹息一声,感觉到心中仿佛有什么在缓缓流逝,似从血肉里割舍般,痛虽痛,却并未深入骨髓,药石也可医。 慕容善察觉到他的异样,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道:“若无其他事,我就先休息了。” “嗯,我去找昕昕。”萧仲寒极贴心的提她带上了门。 棉凝以为慕容善是真困了,便走过去把门拴上,可一扭头却毫无防备的对上慕容善炯炯有神的眼睛,顿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46: 房间里,烛火昏黄,慕容善单手撑着下巴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她本来只打算坐一会儿等他回来,但没想到他迟迟不归,倒让她泛起了困意。 长孙无羡反手关门,站在桌子前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微微叹息,轻手轻脚的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 他俯身去扯床里边被子,拉过来给她盖上,然后直起身抬脚想要离开床边。袖子却忽然被人扯住,他侧眸看她,神色晦暗不明。 “你还生气吗?”慕容善瞌睡虫跑了一大半,拉着他的袖子就不想要他离开。 看她固执的模样,长孙无羡轻叹一声,反手握住她的手在床边坐了下来,“还疼吗?” 慕容善摇摇头,“不疼了,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坐危险的事情了。” “你还是不明白。”长孙无羡晦涩的说。 当时他就在门外,依她的警惕性,必然已经提早警觉了那个女人的意图,她完可以在慕容芙有所动作之前先发制人,或者喊他,但她没有。 甚至以身犯险! 慕容善默了片刻,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当时…… “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她食指中指并拢放在耳边,做出一个对天发誓的姿势,态度十分诚恳。 长孙无羡眼色瞬间变得深黑,然后又在下一秒恢复云淡风轻,他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淡淡道:“睡吧。” 说完他起身就要走。 慕容善心里忽然一慌,连忙拉住他,“你去哪?” 这些日子他都是与她宿在一起的,这么晚了,他还要去哪? “别多想,睡吧。”他避重就轻的回答,慕容善没意识到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放心的松开他,“嗯。” 慕容善以为他不气了,一夜好眠 第二日起床时身边已经没了那人的温度,但依稀还能辨得出来昨夜那人是宿在这里的,慕容善笑笑,穿鞋下床。 恰好这时长孙无羡也开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盆清水,放在架子上。 慕容善看着他,忽然发现最近这段时间,太子爷好像伺候人上瘾了,什么事都是身体力行自己亲自做…… 长孙无羡见她站在房中发愣,不言不语拉着她把她按在椅子上。 “换药。”言简意赅,语气不咸不淡。 慕容善乖顺的卸下肩上的衣服,露出一截白嫩的皮肤。 长孙无羡眼皮颤了颤,动作轻柔的帮她换药,然后在重新包扎,在一件件的穿上衣服。 途中脸色温和,心无波动。 穿好衣服后,慕容善跟着他走到架子边,净手等他伺候。 一切习惯都已成了自然,打理妥当后,她跟在长孙无羡后面下楼。.. 这家客栈的早膳比不得金陵的精细,两人马马虎虎吃了一点都有了八分饱意。 用完早膳,云凌走过来,“夫人,先上车吧,咱们等会出发了。” 慕容善没有多想,踩着小凳子上了马车。 往常都是长孙无羡在上面接她上去,今儿自己上车,她猛然有些不习惯。但她也只当长孙无羡一时忘了,并没有多想。 云凌坐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慕容善说话,“咱们今儿路上不能休息了,天黑之前要赶到下一座城。” “嗯,凤太子他们呢?怎么不见他们的马车?” 马车外的云凌脸颊微微一抽,“昨儿三更半夜就跑了。” 跑…跑了…… 慕容善轻笑一声,“溜的倒是挺快的啊。”他都把人带走了,那她这苦肉计岂不是白演了? 云凌嘿嘿一笑,“不过夫人你放心,凤太子溜了,但侧妃可没溜,这会儿正被绑在后面的马车里呢。” 慕容善上车时看见后面还有三辆马车,一辆是柳扶风的,一辆估计是载慕容芙的,但另一辆是干嘛的? 她随口问云凌,云凌坐在马车外面回她一句‘不清楚’,慕容善坐在马车里,隔着帘子她没有看见云凌讳暗的表情。 一炷香后,马车开始动了。 慕容善眨眨眼睛,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三秒后,她猛地朝前探去左手挑开帘子,眼神阴测测盯着云凌,“他人呢?” 云凌咽咽口水:“在…在后面马车上。” “停车!”慕容善皱皱眉,怪不得多出来一辆马车! 云凌扬鞭,“夫人…主子今日有些忙,还有些紧急公文没有处理,你受伤了,主子怕打扰您休息,特意换了辆马车。” 前言不搭后语,慕容善从天灵盖打了个冷颤。她以为她哄好了他,原来都是她的错觉。 怪不得今日话比平时少了许多,怪不得今日气氛那么古怪,原来是铁了心要和她冷战。 慕容善心慌慌的,疾言厉色道,“我让你停车。” 云凌硬着头皮又抽了马一鞭子,“夫人…您就可怜可怜小的一条小命吧~您就进去好好休息一会儿不成吗?” 慕容善不为所动,揪着他的衣襟把他扯到胸前,咬牙阴测测的威胁:“不停是吧,很好,不停我就直接跳下去了。” 云凌心一颤连忙停下马车,苦哈哈的看着她从车上跳下来,气势汹汹的往后面的马车走去。 云凌探头和跟在后面的白钊对视一眼。 白钊隔空眼神询问:怎么了这是? 云凌苦着脸跟过去:咱俩换车,你去驾前面那辆! 二位主子闹别扭,受伤害的为毛总是他? 柳扶风从马车里钻出来,正好看见慕容善衣玦蹁跹的背影像阵风似的飘过去,空气中还留着她气势汹汹的阴森余味,柳扶风夸张的打了个冷颤,小声地问云凌:“怎么了?怎么忽然停下来了?” 昨儿一进城他便独自去外面溜达了,深更半夜回来时,凤轻尘都溜了,早上虽然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但也没多谢,此时忍不住问了。 云凌苦哈哈的把眉毛皱成毛毛虫,想到自家主子那逆天的耳力,他张张嘴比划口型:吵架了。 柳扶风摸摸鼻子,不以为意的哦了一声,揪着蠢蠢欲动想往外跑的黑团子就缩回了马车。 他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小两口吵架不是很正常么? “哎呀,你们两个小东西今儿可有福了,跟着爷混,包你们又有鱼干又有肉吃,还不用忍受那个阴险小人的怨气。” 云凌和白钊:“……” 而被骂成阴险小人的某人,察觉到马车停了,稳如泰山般坐在马车里头也不抬一下。 慕容善气势汹汹的掀开帘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装模作样的看着公文不为所动,眼皮都不抬一下,蹭蹭爬上马车,一屁股坐在车夫另一边。 “驾车,走。” 他们这一行主仆也就柳扶风,云凌,白钊,她和长孙无羡五人,车夫和马车都是临时雇来的,包括塞着慕容芙的那辆也是。 车夫看着这个从前面马车下来的女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让你驾车,没听见吗?没听见鞭子给我,我自己来,你去前面车里待着。”慕容善说着就把马鞭夺过来,看到车夫颤颤巍巍的下车后,她素手一扬挥鞭就要赶车走。 忽然一只白净的大掌从马车里伸出来,准确无误握住她的手腕,紧接着低沉地宛如古井般醇厚的嗓音飘进耳畔,“别闹。” 慕容善侧眸,没有看见他的人,眼睛眨了眨,一边说话一边掰他的手指:“别人驾车我不放心,你不是要处理事情吗?我给你驾车。” 她掰开一根手指,另一根又迅速覆上来,如此循环往复,她急了,低呼出声:“你松开!赶时间呢!” 男人果然松开了她的手,收回帘子再也没冒头,甚至连话都不说了。 慕容善更气了,他有没有什么紧急公文她难道不知道?找借口都不会找! 还学人家生闷气! 堂堂太子爷也真是笨到家了! 慕容善心里憋着一口气,架着马车越过前面三辆马不停蹄往前跑。 车速越来越快,快到后面的三辆马车眨眼间化成一个黑点,然后直到看不见。 马车里忽然传来一道绵长的叹息,低沉地,踏破虚空仿佛从远古而来。 紧接着一阵清凉的感觉从身后冒出来,慕容善僵着脖子望着前面的路,眼神一动不动的。 长孙无羡夺过马鞭,降下车速,在她身侧坐下,“不会驾车还驾这么快,你是想谋杀亲夫吗?” “呵呵,听不懂,我连亲都没成哪来的亲夫?” 长孙无羡伸手揽着她的腰身,“天为聘,地为证,现在娶好不好?” “不好!我后悔了!” 他轻笑一声,捏着她的肩牢牢锢在怀里,“别乱动,伤口裂开了。” 她忽然扭头望着他,眨着眼睛可怜兮兮好不委屈的,用甜腻腻的嗓音说:“疼~” 长孙无羡蹙蹙眉,板正她的身子,目光落在她左肩上,神色郑重又紧张,“我看看,是不是裂开了?” 慕容善继续眨眼,拿着他的手放在胸前,“这里疼。” 如此大胆的动作,配上这直白的话,让长孙无羡脸色黑一阵红一阵。 “你这胆子够大的,这种直白的话就连话本里的书生小姐都不会说,你倒是毫无包袱的说出来。”他笑了,脸色十分受用。 慕容善不以为意,这种等级的撩汉放在现代连小儿科都算不上,到底还是这里民风太保守了。 “那你还生不生闷气了?” 长孙无羡叹息一声,又气又无奈,“还气什么?在气小命都要被夫人给玩没了。” “哼,谅你也不敢了。” 长孙无羡低声笑起来,没有反驳,搂着她慢悠悠驾着马车等后面的人追上来。 半个时辰后 天上的鸟儿都飞去一茬又一茬,慕容善蹙蹙眉,朝后面看了眼。 空空如也,连个黑点都看不见。 “怎…怎么回事?不会走错路了吧?” 长孙无羡早就意识到了,此时白了她一眼,“你驾的车你找的路,你问谁走错路?” 慕容善:“……我不知道啊……。”她一气之下怒气冲昏了头脑,哪里还认得路? 长孙无羡无语扶额,“走吧,寻个目的地落脚。” 慕容善望望天,接受了两人做错路的这个事实。 按照计划,到达下一座城是在傍晚,但刚过午时没多久,两人远远便看见前方视野里出现一座城池。 恒阳城三个大字横在城门上,她们的目的地是在恒阳东南方向的秦阳城,慕容善和长孙无羡对视一眼,自觉做错了事默默低下头不说话了。 长孙无羡牵着她的手,驾车进城,安抚道:“左右也无啥重要的事,待会进城给云凌送去一封书信,三天后在蜀道碰面就行了。咱们这去蜀道比他们快一日,正好趁着你养伤这几日咱们慢慢走等他们便是了。” 慕容善点点头,放心心里的负罪感,说道:“先找个客栈落脚吧。” 恒阳城是一座大城,两人一进城便打定主意不在像前几日那般委屈自己,选的客栈也是城里最好的和安客栈。 一炷香后 两人手牵手站在客栈前台,望着掌柜的一张弥勒佛的笑脸渐渐石化变成质疑的眼神,慕容善吞吞口水,尴尬的和长孙无羡对视一眼。 两人互看,齐齐眼神质问对方:你没带银子? 长孙无羡喉结滚动下:往常都是云凌跟着的…… 慕容善回看:马车里呢? 长孙无羡喉结再次滚动下:临时租来的,什么都没有…… 慕容善回瞪:……我不想露宿街头…… 长孙无羡干咽一口水:我也不想…… 慕容善撇着嘴:可是咱俩没银子…… 长孙无羡目光落在她发梢,盯着她头顶那唯一一根用来束发的银钗眼神闪了闪:你平日怎么不多配带些首饰? 长孙无羡在询问她的时候,默默用眼神扫遍了自己身,然后眼里露出了一种名为听天由命的色彩。因为他身上也没有能换钱的东西! 慕容善瞪他:怪我咯?出门不带银子,亏你还是男人! 长孙无羡叹息一声,松开她的手:夫人放心,不带银子也不会叫你露宿街头的。 “掌柜的,我们夫妻二人在来的路上不慎弄丢了包袱,银子行李都没了,你看……” 话才说到这里,掌柜打断他,“本店客已住满,公子请寻下家吧。”同时眼神质疑的在他衣服上来回打量,穿的这么好,当他是傻子啊? 慕容善捂着眼不忍直视,堂堂太子爷怎么就沦落到跟人卖萌卖惨的地步了? 长孙无羡深吸口气,为了夫人,他忍! “掌柜您误会了,我们二人虽没银子,但也不会叫您做亏本的买卖的,在下不才,写的一手好字画的一副好画,在下家乡人都夸在下的字画足以和当朝太子媲美,在下送掌柜一副字画当……”房钱可好? 最后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再次被掌柜不耐烦的打断,这回他看着慕容善和长孙无羡的眼神赤裸裸的跟看傻子一模一样。 “出门右拐,前行三十丈,你的字画若真有价值,就去那儿吧,小老儿一介俗人,欣赏不来欣赏不来。” 说完不等二人有所反应,招来小厮就把两人轰出门。 ------题外话------ 上一章发错的内容改过来了,不好意思,今天才发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47: “出门右拐,前行三十丈,你的字画若真有价值,就去那儿吧,小老儿一介俗人,欣赏不来欣赏不来。..” 说完不等二人有所反应,招来小厮就把两人轰出门。 长孙无羡护着慕容善站在客栈门口,双双对视一眼,齐齐叹出声。 堂堂太子爷,堂堂长乐坊老板,俩人居然沦落到没钱吃饭住店的地步? 惨兮兮啊惨兮兮~ “有没有碰到伤口?” “没有。”慕容善站在街边,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睡地板的悲戚感。 长孙无羡眼神晦暗不明,牵着她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咱们这是去哪儿?”慕容善竭力克制声音里的疲惫,故作轻松的问。 “前面有家酒楼,先去吃点东西。” 慕容善望着那豪华酒楼,心里产生了一丝退意,她很想问他一句‘是不是要吃霸王餐’,但望着他坚毅的侧脸,她抿抿嘴,一言不发很没底气的跟他走进去了。 长孙无羡点了几道她常吃的菜,然后丢下一句‘在这等我’就消失的没影没踪。 慕容善心情郁闷的扒拉着碗里的饭,脑子里在‘他是不是丢下我跑了’和‘我要不要也溜之大吉’纠结了一炷香的功夫,对面有人落座,自然而然的拿起另一双筷子。 慕容善嘴角弯了弯,愉悦的填饱肚子。 吃完饭,她没有问他哪来的银子。 毕竟古往今来,男人的荷包都涉及到一个很严重的尊严问题,但她却不由自主想歪了…… 虽然知道她家太子爷不可能去做p·y交易,但是不妨碍她脑补啊啊啊啊~ 长孙无羡只肖掀掀眼皮就知道她那个脑瓜子里装了什么,但是没错涉及到尊严问题,他就是不想跟她说。 恒阳城不愧为一座大城,繁华程度直逼金陵周边。 两人用完午膳,闲来无事在大街上乱逛顺便消消食,这逛着逛着便逛到了恒阳最高的一栋小楼旁。 小楼此时被围的水泄不通,慕容善站在外围,眯着眼瞅了下,没看出名堂。 “这是在干什么?”她对长孙无羡说。 长孙无羡摇摇头,正想说话,声音被旁边的好事者截断。 “这你都不知道?一看你们二位就新来的吧。”说话的是个白发苍苍老奶奶,神秘兮兮,话说一半吊足了胃口。 “……”慕容善笑笑,“老奶奶,我们确实是新来的,今天刚入城,不知这里是在做什么?” 老奶奶拄着拐杖,目光在长孙无羡身上停留一秒,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像看孙女婿般满意的点点头,“这是恒阳杨家的产业,你看见前面台子上的角落里,有个用红绸盖上的东西了吗?打赢擂台就能赢得奖品,奖品可是用三十六颗上等东珠制成的首饰。” 慕容善吸了口气,东珠分几等,上等最好,次等下之,因各种原因这种珠子常用于皇室表现皇家权威,在民间并不常见,且一颗都实属难得,这杨家究竟是什么来头? 居然有这种东西? “只是普通的打擂台赛就有这等奖品?老人家,您别看我年纪小就骗我哦。” “对啊,杨家每月都会举办一次,奖品也是多样的,总之能者多得,也算变相济贫嘛。”老奶奶眼神闪了闪,避重就轻的回道。 原来如此。 “想要?”男人醇厚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平铺直叙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爱美是女子天性,虽然我并不常佩戴首饰。” 长孙无羡笑笑,捏捏她掌心,小声道:“承认一下说句想要很难?” 慕容善白了他一眼别扭的咳了两声,“其实,我更好奇这杨家什么来头?三十六颗东珠说摆出来就摆出来,府邸里肯定还有存货,他们怎么会弄到这么多东珠?” 长孙无羡蹙蹙眉,“去探一探便知,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着他脚尖点地,飞上擂台,擂台早已经开始,比赛如火如荼。 慕容善看的专注,她没注意到起先跟她搭话的老奶奶一直在关注她,见她和长孙无羡咬耳朵,脸上的表情更加好奇。 “小姑娘,那是你什么人啊?看你们长的不像,是你表哥吗?你们兄妹打哪儿来的呀?” 慕容善不想暴露身份,打马虎眼随意嗯了一声,炯炯有神的盯着台上眨眼功夫又踹下一个参赛者的男人。 老奶奶闻言眼神亮起光彩,笑的更和蔼了,“小姑娘,你表兄长可否有婚配了?” 慕容善蹙蹙眉,奇怪的打量她。 “小姑娘,你别误会老身的意思,老身就是看你兄长一百人才,好奇问问而已。”她挤眉弄眼的笑着。 这人莫不是红娘? “老人家,他有婚约了。” 慕容善没有错过她脸上那一闪而逝的遗憾,当即更加确认自己的想法,同时也打消了疑虑。 不过是个犯了职业病的路人罢了。 “小姑娘,你未过门的表嫂家世如何?我见你们兄妹二人气质不凡,想必出身也不差,与杨家比起来如何?” 慕容善来了兴致,“一般般吧,老人家,这杨家是什么来头?看起来家业蛮大的。” 提起杨家,老奶奶颇有些自豪的笑笑,“这杨家是恒阳城的首富,人丁兴旺,当家家主是个大善人,虽然有钱又有权,但和那些贪官污吏可不同,杨老爷向来只为百姓谋福利。..” “有钱又有权?此话何解?”慕容善笑的人畜无害,让老奶奶卸下了防备,掏心掏肺的跟她说。 “杨家老爷有两个千金,大小姐是恒阳知府的儿媳妇,杨家老爷还有一个亲妹妹,嫁到了金陵,据说是个当大官的,你说这不是有钱又有权么。”杨家奶奶心里打着小算盘,话里话外都是夸自家好的。 这句话让慕容善惊心不已,因为早已认定了那人,甚至连那人‘江山稳固’这种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也在不知不觉间在她心里排上了号。 “老奶奶,这么说来这杨家岂不就是恒阳城的父母官?”慕容善笑的更亲切了。 “诶,不能这么说,这样说是要被砍头的,恒阳城的父母是现任知府大人啊,杨家只是比较有钱而已。”杨家奶奶一本正经的反驳她。 “那这有钱又有权又怎么解释?” “小姑娘,你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吗?这天底下和什么过不去,都不会和钱过不去的。杨家是首富,又有金陵那样的大官做靠山,不是有钱又有钱是什么?不过你放心,杨家人向来低调,不会干对百姓不好的事情,你表兄日后进了杨家就有福咯。” 慕容善眼皮子一跳,心里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老奶奶,您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杨家奶奶神秘兮兮的笑笑,没有回她。 倒是身旁有把二人谈话从头围观到尾的百姓给了她答案。 “这位姑娘,看你长的如此水灵,你怎么还看不明白?你以为杨家的三十六颗东珠是白送人的啊?这擂台是比武招亲擂台,杨家啥都不缺,就缺一个上门的二女婿!” 啥? 上门女婿? “!” “小姑娘,看你表兄身手不错,肯定能夺冠的,还不赶紧搀着老夫人回去?” “是啊是啊,杨老夫人说的都是真的,杨家都是大善人,杨二小姐人美心又善,不会亏待你们兄妹二人的。” 杨老奶奶笑容可掬,一脸自豪的望着慕容善,下巴微抬,右手虚虚向前伸了一半,仿佛就等着慕容善伺候她离开。 慕容善眼神闪过一丝晦暗,深吸口气。 感情他们俩被套路了! 这老东西原来就是看上了他,才明里暗里拾缀他上台去! 好气哦~ 宝宝不想忍…… 宝宝憋屈了一上午,银子银子没有,宠物宠物不见了,唯一还跟在身边的财产居然还即将要被人套路走,士可不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也不能忍! 慕容善一把挥开杨老夫人伸过来的手,眼色深深,“一大把年纪学别人骗人,你杨家以民为本的宗旨都被狗吃了?” “小姑娘,诬赖要讲证据的,老身骗你什么了?”杨老奶奶气呼呼的打掉丫鬟的手,今儿她就想要这女人伺候她。 “是啊是啊,小姑娘,杨老夫人菩萨心肠,也是为你们兄妹二人好,等你哥哥攀上杨家这门亲,你们兄妹二人不就飞黄腾达了吗?和什么过不去,你怎么和‘钱’‘权’过不去?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哦~”路人乙阴阳怪气。 慕容善怒目瞪他:“你脑袋被门夹了啊?我们兄妹二人答应了吗?你们这是道德绑架,强买强卖!”顿了顿,对老夫人说:“还有你,我兄长有婚约!有婚约!有婚约!上了年纪眼神不好使我不怪你,耳朵不灵我也不怪你,大不了姑奶奶费点口舌多跟你重复几遍!但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啥?矛盾混合物吗?连这些话都听不清楚?” “你、你、你…你放肆!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把她的嘴给我撕烂,一个大姑娘家满嘴都是不上台面的话,站在这恒阳大街上,有损我恒阳城的颜面!身为恒阳百姓一员,老身有责任有义务维护这恒阳城的形象!”杨老妇人气的心肝脾肺都疼。 “老夫人消消气,一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罢了,别跟她一般见识。”路人丙道。 这老东西洗脑的本事倒是一流。 慕容善眨眨眼睛,忽然泛起泪花,“对不起对不起,老夫人你没气着哪里吧?我刚刚确实不应该那样对你,您说的没错,我与兄长相依为命,能得到杨家做靠山是我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握住杨老夫人的手,眼神亲切的在她身上扫动,言辞恳切,一脸懊悔。 杨老夫人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甩开她的手,“现在后悔了?晚了!你个小丫头片子,就算你兄长进了我们杨家,你也休想,我们家不养闲人,有那闲钱都拿去多救济几个难民了!你有手有脚自力更生去!” “老夫人真是菩萨心肠,小姑娘,你也别怨老夫人了,恒阳城穷苦百姓多啊,杨家压力很大。” 杨老夫人闻言下巴抬的更高了,今日是她引以为傲的二孙女比武招亲之日,她嫌弃在府里闷得慌才偷偷溜出来观看。为的就是能在场外替她乖巧的孙女儿寻个如意郎君,没想到倒真叫她寻见一个如意的,那公子哪里都好,挑不出一丁点错来。 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错处,就是有个不识好歹的表妹! 她们杨家在往上数,也算半个皇亲,岂是一个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能置喙的? 简直不知所谓! 长孙无羡虽人在台上,但注意力一直放在慕容善这边,此时见到她被人群围住,眉头微微一蹙,懒得在和参赛者周旋,一脚踹开他扭头就要过来。 哪知他袖子却被人眼疾手快的拉住:“恭喜这位公子披荆斩棘,夺得桂冠。”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 长孙无羡脚步顿住,扫了眼慕容善,见她无事,便把目光放在那被红绸盖起的托盘上。 “恭喜公子抱得美人归。” “公子,请随我去见老爷和小姐吧。”杨管家笑眯眯的看着他。 “美人归?”长孙无羡眉头闪过一丝疑惑,他侧耳倾听下方的谈论,脸色瞬间有了细微的变化。 杨管家看他的反应,不由抓紧了他的袖子,“公子,您赢得了比武招亲擂台赛,从现在起您就是我们杨家的二姑爷了。” 长孙无羡不费吹灰之力的甩开他的手,指着下面那个抓着慕容善不放的杨老夫人问:“那位,你认识吗?” 他看出来那杨老夫人气质不普通。 杨管家有些不耐烦,但想到这人日后也是个主子,笑脸回道:“那是我家老夫人,也是公子日后要和二小姐一起孝敬的奶奶。” 杨管家一点都不好奇杨老夫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下面,因为整个杨府的人都太熟悉这位的性子了。 长孙无羡深吸口气,顷刻间部都明白了。 怪不得他之前总觉得那人看他的眼神有点问题,原来如此! 他后退一步抱拳歉疚的说:“抱歉,在下事先并不知道这是比武招亲擂台赛,在下与夫人只是凑巧路过,夫人对这东珠首饰甚是喜欢,在下觉得这只是普通的擂台赛,才会为夫人搏一搏。” 他的话说的很明了,杨管家脸色和语气都变了:“放肆,我看你一表人才当识得字,规矩就明明白白的写在那里,你说你不知道,你糊弄谁?莫要欺我家小姐心善!” 规矩? 长孙无羡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红字黑子的牌子立在台下。 当即整个人都抽搐了,那玩意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他就是开了天眼也看不见啊? 他讥笑一声,“事情究竟如何,你家老夫人最清楚。” ------题外话------ (手腕疼的打不出来字,嘤嘤嘤~) 某日,长孙氏后人在给已经故去的帝后二人收拾遗物时,忽然发现一只造型奇特的小本本。 小本本上记录了后对帝的生平三大不解之谜。 1。那银子是不是通过特殊交易赚来的? 2。我男人有没有被男ren上过or有没有上过别的男ren? 3。我他妈有没有被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48: 有点不太舒服,没存稿的宝宝还在医院,先更一下,回去改,大家见谅。.. “出门右拐,前行三十丈,你的字画若真有价值,就去那儿吧,小老儿一介俗人,欣赏不来欣赏不来。” 说完不等二人有所反应,招来小厮就把两人轰出门。 长孙无羡护着慕容善站在客栈门口,双双对视一眼,齐齐叹出声。 堂堂太子爷,堂堂长乐坊老板,俩人居然沦落到没钱吃饭住店的地步? 惨兮兮啊惨兮兮~ “有没有碰到伤口?” “没有。”慕容善站在街边,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睡地板的悲戚感。 长孙无羡眼神晦暗不明,牵着她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咱们这是去哪儿?”慕容善竭力克制声音里的疲惫,故作轻松的问。 “前面有家酒楼,先去吃点东西。” 慕容善望着那豪华酒楼,心里产生了一丝退意,她很想问他一句‘是不是要吃霸王餐’,但望着他坚毅的侧脸,她抿抿嘴,一言不发很没底气的跟他走进去了。 长孙无羡点了几道她常吃的菜,然后丢下一句‘在这等我’就消失的没影没踪。 慕容善心情郁闷的扒拉着碗里的饭,脑子里在‘他是不是丢下我跑了’和‘我要不要也溜之大吉’纠结了一炷香的功夫,对面有人落座,自然而然的拿起另一双筷子。 慕容善嘴角弯了弯,愉悦的填饱肚子。 吃完饭,她没有问他哪来的银子。 毕竟古往今来,男人的荷包都涉及到一个很严重的尊严问题,但她却不由自主想歪了…… 虽然知道她家太子爷不可能去做p·y交易,但是不妨碍她脑补啊啊啊啊~ 长孙无羡只肖掀掀眼皮就知道她那个脑瓜子里装了什么,但是没错涉及到尊严问题,他就是不想跟她说。 恒阳城不愧为一座大城,繁华程度直逼金陵周边。 两人用完午膳,闲来无事在大街上乱逛顺便消消食,这逛着逛着便逛到了恒阳最高的一栋小楼旁。 小楼此时被围的水泄不通,慕容善站在外围,眯着眼瞅了下,没看出名堂。 “这是在干什么?”她对长孙无羡说。 长孙无羡摇摇头,正想说话,声音被旁边的好事者截断。 “这你都不知道?一看你们二位就新来的吧。”说话的是个白发苍苍老奶奶,神秘兮兮,话说一半吊足了胃口。 “……”慕容善笑笑,“老奶奶,我们确实是新来的,今天刚入城,不知这里是在做什么?” 老奶奶拄着拐杖,目光在长孙无羡身上停留一秒,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像看孙女婿般满意的点点头,“这是恒阳杨家的产业,你看见前面台子上的角落里,有个用红绸盖上的东西了吗?打赢擂台就能赢得奖品,奖品可是用三十六颗上等东珠制成的首饰。..” 慕容善吸了口气,东珠分几等,上等最好,次等下之,因各种原因这种珠子常用于皇室表现皇家权威,在民间并不常见,且一颗都实属难得,这杨家究竟是什么来头? 居然有这种东西? “只是普通的打擂台赛就有这等奖品?老人家,您别看我年纪小就骗我哦。” “对啊,杨家每月都会举办一次,奖品也是多样的,总之能者多得,也算变相济贫嘛。”老奶奶眼神闪了闪,避重就轻的回道。 原来如此。 “想要?”男人醇厚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平铺直叙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爱美是女子天性,虽然我并不常佩戴首饰。” 长孙无羡笑笑,捏捏她掌心,小声道:“承认一下说句想要很难?” 慕容善白了他一眼别扭的咳了两声,“其实,我更好奇这杨家什么来头?三十六颗东珠说摆出来就摆出来,府邸里肯定还有存货,他们怎么会弄到这么多东珠?” 长孙无羡蹙蹙眉,“去探一探便知,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着他脚尖点地,飞上擂台,擂台早已经开始,比赛如火如荼。 慕容善看的专注,她没注意到起先跟她搭话的老奶奶一直在关注她,见她和长孙无羡咬耳朵,脸上的表情更加好奇。 “小姑娘,那是你什么人啊?看你们长的不像,是你表哥吗?你们兄妹打哪儿来的呀?” 慕容善不想暴露身份,打马虎眼随意嗯了一声,炯炯有神的盯着台上眨眼功夫又踹下一个参赛者的男人。 老奶奶闻言眼神亮起光彩,笑的更和蔼了,“小姑娘,你表兄长可否有婚配了?” 慕容善蹙蹙眉,奇怪的打量她。 “小姑娘,你别误会老身的意思,老身就是看你兄长一百人才,好奇问问而已。”她挤眉弄眼的笑着。 这人莫不是红娘? “老人家,他有婚约了。” 慕容善没有错过她脸上那一闪而逝的遗憾,当即更加确认自己的想法,同时也打消了疑虑。 不过是个犯了职业病的路人罢了。 “小姑娘,你未过门的表嫂家世如何?我见你们兄妹二人气质不凡,想必出身也不差,与杨家比起来如何?” 慕容善来了兴致,“一般般吧,老人家,这杨家是什么来头?看起来家业蛮大的。..” 提起杨家,老奶奶颇有些自豪的笑笑,“这杨家是恒阳城的首富,人丁兴旺,当家家主是个大善人,虽然有钱又有权,但和那些贪官污吏可不同,杨老爷向来只为百姓谋福利。” “有钱又有权?此话何解?”慕容善笑的人畜无害,让老奶奶卸下了防备,掏心掏肺的跟她说。 “杨家老爷有两个千金,大小姐是恒阳知府的儿媳妇,杨家老爷还有一个亲妹妹,嫁到了金陵,据说是个当大官的,你说这不是有钱又有权么。”杨家奶奶心里打着小算盘,话里话外都是夸自家好的。 这句话让慕容善惊心不已,因为早已认定了那人,甚至连那人‘江山稳固’这种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也在不知不觉间在她心里排上了号。 “老奶奶,这么说来这杨家岂不就是恒阳城的父母官?”慕容善笑的更亲切了。 “诶,不能这么说,这样说是要被砍头的,恒阳城的父母是现任知府大人啊,杨家只是比较有钱而已。”杨家奶奶一本正经的反驳她。 “那这有钱又有权又怎么解释?” “小姑娘,你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吗?这天底下和什么过不去,都不会和钱过不去的。杨家是首富,又有金陵那样的大官做靠山,不是有钱又有钱是什么?不过你放心,杨家人向来低调,不会干对百姓不好的事情,你表兄日后进了杨家就有福咯。” 慕容善眼皮子一跳,心里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老奶奶,您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杨家奶奶神秘兮兮的笑笑,没有回她。 倒是身旁有把二人谈话从头围观到尾的百姓给了她答案。 “这位姑娘,看你长的如此水灵,你怎么还看不明白?你以为杨家的三十六颗东珠是白送人的啊?这擂台是比武招亲擂台,杨家啥都不缺,就缺一个上门的二女婿!” 啥? 上门女婿? “!” “小姑娘,看你表兄身手不错,肯定能夺冠的,还不赶紧搀着老夫人回去?” “是啊是啊,杨老夫人说的都是真的,杨家都是大善人,杨二小姐人美心又善,不会亏待你们兄妹二人的。” 杨老奶奶笑容可掬,一脸自豪的望着慕容善,下巴微抬,右手虚虚向前伸了一半,仿佛就等着慕容善伺候她离开。 慕容善眼神闪过一丝晦暗,深吸口气。 感情他们俩被套路了! 这老东西原来就是看上了他,才明里暗里拾缀他上台去! 好气哦~ 宝宝不想忍…… 宝宝憋屈了一上午,银子银子没有,宠物宠物不见了,唯一还跟在身边的财产居然还即将要被人套路走,士可不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也不能忍! 慕容善一把挥开杨老夫人伸过来的手,眼色深深,“一大把年纪学别人骗人,你杨家以民为本的宗旨都被狗吃了?” “小姑娘,诬赖要讲证据的,老身骗你什么了?”杨老奶奶气呼呼的打掉丫鬟的手,今儿她就想要这女人伺候她。 “是啊是啊,小姑娘,杨老夫人菩萨心肠,也是为你们兄妹二人好,等你哥哥攀上杨家这门亲,你们兄妹二人不就飞黄腾达了吗?和什么过不去,你怎么和‘钱’‘权’过不去?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哦~”路人乙阴阳怪气。 慕容善怒目瞪他:“你脑袋被门夹了啊?我们兄妹二人答应了吗?你们这是道德绑架,强买强卖!”顿了顿,对老夫人说:“还有你,我兄长有婚约!有婚约!有婚约!上了年纪眼神不好使我不怪你,耳朵不灵我也不怪你,大不了姑奶奶费点口舌多跟你重复几遍!但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啥?矛盾混合物吗?连这些话都听不清楚?” “你、你、你…你放肆!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把她的嘴给我撕烂,一个大姑娘家满嘴都是不上台面的话,站在这恒阳大街上,有损我恒阳城的颜面!身为恒阳百姓一员,老身有责任有义务维护这恒阳城的形象!”杨老妇人气的心肝脾肺都疼。 “老夫人消消气,一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罢了,别跟她一般见识。”路人丙道。 这老东西洗脑的本事倒是一流。 慕容善眨眨眼睛,忽然泛起泪花,“对不起对不起,老夫人你没气着哪里吧?我刚刚确实不应该那样对你,您说的没错,我与兄长相依为命,能得到杨家做靠山是我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握住杨老夫人的手,眼神亲切的在她身上扫动,言辞恳切,一脸懊悔。 杨老夫人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甩开她的手,“现在后悔了?晚了!你个小丫头片子,就算你兄长进了我们杨家,你也休想,我们家不养闲人,有那闲钱都拿去多救济几个难民了!你有手有脚自力更生去!” “老夫人真是菩萨心肠,小姑娘,你也别怨老夫人了,恒阳城穷苦百姓多啊,杨家压力很大。” 杨老夫人闻言下巴抬的更高了,今日是她引以为傲的二孙女比武招亲之日,她嫌弃在府里闷得慌才偷偷溜出来观看。为的就是能在场外替她乖巧的孙女儿寻个如意郎君,没想到倒真叫她寻见一个如意的,那公子哪里都好,挑不出一丁点错来。 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错处,就是有个不识好歹的表妹! 她们杨家在往上数,也算半个皇亲,岂是一个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能置喙的? 简直不知所谓! 长孙无羡虽人在台上,但注意力一直放在慕容善这边,此时见到她被人群围住,眉头微微一蹙,懒得在和参赛者周旋,一脚踹开他扭头就要过来。 哪知他袖子却被人眼疾手快的拉住:“恭喜这位公子披荆斩棘,夺得桂冠。”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 长孙无羡脚步顿住,扫了眼慕容善,见她无事,便把目光放在那被红绸盖起的托盘上。 “恭喜公子抱得美人归。” “公子,请随我去见老爷和小姐吧。”杨管家笑眯眯的看着他。 “美人归?”长孙无羡眉头闪过一丝疑惑,他侧耳倾听下方的谈论,脸色瞬间有了细微的变化。 杨管家看他的反应,不由抓紧了他的袖子,“公子,您赢得了比武招亲擂台赛,从现在起您就是我们杨家的二姑爷了。” 长孙无羡不费吹灰之力的甩开他的手,指着下面那个抓着慕容善不放的杨老夫人问:“那位,你认识吗?” 他看出来那杨老夫人气质不普通。 杨管家有些不耐烦,但想到这人日后也是个主子,笑脸回道:“那是我家老夫人,也是公子日后要和二小姐一起孝敬的奶奶。” 杨管家一点都不好奇杨老夫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下面,因为整个杨府的人都太熟悉这位的性子了。 长孙无羡深吸口气,顷刻间部都明白了。 怪不得他之前总觉得那人看他的眼神有点问题,原来如此! 他后退一步抱拳歉疚的说:“抱歉,在下事先并不知道这是比武招亲擂台赛,在下与夫人只是凑巧路过,夫人对这东珠首饰甚是喜欢,在下觉得这只是普通的擂台赛,才会为夫人搏一搏。” 他的话说的很明了,杨管家脸色和语气都变了:“放肆,我看你一表人才当识得字,规矩就明明白白的写在那里,你说你不知道,你糊弄谁?莫要欺我家小姐心善!” 规矩? 长孙无羡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红字黑子的牌子立在台下。 当即整个人都抽搐了,那玩意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他就是开了天眼也看不见啊? 他讥笑一声,“事情究竟如何,你家老夫人最清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49: 长孙无羡忍无可忍,黑着脸拎起燕回风的衣领,头也不回离开房间。.. 慕容善脚尖踌躇,理智打败感性,生生顿住脚步,小声对他背影嘀咕一句:“早点回来啊……” 长孙无羡阴测测扭头看她一眼,不冷不热哼一声,扭头离开。 慕容善呵呵干笑一声。 他他他…他听懂了吧? 唔……。脑瓜子那么聪明干啥?就不能装作没听懂么?呜呜~ “夫人,是一个人。”慕容善看了眼长孙无羡,后者说道:“停车。”马蹄声渐渐走近,三分钟后,云凌掀开车帘,递上一封书信。“主子,是侯爷送来的。”长孙无羡接过来,只见信封上书‘太子殿下亲启’。慕容善见是给他的便收回了眼神。书信上的称谓是无名氏。长孙无羡看了一行,便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十五年前 老夫尚且只是一名闲散侯爷,奉命送年仅五岁的殿下前往西凤。 殿下自幼聪慧,辅一离京便问老夫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老夫不忍欺骗殿下,自当尽数告诉殿下实情。 当年一行,正值老夫幼女出世。 我儿乖巧可爱,但却奈何不得老天赏饭吃。 不哭不闹,文静的不像个正常孩子,大夫说,有此等现象孩子容易早幺。 我一家上下盼她出世盼了一年又十月,可以说她是含着我侯府所有人的期待出世的,但却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种情况。 殿下可能不曾记得,当年老夫还是侯爷的父亲曾进宫向圣上请求归隐过。 因为思极祖上,女孩儿皆早幺。父亲认为,许是祖上杀戮太重,罪恶深重,而女孩儿天生属阴,承受不得如此深厚的罪孽,所以才会招来报应。 想就此归隐,携一家老小还乡,褪去一身罪孽,来保住这个孩子。 圣上允了。 却也在允诺同时指派了另一个任务,只要老夫顺利送殿下到西凤,我一家便可归隐。 是以,当时再送殿下时,我一家便收拾好行装打算再也不回金陵了。 可天意弄人。 那个孩子虽没早幺在我身边,却在到达西凤时消失了。 那一年,西凤长安街因皇后出行遇刺,无比混乱,混乱之中殿下进城的车队被冲散,老夫与妻女也被冲散。 身为臣子,先为臣,再为子。 妥善安顿好殿下后,老夫的父亲死于刺客剑下,老夫的女儿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夫一生,为臣尽忠职守,自问不曾愧对殿下与东陵半分,但一世却也活在为子不孝为父不仁,父子仇恨上下三代的阴影中,一夕之间,侯府几乎分崩离析。 殿下在西凤十五年,可能不曾得知我侯府近况。.. 夫妻不同林,父子不同心。 妻儿都埋怨老夫,所有人都认为老夫冷血无情,心中只知大义,但殿下可曾知,老夫与夫人也是一见钟情的? 当年鹣鲽情深,一夕之间数化为泡沫。 老夫活在回忆里十五年,每每泪水沾湿枕榻时,眼前都是小女的音容笑貌。 那年,她那么小,小小的一个还不足殿下当年半人大。 老夫忧心,她尚在襁褓还未离开奶娘就先离了父母,以后有没有人会对她好? 有没有人像老夫一样爱她?像哥哥们一样宠她? 身上穿的是锦衣绸缎还是青衣粗布? 老夫想啊,她是还好好的活在某个角落等爹爹去找她,还是早已经消失了? 每次想到这里,老夫就心痛不已不敢再往下想。 其实锦衣绸缎也好,粗布麻衣也罢,再不济就算是轻纱不避体一双玉臂千人枕,老夫也都能接受,只要她还好好的活着就行了。 这个念头老夫想着十几年,也盼了十几年。 醒着想,睡着想,没事时想,上战场也想…… 如今终于如愿了。 她很聪慧,在一个极好的环境里长大成人,这是老夫最庆幸的地方。 但她生来与父母分离,十几年后又背负家族恩怨,这也是老夫最心疼的地方。 金陵事罪不在我妻儿,她们也是被老夫蒙蔽的无辜人,老夫做的孽老夫自当一人承当。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她如何选择老夫不强求,唯望余生,有情人待她安好便罢了。 长孙无羡看到这里眸色渐渐变深,然后又缓缓归于平淡,他从信中抬头,“想看吗?” “不想。” “死鸭子嘴硬。” 慕容善瞪他一眼,气呼呼的闭眼睛不理他。 长孙无羡望着她的侧颜,双眸微眯,“当真不看?” “不看!”写给他的,又不是写给她的,看什么看? “那我烧了……” 长孙无羡说着就把信纸递到蜡烛上,斜眼偷瞄慕容善,见她眼皮动了动真的毫无反应,便咬牙当真把它烧了。 她不知道也好,不知道就不会有心理压力。 后半宿,天气渐渐寒下来。 慕容善窝在长孙无羡的怀里睡得不太踏实,几个月没碰到的梦魇,今夜再次降临。 梦里 她又见到了那个奇奇怪怪的场景。 她整个身子蜷缩在一个纸片人里,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那逼仄的痛苦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了。 有个人走过来,把她轻轻拿起。.. 是熟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感觉。 然后有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公子,只需要在完成最后一件事,便可活过来了。” 活过来? 什么活过来? 是说她吗? 慕容善还没搞明白,那只手便把她轻轻放下,然后一道危险的气息传来,让她毛骨悚然。 紧接着她好像被人架在火上烧烤一般,灼热的感觉要把她撕裂了。 四周一片嘈杂,她听见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很熟悉很熟悉,但灵魂被灼烧的痛感让她一时没想起来那人是谁。 慕容善猛地睁开眼睛,人还在马车里,长孙无羡担忧的眼神落在她眼里。 “怎么了?又梦魇了?”他把她扶起来。 慕容善点头,擦擦汗说:“嗯。” “梦到了什么?” 慕容善皱着眉想了想,犹豫的说:“一个纸片人……” “纸片人?” 她点头,“梦见我被人塞进一张纸片里,然后有人用火烤我,好痛……” 他伸手帮她舒展眉心,轻声的说:“痛就别想了,闭眼休息一会儿。” 慕容善摇摇头,揪着他的袖子郑重的说:“我梦见两次了,你说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我还听见人说什么完成最后一件事就能活过来了……” 这么离奇的事情长孙无羡怎么可能会信,他淡淡地安抚道:“没事儿,你是最近想多了累的,前些时日不是没梦到吗?上一次梦到是什么时候?” “在金陵。” “你还没离开时。” 慕容善想了想,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长孙无羡笑了笑,“所以说你就是累的,上一次梦到时是不是心情起伏很大?闭上眼静一会,没事了。” “好像是……”慕容善迷迷糊糊的也搞不明白了。 连重生这种离奇的事情都能发生在她身上,更何况那梦里的感觉那么真实。 不过她也知道有些事他不会明白的,便也没多说什么。 天亮之前,马车到达下一座城池,沁阳城。 几人到时城门还没开,便停在一边等了一会儿,天亮时,两辆马车率先进城。 寻了一家最大的客栈,要了几间厢房,先洗漱休息会儿。 午时整 慕容善和长孙无羡出房门,柳扶风等人早已在楼下坐好,见两人出现在楼梯上,隔得老远先对她们招招手。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柳扶风问。 慕容善看向长孙无羡,后者给她添了杯茶,漫不经心地说:“明儿,今夜不赶路。” 萧仲寒道:“我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我还有事下午就先行离开。” “下午?”慕容善问:“你去哪?” “去寻卫老先生,拜师学艺。”萧仲寒笑了笑,眉宇间尽是释然。 长孙无羡看了他一眼,又给慕容善添了杯茶,“卫戎此时应当在东,我们南下,你可以向东去寻。” “多谢殿下指点。” 长孙无羡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利人利己,你想多了。” 慕容善嘴一抽,暗戳戳捏他一下。 这人……真是! 长孙无羡把手放在桌子下,准确无误的握住她的手掌,然后牵着她起身向外走去。 “走,我们出去转转。” “听说沁阳城有游船会,我们去看看。” 慕容善本来不情愿的表情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游船会?你怎么知道?” 长孙无羡神秘笑笑,“说了是出来玩,自然要懂这些,好了,你只管玩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啊?” 慕容善一巴掌按住面前放大的脸,“别动。” 长孙无羡面皮一抽,拿掉她的手,切齿道:“整个东陵也只有你敢在本宫脸上胡作非为了!” “谁让你不告诉我的!” “……”长孙无羡捏紧她的小手,把她拉到面前低声说道:“讨好我,就告诉你。” “……” 慕容善懒得理他,面无表情的甩开他大步往前走。 长孙无羡连忙追上去,“别闹,人太多了,走丢了怎么办。” 慕容善瞅瞅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漫不经心的说:“又不是没手没脚,走丢了正好你可以再去找个你想跟她说的人。” “……让我闻闻,好大的醋味~” “……你闭嘴!” 长孙无羡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好了,不闹了,跟我来。” 说着他拉着她上了一艘画舫,长孙无羡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船家,“开船,往正中央去。” 慕容善探头向河中央看了眼,缩回脑袋,疑惑地问:“去哪做什么?这小画舫估计还没挤进去就没那些大船挤成渣了。” 长孙无羡拉着她在船舱里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具给她倒了杯水,“去见个人。” “谁?” “女人?” 长孙无羡抬头睨她一眼,好整以暇的道:“怎么了?我不能见女人?” 慕容善嗤笑一声,不以为意:“你见就见呗,关我毛事。” 长孙无羡失笑,伸手捏捏她的脸颊,收回手时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了声“云兄。” 两人都没在意,慕容善把旁边的棋盘拿过来摆在二人中间,“来一盘?” 长孙无羡嗯一声,“让你三子。” “你可别小瞧人,我现在的棋艺已经见涨了!” 长孙无羡笑一声,正想说话,忽然感觉到船身晃动了一下。 两人齐齐抬头向船头看去,只见一名锦衣男子不知何时从另一艘画舫跳上来,正弯腰进船舱。 慕容善不认识他,倒是觉得他有些眼熟。 长孙无羡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又快速恢复平静,他对着来人微微颔首:“凤兄,别来无恙。” 这姓…… 慕容善不由多看了眼来人,三庭五眼,和凤姣姣倒是挺像的。 长孙无羡大约猜到了什么,警惕的向他身后看了眼,见没有人跟上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凤轻尘气质十分独特眉清目秀,他撩起衣袍十分自来熟的在长孙无羡面前坐下,抬头正好看见他打量的眼神,不由笑道:“云兄放心,我派人把她关在客栈了。” 长孙无羡收回眼神,“你怎么在这?” 凤轻尘看了眼慕容善,对视一眼,微微颔首,笑道:“左右闲来无事,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借着姣姣的名义出来玩一趟。”顿了顿,他又把视线对准慕容善:“这位是……?” 原来那日将军府门前的仪仗是他,竟然是他亲自来接凤姣姣。 一国太子,如此和蔼可亲没架子,倒出乎慕容善的意料。 长孙无羡看了眼慕容善,对视一眼,大大方方的说:“慕容氏三小姐,慕容善。” 凤轻尘微微压抑,然后爽朗的大笑一声,热切道:“原来是三表妹啊,飞来山一别,表哥竟不知表妹还尚在人间。” “……” 这句话很欠抽。 长孙无羡警告睨他一眼。 慕容善笑笑,不疾不徐的说:“可能是我福大命大所以才活了下来吧,倒是叫殿下表哥失望了。” “……”凤轻尘干笑一声,又道:“此言差矣,你能安然无恙,表哥是真替你开心!若你二姐知道你还活着,定也会替你感到开心的。” 慕容芙? 慕容善眼神闪了闪,定定地望他一眼,“你知道我二姐在哪?” 凤轻尘却扭过头望着长孙无羡,“云兄住在哪里?” 长孙无羡给慕容善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不疾不徐的说:“来福。” “哎呀,真是巧了,我也是住在来福,不过我前几日怎么没见你?” “今早刚到。”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凤轻尘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句,然后扭头对慕容善道:“你二姐在来福,跟我一起出来的,等会回去表哥就让你们姐妹二人见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50: 只是她们谁都没想到,经由杨家能牵扯出那么多麻烦事。 在蜀道与云凌柳扶风汇合后,一行人修整了一日,启程继续南下。 不出意外,再有半月便能到云南府。 马车里,慕容善侧躺在一旁,左手端着小碟子右手捏着蜜饯往嘴里放。 长孙无羡坐在她身旁,聚精会神看着案几上的公文。 公文上被红色朱笔标注的显得十分烦乱,慕容善瞄一眼,没兴趣,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那个探子打南边来吗?” “嗯,怎么了?” “你说这事儿和杨家有没有关系?我总觉得,杨家不简单,若他们背后的人真是许国舅……那许国舅又为什么这样做?” 长孙无羡合上公文,抱着她坐在腿上,“许国舅是三皇弟的亲外公,你说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慕容善咋舌,“那你就不担心金陵生变故吗?” “该来的总会来,该是你的总也跑不掉。”长孙无羡笑了笑,“我在西凤生活十五年,这十五年于我于东陵来说都是空缺的,但于三弟来说却是个机会,眼看到嘴的肥肉飞了,他若能忍下去我才奇怪,以不变应万变吧。从金陵出来我就安排了人,你放心。” 慕容善自知别的帮不上,但替他守点东西还是有信心的。 “要不我回去吧,替你守好金陵。” 长孙无羡低头觑一眼慕容善的脸色,好笑道:“我这一生太子之位是别人给的,生命也是别人给的,父母之爱也缺席了十五年,唯有你,将来是属于我的,你好好在我身边待着就行了。就算太子之位没了,你也不能离开我身边。” 这一番话,不可谓不令人感动。 慕容善以行动回报他,紧紧相拥。 默了片刻,长孙无羡似是想起了什么,面皮狠狠一抽,咬牙切齿瞪她。 “慕、容、善,你刚刚捏过蜜饯有没有净手?” 慕容善讪讪一笑,“呃……” 长孙无羡哼一声,气的脸都绿了。 自古就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言,这一路走来,眼看暮色降临,却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只好在野外将就一宿。 只是这一将就,就将就了近半月,半月后,临近云南府,却传来天变了的消息。 这日,云凌收到两则消息,长孙无羡起先是心存怀疑的,因而派了探子去查,却是临到云南府才得到证实。 一是天启帝忽然病倒,接连数日卧床不起,命太子监国,左右丞相辅佐。 二是继北戎之后,西边忽然起了战事,敌军来势汹汹,柳将军一路退守,屡战屡败,恐面临境崩溃的险难。 这两则消息压的众人再无闲心再此逗留,南疆之事自然是宜快不宜迟。 两人暂且住进了当地一座新府,慕容善和柳扶风倒是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可长孙无羡却是日日早出晚归,为了早日查明探子一事,总是一身风尘仆仆回来。 慕容善好几次见他用过晚膳便埋首处理公务,从金陵发来的公文是一摞又一摞,叠的寸尺高,时常半夜醒来还能瞧见他在书房点烛,翌日清晨与柳扶风一道用早膳,再看他竟然连姿势都不变一个,那叠文书则是悉数自左手边到了右手边。然后再由白钊负责发回金陵,晚间在又抱回来一摞。 如此往复,持续了三五日。 慕容善帮不上旁的,拿着一叠公文简单的帮他挑出重要的搁在一旁,然后再一顿不落的替他熬药。慕容善怕打扰他公务,因而每次送到便走,每日只与他说上三两句话。却是好几回天蒙蒙亮的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都觉得眉心似落了什么温暖柔软之物,像是他来过。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大半月,某日傍晚,暮色降临。 慕容善听下人回报说,太子殿下回来了,便预备去书房,盯住他用晚膳,恰好远远瞧见走廊另一头,来了行色匆匆的云凌。 他手中提了个麻布袋,看见对头来人是慕容善,立刻将那麻袋往身后一藏。 麻布袋的袋口扎得紧紧,却仍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穿出来,慕容善隔得老远便闻见了,而且十分眼尖的瞧见上头大片干透的暗红血渍。 云凌瞧见她手里拎了个食盒,似乎是去给主子送热腾的晚膳,扭头就想走,忽然被她一声叫住:“云凌,你做什么?手里拎的是什么?” 云凌只好硬着头皮在原地不动了。 慕容善朝他这边走来,越走近血腥气越浓,她强自压下胃腹间的翻涌,朝他笑道:“你避着我做什么?我只是送些吃的罢了,你与我一起进去就是了。”说罢抬手叩响了长孙无羡的书房门。 云凌跟在她后头,没瞧见她叩门时的侧目,眉宇间的神色晦暗不明。 长孙无羡从一堆公文里抬起头来,立刻嗅见不对劲,狠狠杀了云凌一个眼刀子,示意他怎么能将这样不干净又吓唬别人的东西带回来,而且还给慕容善撞见了。 但云凌也是情急之下的无奈,因为事关重大,只得当着慕容善的面回报:“主子,西边出事了,柳将军被敌军俘虏,这麻布袋里头送来的,是他的右腿。” 长孙无羡笔头一顿,豁然抬首。 慕容善手中食盒一颤,敲着桌沿极其清脆的砰一声。一食盒精致的食物哗啦啦掉在地上,含着碎片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她脸色白的不像话。久久的沉寂后,她听见长孙无羡毫无声调的起伏的说:“善善,你先回去。” 她点点头,没有违拗地走了,却脚步虚浮眼神飘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事儿不能叫在此地的义兄知道。 但这事儿又怎能做到瞒天过海?那毕竟是镇守边关的大将。 慕容善像只提线的木偶,静坐在门前廊子里的美人靠上,吹了足足一刻钟的冷风,才见云凌提了麻布袋出来。 云凌见她似乎有些意外:“夫人,您怎么还没回房?”眼下已经快入冬了,这外头得多冷啊,他还记得去年在金陵,眼前这位主子怕冷怕得不像话。 长孙无羡闻声起身,一眼望见慕容善脸都冻红了,走过来,一把攥了她的手腕,拉她进门。 云凌摸了摸鼻子,退下了。 他合上门就要安慰她,却见慕容善忽然露出一排白白的小牙齿,笑起来:“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怕一转身又找不着你人了,今天是你生辰,你忘了啊。” 她好不容易才逮着他的,他是她此生最亲的人了。 长孙无羡听罢一愣,攥着她的手,手腕的力道都松了松,随即偏头向地上那一摊污秽之物看去。 精致的菜肴里似乎还混着一碗碎了的长寿面。 长孙无羡好半响才回神,却见她站在那里笑,两颊的梨涡像涂了层蜜似的,忽然叫他忍不住上前把她揽进了怀里,他侧着头拿拇指一侧磨砂着她的肩,一下下得一句话不说。 他知道她此刻内心,必然被伤了。 “善善,跟我去边关吧。” 这个时候他不放心扔下她一人独自面对。 慕容善身子一僵,想到柳扶风:“我不想去。” 长孙无羡也想到了,低低笑一声状似无所谓的说:“那好吧,我去去便回,你在这里乖乖等着就好。”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慕容善默了许久,才做了个并无意义近似陈述的确认:“那条腿,是真的?” 他赖在她肩上不肯起来,打了个哈欠道:“不知道,还要确认一下。” 其实无需确认了,西北王给他来过信,他砍了柳将军两条腿,一条送至这里,一条送往京城。只是这消息暂时还未传出去。 慕容善听到此处,不用想也知道了,这是他在安慰她。 只是这是她越发清明。 西北战事起,为国效力的柳将军被俘虏,他身为太子,没道理对为国效力且是军功赫赫的柳将军见死不救。 且那人也是她名义上的义父,这一趟势在必行。 慕容善并非不明白这些,却仍是忧心的:“若那条腿是假的,这无疑是有人和西北王里应外合,引诱你去犯险的阴谋,但如今却证实了他被俘是真。”她顿了顿道:“他绝无可能付出自断双腿的代价,你可有想过这或者是第三方的阴谋呢?” 她想了想,继续说:“你看,自北境镇北侯被俘虏开始,咱们便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先是证实有人通敌叛国,并且证据直指南疆,紧接着杨家贪污一案不可说严重,但偏偏是一丁点事牵出了许国舅。如今回头想想,倒像是谁故意送线索上门,只为引诱你到此地并且将你留在这里,只等柳将军被俘的消息炸开锅似的。” 长孙无羡听完笑了笑,抬起头来,眼底并无意外之色:“或许不是镇北侯被俘,是从更早便开始了,但如你所说,这是个阳谋,我不能不去,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替我多担心。” 她喉头一哽:“你要上战场吗?” 他点点头。 “预备何时启程?” “给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慕容善气恼的捶他一拳,捶完却心软了,犹豫道:“那,那你亲吧。” 长孙无羡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不免笑出声:“慕容善你能不能不煞风景?这一脸要上刑场的模样,叫我如何下嘴?” “下不了拉倒。”她好不容易厚着脸皮给他亲了,他竟如此不识好歹。 她说完就往凳子下边跳,脚还未落地,便给长孙无羡一把拽了回去,但他并未下嘴,只是拿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眨了两下眼说:“等我回来再亲,或者能早些打完仗,我明日卯时启程,你多睡一会儿。”言外之意是不要她送行了。 慕容善虽然意外他走的急,却仍点头应了,只是哪有真不去送的道理。 这几日因长孙无羡太忙,两人一直是分房睡。第二日早早便到他房门口,提了热腾腾的早膳过来,长孙无羡也才刚起身,瞧见她穿戴比自己还整齐,显然忙碌了好些时辰,就骂她不听话。 慕容善盯着他吃光了,才从袖中取了一串手绳来递给他:“时辰太赶,只得编了这个凑合。” 长孙无羡接过来一愣,手绳以青白红黑黄五色丝线编织而成,正和他手腕大小,他认得这物件,民间多称长命缕,传闻可避鬼兵病瘟。 他一愣过后,却笑:“慕容善,你这玩意是给小孩戴的吧。” 她剜他一眼:“短短一会儿工夫,能做的什么?不要拉倒。”说罢她就要去夺回来。 长孙无羡掌心一翻捏紧了不给她夺,也不彰显他男人身份了,赶紧就往手腕上套。 她冷哼一声,又见他起身去取铠甲,也跟着站起来,似乎是想替他穿戴。 长孙无羡回头看她一眼,两根指头摘下了帽子掂量一番:“自己的衣衫都穿不得,你会穿这个?” 这人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临行也没好话。她嗤笑一声道:“男装怎么穿不得?我在去北境寻你之前,特意…” 长孙无羡脸色有些黑:“特意什么?你不会是特意找男人学过了吧?” “胡说八道我才没有。是棉凝交我的,再说我坐累了,起来走走不成,你就别自作多情了。” 长孙无羡一面笑一面一件件的穿戴,完了到最后才说:“这护臂你拿得动。”明显是要她代劳的意思。 慕容善不想这关头与他置气,就去替他穿护臂了,却是慢腾腾的,左带右带的折腾了许久也没完。 长孙无羡垂眼,见她细致认真的动作,晓得她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却也不戳穿,只静静瞧着她在那护臂上绣花,直到天色当真大亮才不得不说:“好了好了,你喜欢这回头送你就是了,眼下我得走了,大军在城外等我呢。” 慕容善闻言停下来,点点头,默了许久伸出双臂抱紧了他,她的脸贴他身前冰凉的铠甲上,缓缓道:“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但哪怕你少一根头发,我也不会给你亲的,晓得吗?” 他低低笑了一声“保证不少,一根汗毛都不少。” 此地离南疆十分近,叛国一事尚未查清,长孙无羡不允许慕容善出府,怕在外头生了乱子,所以只让她送到大门口停了。 慕容善待他走后,就回了书房,替他将没来得及收起的公文拾缀拾缀。 151: 收拾着收拾着,一封公文忽然掉落,她不甚在意的捡起,却猛然瞥见一角露出的字。 她翻开看了一眼,忽然无力瘫坐下来,脸色惨白,汗水涔涔。 几名丫鬟吓了一跳,忙搁下手里头七七八八的物件去搀扶,问她可是身子不适。 慕容善双目空洞地瘫软在椅凳上,半晌才缓过劲来,抓了打头那名丫鬟的手道:“白钊呢?我记得白钊不随军的,去把白钊给我叫来,别惊动柳公子。” 那丫鬟见她神色慌乱,也跟着紧张起来,迅速答:“白护卫天未亮便替殿下去点兵了。” 慕容善点点头,起身一路疾奔出府却恰见一骑快马飞驰而来。 白钊在她跟前一勒缰绳,紧步上前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府里头出什么事了?” 慕容善摆摆手,一面喘息一面道:“大军开拔了吗?” 他点点头:“约莫一刻钟前。” 她顿觉一阵晕眩,极力克制才定了神色道:“我直觉是三殿下与外人勾结了,此事长孙无羡心中可有数?” 白钊闻言一滞,随即往四面望了两眼,伸手一引道:“夫人,里边说话。” 慕容善见状霎时吁出一口气来。 看白钊的神色似乎并无意外,方才一路狂奔叫她此刻腿软无力,因而跨过门槛便是一个踉跄。亏得白钊反应快,赶紧伸了手臂去稳她。 她在他小臂上借力一搭便放开了,摆摆手示意无事,待回了长孙无羡的书房才平复一些,听得白钊问:“夫人,属下冒昧请问,您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她蹙起眉道,“杨家贪污一案背后是许国舅无疑,许国舅此人我并不了解,但三皇子性子实在诡谲莫测。我在金陵接触过几次,先前我们猜测那名探子来自南疆,我东陵境内或许有叛徒,但此时联想到杨家,猜测或许错了。探子并不是来自南疆,而是从同样身在北境之南的恒阳城过去。这事儿……怕是凤轻尘也牵扯其中了。” 只是凤轻尘与长孙无谌又做了什么交易? 白钊听罢点点头:“夫人所言不假,以北戎王的立场,必然愿意瞧见我朝皇室内斗不断,自相消耗。” 他说到这里一顿,“只是主子心中有数,您也不必太过担忧了。事已至此,主子绝无退路,唯有破釜沉舟,力一搏了。” 她神情恍惚地点点头:“如此说来,他早便知晓凤轻尘与三皇子的手脚了?” 白钊苦笑一下:“也是在您被凤太子侧妃刺杀后,叫主子不得不对这位昔日好友产生了疑虑。毕竟当时凤太子甩手态度太干脆。其实对主子而言,这些年不论他在西凤如何韬光养晦,可那终究是别人的底盘,如今回国不过一年有余,如何小心行事,都不免有漏网之鱼,这金陵三殿下毕竟待了十几年,主子不过堪堪一年罢了。” 慕容善默了许久才烦闷地吁出一口气:“既然布设此局之人是凤轻尘和三皇子,他的心思显然并非一朝一夕的了,甚至或许早在太子在西凤时便已暗暗谋划了起来。” 慕容善不禁捏紧了袖口:“这些年来,凤轻尘一面假装与他交好,一面暗地与三皇子合谋……”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几乎咬牙切齿地道,“他竟卑劣至此,拿他对他的友情做垫脚石。” 她看得出来,长孙无羡是真心与凤轻尘交好的。 “可这些也不过是如今回头看了才有所察觉。凤太子的伪装着实高妙,这些年始终以好友姿态与主子交好,主子尚在西凤时,甚至还帮主子挡了许多西凤王朝的暗箭。” 慕容善喉间一哽,一时竟说不上话来。 从怀疑到确信,他始终未曾与她提及半分,甚至这一路走来,在她跟前多嬉笑之态。 她闭起眼来,竭力平复着心绪,深吸一口气道:“自今日起,劳烦你将金陵传来的密报与前线军情一道报至我处,另将长孙无羡尚未来得及处置的官员草拟一份名单和罪状与我。”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他临走应有东西交给你吧。” 白钊眼神闪烁一下,犹豫道:“夫人,主子的确留了信物在属下这里,只是却是要您万不得已时才使的。” “万不得已时拿来逃命?他一日不凯旋,我便一日不回金陵。”慕容善笑了笑,清晰而平静地道,“我就在这里等他,没有什么万不得已。” 她被他保护了这么久,也想保护他一次。 距大军开拔已过半月,仲冬时节,边关之外,广袤的瀚海一片冰封景象。天际的云浓稠而厚重,像随时都可塌压下来。 黄金王帐里安了四只掐丝珐琅三足熏炉,烟气袅袅,隔绝了外头的天寒地冻。美人榻上的人怡然横卧,手中银角杯轻轻一晃,晃出一滴清冽酒液来,恰落在他的唇角,被他伸舌舔去。 有士兵前来传信,吭亮地道出一声:“报——!” 银角杯因此晃过了头,一滴酒液顺着他敞开的衣襟滑落,缓缓划过和田白玉一般精致无瑕的胸膛,此人正是西凤太子凤轻尘的胞弟凤轻鸿,一手摧毁飞来山的罪魁祸首。 男人恼了,却只是皱过一下眉头便恢复了漠然的神色:“大惊小怪。”说罢起身,随手丢了杯盏,踱步到几案边,“说。” 那士兵颔首答:“启禀四殿下,我军东西南北四路辎重当中,有三路分别于昨夜子时、丑时及今辰卯时遭劫!” 四皇子凤轻鸿闻言稍稍一愣,随即笑了一声,垂头瞧了眼几案上铺陈了的一幅尚未作成的画,想了想拣了支笔,给画上人添了一道眉,而后道:“燃眉之急,燃眉之急啊。我军空驻此地半月,给那些俘虏来的废物供吃供喝,粮草频频告急,如今三路辎重被劫,当真燃眉之急也。” 那士兵皱了一下脸,听懂了这个成语。的确很紧迫啊,可四殿下您的语气能不能与您说的话稍稍对上点头呢。 他在原地静候指示,半晌才听凤轻鸿语声清淡地继续道:“未被劫的是哪一路。”似乎也听不大出询问的口气。 “回禀世子,是东路。” 凤轻鸿弯了嘴角,再在纸上落了一笔眉:“时辰间隔如此相近,他东陵皇太子是有三头六臂不成?” 士兵不知此问是否该作答,默了半晌没听见下文,只得硬着头皮道:“或许是的,殿下。” “蠢。”他虚虚点一下他,“一个人只有一颗脑袋与两条臂膀。所以你猜猜看,他究竟身在哪一路?” 士兵将西南北三路猜了个遍,才听凤轻鸿叹了口气:“如此脑袋,如何能与那些狡猾的东陵人较量。我方才不都问你未被劫的是哪一路了。” 他霍然抬首,神色震惊:“您的意思……!” “东路的辎重为何没被劫呢?那是因为东陵的皇太子殿下劳心劳力,躬身替我送粮草来了。他若不留一路活的,如何晓得我大营的位置?”他笑笑,将作成了的画一点点收拢,“好了,你下去吧。” 那士兵挠挠头就要退下,走到一半复又回身:“卑职斗胆再问一句,您当真不作指示吗?”既然都晓得敌人在哪一路了,怎得还一副要等人家直捣黄龙的模样。 “我自有打算。”凤轻鸿似乎脾气很好,心情也不错,并未因此动怒,待人退下才捏了画出去,走进一间关押俘虏的帐子。 帐子里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息,昏暗而潮湿。他挥退了守值的将士,望向蜷缩在角落,被手镣脚镣束身的人。良久后亲自掌了灯上前,伸出一根手指将那人沾了灰泥的脸擦拭干净。 灰泥一点点卸落,明黄的灯火映照着那人的脸,慢慢现出一张与凤轻鸿极其相似的面目。 …。 云南府下起今冬第三场雪的时候,慕容善窝在书房里翻阅案宗,手边是一只铜雕锦地龙纹八宝手炉。那些案宗都是拿长孙无羡留下的印信调来的,前世学的是经商,今生玩弄的是人心,因而行军打仗这些她不大懂,得重新学起。 听见叩门声,她翻过一张书页,头也不抬地道:“进来。” 白钊抱了一堆文书来,多是些用以学习琢磨的范本,给她搁下后询问是否还有旁的需要。 慕容善这才抬起头来,说:“我看了近些年有关贪污案的案宗,倒有一个想法,却不知是否可行。” “您说说看。” “杨家一案须经三司会审,其间环节复杂,三转四回,经手者众多,而三司里头必然有三皇子和许国舅的暗桩……” 她说及此一顿才继续,“因而此次押解入京的犯人未必最终皆得惩治。陛下虽说太子监国,可眼下他人尚在西北与西凤周旋,朝中佐政必是许国舅一脉,要动手脚保人再轻易不过,恐怕证据一进三司便会被销毁。咱们殚精竭虑处理完后续,便是为避免长孙无羡来不及收拾的烂摊子给朝臣们留下话柄。但倘使‘抓错’了人,恐怕适得其反,还得叫他们说一句太子处事不周。”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想了想:“咱们如今最大的劣势,一来天高路远,左右丞相辅佐成了摆设,朝中许国舅当头,二来我明敌暗。因此……何不先交一份假罪证去探探虚实呢?” 白钊眉心一跳,这个想法,不能不说极其大胆。 但慕容善却面色不改地说:“杨家一案陛下只命燕回风秘密探查,眼下他人应尚在恒阳,燕回风此人……”她顿了下,不知那夜长孙无羡与他说了什么,但燕回风的心思她应该能把握住一二。 那是个拥有赤诚之心的少年郎,与他兄长截然不同。 “只有书信一封命燕回风藏下证据,先递交一份假的上去,才能瞧清楚究竟哪个环节安插了对方的人手。如此一来,他们能保人,咱们也能翻案。杨家在叛国一案中的地位乃是重中之重,杨家不能在我们尚未回金陵就失去了作用。光明正大是拿来对待君子的,对待小人……算人者,人恒算之。” 白钊想了想,应道:“属下这就去办。” 这边方才解决了恒阳杨家贪污的事,长孙无羡便与凤轻鸿正式开战了。 慕容善为此日日提心吊胆,却是尚未得到前线来的捷报,先听闻了朝堂的动静。 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燕回风不疑有他送了份假证回金陵,本人却留在恒阳亲自看守杨家众人。当然朝中之事也不出所料,朝议时杨家一案被糊弄了过去。 一干文臣却纷纷义愤填膺地参了太子一本,称其违背圣意,为一己私欲主动挑起与西凤的战火,西凤未曾过分挑衅,咱们应主动与其握手言和,太子如此鲁莽实在年轻气盛,难堪大任。 慕容善气得不轻,这些个大臣简直像个王八。 西凤大军来势汹汹,连退柳将军几座城池,大军直逼蜀道,骠骑将军被折辱,这若还算不过分?那是不是等兵临城下才算过分?这些个人文臣竟还妄想言和,比王八还不如。 十五年前把五岁的太子送给人家,十五年后重操旧业难道还想把二十岁的太子再次送给人家? 慕容善气的脸都绿了。 朝廷迟迟不曾下达开战的指示,长孙无羡领去边关的所谓大军也并非骁勇善战的生力军,而是临时征调来的云南府地方守备,为的是替他保驾护航。 只是但凡有眼睛的都该瞧得出这诱敌深入的计谋,如此情状,倘使不能够先发制人,便等于是叫长孙无羡去送死。 他去了,如今他们却反过来参他一本,明里暗里说他争强好胜,欲立军功,视圣意若无物,置黎民苍生性命于不顾。 可如今的朝堂哪里还有圣意呢?左右丞相无发言权,所谓圣意,不过是把持朝政的三皇子与许国舅的意思罢了。 她捏紧了手边的杯盏冷笑道:“这些个朝臣如今倒是不在乎东陵的颜面了!堂堂边关大将被人砍去了双腿,当朝太子以身犯险前往交易,他们竟还能够好声好气地请求和谈。长孙无谌究竟给这些人灌了什么汤药!” 白钊亦是恨不能飞奔回京插长孙无谌几刀子的模样,一拳砸碎了一张椅凳:“不仅如此,朝臣们闹得不可开交之时,还是那狗贼许国舅替主子收的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称将派援军助太子一臂之力,既然太子主战,便必然有他的道理。如此假仁假义,实在用心险恶!” 慕容善冷静了一会儿,摆摆手道:“现下谈论这些也无意义,朝堂之事你我鞭长莫及,只得待长孙无羡回来再议了。”她说及此处语气和缓了一些,“边关那处可有消息?此前军报说他暗中跟随西凤的辎重队直捣敌营,现身时仅仅八百精骑……我看他也是疯了。” 白钊刚欲答话,却听外头廊子里有人步履匆匆行来,到得书房门前喝一声:“报——!”他见状上前接过军报,只一眼便是面色一沉。 152: 慕容善坐不住了,紧张地站起身来,急问:“可是长孙无羡出了什么岔子?” 他摇摇头,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松懈,缓缓道:“……西境破了,三万西凤军秘密越过蜀道从南疆边境,直向云南府境而来。” 慕容善身子一晃,险些要栽倒下去,扶了桌案才堪堪稳住。 “南疆……也倒戈了。” 这是一则极其矛盾的军报。多达三万的敌军,如何可能悄无声息地入关,一路畅通无阻,秘密穿过那么大一个蜀道,直至接近云南府才被发现?显然是东陵边关守备出了问题,有奸细放了行。 蜀道在柳将军的右军都督府管辖之内,竟也被许国舅和长孙无谌轻易地架空了。 在这东陵,堂堂太子竟无一处立脚之地。那位国舅为亲孙子筹划了十五年,十五年啊。他再快,也不过堪堪一年不足,在这东陵这片属于自己的故土,他当真只挂了个太子的名头,这世上除了她,再无一物是他的了。 她白着脸沉默了半晌才问:“领军人是谁?” 白钊神情严肃地摇摇头:“尚未探知。” “不论是谁……都是冲我来的吧。” 白钊挣扎许久,忽然掀了袍子跪下来,道:“照如此行军速度,不出三日敌军便可抵达云南府。夫人,您……您跟属下走罢!”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良久后反问道:“走?我的脚下是东陵的土地,我能走去哪里?我往东走一步,三万敌军便愈往东陵腹地进一步,你叫我走去哪里?” 他知说服慕容善不是容易的事,只得咬咬牙接着道:“不瞒您说,主子临行前除却印信,还留了一块虎符在属下手中。那虎符是陛下在金陵时及早交给主子的,是为防止主子在北境出事,可调动任何一个地方的线地方守备,您与属下先且东撤,此地自有将士们守牢。” 慕容善点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白钊,你在保护我之前,首先应当记得,我是你的主子。你唤我一声夫人,便是表明了立场,我不是慕容小姐,是你的主子,我不计较你起先混在慕容府之事,也请你莫要劝我。” 她说到这里已然恢复了平静,将那封军报捏在手里看了看,说:“将云南境的地方守备图拿一份给我。” 白钊错愕地抬起头来:“夫人……您这是要?” 她没有看他,只说了两个字:“守城。” 子时深夜,书房内一片灯火通明。 慕容善捧了碗姜汤,大口大口地饮尽,将自己捂暖和了,便起身去推演沙盘。 相比前头琢磨案宗,她对这些更得心应手一些。在他身边耳濡目染,虽是闲谈却也并非白听那么久的。 只是如今形势严峻,眼下这面沙盘并非二人闲谈时的乐子,而是真刀真枪。动一动手指便是一座城池,成千上万条性命。 她为此绕着沙盘来来回回地走,一遍一遍推翻重来。 白钊来的时候,就见慕容善蹙眉站在沙盘前,一手端了杯苦茶,小口小口地呷,似乎是想提提精神头,好别犯了困。 从飞来山下来,他时常觉得奇怪,为何夫人竟像变了个人似的。主子在,她瞧见只老鼠也要惊叫。主子不在,天要塌了她也气定神闲,不慌不忙。 现下细想,或者这便是这个女子的奇异之处吧。他忽然有些懂得主子为何对金陵大把大把的玉叶金柯瞧也不瞧一眼了。 这样的女子,细水长流里方可见惊艳。因为每一日都有新的模样。 他这边正出神,忽然听见慕容善的声音:“白钊。”似乎是看见他来了。 他点点头,应声上前,先说:“军报的传递路线是畅通的,但主子那处始终未有消息。”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吧。八百骑兵深入敌军大营,必是你死我活的速决,如今既不见胜负,便是生了什么咱们不晓得的变数。”她说到这里笑了笑,“他不会打无把握之仗,我相信他。” 完了再补充:“云南的情形便不要传信报过去了,免得扰乱军心。身在敌境,最忌讳的便是被动与牵制,此处我尚且应付得来,别给他添乱子。” 白钊点点头:“属下已照您交代的,将备战事宜统筹安排下去,目前都司下辖的十八卫及十一所皆已得令,各地卫所指挥使俱都严阵以待。另外,属下已命人调集了云南卫及云南前卫的兵力,一万一千八百将士听候您的指示。” 他说到这里犹豫一下,“夫人,对方既是冲您来的,您为何不将附近各府卫所的兵力抽调一部分安插入昆明呢?”敌军可有三万人啊。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昆明是最后一道防线,倘使前头的防御不堪一击,只会叫敌军愈发大振士气。于公理当如此,于私,你也晓得如今的朝堂是副什么模样。地方军备力量被长孙无羡带走了一部分,如今此地失守,难保许国舅不会祸水东引。但凡他说一句,是军备皆赶去支援太子的缘故,朝堂上岂不闹翻了天去?哪怕对方的确冲我而来,但我若调兵护卫自己,又置百姓家国何在?” 她的神色柔软一些,弯起的眼里竟似有熠熠的光芒在闪烁,缓慢而肯定地道:“他不是旁人,他是东陵的太子。国难当头,我在此地的一言一行便等同是他。许国舅和长孙无谌要的便是我惊慌害怕,好拖了他的后腿……”她微微一笑,“三万敌军何妨,我便当真身死于此,也不会叫他为我背上千古罪名。” 白钊微微一怔,已知劝不动她,也不好真给她药昏了带走,只得不再说了。又听她道:“都指挥使李鲜忠曾是我……已故老镇北侯的部下,他的为人尚可一信,一会儿叫他来一趟,我交代他些事。” “您想命李指挥使率兵迎敌?” 她点点头:“莫说朝廷本就不会派将领前来支援,便是来了也根本赶不及。” 他神色震惊:“可李指挥使走了,昆明怎么办?您又不能……”您又不能上阵杀敌。 慕容善眼皮子一抬,笑道:“不是还有你吗?白钊。” 白钊一颗小心脏被这话给惊惹得砰砰直跳,游魂似的去都指挥使司衙门请来了李鲜忠。 这位面容沧桑,看来饱经风霜的老将听完慕容善的嘱咐,当即单膝跪下,拱手道:“末将定当不负所托!” 她抬手虚虚一扶他:“李指挥使曾跟随老镇北侯驰骋沙场,比我义父尚且年长,慕容善受不起这一拜,还请您快快起身。” 李鲜忠颔了颔首站起来。 慕容善便指了指沙盘道:“您对此地情况了解的比我要多,我想请您瞧瞧这沙盘。” 李鲜忠这才完抬起头来,只是这一抬头,眼中霎时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他起头还觉得不信,惊变突生,敌军入境,柳将军义女不过十五年纪,何以能够这般沉着老练,有条不紊地布防了云南境。 直至眼下瞧见这一面不可不说惊艳的沙盘。 慕容善的注意力在旁处,自然没察觉他的诧异,指着沙盘上边一处盆地道:“蜀道地形复杂,不论骑兵、步兵皆行路颇难,敌军横穿蜀道,为求悄无声息必然要快,因而定已消耗甚大。入云南省境后,他们应当暂缓脚步休养生息,否则一旦深入我东陵腹地,后续补给将无法跟上。” 她说罢伸出手指虚虚划了一道线:“敌军从西北来。云贵川境内八山一水一分田,多山高谷深,绵延纵横之地,层峦叠嶂之下,亦够拖延些许时日。如此算来,假设敌军然不遇抵抗,先锋部队到达昆明最快也须五至七日。” 她说罢点了点沙盘上边几面赤色旗帜的位置:“但事实是,我东陵并非任人宰割的鱼肉……如此布防,李指挥使以为如何?” 李鲜忠再开口时,比前头还更要恭敬几分:“柳家姑娘,本将以为,您的布防已可谓占尽地利人和,应当可行。” “如此说来,您有把握阻敌多久?” “倘使萧墙之内无敌手,当有十日。倘使再占尽天时,或有十五日。” 慕容善闻言稍稍一滞,苦笑一下:“您是明眼人,有防备自然最好,您的部下如何,您应当比我清楚,我便不越俎代庖了。”言下之意,叫他当以大局为重,不必心慈手软。 “末将明白。” “还有一点,云南笼统五座城门、五座城楼、两个水关,照您看,倘使敌军意图攻城,是否可能选择此二城门?”说罢伸手指了指。 “姑娘所指不错,应当便是此二中取其一了。” 慕容善闻言点点头,将两面赤色的旗帜分别插到了两座城门口。 …… 云南省境的守备在抵挡了十三日后彻底崩溃。十一月二十五,西凤的铁骑逼近了昆明。 入夜后,西凤营地的黄金王帐内,闲闲抿酒的人淡淡瞥了一眼帐外的星辰。侍从的亲信顺着他目光所指的方向也看了一眼,想了想低声问:“四殿下,大半月过去了,何以那头一点消息没有?” 凤轻鸿嗤笑一声:“恐怕是金陵那位小瞧了他的兄长,我也小瞧了我的好兄长。” “您的意思是……?” 他皱皱眉没答,却是很快又笑起来:“怎样都无妨,百里外便是昆明城门……”说罢伸出两根指头一拧,“捏住了她,就捏住了他的命门。” “既是如此,四殿下预备何时攻城?” 他轻轻吹出一口气:“不急,再等等。” 王帐的灯火夜深时还亮着。凤轻鸿手肘枕着玉枕,斜倚在美人榻上小憩。直至夜半时分,一阵风吹入帐帘,吹皱了他手边杯盏里的酒液。 他霎时睁开眼来,眼底一片清明之色,嘴角一扯正襟坐起,向外道:“东风来了,点兵出发。” 慕容善也是被这阵近乎作妖的大风给惊醒的。刻意移开了一道缝的窗子霎时被吹得大响起来,她闻声蓦然坐起,偏头看一眼天际星辰,吩咐侍女赶紧替她拾掇一身男装。随即命人去知会白钊。 男装是早便备好了的,侍女替她穿戴完毕,瞧着她的脸道:“夫人,您的脸生得太好看了,男装也是遮不住的,您既是怕给人落了话柄,叫他们说您以女子之身扰乱军心,那奴婢还是替您将脸抹黑一些,眉也画粗一些的好。” 她点点头,示意她怎么丑怎么来。 白钊早便是铠甲加身整装待发了,进来就瞧见慕容善玉带束发,一身俊朗扮相,诧异道:“您这是要去哪里?” 慕容善戴了披氅上前,迅速道:“风向有变,敌军不会放过这般天时地利之机,立刻换防至西城门,不必担心我,我只在后方督战。” 她说到这里抬起眼来,直直望着他:“白钊,我与这一城百姓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白钊连夜带军出城阻敌,慕容善则到了距西城门不远的临时大营里。 她虽因裙装像不得话,刻意打扮了一番,可凡是有眼睛的皆瞧得出她并非男儿身。士兵们为此俱都眼光诧异。 但虎符当前,没人敢出声质疑,不过心里想想罢了。 慕容善也未多与他们搭腔,大致了解了军营现下的情形便入了军帐。太子尚未婚配却有一名夫人随行并非光彩事,因而许多士兵此前并不知情,是眼下窸窸窣窣一阵询问才晓得来人原是柳将军的义女,当朝太子娶得民间夫人。回想起前头一层层下达的近乎无懈可击的布防令,倒有不少人因此肃然起敬。 首战至关重要,慕容善的军帐不拉帘,为便宜分辨天时。军营里头备战的士兵们便隐隐约约听得见里头传出的女声。 他们听见她似乎在与几名参将分析敌情,商议应战的对策。有人提出了异议,像是说及了弓箭手。但她并未多作解释,只笑着说:“倘使您一个时辰后仍如此以为,我便听您的。” 结果一个时辰后,城外传来第一封捷报,那参将就再没说话。 与西凤军的第一场较量苦战了一日夜,军帐里头的灯火彻夜未熄,翌日天蒙蒙亮时,白钊挂了彩回营地。大伙都晓得首战告捷了,但无人笑得出来,因明眼的都算得出,此战凯旋的将士多不过去时的三成。 这无异于是在拿人肉板子阻敌。 153: 白钊浑身皆是血泥,见到慕容善迎出来便要向她回报兵损情况,却被她一个眼色止住,忙噤了声,先随她回了军帐。 慕容善叫人拉拢了帐帘才低声道:“本就敌众我寡了,这些话不要当着将士们的面讲。” 他点点头,比了个手势,示意伤亡超过三千。 慕容善沉吟一会儿道:“不必灰心,西凤单兵作战的能力的确优于我军,何况此战是他们的弓箭手占据了天时,下一战当能减少一半以上伤亡。咱们不求一举退敌,但凡城门不破便是胜利。”说罢吩咐一旁的侍女,“你先替他治伤,我去营中确认补给。” 慕容善方才问询完后勤部队粮草的情形,便听士兵回报,说大营西南角有人吵起来了。 前卫下边的一位刘姓千户散布谣言,称太子大半月杳无音信,恐怕早便身死敌境,现下他们如何拼命都是不管用的,因西面根本没有援军,就等城破吧。 慕容善被气笑,叫士兵领她过去,到时只见那刘千户唾沫横飞,与另一位替太子不平的郭姓男子吵得激烈,甚至瞧也未瞧她一眼。 两人身边围拢了不少士兵,见她来便散开了一道口子。郭迟看见她,霎时敛了色恭敬颔首在一旁。 她望了一圈,问道:“听闻有人以不实之言惑众,企图扰乱军心,是你们当中的谁?” 刘逞面色一沉,拧着脸道:“柳家小姐,何以不先问明情形,便给人扣这般罪名?” 她不作解释:“原是刘千户您。”说罢笑了笑,“既都做了千户,想来不会不明白军纪的,那么难不成您是活腻了?” 刘逞眉毛一竖,登时上前一步。似乎也并非要做什么,只是一时气急下意识的动作。 慕容善见状一笑,提醒道:“冲撞上级是罪加一等,刘千户,我劝您到此为止,这是军令。” 刘逞不服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伶牙俐齿,卑职辩解不能,但卑职何曾说错过半句?倘使太子殿下还活着,何以能够由您这女子之躯随意出入军营,与男子同吃同住,甚至坐镇指挥?您的才学固然广博,但如今我东陵竟要依靠一个女子守江山,岂不可说已无人了!” 此话一出,四面霎时一静,因众人也多觉有理。 慕容善稍稍一默,随后淡淡地说:“国难当前,不别男女,慕容善亦不以女子自居,与你们在场每一人一样,皆是东陵的臣民,倒是刘千户似乎有些瞧不清自己的身份了。您身在东陵军营一日,便当视我之言为铁律。太子会带援军回来的,但您等不着了。”说罢朝后一挥手,一字一顿地道,“刘逞身为千户,带头无视军令,军纪处置,就地正—法。” 刘逞的眼珠已快瞪出眶子了。一时间谁也没有动,似乎都当她不过吓唬吓唬人罢了,却听得她厉声道:“听不懂我的话吗?但凡延迟一刻,同样视作无视军令,一律军法处置。” 这才有几人犹犹豫豫上前来,两名士兵一把将刘逞按倒在地,另一名提着长刀看她一眼,似乎在作最后的确认。见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便提手砍了下去。 血溅三尺高,再洋洋洒洒地落下,甚至有不少溅在了慕容善的衣襟。但她只是轻飘飘地,垂眼瞧了瞧那颗咕噜噜滚到脚边的脑袋,看见刘逞的神情至死仍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她缓缓抬起眼皮,口齿清晰地问:“现下——谁人还有异议?” 无人再敢发声。他们看见这个不及众将士肩高的女人回过了身,背脊笔挺地一步步走远了去。她发间青碧色的绸带被长风吹起,飞舞如猎猎旌旗。 却没有人知晓,慕容善甫一合拢军帐的帘子便是一个踉跄栽倒,跪伏在地,面容苍白得毫无血色。 白钊与侍女瞧见她这一身的血沫都吓了一跳,只是尚不及询问便听外头有士兵来报:“不好了!将士们在检查兵械时发现了一批劣等的箭头!” 慕容善的胃腹一阵痉挛,在侍女的搀扶下勉强扶着桌沿站起来,尽可能声色平静地问:“多少支?” “约莫三万!” 她拿起一块锦帕,一点点擦去雪色衣襟上沾染的血渍,闭了闭眼道:“叫将士们不必惊慌,我这就来。” 三万支箭的箭头出了岔子,绝不是一句“不必惊慌”可以安抚的,甚至慕容善的内心也一点不平静。但她不敢表露分毫,画了一张图纸,叫将士们依样去修补,先且勉强顶上。 夜里好歹得空歇下了,却是甫一睡着便梦见白日里血溅三尺的一幕,惊醒时浑身皆是冷汗,眼角也略带潮湿。她抱膝坐起,蜷缩在冰凉的床角,似乎到得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竟然杀了人…… …… 翌日黄昏,西凤的第二波铁骑便到了。慕容善逼迫自己暂且忘却昨日之事,毫无异色地坐镇军中,甚至接连四日皆是如此。 日头东升西落,军帐里的女声始终清晰沉稳。 “报——!我军伤亡过半,阻敌三十里!” “军回防,退守白草坡。” “报——!西凤骑兵队出现在城外二十里,恐阻敌不及!” “放敌军靠近西城门,弓箭手火攻准备。” “报——!雨势过猛,被迫停止火攻!” “务必阻敌三刻,命骑兵先锋自北城门绕背偷袭。” “报——!辎重队音讯无,粮草告急!” “报——!兵械损坏七成,恐无法支撑!” “报——!我军仅剩一千八百员生力军!” “报——!不知何故无法调得玉溪卫支援!” “报——!不知何故无法调得澄江卫与安宁卫支援!” 第五日清晨天蒙蒙亮时,东陵的将士们终于看见了这女子的沉默。 她抬起眼缓缓扫过站在她跟前的这五名士兵,他们满面风尘,他们口中的任何一条军报都够置这一城百姓于死地。 她最终在他们满含期许的眼光里疲倦地说:“……叫百姓们撤离吧。” 此话一出,帐内外霎时一片死气。或者连这些将士自己也未曾发觉,数日来,他们一群大男人竟对这个年仅十五的小姑娘产生了无穷的景仰与依赖。 他们心知肚明,倘使不是她奇招不断,昆明早在四日前就该失守。她是他们的主心骨,但现下她告诉他们,她没有办法了。 白钊神色凝重地上前请示:“属下恳请您随……” “我不会走的。”慕容善打断了他,说罢站起来,“劳烦你送我上城头,我在那里等太子回来。” 他这下当真急了:“夫人!” “白钊,你不信他吗?”慕容善向他淡淡一笑,倦色满布的眼底恍似又燃起了星火,她说,“可我信。” 那样的男人,说过不会抛弃她的,说过不会再将她置身生死之中的。 她得等他回来,一起回金陵,他的故土。 城门下早便是一片潦倒狼藉,遍地皆是不及收殓,沾满血泥的横尸,未熄的火星发出噼啪的声响,燃着一团团破碎的衣布片。 慕容善一步步走上城头,看向城下远处高踞马上的人。他不披铠甲,只一身玄色的衣裳,正遥遥望着她笑,簇拥着他的是密密麻麻的西凤军。 她向他一弯嘴角,望着对面的那个男人,心中浮现的是在几日前才知晓的真相。 凤轻尘到底有没有背叛他和他之间的友情她不知道,眼下看来他是没有背叛的。 继而头也不回地道:“百姓们平安撤离前——军死守。我就站在这里,谁要退……便退到我的身后去。” 无人有异,一千八百名将士齐声道:“得令——!” …… 黄昏时分,城下远远有一骑自北疾驰而来,到凤轻鸿跟前急急勒马。 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厌烦,觑那士兵一眼道:“除却久攻不下,可还有旁的新鲜词?七日了,连个黄毛丫头都拿不下。” 那士兵忐忑地仰起头来:“四殿下……是皇上遇刺了……” 凤轻鸿霍然睁大了眼。 慕容善尚且不知敌军变故,她孤身站在城头,自清早至黄昏,冻得一张小脸通红。射上城头的箭,离她最近的那支仅仅距小臂三寸。她却自始至终一动未动,直至听见一阵哄闹声才缓缓回身,看见大片大片的百姓齐齐哭喊着自东城门的方向涌来。 有士兵向她回报:“临城封了城门,拒绝流民入境,说是太子的谕令。” 她喉间一哽,失了半晌神才上前几步,俯身望向底下闹哄成一团的妇孺老人喊道:“诸位请静一静——!” 这么多日了,百姓们多半也晓得城头那人的身份,太子娶得民间妻,虽未得皇家封,却已是被太子认定了。 闻言皆安静下来,泪眼婆娑地抬眼望她。 慕容善有一瞬的窒息难言,只觉前头那些皆不算什么,只这一刻才是最难的。因她在他们每个人的眼底都瞧见了对生存的期盼。 她几乎要无法承受如此沉重的期盼。 她最终哽咽着道:“父老乡亲们,我不能欺骗诸位……援军的确还未到,城门也当真要破了,你们此刻身在此地十分危险……我无法保证诸位能够平安无虞,唯独可肯定的是……” 她说到这里,恰有一支箭射上城头,擦着她的发带过去。 底下百姓们霎时惊呼:“太子妃当心——!” 这样的冷箭她早便麻木了,只对这称呼懵了一懵,眼热一瞬,片刻后才笑着继续说:“是,我是长孙太子的夫人,因而我唯独可肯定的是,拒你们于生路外的人不是太子。外有强敌入侵,内有同室操戈,山河腐朽了,可太子从未放弃过你们放弃过东陵。我站在这里,或者护佑不了你们,但——箭来了,我先受!刀来了,我先挡!我——当身死在你们之前!” 有人闻言忽失声痛哭起来,或者是感激涕零,或者是恐慌失措。顿时满城幽咽。 却恰在此刻,他们听见另一个声响地动山摇般地靠近了。 百姓们尚且不明情况,慕容善却分辨出了。她心底一颤,霍然回首而去。 这一回首,她看见地平线的尽头,一线赤色骑兵潮水般涌来。三角军阵的最前方,那人银色的铠甲闪着凛凛的冷光。 她扶在城垛的手颤抖起来,霎时泪流满面。 她知道他会回来的…… “长孙”字战旗在长风中猎猎翻卷,马蹄声与喊杀声顷刻间淹没了攻城车与攻城锤的凶猛撞击。西凤军阵被拦腰冲散,已然自顾不暇,只得停下攻势,扭头去对付身后的骑兵队。 城下密密麻麻涌动着大片的人马,慕容善站在城头,却只瞧见了身先士卒的那一人。只是内心方才升腾起一股激越,便被吓了一跳。 长孙无羡身下的马跑得太快了,几乎只剩了一抹影子,他仰起脸望了眼城头,随即一路自三角军阵冲出,抛下了后边疲于杀敌的士兵们,朝身陷战局的云凌和白钊交代了一句什么,就一头撞进了敌军的包围圈,继而停也不停地往前杀,竟是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架势。所经之处一片的人仰马翻。 慕容善盯着无数柄贴着他皮肉擦过去的长—枪,领悟了过来。他这可不是在身先士卒鼓动军心,他根本是疯了! 城中百姓多少也分辨出了外头的动静,晓得援军来了,纷纷欢呼雀跃起来。却见城头的太子妃忽然慌了,大敌当前面不改色的人此刻急得手忙脚乱,拼命朝下喊:“太子来了,快开城门,快!” 众人俱都一阵错愕地盯着她蹬蹬蹬从城头跑下。 紧闭了七日的城门缓缓开启,当先有一骑飞驰而入,马上人急急一勒缰绳,马蹄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掀起大片和了血的灰泥。 慕容善奔得气喘吁吁,扶着发疼的腰腹,站在道口望着他。 百姓们瞧见来人的眼底一瞬闪过许多种情绪,像是紧张,恐惧,悔恨,失而复得……复杂得叫人如何也辨不明晰。 他的铠甲上血污满布,混合着杀戮的味道,但他的目光却最终平静了下来,一双眼望着道口的女子,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他抬手摘了帽子,将它搁在身侧,一步步朝那女子走去,步至她跟前停下,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似乎要作一个什么手势,却是抬到一半,瞧见大片虎狼般灼灼的目光,便僵了在那里。 众人瞧见太子妃笑出了泪花,仰首望着他说:“……我守住了。” 他的喉结动了动,眼光闪烁,出口沙哑:“……是我来晚。”又一次来晚了。 非是身在其中之人不会知前头那看似轻易的六个字背后几多艰难,也不会知后头这听来简单的四个字背后饱含了多少极尽沸腾、挣扎、苦熬的心血。 百姓们似乎到得此刻才终于肯定了来人的身份,不知谁起了个头,众人俱都大拜了下去,嘴里喊着不大齐整的“太子殿下”。 长孙无羡的目光穿过慕容善,看向她身后的这些人,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越。这是他的臣民,他们对他感激涕零。 154: 但他知道,这民心不是他得来的,而是她。 在场多是妇孺老人与孩童,一个老头看了眼太子僵悬在半空的那只手,大着嗓门喊了一句:“都别喊了!一个个没眼力见的,没见太子殿下抱不了媳妇了?” 人群当中一阵哄闹,很快又有人起了个头,众人开始合着拍子一下下击掌,嘴里喊着:“抱一个!抱一个!抱一个!” 慕容善这时候回过神来了,此前的百感交集俱被这哄闹声淹没得不见了踪影,竟是一时不知该将手脚放去哪里。 但她也着实不必考虑这个了,因长孙无羡笑了笑,单手一拽,将她拽进了怀里。 她“哎”了一声,手抵着他身前的铠甲,脸烧得如同此刻天边霞色:“这么多人瞧着,你疯了!” 长孙无羡将手中兜鍪递给了小心翼翼走上前来的,一位十分有眼力见的民妇,继而得以拿双臂紧紧拥揽住她,嘴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民意难能违。” 人群当中静了一静,随即再起一阵哄闹。 许多年过去,昆明的百姓依旧能记得战火纷飞的这一日,东陵朝风华绝代的帝后是如何起始了一条堪称传奇的路,以至此后经年口口相传,大江南北的人们渐渐将此二人作神祇歌颂。 当然,这是后话了。 现下还只是太子的那人抛下了万马千军,当街将他的女人掳上了马,留给百姓一句:“散了散了,太子妃要回去治伤了。” 这声称呼他说的毫无负担极其顺口。 从前担忧她的身份会被诟病,如今却是不用了,即使她只是个民女,将来至少也有云南府的百姓拥戴她。 时至今日他才明了,身份一事别人给的不作数,自己争得来的才是永恒。他离江山为聘赠予她,又近了一步。 淳朴而单纯的乡亲们挥泪送别了疾驰而去的两人。 慕容善气得不行。哪有这般的无赖,竟大庭广众抱了她不够,还说谎不带眨眼的!她为维护他在老百姓心中英明神武的模样煞费苦心,就被他一遭给毁了! 她被长孙无羡自后边拥揽得动弹不得,身下的马又颇为颠簸,只得拿手肘去捅他。不想方才挥出去便给他捏住了:“我穿着铠甲呢,小心弄疼了你。” 慕容善霎时心底一软,刚想原谅了他,又听他道:“脱干净了再来。” “……” 长孙无羡脱干净时,慕容善的确去了。府上一串丫鬟端着一摞的物件去伺候他沐浴,给她拦了下来。 她回府后已先沐浴打理了一番,长孙无羡因处置后续战事耽搁了一会儿,是以天黑了方才得闲。 慕容善进得长孙无羡房中内室,便见他靠着澡桶的壁缘,半垂着头揉眉心,露了一小截的肩背在外边,上头好几道鲜红狰狞的刀伤。 她起头还犹豫,见此一幕心头一紧便上前去了,赶紧拿了手巾,在一旁泡了盐末的浴盆里润湿了,去替他清洗伤口。 长孙无羡似乎不晓得是慕容善来了,任由身后人擦拭着。那泡了盐水的手巾碰着新鲜的伤口,必然是疼的,但他一声没吭,甚至昏昏欲睡地眯起了眼睛。 她心内不免奇怪,她上回给他的伤手上药,他分明疼得嗷嗷直叫啊。 她忍不住问:“不疼吗?” 长孙无羡听见这声音,一个激灵就在澡桶里边端坐了起来,僵硬了一会儿才扭过头去,正见慕容善歪着脑袋十分好奇地俯瞰着自己。她挽了大半截袖子,嫩藕一般细白的小臂露在外头,滴淌着水珠子。他的洗澡水。 他立刻便清明了,哪里还睡得着,眉头一皱“嘶”了一声,苦着脸道:“疼啊,好疼。你下手可能知些轻重?” 慕容善哭笑不得,她可算明白了,敢情他皮厚得跟堵墙似的,根本不晓得疼,从前皆是演出来骗她的。 她真想将那一大盆子盐水都给他一脑袋浇下去,好淋他个痛快,但瞧见他这一身纵来横去的伤却下不去手了,轻声细语地说:“好好好……我轻一些。”说罢继续替他清洗伤口,还哄小孩似的,俯下身来替他吹了吹流血的皮肉。 这又酥又麻又痒的,长孙无羡的气血一下涌上了头。是要杀人了啊!哪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受得住娇妻这般撩拨,他胸口一起一伏,竭力平稳气息,并是小心翼翼调整了一番坐姿,弓起了腰背,遮挡了她的一部分视线。 他上半身一丝—不挂,下边也只围了个聊胜于无的薄布巾,一不小心便要给她瞧出蠢蠢欲动的迹象。当然,亏得他不习惯这边新府陌生丫鬟的伺候,因而有块遮羞布,否则真是没眼瞧了。 他浸泡在水底下的手不停重复着握紧再松开,松开再握紧的动作,拼死隐忍克制。自打上回在恒阳险些失控,他便得了这套凝神静气的法子。 尽管似乎……并无用处。 慕容善察觉到他的异样,停下手来,这下有些疑惑了:“当真很疼?” 他默了默,悠长而低沉地道出:“嗯……”太疼了,快炸了。 见他这般,她便不瞎闹了,想说点什么好转移他的注意力,给他减轻些疼痛,恰巧一眼瞧见他手腕有个月牙痕伤疤。 是年幼初识时,她给咬出来的。 她十分小心地碰了碰他的手腕,问他:“这里呢,还疼吗?” 长孙无羡倒真被转移了注意力,偏头看了一眼,似乎觉得她这话问得太傻了,笑道:“都多久了,早就不疼了,你想什么呢?” 她默了默,说:“我在想,若当年我不曾偷溜下山,你不曾负气出逃,大概也便不是今日这般景象了。” 她是后悔和他在一起了? 长孙无羡眉毛一竖便要质问她是否真有此意,却忽然被她从后边环抱了双肩,听得她在他耳畔笑着说:“但幸好是有的。” 当真幸好。 他被这亲昵的动作惹得浑身大颤一下,偏过头盯住她,目色霎时浑浊起来,声音暗哑地问:“慕容善,你打了一仗翅膀硬了,现在不怕了?”竟敢这么明知故犯地撩拨他。 她弯身瞧着他,眨了几次眼,弯起嘴角:“不怕。” 他的目光缓缓下落到她因这一室火烫的浴气鲜红得像要滴血的唇瓣,动了动喉结道:“那我要吻你了。” 慕容善点点头。 长孙无羡便当真克制不住了,半回身过去,手一抬扣紧了她的脑袋,将她往下一按,也没个铺垫就撬开了她的齿关。 慕容善含糊地咕哝了一句什么,似是抗议他太粗鲁了,却未有挪开抱着他肩的手,并是没有闪躲地任由他在她嘴里头胡闹。他闭着眼,因此愈发深入往里,一点点掠夺她的气息,怎么也吃不够似的。 慕容善气都喘不过来了,本就许久未得歇息稳妥,这下浑身都快软倒了,只得腾出一只手扒住了浴桶借力。长孙无羡睁眼便见她指骨发白地紧攥着壁沿。这一幕不知何故叫他刹那血脉偾张,下腹一紧。 为免当真情难自已,他只得停下来松开了她。 好歹得了喘息,慕容善大口吸着气,脸都红透了,哪还好意思再盯着他瞧,便将目光落到了别处。却是这一落,恰见那浴桶一池清水里头,一面雪白的布巾被什么物件鼓戳得飘然欲起,形态奇异。 她愣楞地眨了好几次眼,长孙无羡顺着她的目光朝下一看。 下一刻,一个是戏谑不已,一个是如遭雷劈,异口同声地,一高一低惊叫起来。 “啊——!” “啊——!” 侍候在外间的丫鬟们听见太子的狂暴大喝:“慕容善——!你给我出去——!”长孙无羡的内心宛若一万匹烈马一刹间奔腾呼啸而过。慕容善揉着眼睛,哭丧着脸退了出去。 听她走了,他的脸色便愈发地阴沉下来,但显然气的并非慕容善,而是不争气的自己。他低头看一眼,随即攥紧了拳头。 这东西,竟不能有一日是安安分分不抬脑袋的! 他苦兮兮地自力更生,待沐浴完毕便累倒在了床上。 几乎整整一月不得安眠,哪怕合眼也是提心吊胆。一路征伐,多露宿山林,为此睡过马背、草地、树枝,当真是摸爬又滚打。如今身下换了柔软的被褥,反倒有股不真实的恍惚之感。 将将沉沉睡去时忽听外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这些时日已养成了风吹草动便睁眼的习惯,因而一下恢复了清明,问是生了何事。 外头的丫鬟告诉他,是慕容善做了噩梦,近身侍候的侍女出来打水,便自作主张地来带个话。 他立刻披衣起身去了慕容善房里。到时便见她坐在床角,额间皆是细密的汗珠,嘴唇也微微泛白。 白钊还在外头奔忙,未来得及回报先前军营的事,因而他并不晓得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是光瞧这七日的战绩也知有多艰难了。 哪家的姑娘活得像她这般?她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该被亲人放在心尖上疼爱呵护的。先是家逢变故,又落下病根,如今却又被迫肩负起一城百姓的性命,为此殚精竭虑,吃尽苦头。 他在她床沿坐了,伸手去探她的脑门,叫她的名字:“善善。” 慕容善着实出了好大的神,这下才瞧见他,张嘴时下意识想说她没事,与前头在军营一般假作一副平静姿态,却忽然记起跟前的人是长孙无羡。 他回来了啊。 她向前挪了挪,靠他近一些,终于能够道出这些日子无论如何也不敢对谁讲的一句话:“长孙无羡……我害怕。”她不是不害怕,只是不能够害怕,现下却可以了。 他将她搂紧了,一下下拍抚着她的背脊,垂眼瞧着她道:“都梦见什么了?与我说说。” 她点点头,缓缓道:“刘逞不守军纪,散布谣言……实则也未必罪大恶极。但我不晓得他是否是被安插在前卫里的奸细,为防万一便叫人将他当众斩首了……” 长孙无羡喉间一哽,她素来果决却从未杀过人,拍抚她的动作都停了停。他没想到还出过这等事。 她说及此声色愈发哽咽:“我是不是做错了?这些天,我日日梦见他的至亲来向我讨命……都是血,都是血……” 他默了一默,死死揽紧了她:“你没有做错,军令如山,这句‘就地正法’并非为将者的凉薄,更非为将者的罪孽。心慈手软网开一面的下场,便是更多的将士、百姓无辜丧命。”他顿了顿,面不改色地继续道,“何况白钊早已向我回报过了,这个刘逞的确是奸细,昆明的百姓都在感激你,你何必为个恶人给自己添堵?” 慕容善红着眼抬起头来,盯着他问:“……此话当真?” 他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自然当真,不过我先头忙完了,才忘了与你说的。”一脸“还是我好吧”的神情。 她点点头。 长孙无羡从侍候在旁的侍女手里接过了锦帕,替怀中人将额头的冷汗擦拭掉,而后递还回去,给她使了个“下去”的眼色,再与慕容善说:“好了,今晚我陪你睡。”说罢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鼻尖,从恒阳城出来,他似乎许久没与她睡一起了。 慕容善默了默,倒也没断然拒绝,只半抬起头:“我现下有些睡不着,你若是不大累,还是与我说说话吧。” “累啊,怎么不累?”他说着便挪了身位,将她抱到床的里侧,揽着她躺下来,长手一拉被褥把俩人给盖了个严实,“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慕容善一个人躺着的确心内不安稳踏实,加之前头也有过一次了,便没拘着推拒他,只是不大好意思地拿被褥蒙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对眼瞧着他,确认道:“这样……你不难受吗?” 他被气笑,干咳一声道:“我困得很,这会儿没力气禽兽,你安心罢。” “我是说……”她清清嗓子,指指他的衣裳,“你这般和衣睡不难受吗?” “……” 长孙无羡噎了。 这是怎得,他不过走了月余,她何时变得这般的通情达理且没羞没臊了。 这等时候,他若还无所作为,岂不枉为男人! 他爬起来,三下五除二地扒了衣裳,复又躺下去,十分骄傲地扯了扯身上薄薄一层亵衣:“满意了?” 这是将她当真什么人了? 慕容善撇撇嘴:“我这不是怕你难得有个安稳觉睡,还被我给搅和了?说得像我多想看你似的……”说罢揉揉眼睛,一副很疼的样子,背过了身去。 却是听得身后一声大喝:“回来!” 这床榻笼统那么大点,回哪个来啊。 慕容善偏过头去,瞧见长孙无羡一脸阴沉,只得主动一些,蜷缩成一团挪进了他怀里。 如是折腾一番,倒也的确乏了。两人很有默契地俱都没再说话,一齐阖上了眼。却是方才朦朦胧胧要睡过去,便听窗外风声大作,摇得院中老树的枝桠咯吱咯吱响。 两人一道醒过神来,蓦然睁眼便见彼此眼底皆是一样的清明与机警。 战事陡然结束,只是深陷战局多时的人又如何能轻易抽身而退,恍似什么也没发生呢。 155: 长孙无羡看了看她,再看了看黑黢黢的窗外,叹了口气道:“竟像亡命天涯似的。” 慕容善何尝不想叹气,却晓得他此番必然自责连累了她,便不说那些丧气话,笑了笑道:“那也是两个人的天涯。” 长孙无羡闻言一滞,摸索着寻到了她的手,紧紧扣了她的手指:“此战或许只是个起头,我尚有很长的路得走……跟了我,你当真不怕?要知道我甚至无法预料明日睁眼会发生什么。” 她弯起眼睛,一句句纠正他:“首先,是‘我们’尚有很长的路得走。再者,刀山火海也好,阿鼻地狱也罢,正是因为‘跟了你’,我才不怕。还有……我能预料,翌日睁眼你必然觉得手臂麻木酸胀。”她说罢凑上去,亲了一口他的下巴,笑得狡黠,“被我压的。” 长孙无羡被她逗笑,揉揉她的脑袋,将她往怀里按去:“你倒是敢。” 两人这回才当真睡了过去。 慕容善毫不忸怩地任他抱着,不曾历经过生死一瞬,又岂知如此相拥的意义。眼下的每一日皆是上天的恩赐,如何能畏缩不前,不懂得珍惜。 但长孙无羡翌日是被痒醒的。慕容善抱着他的手臂,气息都喷在他的皮肉,传来阵阵钻心的痒。他睁眼便见自个儿的小娇妻缩在床角,背对他这向睡得安稳,而他似乎因睡梦里下意识要揽她,也跟着一路从床沿追到了床角。 偌大一张床榻,两人竟一道挤成了一团,只占了三分铺子。 他瞧着她精致小巧,如珠如玉的耳垂,有一些凌乱的鬓发,白里透红的脸蛋。忍不住便是一颤。 慕容善便跟着醒了。睁眼瞧见自个儿抱着条手臂,尚且未反应过来,便被手主人大力一拽,给拽了过去。 她低呼一声,后背一下子抵着了他结实的胸膛。他的脸倒是瘦了一圈,身板却感觉不大出来变化。 长孙无羡搂紧了她,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慕容善,你是小狗不成,要这么抱着我睡?”分明语气里透着一股得意。 说罢又不大满意地道:“还有,你是多喜欢犄角旮旯,总要往那儿钻?” “你想多了,抱你跟抱床柱子是一样一样的!” 长孙无羡两只手顿时收紧了:“慕容善,你有胆再说一遍?”说罢便去挠她痒。 慕容善哪里受得住这般折腾,倒想还手,却碍于这般姿势压根挠不着他,只得一面笑一面蜷缩成一团向他告饶:“我不说了成不成!云景,你快停手,别闹了!” 他停下手来,阴测测道:“你喊我什么?” “云景啊。..”她不是向来这般叫的吗?他是出了回征,改头换姓了不成。 “是了,此事我早便有意与你提了,是谁允许你总连名带姓喊我的?” 慕容善回过身来看他:“云景带了你的名姓?”这不是她给他起的外号么,“你复姓长孙名无羡,你是不是傻了?” “你自己好好想。”一副想不出来便要继续挠她的样子。 她好好想了想:“太子?” 长孙无羡的脸黑了。 她再想:“殿下?” 他吸口气,忍耐。 “太子殿下?” 长孙无羡凑上去,一口叼了她的唇,一面咬一面含糊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堵了算了!” 长孙无羡闹了慕容善半晌才肯罢休,还是被忙了一整夜方得回府的白钊给叫起的。 他身上一股铁血气息,内室的房门一开便嗅得分明,慕容善从偷来的半刻闲情里回过神,敛了色起身穿衣。一面听外边白钊回报,说是西凤已退兵了。长孙无羡则吩咐他尽快整束军队,集结至昆明,以免此地被人钻了漏子。 这番决策不无道理。经昨日一场苦战,昆明此地仅仅只余数百将士,若非黄昏时长孙无羡的援军来了,必得落个军覆没的惨局。如今的昆明几乎可说一攻即破,毫无抵抗之力。两人也因此无法在这关头抛下百姓回京去。 长孙无羡交代完了便回内室,一眼瞧见慕容善已穿戴好了。一身简素的月白窄袖直裰,倒是遮掩了纤妙的腰身,却因头顶束了男式发髻,青碧色的发带飘落在耳后,衬得那颈项格外修长秀美。 瞧得他顿时有些恍惚。 实则昨日他便想说了,她扮男装也好看,那唇红齿白的模样不知何故十分刺激他的神经。只是真要唬人还欠些火候,她的五官生得太明丽,相貌若不经整改,便太容易露馅了。 慕容善正吩咐侍女替她画粗眉,被长孙无羡给伸手拦下了:“你这模样是想叫我当真断袖了不成?得了得了,脸就不必改了。” 她便不折腾了。实则穿这一身是因如今形势紧迫,怕有个万一,行动好便宜些,倒不真要蒙骗谁。毕竟侍女那个点妆手法也太次了,军营上下皆认出了她的女儿身。 她叫侍女下去了,坐在妆镜前问长孙无羡正事:“凤轻鸿如何便轻易退兵了,你此前可是做了什么?” 他点点头:“家里老巢被掀了,赶着回去继承大统呢。..” 慕容善眉心一跳。听他这轻松口吻,那西凤的老巢难不成是他皇太子的太子府,竟能打个来回身而退,眼也不眨一眨? 她起身盯着他看了一圈,像在确认他当真无虞。 长孙无羡一笑,弹了下她的脑门:“自然不是我亲手刺的,否则我昨日如何赶至昆明?” 她是关心则乱了,松了口气再问:“那是怎么一回事?” “乔装打扮的凤轻尘。” 慕容善一时惊骇万分,听他顿了顿后继续道:“凤轻尘在与你我二人分别后,半路遭到凤轻鸿的狙杀,被囚禁军营,对外对西凤老王的言辞都是下落不明。”他说到这里笑了笑,“但他却给凤轻尘下了毒,叫他听命于他。” “凤轻尘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凤轻鸿虽有行军之权,却无打仗的本领,往常那些漂亮的胜仗皆出自他身边军师之手,但此回那军师却被凤轻尘离京去北境接凤姣姣之前给杀了。”他说到这里捏了捏拳头,“凤轻鸿自知自己的短板,便行了险招,绑了自己兄长,以毒辅之,要他听命于他。” 慕容善看了一眼他捏紧的拳,晓得他动怒了,一面是因先前对凤轻尘的误会,一面因凤轻鸿与长孙无谌那如出一辙的阴毒。 她默了默道:“所以你此次出征,碰上的并非凤轻鸿,而是凤轻尘。凤轻鸿拿易容后的他来迷惑你,自己则带着心腹势力来了昆明。这是一石二鸟之计,除却拖延你的脚步,或还可借你之手除掉他的兄长及其手底下的忠诚将领。由你来做这事,能保证他的手脚干净,到时军覆没,理当无人知晓内里真相。但他却算漏了你二人之间的友情。” 长孙无羡点点头:“我在西凤那些年,时常与他推演沙盘,可谓是推心置腹,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他一出手我便知内里有诈。” 慕容善听到此处也便明白了:“你与他合作了。” “是,他借我兵马奇袭西凤皇朝,我助他一臂之力,他送我一则消息。” 慕容善微微一怔:“什么消息?” 他说到这里揽过了她:“我记得你身边原有个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婢女可是?凤轻尘怀疑那婢女就是真正的慕容三小姐。” “……她不是。”慕容善却在想别桩事。 “不管是不是,都要验一验。” “……如果她是,你会娶她吗?”她至今都想不通,为何慕容冷枫执拗要那姑娘嫁给他。 长孙无羡沉默了一会儿,在她眉心落了一吻,而后道:“善善,她不是你。” 慕容善便知道他的答案了。 二人在府里头待了整日,商议昆明此地战后事宜,夜深了方才预备歇下。 “对了,我这一整日都没见柳扶风,他人呢?” 慕容善沉默了一会,情绪低落:“早在战事未爆发时就不告而别了,对了,你去西边战场救出柳将军了没?有没有见到柳扶风的踪迹?” 这回轮到长孙无羡沉默一会,“人被提前转移,眼下也不知身在何方,我派人去寻了。不过别担心,会救出来的,柳扶风怕也是去救柳将军了,他轻功好,不会有事。” “嗯,休息吧。” 却是尚未解衣忽听墙外起了一阵骚乱,云凌急急奔到了房门口,向里道:“主子……!咱们被敌军包围了!” 长孙无羡移开了房门,目光一缩,紧盯住他:“敌军?” 云凌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是叛军!假扮成西凤军的玉溪卫、澄江卫与安宁卫,笼统一万五千余人,竟无声无息将整座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称您不仁,致西凤老王身死,此番是为讨伐您而来,倘使您不现身,便要屠干净这一城的百姓!” 他说及此抬起头来,“主子……白钊出城整束军队,尚未得归,恐怕是半途遭遇了叛军,如今城中守备皆空,随时可能城破!” 他话音刚落,墙外便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慕容善也跟出来了,一听便知:“西城门破了!” 长孙无羡点点头,嗤笑一声:“终于按捺不住了。”杀他或许有许多方式,但他们要赐予他最隆重而轰烈的一种。但凡他此刻有一丝一毫求生的意思,便是做了逃兵,便是置这一城百姓性命于不顾,纵使侥幸不死,也再无资格做这太子。 如此情状,真可谓进退两难。 云凌犹豫一下,咬咬牙劝说道:“主子,许国舅与三殿下意图陷您于不义,可叛军有万余,您留在此地绝无生机!且这一城百姓归心于您,亦晓得此战前因后果,他恐怕本就欲尽数灭口,无可能因您现身便心慈手软。您不必做徒劳牺牲,趁现下还来得及,带夫人走吧,属下们替您杀出去!” 长孙无羡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主子!陛下病重,您若殒身于此,东陵便要落入他人之手。以三殿下的残暴手段,到时遭殃的便不止是这一城的百姓,而是整个天下!请主子大局为重,三思而行啊!” 城中已杀开了,仅存的数百将士在拼死护卫百姓。却恰在此刻忽然响起一阵哄闹,像是谁拿了锅碗瓢盆出来,敲锣打鼓似的,一面喊:“老李家的,咱一道杀了这帮狗娘生的贼子既爱则安!” 慕容善与长孙无羡心内齐齐一震。 继而有更多百姓蜂拥而出,其中似乎混杂了各式钝器、锐器的敲打声。人声鼎沸里,有个老头在喊:“太子殿下,您千万别听了这帮狗贼的话!咱们死便死了,不是您,咱们早就死了!来啊,杀他娘的——!” 还有妇人在鼓动旁的百姓:“太子妃是咱们的巾帼英雄!咱们拼死也要护她周!” 长孙无羡墙外听着杂乱的响动,最终艰难地道:“我一个人带她走,你们留下来护卫百姓,能撑多久便是多久,白钊若能突围赶至,昆明尚有一线生机。” 慕容善闻言偏过头看他,不晓得自己是否看错了。她分明瞧见长孙无羡的眼里似乎有泪光。 这一刻,慕容善才第一次真正懂得了何为民,何为拥戴。 云凌还想再劝说,被她抬手打断了:“备匹马来,放心吧,我与他出得去。” 他颔首应是,忙就去了。 一刻钟后,两人身在疾驰的马上。腊月的天,风吹在脸上便如同刀子在割,凉骨透心的寒。长孙无羡从后边圈着慕容善,将她紧紧裹在披氅里。 慕容善微微仰起头,瞧见他下颌的线条绷得极紧,月色照得他神情冰冷。 此地是一处偏巷,叛军尚未攻过来,看这方向,她似乎晓得他预备去哪里。大概也只有那里了。 她在颠簸中勉力道:“咱们走水关吗?” 长孙无羡点点头:“别怕。” 怎会毫不紧张呢。她对水是有阴影的,尤其夜里的水。但她仍是点点头,咬紧了牙关。 叛军围拢的速度极快,半刻钟后便有搜查队靠近,此时再往前奔马便得暴露了。长孙无羡勒了缰绳,拿了柄匕首狠狠扎了一刀马屁股。马吃痛疾驰而出,立刻吸引了附近一队士兵的注意。 他牵了慕容善,向她打了个手势,示意从另一边走。却不想两人方才猫着腰拐进一条乌漆墨黑的小巷,便被不知从哪蹿出的人大力一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56 长孙无羡险些反手就是一刀扎过去,亏得对方也是反应快的,忙叫了一声:“太子殿下?”似乎也是黑灯瞎火的,不大确定他们的身份,因而出口疑问。 两人一愣,才看清是个老伯。 那老伯吓得不轻,借月色看清了两人,顺了顺心口才低声道:“太子殿下,咱们都替您布置好了,我家里头有个酒窖,底下挖了个地道,可通到城西那方娘子的燕春楼附近。燕春楼里头又有机关,进去再出来,便是城外了!” 两人齐齐将信将疑地瞧了他一眼。 那老伯只得挠挠头解释道:“我张家世世代代贩假酒的,不能没点地下的活。至于那燕春楼,起头是被上门抓包的夫人们砸怕了,便在各个厢房皆设了藏人的机关。后来机关越做越厉害,便有干地下买卖的老爷寻方娘子偷运商货出城。现下那地方,不仅是个联络点,还是出了名的放心嫖!”他说罢憨厚一笑,“太子殿下,您来日可别将咱们拘起来,咱们都是良民啊!” “……” 好一个“名副其实”的良民! 长孙无羡气得险些要拿手指头去戳他鼻梁骨,却思及这些个“良民”此番为救他于水火危难,竟不惜将家底也给露了,只得一码归一码回头再算,未有发作。 那老伯刚欲再开口,忽然被他按了肩膀止住。见他动了动耳朵,细细听了一会儿,打了个手势示意南面来了人。 老伯点点头,慌忙将二人往自个儿家中引。 马蹄声很快便朝这向趋近了,燃旺的火把将四面照得大亮,一时间角角落落人影幢幢。 老伯手忙脚乱一阵,寻思着该将他俩藏去哪,半晌张大了嘴,作一副恍然大悟状,拉了长孙无羡就往后院跑。挪开墙根一堆杂物后,赫然现出一个小半人高的狗洞。 慕容善瞪眼愣在那里,继而仰头望长孙无羡脸色。 这着实太屈辱了,便他不是皇太子,只是个普通男子也绝无可能忍受。她瞧见他垂眼盯着那狗洞,目光呆滞,吞咽艰难。 却是外头的人已下了马,一家一户地搜查了来,再不走便来不及了。老伯一推二人,以唇语无声道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长孙无羡的喉结动了动,咬牙牵了慕容善弯身下去。 老伯方才将杂物匆匆安置回原处,便有一队士兵闯进了后院来。打头的一身黑衣劲装短打,蒙了大半张面孔,进到这简陋的四方小院后便一眼盯住了墙根。而后缓缓上前来,笑了一声道:“这位老伯,三更半夜的,您在后院里头做什么?” 来不及脱身离去,姑且猫腰躲在矮墙外的慕容善与长孙无羡对视一眼。 这声音……是萧仲寒。 老伯低哼一声:“我自家的院落,起夜上个茅房也与你这贼人有干系?” 萧仲寒霎时没了笑意,一面吩咐手下搜人,一面抽了柄匕首,拿刀尖抵着他的喉咙,冷声道:“说。” “我呸!” 一口唾沫吐出,萧仲寒向后让了让,眉头一蹙,手中匕首已有按下去的势头:“人在哪?” “有刀子了不起?有本事你就剜下来!”他冷笑一声,“狗娘养的东西,来啊!”说罢还朝前凑了凑。 慕容善的手心渐渐沁出了汗来。长孙无羡松开她的手腕,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躲好,随即缓缓站起,似乎预备现身了。 院中一队士兵笼统七人,他有把握十个数内按倒他们,却恐怕得为此惊动城中其余叛军。这些人身上显然带了烟火弹,临死一刻很容易抛掷出去,何况此地还有萧仲寒。 可如此情状,倘使他袖手旁观,便实在枉为了人。他做不到。 却是方才起身至一半便听一墙之隔外的萧仲寒一声低喝:“别动!” 长孙无羡眼睛一眯,停下了动作。 慕容善也是一脸茫然。 认识数载,她多少了解萧仲寒的底子,他应当察觉到矮墙外边有人了。只是听这口气,怎像另有打算似的。 忙于搜查的士兵齐齐静止,回头看头儿。 萧仲寒瞥他们一眼:“我叫这老东西别动,你们停个什么?继续搜。” 众人便举着火把一通乱砸,很快发觉了犄角旮沓处的异样,搬开杂物后向萧仲寒回报。 他回头瞧一眼那狗洞,死死盯住了眼前的人:“当真死也不说?” 老伯显然已没了耐性,翻个白眼道:“要杀要剐的来个痛快成不成?小伙子,你这手脚慢的,我都替你将来媳妇急得抹把汗!” “……” 萧仲寒的目光冷了几分,手腕的力道却松了,收了匕首转头看向方才卸下铠甲,预备穿过狗洞的几人,叫停了他们:“长点脑子,他长孙太子是你们,能钻这东西?” 猫着腰跃跃欲试的几人霎时僵在了原地,又听他道:“下一户!” “是!” 一行人便匆匆撤了,落在最后的萧仲寒走出几步复又回过身来,瞧了那狗洞一眼,随后淡淡道:“老伯不必替我将来媳妇操心,倒是您,得好生记着方才的硬气,莫回头换把刀子便软没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人走干净,长孙无羡与慕容善才下了酒窖,走了燕春楼的地道出西城门。那地道的口子在一处密林里头,距城门不大远,但黑灯瞎火的倒也不至轻易被发现。 长孙无羡当先掀了草盖,方才探出半截身子便险些被一只正在刨地的马蹄子当头一挠,亏得一闪躲开了。爬起来见是匹通体栗色的纯种半血马,不知谁人备在此地的。 他被气笑,低声念一句:“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马。” 好歹说完还记得回头去抱慕容善,将她拎起来后替她捻去了发间的草叶与泥巴,随即拉她上马,拥过她低声道:“你可闻着了一股酸气?” 慕容善皱皱鼻子,嗅了嗅,摇头道:“哪来的酸气?”倒是有股马骚气,没有酸气啊。 长孙无羡冷哼一声:“醋坛子翻了你也不晓得。”说罢一扯缰绳,驾了马疾驰而出。 “……” 邻城的城门俱都封了,两人为此只得走山野。慕容善着实太累了,如此颠簸竟也睡了过去,再醒来天已蒙蒙亮,听见长孙无羡在耳旁低声道:“醒了?” 她点点头,尚且有些迷糊,揉揉眼才看清此地仍是一处山林。腊月时节,道旁皆是灰黄的枯草,天际的云堆叠得极低,阴沉得像要下起雪来。 长孙无羡拿脸蹭了蹭她冻红的鼻尖,问道:“记得如何骑马吗?” 慕容善闻言一惊,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下意识扭头去看,却被他一手拨回了头,随即听他道:“别看了,追了大半夜了,是埋伏在城外的杀手。” 两人相识多年自然是有默契的,因而不必多费口舌解释。她只点点头道:“我记得。”他教的东西她都记得,只是从未试过罢了。 “好。”长孙无羡垂首亲了一下她头顶的发旋,哄小孩似的,“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寻你。” 她默了一默,红着眼威胁道:“你若不来,我回头便去投奔萧仲寒。” 他脸一黑:“你敢?我死也得死在温柔乡里,没有不来的道理。”说罢将缰绳和一柄匕首交至她手中,一个翻身跳下了马背。 慕容善险些身子一歪栽倒,紧紧抱住了马脖子才勉强扶稳当了。她竭力把控了平衡,攥牢缰绳,没有回头去看。 这时候留在长孙无羡身边只有替他添乱的份,她耍不得性子,也不敢留恋多瞧一眼,免得心底畏缩。 马奔得太疾了,亏得山道是直的,也少有坑坑洼洼。慕容善小心翼翼牵扯着缰绳,浑身紧绷,如是两刻钟过后便觉腰肢酸软,胃腹翻腾,大腿内侧也被磨得火辣辣地疼。 反倒时辰久了才好过一些,凭借一股麻木的劲头支撑着,直至日头高了,实在渴得发晕,才死死一勒缰绳,勒停了马,去山里寻水源。 待她歇息完了,才发觉这马等同是废了,她哪里也去不了。 但若将它留于此地,无疑是个威胁。她便照葫芦画瓢地学了长孙无羡,扎了马一刀,叫它自个儿挑了个方向跑了,随即扭头步入了深山。 这般转悠了大半日,天色昏黄时分才找见了一处合适的山洞以作栖身之所。 山里头有不少天然的山洞,却只这一处临近水源而背逆风向,且四壁结实,无坍塌之险。她拣拾了些树枝与细草以供晚些时候取火,便浑身瘫软地窝进了里头。 夜色渐浓,北风呼号,漫山遍野的枯草被卷起,打着旋儿团绕飞舞。积压了整日的雪终于落了下来,起头是细密的一粒一粒,继而便成了缕。 慕容善择的这处山洞背风,可这般情形也不能暖和到哪去,她想爬起来生火,却是身边没有火折子,钻木取火又颇费力气,未等钻着便先听见一阵整肃的脚步声。 这般的整肃若非军队,便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了。她浑身一僵,攥紧了手里的匕首,缓缓起身,下一刻便被火光刺了眼。 一队士兵举着火把闯了来,笼统七名,穿的是西凤的军装。打头的那个一进到洞中便见慕容善将匕首对准了自己雪白的脖颈。 能派来追杀她与长孙无羡的,必然是敌人的心腹,这时候什么计谋,什么口舌皆不管用。这些人既找到了这里,理应是失去了长孙无羡的踪迹,才想抓了她作诱饵的。 她惯用的长鞭不在身,近身搏斗绝不是七个大汉的对手。 她冷冷盯着他们:“别离我这么近,退后三步。”见几人没有动作,再道,“诸位应当也不想带走一个对你们主子不起作用的死人吧。” 打头的那个与她僵持了一会儿,只得退了三步道:“我等备了好酒好菜来请您,并无意伤害您。” 这些做手下的也知此女子的要紧,因而不敢盲目动手,先意图拿软的来劝她。但慕容善却是下了决心了:“诸位或许相信成王败寇,愿做从龙重臣赴汤蹈火,但见今日之昆明,便知明日之山河,长孙无谌永不会赢。而我,很愿意在下边等他一败涂地。”说罢一抬手,狠狠举起匕首便要刺下。 打头的那个一惊之下欲意拔刀上前阻拦,却先听得一声高喝:“慕容善!” 慕容善的刀子生生停在了喉咙口,随即眼前一花,便见血溅三尺。长孙无羡一剑斩三人,冲进了洞里头。 打头的那个反应过来,忙去拽慕容善,却是方才伸手便被身后长孙无羡一脚踹翻在地。慕容善这下不求死了,手中匕首刀锋猛地一转,趁他瘫软着爬不起来,狠狠一刀捅了上去。 刀子没入那士兵的下腹,再被她用劲拔出,正中要害。 洞里头霎时一片死气,长孙无羡提剑上前就是一通破口大骂:“慕容善,给你匕首是叫你自尽的?你想气死我?”说罢一脚踢开一具死尸,“这不杀得挺好?” 她目光呆滞地垂眼一看,刚欲说话,却见他中气十足地骂完自己后,身子一晃朝前栽倒下来。 “云景!”慕容善吓了一跳,忙是伸手去抱他,却哪里稳得住那副沉甸甸的身子,自然与他一道栽倒在了地上,反是给他当了肉垫子。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只觉五脏六腑皆像震碎了一般。却顾不得太多,赶紧抬眼察看长孙无羡的伤势。 方才那士兵掉落的火把就搁在一旁,恰巧点燃了堆叠起来的枝杈与细草,火光大亮之下,她才瞧清楚他左肩下方一道狰狞的贯穿伤,一支重箭还留在里边,被他从前头折断了箭头及一半的箭身。 他的脸近乎白得透明了,竟还模模糊糊记得要从她身上挪开去,费力地喘了几口气,打趣道:“慕容善……荒郊野岭的,你便这般心急被我压?”说罢笑了一声,支起身子来。 她瞧得出他的伤势,因而听他如此调侃也骂不出声,搀着他坐好了,叮嘱提醒道:“你莫靠着石壁,后边还留了三寸箭尾。” 长孙无羡嗤笑一声,似乎不以为意的样子,随手绕到后背便要去拔箭。 157: “你莫乱动!”慕容善急得喝止了他,“我去抓几把雪,你先忍忍,等我回来。”说罢起身跑了出去。 大雪纷扬多时,山中路面已积起了厚厚一层新雪,她兜了一捧瞧起来干净的,借匕首撕扯了些衣料下来,包裹好了急急忙忙奔回去。 长孙无羡果真乖乖听话等她,见她来了才预备动手,却是又被她止住了:“我来。” 这一箭太险,前边的箭身又给折断了,不好着力,他单手绕到后背拔箭,本就是个勉强的姿势,稍有偏差便得擦着心脏。何况拔箭哪有不疼的,但凡一个手软脱力,便可能危及性命。 他觑她一眼,似乎不大信她,虚弱地扯扯嘴角,叹口气说:“我宁愿死在自己手里,也不想死在你手里。” 慕容善却已挽起了袖子,借匕首撕扯了衣裳下摆厚实的棉料作成布团,塞进他嘴里,叫他咬紧了,随即绕到他身后半跪下来,深吸一口气,颤抖地伸出手去,却是临握了箭便不再犹豫,毫不停顿,死命一拔。 快,准,狠,不偏不倚。 只是恐怕难免擦着了骨头,饶是长孙无羡能忍,也不可避免地闷哼出声。 慕容善一下子脱了力,朝后瘫坐了去,浑身霎起一阵大热,转瞬却又凉成一片,换作了背后淋淋漓漓的冷汗。 长孙无羡也跟着瘫软下来,栽进了她怀里,似是晓得自己撑不住了,还怕她吓着,勉强咕哝了一句:“……醒来就以身相许。”说罢涣散了眼神,当真无意识了。 人又非铁打,如此伤势,他晕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慕容善晓得方才那一箭拔得不错,便尽力镇定下来,取过事前作成的雪布包往他鲜血狂涌的伤口上按。 光止血便耗费多时,进进出出奔了十七、八趟才勉强好了,待包扎完伤口已入了下半宿,慕容善替他穿好里衣,一探他手心,不免吓了一跳。 太凉了,不比外头的雪团子好几分。 她只得复又奔出,借雪地的亮色寻了些光滑的石块来,丢进火里头烤热了,再拿树枝拣出来,往上头裹了层布。作成后便拿石头给他捂身子。 只是石头毕竟小了些,且着实太烫了,长孙无羡昏沉成这般竟也似有所觉,像是不舒服极了,手一甩便将东西给拨开了。 慕容善气得不轻。都冻成这模样了,竟还要嫌东嫌西的! 可眼见他脸色愈发地白,她也不能当真什么也不做,只得换个法子,咬咬牙将自个儿的外裳褪了,将他搂进了怀里,再拿他的披氅给两人一道盖上。 此刻两人身上皆只薄薄一层里衣,照理说该够暖他了,但长孙无羡不知怎地就觉不够,迷迷糊糊地,哪里更暖便往哪里靠,脑袋几乎都要拱进她里衣里头去,两只手扒拉着她的下摆,在外边蹭了蹭,随即毫不犹豫地探进去。 “哎呀!”慕容善被冻得一个激灵,忍不住大喊出声。 他的手掌贴着了她的腰腹,似是终于找对了地方,停了下来。脸颊也蹭开了她的衣襟,粘在她的前心,猪似的一顿乱拱,蹭得她又冷又痒,一阵战栗。 慕容善真想一巴掌将他拍开,却没下得了狠心与个昏迷之人计较,伸出手反倒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 他还有气力动手动脚的也好。 慕容善忙了大半宿,实在困极,却怕长孙无羡出岔子,因而拼命熬着,时不时探一下他的脑门与手心。到得后来,那手竟像自个儿有了意识,半梦半醒间也能动作。却是熬了大半个时辰一不小心睡了去,醒来就发现他的额头烫得厉害。 倘使受伤的人换作了她,长孙无羡哪里会睡过去呢?她恨得想抽自己几耳光,赶紧穿好衣裳起身。 如他这般的体格轻易不会烧,一旦烧起来却也不轻易退,因而更须愈加小心对待。她拿披氅替他盖好了,就去凿雪团来,替他的额头降温,一遍遍料理他。却是天亮了也不见好,甚至听他渐渐有了梦呓。 她侧耳分辨了一会儿,妈的,一个字都没听清。 在听一会儿,只听见母后二字。 慕容善晓得,这些日子以来,尽管他表面不提及,心内却必然焦急万分。天启帝病得突然,难保不是许国舅动了手脚,好趁机监国代政推三皇子上位。三皇子并非皇后所出,他晚一日回去,皇后和长孙无月便多一日危险。 她摸摸他的脑袋,眼见他嘴唇都干得起皮子了,便预备起身去寻点水来。下雪天比融雪天暖,山中溪流尚未结冰,只是距这山洞有一段距离,她因此走到洞口反倒犹豫起来。没人看着长孙无羡,她不敢走远。 却是恰在这踌躇时刻听闻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并非一个人。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刚欲转身往里跑便被一个声音叫住了:“善善。” 她听见这声音蓦地一僵,停在了原地,随即瞧见萧仲寒三两步跨上陡坡,抬手摘了头顶风帽,站在雪地里遥遥望着她笑。 他的薄唇微微抿起,狭长的桃花眼底好似有潋滟水波涌动,眼圈被这无边无际的白衬出奇异的霞色来。 慕容善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萧仲寒摇头笑得无奈,正色起来问她:“长孙无羡呢?怎得将你一个人丢这里了。” 她咬了咬唇:“我不知道。” 他往她身后的山洞瞧了一眼,笑着说:“你怕我作甚?我会吃了你不成?”他顿了顿,扯了下嘴角,“你恐怕还不晓得如今外头的情形吧。他很快便不再是东陵的太子了。昆明的百姓拥戴他又如何,大江南北,多的是被蒙蔽了双眼的人。他们看不见的。待来日走出昆明,他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废太子。整个金陵,乃至整个东陵,只听得见胜者的说辞。” 他说到这里朝洞口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我晓得他在里面,你现下跟我走回萧家,我放过他。”慕容善的确与世隔绝了一日夜,丝毫不清楚外边的风云变幻,只是想来必是朝着对长孙无羡极为不利的方向发展的。萧仲寒的话理当并非危言耸听。云南府溃烂成这般惨景,天启帝却自始至终毫无所动,连长孙无月也面圣不得,屡屡无功而返……恐怕整个皇宫皆被许国舅掌握了,以皇后为首的后宫女眷亦遭受了软禁。 如此看来,起一封废太子的诏书,未必不可能做到。 千思百虑不过一瞬,她蹙了下眉头,似乎想通了什么,道:“萧仲寒,你既然说是去寻卫老先生,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北境一别,不,从北境相遇起始你就开始下套了吧?” 她说及此抿了一下唇:“事到如今,我不劝你,只是不懂为何你会变成这般?难道说萧家之事和他有关?可就算有,十几年前他也才几岁而已,和你一般大,又如何伤害得了你父母?” 他从忘忧岛出来,便是为了替父母报仇,她不知道他将父母之仇算在了谁的头上,但见眼下她也明白了。 “我以为我们三个的关系是不同的,我与义兄视你为亲人,你却倒戈西凤,害的柳将军失去双腿。” 萧仲寒淡淡眨了眨眼,毫无意外之色,却似乎苦笑了一下,默了一默道:“善善,有些事不是你看见的那样的。” “那你倒是告诉我,我应该看见哪样?不该看见哪样?哪样才是真?又或者眼前的你才是你的真性情?” 他也不作辩解,点点头望了望四面景致,不知在感慨什么,半晌道:“谁晓得呢,不过真冷。” 慕容善还想开口再说,冷不防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随即听见头顶传来低哑的声音:“慕容善,你在这儿与人风花雪月的,是不管我死活了?” 她浑身一僵,又是惊喜又是胆颤的,赶紧扭头去看从后边圈了自己的人:“你何时醒的,好些了吗?”方才分明还烧得不省人事。 长孙无羡瞥了对面人一眼,搂紧了她才答:“这疯子吵成这样,我还如何睡得稳当?不好也被气好了。” 萧仲寒见状嗤笑一声:“你幼不幼稚?”说的是故意抱慕容善给他瞧,叫他眼馋的事。 “幼稚也得有本钱的。莫不如你来试试,看看她是先拧断你的胳膊还是打残你的腿?” 萧仲寒被气笑:“合该一箭穿了你的心。” 慕容善一愣,回头盯紧了长孙无羡的伤口。这一箭是萧仲寒干的?倒的确像是刻意避开要害所为,位置算得一分不差。 长孙无羡冷哼一声,“当初第一面,就该把你撂趴下。”说的是金陵初见,萧仲寒挑衅无果,他单方面虐他之事。 “你个病秧子也别杵这儿回光返照了,须知我眼下动动手指就能叫你躺平。” 慕容善着实听不下去了。不是她说,真是幼稚,两个都幼稚!眼下又非昔日无忧无虑同窗光景,也不瞧着点形势。 她挣脱了那“咸猪手”气急道:“你俩有完没完了!” 长孙无羡却或许当真是“回光返照”,被她一挣便不稳了,身子一晃朝一旁栽倒下去。萧仲寒一个闪身上前,一把搀紧了他,随即偏头道:“怂。” 他眉头一皱,直起身子:“离我远些,两个大男人怪恶心的。” 萧仲寒觑一眼他此刻搭着自己肩背的手臂,示意他有本事就松了。 长孙无羡不以为意地笑一声,随即借他的力往山洞里走:“算了,就当拄了根拐杖。” 慕容善站在苍茫一片的雪地里,瞠目瞧着勾肩搭背的俩人,被冷风一吹才反应了过来,跟着往回走去。 萧仲寒扶长孙无羡坐下后便吩咐下属搬了东西进来,从柴火到水壶,吃食到药物,甚至是干净的衣裳,一应俱。就差将这山洞布置成个屋舍。完了又叫他们去猎几只野兔来。 慕容善复又探了一遍长孙无羡的脑门,烫手得她都怀疑他究竟是如何有气力跑出来说那许多话的。该不当真是被醋醒的吧。 这时候也顾不得与萧仲寒的恩怨了,她扭头就翻箱倒柜地从他搬来的物件里寻药,完了熟门熟路地去解长孙无羡的腰带,似要替他重新料理伤口。然是旁若无人的姿态。 长孙无羡背靠山壁,笑眯眯瞧着负手在旁的萧仲寒,掩也掩不住的得意。 萧仲寒原本是不欲插手的,毕竟他也精贵,伺候个大男人像什么话呢,只是见长孙无羡烧得这般竟还一脸欠收拾的模样,就上前道:“我来。”说罢夺过了慕容善手里头的纱布。 长孙无羡的笑僵了:“你懂不懂什么叫……授受不亲?你退后,立刻马上。” 他拿起个药瓶子晃晃,扯出个笑来:“怎得?我又不是凤轻尘。”说罢在他跟前蹲下,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襟。 长孙无羡的脸更黑了。此人的嘴也是厉害,他烧得脑袋迟缓,竟一时说不过他。且不光说不过他,眼下真要打一架,也是打不过的。因而干脆阖了眼不见为净,自我催眠,吩咐道:“你那糙手,仔细着些。” 这贴身的活,慕容善也不好真没脸没皮抢着去做,左右萧仲寒没恶意便由他去了。且他也是名大夫,谁射的箭谁负责吧。 他的手法很利落,且毕竟手劲大,包扎出来的伤口自然也比慕容善妥帖。直至该要穿衣裳了,似乎也有些别扭地下不去手,就回头道:“剩下的你来吧。” 慕容善这才上前去,替他穿好了就喂他吃水。 山洞外边已架了火,烤起了野兔,香气一阵阵飘进来,萧仲寒见她将那麻烦的伺候好了,便招呼她一道去吃点热乎的。 她觉得此次再见面,两人之间莫名隔了一道鸿沟。投靠敌人对付他,怕是猜得真相与长孙氏有关,如今又救她们,怕是知晓真相并非他看见的那样,便又与他们轻易和解,将刀子转向凤轻鸿。 或者这也是当初慕容善总觉得萧仲寒未有多喜欢自己的原因。于他而言,在利益前头,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也没有什么是难以抉择的。 158: 萧仲寒见慕容善不动,催促了她一下。她看一眼长孙无羡,神情有些犹豫。他这伤患是吃不了那些的了,但她这般走了,丢他一人在此地,似乎也不大好。 却是恰在此刻,空荡的胃腹不合时宜地叫了出声。她太久没进食了,野果不顶饱。 长孙无羡这时候还能拦着她不成,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随即道:“你吃肉,我吃醋就是了。”说罢席地躺下了,一副要睡的样子。 慕容善临走摸了摸他的脑门,像娘亲哄小孩似的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萧仲寒见状无奈地笑一声,当先出去了。 这山里头,冬日能打着的一般也就是野兔,慕容善不大喜欢吃这个,可着实是饿了,眼见那兔肉烤得外酥里嫩的,还混杂着香茅草的沁人气息,竟也觉十分合心意。果真是到了但凡有吃食就不挑的境地。 萧仲寒见她一副要自己动手的模样,就主动拿刀子替她割下些碎肉。 她道一句谢,毫不忸怩地吃起来。 这场面着实挺奇怪的。慕容善没想过有一日会与萧仲寒这般和气相处。 不过他似乎并不饿,反是料理她的多,沉默良久后道:“我不欲害长孙无羡是真,叫你跟我走却也是真。善善,我从未伤害过你,也从未你对表明过心意,你如此聪明想必也能猜出来。这是我第一次说,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说。你莫不如好好想想清楚了再答。你以为方才长孙无羡为何放你出来与我独处?这肉送回洞里一样能吃。他恐怕也是想叫我说服你,好让你随我离开了的。” 慕容善手中动作一顿。 萧仲寒则继续缓缓道:“我叫你跟我走,并非强迫你做什么,仅仅想让你回去过舒坦日子,而非像这般亡命天涯,风餐露宿的罢了。即便今后你无法恢复身份,无法活在日头下,也总好过如今。我有把握在财狼虎豹的眼皮子底下护好你。” 慕容善默了默道:“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凡云景活着,长孙无谌和许国舅便不会罢休。而但凡我活着,他必得想方设法地抓我,以此掣肘他……我离开岂不等同送上了门去?萧仲寒,退一万步讲,你便当真将我藏得严严实实,可那暗无天日,提心吊胆的日子也叫舒坦吗?那不是我想要的。” 她笑着叹口气:“你不总觉得我不懂你,对你无情无义吗?可你何时懂过我,咱们仨,最懂我的是义兄。我不肯跟你走,说白了你会以为就是因为我喜欢云景,这确实不错。但若是换作义兄,他便不会这般浅显理解我,因为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说到这,她默了一瞬,心想:所以柳扶风悄无声息的离开,她才没派人拦下,因为她懂他。 “他不是太子了也没关系,此后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也没关系。这辈子他生我生,他死我死,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他没了天下,没关系,天下在他心中也未必有她重。 她没了安逸,没关系,此生唯他一人,别无所求。 慕容善的抉择,萧仲寒未必能多懂得。 她几乎是与他然相反的性子。起头长孙无羡逼她,她百般不依千般不愿,一个劲地瞻前顾后左思右想,岂料这一趟北境之行,叫她知了他危机四伏的处境,她便自个儿送上了门去,此后竟是一腔的无怨无悔,十头牛也拉不回了。 如此锦上添花得来回考虑,雪中送炭却毫不犹豫的行事,或者在萧仲寒看来,不叫喜欢,叫傻。 冰天雪窑的光景,她的衣摆残缺了好几处,鞋面也沾了血污,看起来颇为狼狈,但那张面容却干净得一如此刻粉妆玉砌的天地。 战火非但未将她磋磨得不堪,反叫她愈发光鲜亮丽。眉目口齿,般般入画,举手投足间更添了几分岁月沉淀积攒的气韵。 除了当年初见,他再也未见过一次这般狼狈的她。 萧仲寒着实不愿承认,她比从前更叫他移不开眼了。 但半晌后,他却道:“你既如此抉择,我亦不勉强。报完仇我就回忘忧岛了,往后忘忧岛,你回,我欢迎,你不回,我便当做你从未出现过。” 慕容善闻言不免笑出声:“那不成,忘忧岛还有老头子,我得回去看看。” 他亦朗声一笑:“那我把老头子送你就是了,你别来忘忧岛扰我。” “盘算得倒是挺美。”慕容善笑了笑,不说话了,专心致志吃兔肉。 两人吃完便回了山洞,一眼瞧见长孙无羡面向山壁侧身躺在一张简置的席铺上,似乎睡沉了。慕容善方才放轻了步子,就听萧仲寒拆台道:“别装了,墙角也听完了,起来谈正事。” 长孙无羡气得当即睁眼瞪他,完了似乎动作太大牵扯了伤处,难忍地皱了一下眉头。慕容善只好哭笑不得地去扶他。 这俩人实在太爱较劲了。如今都在同一条船上了,真不知还有什么好较的。 萧仲寒自顾自在一旁坐了,毕竟是他金尊玉贵的皇太子说睡就睡的地方,他也不嫌脏了。之后便说起外边的情形:“白钊替你出城整束军队,归途遭遇了叛军,因而未能及时赶回城中,亏得突围时尚未太晚,你逃离昆明不久他便带兵赶至了。我与他随手打了一场,戏做得不错,想来凤轻鸿和许国舅不会起疑。” 谈及正事,长孙无羡也跟着正色起来:“城中百姓死伤如何?” “现下已退兵了,死伤约莫二至三成。这个你先不必管了,你该担心的是柳将军。你三皇弟将他活生生倒吊在了城门口,以西凤的姿态假称,倘使你再不现身,便要砍了他的脑袋。”他说罢顿了顿,“我动身出城‘追杀’你时,白钊和云凌尚且留在那里想法子救人,但为免夜长梦多,长孙无谌和许国舅恐怕不会留与他那个时辰,况且他那支军队兵力所剩无几,你手底下的亲卫也差不多被清干净了,他约莫成不了事。” 长孙无羡闻言点点头,并无意外之色。他这个三弟实则也非良善,但毕竟形势如此,他不得不救。因而此前领兵出关,直捣敌营,将被俘的人给带了回来。只是彼时昆明危急,他为免屡屡陷入被动,不得不亲身深入西凤,以老王之死牵制凤轻鸿,无奈只得派亲卫护送柳将军回京。 可柳将军已然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那等情形下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给长孙无谌钻了空劫走的确不无可能。他人在西凤四面楚歌,可谓焦头烂额,实在分—身乏术,便是预料到了也阻止不能。 萧仲寒继续道:“柳将军已断了双腿,恐怕本就了无生趣,前头苟且活着都算他心性坚毅,后来归京途中再被掳走,约莫也猜得了这位三殿下的意图,更欲一死了之。只是长孙无谌哪里肯叫他死得这般毫无价值,便日日给他喂阿芙蓉,静其神志,令其成瘾,再辅之以毒物,叫他每每动了念头便生出幻象,求死不能。论起心狠,可无人较得及你这位三弟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既已知你逃离昆明,便非是以此逼你现身,而恰恰晓得你无法现身,才要将这场戏做给天下人看。一旦柳将军人头落地,你便成了东陵的逃兵,为自保抛城百姓于脑后,置国之功臣于罔顾。无人听得见你的辩解,也无人听得见昆明百姓的呼声。废你的诏书已拟好了,就等柳将军被害的消息传回京城……你对此可有一二想法?倘使预备去城门救人,我可以支援白钊,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不可避免得暴露我如今的立场。” 长孙无羡想了想,道:“你的身份废在此处不值当,不必冒险救人了,替我通知白钊,叫他也莫再白费气力。” 萧仲寒明白了他话中意思,叫了个手下速回昆明送信,再道:“朝中官员如今多心向三殿下,等同是瞎了聋了,你便救得了柳将军也未必挽回几分。我亦不赞成如此计划。你能想开,做好被废的打算便是最好的。” 他默了默,半晌才说:“我无所谓从头来过,只是忧心母后罢了。” 慕容善闻言不免心内一紧。长孙无谌此前不伤天启帝性命,多是顾忌长孙无羡继承大统的身份,如今没了这一层,或可丧尽天良不择手段了。 她忍不住握了长孙无羡的手,像是要宽慰他,却被他反手包裹了起来。 萧仲寒瞥一眼两人交握的手,很快移开了目光:“我正要与你说这个。以我这些时日替凤轻鸿近长孙无谌身侧的了解,此人行事谨慎且苛求完美,若在你被废后即刻假造圣旨,甚至谋害陛下,必将被疑得位不正,惹上篡位之嫌。落了如此话柄,他这些年来苦心蛰伏,费心作戏的意义便没有了,甚至给了你手底下的朝臣替你翻身的可能。他若真要将皇室清洗干净,不必这般迂回,因而据我猜测,他暂且不会威胁陛下和皇后性命,应当继续以监国代政的无害姿态现身众人之前,起码得等时机成熟,彻底站稳脚跟为止。” 长孙无羡点点头:“你对皇上病情可有了解一二?” 萧仲寒摇摇头:“凤轻鸿与长孙无谌都未有信任我至那般境地,很多事都避着我。不过你离京后恰逢春燥时节,陛下的咳疾的确犯过,我所知仅仅如此。如今宫中之事自有你的旧部等人替你瞧着,你既鞭长莫及,倒不如先且管好自己,陛下可比你安多了。三皇子要做便做得彻底,光是废了你哪够,待诏书颁布,很快便要再来斩草除根,给你安个畏罪潜逃,不幸丧命的终局。到时,你的尸骨连皇陵也进不去。” 萧仲寒的话说得不好听,却无疑是对的。 他想了想继续道:“照我看,如今朝中局势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挽回,倘使你成日东躲西藏,哪怕运道好不死,也必然无力回京与那些贼子周旋。为求安稳,只有一个法子……置之死地而后生。” 长孙无羡立刻抬起眼来:“行不通。” 慕容善被二人风风火火的思路搅懵了,见他们停下来不讲了,才插了句嘴问萧仲寒:“你所指莫不是假死?” 萧仲寒点点头。 长孙无羡却道:“长孙无谌和许国舅必然不见尸体不罢休,金陵多是对我了解之人。” 慕容善闻言下意识瞧他一眼。的确是行不通的。萧仲寒默了没说话,瞧一眼外边天色:“如此,此事便改日再议,有人盯着我行事,我不可逗留太久,免得他们起疑。如今我是他们二人的联络人,外头追兵不断,你二人也莫出山去,已替你们备了足够的衣物与吃食,且在此地过些时日吧。我会派人守山,但有变数便放消息给你。”说罢站起身来,朝慕容善笑道,“他若烧得不行了,派人传信给我,我来收尸。” 慕容善看一眼长孙无羡脸色,清清嗓子,“嗯”了一声。随即听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有伤在身,便不送萧少主了,山路崎岖,身手不行便慢些走,当心跌跤。” 萧仲寒讥笑:“殿下才该好好养伤,否则这可见白骨的洞怕就从此合不上了,风一吹很冷的。”说罢合实了风帽,头也不回地走了。待人走没了影,慕容善才得以问长孙无羡:“你真是想将我扔回金陵,才放我与萧仲寒独处的?” 见她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他便伸手揽过了她道:“我私心里自然也没想将你送回去,只是你尚且有旁的路可走,该有抉择的机会,我是不愿拿婚约绑了你的,毕竟我现下什么都没有了。如今既知你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打死不走的了,自然不会作那般打算,叫自己不痛快,你也不痛快。” 他都自喻鸡狗了,慕容善仍是闷声不语。他便只得搂她紧一些,继续解释:“好了好了,倘使我真有此打算,一个手刀便将你打晕了,还用得着这般废话?” 哪有人这么哄女孩家的啊! 慕容善气得从他怀里抬起脑袋来:“你如今竟还敢对我下手刀了。” 长孙无羡一噎,不大明白何以一句十分在理的话,到她耳里便只剩了半截。她不是与萧仲寒挺讲道理的嘛,怎得偏就与他斤斤计较,还断章取义上了。 他将她的脑袋按回来,干脆粗暴地道:“对你下手都不忍心,哪里敢下手刀的!” 果真是荤话更利落,这回换作慕容善噎了。她默了默,小心避让了他的伤口,撇撇嘴道:“那说好了,你不能撵我走的。” 他“嗯”一声,拿下巴蹭蹭她的发:“善善,我会带你一道回去,一定会带你一道回去的。” 她也低低“嗯”一声,完了似是想起什么,问他:“你与萧仲寒合作是自几时起的,可是此前便有如此打算了?怎得也不知会我一声,可是在北境起始就有了预谋?”她都觉得自个儿此番被他俩当猴耍了。 他却摇头:“他昨夜还射了我一箭,你说呢?”他也是方才确认的罢了。 慕容善闻言一滞,只心道男人间的情义还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长孙无羡烧还未退,说了许多着实困乏了,起头是不甘摆出副病怏怏的样子来,给萧仲寒那小子笑话,如今身边只剩了小娇妻,便再不强撑了,顺着她的腿很好意思地躺下来。 慕容善却阻止了他:“我见萧仲寒拿了枕子来的,你且等等。” “……”或许条件艰苦一些也不错,譬如这时候若是变不出枕子的话。 慕容善从一摞杂物里头翻出只枕子来,一回头便见他一副气得牙痒的模样,一愣之下倒也明白了他的心思,颇是委屈地撅了嘴道:“你还嫌赖不够我的?也不知昨夜都做了什么混账事。” 长孙无羡当下便敛了色。听她这斥责语气,他昨夜昏昏沉沉的,莫不是叫兽性战胜了人性,对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罢! 可这也不该啊。他伤成那副德性,竟还有多余的气力折腾她? 他是当真记不得了,懵了一瞬后一下子紧张起来:“……我都做什么了?” 慕容善哪晓得他还要追究这个,张了张嘴,再张了张嘴,愣是没能出口半句。 长孙无羡急了:“你倒是说啊!”说罢那眼珠子就像打了滑似的往她身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溜,像要寻出点什么线索来。 这可叫她如何说啊。 慕容善气恼得脸红,抬手便将枕子丢了过去:“睡你的觉去罢!” 身为伤患被如此对待,长孙无羡也有些委屈,磨了慕容善一会儿,最终仍未能撬开她的嘴,且是因使了镇痛安神的药物,实在困得撑不住眼皮了,便只好先歇下。 慕容善趁他睡着,从萧仲寒搬来的物件里头翻了身干净衣裳偷偷换了,又轻手轻脚地给自个儿也拾掇出一张简陋的席铺,坐在上头守了他一会儿,见他烧退一些,也安心睡了。 俩人便当真过起了山野日子。头两日是慕容善照顾长孙无羡居多,等他伤好一些,便换作他来做杂事。亏得此前北境至昆明那一路,他也留了个心眼,与亲卫学了不少门道,因而生火烤肉俱都做得不错。只是难免也有失手烤焦的情形,便将能吃的让给慕容善,自个儿吞咽下那些乌漆墨黑的。 159 吃倒不难办,难办的反是沐浴。两人都是爱干净的,总不能如此忍着,因而该擦洗还得擦洗。只是莫说洗不惯这野外的山泉河流,便是洗得惯,也决计受不得这般天气刺骨的冷。因而只得煮了水在山洞里头来。 长孙无羡不忍心慕容善受冻,因而沐浴擦身也不赶她。每每那时,她便眼观鼻鼻观心地窝在角落,保证不到处乱瞅。 只是如此一来,照她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行事作风,自个儿沐浴时也便不忍心赶长孙无羡了。可长孙无羡哪里受得住。眼睛能闭,耳朵不能啊。那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及滴滴答答的流水声,光是听着便叫他浑身沸腾,皮都痒了。 他尝试了一回,觉得莫不如还是去外头吹冷风来得爽快,此后便每每借口说出去替她把风。 到了融雪天,山里头着实冷得厉害,尽管萧仲寒搬来的被褥足够厚实了,这洞却毕竟不大御寒,光靠生火也不够,入睡后常常不是柴火烧没了,便是给一阵风刮灭了。长孙无羡伤势未愈,难免较从前畏寒,因而俩人时时抱成一团哆嗦。后来他怕慕容善冻出了病,便动手拿草藤与枝杈在洞口搭建了一扇“门”,倒是像模像样。 亏得萧仲寒靠谱,安排了手下巡山守夜,否则天一黑,又得防狼又得防杀手,俩人哪敢闭眼,怕还得轮着歇息。只是即便如此,长孙无羡也不敢当真睡沉了,总是慕容善翻个身便醒,或者自个儿睡得冷了,就下意识去探探她的胳膊。 慕容善偶尔睡得迷迷糊糊的,还隐隐约约察觉得到他往她手心呵气。当真冷了也顾忌不了旁的,便一个劲往他怀里拱。 长孙无羡为此常常要起反应,尤其一大清早睁眼瞧见她粘抱着自己的时候。但所谓饱暖思淫—欲,如此情形,他是没那闲心的了。偷偷跑去外头吹一遭冷风,触摸感受一番山野的恩赐,便是什么邪念皆压下去了。 如是这般地过着,俩人连除夕了都不晓得,还是元月头一天,慕容善偶然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才惊觉错过了前一夜的守岁,继而便数落起了长孙无羡。亲人远在金陵,俩人相依为命着实不易,他却连这般要紧的时辰都给错过了。 长孙无羡是对逢年过节麻木了的,在他眼里头那些个热闹事俱都一个模样,宫宴来宫宴去的腻味,因而从不记得清楚。但如今这错过的除夕意味着慕容善十六岁了,他如何能够不激越一番,闲来无事便给她凿了枚压岁钱以作补偿,叫她拿着把玩。 东陵朝民间的压岁钱并非一般用以买卖流通的钱币,而是专供赏玩的。圆形方孔,铸了吉祥的字样,配以龙凤龟蛇等祥瑞图纹,再使了彩线一个个串起来。 长孙无羡拿木头仿制的压岁钱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慕容善接过后好奇他刻了什么祝愿与她,翻过来一瞧上头的字样,竟是四个歪歪斜斜的大字:长胸如富。 她眼都瞪大了,气得半天不愿意搭理他。 长孙无羡便哄她,说那“胸”字笔画何其繁复,刻得他筋骨都酸了,竟还不小心划了一道小口子。说罢将那瞧也瞧不出痕迹的食指递到她嘴边,一副很疼,要她给吹吹的模样。 慕容善瞥一眼,顺势便是一口咬了下去,以为能叫他疼得嗷嗷叫,却不想他竟一脸享受姿态,回味了半晌,十分神往地要她再来一口…… 两人闹得滚作一团时,恰被萧仲寒的下属搅和了,称在半山腰无意寻见了猛兽的足印,看似或是头黑熊,他们几人辨别不明,请长孙无羡过去瞧瞧。 黑熊冬季多窝在洞穴里头轻易不出,如此天寒地冻的日子,活跃在外的除却野狼一般不会有旁的猛兽,但山里头的事谁说得好,长孙无羡不敢掉以轻心,便随他们走了,叫慕容善好生待在这处莫乱跑。 她点点头应了,却见他走远后,那前来报信的下属始终未有离去的意思,便奇怪问:“陈护卫可是有旁的事?” 陈晌川默了默,颔首朝她递去一封信,神情凝重,甚至带了几分奇怪的肃穆。像是这信很重似的。 慕容善垂了眼去瞧。封皮与一般书信无异,未曾书写来向,只一行字:夫人敬启。 这字迹她不认得,看起来歪歪斜斜的,并不如何工整,似乎并非出自读书人之手。称呼她为“夫人”,又使了“敬啓”这般字眼,且刻意支开了长孙无羡的……她心内不知何故紧张起来,接过后未拆先问:“谁写的信?” 陈晌川颔首答:“太子妃看了信便晓得了。” 因昆明百姓皆称呼她为太子妃,是以周遭的人都跟着如此改口了。 慕容善忙将信拆开了来,首行便见:“夫人芳鉴:见字如面。您念及此信时,想来属下已身在金陵了。属下一介粗人,书成此信着实不易,言语不当之处,尚讫谅宥。” 她执信的手一颤,似乎已知这信出自谁手。 “昆明事发,属下救柳将军而不得,后辗转托萧少主与主子带信,称在外料理遗留事宜,暂不得归山。实乃属下不得已之妄言。违逆主命,万死难辞其咎。” “战事纷乱,属下明知您绝无可能放弃昆明,仍频频劝您远离,实则何尝不是属下欲意躲避征伐。属下惜命,因此命须得留待最终,不敢轻易抛掷。” “属下曾于黄金台上与主子言,一入太子府,终生太子人。荣伯早年教导属下与云凌,命是太子给的,当忠心不二,既已做了太子影卫,便不仅要做到如影随形,更要如影子般,别无二差。主子早年被陛下抛弃,属下便是那时认识主子,主子待属下亲如亲人。这般恩情,属下一直寻机会回报。 如今……机会来了,属下二人不得已先主子一步而行,此后天南海北阴阳两隔,不得再尽忠职守,为此深感歉疚。主子不曾知晓此事前因后果,如若您竭力相瞒,或借以托词,属下感激不尽,定当来生再报。” “寥寥数笔,不尽情谊。忍将死别作生离,以期他日重逢。来年今朝黄金台,天地为敬,愿与共饮。白钊,云凌字。” 一行行看过,从初起的不安至确信,愈近末尾,慕容善的眼眶便愈发地潮热,以至最终,她落下的泪大片大片地打湿了手中信纸,颤抖得几近站立不稳。 她记起当年飞来山,那窝在慕容府门前嗑瓜子的白衣小侍卫,被忽然衣衫褴褛出现的她,吓得惊慌失措。 她还记得那总是一身黑衣,却蠢蠢的小侍卫,如何被自己的主子嫌弃。 这二人,都曾跟她说过‘一如太子府,终生太子人。’ 她只当是玩闹,却最终在今日,拿死证明了这傲骨。 她记起白钊沉默时坚毅的侧脸,云凌颔首时恭敬的神态。 沙场对敌时一面冲锋陷阵,一面谨小慎微,叫她矛盾难解。 她不曾想过,要彻彻底底读懂此二人,须得以这般惨烈的方式。 陈晌川碍于身份宽慰不得,只道:“太子妃节哀顺变,白兄弟是条汉子,萧少主已尽可能减轻他的痛苦了。且这一路又有云兄弟相伴,他并不孤单。” 她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 白钊的身形的确与长孙无羡十分相近,且因同是常年习武之人,筋骨肌肤也差不大多,只是面目与年纪却不同。 长孙无谌是丧心病狂之人,绝不会因这尸首是皇太子便留情面,定会暗中请仵作查验。因而除却毁去容貌外,还得碎裂关键处的骨头,以求不得精准算计。 萧仲寒能够在旁帮衬,总好过云凌独自一人来做此事。 只是她也知道,比起已故去的白钊,云凌更加难过。亲手送走好兄弟,孤身一人带着他的尸身走向不归途。 她尚且难以平复心境,忽听陈晌川小声道了一句:“太子妃。”听语气似乎有些紧张。 她当即明白过来,一面将信匆忙叠起后藏进了袖子里,一面赶紧揩泪。 陈晌川向来人远远颔首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长孙无羡瞧了这边一眼,似乎是顿了一顿才走上前来,步至她跟前便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哭个什么,方才那姓陈的欺负你了?可要我去给他扒皮抽筋了?” 她摇摇头,破涕为笑:“哪能呢,你走得太久了,我担心你罢了。” 他似乎被气笑:“半年前还能带你在北境与雪狼群嬉戏,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说罢一把搂过了她感慨道,“哎,缠我缠得这般紧,一刻都离不得,你可还是那传言里万马千军当前气定神闲的巾帼太子妃?” 慕容善剜他一眼:“你还不愿意了?那我换个人缠就是了。” 长孙无羡笑一声,换双臂抱紧了她,眼光顺着她的衣袖望进了那一层薄纸,没再说话。 慕容善这一夜没大睡得着,因怕惹长孙无羡起疑,也不敢翻来覆去地折腾。却奈何他敏锐至极,察觉她不成眠,竟骂她是否惦记上了旁的男子,她只得推说是天冷给冻得。他便搂了她睡,一下下拍抚她的背,哄毛头婴孩一般。 如此倒真睡了过去,却睡了不多时复又醒转,一眼瞧见身旁空荡荡的没有人,她当即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去寻。 哪知尚未出山洞,便透过那临时搭就的藤草木门的缝隙望见了外头的景象。 皓月当空,老树下燃了一堆枯木,敞亮的火光里,她瞧见那人仰头喝空了一坛酒,继而拎起搁在脚边的另一壶,三两下启开了封坛的顶花,手一侧,将酒液郑重而缓慢地尽数洒在了泥地里。 一面道:“你们俩也老大不小的,也该娶妻了,记得找个美娇娘,来日带给我瞧瞧。” 他没有自称本宫,以‘我’亲近,语气含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慕容善的眼眶霎时一热,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袖子里,未有机会烧毁的信。他分明什么都知道了。他本就聪明,又太了解她,要瞒他什么,实在太难了。 她紧紧扒着手边的藤条,知晓他此刻心内苦痛难言,或者不上前打搅更好一些。长孙无羡却未久留,做完这些便拿灰泥熄了火,转身就往回走了。她回奔不及,因此被他逮了个正着。 面面相觑里,两人谁也未对自个儿这番举止作出解释。 良久后,是慕容善先伸手抱紧了长孙无羡,她说:“……我们要活下去。” 长孙无羡缓缓眨了一次眼,一手揽紧了她,一手轻抚着她的鬓发道:“嗯,活下去。” 北风卷地,枯叶漫天,这一年冬当真太冷了。 她躲藏在他的怀中,却将眼光投放得很远很远。这一刻,她好像不止瞧见了云凌白钊,还瞧见了昆明上万将士的英魂。 那条路上荆棘满布。他们在浴血奋战。他们的刀锋势如破竹。 东陵的山河腐朽了,总得有人将它劈开来,叫那高高在上,视众生如蝼蚁的人看个清楚,这峥嵘岁月皎皎舆图里,谁才是真正的操刀人。 …… 长孙无羡的“死讯”传开不久,东陵的天就变了。 长孙无谌的姿态看似十分沉痛,称尽管此前太子被废,却毕竟是长孙家的血脉,且此番亦是奔波劳碌,未有功劳也有苦劳,因而曾派亲卫前往昆明,欲恭迎皇太子回京。却不料皇太子自知罪孽深重,还道是朝廷意图拿他回去治罪,因而一路逃窜,最终意外葬身悬崖。此等结果,着实令他痛心万分。 继而又摆出一副要替长孙无羡收拾烂摊子的模样,处置起了北境与北戎,西境与西凤的战事,及东陵朝同西凤王庭的恩怨。废太子刺杀西凤老王,并将此事嫁祸与西凤四皇子,致使西凤内部险些掀起一场浩劫,对此,新王声称绝不轻饶。历经多时谈判,为保东陵根基,及民生安乐,无可奈何之下,长孙无谌最终只得与西凤的新王签订协议,割让东陵西境以图休战。 东陵与西凤北戎二族历经大半载的战事终得了结,却因此痛失半壁江山。西境一线,南起云贵,北至川陇蒙,尽归异族所有。 160 慕容善与长孙无羡得知消息后,沉默之余,也觉实在情理之中。 凤轻鸿此人,本不会做无利可图之事。此番对长孙无谌鼎力相助,且因长孙无羡与他兄长那一招,闹了个老王身死的意外,打乱了他稳固势力的步调,如何能不讨点甜头回来呢。 至于长孙无谌,一则吃人嘴短,二则,长孙无羡此前活跃于西境一带,民众多少瞧在眼里,他欲意只手遮天,总不能杀干净了百姓,如今将这半壁江山拱手让人,也算天高路远,以绝后患了。 他如今尚未彻底站稳脚跟,只得在凤轻鸿跟前暂且退一步。 萧仲寒已离去多时,为避免暴露,始终少与两人消息往来,此番时局落定才传信与长孙无羡,称如今风浪平息,催促他尽快出山,该干嘛干嘛去吧。又与慕容善说,此前已对外宣称她下落不明,恐凶多吉少,这几日便将她的鞋送回京城去,以示她或是躲藏在山里头时给大雪天找食的狼吃了。 如此说法倒是十分贴近事实。毕竟在长孙无谌看来,此前两人的确失散过一段,且长孙无羡在此期间受了萧仲寒一箭,如若说后因伤势过重未能与慕容善碰头,也并非怪事。而慕容善独自逗留山中,给狼叼去再合情合理不过。 倘使针对她的下落故技重施,拿具假尸体回京,反倒容易叫长孙无谌心生疑虑,细查之下露了馅去。 两人得到萧仲寒的消息后,便起早将山洞里的物件焚烧了个一干二净,将此地恢复原貌后,处置完了踏足下山,竟是因此有了几分山上一月,人间十年的沧桑之感。 只是哪怕彼此心照不宣,晓得如今是失势亡国,前途叵测,两人却俱都不将心绪不佳的话挂在嘴边。 慕容善戏说此山乃人间仙境,来时身在东陵,去时便入异族。长孙无羡就没脸没皮地接话,只道仙境不够“仙”,尚且缺些火候,竟未能将生米煮成了熟饭。气得慕容善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腰。 敢情她十六岁了,他便能成天将荤话搁嘴边了不成! 愈往下,积雪便愈少了,步至山脚时已瞧不见雪白,斑驳的树干上偶见抽出的嫩芽,倒有股枯木逢春的意味。 两人正闹着呢,却是往前头一瞅,忽见那乱石堆里似有异样,好像趴了个什么人。长孙无羡下意识将慕容善往身后掩去,待眯眼瞧了个清楚,才叫她留于原地,继而蹙了蹙眉当先上前。 人已昏厥了,穿了一身黑衣,浑身皆是淋漓的血迹。长孙无羡伸手往他脖颈探了探,发觉气息尚存,抬手将人翻过来后便是一愣。 慕容善远远见他神色有异,道是出了什么事,赶紧上前去,瞧了一眼也是一愣。 那人的脸不知遭受了什么,一片血肉模糊,面目已毁得辨不大清晰,但因此人留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鲜明,她还是隐约认了出来:“凤轻尘?” “是。” 慕容善:“……” 萧仲寒留了几名手下与两人,数目不多却倒各有神通,里头有个叫李槐的,三十年纪,是精通医术的能人,便被长孙无羡请来救人。 慕容善未对此有异议。凤轻尘此前便与长孙无羡有过合作,如今显然是遭了难,他们没道理袖手旁观。且论及私心,他们尚且是好友,救醒了指不定还能晓得些对他们有利的消息。 两人将凤轻尘暂且留在了外边,随即择了个附近的城镇去探探如今的形势。这关头入城都得严查,瞧见个可疑的,把守的西凤军便要上前搜身,亏得长孙无羡与慕容善除却昆明外,未在旁的地方露过脸,因而扮作商旅蒙混了过去。 江山初易,城内尚是兵荒马乱的景象,西凤军奔了马四处清查扫荡,马蹄子踩了人也不管。在东陵朝排得上号的地方官皆已脑袋落地了,至于底下那些,甘心投诚的便被放过,反抗的照样除死。较之文官,西凤军对武将稍稍客气一些,尽可能地劝降。只是武将里头多宁死不屈的刚烈之士,因而几日下来,也差不多干净了。 如今虽不可说国破,但于西境的军民而言,他们已是朝廷的弃子,与亡国也无异了。不愿做亡国奴的便怀了殉战之心反抗,结果自然是被镇压。 当然,总归是有惜命的,因而投诚的士兵也不在少数。自古枪下不斩降兵,西凤军便将他们整束起来,再打散了重新编制,一面广发募兵令,招新兵入伍,似乎预备来场清洗。 两人行于街市,偶然听见一位七旬老人训斥自个儿要投诚的孙儿,说:“倘使咱们东陵的百姓都降了,这天下还有东陵吗?” 随即听闻“哧”一声入肉响动,长孙无羡回头望去,就见那须发霜白的老人倒在了血泊里。他攥了拳头,逼迫自己扭过头来。 这些傲骨铮铮的平民百姓欲粉骨碎身以家国大义,以他身份立场如何会不痛心。可如今他行走刀尖,便是有那救人的心,也是力不足。倘使冲上去闹起来暴露了,那么包括白钊云凌在内的一切牺牲皆是白费。何况这般的杀戮太多了,唯待来日以战止战。 两人在城中走了一遭,因四处生乱便未久留,晓得了大致的情形就回了城外一处及早安排了的,以供落脚休憩的土房屋舍。屋舍的主人因战乱举家逃奔了,几名手下便暂且将此地拾掇了出来,好生布置了一番。因而外边看来寒碜,里头倒是不简陋的。 长孙无羡与慕容善一路没大说话,各怀了一捧心思,却甫一进门便来了个异口同声:“我想到了。”倒叫候在屋内的一帮手下俱都愣了一愣,霎时齐齐静止了动作。 坐在床榻边医治凤轻尘的李槐,手里头一枚银针险些给扎歪。 长孙无羡不理会他们,一瞧慕容善眼底金光,便知她与自个儿想到了一处去,当即皱了眉道:“你不许想,这是你该想的?” 慕容善剜一眼他:“你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能想的,我如何便不能了?” 他这下动了怒,咬牙道:“那地方是你一个女孩家该进的?” 眼见俩人吵起来,屋内几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陈晌川看他们不说了,才敢小心翼翼插嘴:“殿下说的是哪处地方,可要属下替您安排?” 长孙无羡还未来得及答呢,屋里头就先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军营。” 众人吓了一跳,尤其是预备扎针的李槐。这气若游丝,重伤将死的人忽然开口说话,真与死人回魂没大分别。 长孙无羡一眼望过去,便见凤轻尘已睁了眼,那张毁去了容貌的脸瞧上去颇有几分狰狞之相。他将慕容善掩在身后,以免吓着她,随即上前去:“你如何?” 凤轻尘黯淡无光的眼往他身上一扫,道:“渴。” 长孙无羡便使了个眼色,示意后边的人拿碗水来。 凤轻尘混着自个儿的血沫子大口饮尽了,再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刀。” 他接了刀便抬手一副要往脸上刮的样子,屋内盯着他的一干人俱都瞪大了眼,却见他忽然动作一顿,再往长孙无羡身后扫了一眼,冷声道:“出去。” 慕容善尚且未大明白他所指,便见长孙无羡回头朝自己点点头,示意她听话。她便移步出门了,回身一刻听见满屋子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其中似乎还混杂了刀子刮开皮肉的声响。 凤轻尘好像是不想吓着她。 她在贴隔壁的屋子内闲坐了大半日,才等到长孙无羡来与她解释凤轻尘的情形。原来凤轻尘竟与他境遇十分相似,也是假死了一遭,方才从鬼门关回来的。 这一遭却也叫他性情大变。 此番从王城一路逃至昆明附近,“死”了一遭,被丢去了乱葬岗,好不容易才从里头爬出来。 至于后来昏厥在山脚下碰见长孙无羡,倒的确是机缘巧合了。那乱葬岗离山脚不远。 慕容善听罢颇是感慨的模样:“你们俩这回倒真是难兄难弟了,老天爷成就了一对好基友啊~” 她话音刚落,就见桌案上方投了一面硕大的阴影,抬头一看,是裹了一头一脸纱布的凤轻尘。这模样实在诡异,若非此刻是白日,慕容善还得给他吓出魂来。 长孙无羡见她显然是惊了一惊,立刻杀了凤轻尘一个眼刀子:“你不好好躺着歇养,跑出来吓唬人做什么?” 死过一次的人,这回却不怕他了,胆子大了,性情也变了。文不对题地道:“是。” 俩人想了一想才明白,他所答恐怕是慕容善起头那一句“一对好基友~”。 这个凤轻尘,莫说是与凤轻鸿很不一样,便与一般的汉人,不,是一般的人也都不大一样了。 毕竟是真正从鬼门关走回来的,起先初见那身上散发的风流倜傥眼下皆消失的干干净净,变得有些木讷,却让他看起来更沉稳些。 慕容善结合先前的事迹,只觉是个大智若愚的人。 长孙无羡见他执着地杵着,只得敲敲桌沿示意他来坐:“说说你的打算。” 凤轻尘便在他对面坐了,微微分开两腿,双手撑膝道:“说了。” 慕容善瞧一眼他,发觉这坐姿更是和先前不同,十分有将领的味道。她摸摸鼻子,以为这场面挺奇异的。一东一西两国,本该敌对的两位昔日继承人竟在这山野屋舍同桌而坐,一副要一道携手干出一番大事业来的模样。 她抬眼瞧瞧头顶屋梁,心道这间见证了如此宏图大业起始的土房日后恐怕得价值连城,留下个千古传说来吧。 与凤轻尘交谈着实有些疲累,不知是否是因为脸上的伤的原因,他如今的话实在太少了,活脱脱的惜字如金。亏得“落难兄弟”似乎有股奇妙的默契,长孙无羡也听懂了,难得好脾气不与他计较。 “军营?”是指他醒来讲的第一句话。 他点头。 想到起先二人相处话多的是他,如今倒变成自己,长孙无羡也笑的莫名:“我亦有此意。今逢乱世,你西凤与我东陵此番大动干戈,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且倘使我未猜错,北戎不会无故替你西凤做事,此前拖我东陵将士脚步于北境的北戎士兵,实则应当有相当一部分是你西凤遣去的,或者其中还涉及了旁的利益交易。西凤现下太缺兵马了,因而才对我东陵武将与士兵宽容以待,甚至是脚跟未落稳便已起始募兵。我以为,借此时机潜入军营,不失为东山再起的好法子。” 凤轻尘一点头:“对。”大有一副,你起你的东山,我起我的西山的模样。 慕容善闻言神情真挚地望向长孙无羡。没错啊,她方才也是这个意思。 长孙无羡一瞧她那眼神就晓得了,哪里肯叫她一个女孩家与自己一道去那等地方,便敛了色,强硬拒绝:“莫这般瞧我,不会给你一道去的。” 凤轻尘却当即道:“可以。” 慕容善眼睛一亮。倘使她没想错的话,他好像是在说,他觉得她可以去。 长孙无羡眉毛一挑:“我媳妇的事轮得着你插嘴?她一个女孩家如何能与我们俩大男人去军营?” “男装。” “也不成。”长孙无羡怒了,“那军营都是男人。” 凤轻尘手指一指地面:“一样。”似乎是说,他那些手下也都是男子,留在外边难免一样与男人同处一个屋檐。 “可那军营里头能安生?” “一样。”似乎是说,如今外头也是乱世,她一个女孩家独自待在此地一样不安生。 “她连马都不会上!” “教。” “我教不会!” “我教。” “……” 长孙无羡彻底噎住了。长孙无羡最终答应了。 的确凤轻尘说得不错,如今外头兵荒马乱,他进了军营则难免出入受阻,无法亲身照看慕容善,倘使有个万一当真鞭长莫及。与其将她托付旁人,成日地提心吊胆,莫不如安在身边绑了。 161 军营于她虽非合适去处,却好歹叫她免了颠沛流离。他一日十二个时辰刻刻不离她,总该出不得什么事了吧。 凤轻尘的伤势尚未痊愈,三人的身份也须得等萧仲寒安排作伪,长孙无羡便趁此时机教慕容善骑马。 实则他起头说“教不会”只是推拒此事的借口,毕竟他也晓得,慕容善不曾吃过猪肉,难道还不曾见过猪……不,他跑吗? 她的学识早便在一般男子之上了,缺的独独是真刀真枪的操演。 当然了,许久不曾动武的慕容善在长孙无羡眼里,落了个娇弱的名号。 长孙无羡自动忽略她会武,并且武功还不错的事实,花了功夫在她的骑术与箭术。他觉得所谓“术业有专攻”,如他这般样样精通太难了,毕竟凤毛麟角嘛。 何况照西凤军募兵的法子,将年龄下放至了十三,身长下放至了四尺五寸,足可见几乎是挑数不挑人的了,想来到时军营里头得有不少弱不禁风的小鸡仔。慕容善指不定还做不了气力最小的那个。 当然,这都是长孙无羡一厢情愿的瞎想。 若不是手脚曾遭遇过重创,慕容善以为她当拎得动几十公斤的大石头。 冰雪消融,韶光淑气,眨眼便入孟春时节。 慕容善一月多来学得不错,除却右手时而无力,旁的倒无甚要紧。长孙无羡看她看得死,以至她回回不小心落马都能不偏不倚准准栽他怀里。 唯独起始有一遭,似乎是凤轻尘觉得长孙无羡哪处教得不对,便上前来支招。慕容善彼时还稳不了马,被他那蒙着一头纱布,只露一对眼,毫无征兆冒出来的模样吓了一跳,一个不留神就往下栽了去。 长孙无羡因凤轻尘上前来,让了个位,站离得远了些,眼看救她不及,就要叫她摔个脸朝地。却是凤轻尘忽然伸手入怀,掏出个什么物件来,双臂一挥一展一捞。 结果,慕容善被一张大网兜住了。 她惊魂甫定,蜷缩在张力极佳的网里头抬眼去看,便见凤轻尘眼光淡漠地吊着两只胳膊,拎着网瞅她,随即将她连人带网地丢给了长孙无羡,说:“没碰。” 她很佩服和感激他救人前还顾忌了汉人十分看重的“男女授受不亲”。只是始终弄不大明白,他究竟是如何会随身携带渔网的。 萧仲寒替三人备来了假身份,出世以来的大小纪事俱都齐了,连七大姑八大婶都替他们安排了真人,伪得那叫一个精彩。慕容善看过后,只觉自个儿似乎当真成了那农户萧大爷的亲儿子。 对,萧仲寒叫她姓萧。 针对这一点,她也颇有些奇怪,但瞧瞧长孙无羡咬牙切齿地拍碎了一张木板凳的模样,显然此姓氏并非巧合,而是萧仲寒有意拿来气他的。 慕容善便成了萧善,是王行,哦,也就是长孙无羡的远房表弟。凤轻尘则是与王行交好的邻里,叫王木。 对,他俩是一道从王家村里出来的,同姓但不沾亲。 此外,在萧仲寒编出的故事里,萧善还有个与他长相颇为相似的亲妹妹叫萧羡,是王行未过门的媳妇。且不论这亲兄妹俩人的名是否该颠倒一番,萧仲寒实在考虑得十分细致。恐怕是担心慕容善哪日穿了女装上街,偶然碰见了军营里头的人,好叫她以此圆过去吧。 三人得了身份,便去了正广招新兵的蜀地。到了泸州江阳临时搭建的募兵署门前一瞧,就见应募入伍的青壮自长街这头排至另一头,当真十里那么长。 如此景象倒也不奇怪。西凤军接手这一带后,烧杀抢掠不止,还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百姓们因苛捐杂税叫苦连天,甚至被逼死了不少。可如今这个募兵政策向应募入伍的士兵供给衣食,免征赋役,甚至分配田地与其家人,可谓一人入伍,家“升天”。 不去是死,去了有甜头尝,如何抉择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因应募前来的青壮数目庞大,募兵的环节便从简了,点个名,确切了年纪及出身,瞥一眼身板,再搜个行囊包袱就完了。偶尔碰上模样可疑的便搜个身,瞧着弱不禁风的,就朝那胸脯捶打一拳,见人屹立不动,就过去了,一点便倒的则拒收。 慕容善十六了,多少也长了胸,因而事前作足了准备,好生束平了才来。 再说面目。她从前也扮过男装,如今自是手到擒来,看来也是个颇为俊朗的小少年了。 只是她毕竟身板小了些,擅使鞭子擅远攻,近身搏斗有些欠缺。且当初习武时,因腿脚不便,习得都是刁钻的路数,下盘不稳,恐怕没把握不被点倒,且长孙无羡哪里容得那毛手毛脚的碰她。因而轮着慕容善时,他便假意掉了包袱,莽莽撞撞地去捡,状似不经意地大力撞了她一下。 凤轻尘则在后边,以包袱作掩,在前头人瞧不见的地儿悄悄伸手按稳了她的琵琶骨。 如此一来,她便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了。 管事的瞧她被这般冲撞都未倒,可见是个下盘稳的,自然省了功夫,不动手地叫她过了。倒是长孙无羡因此落了个嫌疑,被好生搜了一番的身。 与实行卫所制及军户制的东陵朝相差甚远,西凤军的兵制似乎显得十分松散。光说营房吧,长孙无羡不过悄悄塞了几个铜板,那管事的便将三人排在了一间,丝毫不过问缘由的样子。当然了,他也可以塞银子,却是怕人家怀疑他的出身,因而姑且拿铜板先试试,谁想这就成了。 三人应募进去的这处叫断鸣营,里头皆是与他们一般的新兵。营房建在河岸边,占地甚广,沿用了原先蜀道地方军的驻地。 只是一进里头却发觉来晚了。每间营房笼统七张床铺,从门至窗一字排开,三人到时已是黄昏时分,四张床铺皆被人占了。 里边很聒噪,靠门这边有两个块头大,嗓门也大的在谈天,说的似乎是你家田里种什么,我家地里收什么的话,那笑声可谓震耳欲聋。 靠窗的那个小个子就比较安静了,瞧着不比慕容善大,肤色黝黑,身板窄小,默默坐在床铺上望窗外并不好看的景致。与他隔了一个位的,是个尖嘴猴腮的长相,偶尔也与大块头们插几句。 这营房很小,床铺间不过隔了一尺半,塞了七张床铺后几乎没大空地了。窗子也只一扇,可以想见,门一关就不大通风了。 三人在门口杵了一下,立刻吸引了里头四人的目光。靠门的那个小胡子当先招呼他们入内,他隔壁的那个大胡子很快也接了话。尖嘴猴腮的打量了他们一番,继而别过了头。看风景的小个子朝他们笑了一下,随即继续看风景。 长孙无羡一瞧床铺便头大了,他是想将慕容善护中间,自个儿与凤轻尘分别在她两侧的,但如今显然办不成了。那尖嘴猴腮的一看便不好搞,他只得向看起来稍微热情些的大胡子拱手道:“这位大兄弟,可方便换个床铺?”说罢一指小个子旁边的空铺。 大胡子乐呵呵笑一声,指了指三人:“怎么得,你仨同乡得粘一块?” 长孙无羡就指指慕容善解释:“我表弟性子内敛,与生人隔得近了睡不着。” 这什么破理由。慕容善刻意放粗了嗓子,尴尬地咳一声。 大胡子便是一副要跟慕容善熟络熟络的模样,三两步上前来了:“这有什么得,如今咱们七人同住一个屋檐,一回生二回熟嘛!”说罢就要去勾她的肩。 慕容善下意识躲了一下,长孙无羡猛地上前就给他拦下了,皱了皱眉,极力忍耐道:“这位大兄弟,我表弟不喜动粗。” “不喜动粗进什么军营呢。”尖嘴猴腮的见状讽刺了一句。 一边听了半天的小胡子“呵呵”一笑,直说新来的不够意思,却是瞥了瞥慕容善的身板,的确弱不禁风了点,想到如今外头兵荒马乱的情状,似乎也理解了,就劝那大胡子:“哎呀,得了得了!都是来混口饭吃的,你就与他们换了罢!” 原本换个床铺也无妨,只是大胡子方才被嫌弃了,这有求于人的架子摆得太高,连勾肩搭背都不给,现下自然有点不爽利,眉毛一竖:“要换也成!”说罢一指长孙无羡,“你表弟不喜动粗,你喜吧?来,你与我比比!” 长孙无羡叹口气,掸掸袖子,一副“无知的人啊,跟我比你就输定了”的睥睨姿态,说罢瞥他一眼:“说罢,比什么。” 那大胡子却没答,伸手就开始解腰带,三下五除地摘了个干净,一把褪了衣袍,将手伸进亵裤里作了个掏的手势。 慕容善一声惊叫死死憋在喉咙底,一下子跳到长孙无羡身后去。长孙无羡眼都瞪大了,亏得最后一刻恍然大悟,忙将她遮掩起来。 大胡子“哈哈”一笑,伸手弹了一把那物件,“啪”一声响,随即理直气壮道:“当然是比鸟了!” 小胡子也跟着大笑起来。 这污秽东西! 长孙无羡的脸都青了。便他是男人也尴尬地受不了,落难皇太子什么都忍了,许久不曾摆过普到叫别人以为他好欺负,却头一次见别人的鸟,一刹间只觉清白都毁了! 沉默许久的凤轻尘低低咳了一声,随即看了一眼长孙无羡,与大胡子平静地道:“他大。” 长孙无羡、慕容善:“……” 落难的凤太子近段时日话不多,却真乃一开口便如雷霆霹雳,语不惊人死不休。 长孙无羡也忘了身后还有慕容善在,竟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随即不可置信地瞧凤轻尘:他是如何……晓得的? 难道当年在西凤,这家伙竟偷偷摸摸瞧过? 凤轻尘容貌大改,除却留了双凤眼,旁处倒是不如原先俊俏了,且虽因大夫给的药恢复得不错,却毕竟是新生的皮肉,因而瞧上去神情难免僵硬一些,便愈发显得冷淡而木讷。 他面无表情地伸了根食指,继而朝屋内几人一溜地点了过去,略过了自己,从长孙无羡起始,说:“一,二,三,四,五……”最后才点到慕容善,顿了顿道,“六。” 众人齐齐傻在原地,半晌才恍然大悟,他恐怕是给他们的鸟排了个号。 慕容善欲哭无泪。她没有那东西,当然是“六”了,用得着这般认真计较吗?真是不留情面啊。 再听他解释道:“看面相。” 大胡子一兜裤衩,将鸟塞回去了,张大了嘴问:“这玩意儿还能看面相看出来?倒是快教教我如何看的?”说罢再一指长孙无羡,“不对啊,你这看得准不准?我的鸟是咱们村最大的了,你说他比我还大,他哪个村出来的?” 慕容善若非面上涂了粉遮盖,此刻必已烧成只熟透的虾。 长孙无羡也着实听不下去了。他算是明白了,与这等粗人客套守礼是不管用的,还得一样拿粗鄙的来对付。他操了袖子,低声问凤轻尘:“来几句粗话。”可怜的太子殿下没学过粗话,这段时日虽过的糙了些,到底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的。 可凤轻尘和他一样打小是个精贵的皇太子啊,出手是折扇,张口是之乎者也,这粗话…… 思考片刻,回忆一番,只憋出一个词:“老子。”还是被囚禁的那些日子听人说过的。 长孙无羡十分受用地上前去了,一把拎起大胡子的衣襟就是一顿连珠炮,连使三个“老子”:“老子的鸟天下最大!不服就上老子的王家村问去!再瞎叫唤,莫怪老子踢烂了你的鸟!” 慕容善望着他暴怒的背影,记起他也曾一身冕服庄重自持,风度翩翩地站在那金銮殿前的汉白玉石阶之上,便觉内心酸楚无比。 她会尽力叫自个儿忘了这一幕的,否则怕这辈子是不得再正视他了。 大胡子被拎得脚都着不了地,喘息也困难起来,以至一张脸憋涨得通红。那么大一个壮汉竟没了起先的声气。 再见长孙无羡得闲的另一只手一指空床铺,说:“一句话,换是不换?” 当然换了。 162 人家虽比他身板稍窄几分,却两根指头便能拎得起他,一看就是练家子,他犯不着挨顿揍啊。这军营里头,总是拳头说了算的。何况听说人家的鸟也比他大。 床铺的事也便这么了结了。三人各自安顿下来,与其余四人彼此通了名。 大胡子和小胡子是一个村来的,前边那个叫吴彪,后边那个叫吴壮。尖嘴猴腮的叫钱响,又黑又小的叫许生。 吴彪晓得了长孙无羡的名字,“哈哈”大笑:“王行,你的鸟行不行我不晓得,可照我看,你骂人的功夫可着实是不行,瞧这词穷的!来来,大兄弟我教你啊,咱们骂人得这么骂——你个龟儿子!瓜娃子!匪头子!闷墩的!瘟丧的!” 眼见长孙无羡的眼底已然冒出了火来,一副很快便要来揍他的模样,他才不往下说了,憨厚一笑:“总之想学找我,保管教得你不行也行!” 长孙无羡咬咬牙没说话。 萧仲寒那小子,给他拆的这个名必然是有意捉弄于他。或许很长一段时日,他都得听这聒噪的壮汉问他究竟行不行了。 钱响是昨日方才进来的,许生则是今日。倒是吴彪与吴壮来了有几天了,与他们几个新来的一来二去熟络了几句后,便讲起营房里头的事。说是这断鸣营就是混口饭吃的地方,没得仗要打,一点不累人,外头那么大的训练场也是拿来赏玩的摆设,平日压根不拉人去里头比划。倒是他俩觉得好玩,进去溜达过几趟,险些砸了柄大锤,也没人拦他们。 独独不大好的一点是,吃食得靠抢。那一大锅羊肉汤煮出来,上边喊一声开伙,一帮人拿了个碗一拥而上,挤在外边的便只几口清汤能喝,至多喝完了,碗底能瞧见点羊肉末。 长孙无羡听到这里瞥了一眼凤轻尘,说:“财大气粗。”他东陵的新兵营可是喝不起羊肉汤的。 凤轻尘摇摇头示意非也,一本正经回道:“羊多。” 吴彪和吴壮不懂他俩的话中话,便继续聊,说那些个西凤军头子也没瞧上去那般凶蛮,但凡新兵不越了营地大门前的那条河,几乎便是“三不管”。睡大觉的不管,打架斗殴的不管,抢食抢茅房的也不管。吃喝拉撒便宜得很,还不花银钱,能来这断鸣营简直太好命了。 长孙无羡和凤轻尘听见这话,对视一眼,各自扯扯嘴角。慕容善一瞧他俩这番神色,也就清楚了。 什么“断鸣”营啊,分明是“短命”营吧,她当初一听这军营的叫法便觉不吉利。天上绝无白掉的馅饼,舒服从来都是死人才能享的福。 她倒想叫吴彪和吴壮醒醒神,却是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地方,才与之相识不多时,也不好掏心窝子讲话。况且了,她如今粗着个嗓门说话着实累得很,能不多言便不多言了。 到了用饭时辰,那场面果真如二人讲的那般。长孙无羡哪里放得开手脚与人你推我搡,自然只捞着了两碗清汤。长孙无谌也没好到哪去,比他多了一丝肉末。 营房里头,吴彪在炫肉,眼见他们都没肉吃,就凑上前来,跟凤轻尘说:“木兄弟,想吃肉吗?我让给你,只要你与我说说,那鸟大鸟小究竟怎么分辨的?” 慕容善正就着汤水咽馒头呢,闻言猛地一呛,咳了起来。 长孙无羡的脸黑了,端起两碗汤,牵了她就往外走,也没管身后一干人目光多诧异,直将她拉到营地大门前的河边才停下来,示意她坐。 姓吴的倒是说得不错,果真是出了营地也没人管,只要不越了这河便好。 慕容善有些犹豫,往后退了两步。长孙无羡是被气昏头了,这才记起她怕水蛇,但此刻也没别的安生地了,总不能回去再叫她听那些污言秽语,一看身后恰有丛生的灌木遮挡,无人可见此地情状,便一把搂了她,叫她坐在自个儿的膝上,随即道:“这下不怕了?” 她吓了一跳,忙要挣脱了他下来:“你胆子倒是不小,也不怕给人瞧见了!” 大约是觉得她这做贼似的模样好笑,长孙无羡凑上去咬了一口她的唇瓣,笑一声道:“我还敢这样呢。” 慕容善慌里慌张地仰了头拼命往后望,被他一脑袋按了回去:“你当我耳力是假的不成?莫探头探脑的就没人瞧得见,快吃。” 听他是有把握的,她才安心一些,坐在他怀里啃起了手中的馒头。长孙无羡见她难以下咽,就将汤碗递给她,示意她喝。可这羊肉汤也不知怎么炖的,着实太腥气了,她就完了馒头便再喝不下剩了的大半碗。 长孙无羡也觉此气味难忍,的确苦了她,只是外边的吃食带不进里头,光吃馒头身子怕得垮了。再瞧她愁眉苦脸的撅嘴模样,便心生一计,要想方设法将这汤变好喝了,低头抿了一口,随即一按她脑袋就拿嘴去喂她。 慕容善的眼都瞪大了,偏脑袋被他按得一分动弹不得,那汁液也是咕噜噜地顺进了嘴里。她为免汤水漏出嘴角以致狼狈窘态,只得费力往喉咙底吞咽,却不想因了这番动作,无意抵压吮吸了一下长孙无羡溜进她嘴里的舌。 长孙无羡“轰”地一下就烧着了。天晓得从前他亲这妮子时,她最配合于他的姿态便是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以至他当下才知,原来这滋味该是这般磨人的……那还喝什么羊肉汤啊! 他“啪”一下摔了碗,将她锢在膝间,手臂朝里一收紧,险些都要折了她的腰,似乎是想她再来一口的意思。 慕容善被他压迫得起了低声呜咽,却不敢动静太大以免引来了人。长孙无羡见她百般克制,便缠她缠得更凶猛了,大有她若不将他伺候妥当了,就得叫军营的人都来瞧瞧这一幕的样子。 她又气又恼,偏挣不过他,似乎也大致懂得了他想要什么,只得回忆方才所做试了试,学着配合于他。 结果自然是被那得寸进尺的折腾惨了,没气了就喘一口再来,一遍又一遍。就长孙无羡那猴急模样,活像八辈子没近女色了一般。以至这一番偷摸过后,天都黑得彻底了,俩人一回营房便被吴彪问这嘴怎得肿成这般,可是跑去哪吃香喝辣了。 慕容善尴尬得无地自容,亏得除却冷冷看过来的凤轻尘,一般人也不会一下遐想开去,只当他们当真吃了什么麻辣烫嘴的东西。吴彪还一个劲地说俩人不够意思,有好东西吃都不喊上大伙。气得长孙无羡险些一拳招呼过去废了他的嘴。 那“东西”是大伙能吃的? 营地入夜后尤其不清静。没人管几时就寝,上百间营房俱都参差不齐,营房与营房间隔得近,便常有相互滋扰的。营房里头的七人也未必一致,有人睡得晚些,便有人受不了刺目的烛火,为此时时闹矛盾,甚至大打出手,弄得鼻青脸肿的比比皆是。 慕容善起头还很担忧吴彪会唠嗑唠个没完,不曾想吴壮竟叫停了他,十分乐呵地询问几人预备几时睡下,说是照着短板来,几时有人睡下便几时熄烛,一副管事老大哥的模样。 许生没意见,钱响则当先示意要睡。他们这间营房便黑了,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得几人窸窸窣窣脱衣的声响。 慕容善松了口气,觉得自个儿运道忒好,碰上了一帮通情达理的。便是那较为瞧不惯“关系户”的钱响,至多也只是偶尔翻个白眼,说点刻薄话罢了。三人的确是塞了铜板才被分至一道,且穿的衣裳也比旁人稍稍体面一些,尤其长孙无羡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手有身手,如何能不遭来些嫉妒。钱响会如此,也实在情有可原。 却是她这口气刚一松,就嗅着了一股十分古怪的臭味,像是腌制许久的咸鱼散发着浓烈而逼人的气息。她这边解腰带的动作立刻便止,隐隐约约感觉隔壁床的长孙无羡好像也僵住了。 他深吸了口气,难以忍受地掀了被褥,一把找准气味的来向,拎起那床铺上的人便往外丢:“姓吴的,你给老子洗脚去——!” 烛火便复又被点了起来,慕容善和许生一道跑去窗边,扒着窗栏拼命嗅外边的清澄气息,吴壮则挠挠头跟一旁的长孙无谌解释:“阿彪的脚烈,呵呵。” 长孙无谌皱了下鼻子,“嗯”了一声。 钱响的神色这下倒是缓和了一些。来了个身手好的也非坏事,他昨个儿可是被迫钻了一晚的被窝熬过去的。 如是历经一番折腾,吴彪被逼着洗干净了脚,又将靴子丢去外边,几人才终于得以安眠。 此刻已是夜深,屋子里头一片漆黑。慕容善睡下后方才要阖眼,便觉一只大手悄无声息地探进了她的被褥。 她吓了一跳,虽晓得是长孙无羡,却怕他要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因而赶紧蜷缩成了一团不给他碰。 长孙无羡显然不大高兴了,攥过她的手腕便往上绑了个什么物件。她不敢挣扎,怕惊扰了旁人,只得任由他来。过后才明白,他是拿了根丝线将两人手腕绑在一道,如此一来,但凡她那边稍有牵扯动静,他便能够醒来了。 长孙无羡干完正事,趁机偷摸了把她的腰才缩回手去。 慕容善死死憋了声气,哭丧着脸有苦难言,只得默默阖上眼睡了。却是方才酝酿了些许睡意,就被一阵惊天动地的雷鸣声给惊没了。 不,不是雷鸣声。是吴彪打起了呼。 她察觉到长孙无羡的手在颤抖,似乎预备冲过去揍人了。却恰在此刻,那雷鸣般的动静里又混入了一个细微的声响。是吴壮也打起了呼。 两人一高一低,一强一弱,似一曲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整间营房——轰隆隆!唏嘘嘘……轰隆隆!唏嘘嘘…… 这日子没法过了! 长孙无羡给炸得跳起来,却是方才欲意掀了被褥便觉一片漆黑里飞来个什么“暗器”。他手一伸接过了,摩挲一番,发现是四团厚实的棉花。 不必看也晓得,是凤轻尘丢来的。 他只得忍了,将其中两团递给了慕容善。 这法子的确不错,至少慕容善觉得好过许多,只是于长孙无羡这等耳力的而言,莫说塞一团棉花,便十团也毫无用处。可眼见她已快入眠,他总不好爬起来去打架吧。只得叹口气,默默忍了。 慕容善已被此前山中的苦日子“滋养”得不认床了,睡至下半宿才醒了一回,一听打呼的两个仍旧孜孜不倦,不免一阵哭笑不得。 她有点想方便,却哪里敢独自一人去,只好小心翼翼扯了下丝线。 长孙无羡压根没睡着,一下睁开了眼,察觉到她的手探进他的被褥,在他手背写了两个字:茅房。 两人便轻手轻脚,一道披衣起身了。长孙无羡满脸困倦,一路都在叹息,连与她说话打趣的心思也没了。 慕容善见他饱受摧残,心内不免同情,小声道:“你若当真入不得眠,我陪你一道去睡草丛吧。”她也清楚,倘使不是为了照看她,他大可出了营房,睡树枝也好啊。 长孙无羡这下醒了神,觑她一眼:“那怎么成!”说罢见茅房到了,当先移了门进去查验一番,确信无害便努了努下巴,“你安心去,我就守在外边,不怕。” 慕容善就蹑手蹑脚地去了。这军营的茅房自然污秽,但如今没旁的法子,只得勉强用了。 长孙无羡耐心守在外边,过了一会儿,忽听她叫了他一声“表哥”,似乎是喊他进去的意思。 大约是怕被人听见,因而如此称呼他吧。他闻言一愣,直至确信她真是此意才移门进去。 茅房笼统那么大点地,黑漆漆一片,四面皆是污浊气味。可想到有朝一日竟能与小娇妻钻一个茅房,他还是十分激越的,低声问道:“怎么了?” 慕容善自然是整束好了衣裳的姿态,摸黑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低下头来,道:“你嗅嗅这墙板。” 长孙无羡起先必然是拒绝的。茅房能有什么气味,这是要他闻屎不成?可慕容善一本正经地坚持着,他只得俯下身去嗅。 却是一下变了脸色。 163 见长孙无羡似乎僵了一瞬,慕容善便晓得她的判断大致错不了,低声问:“是火油吧?” 他点点头,怕她瞧不清这番动作,又“嗯”了一声,只是眼色变得有些奇异。那混在屎味里的火油味,她究竟是如何嗅见的?好端端的闻墙板做什么,是有特殊的癖好不成。 他默了默,忍不住问:“你是如何发现的?” 慕容善哭笑不得,也不知他想到哪处去了,拧了把他的腰,生气道:“这墙板设在低处,我……我……!” 长孙无羡闻言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他们男人站着方便,可她得蹲着,那不难免凑得墙板近了。 他真是与粗人打多了交道,竟然这般误会她。 猛火油不同于平日小打小闹用以纵火的薪柴膏油,拿此物引燃的火势较之一般大上许多,且浇火愈炽,难以轻易扑灭,多是战时守城使的。先前镇守昆明,慕容善便曾以此物火攻,击退西凤军数回。也是因此,她现下才对它的气味尤为敏锐。 军营里头有这等东西本不奇怪,可断鸣营是个新兵营,一窝的“童子鸡”连大刀也未必拿起过,自然不可能上得战场,又怎会用得着猛火油呢? 两人正预备细究一番,忽听一阵脚步声渐渐朝这向趋近了。长孙无羡赶紧拉了慕容善先且退出来,却奈何这茅房前头是条笔笔直的大路,又恰逢头顶云破雾散,那轮明月十分合时宜地照亮了四面。 来人脚步一顿,一眼瞧见他们,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大喊一句:“我嘚个娘亲,你俩一个裤衩?上茅房也分不开?”正是起夜来方便的吴彪。 长孙无羡和慕容善没法解释,因而此事翌日便经由那张大嘴巴传遍了整个军营。新兵们都是闲的,没事做便晒晒日头唠唠嗑,倒也并非只说他俩这一桩事,哪个营房出了个夜游的,他们也能讲上小半日。 只是如此一来,但凡两人再有同进同出,则难免要遭来异样眼光。也是这会儿才有人注意到,七十八号营房竟有如此标致的两个少年。 “可惜听说是断袖。”一名心心念念记挂着家中妹妹亲事的新兵如是感慨。 “还听说是表兄弟呢。”另一对关系甚好的表兄弟决心拉远一些彼此的距离,以此避嫌。 “那眼下与他俩走在一道的那个是谁?” “莫不是说这仨……” 凤轻尘低咳一声,有意落了两人一个身位。长孙无羡回头便朝说最后一句的那人杀去个眼刀子。说他与慕容善搞断袖可以,说凤轻尘也掺和了就是不行。 慕容善直想将脑袋埋进泥地里去。她也不愿这般招摇,只是昨夜在茅房嗅见的猛火油非同寻常,这才喊了凤轻尘一道去营地里转转,欲意四处查探查探的。 这些新兵多是谋生路来的,尤其好吃懒做,何况上边不管,谁还累死累活地吃苦?因而行至练兵场附近,人反倒少了起来。 长孙无羡确信避开了耳目,站在落兵台前一面装作挑拣兵械的模样,一面问后边人:“此事你如何看?” 凤轻尘上前来,拿食指做了个形似刮的手势。 长孙无羡十分嫌弃地瞥他一眼,强忍内心泛起的涟漪,问:“你是说,你们西凤士兵上茅房大解,会将不小心沾了手的污秽刮到那墙板去?”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道:“反正不是我。” 慕容善苦了脸瞧他们:“你俩少说几句成不成?”她本就极力忍耐了,再要晓得了这等事,今后还如何安然地进茅房啊。 长孙无羡干咳一声,揉揉她的脑袋以示宽慰,随即与凤轻尘道:“如此便更说得通了。照我看,这帮新兵里头,身手好的不多,头脑好的更是稀有,应当没那弄猛火油的本事,且弄来了也无处可使。这东西多半是你西凤士兵奉命运进来的。”搬运猛火油时手上难免沾染一些气味,因了平日习惯,大解后往那茅房的墙板一刮一抹,也便留了痕迹。 他说罢笑了一声,捻起一柄虎牙枪,掂量了一番:“我方才察看过,营地西面堆了不少干茅草,上千捆不止。你说这猛火油配上干茅草,做得什么?” 凤轻尘想也不想接上:“火烧连营。” 慕容善望了眼天际自西向东翻涌的团云,道:“黄昏时分将有最末一批新兵入营。营地陈设西疏东密,营房多在东向。今日恰逢天干,且刮西风。明后日则约莫有雨。”她说完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一串话,问他们,“应当便是今夜了。救是不救?”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救。” 三人至此也算摸透了西凤王朝,或者说凤轻鸿的心思。 东陵西境一带百姓众多,西凤军如今缺兵,亟待添备军力,自然不得放过现有的青壮。但汉人于武天生弱西凤军一截,要将这些初出茅庐的“童子鸡”养精必得费一番气力,西凤军恐怕没那耐性一步步慢慢来。 欲意花最短的功夫挑出最强悍的,将他们在最短的时辰内养成能够挡在西凤军前头冲锋陷阵,勇猛拼杀的士兵,最简便的即是将之逼上死路。 活下来的就是能人。至于死了的,凤轻鸿不会在意少些废物。 且除此外,还有十分要紧的一点。如今江山初易,尽管东陵的朝廷割地求和了,可云贵川陇等地的军民却并非心归顺,以至西凤军开春以来几乎日日忙于镇压各地暴—乱。倘使他们猜的不错,凤轻鸿是预备将纵火烧营的事嫁祸给这些顽固不化的地方军民,好叫汉人对付汉人,使得东陵自内里缓缓分崩离析,最终彻彻底底归心于西凤。 入夜后,长孙无羡托凤轻尘在营房里头照看慕容善,抓了吴彪去洗脚。 两人在外头磨蹭半晌,回来时,吴彪手里多了两柄刀,一见几人便问:“来来,都过来瞧瞧!我说我左手这柄叫‘雁翎刀’,右手这柄叫‘苗刀’,王行非说得反一反,你们倒给评评理!” 慕容善与凤轻尘抬起眼皮,一瞧便知吴彪说得不错,却是谁也没说话。长孙无羡能不认得这俩玩意儿?他便闭了眼也认得罢。 钱响见状嗤笑一声,看向长孙无羡:“你竟连雁翎刀与苗刀也分辨不得?” 吴壮则讲得委婉一些:“阿彪说的恐怕不假。” 吴彪便嘚瑟起来:“你瞧是不是,还与我争呢!来来,一个铜板!” 长孙无羡的脸色黑得很不好看,掏了个铜板丢给他,随即作出一副很伤面子的神情,说:“睡了睡了。” 吴彪一提手里头的刀:“不是说好了,谁输了谁便拿回落兵台去的?你这都要睡了,它俩如何办?” 长孙无羡瞥他一眼:“三更半夜的谁闲得查验兵械?你搁屋里头,我明早再拿回去便是,出了事算我的。”说罢转头铺被褥去了。 慕容善悄悄抿嘴笑了一下。真是难为了他,想给自个儿与凤轻尘配个刀,竟为了不惹人起疑这般大费周章,也不知都糊弄了吴彪什么。 营房里熄了烛,几人陆陆续续睡下了,不一会儿,吴彪与吴壮那曲高和寡般的声势便起了。 慕容善却只是闭目养神,并未入眠。约莫临近子时,一阵西风大作里,隐约听得营房的门被“啪嗒”一声落了锁。她蓦然睁眼,轻扯了一下丝线。 长孙无羡自然也不曾入眠,见她如此,伸手探进她的被褥,在她手背写了两个字:安心。 慕容善便闭回了眼。 却是子时过半,四面忽亮起一片火光。浓烟四起里,隔壁营房有人反应过来,大喊道:“天杀嘚,走水了——!”长孙无羡自然早便料知今夜会走水,只是营地四处皆有西凤军把守,以他与凤轻尘二人之力绝无可能阻止得及。倘使及早暗中知会众人,以这些新兵的鲁莽行事,亦只会适得其反。且照凤轻鸿烧营的意图看,应当并非是要置营于死地,也无意明着与他们干起架来,因而才预备等火势起了,尽可能不显山露水地救得众人。 上百间营房,六百来号新兵陆陆续续被惊起,很快便有人发现,营房的门被人从外边落了锁,窗栅栏也牢不可破,他们出不去了。 烟气氤氲,火光几乎将整个营地照得亮如白昼。营房的墙面虽以砖石砌成,梁柱却多木制,如此火势之下必要被烧塌。这时候也无人得闲去管军营是如何会走水的,一个个都慌手慌脚急于逃奔,喊话求救,却未曾得到半点回应。 新兵们入营前,行李包袱皆经搜查,锐器已统统收缴到了上边,营房内也无旁的物件可撞破门窗。有人欲意使蛮力,拳打脚踢地上去,却不想那木门竟一片滚烫,压根触碰不得。 七十八号营房里头也闹成了一锅,叮叮咣咣一片嘈杂,尤以吴彪的喊声为甚。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这间运道不好,窗子外边已被大火堵了路,恰有一缕火苗自窗栅栏的缝隙里蹿进来,烧着了许生的被褥。许生一下蹿起,一不留神带了被褥下来,火势便蔓到了钱响的床铺。 钱响吓得脸色发白,掏了水壶就要去浇,亏得被凤轻尘横起一脚给踹了。他连人带壶翻倒在地,一头雾水,张口就骂:“你做得什么!” 凤轻尘踹翻了人便站在窗栅栏边眯眼望外头火势,自然懒得多言。 慕容善怕这时候起内讧,只得替他道:“那是猛火油!” 猛火油遇水愈旺,这道理钱响也懂得,只是方才不知情罢了,闻言便噤了声,哆嗦着爬起来,不敢再说。 吴壮撞了几次门,发觉太结实了撞不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吴彪喊:“阿彪,你前头拿回来的刀呢?” 吴彪停了嚎叫,恍然大悟地去拿刀,一把搡开了预备提刀上阵的长孙无羡,抢了那苗刀就朝营房的门一顿猛劈。“啪”一声响,什么东西碎了。 吴壮还道他砍破了门,心内一阵惊喜,垂眼仔细一瞧却发觉只是刀鞘裂了。 原是他忘了拔刀。 长孙无羡被气笑,靴尖一抬,踢起地上的雁翎刀,出了鞘上前道:“让开!” 吴彪已然是傻了,接连“哦”了好几声,赶紧侧身让他。随即便见他一个手起刀落,寒光一闪,“轰”地一声大响,厚计两寸的木门被拦腰斩破,霎时四分五裂。 除却慕容善与凤轻尘,满屋的人俱都傻在了原地。他们不晓得细巧的雁翎刀还能当斧头使。 长孙无羡牵过了慕容善,当先跨出去,回头朝杵在里头的凤轻尘道:“出来救人。” 吴彪还道是在说他,浑身的气血登时就激涌上了脑袋:“娘嘚,忒刺激,上啊!”说罢提了刀,精神抖擞地奔了出去,隔着面墙冲隔壁营房的道,“弟兄们,我吴彪来救你们了!”话毕则照长孙无羡那般,朝门一个拦腰猛砍。 却见此门纹丝不动,无丝毫破损之相。 跟在他后边的凤轻尘缓缓上前,轻轻抽过了他手里的苗刀,叹口气,完了随手一挥,砍断了门上的锁链。 长孙无羡一间间营房砍了过去。慕容善跟在他身后,一面观望四周情形一面低声道:“火势如何能蔓延得这般快,瞧这架势,莫不是搬来了猛火油柜?” 猛火油柜以猛火油为燃料,熟铜为柜,经人力抽拉可喷出形似火龙的烈焰,一般可计数丈之远。被此等火焰灼烧之人,便是满地打滚也难以覆灭其燃势,几乎可说必死无疑。 长孙无羡闻言蹙眉“嗯”了一声:“恐怕是。”凤轻鸿下的血本,比他预料中要猛。 他话音刚落便听“嘭”地一声,似是哪处的猛火油柜喷出了火龙,一大片人应声滚倒,栽在泥地里头哀嚎。大概是得救后慌不择路的新兵们。 慕容善的心跟着揪了起来,朝这一片营房喊道:“前头有猛火油柜拦路,先往后撤去练兵场!” 众人得以破门而出,原本自然都涌去了营门,瞧见跑在前头活生生被火龙烧成焦炭的弟兄,再听了这话,只得赶紧往回跑去。 营房笼统上百间,锁链也非条条皆能一刀砍断,长孙无羡一间间救过去颇费时辰,眼见火势越来越大,有几间将将要被烧塌。 许生不知从哪跑了来,盯着那一片火舌翻卷,浓烟四起之地问慕容善:“萧小兄弟,我懂开锁,或能帮上些忙,你可带了细些的簪子?” 慕容善闻言下意识往头顶摸,摸着个男式发髻才记起不对。他如何会问一个“男子”这等话? 164 她一愣过后道:“我没有簪子。” 长孙无羡利落地挥下一刀,瞅了眼许生:“你去寻王木,他身上乱七八糟的物件多,或有能使的。”说罢补充道,“若是瞧见吴彪,叫他去练兵场等我。” 许生应一声,忙扭头跑了。 砍了最末一条锁链,救得人后,长孙无羡拧了拧发酸的手腕,眼见四面营房就要坍塌,牵了慕容善就往外头奔。 火势尚未蔓延至练兵场,逃出生天的新兵们俱都簇拥在此,乱作一团。其中多是聚在一道破口大骂的,还有的吓得瘫软在地。稍有头脑一些的操了兵械借以锄地,凿了几桶砂浆欲意灭火。 长孙无羡与慕容善到时,听见几个险些遭猛火油柜毒手的新兵在说,营门前满地皆是西凤军的尸首,抽拉猛火油柜的是蜀地的卫所留下的老兵,一个劲地骂他们叛国投诚,说要将这断鸣营烧个干净。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此前长孙无谌曾在昆明冒充西凤军,如今凤轻鸿也故技重施,反过来假作东陵的士兵。这戏做得可真逼真。 长孙无羡等了一会儿,眼见凤轻尘还未赶来,便低声与慕容善道:“火势太猛,就快烧过来了,我得去毁火器,你在此地当心。”说罢拎起两面大弓与一个装满了重箭的箭筒,揪了一旁的吴彪就走。 慕容善点点头叫他安心去,回头与吴壮道:“吴壮大哥,您声气高,管着些弟兄们,如此闹作一团,倘使敌人这时候杀了来,咱们可都没活路了。” 她并非不可整束众人,只是身份特殊,能不出头便不出头,且据她此前察看,吴壮此人倒颇有几分领袖风范。 吴壮闻言觉得有理,立刻回头喊起话来,叫众人挑了顺手的兵械操好,以备万一。完了再问慕容善:“萧小兄弟,照你看,这敌人何时会杀来?” 慕容善不好讲太深的东西与他听,蹙眉想了想,拣了个说辞道:“敌人数目不多,因而才不与咱们厮杀,而要趁夜深火攻。只要咱们能毁了猛火油柜,他们未必敢正面杀来。” “那这猛火油柜该如何毁?咱们这么多人,可能帮得上什么忙?” 她摇摇头:“人多眼杂,反倒不好办。你且安心,我表哥与吴彪大哥已去想法子了。” 吴壮“哎”着应了一声,回头将这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了新兵们,叫众人莫再吵嚷,好存蓄了气力。 练兵场渐渐静了下来。那边长孙无羡揪了吴彪欲意悄悄绕上哨台,被匆匆赶至的凤轻尘给拦了下来。 长孙无羡瞧他背上扛了个人,方才要发问,就见他将人搁了下来,解释:“他太慢了。” 许生内疚地笑了一下。他是去帮忙的,倒也的确开了几把锁,却是后来屋瓦坍塌,险些砸了他一头一脸,反叫凤轻尘不得不分神顾他,背他冲了出来。 长孙无羡点点头:“那你拦我做什么?” 凤轻尘一指前边哨台:“太近了,得十丈。”十丈之内,一旦暴露,则很可能会被猛火油柜所伤。 长孙无羡的脸黑了,那冒火的眼神里透露的意思是:我东陵的猛火油柜至多够喷七丈,你西凤何时这般能耐了的? 凤轻尘难得扯了扯嘴角,示意:我造的。就在你离开西凤后。 这搬起石头砸自个儿脚的,真叫人气得想揍他! 两人一来一去打了串哑谜,吴彪瞧不懂,急道:“倒是上不上了!” “上,怎么不上。”长孙无羡咬咬牙,与凤轻尘道,“你先带许生回练兵场,我不放心善……表弟。” 凤轻尘点点头,风似的走了。 许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去。 长孙无羡揪着吴彪绕了一圈,爬了个足够远的哨台。这哨台本该有西凤军把守,只是凤轻鸿既得作了戏,上边的人自然也死了。 他示意吴彪趴下来些,继而指了二十余丈开外的两架猛火油柜给他瞧,低声道:“瞧见那俩东西了吧,拿箭射它们。”说罢后撤了一条腿,屈膝在他身后。 “好嘞!”吴彪十分有干劲地操起一面大弓,顿了顿回头道,“……得怎么射啊?” 长孙无羡取箭的动作一停,极力克制,逼迫自个儿耐下心来,手把手教了他一遍,而后道:“记得闭了眼射,这样准。听我号令。” 吴彪见识过他此前一刀破门的手法,闻言自是深信不疑,忙闭了眼照做。 长孙无羡眯起眼,取箭上弦,在他后边悄悄张开了弓,一面道:“一,二……射!”说罢与他一齐射出一箭。 那边正喷火的猛火油柜霎时噪声大起,咕噜噜一阵过后便蔫了气焰。 长孙无羡朝身前人鼓舞道:“中了。再来一箭,继续闭眼。” 吴彪十分听话地再来了一箭,睁眼便见两架火器尽毁,把守在那处的人似乎发现了此地异样,朝哨台涌了过来。 长孙无羡冷笑一声:“闭上眼,这回要射人了。” 这边长孙无羡拉弓拉得手酸时,忽闻一阵喊杀声潮水般向哨台涌来了,回头一瞧,正是起头躲在练兵场的新兵们,一个个操着各式的兵械,毫无章法地群魔乱舞成一气,宛若是上了个大戏台。 尤其当他一眼瞧见个提着卜型拐的大汉将兵械两头拿反了时,险些气得一箭射歪了去。 再一眼便见凤轻尘护卫在慕容善身边,落在队伍的后方,倒是将她与那些个没分没寸推来搡去的粗人好好隔开了。 实则他能将她安心交由凤轻尘照看,一则是出于对此人惺惺相惜的信任,二则也是清楚他此前坚持让慕容善跟来军营的缘由。 他本不必冒此风险,毕竟他们三人之中,无论谁的身份暴露了,便可能连累其余两人一道遭殃。他会如此坚持,无非是因慕容善与他想知道的那件事太重要了。 当初他主动与长孙无羡合作,已可说是通敌叛国了,老王身死虽非他本意,他却如何会不明白,将王宫机要透露给敌国太子意味着什么。偏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替故去皇祖母找到后人。足见他是个重情重义的。 整个营地皆陷于火海之中,漫天的红光里,寒芒在前,士兵们一窝峰涌上前去。 长孙无羡俯瞰着底下情形,一箭穿一双,射准了对方的头目,方才抬手取了箭筒里头最后一支重箭,便见摸不着箭的吴彪睁了眼,道:“咦,怎得这么快就射完了?” 他若无其事地低咳一声,将手中的箭递给他玩去了,道:“弟兄们来了,下去一道杀吧。”说罢当先下了哨台。他不担忧吴彪会拿最后那箭伤了自己人,因他此前压根就没射出过一支。 四面喊杀震天,长孙无羡下来后,将哨台底下那一堆半途夭折了的废箭踢去一边,掩进了草丛里,随即一眼瞅准了人群当中的慕容善,冲进包围圈里将她牵了过来,顺带朝凤轻尘道:“多谢。” 凤轻尘摇摇头,示意不碍,继而提刀杀了上去。 慕容善跟在队伍后边奔得气喘吁吁,被他牵走后,忙是上上下下地瞧了他一遍:“你可有受伤?” 他摇摇头:“叫他们攒军功去吧,咱们歇会儿。” 她点点头,看了眼一刀斩三人的凤轻尘,忍不住感慨道:“他杀起凤轻鸿的人来,当真凶煞。”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凤轻尘下狠手,先前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此番变故倒叫两国旧太子双双换了性子。 长孙无羡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倘使同样的事发生在了慕容善身上,他恐怕会比凤轻尘更凶煞千百倍。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缓缓眯起,注视着凤轻尘身边,替他一脚踢开一名敌人的许生,低声与她道:“你今后离许生远一些。” 慕容善闻言蹙起眉:“你也觉此人已识破了我的女子身份?”否则军营数百号人,当真不该特意问她是否带了簪子的。哪有男子会随身带这物件? “不单如此,他有功夫底子,似乎在刻意藏拙。”还有一句话他没说: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似乎曾经在哪儿见过。 “藏拙归藏拙,此人的心机却不可说多深沉,倘使他于你我是敌,如何会救人心切,轻易问出簪子的事?或是旁的难言之隐也未可知。” “不论如何,有个防备总是好的。” 慕容善点点头。 凤轻鸿并非单设局于断鸣营,光蜀地便另有三处与此地相似的新兵营,因而他绝不会逐个耗费太多。那些尸首不过是乱葬岗捡来后套了西凤军戎衣的,至于眼下易装了的士兵,数目也不多。哪怕新兵们的确是在群魔乱舞,一人一脚也够碾死他们了。 战局将近收尾,“援军”才终于到了。忽然冒出的西凤军头子称众新兵堪为西凤勇士,当下清点战绩,以论功行赏。 头功自然给了七十八号营房的吴彪和吴壮。前者智破火器,后者沉着领兵,受之无愧。长孙无羡与慕容善杵在一旁,望向被欢呼雀跃的众新兵抛至高空的俩人,都忍不住摸了把鼻子。 得亏他们深藏功与名,否则这会儿在天上飞得下不来的就得换人了。 营地被烧得不成模样,几乎毁去了大半。侥幸得活的五百来个新兵被连夜分去了郊外别处营地,新编了营房,由原先的七人一间减至五人一间,如此是为“伍”,设伍长一名,连号的两间营房则为“什”,设什长一名。 众人到时,天光已然大亮。慕容善等人所在的这间营房,吴壮与钱响被拆去了隔壁,至于伍长,自然是如今被营誉为“神射手”的吴彪了。 瞧着那一个个不去补眠,反登了门来想看吴彪射箭的新兵,长孙无羡很有些头疼,借口打发了一批后,偷偷与吴彪说,他那是天生神力,唯盲射可使,且不能轻易给人瞧见,否则泄露了天机,恐要遭天谴的。 凤轻尘实在忍不了了,难得留下一句四个字的:“听不下去。”说罢出去打水了。 吴彪连连应声,谢过长孙无羡指教。慕容善见状憋笑憋得肚子疼,扭头一瞧许生,竟也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样。 不一会儿,外头有人惊喜大喊,说方才去打水,无意发现这边的河水干净不说,竟如汤泉一般是暖的。 新兵们经昨夜一场恶战,交情深了不少,闻言纷纷跑出去,拉帮结派似的吆喝众人一道去洗澡。 吴彪平日不大爱干净,一听说竟有天然的温汤水可泡,浑身都痒了起来,拖了长孙无羡就要往外跑,说他是自个儿的伯乐,非得好好谢谢他不可。顺带也能见识见识,天下第一大的鸟究竟是何等的惊世。 慕容善听得面红耳赤,见脸黑如铁的长孙无羡回头瞧了她一眼,随即将吴彪一把掼倒在地:“自个儿爱洗洗去!” 吴彪被摔得尾椎骨都疼了,一头雾水瞧着他,委屈地说:“不去就不去,你爱臭着我也管不着,可你掼我做什么?” 长孙无羡冷哼一声:“谁说我不去?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说罢回头提了衣包袱,牵了慕容善就走,临出门还不忘叮嘱他一句,“切记不可泄露天机,否则伯乐也救不了你!” 慕容善回头同情地看了一眼吴彪,跟长孙无羡走了。 大火烧了一夜,众人身上皆是臭的,她也的确难受得很,想好好搓洗一番。只是那河里头都是男人,她不晓得长孙无羡要带她去哪里。偏头正要问,却一眼瞧见后边许生也跟了出来。 长孙无羡注意到身后动静,正巧碰上前边凤轻尘迎面走来,便一手搭了他的肩道:“我带她去沐浴,你替我看好后边那个。” 凤轻尘瞥了一眼许生,“嗯”了一声。 长孙无羡便领着慕容善一道出营地了,途经河岸时见到一大片白花花光溜溜的,立刻伸手捂了她的眼。 她本就眼观鼻鼻观心,哪用得着他捂啊。他如此一番动作,反倒惹了新兵们的注意。 昨夜砍断锁链的人是长孙无羡,几乎营的人都记得了他,他们对他的感激实则不下于对吴彪,因而瞧见俩人便主动招呼他们一道来洗澡。 长孙无羡没法拿对吴彪那套对他们,只得一面继续捂着慕容善的眼,一面笑道:“多谢诸位相邀,我表弟眼疾犯了,我先带他去采些药草。”谎话张口就来。 便有热心肠的问慕容善是如何个眼疾法,甚至有自称略懂医术的预备游上岸来察看。长孙无羡将她死死掩在身后,朝他们“呵呵”一笑,摆摆手道:“小病小病,你们好生洗着,我先带他走了。”说罢牵了她,逃命似的疾步而走。 有人在俩人离去后道:“这俩小子,谁采个药草还带衣包袱去啊,看是要鸳鸯浴罢!” 众人一通笑闹附和:“亏得这俩断袖没得来祸害咱们大好青壮!” 长孙无羡一路循着河岸往上游走,七拐八拐地,带慕容善到了一处烟气氤氲的池子边。说池子恐怕还有些勉强,实则可算是个天然的河弯,三面都被围了起来。池水看起来很烫,冒着腾腾的热气,因而无法瞧清底下情状。 慕容善见状一愣:“你如何晓得这别有洞天之地,可是来过?” 长孙无羡笑一声:“我与你形影不离,你何时见我出来过?”说罢拿指头点点脑袋,示意靠的是这个。 河水是暖的,这附近必然该有更烫的源头在。他才不会叫慕容善洗那些人洗剩的水。 他催促着她赶紧下池去,免得时辰耽搁久了,那些个麻烦的来寻二人行踪。 慕容善也怕被人瞧见,因而忙去解衣衫。却是手方才搁在腰带上,忽然又犹豫起来:“这池子有多深?”烟气袅袅的,她瞧不见底。 长孙无羡原本都十分君子地背过身去,预备替她望风的了,听见这话倒也觉得有理。他似乎该先替她下去打探一番,若是池子太深了,或者有不干净的东西可怎么办。她那般怕水蛇。 咳咳……虽然这里不可能有水蛇。 “得了,我先下去,你背了身莫看。” 165 谁要看他啊,回回都是如此态度,将她当狼似的防备,难道不该是反一反的?慕容善生气地背过身去,过了一会儿听他道:“没过我腰不多,你安心下来吧。” 她不回头地道:“你也背了身去!”听见他转身的动静,方才安心解了腰带,褪干净了衣袍,小心翼翼地爬下池子去。 池子里的水的确暖得很,甚至有些太烫了,甫一没入便觉浑身脉络都舒畅起来。 长孙无羡背身在离她大半丈远的地方,专心致志地洗搓。她瞅了他的背一眼,想看看他此前的刀伤可是都好了,却听他道:“慕容善,你偷偷摸摸的往哪看?”像背后长了眼似的。 她又气又委屈,干脆背过身去:“你如今这般小气,日后便是求我,我也不会看的了!” 长孙无羡低低笑一声:“你现下便将我看腻了,后半辈子还瞅什么?” 她低哼一声,不搭理他了。随即舒舒服服埋头洗了把脸,将改易容貌的脂粉去了。却是方才要搓洗身子,就听背后“哗啦”一下水声大起。 她吓了一跳,忙回过身去瞧生了什么事。长孙无羡却已近在咫尺了,给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随即将她一把掩在了身后。 慕容善尚且不明所以,忽听一阵脚步声朝这向趋近了,随即响起个熟悉的声音:“王行?”是吴壮,因这边雾气重,若隐若现的,瞧不大清,故而带了些疑问的语气。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怕长孙无羡挡不死她,下意识将双臂往中间蜷缩收拢,却是原本就与他靠得极近,差半寸就得触碰到彼此皮肉了,如此一动作,难免挤压了那一片远山,竟因此不小心蹭着了他。 两人为此同时一颤。 慕容善死死咬了唇,悔得眉毛都耷拉下来了。 长孙无羡被她那番动作蹭得奇痒,几乎要难耐地闷哼出声,整个人亦随之绷紧,悄悄攥了她的手腕,示意她千万莫再乱动,咬着牙朝吴壮道:“……寻我有事?”声色都不稳了。 慕容善明显察觉到,他抓着她的手烫了起来。 吴壮答:“我听他们说你往上游走了,便来知会你一声,上边交代,说咱们七十八号营房攒了头功,一会儿要拉咱们进城好好饱腹一顿,算是嘉赏,你动作可麻利着些!”说罢又问,“萧小兄弟呢,没与你一道?” 若没与他一道,他现下就不会浑身憋涨得难受了。 他干咽了一口口水,答道:“去采药草了,一会儿我与他说。” 吴壮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罢瞅了一眼那挂在树上枝杈的两身衣裳行头,挠挠头,不解地走了。 萧小兄弟是光着身子去采药草的吗? 待人走远了,长孙无羡才打着颤,僵硬地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盯着他的好娇妻,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慕容善……你方才拿什么蹭的我?”相对而立,大片的阴影投下来笼罩了她,竟给她一种许久不曾有过的压迫感,一时不免心下震颤。 她一点点,极慢极缓地靠去了池子的角落,尽可能将自个儿埋低了,好借由这雾气缭绕的水遮没了身子,只露个脖子与脑袋,苦了脸缩成一团。 她可还记得两人眼下情状,没那底气与他手舞足蹈地扯嗓子,只低着头不敢瞧他。 却是池子里的水“哗啦”一声响,长孙无羡立刻跟着提步靠了过来。她小心翼翼花了好几个数的功夫,他一下便追到了。 她面上丑化容貌的脂粉已褪,入目皆是难掩的丽色,水汽氤氲里,那透嫩的脸微微泛了红,润湿的鬓发粘腻在颊侧,蜷曲的睫毛淌了颗晶莹的水珠子,要落不落的。 他心里痒得慌,一个忍不住便俯身将那颗水珠子啄去了。再一个忍不住,便往下挪了挪,亲了一口她白皙而精巧的耳垂。 慕容善给他这番动作惹得一颤,随即听他语气和缓了一些,声音却有些暗哑:“来,你说说,拿什么蹭的我?倘使答不出口,再蹭我一下也成……” 那滋味着实太磨人了,光回想便令他浑身酥麻。若非如此黯然销魂的一蹭,他都不晓得她近日“长大”不少。 哗!他的脸皮呢? 慕容善这下忍不住抬起头来了,却是方才欲意开口骂他便被眼前景象惊愕得一愣,张了小嘴道:“云景……”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长孙无羡以极其低沉,自认十分撩人的嗓音道:“嗯?”来吧,他准备好了。 却见那齿如编贝之人,丹唇微启,眼底不忍直视之色一闪而过,挣扎了一下,说:“你流鼻血了……” “……” 湖光山色,良辰美景。心似飘摇雨,眼映小娇妻。却不想,该发生的未能发生,宛如疾风骤止,一腔热血停了流奔。 慕容善见他被自个儿拆了台面,眼睛都快冒火了,也不敢真惹怒了他,只叫他蹲下一些,好便宜她替他止血,手忙脚乱地帮他洗拭一阵,随即哄他继续背过身去。待搓洗干净了,上岸拾掇好衣装,觉得他不再具备威胁了才憋不住笑出声来。 长孙无羡的脸黑得都能刮下层泥,穿戴完毕后冷飕飕地问:“慕容善,我两夜未歇了,你不好好关切我一番,笑个什么?”她个不经人事的闺阁小姐,难不成能晓得男人流鼻血的缘由?别逗他了吧。 他就该理直气壮一些,假作是疲累所致。 慕容善竭力敛了色,作出一番关切姿态:“我不笑就是了,你坐了歇歇,等我一会儿,我画个眉,咱们就回去。”她如何能告诉他,昨日他出去打个水的功夫,就叫她从吴彪嘴里被迫听了些荤话,是以多晓得了点。 长孙无羡觉得她哪里怪怪的,似乎藏了什么小秘密,思来想去未能通透,只得拣了块大石头,郁闷至极地托腮坐了。见她倒腾完了,才收拾了衣包袱起身。 却是伸手叠起她那条换下的裹胸布时,不免遐想忽生,鼻头一热险些要再来一遭丢面子的事,亏得深吸一口气,仰头忍住了。 两人方才回到营地,便被吴彪与吴壮催促着出去,说是宴请他们的车马都备好了,就等他俩来。 马车虽宽阔,坐了七人却也多少有些拥挤了。长孙无羡与慕容善一道在角落,刻意离吴彪远一些,免得遭他动手动脚。 吴彪只得靠近了看起来较好欺负的许生,只是方才勾了他的肩便是动作一顿,奇怪问:“咦,许小兄弟没洗澡?”大约是瞧他衣襟处还沾了昨夜大火留下的污渍。 许生似乎僵了一下,“嗯”一声道:“王木大哥不小心洒了水在我床铺上,我去打理被褥了……” 长孙无羡闻言瞥了一眼凤轻尘。他叫他看着人,也没叫他如此“心狠手辣”啊。 凤轻尘神情冷漠地不说话。看人不就该如此简单粗暴。 吴彪见状则数落起了凤轻尘,说他恃强凌弱,以大欺小。还拍拍许生的肩,示意自个儿这个神射手会替他做主的。 许生略几分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有些不自在,往钱响那处挪了一小下。 慕容善将那动作瞧在眼底,又记起先前长孙无羡欲意带她去洗澡时,此人跟在俩人身后的情形,不免生出个奇异的想法,为此悄悄多扫了他几眼。 眼见吴彪喋喋不休个没完,吴壮便当起和事佬,岔开了话头,说今日要去的是城里一间名曰“玉仙阁”的酒楼,上边此番宴请他们几个,说不准是升官发财的好时机。 长孙无羡听罢蹙了蹙眉。这酒楼的名儿听着好像不大对头。 慕容善瞅了他一眼,料知他心内所想,朝他稍一点头,示意她亦以为如此。 这等招数在军营里头并不少见。玉仙阁名为酒楼,实则当是风月之地。立了头功的新兵们,理当是该委以重任的,但上边尚且不清楚他们的底细,故而得借机查探查探。 要查探,还得不动声色地查探。 所谓宴请,无非拿了好吃好喝的来,将众人灌醉了,继而再叫那些个莺莺燕燕的拖他们去床榻上好好“拷问”一番。那些个女子与旁的风月场里头的不同,多是尤擅狐媚之术的,一般男人恐怕的确抵御不得,三两句问下来便吐露真言了,连家里的老母鸡一日下几个蛋也讲得清清楚楚。 慕容善想通了这些,跟着蹙起了眉。此事似乎有些难办啊。她这货不真价不实的或要被拆穿不说,便长孙无羡是货真价实,却哪能容得他碰那等女子。一根指头她也不舒服的。 长孙无羡瞧她撅了嘴,一副及早不高兴起来的样子,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他不会被狐媚子勾了魂去的。 吴彪自然不晓得人家是要来查探他,反感慨说,实则这些个异族人也不赖,自个儿不过想谋条生路,却被汉人逼得险些命丧黄泉,反倒是西凤对他们礼遇有加的。 慕容善与长孙无羡一听这话,便晓得凤轻鸿的计策果真奏效了,想来如今军营里头,多数人皆与吴彪一个想法。 却是许生犹豫了一下道:“吴彪大哥,实则昨夜那些……” 他说到这里,长孙无羡似乎明白过来此意所指,霍然抬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说罢努了努下巴,向他示意外头车夫。 许生一下子反应过来,忙接话:“……那些要害我们的老兵就是眼红咱们吃的穿的皆比他们好!” 吴彪一拍大腿,笑道:“就是!” 慕容善一愣,觉得许生的应变倒挺灵活的。随即便见长孙无羡抬手斟了一盏茶,拿手指头沾了点茶水,往跟前的案几上写了几个字给许生:你如何知晓? 吴彪不认字,刚欲问他这般偷偷摸摸的做什么,便被吴壮给按住了肩膀。 显然是吴壮从这番来去里头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一旁的钱响也反应过来,正襟危坐起身。 经昨夜一遭后,他们皆对长孙无羡有了些信任。 慕容善觉得长孙无羡如此做法虽有冒险,却无疑是对的。如今七人身在同一条船中,理当同心协力起来。诚然,他们的确尚未摸透跟前四人的底细,却毕竟一道出生入死过了,为人如何,多少能瞧得出来。便是起头最令三人怀疑的许生,从方才那一番言辞来看,也绝非是敌。 倘使不及早与几人通好气,一会儿他们随随便便就将昨夜的前后经过与人透露了,难免会累及长孙无羡。毕竟不是谁都相信什么天生神力的。 许生见状,同样沾了茶水,飞快地写道:那些人使了西凤军中的刀法。 慕容善见状皱起眉头来。许生的用词似乎有些奇怪,汉人们多称异族为“蛮”,他却跟长孙无谌一样称“西凤”。她跟着写道:你是西凤人? 许生似乎有些讶异她的敏锐,犹豫了一下,写道:是。 却没解释他的具体身份,显然不肯多说。 凤轻尘闻言看了他一眼,眼神锋锐如刀。能知晓军中刀法,却又显然不与凤轻鸿站在一道的…… 长孙无羡给凤轻尘使了个眼色,示意此事交给自己,叫他暂且不要多问。 车内沉默了太久,如此安静下去怕是会叫外头的车夫起疑。慕容善便找了个话头,说是饿了,不晓得那城里头有什么好吃好喝的。 一伙人俱都配合着谈起天来。 长孙无羡也笑说了几句,随即写下一行字给众人瞧:守口如瓶,切记。玉仙阁表面瞧来的确是个正经酒楼,便是入了二层的雅间也丝毫未察暧昧气息。 替王庭宴请众人的是此前投了诚的汉官,当地的县丞,叫吕穗的。长孙无羡不曾听闻这号人的名头。亏得他此番也非攒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功绩,否则真劳动了上边哪位曾见过他的大人物,也着实是个麻烦。 吕穗看上去四十好几了,便不论官职,说来也是几人的长辈,却是为人较随和,加之晓得王庭重武,思忖着几人来日难保风光无限,便客客套套的,也未摆什么官吏的架子。迎了众人后便与他们唠起嗑来,一个劲地说长孙无羡的面容甚是眼熟,却一时记不起在哪见过。一顿饭食吃至一半才猛一个激灵,说想着了。 “此事倒有二十来个年头了,彼时我还不过是个吃不饱饭的落魄汉,欠了一屁股赌债,恰逢圣上西巡,光驾此地,见我被一群恶霸追打得腿都断了,竟出手替我还了一锭那么大的银子!”说罢拿手比划了一下,“我便是觉着,咱王行小兄弟与圣上年轻时有几分相像。” 长孙无羡闻言呛了口汤羹,拼命咳了起来。 166 这慧眼识英雄的县丞,真可谓语出惊人。他可别是一时大意,马失前蹄在了这小小县城罢! 慕容善见状忙去替他顺背,顺了几下才觉此番动作由男子对男子做似乎不大妥当。其余几个皆习惯他们如此亲昵了,倒是吕穗的眼光一下子奇异起来。 她只得缩了手,一面思忖该如何化解此等尴尬局面,想了一下,朝四周瞅瞅,与吕穗低声说:“吕县丞,您这话可莫再与旁人说道,否则便叫我表哥白白替你遮掩了!” 吕穗闻言一愣,再听她道:“江山已易,您方才仍称‘圣上’,可是还未从前尘往事里头回过神来?您讲的那一段渊源过往,字里行间感恩戴德的,倘使叫王庭听了去,上边会如何想您?”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吕穗慌忙反应过来,岔开了道:“酒后胡言,酒后胡言了!我敬王行小兄弟一杯!”似是一副谢过他方才咳嗽打断他的样子。 这顿饭食也算吃得十分愉快。硕大一张八仙桌,每边各是两人。长孙无羡自然与慕容善坐在一个沿,似是觉得小娇妻太聪慧了,吃食停歇间隙,便悄悄在桌子底下把捏抚弄起了她那嫩似白茅的玉指。 慕容善免不了喝了几口酒,虽不至于这就醉了,却难免体肤敏感一些。加之十指连心,便给他惹得浑身发痒,忍不住大颤了一下。 对面的吕穗一愣,问她这是怎么了。她只得拿不胜酒力,风吹体寒的由头搪塞了去。继而悄无声息地往长孙无羡的靴尖碾了一脚。 长孙无羡被踩得“嘶”一声响,随即便见六双眼齐齐望向了他。他“呵呵”一笑,指了桌案上一盘酥脆红亮的花生米道:“咯着牙了。” 凤轻尘瞥一眼桌底,面色阴沉,端了那盘花生米搁去他跟前:“多练。” 待他慢腾腾嗑干净了一盘花生米,众人也都饭饱了。吕穗瞧一眼外边昏暗天色,似乎在确认时辰,完了则吩咐外边的酒保再上一壶佳酿来。 长孙无羡自不会叫众人随意用这桌案上的吃食,方才下筷前皆是不动声色察看过了的,包括杯盏里头的酒也一样。如今再听这话,便晓得幺蛾子来了。不必猜也知,定是往那佳酿里头添了什么催情—药物,好叫众人中招的。 他与凤轻尘对了个眼色。如是一眼过后,便以腹中撑涨为由起身,说要去如厕,摇摇晃晃步至门边,像是有些醉了。凤轻尘亦跟着起身,争说自个儿也要去,长手一伸将他大力拖拽了回来。 “砰”一声响,长孙无羡的后腰撞着了桌沿,震翻了桌案上盛满酒的一只玉壶。慕容善见状忙伸手去将倒了的玉壶扶起。 吕穗见两个大男人竟在这雅间里头抢起了茅房,一副要掐架的模样,赶紧起身去劝,说这玉仙阁的净房不止一间,大可一道去了,不必争抢。 长孙无羡一面与吕穗推搡,一面往后使了个眼色。慕容善立刻心领神会,将扶起的玉壶掩藏在身侧,上前搀过了他:“表哥,你醉了!我陪你一道去净房。”说罢与吕穗赔罪。 玉壶小巧玲珑,长孙无羡身板宽阔,恰好能够遮挡得不露端倪。 吕穗摆摆手示意不碍,替两人指了净房的方位,却是方才要坐回去,便被另一个醉鬼给粘住了,听得他委屈道:“他有人陪,我如何没有?” 可怜凤轻尘被逼无奈。 长孙无羡回头笑他惨,随即在慕容善的搀扶下出了雅间,刚一步跨过门槛,便与来送佳酿的酒保撞上了。 那酒保不意有客冲撞,手一抖,整个玉盘斜斜往后飞了出去。 长孙无羡一声高呼:“好酒当心!”说罢将挡路的酒保挥走,抢步上前,一个飞扑,稳稳接得了那将将要落地的玉盘,及玉盘上的玉壶。 慕容善哭笑不得:“我的表哥哇,你可莫耍酒疯了罢!”继而上前去,飞快伸手,将掩藏在身侧的玉壶与玉盘上的调了一调。 酒保给挥得眼冒金星栽倒在地,吕穗又被凤轻尘纠缠得无暇他顾,因而恰是无人发现这一番动作。 慕容善给离门最近的吴彪使了个眼色。吴彪倒也反应过来了,忙起身与酒保赔罪,说他是这营房的伍长,是他御下无方,竟叫下边人随意与百姓动粗,说着便替酒保接过了长孙无羡手里头的玉盘,顺带也悄悄拿了慕容善藏起来的那只玉壶夹带在身侧,一道送进雅间去。 待两只玉壶各归各位,长孙无谌才肯放过吕穗,哼哼唧唧如厕去了。慕容善回头瞥一眼八仙桌,确认无误,也搀着长孙无羡走了。 三人步至净房门口才停了摇晃的醉酒姿态。凤轻尘喟然长叹,似觉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长孙无羡冷哼一声,扶着腰板道:“你小子出手够厉害的,我这腰若是坏了,你可预备怎么办好罢!” 凤轻尘看了一眼慕容善:“多担待。” 慕容善听得一阵莫名其妙。长孙无羡的腰坏了,要她担待什么? 她瞥一眼四周,确信无人才与凤轻尘道:“这酒是换了,但你得注意着些许生,她恐怕仍是应付不来的。” 凤轻尘皱了一下眉头,眼色疑问,随即听她犹豫一下道:“我瞧着,她或与我一样是女儿身。” 待三人摇摇晃晃地回去,雅间里头已无吕穗身影,反是多了一群莺莺燕燕的姑娘,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笼统七个,正在灌几人喝酒,且是专门挑了玉盘上头的那一壶斟,一面斟一面娇滴滴地喊着“军爷”。一个个衣着暴露,胸前白花花的一大片。 凤轻尘是心头无意,长孙无羡则是认了主了,哪里会多瞧她们一眼,俱都目不忍视地瞥开了眼。 却是耐不住那三名闲着没人伺候的姑娘主动,一见他们便齐齐涌了上来,一人拖了一个。起头换酒一出已是冒了风险,这时候若再整事,难免叫人起疑。长孙无羡只得被迫跟了个姑娘走,苦了张脸扭头去望慕容善。 慕容善心里自然不舒坦,可她现下没工夫管他,她也被拖走了啊。且是被拖了个大力,一个不稳栽进了那姑娘的酥胸里,埋了一头一脸的软腻,险些不得喘息。 那姑娘“咯咯”地笑,嗔骂“军爷真坏”,丝毫不知抬起头来的慕容善心内已哭嚎成了一片。 是这姑娘力气太大了,她没有要坏啊。 整个雅间皆氤氲起了一股浓郁的脂粉味。三人也与其余几个一样被迫喝下了那酒。 伺候长孙无羡的那个,大约是觉慕容善与许生弱不禁风,一瞧便是还未开—苞的,而吴彪与吴壮虎背熊腰,定是下手不知轻重的,只自个儿运道最好,碰上了个相貌这般俊朗的,也不知一会儿该是如何的天雷地火。心里想着这些,斟完一杯后,便要去替长孙无羡斟第二杯,好叫他意乱情迷得彻底些。 却不想方才伸出手去,还未能触及玉壶,一旁的吴彪就不留神一个磕破,撞翻了玉盘,叫玉壶顺着飞了出去,“啪”一下碎落在地,酒液四溅。 众姑娘们见状俱都下意识一慌,一慌过后倒也勉强定了心神。实则要说药效,只一杯也便够了,左右这些个男人皆已饮下,大抵是不碍的了。 只是伺候长孙无羡的那个思忖着自个儿斟酒的动作行至一半,若是就此不斟了,怕会叫人起疑,为免露馅便将手转向了桌案上的另一只玉壶,斟好了递给长孙无羡:“军爷,赏个脸,再喝一杯罢!”说罢便将杯盏往他嘴边凑了去。 长孙无羡眼都瞪大了。碎了的那壶是被掉包过的,可眼下这壶却是下了药的。只是都到这份上了,倘使他宁死不喝,岂不明摆了告诉这些个姑娘,他晓得这酒里头有幺蛾子?原本他与凤轻尘这等习武之人是不大怕这玩意儿的,费心做那一场戏无非是为了其余几个。可要是叫这些人晓得了他们皆未饮下药物,如何能不再来一壶?如此,起先那一番折腾便白费了。 他皱了皱眉,只得心一横饮下了。 一旁的慕容善见状心内“咯噔”一下。 完了。实则他饮下了酒也是对的,毕竟谁也不知那药究竟是何等的厉害,有此“行走之画本”可观,其余众人才好照着演演戏不是?故而一刻钟后,除却忧心身份暴露的慕容善与许生,满屋的人皆学长孙无羡解散了腰带。 慕容善不知他是装模作样叫众人效仿,还是当真受不住了。但见他面色潮红得诡异,盯着桌案上一盘酱香猪蹄的眼神也显得不大对劲。不免心道,难不成这药一用,竟连猪蹄也能成西施? 眼见伺候长孙无羡的那名姑娘一副要将手往他衣襟里头探摸的模样,慕容善只觉心内滴起了血珠子,这纤纤玉手到了她眼中,竟像极了那盘酱香猪蹄。 她家的大白菜啊! 她咬咬牙站起来,继而假意一个不胜酒力,踉跄栽倒进了长孙无羡的怀里,再顺势往那咸猪手上一搭,借力扶稳,恰是一个分毫不差阻止了她。继而抬起脸朝手主人呵呵一笑,以示歉意。 长孙无羡见状弯了下嘴角,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指尖,示意他尚且醒得神。只是眼神依旧作得十分缥缈,甚至还瞧身边的姑娘一眼,暗送了个秋波。气得慕容善直觉得牙根痒。 那姑娘原本有些不爽利的,被他这一眼看过哪里还有怨忿。却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眼见此地成不得事,便不愿在雅间里头浪费时辰了,与其余几个姑娘通了个眼色。 众姐妹便将已然迷醉欲倒的众人一个个扶了起来。 打头的那个将雅间墙上挂的海棠图给拨开了,随即一扯嵌在墙里的金环,墙上便现了个暗门,顺着密道阶梯往下是一处暗廊,可见一个个掩了门的厢间。这群姑娘方才也是从这口子进到雅间内的。 慕容善心里头有些慌,再顾不得长孙无羡。瞧这模样,约莫是要将七人分隔开了,到时她家的大白菜顶多便是被拱一拱,可她这女儿身却要暴露坏事了。 她一面思忖怎样才能趁势劈个手刀下去,一面被那姑娘半拖半拉弄进了厢间,连与隔壁的长孙无羡对个眼色都未来得及。 姑娘还是个烈的,玉手一扯便将她的腰带摘了,将她一推推上了床榻,随即自个儿也爬了上来。她低了头欲哭无泪。外边的风月地原都是这般的吗?她还道得是与此情此景反一反的。 她一面笑着与人家打马虎眼,一面缩至床榻角落悄悄捏紧了衣襟,眼瞅着身下被褥,似乎在考量此刻连人带被将这姑娘弄下床去的可能。却是还不及动手,前一刻尚且媚骨生香的人便“砰”一下软倒在了床沿。 慕容善见状愕然抬眼,就见长孙无羡不知何时进来了。姑娘的后颈被他点了根银针。他的衣袍有些散乱,尚未然束整,面色也是酡红的,但眼神已无方才伪作的迷醉样。 她松了口气,随即瞧见后边跟着进来了风尘仆仆的一行人。是萧仲寒留与两人的几名手下,似乎方才匆忙赶至。 她赶紧抬手去束腰带。 长孙无羡身子一侧,将衣衫不整的慕容善挡死了,回头与陈晌川道:“办事吧,该睡睡,该灌汤药灌,莫与我说你们连几个青楼女子也摆不平。” 陈晌川瞥了一眼软倒在旁,酥胸半露的女子,颔首应是,客套了一句:“多谢殿下赏赐。” 他“嗯”了一声,问道:“李槐呢?” “李先生不会马,故而脚程慢些,此刻尚在途中。殿下可有用得着医的地方?或者属下可先替您请名旁的郎中来。”说罢悄悄抬起点眼皮,瞅了下长孙无羡异常的脸色。 长孙无羡原本是预备叫李槐来解此药的,却如何拉得下脸来与个信不过的陌生郎中说这般窘迫之事,且此地尚有西凤军的眼线在,陈晌川等人混进来已是冒险,着实不宜再折腾,只得摆摆手道了一句“不必”,随即拉起了慕容善,问陈晌川:“外头可有空置的厢间?” “属下方才已查探过,此地下暗廊笼统八间厢间,如今还余一间,里头无人。” 长孙无羡点点头,交代他们手脚利落干净些,而后领走了慕容善。 两人虽入了空置的厢间,却因不得惹眼无法点烛。阖紧门后四面霎时大暗,伸手不见五指的,慕容善目力不如长孙无羡,因而险些跌跤。 长孙无羡只得搂抱着她走,将她带到床榻,随即走开了些。 慕容善问了他陈晌川等人的事。这才晓得,此前这些个手下是埋伏在江阳营地周边的,只是为避免被探子发现,不得离太近了,后边营地出事,新兵们换了个场子,他们便一时未能跟上,颇是一番辗转才追至此地。亏得到得及时,且顺利绕开了眼线偷摸着混了进来。 慕容善相信萧仲寒的手下非是庸人,要错乱了那些姑娘的神智记忆并不困难,只是明日西凤军一盘问,倘使七个女子俱都答得模糊,怕得惹人起疑。 167 长孙无羡便低声与她解释:“只对你、我及许生这三间房动手脚,其余的便叫他们自个儿解决。左右未中药,口风不会松,睡个姑娘于他们也不难。” 她点点头,听他说及“中药”,迟疑道:“你可还好?”她瞧不见他,只记得他方才与陈晌川一来一去时似乎还挺镇定的,现下听声音也似乎未有不对劲。 长孙无羡默了默没答,许久才走远了几步,含糊地“嗯”了一声。 她有些奇怪,他既是无事,忽然躲她做什么。 她看不清情状,不大放心他,起身上前在桌案上摸索了一阵,摸着了一柄茶壶才道:“这里有茶水,你可要喝些?”她方才觉察他掌心滚烫,似乎很热。 “得了罢……谁晓得会不会又有古怪。”他说罢走得更远了一些,在一旁的一张美人榻上盘膝坐了,“这会儿出不去,今夜便在此地将就吧。你先去床榻上歇息,我等李槐替我解了药便来陪你。” 慕容善只得听他的,脱了靴爬上了床榻,却是方才和衣躺下,便听一个古怪的女声从一墙之隔外传了来。起头还是轻轻的,没过几下便拔高了,到得后来竟一声响过一声,隐约还混杂着床板“咯吱咯吱”的晃动,及男人粗重的喘息。 隔壁那间是吴彪。饶是慕容善不经人事,也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有些尴尬,不敢说话,不想如是沉默一番过后,房内也响起了一个有些粗重的喘息,似乎是长孙无羡被这声音激得难受。 慕容善不晓得他如何了,只得爬起来小声叫他的名字,却听不得回应。 她犹豫一下,爬下了床,小心翼翼摸索着寻着了面架,借茶水润湿了一边的锦帕,随即向声来处走,走至一半忽听他道:“你别过来……”听着声音很急很喘。 她不是不晓得此刻不该过去,却实在放心不下他。他毕竟中了药,倘使不解,也不晓得会不会出岔子,万一危及了性命呢?李槐一直不到,总不能如此干等吧。她拧了帕子替他擦擦也好。 却不想这一靠近就被他吓了一跳。他浑身皆是淋漓的汗,衣裳从里至外俱都湿透了,整个人烫得像个火炉似的。 长孙无羡原本是盘膝坐在美人榻上,预备闭目静气的,却不想隔壁吴彪动静太大了,惹得他一时心神动摇。这药似乎愈是压抑便愈兴风作浪,他此前憋了太久,如今更是一下子起了势头。 慕容善慌乱地替他擦拭额头。他起头还思忖如此或许有些用,因而由得她来,却是她于他本身便已是药,时常叫他发作,如今她就在咫尺,两层药叠在了一道。 他睁开眼,攥停了她的手腕,暗哑道:“……你别管我,回去歇息。”见她不动,低声怒斥道,“你再不走……我就当真不晓得要做什么了!” 慕容善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被他吼得大颤一下,却仍未动作,沉默良久后低声道:“长孙无羡……你……你要不……”她吞吞吐吐半晌,下了决心道,“你想做什么,做便是了!” 长孙无羡的眸光闪了闪。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要不管不顾将她压在身下了,却忽然记起这一路艰辛磨难,无数次九死一生,记起那些无枝可依,颠沛流离的日夜,便是一个激灵,将一切亟待暴起的势头俱都压了下去。 他的喉结动了动,竟然平静了一些:“慕容善,我现下不会这么对你,你回去歇息。” 慕容善一时心绪万千。似乎想告诉他,她如今当真不在意洞房花烛了,历经过那般坎坷,唯余与他一道好好活着这一个心愿,什么名分,什么仪式,于她俱都不要紧了。她早便视他如夫。 只是话到嘴边,察觉到他百般隐忍克制,就又说不出口了。便她当真是心甘情愿的,如此过后,他必然更觉亏欠于她。他的肩膀太沉重了,如何能再背负这般亏欠。 她感到了不妥,也觉方才出口冲动了,想了想忽灵光一闪,道:“我……你或者能够……能够拿手……” 长孙无羡一愣。他当然晓得她说的法子,只是先前试过一次,尚且未中药时就将她手皮磨破了,如今这般她的手怎还能完好? 但他此刻不及思量那些,只盯着她问:“……你一个闺阁小姐,听谁说的这等话?” 她从前连勾引他,都是从画本里学的,如今怎么什么都懂了? 慕容善的脸早便红透了,答道:“是吴彪……” 若非情形不允许,长孙无羡恐怕是要揍吴彪一顿的了,怎得哪都有他插一脚! 他气得“嘶嘶”直吸气,觉得小娇妻的耳朵都被玷污了,慕容善却道他是憋得难受,想了想也就明白了他的顾虑。他怕是放不下架子当了她的面那般做,可此刻外边有眼线,她也出不去啊。 她怕他出岔子,也顾不了那许多了,他做不得,只好靠她。因而捋了袖子便道:“我……我替你来罢!”说罢就去抽解他的腰带,一副要宰猪的凶悍模样。一心想着,好不容易下了决心,便该趁热打铁,否则恐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了! 长孙无羡吓了一跳,要去挣扎,却是此刻浑身不得劲,竟被她轻易放倒在了美人榻上。 见她顺势便跪在了他膝上,他顿时眩晕起来,竟觉有生之年,死也无憾了。 可慕容善临了门却犹豫起来,伸了伸手,再伸了伸手,就是下不去。乌漆墨黑一片,她什么也瞧不见,最终拿了一根食指,以极小极小的幅度摸索着探了出去,一触碰那烙铁似的物件,便被吓了一跳,慌忙缩了回来。 长孙无羡浑身大颤一下,觉得自己快死了,咬牙切齿地道:“慕容善……你在试水温?” 慕容善的“一鼓作气”生生被他这句给逼退了回去。她哭丧了脸,只觉哪怕瞧不见也壮不够胆,嗫嚅道:“要不然……要不然还是你自个儿来罢。”说罢往后缩了几步,扭头就要爬下榻子去。 长孙无羡给她气得冒火,伸手一拽将她拽了回来,一把攥过了她的手:“既如此,就一道来!” 慕容善今夜才算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骑虎难下。被迫屈膝跪在他美人塌上,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到得后来没了手劲不说,竟是腰背酸软,浑身都跟着泄了气,几乎不晓得自个儿在做什么,凭他攥着她的手把控。 长孙无羡安生了,她也顾不得那一片粘腻,趴在他身上起不来了。 夜渐寂,只余一室的喘息。 慕容善如是趴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了眼下情状,手撑了塌子想起身,却起到一半一个手软又跌了回去。 这事着实太折腾人了。说到底长孙无羡也不大有经验,未给她摆好妥当的姿势,故而浑身皆是紧绷的,自然连手臂至腰肢俱都酸软了。 长孙无羡方才喘停,被她这一压顿时又气急了。 她吓了一跳,感觉贴着自个儿的烙铁复又有起来的势头,出口都哆嗦了一下:“你……我……我动不得了……”方才便是太久了,累得换了一回手,再要来一遭,她几乎不敢想。 他默了一下,晓得方才是受不住那药,发狠了些,也难怪她如此。他一手撑了塌子一手将她支起来,推了推她:“我晓得,没事了,你去洗洗。”实则他尚未好,但如此已然不碍,忍忍便能过去,此前也非是没忍过。只是这时候不敢再与她贴着,因而只得叫她自个儿去忙活。 慕容善听他声色平稳,松了口气,拿了一边的帕子擦手,随即起身。 外边布置了眼线,故而连打盆清水来皆是奢侈,只得继续借那壶茶水。她在盆里头绞帕子时手都在抖,半晌才得以绞干。将拧成一条的帕子圈在手里后,心内又起一阵恍惚。 她手指比一般女孩家生得纤长,可饶是如此,方才圈那物件时,竟也未能多余几分。此刻回想不免庆幸,亏得他是隐忍了。听听隔壁吴彪的动静,再思及据说吴彪是不如他的,她便生出一股后怕来。 她出了一会儿神,一时未有动作,忽听长孙无羡叫她:“善善?” 她愣了一下,摸索着往回走:“我没事,帕子只一方,先替你洗。”她不过脏了些衣裳,他却是要贴身使的。 长孙无羡闻言心都化成一滩水了。 他从前在她跟前多有藏避那些反应,则是觉自个儿跟禽兽似的,惊扰了她。方才看她一动不动,真道她是嫌上了他。如今听她毫不在意地要伺候他,才算安下了心。 他拦了她的手,接过帕子笑了一声:“我自己来,你莫点火了。” 慕容善闻言复是一脸的滚烫,朝后退了一步。等他擦拭完了再主动接过帕子去清洗。 两人折腾完就乏了。慕容善沾枕便睡了过去。长孙无羡原本怕药性再起,睡在了美人榻,下半宿却反倒给冷醒了,觉得没大碍便偷偷摸摸钻进了她的被褥。 不想如此竟做起了不干净的梦,满脑子皆是上半宿那一幕。于她,这屋里头是一片漆黑,可于他却能瞧清楚个大致轮廓,因而入梦回想,便被那白皙的玉指及绯红的面色刺激得颞颥突突直跳。 睁眼已是青天白日,垂头即见梦中人贴在他怀里,两只小手紧攥着他的衣襟,气息吞吐均匀,睡得十分香甜。 她那拱床角的习惯倒是给他治妥帖了,如今总将他当作床角。 昨夜躲藏在此,为免暴露连窗也不得开,他透过窗纸瞧了眼外边天光,欲意起身确认一下外头情形,却是方才动了一下,慕容善便醒了。 猝不及防一个四目相对。 天光敞亮,不再如夜里那般好似隔了层纱。两人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一块去,一个眼神闪躲,一个满面通红,随即齐齐暴起,猛一个翻身背对了彼此。 却是如此一番动作过后,皆觉自个儿躲是应当的,对方却无理,故而又齐齐忿气地扭回了身来,异口同声质问道:“你……!”继而一道停了没说下去。 长孙无羡被她气笑,为免惊动隔壁,小声道:“慕容善,我守身如玉二十一年,如今清白都交代出去了,你拿了我的竟还敢躲我?” “……” 这是什么强撑台面的无赖说辞?敢情他那东西有清不清白的分别,她的手便没有了?夜里是只服服帖帖的猫,还善善善善地喊她呢,白日竟就成了老虎了! 她想骂他,却委屈得骂都骂不出口,撇撇嘴低了声气:“你就过河拆桥罢……”说罢红了眼圈,慢腾腾背过身去了。 长孙无羡慌了。毕竟中药这事着实丢脸,他本想借此化解一下心内尴尬,哪里晓得会惹她伤心,见状也便顾不得颜面了。那脸皮才几文钱一两啊。 他磨蹭磨蹭靠过去,趴在她肩上去瞅她脸色:“生气了?” 慕容善闭眼不作声。 他只得动手动脚起来,揽了她的腰,将她往自个儿身前贴了贴,又去抓了她的手过来:“手还酸不酸?我替你揉揉。” 慕容善忍不住睁了眼,回头气恼道:“哎呀你……!”能不能不说这话啊,她这手下感觉又来了! 实则这妮子的确十分好哄,长孙无羡低笑一声,趁势在她鼻尖吻了一下:“好了好了,是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与你道歉。”说罢一面揉搓她的小手。 慕容善撇撇嘴:“你知道便好。” 见她仍旧不大爽利,他只得再贴着她的脸道:“善善,不是我刻意哄你,昨夜当真很舒畅……”舒畅得他爱惨了她这沁凉的小手。 只是他终归拉不大下脸,因而没往下说,抓了她的手亲了一口她的指尖道:“成婚尚且不能,来日军营里头若是便宜,你便替我这么来。” 慕容善羞极:“你……你想得美!” 两人压着声气,窸窸窣窣闹了一阵,怕误了时辰才不得不起身。陈晌川等人将姑娘们处置得十分妥帖,七人因此顺利回了营地。至于李槐,这会儿才匆匆赶至。 长孙无羡临上马车前,穿越茫茫人海远远瞥了他一眼,眼底寒芒尽露,嘴角却挂着笑意。 迟得好,迟得妙。 马车内的氛围有些古怪。许生看起来不大自在,时不时瞥一眼凤轻尘,似乎有话憋着不敢问。慕容善不知她那处昨夜生了什么事,只瞧凤轻尘一脸坦然,丝毫未有异样。 见此,她也不免感慨起来。实则长孙无羡当真挺宠她的。莫说帝王家,便哪个世家大族,也绝无男子替未婚妻守身如玉的道理。这马车里头旁的男子也是如此,倘使她未记错,他们皆是家中有了妻室孩儿的。 思及此,她便心软了。长孙无羡对她好,处处顾忌她,她也不可太小气,恃宠而骄了。该替他做的,还得做才是。 长孙无羡可不晓得身边的小娇妻此刻有了什么叫他顺意的领悟,待马车出城入林,临近营地,忽似警兆突生,一个正襟危坐起,瞧了凤轻尘一眼。 凤轻尘亦是同样反应,捻开车帘一角往外望了一眼,随即向他点点头。 慕容善这方面不如他们敏锐,迟了一瞬才惊觉,见俩人神情肃穆,又因外边还有赶车的车夫在,她不敢多问,面露忧色看向身边人。 长孙无羡悄悄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安心,待再行了一会儿,则叫停了马车,借口说要去林中小解。 车夫不疑有他,放了行。长孙无羡倒也挺快的,一会儿工夫便回了。继续与吴彪等人有说有笑。 马车辘辘行进,丝毫不见端倪,直至回了营地,慕容善才得以寻机问他。 长孙无羡撇开耳目后与她解释:“方才有千余人埋伏在林中。” 她吓了一跳,随即很快想通了:“可是自己人?” 他点点头:“领头的是此前的昆明都指挥使李鲜忠。西凤军演了那一出戏,他得知消息后愤懑不平,便策划了此番行动,欲意跟随咱们的马车摸清营地方位,好将军营一锅端了。” “李指挥使此前见过你,如此说来,你可是暴露了?” “倒亏得见过我,方能省去多余口舌,叫人暂且撤了回去。他既是如此情状仍无投诚之意,便是忠心为国的良将,晓得我的身份也无妨。你信得过的人,我亦信得过。” 慕容善点点头,蹙眉道:“你既是将人撤走了,可是有了下边的计划?” “我已命李指挥使前往整束云贵川陇不愿投诚的将士,预备暗中安排这些人与咱们一样假意投诚西凤王庭,混入各地军营,以备来日反击。” 慕容善听罢展了眉:“如此便太好了。”将士们有了主心骨,可免于飞蛾扑火,她与长孙无羡也不再是孤军奋战。 归京之期,终得见眉目。 听闻此好消息,她方才觉得心内舒畅一些,便忽感小腹一阵隐隐坠痛,皱起了眉头。 长孙无羡给她一吓,忙扶了她问:“怎么了?” 168 倒也没怎得,只是好巧不巧碰上了月事。 慕容善前些时日方才自觉庆幸,因近段时日奔波,月事未规律,在军营里头也可自在便宜些,省去一桩麻烦。如今想来,果真不该高兴得太早了。 她为此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只叹世事多巧合。 昨年秋,长孙无羡见她疼过一次,亦对她相当着紧,逼迫她喝了好长一阵子的汤药,却是离京后兵荒马乱,时常朝不保夕,无可避免地搁浅了此事。眼下瞧她疼得厉害,真真恨极了自个儿的大意。 慕容善入夜后睡得不安稳,如何个躺法皆觉不得劲,又因手腕的丝线连了隔床的长孙无羡,不敢翻来覆去地扰他,便蜷缩成一团默默地熬。 长孙无羡却哪里会不晓得,干脆趁同屋几人入眠后,爬去了她的床铺替她照上回那般揉搓小腹,为此几乎一夜无眠。以至翌日清早起得晚了,叫吴彪发现俩人睡在一张床铺上,复是好一顿天雷滚滚般的惊叹。 许生约莫是因此察觉了慕容善的异样,便寻机偷溜出营,去林中替她采了些有益疏通经脉,活络气血的药草来,交给了长孙无羡。他谢过后便假称慕容善的旧疾犯了,想法子贿赂了伙房的人,替她熬了汤药来。 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慕容善这头尚未好利落,上边便下了令,命营即日起恢复练兵。翌日天蒙蒙亮,武教头的鞭子就一鞭鞭打在了营房的木门上,催促新兵们起身。 慕容善对此倒是不意外。起头在江阳军营得以舒舒服服吃吃睡睡,是因凤轻鸿尚且未挑拣出精兵来,如今既是戏也作了,场子也换了,必不可能再供众人白吃白喝。况且倘使她未猜错,凤轻鸿的野心绝不仅仅止于东陵的半壁江山。 他是迟早要打进金陵城去的。 她拖着个堪称残破的身子,起来蹲了一早的马步,只觉腰背皆要散架了,却不敢因此有丝毫的懈怠。管他们这一片的武教头十分凶狠,逮着个偷懒的,提鞭就是一顿抽。她挨不挨得住尚且不论,恐怕在那鞭子触碰到她的皮肉前,长孙无羡便会先与武教头动起粗来。 如今人为刀俎,己为鱼肉,她不敢连累他,只日盼夜盼这小日子能快快过去。 如是熬了两日,倒真依她所愿送走了月事,一下轻便不少。 长孙无羡因她此前在金陵的那一遭苦难,后特意寻太医打听过此事,故而也并非如起头那般然不懂,听得她说已不碍了,便疑惑问她,何以此番如此快就走干净了。 慕容善前世也有过经验,自然晓得这般不大对劲,怕是身子出了毛病,却怕他为此冒险请来李槐,是以不敢道出实情,只与他打马虎眼,说她年纪尚小,还没个准头呢。 长孙无羡太了解她了,晓得她撒谎是个什么模样,犹豫两日才终于下了决心,待黄昏练完了兵,便借由撇开了慕容善,私下暗暗向同为女儿身的许生询问了此事。 以他身份,放下身段问这等事,着实叫闻者吃惊。许生被他支来河岸已是十分意外,听罢更觉奇异。只是思及他素日里对慕容善的着紧,倒也想通了。 她和慕容善同岁,亦尚未出阁,因而起头不大好意思答他,缓了好一会儿,却见他神情认真而肃穆,才硬着头皮道:“我只略懂一些医术,因而不敢说得确切,照理亦不该如此快……她底子弱,气血亏,原本也比旁的姑娘难过一些,加之此事颇受心绪打搅,多烦忧则易出岔子。如今教头看得紧,什么都得训,便男子也日日叫苦连天,她哪里受得,恐怕是担心连累了你,故而心内煎熬。照她眼下这般情形,下回也不知是否有准数,长此以往很可能误了大事。但你莫将此事告知与她,免得她愈发多愁思。” 长孙无羡晓得她说的“大事”是什么。慕容善如今这情形,若不妥善处置,怕是要误了来日生育的。他攥了拳,沉默良久后方才松开,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你。” 许生摇摇头示意不必,想了想再道:“她是个敏锐的,你最好也莫太过担忧,免得被瞧出异状。我回头便将活络气血的药草画了模样图与你,你身手好,偷溜出营比我轻易,可如前次那般熬了汤药叫她喝。只是药物终归为下策,要紧的还是体格。” 她说罢顿了顿,“有些话不中听,但我还是说了。我知你们身份不一般,可偏是娇养的姑娘才更易出这等岔子,咱们西凤的就算是公主可未有这般的。照我瞧,她如今日日受得操练未必是坏事,你若过分着紧她,叫她这也不做那也不做的,反倒于她不好。” 长孙无羡闻言稍弯了一下嘴角:“西凤的公主说得不错。” 许生听罢也不绕弯了,跟着笑了一下:“殿下谬赞。”说完又很快收敛了笑意,“殿下既已查到我的身份,想必也知我是站在哪一边的人。曾经是我年少不懂事,给殿下添了许多麻烦,殿下可否告知于我,王木大哥究竟是谁呢?” 凤轻尘容貌尽毁,如今虽逐渐康复,可那面皮和曾经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不识得也正常。 …… 长孙无羡与许生话完了回营房,便见凤轻尘与吴彪皆跑没了影,慕容善独自坐在床铺边数铜板,听闻脚步声,瞥了他一眼,继而低头继续数。 他不明所以地上前去,在她身边坐了:“你好端端的数铜板做什么,我是不给你银钱花了吗?” 慕容善头也不抬,将十个铜板来来回回地数,不冷不热地道:“我就是瞧瞧,我数第几遍时,你能回来了。” 长孙无羡一愣,随即懂得了她意所指,道:“那可快别数了,我都回来了。”说罢将那满是铜臭味的物件都给她撇开了,抓来了她的手握在掌心。 她冷冷看他一眼:“我数了一百二十七遍了,河岸的风可好吹?” 他偷瞄了一眼四面,确信无人,便搂过了她,笑道:“风里头没你,不好吹。我是与许生谈凤轻尘的事去的,你莫生气。” 慕容善这下倒是很快收敛了阴阳怪气的态度,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这俩人果真是有什么关联?” 长孙无羡闻言默了一下。 他岂是为哄媳妇出卖兄弟的人?没错,他是。 他咳了一声清清嗓子,一面耳听八方以确保无人靠近,一面低声解释:“许生就是凤姣姣。” “……” 他一面说一面观察她的脸色,怕她心里膈应这个人,就像踩在刀剑上说话似的,“凤轻鸿在雪岭伏击凤轻尘时,一并连累了她。你知道的凤轻尘之所以会离开西凤,便是为了来东陵接凤姣姣。凤姣姣与凤轻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凤姣姣在西凤很受宠,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个小魔王,谁也压不住她,唯有这个兄长才能压制她。兄长此番劫难可以说因她而起,她自责因自己任性连累兄长丢了一切,是以趁着凤轻鸿看守松懈时,偷偷溜了出来。本是想救一救凤轻尘,却意外晓得了他身死的消息。皇家人没有愚笨的,她知晓若她在回去,不是被凤轻鸿谋害便是被折磨。是以阴差阳错进了军营。” 慕容善听罢缓了好一会儿,想了想问:“如此说来,她如今可是知晓了凤轻尘的身份?” 长孙无羡摇摇头,又点点头:“她原道凤轻尘是死了的,此番为找机会替母兄报仇孤身而来,倒不曾期望寻见帮手。况且他们虽为兄妹,却接触不多。兄妹二人对彼此都不熟悉,凤轻尘此番容貌大改,凤姣姣是易了容的,是以二人都没认出对方。但她却是一眼认出我,再联想起此前我与凤轻尘合作一事,才有了怀疑。” “倒是巧了。只是我有些奇怪,就算在不熟悉也是亲兄妹,总该有些相似的地方,凤轻尘此番竟也未曾认出人来?” 长孙无羡闻言笑了一下:“怕还真是。那二人不论容貌与性子都不像,凤姣姣此前多张扬跋扈,且容貌与老太后更像些,与老王和王后半点不像。她如今不仅性子变了,也是改易了容貌的,如何能轻易被识破?” 慕容善点点头,方才的醋意已然消散无踪了,抬起眼来瞧他:“所以许生是为确认凤轻尘的身份,才与你去了河岸边的?” 他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那是自然,否则我还与她谈什么风花雪月的不成。只是此事终归非我可做主,因而我也未与她道明实情,只叫她自个儿去问凤轻尘了。” 他说罢似又记起方才许生所言,神色黯了黯,却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低头在她眉心吻了一下,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善善,再予我些时日,我会尽快带你回京的。”天日渐渐地长了。断鸣营里头添了不少新兵,数月后,已成蜀地人数最多,兵种最杂的练兵营。 此地的士兵不须屯田,故而操练便愈发严苛一些。新兵们起头不分兵种,几乎什么都得学上一学。亏得后来熬出了头,实在武艺不精的便做了铸造、运输、伙夫之类的粗活。慕容善的箭术师承长孙无羡,自然差不了,因而与他一道给分去练弓—弩。 吴彪这个“神射手”原本也该与两人一道的,却不知为何从没个准头,最终一头雾水地耍大刀去了。 相较金陵,蜀地的夏来得早,却反要比北边稍稍凉爽一些,叫慕容善觉得几分宜人。只是得在这般日头下边操弓射弋,仍旧舒爽不到哪去,故而总盼望黄昏时分练完了兵能去好好沐浴一番。 孟夏尚且算得上自在,入了仲夏,可谓成日黏黏腻腻。慕容善回回忍耐不得,急催长孙无羡下河去。长孙无羡也乐得高兴,自是但愿长“泡”不复醒。 如是这般捱过了季夏,八月里的一日,长孙无羡兴冲冲拉慕容善去了素日幽会的那池汤泉,到了却不先沐浴,神神秘秘地拣了一旁的大石坐下,要她猜猜京城里头出了什么大喜事。 慕容善是晓得的,他数月来忙于谋划归京,断鸣营里头及云贵川陇等地笼络人心的手段自不必说,京城那向的布置也是分毫未曾懈怠。故而尽管天南海北,那处的消息一样到得了他的耳朵。 她闻言头一下便说:“莫不是能够归京了?”只是语气却有些不可置信的意味。长孙无羡虽在此前许诺与她,可她也晓得,凡事讲求个天时地利人和,归京尤其急不得。急了便易错,一步错则功亏一篑满盘皆输。她以为如今尚且缺了时机。 长孙无羡被她问得一噎,默了默:“倒不是这一桩。” 慕容善怕自个儿期许太大,叫他心内歉疚,主动挽了他的臂弯道:“我不是着急归京,如今天气日渐凉爽了,蜀地也挺好的,乐得逍遥自在。” 他也不表露什么,闻言一笑:“你可是怕回京后被关进府里头,不得日日与我共浴?” 这下换作慕容善噎了,剜他一眼,松手离他远了些,方才那番小鸟依人的作态立刻没了影,淡索索道:“没个正经。是有什么喜事了,还不快说。” 长孙无羡低咳两声,郑重道:“是你镇北侯府和将军府的喜事。” 她闻言一滞:“什么喜事?”这两府老死不相往来,凑在一块,慕容善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喜事? 长孙无羡偏头瞧她:“你猜猜。” 故意卖关子就不是不告诉她,见她已有催促之意,才不卖了关子,“燕二公子年十九,你以为是否堪为柳大小姐良婿?” 慕容善张了小嘴愣住。半晌才回味过来。 长孙无羡见状伸手去捏她的脸蛋,狠狠揉了一把道:“你愣着做什么,难不成是不高兴?” 她怎会不高兴的,只是心内意外,故而一时反应不过来罢了。毕竟她离京前,那两府还是仇人相见的态度。 她想了想道:“这……柳家和燕家不是有宿命的怨怼么……”她说到这里忽然一顿,惊讶道,“莫不是说……!” 169 长孙无羡晓得她猜到了,点点头道:“不是两府关系融洽了,而是燕回风自请出府,自立门户了。” 此事已有相当一段时日,早在他被废时,镇北侯府就有不和的传言,只是长孙无羡藏了私心,不愿给慕容善晓得太多镇北侯府的事,是以未与她讲罢了。 慕容善闻言沉默下来。 长孙无羡见她这般,大约知晓她心内疑惑,主动道:“至于燕回风如何与柳昕昕勾搭在一起,这事儿实则我也不清楚,改明儿回京你去问他便是。” 他是怕她误会,觉得他不择手段利用了燕回风,故而迂回着与她解释了。慕容善自然也是信他的,何况他说得不无道理。 这的确是桩大喜事,只是慕容善仍不免蹙起了眉。 长孙无羡见状也未多追究,似是思忖起了别桩事。慕容善见他如此,便凑他近一些:“近日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总瞧你苦大仇深的,凤轻尘也是。” 他想了想,伸手揽过她:“是咱们或许快要回京了。” 她靠着他的肩半抬起头:“既是得以回京,你怎得不高兴?” 长孙无羡摇摇头,示意没有的事,道:“当然高兴。” ……未过几日,慕容善便晓得他何以心事重重了。许是多年对手的了解,凤轻尘直觉有异,及早察知凤轻鸿或有起兵之意。而这看似凭空生出的猜测,却与长孙无羡此前查得的云贵川陇各地兵力调集情形不谋而合。 八月末旬,历经大半载休养生息,凤轻鸿亲率三十万先锋军,踏破了东陵的关隘,由湖广切入,短短数日,直逼东陵腹地。 九月伊始,先锋军刀锋一侧,雷霆般火速北上,整支军队持续纵向深入,直向金陵而去。 九月下旬,包括断鸣营在内的云贵川陇四地新兵作为后续补给军队受命前往支援。 十月中旬,先锋军一路告捷,西华的青色战旗飘扬在了安徽省境内。至此,金陵可望。 是夜,慕容善等人身在安徽省境外等候军令指示。 这一路北上,她渐渐明白了长孙无羡此前的深思熟虑从何来。此战于湖广至金陵一线的百姓无疑是一场祸患,可于他却反倒是翻盘一搏的好时机。金陵的江山在长孙无谌治下愈是分崩离析,来日朝臣便将愈多倒向他这一边。是以于私,他不该出手阻止此战,甚至当往里头添柴加薪,可于公于心,他做不到作壁上观,更无法不择生冷。 长孙无谌为夺嫡能够置百姓于水火,而不至良心不安,他反复思量许久,无论如何效仿不得。反倒冒险传信回京,将此战情机要及早知会与燕回风,嘱托他务必联手右军都督府与中军都督府做好布防。 右军都督府原本的下辖地早在此前割地求和后尽归西凤军所有,长孙无谌有意借此打压将军府,故而索性架空了将军府。却是长孙无羡布置在朝中的暗桩几番联名上书,道右军都督府不可虚设,否则西境恐遭灭顶之灾。长孙无谌无法,只得从头划分五军都督府下辖的卫所。 只是他也使了一招阴的。 可长孙无谌防备不及的是萧仲寒。他将萧仲寒安插在对京城戍卫至关重要的后军都督府里头,自以为如此便彻底掌控了京城命脉,却反倒恰好给了“死而复生”的长孙无羡还击的可能。 凤轻鸿预备攻入京城的前夜,明河在天,星月交辉。 世人皆知的是,东陵的天又要变了。世人不知的是,这一次,谁将浴血归来。是夜,两省交界处,黄山脚下临时搭建的营帐内,长孙无羡支走了吴彪,与凤轻尘一道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军营上下三千将士,尚无人知晓他们要反。 与附近几支来自云贵川陇各地的补给军一样,这**“童子鸡”在不必要的情形下不上战场,他们落在后方,确保先锋军的粮秣军需。凤轻鸿虽谈不上多信任这些汉人,却也不可能料得,几支**龙无首,入伍方才大半载,被拿来充当补给兵的队伍能够反得起来。何况金陵在望,江山易主在即,此刻反无异于自掘坟墓,故而才将先锋军的后方放心交给他们。 凤轻尘听了长孙无羡的计划,点点头道:“天马行空。”说罢补充了一句,“但我喜欢。” 长孙无羡朗声一笑:“知我者莫若凤兄是也。临阵策反便交给我了,你来安排行军路线。” 十月下旬的天已是很凉了,两位天之骄子在这么个风都挡不牢靠的破落营帐里头以后勤补给兵的身份偷偷摸摸布置行军路线。慕容善与许生一道坐在外边不远的柴火堆旁暖手,顺带替二人望望风。 慕容善在发呆。离京一年有余,历经大半载军营生涯,几乎叫她快要忘了自个儿原先过的是怎样锦衣玉食的日子,以至如今竟平白生出几分茫然来。思念亲人是必然,却因了那股不真实的恍惚之感,似乎说不上高兴,亦说不上不高兴。 许生见四面无人,偏头低声问她:“瞧你这模样,可是近乡情怯了?” 慕容善点点头:“或许是有些不适应。倒是你,一路北上背井离乡,此战过后,可想好了前路?”从前因长孙无羡,她对她有些许芥蒂,现如今这几个月相处,慕容善倒觉得她身上有种莫名让她很想亲近的东西。 她笑起来:“倘使掌政的换成了兄长,我还担心什么前路?从前我虽与兄长关系不好,甚至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他如今的局面也可以说是受我牵连,但我终究是他亲妹妹啊,只是……” 慕容善听罢笑出声:“只是什么?怕你兄长回去后将你用作笼络人心的工具?” “那倒不是,只是我近来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境里的场景和现实一般无二,很多时间我都分不清什么是梦了。” “是否是那梦都一一应验了?” “有些相差无几,有些像是未来之事,我也不清楚,许是因我近日思虑太多罢。” 两相沉默里,慕容善盯着柴火堆上方跳蹿的火星出了一会儿神,问道:“此事你可与旁人说过?” 她未直截了当地答,似有若无地叹一声道:“没有,这等稀奇古怪之事,我自己都不太相信,又如何说与旁人听,你是第一个。” 她说及此忽然撑地站起,将手遥遥指向远处苍茫的黄山:“我西凤有一传说,星月交辉之夜,向山神许愿,心诚者将得天意成。”说罢回头看慕容善,“你可有心愿要许?” 慕容善抬头望向山脉与湛色苍穹相接的一线,起身上前道:“愿战火消弭,苍生太平,盛世长存,知己不负。” 许生一弯嘴角,随她目光一道远眺了去,淡淡道:“终我一生,愿当如是。” …… 翌日,西凤先锋军举兵入京。京军三大营抵死厮拼,留京武将齐齐坐镇严守。凤轻鸿遭遇了北上一路以来的最大抵抗,整整七日围困却久攻不下。 第八日下令命驻扎在徽州府一带的补给军临时前往支援作战。 军令下达,补给兵们即刻整装待发。却是点完了兵,断鸣营三千将士的队伍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申校尉,标下有一事请问。” 申图是王庭派来领兵入京的副将,闻言瞥向长孙无羡,立刻便恼了。一个小兵,临阵关头啰嗦什么。 他视若未闻,张口便要宣布开拔,预备与其余七支队伍火速会和。 长孙无羡却气定神闲地继续问了下去:“申校尉,咱们的盔甲呢?”说罢一步步从队伍当中走出,随手拍了几下前边一名士兵的戎装,“咱们是后勤补给兵,本无须亦无资格配备盔甲,但此番王庭命咱们上阵杀敌,难不成是预备叫咱们穿这牛皮甲去?” 申图眉心一跳,似乎心知不妙,霍然抬首道:“弓—弩手,叫他闭嘴!” 回答他的是“砰”一声大响。哨台上的弓—弩手自高顶摔落,霎时化作一滩烂泥。 随即远远传来一个声音:“不必喊了,都死干净了。” 众将士闻言回头望去,便见原本守在各个哨台的西凤军头子俱都没了影。凤轻尘负了左手屹立在那处,右手掌心那柄明晃晃的刀子闪着耀目的血光。 申图瞠目结舌:“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长孙无羡缓缓向他逼近了去:“申校尉,您点兵时分明察觉少了名将士,却毫无所谓……这并非您的过错,而是王庭的。王庭不在意咱们汉人的性命,多一个,少一个,无关痛痒。” “来人,将此两名贼子给……” 他话未说完,长孙无羡人已到了,手中匕首往他喉咙口一压,一招擒下,瞥向四面蠢蠢欲动将要涌来的西凤军:“谁人胆敢再上前一步?” 申图不意他出手如此迅猛,呲目欲裂之下竟也一时没了声气。 长孙无羡冷笑一声,望向面前诧异万分,骚动欲起的众人:“众将士可曾听闻轻兵一说?所谓轻兵,便是轻装上阵,不背盔甲,拿人肉板子冲锋陷阵在前的士兵。如今王庭临时指派我们上阵杀敌,却不曾与我们配备盔甲,众将士以为这是何意?说得委婉些,我们是轻兵队。说得勇猛些,或者该叫敢死队。” 底下被点醒的众人霎时一片哗然。 “我们总说西凤军乃无法驯化的异族,可西凤军又何曾当真视我们若同胞?不论我们如何做牛做马,如何效忠王上,于王庭而言,汉人只是用以阵前牺牲的肉盾。驻扎在山脚下的八支后勤队伍总计近三万将士,远超一般补给军该有的配置,诸位以为这是为何?”他说罢顿了顿,“金陵久攻不下,为保证生力军能够持续作战,王庭希望我们替西凤军去死。西凤军——欲意叫汉人去杀汉人!” 已有人攥紧了拳头。 “诸位可知,云贵川陇各地的新兵营何以兵种如此繁杂?那是因王庭早便算计好了。汉人是不值得信任的,终有一日要将咱们这些一道出生入死过的弟兄打散了,逐个并入正规军当中去,如此方可安王上的心。当然,前提是我们皆能活到那时。”他说罢顿了顿,“不仅如此,王庭甚至早便试探过营中每位将士的底子。想必在场诸位无人能忘孟春时节的那一场大火。实则稍稍一想便能察觉猫腻——营地里头何以事前备好了的干茅草,所谓要将我们赶尽杀绝的蜀地老兵何以弄得猛火油柜这般厉害的火器,又是何以能够将每间营房悄无声息地落了锁。将士们,放火烧营的人不是咱们的同胞,而恰恰是贼喊捉贼的——王庭!” 四下一片惊怒,已有人摔了手中兵械,愤然甩手:“娘嘚,老子不干了!” 长孙无羡眯起眼来:“将士们,切莫着急丢掉你们的兵械。答我一问,西凤军既待汉人不仁,我们手中的长—枪——当向何方?” 有人带头呐喊出声:“西凤军——!” 恰此刻,忽闻马蹄声震,刹那逼近,如龙吟虎啸,响遏行云。 三千将士道西凤军来袭,自发结成军阵,手持刀枪护卫彼此。却见当先一骑,马上人背插赤色战旗,奔入营门急急勒马,小跑至长孙无羡跟前抱拳屈膝跪下,声色清晰道:“启禀殿下,山脚下七支队伍已数整束完毕,静候您的差遣!”正是与长孙无羡等人一样蛰伏了大半载的李鲜忠。 三千将士闻言齐齐愣住。 长孙无羡低头瞧了眼已然吓得脸色发白的申图,弯起嘴角一笑:“申校尉,死在我东陵皇长子的手里,您不算冤吧?” 说罢利落按下刀锋。黄山一带的补给军开拔后三日,金陵城外营地内气氛古怪沉闷。守营的西凤士兵时不时瞥一眼天边翻卷堆低的团云,感到一股山雨欲起的压迫重重袭来。 王帐内,流水般汇入的紧要军情几乎将桌案淹没,待挥退了一波斥候兵,凤轻鸿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总是这般,一如上回面临昆明,眼看就要吃上了肉,那肉却像长了脚,自个儿会跑。但此番却又有不同。彼时他有长孙无谌里应外合,如今,却是在与整个东陵为敌。 国破在即,整个金陵几乎凝成了一块铁板。不至兵穷粮尽,恐当真难以攻克。 何况恰如许生所言,凤轻鸿的心计耍得漂亮,于行兵打仗一事却远不如凤轻尘,否则也不至于此前败给了慕容善。再者说,他不从武,运筹帷幄是天生将才的本事,一般人身在阵后,难免得有疏漏。 170 一旁的亲信见他愁眉不展,小心翼翼宽慰道:“王上,属下愚见,东陵眼下不过困兽之斗罢了,咱们南面的补给源源不断,且也已截断了他们北边那一路的支援,金陵抵抗不了多少时日了。”大不了就是多些兵损,拼个你死我残。 凤轻鸿闭目靠住椅背,拿纤长的食指虚虚点住他:“但你不觉奇怪吗?北上这一路,孤的军队屡战屡胜,甚至多有兵不血刃,孤原道东陵气数已尽,入了金陵却遇凶猛抵抗。东陵既尚存如此实力,何以一路将城池拱手相让?” “王上之意,或是长孙无谌刻意诱咱们深入?” 他摇摇头:“便是料定他无可能刻意诱我西凤将士深入,孤才消除疑虑,一路直上。此前割地求和一事已致东陵朝臣百姓多有不满,尽管他祸水东引,却非长久之计。废太子已死,便遭人唾骂也不过一时。东陵的江山如今在他手中,人们最终仍要怨怪在他的头上。此番孤毁诺在前,兴兵起战,于他可谓奇耻大辱,他死守严防尚且来不及,绝无放任孤攻入金陵的道理。” 天启帝毕竟还吊着口气,朝中也尚余旁的皇子,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倘使他未猜错,长孙无谌如今必然已是焦头烂额,即便侥幸守住金陵,来日也免不了遭那些利齿能牙的朝臣口诛笔伐。 长孙无羡身死不过大半载,除却原本的暗桩与心腹,满朝文武到底皆非容他掌控。旦遇契机,当初那些一叶障目的朝臣回过头来再看,难保不会瞧出端倪。 这也是凤轻鸿匆忙休养生息后便举兵攻伐的缘由。利用东陵皇室间的内斗,除掉两个,剩下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不等他彻底站稳脚跟即趁虚而入。 思及此,他蓦然睁眼,一下坐直了身子。 长孙无谌绝无诱敌深入的道理,且由京军三大营的凶猛火力可见出,东陵也非任人宰割的鱼肉。既然如此,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北上一路被什么人作了手脚。而这个人,当是长孙无谌的敌人。 他的眼底刹那间涌动起诡谲颜色,忽然问:“你可还记得,孟春时节,孤曾与你说,孤心内不安,总觉兄长似乎没有死。” 那亲信闻言点点头道:“属下记得。您彼时命暗卫四处查探无果,因王庭内部动荡,亟待整治,只得暂且搁下此事。属下愚见,您已铲除了他的心腹旧部,即便他未身死,也理当掀不起风浪来,至多在这世间某处角落苟且偷生罢了。” 凤轻鸿极缓极缓地站起身来:“倘使只他一人,自然掀不起风浪……但若没死的不止是他呢?”他说罢在密报堆积如山的桌案上一通翻找,抽出一卷已然陈旧的画来,递给了亲信,“快马加鞭往黄山方向去,务必阻截补给军入京,察看队伍里是否有画上人!” “属下领命。” …… 八支补给队伍里头,骑兵与步兵的数目约莫三七分,行军速度理当快不起来。何况黄山脉横亘在前,以这新兵的能耐,或多选择绕山而行。如此一算,开拔三日,先锋骑兵至多穿越半个徽州府,步兵们则该在更远的地方才是。 然凤轻鸿的人却扑了个空,连人家屁股也没摸上一把。 消息传回营地,凤轻鸿沉默许久,最终道:“不必追了。除了他们,当世再无人能够做到如此。” 亲信面露忧色:“王上,如今腹背受敌,将士们该当如何?” “既是腹背受敌,便要化敌为友。放消息给长孙无谌,就说长孙无羡回来了,我欲意代劳,挟天子以令之,望他好好考量,助我西凤将士攻入皇宫。” “是!” …… 一日后,京城失守,西凤军的铁骑络绎涌入。走了百官上朝时须下马步行的长安左门,堪为刻意挑衅之举。 是夜,西凤军破承天门入端门。端门之内,以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为首的京军主力严阵以待,镇北侯二公子燕回风与柳将军长子柳扶风率麾下将士协同作战。年纪轻轻继承镇北侯世子之位的燕回时率兵紧随其后。 金銮殿里聚集了文臣里头的数几十英杰,誓与国共存亡。锦衣卫及皇子皇孙们留守后方,护卫于太宁宫前,确保天启帝的安危。 再一日,端门失守,西凤军杀至午门。同日夜里再入金銮门。前方不远即是整个东陵的威严所在。至此,金銮殿可望。 翌日天蒙蒙亮,东陵军被迫接连退守。西凤军的冲锋将士一度将要撞破金銮殿的殿门。凤轻鸿亲身来了,他高踞马上,于汉白玉天阶下遥遥望向那座瑰丽堂皇的殿宇,却是眉间阴云聚拢,毫无得胜喜色。 长孙无谌没有答应与他合作,否则他此刻早该攻入了太宁宫。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杀来了。 事已至此,退路无,不过成王败寇。他比兄长慢了一步出世,如今想与老天打个赌,看看这一回,究竟谁更快一些。 血染天阶,横尸遍地。日头渐渐升起,金光布洒大地,一线灿亮一点点移拢过来,照见将士们面上厚厚一层灰泥与血渍。 苦战十几日,人人皆已筋疲骨乏,至强弩之末。 可偌大一个皇宫,琼楼玉宇,雕梁画栋,朱金两色在日头下交相辉映,依旧不变往昔肃穆。恍似坚不可摧。 战得累了,他们就回头望一眼身后巍峨不倒的金銮殿,继而咬咬牙,再战。 西凤军扯着嗓子,以不大流利的汉话一遍遍催促他们莫再负隅顽抗。 天阶这方的人愈战愈少,却有愈来愈多的冷箭射在了金銮殿的殿门上。一众不畏死的文臣早在皇宫失守前便来了,约莫占了留京文官的六成,从六品以下官员至内阁辅臣,这些无能上阵杀敌却心存傲骨的人缄默无言,紧盯殿门。 一旦此门被破,东陵便真的亡了。这一刻的朝廷不分派系,无谓党争,他们皆是东陵的子民,随时预备以身殉国。几名旧日相互扯脖子瞪眼,争得唾沫横飞的文官竟在这个关头消泯了仇怨。 外边的杀戮声渐渐地轻了下来,想也知是将士们力竭不敌了。一名老泪纵横的文臣忽然拔剑出鞘,颤巍巍地将刀锋横向脖颈,呐喊道:“天要亡我东陵,天要亡我东陵啊——!” 原本死寂的金銮殿闹哄起来,绝望的气息弥漫开去,有人随之悲泣出声。 长孙无月见状疾步上前,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剑:“张大人,东陵一息尚存,您如何能及早自绝生路?”说罢面向众臣,铿锵道,“诸位大人,请听本王几言。如今国难当头,我东陵兵微将寡,下官心知诸位大人愿以身许国,抛头颅洒热血,忠义铁胆。可这一片丹心,两行清泪,该当留待山河倾覆一刻。试想,倘使诸位此刻拔剑自刎,下一刻乾坤扭转,社稷犹在,那么,失去了诸位栋梁的东陵,才是真正亡国了!下官在此恳请诸位大人,必要与陛下,与东陵最末一位将士——战至最后!” 这席话毕,大殿内一阵窸窣过后,复又静了下来。长孙无月说罢将剑回鞘,剑光闪烁一瞬,他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瞧错了——大殿那头的天启帝面色凛然,望着他的眼底,却似乎微微含笑。 诚如文臣所想,外头的将士们的确抵挡不牢了。连素可以一敌百的燕回时也身负数箭,连退几丈,被落在后方的柳扶风勉强扶稳了才未倒下。 此情此景,已无所谓什么身先士卒。将也是卒。 燕回风一刀刺穿一人胸膛,回头看萧仲寒:“你小子,方才叫我再撑一刻,如今一刻到了,说好的援军呢?” 萧仲寒白他一眼:“你倒计算得精明,有这时辰废话,莫不如省些气力继续撑!你咽气前,若援军仍旧不来,我萧仲寒就与你姓!”说罢一个弯身险险避开劈面一刀,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粗话,“长孙无羡,你真他娘的慢!” 燕回风未听清楚他后头那话,只嗤笑道:“你就胡扯罢!都这时候了,怕真是地府的鬼军才会来!” 他话音刚落,金銮门外忽传来一阵振聋发聩的喊杀声。铁蹄踏踏,尘烟滚滚,落在那向的西凤军一下子被冲得人仰马翻。 将士们下意识以为敌军复又来了一波,心内正起绝望,却是抬眼一刹,瞧见赤色的“长孙”字旌旗猎猎翻卷,一线骑兵以破竹建瓴之势突奔而至。 一瞬间,无数人心底皆是一愣。 江山尽失,山河不在,哪来的援军! 等等,援军为何穿了西凤军的戎装! 一线骑兵正中,一马当先的那人高扬起右臂,朝半空中打了个“往前杀”的手势,与此同时呐喊道:“儿郎们,杀一个色的,莫砍错了人!” 大敌当前,众将士一阵哄笑。 吴彪当先应道:“色盲的弟兄们跟着我吴彪放心杀——!” 燕回风听见前边那个熟悉的声音,一阵神魂颠倒,显见得去了三魄似的,险些吃了敌人一刀,亏得被萧仲寒一把扯了过去。 他呆呆地靠着萧仲寒的胳膊,揉了揉眼睛,连杀敌都忘了:“真是鬼军啊……” 那死了大半载的人,可不是从地府来的鬼军吗? 很快也有旁的将士认出了长孙无羡,难为他们一头雾水之下却还勉强记得此刻情状,下意识提起刀继续抡。起头几刀是盲目而木楞的,待几道热血溅上脸面,忽有什么东西复苏了,原本死灰一般的心刹那间翻涌起了浪潮。 不会看错的,这么多双眼,不会看错的。 太子殿下回来了! 太子殿下竟还活着! 生死存亡,一发千钧,那人如神祇一般从天而降。山穷水尽处,为东陵劈一条光明坦途。 援军忽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座皇宫,太监宫娥们欢喜得失了分寸,一路奔走相告,聚拢在太宁宫的皇子皇孙与后宫妃嫔们,惊讶错愕之余,齐齐松了口气。 金銮殿的门缓缓开启了,一干老臣望着那面赤色旌旗热泪滂沱。 瞧着阵前厮杀,指挥若定的那人,忽有人想通了一切环节,心内悔意万千。 战事几乎呈现一边倒的态势。眼见凤轻鸿被一干亲卫簇拥着掉转了马头,凤轻尘一扬鞭子追了上去,许生紧随其后。 长孙无羡未曾言语,目送他策马奔出金銮门,随即继续回头往前杀。慕容善被吴彪、吴壮、钱响等人紧紧护持在当中,落他一个身位。 四人皆知,三百个日夜风雨同舟,至此该当分道扬镳。 西凤军很快被杀得溃不成军。大半个时辰过后,金銮殿前已是一片安宁。激越的欢声响彻了整个天阶,以至连司礼监太监的喊话都被淹没了,待到瞧见一众皇子皇孙簇拥着谁走来,赵公公与皇后娘娘搀扶天启帝坐上了金銮殿的龙座,众将士才恍惚惊醒,惶恐伏倒。 这是一年来,他们头一遭瞧见天启帝。 众人俱都垂首而跪,因而未能看见,圣上面色憔悴,干瘦得几乎可说形容枯槁。 他似乎发不出声来,只得叫赵公公代为传话,喊众人起身,再问长孙无羡可有话说。 长孙无羡垂眼默了一瞬。战事方才了结,金銮殿前尚是血流伏尸,一大堆烂摊子急须收拾,父皇却在此刻拖了病躯,竭力坐上了金銮殿的龙座。他晓得他的苦心,故而不愿辜负,颔首道:“儿臣有话说。” 天启帝面上不露颜色,招手示意他入殿来。 慕容善见状忙上前去,伸手替他卸除铠甲,脱去腰间佩剑。 铠甲只几副,是此前从西凤军身上扒下来的。她因那玩意不合身,着实穿得疲累,方才战事结束已及早卸了。但长孙无羡尚且穿着,如此自然不合礼数。 长孙无羡伸展了双臂,由她替自己料理完了,随即低声道:“跟我来。”说罢也未留与她反应回绝的时机,向天阶走去。 慕容善只得跟了上去,落在他身后。 她想,她晓得长孙无羡此举用意。 天阶笼统一百四十四级,每三十六级逢一台面。两人一步步往上走去,姿态庄重而肃穆。待缓缓行至最后一个台面,距金銮殿大敞的殿门一步之遥,长孙无羡忽然停住,撩袍跪下。 慕容善旋即跪在他身后,错开一些位置。但听身前人平静清晰地道:“儿臣戴罪之身,未蒙圣赦,不敢入殿。恳请父皇容许儿臣当此时机,陈情以白己身。” 天启帝略一抬手,示意他说。 “儿臣欲陈之情,当由昨年开春说起。昨年开春,儿臣于北境,自一批贼人手里截获大量北戎与我朝秘密往来书信,故而密请父皇南下前往昆明府,即刻清查此案。此案牵扯广大,以恒阳商贾杨家为首,其下涉嫌贪墨者共计大小官员八十二名,涉嫌通敌叛国者未记其数。然未及儿臣彻查,十月十九,柳将军战败被俘,西凤王庭以激烈言辞威胁朝廷。儿臣无奈抛下此案,领兵赶赴边关,后由与儿臣随行的将军府小姐与燕回风商议代劳,将涉案人员安排押送回京。” “十一月初旬,儿臣领兵入狄,于边境异常守备察知西凤王庭并非欲与儿臣和谈,而恰恰意在诱引儿臣深入敌营,好就此将我数万东陵将士一网打尽。儿臣不得不及早防备,先发制人,夺其粮草,举兵攻入敌营。儿臣救得柳将军后,即刻安排亲卫将其护送回京。随即得知西凤军雷霆火速攻至昆明,而儿臣深在敌境,救援不及。军情紧急,儿臣回头不能,故而冒险攻入西凤王宫,斩杀老王,意图以此牵制昆明西凤军。旋即启程赶赴昆明。” 金銮殿内已有人瞪大了眼。此前朝中颠倒黑白的说辞,可不是这般的。 “幸而将军府大小姐临危不乱,当即安排云南境布防,于儿臣赶赴不及时坐镇军中,指挥若定,率领云南卫及前卫一万一千八百名将士对阵西凤军三万先锋军,守城整整七日七夜,未得邻城一根粮草支援。最终,一万一千八百名将士仅存千余,值此穷途末路之际,大小姐派人护卫百姓弃城躲避,以身犯险站上城头,以激军中士气,欲与昆明共存亡。然不料有人假传谕令,称儿臣安排邻城封锁城门,拒绝流民入内,以至昆明百姓险些尽数身死!甚至当儿臣率兵赶至,击退敌军,此前默不发声,吝啬支援的周边三城忽以西凤军姿态大举攻入已然兵力空虚的昆明,声称倘使儿臣不现身,便要屠干净一城百姓!” 不知是谁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遭屠城,昆明百姓死伤三成,儿臣在邻里支援下侥幸逃过一劫,却在离城后再遭暗杀。儿臣重伤躲避山中,其间,有人劫得本该已归京的柳将军,对昆明与儿臣故技重施。其后,儿臣被废除太子身份。然暗杀仍未间断,儿臣的护卫白钊最终以身相代,慷慨替儿臣赴死。蛰伏山中一月,换得一副自由身。却是东陵半壁江山尽失,归京不能,唯有潜入敌军军营,以待良机。蛰伏军中大半载,暗中笼络云贵川陇各地新兵,层层布置,以至今日,终得为东陵效犬马之劳!此心昭昭,日月可鉴,儿臣不求名,不求功,惟愿父皇明察!”说罢,大拜下去。 跪伏在他身后的慕容善同样一个大拜,道:“启禀陛下,臣女与天阶下三万忠烈将士,愿替皇长子请愿——!” 三万将士齐齐跪伏下去,高声喊道:“愿替皇长子请愿——!” 171 数万尸骨未及收殓,尚且横陈于金銮殿前,在这般苍凉颓靡里,却前有皇长子激昂陈情,后有三万将士慷慨请愿。 留在殿外伤痕累累的武将们为此睁大了双目,仿佛看见东陵中兴的曙光。 此情此景,饶是金銮殿内见惯了场面的文臣们,也觉心神动摇,情难自已。即便眼下只听皇长子空口白说,不见铁证,但显见得多数人已暗暗信了。 自古只奸佞小人或混淆圣听,民心却不会作假,亦不能说谎。何况今日东陵遭难,凭皇长子挽狂澜于既倒,方才所见之万马奔腾景象,叫人如何能与此前传闻里色字当头,好战喜功,弃城舍民,畏罪潜逃,害得东陵失却半壁江山的人联想到一块去? 何况如皇长子所言,所谓“美色误国”的柳氏女竟曾为国为民立下这般汗马功劳,着实傲骨铮铮,可叹可敬。 这一双男女,一个是须眉气概,一个是巾帼情怀,当称风华绝代,堪为东陵中兴之主! 思及此,众人亦不免替皇长子觉得心寒。短短数言陈情,道不尽陨雹飞霜之悲,卧薪尝胆之凉,颠沛流离之苦,兵荒马乱之难。谁也无法真正知晓,那荆棘满布的一路,此刻跪在殿前的这一双男女究竟是以何等心志步步为营地走来。 良久后,大臣里头有一人出列,撩袍跪下,拱手向前道:“微臣恳请陛下,下旨彻查此案,如皇长子所言不虚,当还昆明万余将士一个公道,还东陵河山一片清明坦荡!”说罢重重叩首。 正是燕回时。 随后紧接着有几名文臣跟着出列,一个个行至殿中:“臣附议——!” 旋即再有更多人上前来:“臣等附议——!” 偌大一个金銮殿,一时间附议之声凿凿切切。 天启帝起头始终无波无澜地听着,恍若受苦受难的不是亲儿子似的,却在此刻,终于露出些许疲惫的笑意来。 赵公公得他眼色暗示,望向跪在文臣队列当中的一人,替他道:“卢大人,陛下听闻都察院此前已搜集了昆明三处卫所谋逆罪证,只因战事耽搁未及呈与三殿下,如今当可奏明。” 都御史卢粥颔首应了,称将即刻回衙署整理罪文。 众人心内一片惊诧。慕容善却是感怀至极。 天启帝病倒后遭困太宁宫整整一年有余,成日被灌汤药,多数时候皆神志不清。幸而后因萧仲寒得长孙无谌信任,才有了几回近身的时机,得以将长孙无羡蛰伏草野的真相悄悄告知,才叫他勉力打起了精神。 天子爷在朝数几十年,也非轻易能被架空,故而此后趁偶有清醒片刻,即在四面严密监视下暗中替长孙无羡铺路。诸如都察院这桩事,便是其中之一。今日更趁热打铁,拣此良机欲意替亲儿子翻案。且起头假作漠然模样,便是要引得**臣皆站出来替长孙无羡说话,可谓真真用心良苦。 只是她心内也隐隐有几分担忧。如此雷厉风行的态势,究竟是不是出于为政者对朝臣与人心的掌控。 慕容善偷偷看了一眼长孙无羡微微颤动的臂膀。 她紧紧咬着唇,于无声处揪心长叹。 东陵史上最别具一格的朝议就这么散了。长孙无羡安排亲卫护送天启帝回太宁宫,在周边布置妥当后领了一行武将去收拾皇宫与京城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因形势严峻,不及顾得上慕容善,只匆匆交代她先去太子府,在他那处过两日,待外头乱子彻底清除,安生后再回将军府。 眼见他忙得焦头烂额,她自不会与他添乱。 镇北侯亦思女心切,却是外头一片焦土,身在侯爷之位责无旁贷,故而只与她打了个照面。 慕容善目送父亲走远,心内也觉无言酸楚。她心知他方才几度欲言又止是为何。这般铁血硬汉,竟在她跟前红了眼圈,想是这些时日以来始终自责,未能护她周,叫她流离在外,吃尽苦头罢。 行军颠簸数日,慕容善也着实疲乏了,倒是比长孙无羡这个原先的主人家先一步入了他的府,被婢女们服侍着沐浴后,倒头栽进了被褥里。 一觉醒来已是夜深,她浑身酸软,数日乃至一年来积攒的乏累皆随心里头那根弦的松下潮水般涌来,一时竟连置身何处都迷糊不清。直至替她守夜的婢女问她可有吩咐,方才惊觉已回京了。 婢女见状去热了饭食,再请了太医来替她诊脉,说殿下尚未回府,是此前托人传信回来交代了这些的。 慕容善没什么胃口,瞧见一堆许久不碰的精致吃食也咽不下去。太医替她诊了脉,所言无非是气血亏损,须安心静养,以汤药调理一段时日。 这大半载来,她的体格倒是上去了,只是月事仍偶有推延,听见这话也不觉奇怪,谢过后便继续睡了回去。 翌日再醒仍未见长孙无羡。她洗漱完,吃过早食喝了汤药,就逮了个婢女询问外头情形。这才晓得长孙无羡黎明时分回来过一趟,见她熟睡便未叫醒她,过后匆匆忙忙又走了。至于外头,想是仍旧兵荒马乱的。 她歇过后觉得舒畅一些了,左右无事,也出不得此间屋子,便叫人拾掇起屋子来。太子府空置了一年有余,虽日日皆有洒扫,却毕竟少了些人气。将那些花花草草,玉器摆设稍稍挪几分就好多了。 婢女们也丝毫不在意她这番自作主张的举动,乖顺得那叫一个指哪打哪。 殿下黎明回来,实则在床榻上逗留了一番,揽了夫人好一会儿才走,就冲那柔情似水的目光,谁还能没个眼力见,不听未来女主子的话? 生死与共,相依为命攒出来的情分,到底是她们这些下人不可遥想的。 慕容善方才布置完了,便听婢女说,府外头有一位自称许姓的女将士求见。她一愣,请进一瞧,果真是许生。约莫是怕不合礼数,故而刻意表明了女儿身。 她尚未及卸甲,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看来也受了些轻伤,将婢女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后开门见山道:“凤轻鸿跑了。” 慕容善闻言一哽,一面请人替她料理伤势,一面细问。这才知,原是凤轻鸿早便做好了两手准备,秘密安排了一支私军留在城内,待突围出宫便被护持走了。凤轻尘彼时尚未能够正名,故而受阻太大,单枪匹马难敌四手。 慕容善对她口中用词略有疑问,道:“何来私军一说?” 许生神色凝重地沉默了一会儿才答:“这正是我奉兄长之命,来此与你说明此事的缘由。殿下在外奔波忙碌,便由你辗转告知。” 慕容善也严肃起来:“你说。” “兄长怀疑,那支私军来自北戎。” 她眉心一跳,不免绷紧了身子:“凤轻鸿这两年的手段,的确是由北戎摩擦起始的。殿下也曾怀疑他与北戎暗中或有交易。” “兄长不会放过凤轻鸿的,只是他如今北上远逃,恐将入北戎,西凤却是一团糟乱,亟待整治,怕得来日再算这笔账了。兄长欲意提醒殿下的只方才那一点,旁的不必我多说,殿下自该懂得如何防备北域。”她说罢站起身来,“好了,我与兄长该回王城了。” “天高路远,你们预备如何出关?” 许生一弯嘴角:“自然是率军光明正大地出关去。兄长将东陵的半壁江山还给殿下了,作为回报,殿下许诺对留守在南下这一路的西凤将士既往不咎。” “那便好。”她相信,只须长孙无羡与凤轻尘在朝一日,东陵与西凤之间便可安宁无战了。 慕容善目送许生走出几步,忽然叫住了她:“姣姣。” 她听得这名倒是愣了愣,还道她是要忸忸怩怩说什么别过的话,回过身却听她道:“你那奇怪的梦,可还做得了?” 许生微微错愕,“近来不曾。” 慕容善抿了唇,“你或许可以与你兄长一说,他应许能解了你的惑。待你想通,来日我在飞来山等你。届时请将我兄长带来,借我在用上最后一用。” 慕容舒此前受长孙无羡指点,一直隐形埋名在西凤朝堂,这事慕容善是知道的。 而她之所以会跟她说这些,是忽然想起,许久前凤轻尘助长孙无羡杀西凤老王时,留下的信息。 许生:“好。” 她什么都不懂,但隐约又什么都懂。 比如,她虽与兄长一母同胞。却谁都不像,独独与老太后和慕容芙像几分。 长孙无羡渐近黄昏才终于回了太子府想是已初步收拾完了,剩下的交由下边人去做即可。 慕容善见他满身的风霜与血泥,替他卸了铠甲后便想伺候他沐浴,却被他捏了手腕拦下:“我先送你回府,过后再洗。” 她一愣之下明白过来。如今既已回京,有些礼数便不可随意坏了。她从前自然也讲究这些,却是习惯了草野日子,反倒一时思虑不周。 实则她心内隐隐察觉到了,不论是此前金銮殿前那一番凿凿之言,或是眼下如此着急送她回府,皆是长孙无羡在费心替她铺路。路的尽头,便是东陵将来的凤位。 她的出身算不得好,本就难免遭人闲言碎语。何况长孙无羡此前因她失行,被那些个牙尖嘴利的参得狗血淋头,他底下那一派的朝臣或许当真不大喜欢她。好不容易文武百官当面替她正了名,如今万不可再给人落下话柄,否则来日难保不会再逢一遭血雨腥风。 她想通这些就长了心眼,也不再小女子姿态,等长孙无羡换了身轻便干净的衣裳便随他走了。乘轿撵出宫后瞧见前边停了两辆马车,后头那辆里听说是装了满满一摞益气养血的滋补品及名贵药材。 长孙无羡知她不怕“吃”苦,却真怕吃苦,见她眼色颇是畏惧,便出言叮嘱威胁。 慕容善顿感心内一阵郁结,却也只得忍痛“嗯”了一声,跟他上了前边那辆马车。待车马辘辘行出午门,隐约可透过翻飞的车帘瞧见外边损毁了的雕栏玉砌。她为此不免生出一股后怕来。倘使不是长孙无羡与凤轻尘布置的行军路线及领军手段堪称卓绝,近乎奇迹般赶至京城,江山易主当真并非不可能。 思及此,她问出了这几日始终关切却无从得知的事:“陛下身子可还好?” 毕竟长孙无谌这些时日的作态着实叫她觉得古怪。听闻他此前拒绝了凤轻鸿欲意与他合作的提议,并在后来亲率一众锦衣卫防守于太宁宫前,鼓动皇子皇孙们务必与东陵力战至最后一刻,一副相当为国为政,关切圣上的模样。 长孙无羡击退敌军后,他也未曾阻挠天启帝上朝,甚至在本不必要的情形下,带了一众皇子皇孙入金銮殿,称皇兄既是凯旋归来,此前之事想必另有隐情,手足们万不可寒了皇兄的心。再紧接着,又主动帮衬着一道收拾京城里头的残局。 他会拒绝凤轻鸿倒是不奇怪。毕竟此人先前便已失信毁约过一次,如今直奔东陵江山而来,对皇位势在必得。他若应了,以凤轻鸿出尔反尔,无所顾忌的行事作风,即便当真除了长孙无羡,杀了天启帝,东陵的江山也必然不是他的了。一个亡国的皇子会是什么下场,想也可知。这时候,对付凤轻鸿可比对付长孙无羡要紧。他还没蠢到受他蒙骗,任他摆布的地步。 但慕容善想不大通的是后来那些。当日情形混乱,他分明随手拣个圣上龙体抱恙的借口便可继续替天启帝出面代理朝事,甚至也大可不必叫皇子皇孙亲临,加深对长孙无羡的同情与感激,为何偏这般苦心作戏呢? 他既是到了这关头仍不肯暴露丑态,只能说明他很可能尚且留有后手。 她想事情想得出神,不妨长孙无羡忽然叫了她一声,这才记起方才是她主动挑起的话头,可他答了什么,她却漏听了。 她当即不好意思道:“你再说一遍,我走神了。” 长孙无羡的脸黑得太厉害了,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柄尖刀,咬牙切齿道:“不说了!” 她想个事情罢了,想的还是他的事情呢,他这是闹的什么脾气。 172 慕容善拿手肘推推他:“我只是一时想去了别处,你倒说说,陛下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长孙无羡一愣,眼底多了几分不可思议:“你从这句起便没听了?” 是啊。他还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别的话不成? 原以为长孙无羡得愈发生气,却不想他的脸色反倒好看了一些,道:“我说,这几日停了那毒害人的汤药后,父皇好了些许,好歹神志清楚了,只是恐怕已无力还朝,须得留在太宁宫静养。” 慕容善叹口气,点点头:“说起来,是否能将这汤药作为切口,借此查查长孙无谌呢?”卫所那边查起来着实麻烦,这等错综复杂的谋逆大案,没个数月恐怕审不干净,等一级级顺上来,谁知是否能给长孙无谌定罪,着实是夜长梦多。倘使能证实汤药的确有毒,且是出自长孙无谌之手,或许能更快扳倒他。 长孙无羡却摇摇头:“我自然在查此事,但以长孙无谌谨慎心性,必然不会在如此致命的环节落下把柄,恐怕至多抓着个替罪羊。不过总归如今我回来了,处置他只是迟与早的分别,你不必多添忧思。” “如今这些个乱糟糟的事,没有一件可安心交与旁人,你虽亲力亲为,却也莫累坏了身子。”说罢倒是有点心疼地伸手抚了抚他的眼圈。 长孙无羡由她摸了几把,攥了她的手,垂眼觑她道:“你就不好奇,我方才还说了什么?” 慕容善这下有些反应过来了。能叫他因她失神而发脾气的事,恐怕是跟她密切关联的才对。她想了想问:“莫不是说,你提了咱们的婚事?” 长孙无羡冷哼一声:“没有,是你现下主动提的。” 还真是睚眦必报。 她一噎,清了清嗓道:“好好好,是我提的,那你可大发慈悲告诉我罢!”他这才舒爽了些,目视前方不看她:“父皇的意思,希望我们赶在年关里头尽快完婚。” “去年我求的便是与你婚事,这般倒是了了我心愿。” 慕容善复又一噎。这回倒非是因了长孙无羡,而是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天启帝急着要他们完婚,恐怕是想自己时日无多,怕哪天撒手去了,届时大举国丧,两人这桩婚事得再拖延。 她心内一时酸涩,刚想开口说话,却听长孙无羡顿了顿继续道:“但我以数万将士尸骨未寒为由拒绝了。”说罢看向慕容善,“你可会怪我?” 慕容善捶他一拳,生气道:“你问的这叫什么话,便是你应下了,我也要叫你回头再去推拒的!”她有这么不识大体吗? 长孙无羡将她的手拿过来握在了掌心,笑道:“人心里头有个念想,总好过万事了却,凡尘可抛。我也是想父皇能多撑些时日。从前不曾陪过几年,人都道帝王家最是无情,好歹叫我再陪他老人家守回岁,尽尽孝道。但大婚前的事宜确是要准备起的了,我过几日约莫便能恢复身份,礼部已照太子规制去择定纳采问名礼期,你先歇息一阵子,得空则多听嬷嬷讲讲规矩,到时一桩桩的,有你忙活。” 慕容善晓得前后诸仪繁复得足可叫人愁掉了三千发丝,那些个仪礼行程恐怕比兵法书还难背,一时不敢小觑此事,郑重地点了点头。 长孙无羡见她毫无怨言地应下了,觑她一眼道:“你当真不急?” “那是自然,我有什么可急的。”他如今还敢娶旁人不成。 他轻飘飘瞥她一眼:“那是谁今早黎明非攥着我的衣襟,将我往她被褥里头拽不可的?” “……” 她还做过这等事吗?她怎么不记得了。 长孙无羡“呵呵”一笑,显见得说得更起劲一些:“我不过回府喝盏茶,小坐片刻,竟就遭了你的毒手,险些爬不起身。照我看,你不早些嫁来,恐怕是不得在将军府睡踏实的了!” 慕容善剜他一眼,根本不作辩解,只一针见血地道:“那么大个太子府哪儿不能坐,你为何非到我塌子上来?有本事离我远一些好了!” “你……我自个儿的府邸,我爱上哪上哪!我贪恋太子府的床榻了不成?鸠占鹊巢还如此理直气壮。” “那你来日可别求我占你的巢!” 长孙无羡被气笑,长手一伸掐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你这还未嫁来,便已思忖起与我分床了?” 慕容善气也喘不过来,挣扎了半晌大喊道:“……云景,你谋杀未婚妻啊!” 他十分邪性地冷笑一声:“要杀要剐也得等上了床榻!” 却不料话音方落,马车便停稳了。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动作齐齐一顿,听得车夫正色道:“殿下,夫人,将军府到了。”不知为何,语气听来有些不忍心。 慕容善敛了色,理理皱巴巴的衣裳,等车夫掀了车帘,方及起身,就见府门口站立了一排的人。 柳夫人,柳将军,柳扶风,柳昕昕,燕回时,萧仲寒,焦阳,甚至是厚着脸皮蹭过来的镇北侯,俱都微微错愕,微微凌乱地站在灿烂的夕阳下望着她,以及她身后的太子殿下。 他们,显然都听见了方才那句荤话。 慕容善和长孙无羡化成了两座石雕。失智的焦阳公子眨着乌溜溜的眼,颇是童言无忌地小声问柳扶风:“哥哥,他为何要将姐姐抓去床榻上又杀又剐呢?”这也太残忍了吧,姐姐犯什么错了。 柳扶风低咳一声,无从作答。这场面太尴尬了,本道是一家子轰轰烈烈欢欢喜喜将姑娘簇拥进府门的。这下子,他险些盈眶的热泪都给收了回去。 瞧慕容善弯身僵在那处,脸烧得通红的模样,想她大约也是内心百般煎熬。但长辈在场,他也不好抢着出口替她解围。只暗暗惊讶,这俩人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尤其后者,怎竟出言如此粗糙,如此不上道了。 柳扶风与柳将军自然比小辈镇定多了,一愣过后就要给长孙无羡行礼。哪知人家皇太子却摆了一副落荒而逃的架势,清了清嗓,声色平稳却迅速地道:“将军与夫人不必多礼了,改日再来拜访。”说罢悄悄拿指头戳了一下慕容善的后背,示意她赶紧下车。 待她游魂似的踏下,就听身后咕噜噜一阵响动。回头一看,长孙无羡连人带马车跑没了影。 真是太卑鄙了! 慕容善给他卖了,连镇北侯何以出现在此都未来得及顾。是过后被迎进了屋才晓得,原是长孙无羡和燕回风一道在外处置公务,回宫燕回风探了口风,说一会儿将送她回府,便辗转托手下将消息带回府中,一家子人连同闻讯赶来的镇北侯瞧时辰差不多了,故才候在了此处。至于镇北侯,燕家上上下下一大家,只有这一位一眼便认出她来。慕容善此番几经生死,前尘纠葛早已看淡了,且又寻到了那耿于心窝的人,自然便随他去了。 能坐上一方王侯之人也不是傻的,从慕容善里里外外对他纵容的态度,镇北侯就能瞧出一二,心中自然是欢喜万分。早就暗地里和二儿子打好了小算盘,定要在闺女成亲之前把人拐回家。 萧仲寒没把她假死的消息告诉任何一人,就连残废的柳将军,也在悲痛中度过一段时日。虽然早已有了亲生女儿,但仍不妨碍柳将军喜欢这个白得来的便宜女儿。 镇北侯:老夫一口老血喷死你! 燕回风:呜呜~你的便宜女儿可是我亲亲妹妹……。妹啊,咱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燕回风可算松了口气,此前对这姑娘一眼相中,掏心掏肺忍不住的想对她好。 那时候,听闻这姑娘和太子殿下的事情,他辗转纠结好多个岁月。最后一咬牙,一狠心,就算这姑娘已为人妇,他也要挣上一挣,谁让他心里就是搁不下这姑娘呢。 却不想,恒阳一行,到叫他知晓了个秘密。自然也就知道自己对她的执念,并非男女,而是那奇妙的血缘关系牵引。老天爷不是瞎子,一点都不瞎。老天爷知道这姑娘就是他的亲妹妹,这是把妹妹还给他了。 此前在燕长宁身上无法找到的感觉,他一下就在慕容善身上找到了。再说不是亲兄妹,他自断命根都不信。 不过倒是因妹妹,他真遇到了良人。也因此,解了两家多年恩怨。 要他说,哥哥就是想多了。什么做错了事不敢面对,都是借口。 在他看来,就算柳家公子真喜欢男人,那看上的……只怕也是个天真的…… 他哥那样精明成猴的,连他都讨厌。 燕回风贼兮兮的偷瞄了眼每个正行,歪在柳扶风身上的焦阳。 在说起柳昕昕与燕回风的因缘,一个被宠坏了的妹妹,一个想要有个妹妹宠的哥哥,可不就看对眼了。 燕回风这想妹的架势,自燕长宁身份被曝光后,愈发变本加厉。然后因机缘巧合,发现柳昕昕身上某种特质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两人成亲半余载,身边明眼人看着都要叹息一声,这到底是娶了个媳妇回家,还是抬了个妹妹回去? 对了,说起燕长宁,就不得不说下沈氏了。 据说燕长宁入三皇子府,也是沈氏一手促成的。 这个母亲,如今是真疯了。整日抱着个枕头喊女儿,女儿,我的宝贝女儿。叫听者闻之流泪,见者窥之感叹。但自古可怜之人有可恨之处,她如今这般,也只是让人唏嘘罢了。 倒是镇北侯,对她有几分愧疚之情。 燕回风是亲眼见过她如何准备预谋害人的,那个女人在讨厌也是他亲生母亲,舍不掉,却也做不到一如往常的孝敬了。 至于他大哥,侯府世子爷……如今在他爹面前可半点地位都没了。 不过说来说去谁也怨不得,都是被懵逼双眼的人。恨不得,也怜不起罢了。 ——太子大婚是在来年孟夏。 打着小算盘的镇北侯父子,到最后也没能将闺女/妹妹给弄回府。最后父子俩一合计,索性现在家也不像家,干脆重新置办一处宅院,打着给女儿添嫁妆的名头。如此一来,外人自然也就知道了原来将军府那位,竟是镇北侯失散多年的亲女儿。 如此一来,被人诟病的身份也跟上来了,没出嫁就有俩娘家,而且个个都是握有实权的重臣。这闪瞎人的身份,众人不得不重新掂量现如今的太子了。 太子妻族身份尊贵,早已不是当年刚回国风中飘摇的小白菜了。 而曾经跟过三皇子造反的大臣,一个个更是夹紧了尾巴做人。生怕大婚后的太子回头来清算旧账。 彼时场面十分隆重热闹,镇北侯给的排场与将军府不相上下,两府相加竟远胜过皇家给的牌面。 当然这都是后话。 彼时 慕容善正在将军府正堂,接受义母义父与亲父的审视。三人齐齐以一种严肃的眼光审视着她,恍若她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似的。 她不觉得心虚,却当真一头雾水,给三名长辈分别请了安后才见柳夫人稍稍放宽了颜色,与她笑说:“无甚大事,许久不见你了想的紧,便叫了你。” 慕容善在外的确甚是思念金陵,却不大明白,柳夫人何以如此着急。 她心内担忧起来,得首肯后落了座,问道:“可是外边出了什么岔子?”否则她何以显得坐立不安,背脊紧贴椅背,手足僵硬的样子。 柳夫人笑得尴尬:“外边无事,你义父的腿我们也看开了,你安心。” 慕容善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再悄悄去瞧义父与镇北侯的坐姿,似乎亦不十分自然。整个正堂弥漫了一股古怪的气息,一时竟无人言语,四下死寂。 她正暗自纳闷呢,忽见一名丫鬟缓步进来,手里头捧了个玉盘,上边搁了一盏茶。奇怪的是,这名丫鬟的走姿也不大对头,仔细一看,甚至眉头微微皱起。 丫鬟何时这般不懂礼数了。 那丫鬟恰及行至她跟前,对头的慕容善忽然道:“小姐,你离家多时,许久不曾尽孝,还不快接过了替夫人端去?” 慕容善不敢违拗,忙起身接过。却是接过一刹便忍不住步子一顿,低头瞧去。 这茶盏不知为何不曾覆好盖头,故而茶水气息四溢,直往她鼻端蹿。 可这是什么茶水啊。怎得气味如此难以言说。 173 她愣了一瞬,忽记起此前以手替长孙无羡去火,后落于她身的那粘腻汁液……好像就是这个气味。那咸涩腥气着实太鲜明,叫她如何也不能忘记。 她一刹思绪飘至天南海北远,记起当夜种种,不觉面颊泛红。 却听镇北侯催促道:“善善?”语气竟微微发颤。 她霎时记起眼下情状,连忙回神,也顾不得思量这究竟是什么奇怪的茶水,就给上位端了去。 柳夫人眼光闪动,却不曾饮下,只道今个儿起得早,此刻略有困乏,欲意歇歇,叫慕容善先行回去。 待她疑惑至极地出了院子,正堂里头的三名长辈也坐不住了。柳夫人惶恐地看向镇北侯:“你可瞧见善善方才的面色?” 柳将军也是惊讶至极:“莫不是说当真……” 镇北侯一个暴跳起身,整个屋子都似随之震动了几分:“好他个,好他个……!”畜生! 柳将军眼见他往外头走,急急忙忙喝道:“你这是去哪?” 但见他提了一把腰间佩剑,气得没了礼数,头也不回地道:“太子府!”柳夫人惊得手发颤,唯恐镇北侯怒极失却分寸,去狠狠痛揍太子殿下一顿,坏了君臣之礼,赶紧喊了院中下人阻拦。 却是镇北侯武将出身,身量魁梧高大不说,此刻勃然大怒之下自不留手,长臂一挥就连着倒了一串下人,院中霎时咿咿呀呀成一片。 但见素日对下和善的侯爷拔了剑指着他们:“谁人胆敢再拦?”说罢趁众人吓得哆嗦,冷哼一声,收了剑大步流星朝府门外去了,连马车也不曾安排,径直跨上一匹快马,一抖缰绳疾驰而出。 柳夫人听得下人回报此桩情形,叹息了声。这才刚找回亲生女儿,此番料得太子殿下怕已对她做了僭越之事,如何能不着急气愤。 怪不得他一时暴跳如雷。这事说到底还是她做得不妥。 此前无意听见长孙无羡与慕容善说的那句荤话,柳夫人看似风轻云淡,却当真吃了不小的一惊。都是过来人,这男女间的关系该是如何亲昵才能轻易将此等荤话出口,她们心内明镜似的。何况见慕容善听了那话根本不曾表露丝毫厌恶反感之色,却反作一副女孩家羞怯姿态,天晓得已听了多少回了! 两人因此留了个心眼,后进到府内,看似与慕容善闲谈,实则悄悄注目她的举手投足,见她仍似闺阁少女模样,稍稍松了口气。却是试探问她一年多来可有受人欺辱时,见她忙摆起了手,道太子殿下昼夜不分、寸步弗离守她于近旁,绝不曾叫她吃了旁人的亏。 两人闻言心内俱都一阵慨叹!这丫头如何就听不明白呢,她们自然晓得太子绝不肯叫她吃了旁人的亏,可不保证他自个儿不会叫她吃亏啊。 什么昼夜不分,寸步弗离的,虽知她这般讲是为叫她们放心,可她们一沿这些个词往深处想象,却是愈发不得安了。 这郎有情,妹有意,也都不算小了,贴身相处如何能没个擦枪走火的时候! 故而后来,柳夫人暗地嘱咐近身的丫鬟们留意此事,最好贴身伺候慕容善时能够不动声色查个确切。却是不知出于何故,慕容善对丫鬟们颇是防备,甚至沐浴时多有亲力亲为。做下人的哪敢违拗主子,只将情形如数回报给了柳夫人。 这几人彻底慌了心神。这小丫头素来伶牙俐齿,口风又紧,若有心瞒她们,怕是套不出话来,且说到底,她与几人皆不大亲近,她们也不好硬生生地问,免得叫她尴尬难堪,便商议是否有旁的法子可试探一二。 镇北侯初始也是不信的,只道妇人们心思多,却也不敢小觑此事,怕小女儿真受了欺负,他这为人父者稀里糊涂不知,故而在柳夫人的一名丫鬟提议石楠花一法时,虽晓得如此不大上道,恐有失长辈风范,到底也没拒绝。 石楠花本非这季节生的,却因此花一可入药,二可驱虫,此前当季,府内几名下人便收集了一些存放起来,眼下恰可拿得出手,且那腥气尤浓。 柳夫人思及此,当真又悔又恨,只觉不该听了这主意,眉头深蹙地盯着柳将军,眼底微有责怪的意思。 柳将军心内冤枉,却也不好说什么。 镇北侯已到了太子府。一路奔马,又吹了遭刺骨冷风,倒叫他起始那股欲意宰长孙无羡几刀的冲动给压了下去,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眼底也是一片肃杀。 长孙无羡正在书房内哈欠连天地拟文书,丝毫不知风雨欲来,一个哈欠未及打至一半,忽听下人回报说侯爷来了,他一愣之下赶紧示意请进。完了见那报事的太监仍旧立于当地,就问:“杵着做什么,还有何事?” 那太监默了一下,为难道:“回禀殿下,奴才见侯爷面色不虞,故自作主张多提醒殿下一句。” 镇北侯来太子府寻他本就奇怪了,还面色不虞?他一下子坐直了身板,严肃起来,显见得瞌睡都跑没了影,过不一会儿就见镇北侯随下人进来,果真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他坐不住了,不及他步至跟前就起身道:“侯爷,这是怎得,可是善善出了什么岔子?” 还善善?镇北侯瞧见他这无辜困惑的脸真想一脚过去踹翻了前边这面桌案,却是一瞧侍候在旁的,大大小小的下人,登时一噎。 长孙无羡哪能没点眼力见,当即挥退了众人,将门窗给阖了个严实,再问。 镇北侯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本道千言万语可出口,骂他个狗血淋头,却到了关键处忽觉无法启齿了。 长孙无羡急得心都跳快了:“究竟生了何事?”他再不说,他就要夺门而出奔去将军府了! 镇北侯一咬牙,怒道:“小女无碍!只是小女随殿下流落在外日久,殿下扪心自问,可曾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他已是顾忌君臣身份,故而客气称他一声“殿下”了,否则只怕言辞要更激烈些。 长孙无羡一愣,一头雾水之下答道:“若真扪心自问,叫善善与我流落在外吃苦已是极对不起她。当初您身在边关,是我防备不周,当担得此责。我亦心内愧疚,只思忖着等过几日手头公务忙歇了,登门拜访与您致歉。但于旁处……” 他想了想,再想了想,觉得镇北侯的用词有些古怪,似乎非是指这桩事,默了默道,“我一不曾在外沾花惹草,二不曾有意苛待亏薄,着实未对不起过善善。您此番前来,可是因她与您说了什么受委屈的事?倘使如此,您不妨告诉我,既是她觉得委屈,便一定是我的过错,我必然好好补偿她。” 老子信了你的花言巧语! 镇北侯尚在气头上,见他此番态度虽丝毫不见从前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架势,当可算得诚恳,却仍旧冒火道:“臣便不与殿下绕弯了,臣此番前来,只为向殿下证实一点,看殿下是否当真不顾小女清白,对她做了逾越之事!否则她……否则她何以认得石楠花的气味!” 长孙无羡刹那回过味来,“轰”一下傻在了原地。他脑子里起始是一片空白的,却是空白过后,忽又冒出当夜内种种景象,记起那玉指缠绕滋味,眼神变得闪烁起来。 哗,好小子!竟当了未来丈人的面心猿意马! 镇北侯见状恍似逮着了妖孽正形,霎时脸色铁青。 长孙无羡正暗自回味闪烁着呢,顿觉四下一凉,似有般般杀机迎面袭来,他猛然回神,结舌道:“不是……侯爷,您听我解释!” “你还预备作何解释!”解释是如何辱了他家乖女儿清白的不成!他也是男人,如何瞧不懂方才那眼色意味着什么,若非起头照规矩在府门口卸了佩剑,恐怕此刻真要拔了出鞘了! 长孙无羡情急之下顾不得心内尴尬与身份次序,故伸出三根指头作发誓状:“侯爷,我与您保证,善善真是完璧之身。若非如此,我长孙无羡现下便遭天打雷劈。”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哪来的雷?他抬头望一眼天际,似乎觉得如此不够证明清白,补充道:“……断,断子绝孙也成!” 这誓够毒。镇北侯上下起伏的胸脯稍稍定了一定,狐疑瞧他一眼:“殿下此话当真?”已然称呼回了“殿下”。 “自然当真。”长孙无羡心知此情此景已避无可避,只得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当然,省去了具体情状。 镇北侯一面听一面讶异瞠目,消化了半晌才问:“除此情非得已之际,可还有旁的?” 长孙无羡忙摇头:“绝没有了。”他非是敢做不敢当。虽彼时的确曾与慕容善戏言,望她此后多来几回,却是后来军营里头练兵着实太折腾人,她日日疲乏至极,他根本没忍得下心,皆是自个儿强压了下去,故而当真只那一遭。 镇北侯终于稍稍和缓了脸色。 站在他跟前的是小辈不错,却也是东陵未来的天子,与他隔着君臣的界限。他如此怒发冲冠兴师问罪已是僭越,本就不能当真拿长孙无羡如何。可如今这孩子竟连中药这等丢脸面的事都清楚道来,而非寻了旁的借口,足可见出对他女儿的重视。 尽管如此做法仍叫他替小女儿觉得委屈,却到底不似起头那般冒火了。 他尚且无从得知两个孩子这一路究竟是如何跋涉而来,听闻这等险事,一腔愤怒也多化作了心疼。多少九死一生,多少艰难坎坷……罢了,罢了! 长孙无羡的确是顾念慕容善,也知镇北侯非是恃宠而骄的臣子,才不气不恼,耐性说这些的。眼见他气消一些,便亲自斟茶与他,请他落了座。 俩人尴尬对坐一会儿,好歹松快了,和和气气谈了起来。听镇北侯问起此前一路情状,长孙无羡也俱都仔细作答,后又出言和他商议与慕容善的婚期。 皇太子的婚仪,实则镇北侯是未有资格决定期日的,就连长孙无羡自个儿也没法然拿主意,至多不过从礼部拿来的几个选择里头挑拣一个顺意的。故镇北侯也晓得,他此番算是给足了自个儿面子。 镇北侯从单子上列出的几个吉日里择了正月十六。长孙无羡毫无异议,当下执笔圈了,命人将单子即刻送往礼部。 待诸事商榷完毕,镇北侯提了最后一个请求:“殿下方才说要致歉,却是不必了,既婚期已近,臣恳请殿下这段时日莫再与小女碰面。军营里头的事,殿下虽未与外详说,却免不得有人回过头来细品,要对小女所遇浮想联翩,以至闲言碎语。臣希望殿下能够顾念小女,叫她莫再受那等委屈。” 长孙无羡闻言垂了垂眼,很快便答:“既是为她好的,侯爷说如何便如何。还有一桩事,您方才提及她对身边丫鬟颇是防备,我想了想,许是因为她早前的种种变故,熟悉的人不在身边,叫她无法心安。她此前有名丫鬟叫‘棉凝。是从慕容家就随了她的,侯爷若有心,请替本宫回去问问柳夫人,那丫鬟现在何处?”耳听得他言谈间对女儿了如指掌,且处处关照,细致有加,镇北侯初起的怒火已然消散得差不多了。 实则他起头生气,不是因这番误会。皇家一声招呼没打地就赐了婚,难免叫他有些不舒坦。如此也便罢了,等他鬼门关前打个来回,自北境凯旋归京后,竟听满朝皆在传太子误国的风言风语,再过不久,又得知那桩假死的消息。 接二连三地,为人父者当真痛心冒火。虽长孙无羡自个儿也是吃尽苦头,但镇北侯以为,他就是该担这责的。如今瞧他一来敢做敢当,二来也对女儿呵护备至,甚至甘愿放低身段,才算稍稍宽了心。 慕容善对此事从头至尾不知情。 大半月后就是纳采问名礼。虽说三法司尚未将谋逆大案清查彻底,但长孙无羡临危救国,冤情已然洗刷,故而恢复了太子身份,一切典礼皆照皇太子的规制来。 174 此前及早择定期日后,天启帝已命官员前往太庙祭告,以犊祭牲,添辅祝文。渐近期日,皇宫里边头一天便布置起来。金銮殿前设好了御座,由万福寺设制案节案于御座前,内官监礼部陈礼物于文楼下,教坊司设中和乐于殿内,锦衣卫设卤簿于丹陛丹墀。再见礼部设采舆、教坊司设大乐,俱都恭候于金銮门前。 这场面光说热闹已不够,足可称庄严隆重了。 将军府为迎接翌日的使节仪仗也是好一番准备,等消息传来,说天启帝主持完了宫内仪典,浩荡喜艳的仪仗队已出金銮门左门,便是人人“严阵以待”,一顿紧绷。 待仪仗队行至将军府敞亮阔气的正门,当先可见高踞马上,身穿吉服的正副二使,继而再有仪仗大乐分列,正中为采舆。 将军府众人照规矩谨慎行事,迎礼官及主婚人入内。两者依礼分立正堂东西,礼官宣布奉制聘皇太子妃,后由正副两名使节主持纳采问名礼,其间说辞、站位、跪拜幅度及方向俱都一板一眼。连镇北侯也觉仪式隆重得颇显压迫,两次“四拜礼”顺利完毕后才算松了口气。 纳采问名时,慕容善不须出面,是再过几日的纳征告期册封礼才有得忙活。 只是她也算千军万马当前气定神闲的人了,自不至于给这般场面唬住,且在嬷嬷教导下已然将仪典诸礼烂熟于心,当日一身都丽具服出席,经女官与宫人簇拥受赞、受册,但见仪态端庄,丝毫不露怯色,传至宫中,一时也酿就一段佳话。 纳征时送来的物件颇叫人眼花缭乱。礼单列了足足九尺长,当先可见符合太子妃规制的玉谷圭、珠翠燕居冠、白玉钩碾凤文佩等上百样衣饰,其后是价值不菲的金子、花银、珍珠、宝钞,又有各色绫罗纱缎与锦被,漆箱及胭脂,再见胡桃缠糖、蜜饯、圆饼等吃食。大婚当日须着霞帔等物及红杖、绛引幡等仪仗也由内官一并及早送至。 慕容善忙得连记挂长孙无羡的时辰都没。好不容易年前诸礼完毕,已是腊月中旬,她歇养了几日,陡然记起一桩要紧的事,大了胆子向嬷嬷请示,望她能准许自个儿入宫一趟。 嬷嬷得了镇北侯关照看紧她,当下一口回绝。便慕容善与她百般解释,苦称翌日乃一位故人忌日,此番是想与太子一道去祭拜他们,却也不见嬷嬷有丝毫松口的迹象。 她晓得婚期已近,如此的确于礼不合,若非因此前云凌白钊绝笔信内所述之约,也绝不会提此无理请求,听罢只得闷声回了房。不想翌日却听下人回禀,说镇北侯今个儿休沐,受宣须得入宫一趟,问她是否要同去。 慕容善一愣之下想通了其间环节。天启帝如今撒手不问朝政,安心养病于太宁宫,成日多只操心长孙无羡,想来不知从何晓得了慕容善的这份心思,故才下了道瞒天过海的旨意吧。 她为此谢过镇北侯,再恳请镇北侯代为谢过圣上隆恩,一路上也不知讲了两位长辈多少好话,像是将下半辈子的赞词及早都说尽了。 镇北侯知她出阁在即,近日里竭力弥补此前离家多时的缺憾,可一面听她天花乱坠,却也一面忍不住哀叹嫁出去的女儿真如泼出去的水,显见得眼下是父不如夫了。 马车缓缓行近午门时,父女俩听见前头传来一阵嘈杂响动,似是有人与守门的侍卫起了争执。 一个粗嗓门豪气道:“你去里头通禀一声,就说我是断鸣营的神射手吴彪,太子殿下保管给我八抬大轿抬进去!” 又起一个声音在旁劝阻:“你胡说什么没规没矩的!”转而道,“这位爷,实在抱歉,能否请您通融通融?”赫然是吴壮的声音。 “实在见不着就罢了……”这个是钱响。 三人好说歹说,正懊恼着呢,忽见几名侍卫目光一闪,看向他们身后,继而齐齐屈膝下跪:“参见镇北侯。” 一回头,就见一辆深黑大漆的马车停在当地,显见得车身宽敞,雕纹气派,极尽富丽奢靡。 吴壮暗暗“嘶”了一声,“镇北侯”这三个字似乎在哪听过来着。随即便闻车内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此三名将士是我的友人,替他们备了车驾,好生领往东宫去。” 几名侍卫不敢有异,赶紧照做。 吴彪一阵欣喜一阵惊讶,待步入东宫的宫道,就见吴壮猛地一拍大腿:“我嘚个天,记起来了!方才那可不就是近日来传的沸沸扬扬的萧小兄弟的亲爹吗?” 说罢就见迎面拐角处绕过来一行人。恰是慕容善。 慕容善见状回头瞧一眼,露出几分无奈神色。她如今婚期渐近,凡事皆须较从前更谨慎,方才为着避讳外男,刻意择了旁的弯路,耽搁了好一会儿,却不想仍旧与他们碰上了面。想来是这三人一路有说有笑,边走边赏玩,故而才这般磨蹭。 既是撞上了,再躲便失礼了。她只得上前去,接过吴壮的话:“正是家父不错。” 三人看清她的脸容,险些齐齐掉了一地的下巴。 不识字的吴彪:美,太他娘的美了! 念过几行书的吴壮与钱响:美若天仙,美不胜收,美绝人寰! 眼见前边不远的娇小人儿裹在雪白底样、绿萼梅刺绣的披氅里,凝脂一般的肌肤微微透红,乌亮的眼底略含几分礼貌笑意,颊边梨涡若隐若现……他们一个个都想狠狠踩一脚自个儿的靴子。 这姑娘不是萧小兄弟是谁?当初得是多有眼无珠,才能大半载认不出她的女儿身啊。尤其吴彪,当真万分后悔。实则他的鸟在见到慕容善的第一眼就给了他提示,可他竟愣是未能弄明白那日它格外膨胀的缘由。 棉凝跟在慕容善身后一截,一瞧对面三人虎狼般的眼色,顿时不爽利了。身量高挑,不输男子的井砚当先上前一大步,将慕容善挡了个死,目光森冷,一只手扣向腰间绣春刀,似乎随时预备拔刀出鞘。 吴彪见她这般,一样十分不满:“嗨,我说,这就不够意思了!咱们与萧小兄弟是生死之交,曾同……” 吴壮和钱响一道猛然出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悄声道:“你不要命了!” 实则关乎此前军营诸事细节,断鸣营的将士皆被长孙无羡关照了封口。一来,大伙儿的命都是太子给的,本就肯听话。二来也是晓得,太子既是重情重义给了面子,他们便不该敬酒不吃吃罚酒,否则灭个口还不容易?故而俱都十分守规矩。 吴彪此番无意失言,脸色倏尔一白。 慕容善给棉凝使了个眼色。 棉凝见状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道:“方才之言,权当不曾听过,还望诸位将太子吩咐谨记在心。”说罢伸手一引,“请吧。” 吴壮与钱响赶紧谢过,一人一边架起吴彪走了。 长孙无羡正在书房里头来回踱步转悠。初起知晓慕容善的关切心意时,他是无比激越的,甚至挥退了方圆一里的下人以图清静,却是早在三刻钟前就听宫人回禀她来了,至今仍迟迟不见人影,也不知给东宫哪处角落的秀丽景致给绊了脚步。 她这般爱瞧,来日可不有得是时机瞧,此番一别两月,循规蹈矩的,连信笺往来也不曾有,就不能好好冲他来? 思及此,他愈发不高兴了,一眼瞧见一旁一方卧榻,顺势和衣不脱靴地躺了下去,继而闭眼侧耳细听。待辨及脚步声渐近,便赶紧如病入膏肓之人一般大咳了起来。 却忽听身后一个粗犷的男声讶异道:“呀,殿下金体……哦不,银体欠安?” 他素是反应快的,一耳朵听清来人身份,脸未及黑,人先暴起,当下拿食指虚虚戳了吴彪的鼻梁骨骂道:“什么金体银体,那你是不是铜体铁体?”说罢朝四面喊,“是谁准这三名歹人进我书房的?”喊完才记得,下人都给他挥退走了。 他话音刚落,槅扇外便再进来了一人,眼见得是盈盈款款,一步一履婀娜多姿,好似携香而行。 久别重逢第一眼,慕容善就瞧见了龇牙咧嘴,面目狰狞,额角青筋暴起的未婚夫。 长孙无羡霎时思量明白前因后果,神色大缓,甚至嘴角勾起点笑意来,盯着慕容善顿也不顿地接话道:“准得漂亮!” 慕容善憋着笑瞪他一眼,随即瞥了瞥书房里间的方向。 长孙无羡点点头示意她去,转头心情大好地问三人:“怎得,寻我何事?”竟也未再摆太子的架子。 吴壮与钱响齐齐给他行礼,吴彪却傻在原地,目光像给慕容善粘住了一般一路紧追,见她缓缓踱步向里,跟在后边的侍女则伸手解了她的披氅,似乎下一刹便可叫他窥见包裹在内的曼妙身段。 长孙无羡翻脸比翻书还快,一下子敛干净了笑意,大步上前单手一拎,将他狠狠掼至地面:“你眼睛往哪放?不要我给你剜了!” 如此一番天旋地转后,别说慕容善,吴彪怕连爹妈也快不认得了。 慕容善哭笑不得,却也不再多作停留,进到里间拣了张玫瑰椅坐下,捧起手炉听外边几人谈话。这才晓得,原是钱响预备归乡去了,特意来与长孙无羡道谢别过的。 此人原先之所以总瞧长孙无羡不顺眼,无非见他似乎出身富贵,而钱响的发妻恰是跟了当地一个有钱有势的大财主跑了,故而此后格外愤世嫉俗,总跟钱过不去。长孙无羡得知了他的境遇,回京后随手一往底下差使,便将他那位钻进钱眼里的发妻给揪了出来,且顺带查了查所谓的大财主,刚巧给他查出个奸污罪来。 钱响如今便要意气风发地回乡收拾人了。 长孙无羡不愿慕容善多等,且心内也的确煎熬急迫,没说几句就叫宫人将他们领下去好好伺候宴请一顿,拿山珍海味打发了三人。继而大步踱至内间,给棉凝使了个眼色。 棉凝十分识趣地退下了。 慕容善将手炉搁去一边,起身上前,稍稍踮足,替他将掼了人后皱巴巴的衣襟抚平一些,道:“你送客也送得太快了些,毕竟同僚一场。” 见她靠近,长孙无羡的呼吸霎时一紧,总觉两月不见,眼前的人似乎哪里不同了。不止举手投足间的风华气度,亦不止愈发姣好惹眼的面容身段,像还有旁的什么。 他拧眉思索半晌方才恍然大悟,是她如今浑身上下皆透了股温柔情意,几分体恤,像极了为人—妻者。醒悟一刹,他快意地松了眉头。 慕容善却仍旧瞥见了,抬眼横他:“可是我哪处说错了?” 长孙无羡摇头,笑意几乎从眼角蔓至了眼尾,攥她手在掌心道:“当然不错。”说罢低垂了头像要去亲她的唇瓣。 却是唇角将将相触时被慕容善给推拒了。就见她红了脸,气急道:“你别……我随父亲一道来的。”言下之意,就怕被他吃完一顿,肿了张嘴回去。 长孙无羡动作一滞,停了下来。是他美人在怀,思虑不周了。他此前遭遇过一番尴尬,自不愿叫脸皮薄的她重蹈覆辙,只得吞了吞口水忍了。 既是叼不着肉,他也就不愿在这逼仄的里间烧火了,一手拎了脚边三坛佳酿,一手牵她往外去:“走吧。”两人未带随从,因心绪飘放得远,一路皆是沉默无言,待到了地方亦是心照不宣,各捧一坛酒祭了天地。过后,长孙无羡一句话没有,只负手立于原地,眼望天际良久,直至不大暖融的日头当空了,方才再牵起慕容善往停在不远的轿撵走。 她亦如他,相信英灵在天,自当瞧见此情此景,无须出口多言。被搀扶着上了轿撵才微微偏过头,盯着他不大明朗的侧脸郑重道:“云景,咱们就快相识十三个年头了,很久以前我是你的友,从今往后便是你的妻。” 有人离开了,可她还在。他听罢缓缓眨了一次眼,“嗯”了一声,继而眼神一闪,拔剑斩断一条窝藏在草丛中的银环蛇。 两人相视怔愣片刻,他望着她笑道:“这畜生居然敢在本宫眼皮底下祸害人?” 一如彼时天启八年,飞来山下他头一次替她挡了祸。 她抿唇一笑,似乎想通了什么,目视前方低声嘟囔道:“原来当年就‘包藏祸心’了啊。” 长孙无羡一愣,冷哼一声想否认,却记起她方才那番话,一时心内柔软,舌头打了几回架,最终别扭道:“你爱这么个想就是这么个样罢!” 阳光下,他不自在的偷摸把腕上月牙痕牙印藏了起来。 175 …… 祭拜完后,慕容善便随镇北侯出了宫。 临近年节,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加之此前纳采纳征的喜色尚未消散,这个年过得可谓喜上加喜。除夕当夜,老少一道守岁。 出了年关,婚事后续诸仪复又张罗起来,她忙得压根没时辰多愁善感。似只一眨眼的工夫,就见宫里头的内官送来了催妆礼。 正月十六,大婚亲迎当日,长孙无羡先在皇宫里头受醮戒礼。逢吉时,万福寺出身的两名赞引人身穿朝服,于文华殿门前恭候,见太子步出便行叩首礼,继而与侍从官一道将他引至金銮门,由左门入内。 满朝文武俱都盛服出席,待响遏行云的擂鼓声起过三次后,便见天启帝头戴通天冠,身着绛纱袍而出。百官在大乐声里齐整跪伏叩首,远望如江潮倾倒,浩浩汤汤。 天启帝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康健,原本该当安心卧床的,却是儿子们左劝右劝,好说歹说,也没能拦得住他躬身主持醮戒。甚至等长孙无羡一板一眼了跪仪及啐酒诸礼后,亲口出言戒命,声色洪亮道:“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勗帅以敬。” 长孙无羡执礼的手微微一颤,默了一瞬后颔首答:“臣谨受命。”随即在一旁赞引人的高喝声里复再行礼。 待醮戒完毕,长孙无羡去搭建在午门外的幕次里头褪下衮冕,换了符合太子规制的服,一面伸展了手臂由人伺候穿戴,一面交代身后的锦衣卫副指挥使:“派人顾好皇上,看紧太宁宫,亲迎队伍出午门后,任何人未经容许不得以任何缘由靠近太宁宫方圆一里。凡擅闯者,一律……”他说到这里一顿,想起今个儿是什么日子,最终在方决困惑的眼光里继续道,“一律拿下候审。” 方决颔首应是,领命下去了。 长孙无羡忙碌时,慕容善亦在府里受醮戒礼。场面虽比不得金銮门前满朝文武集聚一堂的壮阔景象,却也一样十分隆重。 待穿戴完毕,歇息片刻,便听府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了乐声,随后似有赞引者跪请太子殿下降辂。 与事前算好的吉时掐得一分不差。 棉凝闻声俯下身,在慕容善耳边悄悄欣喜道:“小姐,申正了!” 她听见外边动静就已晓得了,只得回头无奈地剜一眼身后人:“你每隔一刻钟便报一回时辰,是想叫我这心都跳出了嗓子眼去不成?” 棉凝却压根未听明白她说什么。她出了个大神,饶是女子也被这蓦然偏头,似怒似嗔的一眼瞧了个三魂不存,七魄不复,一刹骨腾肉飞。 起头单是远远透过铜镜瞧婢女们替慕容善点妆,尚且未能望出究竟来。却是如今妆成,搁眼皮子底下一瞅,先见额间花钿粲亮一闪,再见眉如远山,霞飞双颊,往下是微微启开一线的秀丽朱唇,与悬在雪色耳垂晃悠的坠子,及头顶九翬四凤冠上镶嵌的翡翠珠花、垂坠的珠结相衬,堪为颠倒众生的艳绝之色。.. 慕容善见她目光闪烁,一味张了个小嘴发呆,道是面上哪处妆点得不对,赶紧回头往铜镜瞅。却恰在此刻听闻外边赞引者一声高过一声,似乎是长孙无羡穿过了中门的幕次,人已至中堂了。 她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一颗心上上下下跳蹿得厉害。 年前与长孙无羡在东宫别过,他曾戏说她大婚当日莫要紧张得摸不着北,彼时她胸有成竹,甚至反嗤笑他可别一脚踩空了门槛,跌个四脚朝天,却如今光是安安分分坐着,就已上气不接下气了。 似乎相识再久,到得此刻也像然归至起始,一如当年飞来山初见,陌生而忐忑。 两名女执事在此间候了片刻,便替她蒙了喜帕,搀她缓缓走了出去。倒是十分体恤,晓得她恐怕难免紧张腿软,故而借了大半的力道与她。 礼毕后,长孙无羡当先退了出去,由引礼官开道步至中门外边。女轿夫举了凤轿候在中门内,待慕容善款款行至,内官便在外头跪请太子殿下复再行入中门,替太子妃揭轿帘。 这节骨眼可说是俩人在行合卺礼前靠得最近的一刹了。长孙无羡哪肯放过,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揭开轿帘,在她弯身而入时稍稍俯首,低声笑道:“方才瞧我瞧得可还满意?” 果真被他发现了。 慕容善心内一阵羞恼,却是此刻回不得嘴,且他也重新站直了身子。她只得隔了喜帕狠狠瞪他,像要将那张俊俏的脸剜出个血窟窿似的。长孙无羡一弯嘴角,将轿帘搁下,隔绝了这般饱含“浓情蜜意”的注视。 待太子妃入凤轿,太子入辂车,内官起一声高喝:“升轿升辂——!”仪仗队便以极尽庄严之势向皇宫缓缓行去。硕大一面赤色的绛引幡迎风猎猎翻卷,整个队伍远望宛若一条细长蜿蜒的游龙。因午时过后,沿道车马一律禁行,一路上除却乐声再无旁的响动。 天色渐暗,由长安左门入午门后,随行的车驾仪仗、官舍官军、侍卫侍从俱都止了步。长孙无羡改乘了舆车,慕容善则另行换了一顶凤轿。她端坐轿中,腰背笔挺,手心却沁出了汗来。 接下来就要入东宫的内殿行合卺礼了。 待轿子缓缓在殿门口停稳,天已然黑透了。慕容善远远瞥见长孙无羡似乎被引入了殿内稍候,而她则被女官们簇拥着去了幕次里头,揭了喜帕,修整妆容与衣饰。照东陵皇室的婚制,揭喜帕这一环节是不由皇子来的。没了层遮羞布,她那颗心便更是七上八下,好不容易从幕次里头出来,端了仪态入殿,一眼瞧见长孙无羡竟觉呼吸一窒。 她是眼下方才看清楚他。一身气度非凡的皮弁服,上为朱色绛纱袍,下为红裳,黄色的玉圭上尖下方,垂于领下正中位置。衣饰玉佩两组,俱都是雕云龙纹描金了的,白色的绶带掐在腰间,威仪逼人。 再移目往上,但见头顶皮弁玉珠簪纽耀人,朱缨系在他的颈侧,衬得他肤白唇艳。他的眼望着她,似乎含了几分笃定的笑意。 长孙无羡的确在笃定。笃定她瞧见他后必有紧张至气急的一刻。但他也着实端不大住了,靠素日里面对满朝文武时摆惯了的那份肃穆在死死支撑。 此前亲迎,他顾忌礼数未曾多看,更没能瞧见她的脸容,如今相对而立,得以窥见貌,当真被惹得移不开眼去。 昨日尚且含苞待放的小人儿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螓首蛾眉,娉婷袅娜。她站在那处,张灯结彩的大殿及投于她后方天幕的粲亮星辰便俱都黯了颜色。慕容善或许不晓得,在长孙无羡眼底,她这一身华贵得体的青纻丝绣翟衣,已然成了瞧不见的废物。 亏得是吉时未至,两人才能够如此堂而皇之地你瞅我来我瞅你,瞅得起劲。待赞礼人恰准了时辰,便不得不转开眼光,站定了拜位,继而互行拜礼。完了便是合卺。 皇室的合卺礼极为考究,素有“三饮三馔”之说。也就是每一回交杯过后,皆要在女官服侍下辅以吃食。 殿内布置喜庆,正中一张足有丈长的桌案上边搁了各式金器盘盏,各有象征的胡桃木碗,胡桃木托,胡桃木钟子等物,罗列得相当齐整。 两人一道坐下后便被奉上斟了七分酒液的金爵,各执一爵,双臂相缠,凑至对方唇角。 慕容善劳碌了整日,此刻手都有些不大听使唤,竟至爵中酒液微微发颤,荡起了波纹。长孙无羡垂眼一瞧,悄悄扣紧了她的手臂,借力与她,才算了第一回合卺。 如此反复三回,吃了三样象征吉祥如意的点心才算礼毕。女官们及赞礼者汇至一线退了下去,再有一行婢女上前来,预备服侍长孙无羡与慕容善各自沐浴更衣。 俩人至此仍未能说得上话。 内殿至净房有不少一段路,恰好用作消食。慕容善卸了一身的重负才算松快了,入了浴桶后被服侍着好生揉搓开了筋骨。水汽氤氲得厉害,叫她昏昏沉沉,疲累得睡了过去,直至身边的婢女硬生生唤了她好几声,方才起身穿戴好,游魂似的去往寝殿。 长孙无羡比她先拾掇完,一身常服衬得肩宽腰窄,坐在拔步床的床沿翻了本什么册子,眼见得多数时候眉头深锁,偶尔露出些恍然大悟的神色,似乎看得十分入迷。且是入迷得忘了侧耳细听,以至慕容善离床榻只剩一丈远了方才一顿翻页的手,迅速将册子往袖子里头一藏。 亏得慕容善尚且有些迷糊,也未然看清,等凑近了才奇怪问:“你翻什么呢?这么认真。” 长孙无羡泰然自若,正色道:“本想处理个公文,既是你来了便不翻了。”说罢给四下婢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退下,继而拉她一道在床沿坐下。 慕容善困倦时反应要比平日迟钝一些,揉揉眼睛“哦”了一声。长孙无羡瞧她这冷淡的瞌睡模样,脸登时就黑了:“你是几日几夜没得合眼了?” 她也自觉不该,霎时停了揉眼的动作,强打了精神,朝他笑了一下:“是浴桶的水太暖和了,我在里边睡了一觉,还未醒神。”说罢就觉长孙无羡死死盯着她的脸,一瞬不瞬。 她奇怪地摸摸脸蛋:“我的妆没洗干净?”她只顾睡觉,的确都不记得自个儿何时洗的妆,交由婢女们折腾了。 长孙无羡却竟“嗯”了一声,随即拽了她的手腕,将她搂进怀里,也没个征兆地就去叼她的唇瓣,一面含糊道:“没洗干净,我来……洗……” 慕容善一下醒过神来,彻底记起了此刻情状。此前与他同床共枕惯了,一道坐在床沿也觉无甚紧张,竟是在浴桶里睡了一觉就忘了今时已不同往日。她的余光瞥见一旁燃得正旺的喜烛,心也似与那火苗一般蹿动起来。 长孙无羡高挺的鼻梁随这番动作抵向了她的脸颊,触及之处恍惚一片滚烫。 但他并不急于攫取湿润芬芳,只在她两处唇角来回辗转,多时后绕行别处,一路吻过她的鼻尖,眉心,再落下来去吞咬她微微染了层红晕的耳垂。 慕容善再无须勉力强打支撑,她太精神了,精神得浑身每处关节都起了战栗。铺天盖地皆是他惊心熟悉的气息,反反复复的耳鬓厮磨里,也不知是忐忑或是失力,她被他吻得喘息不止,手脚绵软,只得任他施为。 长孙无羡见她面泛红潮,蜷曲的睫毛因双眼紧闭不停打颤,再按捺不住,顺势就将她放倒了下去。却是手方才伸出,还不及抽起她腰间系带,就被她推了一把胸膛。 人都在他身下了,还妄想推得开他?他动作一顿,支起手肘,好整以暇地垂眼看她,似是预备好好瞧瞧她忽然喊停是想做什么。毕竟此前有过太多回戛然而止的经验,他早已被她练就得能将体内那团火掌控自如了。 可慕容善也实在不晓得自己想做什么,只是总觉方才那一觉睡得极不对劲,将她酝酿了一整日的心绪都给撵跑了,故而缺了点准备,心内有些不安。她盯着他,干咽了一口口水,眼珠子一溜,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我们……” 长孙无羡微笑,沉声:“嗯?” “多久没对弈了啊?” “……” 慕容善见他哑然,揪准了时机道:“你陪我下盘棋吧……好不好?”眼光里透出十二万分的期许。 长孙无羡失了起先的从容,咬牙切齿起来:“……你确定?” 她点头如捣蒜。 他深吸一口气,忍耐道:“下完了呢?” “完了就……”她面露难色,晓得他是有意调侃,却是此刻有求于人,没法不应,只得心一横,含蓄道,“就随你……” 于是乎,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时,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就这样在宽敞的拔步床里边相对棋盘而坐,对起了弈。 长孙无羡郁卒地托腮于案沿,手下却丝毫不留情,噼里啪啦地将慕容善落的子堵得出门无路,一面状似漫不经心地冷言冷语道:“慕容善,你的棋艺退步了啊。”似含教训之意。 她本就是只想拖延些时辰罢了,压根没心思下棋,更别提静下心来破他的局了,故而一路失守,招招皆被杀退,眼见一盘棋不过半盏茶工夫就要了结,只得哭丧了脸看他:“你不能让让我的吗……?” 让让她?让让她是要将这棋下到天亮去? 长孙无羡冷哼一声:“你不是素来不喜别人让你?” 慕容善面上带了些讨好的笑意:“你如今不是‘别人’了嘛!” 这话听着总算还挺舒心。长孙无羡觑她一眼,拣了个空处落棋,让了她一子。 只是一盘棋终归下不得太久,再过半盏茶,慕容善还是输了。眼见棋盘被收走,长孙无羡欺身过来,拔步床内复又归于一片暧昧,她忽然摸起了肚子:“云景……” 他的脸已快黑成焦炭了,一面靠近她,一面眯起眼冷声道:“你有本事就说你肚子饿了,然后豪吃一顿,再说你要消食,消完了再摸一遍肚子,说你想去大解。” 他怎么知道的!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慕容善被他逼至床角,只好腆着脸尴尬道:“只是有一点点饿……不吃也没事的……” 长孙无羡却充满邪气地笑了一下:“不吃?饿坏了可如何是好,当然得吃了。” 她眼睛一亮:“真的吗?这会儿御膳房还存了什么吃食?” “呵呵。御膳房没有吃食了,你跟前倒有。”说罢忽然凑上去,俯了首拿嘴一把扯开她的衣襟,低哑道,“吃我就是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76 一刻钟后的慕容善勉力瞧了一眼将他围堵在床角,一手锢住她肩,一手四处游移的人,头昏脑涨地想,到底是谁吃谁啊。 他这一顿埋头苦吃也太久了,即便她得了床角倚靠,身子依旧一阵阵地发颤发软,像是随时都要瘫倒下去。 长孙无羡百转千回地品攫甜果,听她万般隐忍却仍不住破碎出声,只觉心旷神怡,再不得顾忌她,稍稍变换了个姿态,趁她尚且茫然无措,一个干脆狠狠跃马横戟而上。 慕容善毫无防备,吃痛之下险些呐喊出声,方才化作一滩烂泥的身子复又绷紧,眼眶里一下溢出泪花来,也不知是因这一刻的彻底交托而激越涕零,或是当真疼得受不住了,啼哭似的叫他:“云……云景……” 长孙无羡也因此举失却了此前不紧不慢的步调,拼命喘了一阵才压抑下了什么。他停在那处,一面轻柔吻去她颊边泪花及额间细汗,一面疼惜道:“善善……不哭,我轻一些……” 烛影摇红里,无数起始细微,后愈发不得抑制的响动激荡回旋在殿内。身在其中之人,宛似于大海之上驾一船星辉悠悠荡荡而行。 逐浪飞花,漂泊无期。慕容善都不晓得自个儿是如何能捱到头的,只觉那句“轻一些”当真不过哄骗哄骗她罢了。浑身酸软时,她隐约记起昨年曾花了多久解他的药,内心便愈发绝望翻涌。偏她说话不能,想出口骂他,张嘴却是难以抑制的断续呜咽,反叫他征伐之意愈浓。 她还记得羞,只好咬牙闭嘴。直至迎来那移山倒海,日月颠覆一般的倾注,几乎两眼一抹黑就要晕厥过去,不想身上那人泄了一股劲,蓦地朝她压了下来,竟活生生将她给压清明了。继而便听他趴在她肩窝一阵急喘,淋漓的汗水尽数淌给了她。 连长孙无羡都成了这般,更不必说慕容善。她亦将正月过成了仲夏,一头及腰的乌发湿了大半,鬓发粘连,面色酡红,像中了暑热似的透不过气来,只得勉力拿手去推他。 长孙无羡被这轻飘软绵的一推给推醒神了,随即意识到自己初尝那深骨入髓,断肠销魂的滋味,酣畅过后失了分寸,怕是要将她给闷坏了。 他忙是一个翻身坐起,目光因此哗地掠过拔步床内旖旎貌,下腹登时再一紧,喉结滚了滚,忍不住将瘫软在旁的娇小人儿给抱了起来。 一股滚烫的粘腻因此番动作顺腿淌下,慕容善下意识低头去看,不意随这一眼连带瞧见那将她折腾得半死的物件复又抬头,速度之快叫人难以置信,以至她一时震惊得忘了害臊,瞪大眼盯紧了他。 长孙无羡瞧见她这等眼光,将她托举在掌,往自个儿身前一压:“再来?” 慕容善被这面对面的抵撞惹得一阵眩晕,感觉到他目光灼灼,而那滚烫就碾在她腿间,好像亟待闯入似的,霎时吓得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别开眼小声道:“不……不行,明早还得朝见呢,你赶紧放我去沐浴。”似乎晓得无法动之以情,故而晓之以理。 长孙无羡当真舍不得放她,却的确大婚完接连几日皆是繁复的典礼,几乎一刻不得停歇,她头一次已然遭罪,他也着实不忍心再给她添累了。最终只好艰难地克制住了驰骋的动作,吻了一下她近在咫尺的鼻尖,沉声道:“今夜暂且放你……我陪你去。” “不要!” 听她干脆回绝,他也不恼,低头瞧了她一眼,随即笑道:“那你试试,走得了路就由你。”说罢松开她,像安一尊大佛似的将她安在了床沿。 慕容善羞恼地捞了衣裳穿上,憋着股气站稳了,却是方才一挪步子就浑身泄没了力,大腿根连带膝盖齐齐一软,将将就要栽倒下去。亏得长孙无羡早已披完衣等在了后边,将她拦腰打横抱起,垂头笑道:“还逞?” 的确太痛了,起头是撕裂的痛,眼下成了肿痛。她咬着唇捱在他怀里,极尽控诉道:“你就欺负人罢……!” 长孙无羡低笑一声,抱她大步走出。 堂堂太子殿下竟一个婢女也没唤,躬身伺候太子妃洗澡。慕容善人在桶中,无从推阻,包括后来回到床榻,他不容拒绝地亲手替她上药,整个过程,她都像一只被一宰再宰的羔羊。可她也不得不承认,除了发羞,她心内也隐隐几分欣喜几分动容。 毕竟无人比她更懂得他的别扭性子了。 长孙无羡将她安顿好了,叮嘱她先歇息,转头就去沐浴,回来时手脚放得很轻,本道她该睡熟了,却一眼瞧见她靠着玉枕揉眼睛,似乎还在强撑眼皮。 他霎时敛了色上前:“你累得这般还不睡?” 慕容善听他来了,赶紧替他捋平整被褥,抿了抿唇笑道:“我想等你回来。” 洞房花烛夜岂有孤枕睡去的道理。她与他虽早已不是谁投个桃谁再报个李的关系了,可他既是然不像个太子的模样,破天荒般地对她,她自然也欲意待他好一些,留个熟睡的冷背脊给他算什么。 长孙无羡闻言心内一阵柔软一阵激越,也不怪她不听话了,反是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里才好,进到床内就死死搂紧了她,吧唧一下亲了口她的脸蛋:“好了,我抱你睡。” 她忍不住笑出声:“嗯,你莫太激动,手抖得我难受。” 长孙无羡手一顿,脸色一沉:“慕容善,你哪天能不煞风景,好话越得过三句?”却是话音落了许久也未见回答,低头一瞧,她已然贴着他睡熟了。 …… 翌日天还未亮,慕容善尚在睡梦中,迷迷糊糊间察觉到丝丝缕缕的沁凉之感,似略有几分粗糙的指腹在哪处来回游移,惹得她很想蜷缩成一团。她被痒醒,睁眼就见长孙无羡坐在床尾,像在替她上第二回药。 她顿时烧成了一只虾,见他分明晓得她醒了却仍一本正经雷打不动地继续,忍不住躲了一下:“我自己来……” 长孙无羡抬了眼皮瞥她:“你太慢,耽误正事。” 耽误正事?天晓得他已磨蹭多久了啊,若是早叫醒了她,她怕是这会儿都该洗漱穿戴完了。 她还欲再躲,却被长孙无羡巧劲一掰给锢住了:“快好了,莫瞎动,你可是想一会儿殿前失仪?” 他拿这般要命的东西威胁她,她哪里还敢乱动,只得咬咬牙随他去,唰地拎起盖了半个身子的被褥,蒙了脸一言不发。 长孙无羡瞥一眼她不住蜷起,白玉似的脚趾,暗暗一笑,继续低头快乐地忙活去了。 …… 照规矩,大婚次日须得朝见两宫,所谓朝见,与民间婚俗里头给双亲奉茶一环有些相似,只是仪式较之隆重许多。 两人一个冕服一个翟衣随执事与赞引人出席。慕容善肿痛未消,一路端着,走得颇为艰辛,几经拜起后更觉浑身疲乏酸涨。却不敢当真殿前失仪,也羞得给长辈知晓内情,哪怕心里头已将长孙无羡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自是岿然不动的得体神态。 却奈何这对帝后俱是眼尖的。天启帝身子孱弱,本不该开口多言,竟在两人告退时有意低声叮嘱了长孙无羡一句什么。慕容善彼时正颔首,隐约听见“分寸”二字及长孙无羡尴尬的低咳,心内顿感一阵哭笑不得。到了皇后那处,就换作了她被低声叮嘱回宫好生歇息。 等回了东宫,气得她一拳捶打在了长孙无羡的腰腹。 长孙无羡觉得很无辜。可他不说。倘使给她晓得,昨夜已是他克制了七分的结果,她岂非再不敢给他碰了。 他不住挠头,上苍真是给了他一副叫小姑娘难以承受的躯体啊! 慕容善当夜拖了个伤残的身子早早爬上了床榻,避长孙无羡如蛇蝎,连给他凑近都不肯。长孙无羡就差自缚了双手双脚,方才哄得她肯给他抱了睡。亏得一夜相安无事,才重又博得了她的一丝信任。 因当今太后已甍,翌日的盥馈便省了,而将后边的庙见提至前头。两人复是一身盛服前往太庙。因跪拜礼着实太多,待还至宫中,慕容善好不容易好些的身板再遭重创,长孙无羡屏退了宫人后,亲手给她捶腿捏肩。 她本是自觉受不起的,可一思及他这般殷勤是为了什么,便是气不到一处来,懒于推脱了。 果真夜里困意如潮时,就有一只“咸猪手”不安分了。慕容善的确好了些,原本依他也罢,却是翌日尚有大婚后续的最后一环,只得打着哈欠与他道:“明日午时宴请群臣,你莫叫我丢脸了成不成。” 长孙无羡的手一顿,被美色冲昏的头脑霎时一片清明。 说得是。尽管他是十分想在诸如萧仲寒与柳扶风等人跟前好好炫耀一把的,却是文武百官当面,她若失了仪态,难免下不来台面,还得给有心人落了话柄。只得苦兮兮地将系带给她系了回去。 慕容善见他食髓知味后日日摆了张欲求不满的郁卒脸,终归心软了,朝他怀里蹭了蹭,哄道:“明晚就依你,快睡。”翌日的庆宴设于华盖殿,原本该由天启帝躬身主持,却被长孙无羡给劝下了。故而等万福寺官代满朝文武行完跪仪,致完贺词,天启帝便先行摆驾回了太宁宫,将剩下的交给儿子去处置。 午时设宴,龙座空置,长孙无羡位列上首,旁侧坐了慕容善。 华盖殿乃东陵宫城内三大殿之一,堪与金銮殿比肩,小处是碧瓦朱甍,丹楹刻桷,大处则阔气宽绰,富丽雍容。 亏得慕容善此前已跟嬷嬷学了许多,因而哪怕心如鼓擂,面上仍摒藏怯色,行止俱都端庄得体。 长孙无羡倒不曾担心过她会做不好。说白了,和朝臣往来与行军打仗是有些相似的,言谈机锋当可譬之兵法,至于神情姿态,论及根处,最终考验的不过定力罢了。要说定力,这些年大小磨练,她除却在他跟前依旧随心而行,不作掩饰,于旁人处已然堪与底下那群老奸巨猾的相比。 果见她此番偶须与朝臣言语,即便不认得那些面孔,却只听他几字引荐就可应对如流。既不束手束脚,显得小家子气,又不锋芒外露,以至越到他前边去。分寸把控可谓无从挑剔。 他暗暗觉得称心如意时,慕容善也在心里头悄悄地想,长孙无羡可真是变了。倘使换作三年前,应付这等乏味无趣的宫宴,他大概是从头至尾摆一张好像谁人欠了他八百两黄金一般的脸吧。如今竟肯与人谈笑风生。 宫宴前绷后散。酒过三巡,宴行过半,席间气氛渐渐松快了,底下群臣偶有私语,长孙无羡也起始与慕容善说话,却是方才偏了个头,便觉一缕目光随他此番动作一移,牛皮糖一般粘连在两人之间。 他嘴张至一半停下,回头冷冷扫了武官席一眼。 慕容善原本是不作东张西望的,见状却不得不随他瞧了去。如此一眼,就见萧仲寒捻了只白玉爵看她,一双光华逼人的眼微微一弯,向她遥遥一敬。 真可谓明目张胆举杯相邀。 她晓得萧仲寒早在昆明便已对她绝了心思,此举单单就是冲着膈应长孙无羡来的,故而赶紧收回目光。 长孙无羡却觉自个儿中计了,气恼偏头,刚欲拿慕容善问话,就见她接过旁侧侍女手中一只珐琅彩釉的瓷壶,转头往他空了的杯盏里头斟酒。 纤纤玉指被浓墨重彩的珐琅瓷衬得柔荑一般,他瞧过一眼,回想起这手曾软绵无力地抵着他的胸膛,攀着他的肩,登时下腹一紧,险些都要在文武百官面前支起“帐篷”来,哪还顾得及责怪她瞧萧仲寒那一眼。 他将话咽了下去,不大自在地调整了一番坐姿,举杯抿净酒液。这壶酒与赐饮群臣的不同,为早年南面诸岛来使朝贡所得。据说是以百花酿造而成,味醇色美,香气沁脾,恰到好处地压抑了他喉间干渴。 慕容善不晓得他的心思,只当是自个儿卖对了乖,继续替他斟酒。 177 慕容善不晓得他的心思,只当是自个儿卖对了乖,继续替他斟酒。 过一会儿就见正下方座席有人起身朝这向走来。她微抬眼皮,看见一双乌黑的皂靴及绣了银色蠎纹的袍角。 是长孙无谌。 此番是她回京后头一遭近距离与他打照面,回想起此人曾闯她书房,甚至与她有过隔了层薄薄衣料的亲密触碰,她就浑身发麻,直泛恶心,掩在衣袖里的手微微打颤。 但长孙无羡笑迎时,她仍是勉力站起来,垂了首平静端立在他身后一截。 长孙无羡对此人的恨意绝不亚于她,却是如今已然练就了仇人当面含笑自若的气度,她自然不可拖他后腿。须知满朝文武当面,一言一行至关重要,长孙无谌在这个节骨眼摆了副敬酒的姿态前来,是想试探长孙无羡什么也好,是欲意激他失态也好,总归心存不善。 长孙无羡见他走近,不动声色微一侧身,将慕容善置于触手可及的角度挡死。或许也并非当真防备什么,只是习惯罢了。继而向对面人笑道:“三弟。”说罢示意一旁的侍女上前去替长孙无谌手里边的空盏斟酒。 长孙无谌的确是来贺他新婚的,只是酒液下肚,场面话没说几句便拐去了别处:“这几日皇兄忙婚事,朝会暂歇,倒少有时机见着皇兄,也不知案子是否查得了眉目?父皇卧病,如今朝野上下就靠皇兄一人勉力承担,切莫耽搁政务。” 此话一出,弟弟话里话外不伦不类以过来人的姿态教育兄长,显见得离得近些的几名朝臣都敛了色,华盖殿内的气氛霎时有些凝滞。“谋逆”这等词,任谁也不会轻易挂嘴边,众人只是心照不宣,皆晓得所谓“案子”就是从年前拖至年后,当初举国轰动的杨家的那桩事。 长孙无谌此人本就不苟言笑,甚至有些阴郁,一旦敛眉,一顿宫宴也能吃成朝议。 见他毫不心虚避讳,甚至还以过来人的姿态,仗着把持过些许时日的朝政教育他,长孙无羡笑一声道:“三弟,你就非得挑这时辰问?左右本宫现人在东宫,你随时来就是了。”说罢顿了一下,笑意更盛几分,“案子已有些许眉目,或不久便可水落石出,三弟大可宽心。此前本宫离京,你与许国舅已替本宫担了代政监国的责,如今本宫回来,你却仍时时往来于刑部与大理寺,多有替本宫分担之处,甚至常常劳碌至深夜方才归府,实在令本宫……深感歉疚。” 长孙无谌似乎有些意外他如今不在故作高冷,口蜜腹剑得厉害,却神色如常,丝毫不见停顿地道:“皇兄,你与弟弟客气什么?这都是弟弟该做的,你既心中有数,我便也不多言,回头再去东宫与你叙叙家常。”显然是预备告辞了。 长孙无羡却抢先一步拦下他道:“本宫听闻国舅近日抱恙,故不得出席庆宴,又见你方才似乎无心吃食,不知是否是因担忧此事。倘使如此,可须本宫吩咐太医署的人替国舅瞧瞧?”说罢似有意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底下一直竖耳在听的众臣。 长孙无谌笑了笑答:“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不必劳动太医署。”说罢往座席走去。 慕容善心内疑问许国舅“风寒”一事,只因此刻人多眼杂,不得不暂且按捺下来。松了口气坐下后,却见已然回座的长孙无羡眼望着长孙无谌的背影拧起了眉头。 她循他目光望去,未能辨得古怪,小声问他:“怎么了?” 他的眉头蹙得更厉害些,低低道:“……走姿不对。” 慕容善闻言还欲再细看,忽听底下传来“咚”一声闷响,与此同时响起几名宫婢的惊叫。再抬眼,竟见长孙无谌直直歪倒在了殿中,不知何故嘴角溢血,浑身抽搐。 长孙无羡霍然起身。大臣亦多大惊站起,殿内霎时一片纷乱。 电光石火间,慕容善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长孙无谌方才饮了长孙无羡的酒…… 她一时未来得及思量其中深意,只见长孙无羡快步往下走,厉喝道:“都别靠近!” 往那处围拢去的几名官员见状蓦然停步,替他让开了一道口子,见他蹲下身后攥过长孙无谌的手腕一把,继而扣住他的下颚,往嘴里边张望一番,抬头瞧向文官席,扫了一圈后看定:“李太医,你来。” 此前归京后被安插—进太医署的李槐闻言赶紧离席上前,替长孙无羡接手,扣开长孙无谌的嘴以免他抽搐时咬了舌。 长孙无羡起身接过侍女手中一面锦帕,边擦拭干净手上沾染的污血边吩咐道:“通知太宁宫的御医拿医箱来,是中毒。”殿内的确有诸如李槐的太医在,却是未随身携带医箱,而太医署距离此地又太远了,反是太宁宫相对较近。 听明白这话意思的众人一阵惊骇,俱都瞪了眼你瞅我来我瞅你,却无一敢出言询问。 慕容善始终站在上首,平静地审视着殿内众人的神情变化。不论此事前因后果如何,她凑过去都是无用的。这等时候,是个人难免都要心神动摇,她既得此绝佳站位,莫不如好好观察观察。 李槐一手扣在长孙无谌的下颚,一手替他把了把脉象,抬头道:“殿下,微臣需要银针。”说罢也晓得医箱尚未送到,先按压起他周身大穴作应急处置。 长孙无羡见他神色镇定,便知这毒多半只是看似凶险,等医箱来了,就瞥一眼围拢在四面的几名官员:“还请诸位大人各归各席,莫扰了李太医施针。” 今日不分三六九等赐宴百官,可谓群臣汇聚,故而难免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傻子看热闹不嫌事大,也不想想这时候凑过来或将惹上什么嫌疑。瞧瞧那些品阶高的,聪明的,俱都站定在座席旁,丝毫未有多余动作。 李槐满头大汗地施完针,眼见长孙无谌不再抽搐,脸上青黑之气也渐渐去了,心内绷紧的弦松了松,替他拢好衣襟,与后边上来的另几名太医商议了几句什么,继而朝长孙无羡拱手道:“回禀太子殿下,三殿下暂且无碍了,只是毒素犹在,须得容臣等调配出解药方可彻底清除。” 长孙无羡点点头,叫人将长孙无谌抬去附近寝殿安置,随即问李槐:“李太医可知此为何等毒物?” “回禀殿下,微臣尚且不敢说,须得察看三殿下毒发前一刻用过的吃食方才能够断言。” 慕容善见状给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那壶酒呈上去。 很显然,长孙无羡之所以当众查案,便是为免给有心人落下话柄。这宫宴是他主持的,且众人俱都瞧见了方才长孙无谌敬酒那幕,眼下自然是查得越明白越好。 李槐嗅过酒液后思量片刻,缓缓道:“回禀殿下,微臣疑心此为一种名曰‘鱼妒草’的植物。鱼妒草多生于极北苦寒之地,覆雪则长势愈盛,中原一带着实罕见。其本身为药草,却旦逢椰子花便成剧毒,服用者不出一刻即暴毙身亡,便大罗神仙亦回天乏术。微臣方才所见,三殿下毒发之症与其大约吻合,且此酒中亦有椰子花的气味。” 长孙无羡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轻察的讥诮,淡淡问:“既是如此,如何容你救得?” “请殿下准许微臣察看三殿下席间吃食。” 长孙无羡伸手示意他请,随即见他步至席间,眼睛一亮,一指上边一道点心:“是蜂蜜的缘故。此道蜜汁蜂巢糕内添了蜂蜜,可化去鱼妒草的部分药性。药性弱了,相应而生的毒性也就弱了。”说罢瞅了瞅旁处座席,清点一番点心数目,“三殿下当在此前食用了两块蜜汁蜂巢糕。” “照你推断,三皇弟该是何时服下的鱼妒草?” “回禀殿下,鱼妒草药力持久,可在人体内停滞数日不等,故微臣无法断言。” 长孙无羡点点头:“辛苦李太医,劳烦李太医速速调配解药,务必竭力医治。”说罢朝一旁吩咐道,“此事当立案,去查三殿下十日内用过什么吃食,接触过什么人,事无巨细,一律列了单子回报三司。” 慕容善略松了一口气。她倒怕长孙无羡被这显而易见的阴谋给气昏头,亏得他清醒,文武百官当前如此言语,摆明了告诉众人他并无只手遮天之意,而预备秉公处置。如此做法已当数眼下最佳。 宫宴至此自然散了。既是症结在于一味或数日前服下的鱼妒草,也就没有将群臣留下来一一排除嫌疑的必要了,长孙无羡挥退众人后在原地默了一会儿,走回上首位置,一眼瞧见慕容善似在神游天外,便伸出干净的那只手,拿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道:“吓着了?” 她回过神来,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原本预备去送一送父亲的。”现下这情形俨然是不能了。 长孙无羡“嗯”了一声,柔声道:“改日再安排你们父女叙旧。” 话音刚落,身后便突兀地响起一声干咳。有人道:“太子妃胆识过人,见惯风浪,想必不会轻易受惊吓,殿下怕是多心了。” 却是萧仲寒的声音。 长孙无羡回过头,就见他并未随群臣一道出殿,而他身旁的柳扶风亦是一副去而复返的模样。俩人似乎有话与他讲,故而留了下来。 他霎时黑了张脸,冷淡道:“怎得,你二人寻我有事?” 萧仲寒也不在意他这前后态度反差,看了眼后边殿门道:“殿下,关门好说话。” 长孙无羡白他一眼,却仍旧依他所言,命人将殿门移拢了,随即努了努下巴,示意两人坐。 萧仲寒不客气地坐了,柳扶风客气地坐了。 “看起来似乎有两种可能。”萧仲寒坐下后眨了眨眼道。 长孙无羡毫无间隙地接话:“贼喊捉喊与顺水推舟。” 萧仲寒颇感意外地瞥他一眼:“看来你没被美色冲昏头脑嘛。” 长孙无羡很是好笑地冷哼一声,下意识偏头去看慕容善的反应,却见她拧了眉不知在思量什么,竟是一副未曾听见的模样。 “我好像……” “殿下……” 两个声音一道出口,一道止住。慕容善与柳扶风诧异地对视一眼。 萧仲寒眼睛都亮了,摆了副欲意看好戏的神色,只见长孙无羡的脸一片焦黑,视柳扶风若无物,只问慕容善:“说。”语气却是不大好了。 慕容善有些尴尬,怕这时候叫柳扶风先说会惹得长孙无羡更不高兴,只得硬着头皮答:“我是想说,我似乎见过有关鱼妒草的记载,却一时记不起是在何处。或者是否可能是你送我的那几本杂记?” 长孙无羡摇摇头:“给你的那几本杂记我自己也翻看过。”他显然是对鱼妒草不存印象的。 慕容善咬了咬唇,不解自语:“这就奇怪了……”那是在哪儿见过呢? 却忽听柳扶风不问自答地插话道:“殿下,微臣曾于古籍当中见过一种药草,其性状与鱼妒草相似,不知殿下可否容许微臣将记忆里的药草图样画下,拿去向李太医确认一番?” 慕容善望着他,隐约明白了究竟。她对鱼妒草的记忆太模糊,显然已是许多年前的印象。倘使柳扶风也从某本古籍上见过此物的话,就多半该在将军府里边了。 柳扶风见她神情由疑惑慢慢渐近清明,与她对了个肯定的眼色,示意她暂且不要说话。 长孙无羡瞥见他们对视这一眼,总觉两人间好似有股古怪的默契,而他无从探知缘由,亦无法插足那片境地。他心里头堵得慌,却是眼下须谈论正事,只得姑且缓缓,脸色不大好看地吩咐道:“替柳大人拿纸笔来。” 慕容善听长孙无羡语气不爽利,当下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收回目光,也不去看柳扶风作画了,只一味埋头在旁。可长孙无羡瞧见她这模样,心里头就更堵了。照她素日行事作风,倘使自觉身正,必是要与他死磕到底的,如今却竟好像做贼心虚了。 178 慕容善的确心虚,心虚的却不是与柳扶风的交情,而是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她与长孙无羡在外流离一个年头,生死与共交心后,并非不曾想过或有一日要告诉他这一层,却是此桩事起始不说,后时间隔得愈久便愈发不知该如何开口,未能寻见合适的契机就一再被搁置。毕竟她总不好哪天临时起意,忽然兴致勃勃地告诉他,其实她死过一次罢。那未免太吓人了些。 柳扶风几笔作成的草图经人送去太医署验证,果不其然的确是鱼妒草。长孙无羡听得回报后朝他一努下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他既为此事留在华盖殿,必然还有后话,总不至于是在哪处无关紧要的地方瞥见过这东西。 柳扶风当下明白了他的意思,颔首道:“殿下,此卷古籍是微臣早年在镇北侯府的书房内见过的。”线索要紧,他不得隐瞒不报,却也不愿由慕容善道出此事,以免她的身份惹人起疑。 长孙无羡倒是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思索一番问:“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柳扶风斟酌了一下答:“微臣与殿下所想一致。此事当有两种可能:其一,或者是谁人出于某种缘由欲意加害三殿下,故而设计此事。三殿下及早察知后顺水推舟,安排了那一道蜜汁蜂巢糕。如此,既可保性命,又可拖了凶手下水。其二,或者这根本就是三殿下贼喊捉贼,捏造一系列假线索及假罪证,诱引殿下往里查探,最终嫁祸谁人。” “若是非得叫你二选其一呢?” “微臣以为当选其二。理由是,微臣很可能也被设计在了此局中。或者三殿下恰恰知晓微臣曾见过那卷古籍,为此必将告知殿下,给殿下提供一个查探的方向。而那个方向,正是三殿下希望殿下去的。” 长孙无羡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世人皆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不想柳扶风竟是人在局内,眼却跳脱局外,审时度势,无比清醒。 慕容善在一旁默默听着,忍不住紧张地攥起了衣袖。的确是好心计。一卷古籍证明不了什么,拿这东西嫁祸人亦太低劣,却足够吸引长孙无羡的视线,令他顺此线索往里查探,而接下来这一路,必将有旁的证据等着他。 这一招看似简单,却实则极尽玩弄人心,倘使不是长孙无羡与柳扶风格外缜密,因此陷入被动也未必不可能。 她拧了眉回想方才站在上首位置望见的景象,看了一眼长孙无羡。大约是觉得他与朝臣议事,她不好随意插嘴,故而颇有些小心翼翼。 长孙无羡晓得她在外人跟前素来懂得他的面子,虽心里边仍不大舒坦,可见她这般神情,也不忍心视若无睹,便道:“想说什么就说吧,私下议事,不必顾忌那些。” 柳扶风和萧仲寒下意识往慕容善那边看了一眼。他们显然都不曾察觉她方才那点神情变化。 慕容善闻言大了胆子开口:“方才事发突然之际,我曾观察过殿内的朝臣们。镇北侯神情肃穆,一如往常雷打不动,却是我…燕世子的脸色十分古怪。” 燕回时? 萧仲寒听罢略显诧异,随即看了长孙无羡一眼,眼底几分艳羡之意。是了,换作旁的女子,遇见这等场面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不哭哭啼啼都算不错了。也只有慕容善,虽身板娇弱,却从不拖人后腿,甚至论智慧论心志皆堪比男子。 思及此,他自嘲似的扯了下嘴角。 慕容善却未注意这些,只在长孙无羡的注视下继续道:“燕世子素来视若珍宝的妹妹燕长宁是长孙无谌的侧妃,因而他与长孙无谌不论如何也不该是针锋相对的关系,甚至不无可能一道合作参与了此前昆明一行的阴谋……可方才……”她想了想,更肯定几分,“起头是诧异,继而似松了口气,再然后……像是害怕。他诧异长孙无谌中毒,期盼长孙无谌死,害怕长孙无谌死里逃生。” 长孙无羡接过话头道:“燕回时此人曾与长孙无谌关系甚好,只后来不知为何疏离,此人头脑聪慧,善于隐藏情绪,断不会露出这等马脚。他心思复杂,说善不能,说恶也未必。” 似是意识到正在被讨论的人,是她血缘上的亲兄长,长孙无羡点到为止。 慕容善缓缓点了点头:“如此说来,长孙无谌之所以娶姚燕长宁,很可能正是为了叫燕回时陷入两难境地,最终因了妹妹这一层不得不帮衬于他。如今长孙无谌暴露,欲意拖他下马以作挡箭牌。而他自知很可能成为牺牲品,也十分忌惮长孙无谌。” 长孙无羡笑了笑,夸赞道:“一点就通。” 萧仲寒瞥了瞥腻歪的一双人,插话道:“可有一点很奇怪。燕长宁身份早已被揭穿,燕回时又怎么可能会为个毫无关系的女人,致自己于危险之中呢?” 柳扶风接话:“倘使太子妃出事了,你当会如何?” 萧仲寒想也没想,脱口就道:“自然是……”却是话说一半忽然感受到两道冰凉目光,他猛然惊醒,狠狠瞪一眼柳扶风,这个王八蛋又给他挖坑! “我明白了,可长孙无谌欲要找挡枪之人,何必是燕回时?” 慕容善松了口气:还好脑子没秀逗,他若真敢说出来,晚上倒霉的必定是她!长孙无羡闻言敛色思量起来,心里哼一声把这个梁子记下了,默了默道:“倘使说,长孙无谌的挡箭牌不止是燕回时,还有镇北侯呢?” 萧仲寒还欲问他何出此言,他却显然不大有继续谈论下去的心思了,冷着脸瞥了眼外边天色,道:“天色不早,此事改日再议,我去看看长孙无谌如何了。”说罢一把拉起尚在出神的慕容善往外走。 柳扶风回头看了眼怒气冲冲的长孙无羡,拿手肘戳戳萧仲寒:“果真还是你厉害啊,能将他气得那般。咱们的太子妃回去可有罪受了。” 萧仲寒将唇抿成薄薄一线。 …… 慕容善猝不及防险些绊脚,几乎是给长孙无羡连拖带拽了走的。等上了轿撵,见他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也不敢去思考燕长宁的事情,犹豫片刻,扯了下他的袖子,试探道:“你若是着急去瞧长孙无谌,不必送我回东宫的,莫耽搁了你。” 长孙无羡却理也没理。 她苦了脸,凑过去一些,挽了他的臂弯道:“你不高兴什么了?与我说说。”她当然晓得他在不高兴萧仲寒的事,可此刻若是主动出言解释,必然叫他误会她心虚,故而还得先装模作样问一问才好。 长孙无羡垂眼瞧了瞧她挽着自个儿的手,终于开口了,冷冷道:“回去再说。” 慕容善本道眼下身在宫道,他不愿给旁人听了去,故而还觉这句“回去再说”颇有道理。却是回了宫,长孙无羡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扔进了寝殿内的拔步床,她才后知后觉,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四面宫婢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溜烟退下了。慕容善见他扔完她后,伸手就抽解腰带,再瞧一眼逃散的宫婢,不敢置信地瞠目结舌道:“云……云景,这会儿是……”是白日啊! 她一面说一面挣扎爬起,却是话未说完,人也未然撑起,就被长孙无羡死死压了回去:“再一个时辰就天黑了,记得你昨夜说过的话。”边说边褪她衣裳。 慕容善傻得不轻。一眨眼工夫,床榻下边就堆起了一叠衣山。她来不及思考长孙无羡如何对礼服的脱法也这般熟悉,被他吻得气喘吁吁:“你……莫耍无赖!你自己也说了,还有一个时……啊……你嘴放轻些!”她一阵吃痛,拼命去推他脑袋,却一点推不动,只得苦兮兮地道,“你莫生气了!我与你解释……” 却见他丝毫不停嘴里动作,含糊道:“解释什么?解释你跟萧仲寒有什么我不清楚的渊源?” 慕容善还真是预备解释这个的。此事始终是他一个心结,如今他都气得这般了,她大不了就咬咬牙不再顾忌,说了真相就是!总好过他老是心里难受。 她急喘了一阵,勉力道:“是,是有渊源……我与萧公子……”却话音至此换作一声惊叫。 长孙无羡将她双腿提起,扣紧在他的腰间,在她说出“萧公子”三个字的刹那凶猛闯入,随即难忍地闷哼一声,喘了几下道:“……慕容善,我不想听,你不必解释!” 慕容善也当真没力气说下去了。 三刻钟后她才晓得,原洞房花烛夜时,长孙无羡当真已是怜惜极了她。此番醋意滔天之下,他竟失却了克制的耐性,不肯叫她好过了。 这第二遭并不比头一回好多少,她实则今日也才第二次经人事,着实适应不了他,也不知是难受还是委屈,到得后来几乎放声哭喊起来。长孙无羡却发了狠,任她抓挠踢捶,就是不肯结束。 直至最后交代了出去,仔细察看时才发觉她的确被他欺负得太惨了,默了默方才良心归位,将她抱在怀里,好声好气道:“起先想解释什么,现下可以说了。” 慕容善浑身都似废了一般,见他已然自顾自消了火气,哪里还肯说,拿手背胡乱抹了把眼泪道:“云景,我不要理你了……” 解释什么啊,活该气死他好了!慕容善说不理他就不理他,勉力捞拣了衣裳动手穿,一声也不吭。 长孙无羡下榻随意罩了外袍,欲意抱她去沐浴,见她不肯,本想使蛮力动粗,却是一眼望见她被折腾得一身狼狈,便不敢再蹂—躏她娇嫩的肌肤,给她添疼了。 等她穿好了,见她似乎挪不下榻,才轻手轻脚去抱她,完了安她在膝,从背后圈了她,凑在她耳际低声哄道:“善善,是我不好……” 慕容善挣不过他,被他出口热气喷得发痒,只好别过头离他远些。 长孙无羡就将她掉转了些许面向,叫她能够看见他,一手锢紧她,一手往自个儿身上指指:“你莫气了,我也疼着呢。”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他衣袍松散,因此可见内里大片肌肤。金尊玉贵的皇太子本是肤白胜雪的,却此前在蜀地风吹日晒,仲夏时节没少裸—露上半身,故而如今成了蜜色。慕容善顺他所指看去,就见上边横七竖八,一道道皆是狰狞血痕。是她方才意识模糊,受不了时抓的,想来后背也该有不少。 她一眼瞧清情状,眼底微露震惊。她前不久才修过指甲,竟也抓他成这般。 慕容善一面发羞,一面还记得自个儿在与他生气,强装镇定地撇开眼冷冷道:“是你活该。” 长孙无羡听她肯搭理他了,哪怕是骂他也高兴,赶紧出言附和:“是是,我活该!你嫌不够就再多挠几下。” 谁要碰他了,挠他不费气力的啊! 她憋着股气,不看他地道:“你去叫婢女来。”显见得不肯叫他抱去净房,而要由宫婢们伺候了。 长孙无羡刚欲毛遂自荐,说他搓得一手好澡,就听外边太监传话,称皇后娘娘听闻太子妃擅制糕点,欲意请她去一趟景和宫,好陪她探讨探讨宫里头新进的几道点心菜式。听这声色,似是皇后身边的公公。 慕容善哭丧着一张脸,捶了长孙无羡肩头一拳。 这下可好了,叫她如何起得了身。眼看这白日宣淫的损事都得闹去景和宫了,他也不怕哪日遭朝臣口诛笔伐! 长孙无羡却将这话在嘴里回了一遍味,继而隔了门朝外道:“太子妃在汇盈殿受了惊,眼下身子不适,怕走动不得。劳烦公公传话,望母后见谅,本宫一会儿亲自走一趟景和宫。” 外边太监应声告退了。慕容善听他这般说辞,心内奇怪,暂且忘了与他置气一事:“皇后娘娘这是……” 长孙无羡拿额头贴了她的额头道:“放心,母后不会为难你,这宫里头也无旁人敢为难你。你细细咀嚼这话便知里边别有洞天,倘使我未猜错,母后是欲意寻个由头,与我商议方才汇盈殿里头的事。母后操持宫宴多年,最是清楚里边一道道工序与涉及的光禄寺、尚食局、尚膳监大小官员名单,怕是猜得了其中猫腻。我归京以来虽清洗不断,却终归时间太短,难免尚存疏漏,方才宫宴出事,便是这三处地方留了漏网之鱼。母后忧心宫里头不干净,为免人多眼杂,便拿你作由头,实则却是来暗示我的。” 179 慕容善恍然大悟,推了推他:“那你赶紧去。” 长孙无羡亲了口她的唇瓣,笑道:“就去。” 她被此举一激,记起方才的事,羞恼之意涌上心头,咬咬唇道:“你莫高兴太早,我可没说就原谅你了,等你回来再算。” “好。”他摸摸她潮红未褪的脸,“我叫她们进来。” 慕容善便给棉凝等人搀去了净房。众婢女解了她的衣裳一瞧,好几个没忍住,心内诧异震惊之下,不由一阵面红耳赤,却不敢多有表露,只默不作声替她擦洗。 可她也不瞎啊。这些个婢女涵养不差,一瞧她们如此脸色,便晓得这情势必然已厉害得可谓惊为天人。她本道是她见识太少,却原真是长孙无羡折腾太多了! 她气得牙根痒。棉凝见状宽慰她几句,等天色黑了,看太子迟迟不归,便照他临走时吩咐的,命人传膳进来,叫太子妃先用。 慕容善是真饿了,起头宫宴便未饱腹,后像跑了十条街一般,连此前军营练兵都不曾累得这样。 东宫里头的下人都是干净的,无人胆敢去外边多嘴,长孙无羡交代叫她不必顾忌礼数,放随意些便好。故她慢腾腾吃了个饱涨后,觉坐得撑,就叫棉凝搀她去长孙无羡的书房转转当作消食。可惜腿心难受,走都走不快,方才进到书房里头点起烛,他就回来了。 他落轿后听说慕容善人在书房,便直奔了去,到后瞧她站在一面博古架跟前摆弄上边的珍玩器件,打了个手势挥退了下人后走上前去,从背后环紧了她道:“你既是身子不舒服,还四处走什么?” 慕容善当然早便听见他来的动静,闻言偏回头没好气道:“还有脸说呢,是谁将我弄得这般的?” 长孙无羡低头拿下巴摩挲了一下她的脸蛋,愤慨道:“就是!哪个畜生胆子如此肥硕,就该拖了去杖责二十大板!” 算他会说话。她憋住不笑,冷哼一声:“那你倒是杖责了他。” 长孙无羡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攥起她垂在身侧的手:“来,就用这手。” 慕容善脸一红:“你放手!”他要叫她打他屁股不成,真是厚颜无耻!他敢想,她可不敢! “那你不杖责了?”他的语气竟然有些失望。 “我……我嫌手疼!要不然你自罚罢!” 长孙无羡默了一下,似乎是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自罚的场面,脸霎时变得有些扭曲。 还是不要了,哄她高兴也不能这样啊。 慕容善到底还是顾他颜面的,也非真是山中母老虎,眼见他这般就想算了,转过身去面对他:“好了,你与我保证,下回我不肯的时候,你再不可胡来了。” 这个保证,简直比自罚还可怕……长孙无羡费力地作了一番计较,最终决心应承她。她如今千不甘万不愿的,将此事当作牺牲自我,无非是因的确不够适应他,故而品尝不得其中乐趣,待他多多修炼技艺,能勾得她欲罢不能,看她是否仍旧这般态度! 他计较分明了,赶紧在她注视下笑答:“自然自然,都听你的。” 慕容善就不与他置气了,伸手替他抚了抚衣襟,却因此番动作嗅见一些血腥气。她皱皱鼻子,抬起眼来:“你去过刑部大牢了吗?” 长孙无羡不料她鼻子这般灵光,点点头:“从景和宫出来后去的,审了几名要犯。”说罢也皱皱鼻子,大约是觉这气味会冲着她,便放开她道,“我去沐浴,你在书房等我。” 慕容善是晓得的。此前大婚,他怕犯了忌讳,数日不曾出入那等晦暗地方,因此耽搁不少事,如今后续诸礼已毕,也该加紧脚步处置公务了。 思及此,她的火气彻底消没了。他如此疲累,她又何苦再惹他多添烦思,便伸手环住他的腰身道:“我今个儿真是动弹不得了,改日伺候你沐浴。” 长孙无羡虽心内渴望,却没想真劳动她,摸摸她的脑袋道:“好。”说罢笑了一声,“我给你找些公文看,免得你无趣。” 她一愣,就见他回头将落了锁的官皮箱起开了,从里边翻出一叠盖了密印的文书递给她。看她傻愣着不接,则催促道:“你来我书房不就是想看这些?你与我有什么不能开口的。” 她撇撇嘴:“我这不是怕坏了规矩。”她的确是因关心谋逆案一事,欲意来察看些蛛丝马迹的,只是也没预备乱翻乱寻,见他明面上没摊着东西,想他或许是刻意藏起来了,故而打消了念头,转头玩玩博古架上边的器件。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她虽知他待她好,却也不确信他是否忌讳这些啊。 长孙无羡敲了她一个板栗:“在这东宫里,我的话就是规矩。我准的事谁也别想拦,我不准的事谁也别想办!” 她心内动容,却是面上未曾表露,吃痛似的揉揉脑袋瞪他一眼,接过了文书道:“知道了,你快去罢,完了赶紧用膳。” 长孙无羡被推搡走了,回来便见小娇妻霸了他的椅凳与桌案,翻那卷文书比翻他还认真。啊呸,她就没翻过他! 他杵在门边许久,摆了无数个自认金光闪闪帅气逼人,足可惹动天下一切少女妇女神思的姿势,却见她从头至尾皆未瞧见他,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起一瞬。反是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讶困惑的——“殿下?” 慕容善闻声抬头,就见长孙无羡昂首支肘于门框,身姿分外妖娆,而他背后,站了一串端着膳食的婢子。 长孙无羡的脸霎时黑了。是了,他忘了,他觉得瞧着慕容善较为下饭,故而沐完浴吩咐了人传膳来书房。而他方才瞧她瞧得出神,竟一时不曾注意身后动静。 那他拗出的那几个姿势,这些个婢子瞧去了多少?心内又作何感想? 她们不会以为她们家主子疯了罢! 慕容善一头雾水地盯着长孙无羡,只见他忽是一副腰酸背疼的样子,揉揉腰背,挥挥手臂,作一番舒展筋骨状,过后才回头凶巴巴地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端进去!” 婢子们忙颔首应是,心道原来殿下是在舒展筋骨。 慕容善将上首位置让与他,挪去了旁侧,等婢子们被挥退后,拣了银筷亲手替他布菜,一面问:“你腰疼?” 长孙无羡哪里会腰疼,刚想矢口否认,张嘴却是一滑溜,毫不心虚道:“对。”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想,她也是学过武的,就他在榻上折腾她的那姿势,那动静,那时辰,不累着腰才怪呢。 她垂了眼,一连夹了好几片烩鸭腰到他碗碟里边,咬咬唇犹豫道:“那……那你多吃些这个。”她记得这吃食是壮腰补肾的。 长孙无羡抬了眼皮,待看清她夹的是什么,顿起一阵旖旎遐思,险些鼻端一热就要涌出血来,随即不可置信地瞠目结舌道:“慕容……善,你莫告诉我,你现下是在叫你夫君壮阳?” 她一愣,好像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也跟着结巴道:“不……不是啊我,我就是听你说腰疼……” 长孙无羡已欺身上来了,一把扣紧她的腰,将她揽至身前,叫她贴紧了下边蓬勃欲起的某处,咬牙切齿道:“你莫解释了,我看你就是嫌弃……我不吃这些,你再仔细试一试看?” 察觉到他的坚硬滚烫,慕容善顿时一阵腿软,瑟缩道:“云……云景,我给你揉腰,给你捶背,给你喂饭……只要,”她低垂了眼,一指,“只要你不拿它对付我……”瞧把她吓的。长孙无羡也就唬唬她罢了,难道真能毫不体恤她,继续霸王硬上弓不成,那他是将她当作什么了。 他冷哼一声松开了她,晓得她体力不济,自然也不会差使她替他揉腰捶背,只是喂饭这等不费气力的小事嘛,未尝不可的。 他坐下来后将她抱在腿上圈进怀里,继而张了嘴,拿手往里边指指,示意她来。 这“喂饭”一说是慕容善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真要做起来了又觉浑身别扭。她是养了个儿子嘛!可是哪个儿子敢将娘亲抱腿上哇! 见长孙无羡一脸坚持,她只得缴械。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将他惹恼了,倒霉的还是她。她拿了汤匙与银筷,挑拣了菜肴往他嘴里送,一口菜配一口饭,三回完了再润他一口汤。显得见十分有章法。 长孙无羡则来者不拒,只顾盯着她柔嫩得似能掐出水来一般的脸,也不看她究竟都喂了他什么,连原本挑剔了不吃的胡萝卜都嚼得津津有味。慕容善便趁机一个劲地喂他吃胡萝卜,活像喂兔子一般。 直至盘中的橘红色所剩无几了,长孙无羡才皱了一下眉头,打断她的动作:“你方才给我喂什么了,这个?”一指案上,语气质疑。 “是啊。”她理直气壮地点点头。她都喂了一盘了,他不知道吗? “你不晓得我不吃胡萝卜?” “我晓得。”这时候说不晓得岂非要叫他火了,她才不触他逆鳞,弯起嘴角,再夹了一筷子的胡萝卜丝,“但你要多吃蔬果,来,张嘴。” 长孙无羡瞅着她的梨涡,给她温柔得心都化成一滩春水了,莫说胡萝卜,便是现下喂他一碗猪食糠米,他或许也不在意,张口就将那一撮橘红的玩意儿给吞了下去。 慕容善见他一点脾气没有,乖顺地像只猫,忍不住母性大发,伸手揪了一下他的脸皮:“你若时时这般乖巧就好了。” 谁知被她这动作一激,他立刻变了脸:“慕容善,老虎皮你也敢揪?”说罢将她手里的汤匙给拨了,搂了她一顿猛亲。 他嘴里浓郁的胡萝卜味因此过给了她。慕容善实则也不爱吃胡萝卜,被这气味惹得呜咽着去推搡他:“云景,你……你漱口去!” 不想这男人似乎丝毫听不出她的嫌弃之意,只模模糊糊道:“你要多吃蔬果,嗅嗅味道也好的……乖。” 两人闹作一团,等长孙无羡亲够了,眼见得慕容善的唇都红得都能滴血。他俯首埋在她胸前喘着粗气,像在极力克制体内涌起的反应。 慕容善真怕他二话不说又给她抱去床榻,着实被他埋蹭得难受,刚欲推他脑袋,却听他不大喘了,似乎渐渐平静了下来,闷了一会儿,忽然道:“善善,我有话问你。” 他的语气是淡的,因埋首在她衣料间,声音听来有些压抑。她隐隐约约像预感到什么,目光掠过尚且摊在一旁未合拢的那叠文书,垂首瞧他头顶心:“……你说。” 长孙无羡默了默,敛了此前玩闹的笑意,却仍未肯舍得那软和之所,继续埋着道:“方才沐浴,我静下心来想了许久……你与萧仲寒究竟有什么渊源。” 慕容善紧张地咬了一下唇。或因他此刻能够清晰地听见她的心跳,她反倒愈发慌张,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几乎克制不了。 长孙无羡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便离她远了一些,抬头注视她道:“我在想……你自幼长在深闺,除却飞来山惊变后流落在外半年,你和他还能如何牵扯?可与其说你与他有渊源,倒不如说你关心他和镇北侯府…。对罢。” 慕容善被他盯得浑身紧绷,有些透不过气来。这个男人与她五岁相识,亲密无间,如今已是她名副其实的夫君,可他这般盯着她,目光锐利逼迫,竟叫她陡然生出一丝害怕。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他或者什么都知道了。 见她沉默,长孙无羡极力忍耐,深吸了一口气再问:“你此前在榻上就是想与我说这个罢,是我头脑发热打断了你。善善,你眼下重新告诉我。”看她仍旧拧了眉在深思熟虑,他死死揽紧她的腰身,拿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再出口时声色里已带了一丝暗哑,以近乎诱惑的语气道,“只要你此刻说明缘由,我可以不……” 她遮住了他的嘴巴不许他在说话,什么都没说,长孙无羡却分明瞧见了她眉间一瞬挣扎。 他足够了解她,知她绝不可能因无关紧要的干系流露出这般神色。 他思量了很久,哪怕镇北侯真参与了夺嫡,害他不轻,只要慕容善不愿惩戒,他就放弃。甚至倘使她想,镇北侯阖府上下的富贵荣华,他都可以给。 但凡她给他一个理由,牵强的也行。 慕容善在一阵错愕与慌乱后,目光复归于清淡平静。 她太庆幸长孙无羡此前打断她了。彼时她被压迫得厉害,一时冲动险些就将万事交代与他,眼下听他这般说,方才冷静思量了个清楚。 是了,她不能说。长孙无羡太过熟悉她,也太聪明,若非死而复生和借尸还魂这等事常人决计难以想象,他恐怕早已摸透了真相,甚至眼下,她也不敢保证他究竟猜得了多少。可他既是瞧出她心内不愿镇北侯府落难,她便更不能够轻易开口了。 她已从那封文书里瞧见了镇北侯在此前昆明一行里扮演了怎样关键的角色。多少人命葬送他手,她看得一清二楚,他是有罪的,不容宽恕的罪。 180 国有国法,违者当惩。何况她曾与昆明军民一道生死患难,亲眼目睹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如今长孙无羡竟要为了她,叫无数在天英灵不得慰藉,千万枉死百姓不得瞑目。 此刻在她面前的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她嘴里轻飘飘的一句话能够撼动他多少,便能够撼动整个东陵多少。故她绝不可令他违背公允,摒弃道德,失却良心,包容罪臣,因她背负如此千古罪孽,甚至或遭史笔戕伐。 长孙无羡见她眼色便晓得她的回答了。他缓缓闭上眼,似乎是有些不忍心看她这般。 慕容善却反倒伸手碰了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柔声道:“云景,你睁开眼。”见他照做了才继续,“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该受惩。你若真为了我好,便莫叫我做祸国的太子妃。” 他沉默注视她许久。目光从她的眉落向她的眼她的唇她的发,每一眼皆用力得好似要将她镌刻一般。良久后似乎叹了口气,将她抱进怀里:“善善……”却未有继续往下说。 慕容善搂紧了他的脖颈,埋首在他的肩窝。在他瞧不见她脸容的一瞬,她的眼底很快氤氲起了一层迷蒙水汽,却最终被她悄无声息地一点点忍了回去。 …… 此后大半月,两人权当这一出不曾有过。长孙无羡忙里忙外,不时通宵达旦。每每慕容善欲意等他一道睡,总被好一顿训。好几日孤枕入眠,一觉醒来瞧见身侧空荡荡的,一问下人们,便听说他压根没来过寝殿。 她大约也晓得他在忙何事。离京一载,大半个朝廷与皇宫皆被架空,长孙无谌苦心筹谋多年留下的暗桩并非一朝一夕可清除。三司里头不干净,故而查个谋逆案拖了这般久,线索几乎是一点点挤出来的。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既是如此,与其死钻牛角尖查案,莫不如先换血清洗。 换血一事是自归京不久便起始的,长孙无谌也的确因此折损不少势力,整个三皇子集团被抽砖拔柱,至此已可说岌岌可危。却是这等事亦不可操之过急,倘使毫不留情连根拔起,则一个不小心便将被反咬一口。 长孙无羡如此大刀阔斧清洗朝廷,长孙无谌一系的官员自然坐不住了,时时谏言寻他麻烦。长孙无谌自个儿倒好,来了招以静制动,以退为进,中了个毒,此后干脆日日皆请朝假,在府安心歇养。 这看似稀松平常的事到了言官嘴里可就了不得了。说是啊,听闻三殿下病来如山倒,此番虽清除毒素,有惊无险,却因此前一载呕心沥血,劳神劳力,恐怕短时内难以恢复康健。再回忆起此前殿内所见惨象,着实令人痛心。再暗暗散布谣言,讲太子如何忌惮手足,归京后将三殿下针砭时弊的改策俱都推翻了,且竟随心所欲戕害忠心为国的朝臣。 谋逆案迟迟未果,被这群言官说成是太子无中生有。三殿下中毒一案未得了结,则被说成是三司执法不严,办事不利,实则论及根处,骂的还是太子。 长孙无羡手底下的朝臣们自然也非吃干饭的,如此一来,朝议时真可谓你来我往,炮火连天,显见得一个个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这日,长孙无羡下朝后照旧推拒了内阁议事往东宫回,却不料半途给亲舅舅拦了,瞧他身后还跟了两名“小弟”,眼见得是萧仲寒与柳扶风。 宫道无旁人,故孟义也不顾忌礼数,便虚虚点点他道:“你小子,从前还肯与我喝喝酒,如今日日得空便往你的宝贝东宫钻,竟都不寻我议事了。” 长孙无羡嘴角一抽:“舅舅,内阁脏成那般,您说我究竟是去议事呢,还是去送命?再说这朝议,您是牙尖嘴利,可挡不住那些个老贼的唾沫星子直往我面上飞,我不回东宫沐浴都浑身难受,您可莫拦我!” 孟义闻言朗声一笑,也不戳穿他,往自个儿身后两边一瞥:“三个臭皮匠也可顶个诸葛亮了,你见不得内阁的老贼,如何能不请咱们去东宫坐坐?” 长孙无羡的脸黑了几分。只孟义一人自然就罢了,却竟还“来一捎二”。他毫不犹豫威胁道:“舅舅,上回母后还与我说,临安的霍家女儿不错,霍总督近段时日也要回京赴任了……”显见得他若是敢将这俩碍眼的一道捎去东宫,他就要去给他求亲了。 孟义却是摇头叹了一声:“我的好侄儿,娶妻生子乃是人之常情,我就是再不愿也要对得起祖宗,你母后也是厉害的,她既然说了那这件事就是有了决断。我这么大个人,也不可能学无月侄儿那般来个离家出走,你就不必拿来威胁我了。” 他说的便是长孙无月,起先宫变那一遭前,皇后要给这位小王爷指婚。但这小王爷素来任性惯了,哪能受得了有女子束缚,便来了个离家出走。至今都无下落。 这事儿也是在慕容善和长孙无羡回京安定下来,才听人谈起的。 如今皇城混乱,还要分出一小队人去寻他的下落,简直不可说糟透了。 长孙无羡咬牙切齿:“我要沐浴,没空招待你三人。” “不要紧,不要紧。”他忙摆手,“你大可放心沐浴,咱们请东宫的女主子招待便可。是不是?柳大人,萧公子。” 长孙无羡只好阴沉了一张脸,“请”几人一道去东宫一叙。 孟义下了朝便换了副样子,行止十分随意。亏得此前长孙无羡离京,萧仲寒替他在朝周旋,没少与这位脾性奇异的大臣来往,故也是习惯了的。 长孙无羡落了轿先问太子妃下落,显见得是一副要叫小娇妻藏好了,不给这几个男人瞧的模样,却听婢子回禀,说慕容善出了宫,眼下尚未得归。 她此番是向孟皇后请示的,故而长孙无羡也不知晓。 长孙无羡便压下内心疑惑。 只是他记得,她的小日子还没走呢。她三日前与他讲,此番月事造访竟难得不觉腹痛时,他还笑说是被他在榻子上治好了的。如此算来,今个儿才第四日罢了。 他思及此不免蹙起了眉头,问:“太子妃可带了随行的护卫?”宫外不比宫内,她身子也不便利,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殿下尽可放心,皆已安排妥当。” “何时走的?” “约莫已有半个时辰了。” 他点点头:“她一回来便派人来我书房回禀。” “是,殿下。” 长孙无羡在外边磨蹭询问了半晌,等进了书房就被孟义酸不溜丢地调笑了一句:“我的好侄儿,不去沐浴了?” 他自然想沐浴,却既是他们都来了,也不急这一时,哪知方才欲开口说“不”,便见柳扶风故作亲昵地拍了拍孟义的肩膀,阴阳怪气附和道:“孟大人,您太单纯了,这沐浴一说就是不愿请咱们进门的借口罢了。” 孟义作恍然大悟状。 长孙无羡给俩人一唱一和气得不轻,只这时候才觉识趣的萧仲寒稍稍顺眼一些,登时不愿再好声好气招待,扭头就想走人沐浴。却是靴尖方才一转,便见萧仲寒不请自行地步至一旁卧榻,顺势要坐下去的模样。 他猛地停步,伸手虚虚点住他:“你站住!” 萧仲寒给他吼得一愣,半弯着身僵了一下,随即站直了问:“怎得,这榻子下毒了?” 长孙无羡是下意识不愿旁人靠近这张榻子,故而一时脱口而出喊住了他,此刻却说不口那所以然,目光闪烁片刻,只好冷哼一声,顺他的话道:“对,下毒了,不想死就给我坐去别处。”说罢略带警告地飞了个眼刀子,继而大步流星地走了。 不想萧仲寒却是个聪明的,等他走没了影,疑惑地瞧了瞧这张矮榻的高低,拿眼睛大致比划了一番,立刻意识到了上边可能发生过什么,恍然大悟:“哦……”声色起伏颇有些荡漾。 孟义给他“哦”出一身鸡皮疙瘩,顺他目光瞧去,继而也是一个恍然大悟,笑着评说道:“呵呵,年轻人精力旺盛,花样多。” 柳扶风原本并未欲意深究,被迫听见这话岂能再不明白,掩嘴尴尬地咳了一声,也忍不住严肃道:“两位还是莫失礼探究了,如此实在是不尊重的。” 萧仲寒闻言收敛了目光,喟然长叹一声,叫人起开了窗子。长孙无羡这临走暴击够厉害,够膈应人的啊,看来日后还是少在人家地界开人家玩笑为妙。 孟义瞥他一眼,知他心内躁动了,便出言责道:“你小子,还未成家便已懂得不少。” 他神色淡然:“我一介粗俗凡人,食的人间烟火,怎就不成。” 孟义拿手指头点点他:“你这话小心莫给我侄儿听去,到时断手断脚的,看你还如何嚣张。”说罢刻意拣了离卧榻最远的官帽椅坐了,“得了,过来谈正事。” …… 萧仲寒口中怎就不成的人眼下正坐在一顶轿撵里边往东宫回。一旁的棉凝见她眉头深锁,宽慰了她几句,眼见她有一答没一答的,忍不住问道:“可是方才的事惹您烦忧了?” 慕容善点点头:“是有点想不大通。” “您想不大通的事,回头交给殿下便好了。” 她“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方才在宫外碰见了燕长宁,几经言语试探下,倒叫她瞧出了些端倪。 这人本就是和她从一个地方过来,也是她心里一直放下的疙瘩。但是方才,却发现她身上那属于现代人的灵气少了不少,很是木讷,和起先的跋扈也截然不同。 而且口中竟说些神乎其神的话。 她不晓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若镇北侯当年十分清楚她的身份,后来何故又把她接进京?让个来路不明的女子,霸占自己亲生女儿的东西? 燕长宁的生父是秀才无疑,但燕长宁是如何知晓飞来山的事情的?又为何认定自己就是慕容家三小姐? 若是昆明之变,她不曾遇到凤姣姣,也不曾在凤姣姣身上发现端倪,只怕此番也要被她三言两语糊弄了。 慕容善知晓,她说的那些神乎其神的东西,都是现代十分常见的。但她就是抓准了人心,才敢冒充慕容家三小姐。 只是,她本就是普通农家女,后来被镇北侯带进金陵。此前查到有关她的资料上显示,她根本不可能会知晓慕容家之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旁棉凝一头雾水,问她可是出了什么事。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暂且莫扰她,继而顺了这个假设思考。 不对不对,她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她虽然确认了凤姣姣才是,但毕竟没有真正核实过身份。 假设凤姣姣是慕容家三小姐,那么必然有人是西凤王廷的真公主。假设这位公主是燕长宁,那么必然有人是秀才的女儿,慕容善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她的真实身份不是镇北侯之女,而是秀才的女儿? 若她不是,那么秀才的女儿是死了还是活着? 若燕长宁什么都不是,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那这一切又是谁告诉她?是谁让她冒充的? 假使镇北侯从始至终都知道燕长宁的身份,那么…… 思及此,她忽地激起一阵一阵的心悸。 答案几可呼之欲出。 一位在北境几可只手遮天的侯爷,想要知道点事情并非难事。 她的脸色一阵一阵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滚落。 棉凝给她这模样吓得不轻,一个劲问她出了何事,却不得她回答,只好吩咐轿夫快些将轿子抬回东宫去。 落轿后,棉凝见她脸色白得厉害,欲意抱她下去,却被她摆手回绝了,见她勉力定了神色问:“我无事……殿下在哪里,可下朝了?” 棉凝便寻了名宫婢问询,完了与她道:“殿下吩咐了她们,说是您一回来便去书房回禀。” 她点点头:“叫她们不必跑了,我这就去书房。” 她此前莫名惊出一身冷汗,眼下被风一吹,浑身都有些发软。方才步至书房槅扇外边,抬手欲意叩门,便听里头传来萧仲寒的声音:“照孟大人推断,当年北境生变或许是镇北侯与北戎演的一场戏,北境在镇北侯管辖下连皇帝都难安插人手,镇北侯可谓是北境之王。镇北侯或许是因当年女儿失窃,几乎家破人亡一事,迁怒朝廷与殿下,因而与北戎连手。再与长孙无谌合作……长孙无谌答应他,事成之后将殿下交给他处置作为条件,他则助他夺嫡?” 181 她此前莫名惊出一身冷汗,眼下被风一吹,浑身都有些发软。方才步至书房槅扇外边,抬手欲意叩门,便听里头传来萧仲寒的声音:“照孟大人推断,当年北境生变或许是镇北侯与北戎演的一场戏,北境在镇北侯管辖下连皇帝都难安插人手,镇北侯可谓是北境之王。镇北侯或许是因当年女儿失窃,几乎家破人亡一事,迁怒朝廷与殿下,因而与北戎连手。再与长孙无谌合作......长孙无谌答应他,事成之后将殿下交给他处置作为条件,他则助他夺嫡?” “否则,单以镇北侯的武功,区区北境如何能关的住他?且殿下曾躬身去往现场查探过,不是说雪山雪崩时曾有人怀疑是人为吗?” 慕容善身子一晃,大力磕倒在门前。 棉凝霎时大惊。书房内议事的三人亦被这动静震得住了口,脸色同样白得厉害的柳扶风似乎一下子思及什么,猛地起身上前,移开了书房的槅扇。果见是慕容善栽倒在地,好不容易才给婢女搀扶起来。 她神情恍惚,眼圈晕得通红,瞧见柳扶风这般大惊失色,似唯恐她听见了什么的模样,心内愈发绝望,眨了眨眼溢出了泪来:“……此话当真?”她的嘴唇拼命打颤,大约是一路思量,脑袋糊涂,自己也分不清究竟身在何处了。 萧仲寒和孟义呆愣在柳扶风身后。 柳扶风刚欲开口,张嘴却觉一道目光朝这向逼射了来,他下意识偏头去看,便见长孙无羡站在廊子尽处,似乎是沐浴回来了。 他盯着此处的眼光寒凉至极。 慕容善亦随他这一眼望去,瞧见长孙无羡后自知失态,赶紧拣了巾帕拭泪。 长孙无羡见状,喉结滚了滚,大步朝这向走来,却未与她说话,只冷冷吩咐棉凝:“扶太子妃回房歇息。” 她咬咬唇,晓得他已然动怒,此刻绝不该当了外人的面违拗他,想与他说句什么,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好,只得沉默着被人搀了回去。柳扶风的目光粘了她一路,最终苦笑了一下,收回后望向面前的长孙无羡:“殿下,微臣有话说。” 他神色淡漠地盯着他:“刚好,我也有话问。”说罢瞥了眼从始至终一头雾水的孟义与萧仲寒,“两位请便吧。” 两人对视一眼,识趣告退。待阖紧门窗,长孙无羡于上首位置坐了,柳扶风隔了一张桌案默立良久,才缓缓道。 长孙无羡一反常态的平静。听柳扶风说起这般近乎不可思议的事,他甚至从头至尾都未曾变化过一丝一毫的神色。 柳扶风却看见了。他看似正襟端坐,毫无所动,实则掩在宽袖里的手微微颤抖,听至后来,甚至手背青筋暴起,指尖蜷缩向里,一阵难以克制的痉挛。 就像当年初知真相的他。 柳扶风停滞原地,回头看了一眼他去的方向,行止间带起一阵焦躁难安的风,忽然想,幸好啊。 幸好这个人是长孙无羡,是视她如命的长孙无羡。 长孙无羡走得太快了,一路搡开了数十几名挡路的宫人,急急闯进寝殿去。绕过几盏屏风后就见慕容善似乎挥退了下人,正独自抱膝侧躺在榻子上,背向外蜷在床角。听见身后动静,她好像晓得是谁来了,慌忙爬起。 他顿在那处傻站了许久。 慕容善见他这般神情,也不知他气消了没,挤出一个笑来:“你忙完了吗?”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可他不瞎,瞧得见她双目红肿,必是方才狠狠哭过一场。 他顿时忍不住了,大步上前在床沿坐下,将她一把搂进了怀里,用力得像要将她揉碎一般,双手不可遏止地颤抖着,嘴里却一句话不说。 慕容善忽然记起,经年一别再见时,似乎也是这个模样。像在害怕什么似的。 她想问他出什么事了,却忽听他道:“……善善,疼吗?” 他心乱如麻,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她。最终却先问了这一句,也似乎只想问这一句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都不要紧,他只想知道,那般黑的天,那般凉的夜,她疼不疼?怕不怕? 一定很怕吧。 可他竟不能救她。 慕容善被他搂得气都缓不过来了,推搡了他一下,得以喘息了才答:“还好……我就磕了下膝盖,太医来看过了,说没伤着骨头。就是棉凝给我上药的时候稍微有点疼,我没忍住哭了。” 长孙无羡一愣。知道她没听懂他问的话,也知道她在竭力掩饰自己哭的真相。 他突然不想问了。她不想说,他便装作不知。 他将她的裤腿捋起来,看了一眼她红肿的膝盖,顿时怒中从来:“都肿得这般了,你是连走路也不会了吗?” 慕容善见他似乎未有怀疑的意思,安下心来,抱了他的一只胳膊道:“谁叫你日日抱我,我好久不下地,走路都生疏了。” 有这么夸张吗? 长孙无羡当然晓得她缘何磕倒,却此刻只得顺她的意道:“你还怪起我来了?成啊,你有本事与我在书房……” 慕容善一个情急,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他能不能不说这种话啊。 此前他没日没夜地忙公务,挑灯批阅奏折,她便想去书房陪他,结果一不留神在卧榻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醒来就见他在剥她衣裳,竟然拉她在那等地方,屈膝跪在她卧榻前……也不知哪里学来的,真是要命了! 她那时候当然没本事下地走路了,他还好意思拿这个来举例。 长孙无羡眼睛一弯,知她羞得转移了注意力,便不再闹她了。拨开她的手,低头去亲她的鼻尖,完了再去亲她发红的眼圈,动作是柔情似水的,嘴里说的话却很威胁人:“慕容善,你别以为伤了个膝盖叫我心疼,我就肯放过你了。你日后若再敢私下与柳扶风和萧仲寒说一句话,看我怎么罚你!” 她被他亲得脸颊湿漉,嫌弃挣扎:“长孙无羡,你是狗吗?” 长孙无羡闻言狠狠舔了她一口。 没错,他就是狗。长孙无羡花了整整几日几夜,将过去几年种种不对劲之处零零散散拼凑在一道,方才彻底想通且接受了慕容善的确是重活一遭的事实。此事虽荒诞不经,却未有较之更合理的解释了。 关注镇魂便也有了合理解释,想来是慕容家有特殊的法子,能算出她及笄之劫,双十大喜。 便提前出了应对的法子。 一魂分二,一半聪慧过人一半略显愚钝,也是保她精元不受损伤。待到劫难来临前,彻底魂归入体,助她度过及笄之劫。 思及此,他一面暗暗觉得慕容家还不错,却也一面黑了脸皮。慕容善与他初遇那年,他是完整的,可她竟是个残缺的。到底是哪个她与他相遇了?她还记不记得? 长孙无羡思来想去觉此一点格外扎心,真叫他食不下咽,坐立也难安,故决计直截了当地问问她。夜里一番缠绵过后,慕容善已然昏昏欲睡,他却非是不肯给她早眠,抱她在怀哄道:“好善善,先不睡,我有个正经事须问你一问。” 慕容善很烦他,抬起点眼皮来:“你也晓得方才多不正经啊。” 她着实给长孙无羡气得不轻。许是见她这些天颇为心事重重,故想分散些她的注意力,叫她就寝前好好累一场得个好眠的缘故,他近来着实尤为生猛。且也不知这男人究竟得了什么毛病,花样层出不穷不说,竟对她一个劲地使坏。每每到了关键时刻便戛然而止,非要听她唤他名字才肯继续。要命的是,喊“云景”是不够的,得喊“无羡”才行。 她想,大约是近段时日,他忙的晕了脑袋不成? 可他的心思当真忒坏了。此前她对这等事毫无所感,只觉回回牺牲受罪,后在他锲而不舍的操练下,不知何故被他掀起了一丝兴致,偶逢情浓时刻也得些微乐趣。却是他如今竟然一言不合就抽身而退! 她能怎么办呢,只得叫他欺负。一思及方才一声声喊他“无羡”,她就觉得挂不住脸,一点不想理睬他。 长孙无羡却被这一问堵了好些天,故而十分执着,见她嘟囔了一句复又阖上眼皮,便使坏揉她,惹得她睡不了,继续道:“你说,我十岁的时候俊不俊朗,潇不潇洒,讨不讨人喜欢?” 慕容善睁开眼,伸手探了探他脑门:“你没烧坏脑袋吧?”这便是他所谓的正经事不成! 他皱皱眉,将她的手给拨开了:“我好着呢,你快仔细想想。” 时隔十多年,可不得仔细想想才行。她叹口气,翻了个身瞅着拔步床床围的云龙雕纹,想了想:“模样长相我不记得了,总归性子是不讨喜。” 长孙无羡那只揽在她腰间的手不安分了,威胁似的掐搂了她一下:“我如何就不讨喜了!” 慕容善瞥他一眼:“你当年一上来便对我动手动脚,仗势欺人地抢我小鱼仔不够,还老拿蛇威胁我……你自个儿算算,你那会儿可是尤其没风度,尤其讨人嫌?” 是啊。如此听来,真是十分讨人嫌啊! 长孙无羡太后悔了。早知她当年便以十五岁大姑娘的姿态瞧他,他脾气再不好,装也要装得风度翩翩一点。他低头看看自个儿这只大掌,对,就是这只手,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不端正的事。他真想回去狠狠抽彼时的自个儿几耳光! 他有点泄气了:“那你当年可曾觉我幼稚?” 慕容善困倦得很,丝毫未察觉他的问法有何不妥:“嗯……幼稚,比焦阳还幼稚。”说罢再翻了个身,面朝他道,“你如今也幼稚,五岁小孩儿似的。” 她是信口一说,可十五年前,他的确方才五岁…… 长孙无羡的脸色阴沉下来。一思及她两个灵魂也算活了两个几十年,他登时便没了底气,只觉或许在她眼中,他真是五岁也未可知。他将牙咬得咯咯响,欺身向她压去,咆哮道:“慕容善,我是你男人,不是你儿子!” 慕容善给他吼得耳朵都快聋了,瞅了一眼外边,真怕这一声暴怒叫整个东宫皆听了去,随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晓得他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竟这般露骨地彰显身份,说得人怪羞涩的。 见她略带几分质疑的眼神,长孙无羡愈发对当年举止心生懊悔,却是所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故而非是要给她将这观念给拗过来不可,二话不说翻身而上,一番起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哎!”慕容善给他惹得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怎得说来就来,他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 长孙无羡照旧关键时刻叫停,逼迫她继续唤他,甚至这回叫“无羡”也不管用了。欲意矫正小娇妻对他根深蒂固印象的皇太子殿下,义正辞严地说,他比她年长五岁,命令她必须喊他“无羡哥哥”,完了又是一声声‘夫君”。 慕容善快哭了。什么哥哥不哥哥的,太羞耻了! 这男人是不是疯了啊! …… 得亏穿衣裳的皇太子殿下和不穿衣裳的皇太子殿下判若两人,长孙无羡白日不发疯,与慕容善也只在夜里方才闹腾一番。这些天,东宫几乎是有日头便无皇太子殿下,慕容善也习惯他忙进忙出了,得空时候就在他书房里边翻阅东陵的律法。她想晓得,镇北侯的那些罪名构得上怎样的刑罚。 自起始下意识逃避当年的事后,她也算想明白了,事已至此,一味两难踌躇不管用,她须得弄清楚一切前因后果方才能够有所抉择。当天孟义的推测的确不无道理,但仔细想来仍旧存有漏洞。譬如有一点她十分不解,柳将军与他情同手足,他能忍心看着昔日好友落得那般下场? 她记起长孙无羡曾说,长孙无谌此番是要寻个挡箭牌的,如此说来,可否有可能,这一切罪证皆仅仅只是长孙无谌砸出的盾?或许镇北侯的确参与其中,却未必有那般严重的罪名,否则长孙无羡何以分明查到了罪证,却迟迟不抓人呢? 182 她记起长孙无羡曾说,长孙无谌此番是要寻个挡箭牌的,如此说来,可否有可能,这一切罪证皆仅仅只是长孙无谌砸出的盾?或许镇北侯的确参与其中,却未必有那般严重的罪名,否则长孙无羡何以分明查到了罪证,却迟迟不抓人呢? 她惴惴不安心念此事,期盼能够得一转机,却在大半月后仍旧听闻了镇北侯入狱的消息。 与镇北侯一道获罪的还有世子燕回时。一个是当朝侯爷,一个是前途无量的世子爷,父子二人一夕间幞头落地,锒铛入狱,皆被看押进刑部大牢革职查办。 京城中谁人不唏嘘此事?遥想前些年燕家如日中天,尤其是在此次平乱中,二公子燕回风还起到不少作用。尤其这镇北侯,还掌管一方疆土,惩恶扬善。 但彼时,百姓们多不过啐一口唾沫罢了。真真是越大的官便越黑心! 长孙无羡下了朝回东宫后便见慕容善脸色不大好看,知她想问却不晓得如何开口,便干脆先说:“善善,陪我来聊聊案情,我脑仁疼。” 慕容善自然关心案情进展,却是听他说脑仁疼,心内也颇为着紧,赶紧叫他躺去卧榻,随即搬了小杌子在他榻沿,坐下后挽了袖子,一面拿拇指替他揉搓太阳穴一面道:“可是侯爷与世子的案子?你说,我听着。” 长孙无羡的确有些疲累,实则她手劲太小,起不得太多用处,但他着实感到舒坦不少,便十分满意地阖了眼缓缓道:“长孙无谌果不其然将此二人当作挡箭牌砸了出来,但我最终目的在他,故而此前虽查得罪证却按兵不动,欲意寻求旁处突破。只是你也晓得,眼下心急的朝臣不少,这案子拖了这般久,委实该有交代了。既是始终无从挖得蛛丝马迹,我便想干脆暂且顺了长孙无谌的意,看押此二人,兴许反能另辟蹊径,从他们嘴里套出点消息来。你以为呢?” 慕容善不是不担忧父亲,她去过天牢,晓得那地界简陋得几乎非是人待的,却此刻只得公事公办地说:“此法倒未尝不可。只是长孙无谌既敢拿此二人顶罪,怕是早已暗中部署妥当,不会叫他们透露关乎他的分毫。咱们得做的,便是须得弄明白他究竟拿捏住了什么,方才能叫他们乖乖听话。燕回风或许是因为燕长宁,才心甘情愿顶罪,可他或许没想过一同入狱的还有自己父亲。或者你可与我讲讲,长孙无谌是如何圆了此前昆明一案的?” “除却侯爷与世子,被拿来顶罪的还有第三人。” “是谁?” 长孙无羡睁了眼淡淡道:“许国舅。” 慕容善微微一愣,复又缓神,冷冷道:“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让自己的亲人出来顶罪,真真妙极,长孙无谌坏事做绝丧尽天良,也不怕有人从棺材板里爬出来掐他。” 她这话说到后边,面上都染了层气急的绯色。长孙无羡瞧得出来,从前她恨长孙无谌,多是替他心疼,如今却是更添了几分切齿。 他不好直截了当出言宽慰,起身将她抱上了榻子,搂在怀里:“与这等畜生置气伤身做什么?改天剜了他的肉去喂狗,你若不怕便叫你亲眼看着。” 慕容善伸手环抱了他的腰腹,抬头瞧他:“我就怕狗吃坏了肚子。” 长孙无羡笑了一声,低头在她巴掌点大的精致小脸上亲了一口,又拿下巴蹭了蹭她的发。 这妮子早些时候便伶牙俐齿,如今更是不输当年。只是他也晓得,她并非空耍嘴皮的人,果见她解气些许后复又沉下脸来,想了想道:“如此便说得通了。照长孙无谌的圆法,这就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长孙无谌乃是被许国舅所逼迫,并非想颠覆朝纲,此番是在国舅以帝后性命要挟下,不得不配合提出与异族合作。但他是有良知的,知晓天下是长孙氏,并非许氏。因为假意与国舅周旋,相信你没有死,并真正等到你归来,一举剿灭贼人。而镇北侯……” 她说及此咬了咬唇,一顿道,“侯爷欲意拣此时机替遗失的爱女报仇雪恨,设了一出计中计,顺水推舟与异族做了笔交易。异族答应他假戏真做,作为条件则要求侯爷与之里应外合,令昆明三处卫所举兵谋逆,拖你下马,好借此打击东陵皇室。此为第二环。” 她说及此冷笑一声。长孙无谌可真将自个儿摘得干干净净的。 若非知晓慕容善人在东宫,长孙无羡都要疑心她是去上了早朝,方才能够将这环环相扣的计谋串连得如此顺当。 他点点头:“不错。长孙无谌今早还朝,使的便是你这一套说法。许国舅是心甘情愿顶罪,一口承下所有罪名,侯爷也认可此番说辞,故朝臣们信了不少。此外,当年我前往西凤,一路遇袭无数这事一样被翻了出来,矛头直指许国舅。此事的确是真,便给整个计谋再添了几分可信的意思。” 她默了默:“事实如何?” 长孙无羡低头瞧见她眼底希冀,着实不忍心告知,想了想却仍实话道:“事实并不复杂。镇北侯的确巴不得我死,不,应该说是巴不得整个皇室的人都死绝。你失踪之时,燕回时的年龄已经记事,记得自己家族是如何从幸福走到几乎家破人亡的。侯爷此前或许没想要世子插手,但却没料到,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且也没想到你还活着,因而最后想收手却已是来不及了。从头至尾,诸事皆出自长孙无谌手笔,至于侯爷与世子亦确确实实辅佐于他,参与其中。此番下狱,他们……”他顿了顿,“并不冤枉。” 慕容善垂了眼:“也就是说,侯爷与世子的的确确是与仇人合作了多年。不论是照长孙无谌此番抛出的言论说辞,亦或事实真相,他都难逃一死,是吗?” 长孙无羡的喉结滚了滚,出口似有些艰难,最终搂紧了她道:“是。” 她沉默良久,“嗯”了一声,直觉长孙无羡这番动作有些不对头,但此刻未有心思追究这些,状似平静道:“不论如何,总得叫真相水落石出。许国舅知晓此事关系他许家与长孙无谌,因而定会咬紧牙关。倒可查查侯爷与世子何以甘愿顶罪,或有机会突破也未可知。” 长孙无羡点点头。他也是这般打算的。只是见她关切此事,故有意透露给她听,才假作一番与她商议的模样。 他干咳一声,没头没尾地道:“侯爷年事已高,受不得牢狱艰苦条件,亦经不起长久拷打,为免案子尚未查清,先没了活口,我已命人改善些许里边布置,也将刑罚一环省去,预备寻旁的软法子审讯。长孙无谌巴不得早日结案,倘使胆子大些,给他们安个畏罪自杀也并非不可能,我已将整座大牢布置得滴水不漏,不会给他有机会得逞。此外,侯府两位顶梁柱下狱,府上妇孺初逢变故,亦是乱作一团,这皇亲国戚的牵连甚广,或至朝野动荡,我也吩咐人作了安排。侯府那处自还有燕回风照看。” 慕容善闻言偏头盯住了长孙无羡的眼睛。他的眼底干净澄澈,丝毫不见隐瞒的意思。 尽管他解释清楚了每个决定的缘由,可她仍旧直觉不对劲。 长孙无羡作出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般瞧我作甚,欠收拾了?”说罢伸手覆住她的双眼,低头朝她唇瓣吻去。 慕容善非是木头,她察觉得到这个吻里不是情欲,而是宽慰与安抚。他一点点吻她,将她潮湿的心境翻覆得愈发水汽氤氲。 良久后,她眨眨眼,一滴泪烫在他笼了她眼的手心。 长孙无羡的手似乎颤了一下,继而微微折了她的腰肢,更深地吻她。 慕容善晓得,他已是什么都知道了。她瞒不了他,就像哪怕他百般借口,种种举止背后的真意也逃不过她的眼。不过是多年的默契叫俩人遇事多选择心照不宣罢了。 她将双臂缠上他的脖颈,哽咽着回应他:“云景……”却只叫了他一声,不再往下。她是在说谢谢。谢谢他善待照拂她的家人,且做到了这份上仍不愿她背负丝毫或有可能的亏欠,选择隐瞒不说。 长孙无羡顿了一下,郑重地“嗯”了一声,转而吻去她落在颊边的眼泪。 …… 此后几日,长孙无羡临睡前皆记得与慕容善说说案情进展,哪怕微末细节也都给她晓得。且多悄悄安排她在书房里间听他议事。若是碰上与柳扶风及萧仲寒这般彼此相熟的同辈商讨政务,便省去偷摸,干脆叫她一道来。 实则长孙无羡此前便已掌握了与镇北侯及许国舅说辞相悖的罪证,足可证明此二罪臣并非对立关系。只是长孙无谌此人的高明之处在于极冷情,万般皆可舍去,不到黄河心不死。要扳倒这般忍耐力非凡的人物,便如蛇打七寸,须得一招制胜。而这些罪证尚且牵连不到长孙无谌,故他不可轻易拿出来打草惊蛇。 慕容善听闻镇北侯几日来始终咬定起始那份供词,将长孙无谌摘得干干净净,哪怕长孙无羡几次三番躬身审讯依然不改说辞,疑惑之余也不免有些着急。 甚至她是病急乱投医了,思忖着此路不通便换一路,在长孙无羡与柳扶风及萧仲寒议事时,提议令她以探视三皇子侧妃为由,走一趟,瞧瞧可否自燕长宁那处得到些许具有价值的消息。 燕长宁未在此前正月宫宴现身,长孙无谌所言“风寒”一说多半是存了猫腻的。照慕容善与此女旧时的一二接触看,她不觉她是蠢笨毫无心计之人,且之前一见她也透漏出诸多异象,身在三皇子府这些年,未必不晓得长孙无谌的勾当。只是她究竟是与他沆瀣一气呢,还是被迫遭受控制呢,如能接近她,说不准便能打探着答案。 可惜她方才提了一句,便被书房内三人异口同声的一句:“不行!”给打断了。 她瞅瞅神情格外严肃,态度出奇一致的三人,摸了摸鼻子:“当我没说……” 长孙无羡却朝柳扶风与萧仲寒飞去一双眼刀子:“太子妃与本宫说话,你二人这是插的哪门子嘴?” 萧仲寒丝毫不嫌事大:“殿下,臣等也是关切太子妃。” 柳扶风见状解释一句,欲意缓和一下尴尬气氛:“殿下息怒,只是此计着实不妥,故臣等便直言不讳了。” 长孙无羡的眼霎时眯成了一道缝。呵呵,好个直言不讳,说得漂亮,一个个不就是担心他媳妇吗?好似他们此刻不及时挺身而出发表谏言,他便会将慕容善送往龙潭虎穴一般。他自个儿的媳妇,用得着他们操心关切? 思及此,他愈发觉得不爽利,偏头便将气撒给慕容善:“你当我是死物,须你一个弱女子替我这般冒险?你就叫我省省心罢!” 慕容善给他这一顿劈头盖脸吼得一懵,一时也未反应过来这是一场男人企图挽回尊严的战争,只委屈地想,她如今还不够叫他省心吗?夜里没脸没皮地跟她玩“好哥哥好妹妹”,眼下竟敢在外人跟前这般不分是非曲折,不留情面地凶她? 她撇撇嘴忍了一下,没忍住,愤懑道:“长孙无羡你……!”到底咬紧了唇,未骂下去。 却也足够了。这一声名讳听得柳扶风与萧仲寒齐齐一愣。 原长孙无羡这等不可一世目无余子之人,竟是肯纵容妻室随意大胆直呼他名讳的吗?此桩事说来似乎并不光彩,却不知何故叫人心底忽是一阵酸涩唏嘘。 一个姑娘家,尤其慕容善这般知晓分寸进退的姑娘家,若非心信任依赖谁人,哪怕对方再怎么如何刻意纵容,恐怕也绝不会如此毫不顾忌吧。 这一声“长孙无羡”,实在胜过太多旁添的解释了。 长孙无羡原也给她气懵了,顿觉脸皮仿佛被人撕掉一层,却是忽感书房内涌起股妙不可言的气氛,偏头瞅瞅柳扶风和萧仲寒,好像明白过来什么,登时心情大好地清了清嗓:“本宫家事在身,你二人先且退下吧。” 183 长孙无羡等人走了,黑了张脸去掐慕容善的腰:“谁许你当外人面这般叫我的?” 慕容善给他掐得发痒,躲了一下道:“谁叫你当外人面冲我大呼小叫的?”说罢似乎觉得不够气他,故意道,“也不对,柳大人和萧公子岂是外人?” 嗨哟!这妮子如今可真会剜人心窝子! 长孙无羡霎时暴跳如雷。慕容善见状心道一句不好,这是玩大了啊,慌忙起身逃奔。却未奔出两步便被身后人长臂一拽,扛至肩头。 慕容善面朝下折挂在他肩上,眼见他怒气冲冲往里间卧榻走,急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与你闹了!” “晚了!”看他如何好好收拾她一顿! …… 长孙无羡叫慕容善彻底领悟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等他肯放她,她早已浑身酸软得抬不起胳膊与腰肢,一团棉花似的趴在榻子上。 实在太欺负人了,使的还是最令她叫苦不迭的法子。 长孙无羡死死压住她光洁的背,整个人从后方笼罩了她,在她耳际十分撩人地道:“来,你再与我说一遍,他们不是外人……那是谁呢?” 慕容善起头哭得那叫一个泪洒被单啊,眼下好容易收干净泪,双臂搂抱住玉枕,像抱了根救命稻草一般,就怕他再将她腰腹提起,只得讨好道:“是谁啊,我不认得……” 长孙无羡似乎相当满意如此答案,咬了一口她的耳垂道:“来,再答一问,方才可舒爽?”见她哭丧着脸不答,便是手下一紧,“不够舒爽咱们就再来。” 她暗暗腹诽他一句不要脸皮,嘴上应承道:“够……够舒爽了。”说罢懊恼地咬了咬唇。她如今真是愈发轻易就“屈打成招”了! 长孙无羡胡闹完了,见她满脸憋屈,耳根子亦是红得厉害,便决计暂且放过她。颇是愉悦地笑了一声,自她后背爬起,长腿一跨下榻,拣了一边的锦帕随手擦拭,一面一本正经道:“你先前说想探探燕长宁,我虽不大赞成此事,但既是你有这份心,尝试一番亦未尝不可。只是许你去三皇子府是不能的,过几日你生辰设宴,燕长宁也该列席,倘使再不现身恐怕说不过去,到时你便在东宫会她。” 慕容善闻言心内一喜,一时忘了光天化日一丝—不挂的羞涩,爬起来道:“好。” 实则不论她欲意做什么,长孙无羡皆会想方设法顺她依她,哪怕是他认定多余的事。尤其她如今迫切地想要查明真相,即便真是无用的工夫,努力过了,来日也可少些许遗憾,故长孙无羡不愿束缚她的手脚。 或者这便是诸如萧仲寒等打心底里将女子当作金丝雀圈养的男人不可能做到的了。 里间的窗子虽特意安了纱帘,眼下却毕竟尚是日头当空的时辰,光亮得很,长孙无羡瞧她这般模样坐在榻沿,真想将方才穿好的衣裳再给扒了,深吸一口气才忍耐下来,撇开眼道:“你预备如何试探燕长宁?” 慕容善见他隐忍模样,登时领悟,颇是不好意思地拿小衣遮了前心,一面道:“燕长宁此前与我诸多渊源,我便可借口化干戈为玉帛。且我与她与侯府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与她见一面的理由倒是不难。再者我听完她此前曾小产,我直觉长孙无谌或是对她动了什么手脚,此番会面,若能出言激得她动怒不适,顺理成章叫太医前来诊脉,或能晓得其中究竟。至于后边……我尚未思量好,走一步看一步吧。总归是长孙无谌的枕边人,不试一试如何晓得无用?” 长孙无羡点点头:“但你莫抱太大希望,燕长宁对你身怀恨意,未必能叫她松口。”说话间已系好了腰带,“好了,你暂且在此间歇息,我出去议事。” 慕容善讶异道:“议事?”柳扶风与萧仲寒不是早便走没影了吗? 话音刚落,槅扇外便传来宫婢的声音:“殿下,几位阁老已在庭中候您小半个时辰了。” 慕容善:“……” 长孙无羡却是一脸淡漠从容,显见得早知此事,随口道:“你们进来伺候太子妃。”说罢看向一旁错愕至极的小娇妻,“你乖乖待在里间,等我议完事一道用膳。”说罢转身走了。 总算彻底反应过来的慕容善一头栽进了被褥里,恨恨咬牙。 太过分了,太丢人了。叫几位德高望重的大人候在外边,却在此地偷摸着白日宣淫!她瞥一眼看似十分不牢靠的窗子,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方才的动静,该不是皆传去外头了吧? 他不怕被朝臣的唾沫淹死,她可还想要这张脸皮呢! …… 等长孙无羡忙完公务,进到里间一瞧,就见慕容善已累得睡着了,许是屋内一股暧昧的气味尚未然散去,她也不敢移开门窗,故闷得一张小脸绯红。 他倒不忍喊醒她,却是已过了午膳时辰,再不叫她填填肚子便不大好了。哪知方才欲意捏她鼻子,她就自个儿睁了眼,满面惺忪地坐起来道:“你议完事了吗?” 她总是刚睡醒的时候最乖。 长孙无羡点点头。 慕容善见他不说话,道是议事不大顺利,便关切问他方才都商讨了何事。她是很快便睡过去了,压根什么也没听见。 他却答无甚要紧事,继而凶巴巴地拎她起来,说肚子饿了赶紧去用膳。 慕容善尚且不大清醒,由他牵走了,途经外间桌案,瞧见上边摞了一叠画卷,一眼望去竟有数十几幅之多,且幅幅装裱精细,也不知从哪处冒出来的。 她奇怪问:“这是做什么用的画?” 长孙无羡顺她目光瞥去,眼色一沉,淡淡道:“大理寺送来的嫌犯画像。”说罢吩咐一边的宫婢,“都拿去烧干净了。” 慕容善此刻脑袋较为迟缓,“哦”了一声未曾多想,跟他走了,事后却觉出不对劲来。莫说眼下须得长孙无羡跟进的大案只长孙无谌那一桩,便真有什么嫌犯得抓,他既是收了画像,如何转头就烧了呢?再说了,嫌犯的画像何以装裱至如此? …… 过几日便是慕容善的生辰。此事早先便已交由光禄寺安排下去,逢午时就照太子妃规制在东宫两殿分别设宴,一道由长孙无羡主持宴请男宾,一道则由慕容善主持招待女客。 长孙无羡晓得今个儿乃是她这几年唯一的最安稳一次,实则心内十分重视,却自打知晓她的生辰竟是她此生磨难的源头时,内心十分不是滋味。加之手头大案未了,亦无暇出游玩乐,故与她解释,说等忙过这阵子再给她单独补个生辰,带她去山上走走。慕容善自然不怪他,柳昕昕与燕回风几月前生了个男孩子,眼下小娃娃刚张开,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甚是惹人喜爱。慕容善抱着逗了会,也是十分欢喜。 待女眷席的宫宴散了,柳夫人未随大流起身离去,似乎一副有事寻慕容善相商的模样。她见状瞥一眼已往外步至石阶的燕长宁,只得暂且怠慢义母,叫她在此间稍候,继而由棉凝搀扶着紧步出殿,叫住了前边人:“三皇子侧妃请留步。” 燕长宁闻声回头。她穿了妃色的苏缎裙,与额间明艳的花钿合在一道,倒显得气色上佳。可慕容善一眼就瞧得出,她似乎较之上次见面,更清减不少,若非裙幅宽松,恐怕都要瘦脱了形,面上妆粉亦相当厚重,像在刻意掩饰内里倦容一般。 燕长宁站在石阶下回头,瞧见慕容善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便态度恭顺地向她福身行礼。那一身端庄的青线罗绣翟衣,上边的翟鸟纹代表了她得罪不起的尊贵。 慕容善见她垂了头等自己问话,似也无意叫她伏低难堪,含笑道:“侧妃随本宫进殿一叙吧。” 燕长宁自然说不得个“不”字,见她不作虚礼,不说嘘寒问暖之言,反倒心下舒坦不少。本非是友,何必弄虚作假。她这些年实在也厌倦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惺惺作态了。 她随慕容善进了一座偏殿,见她屏退了宫人,只留下棉凝,继而坐于上首,给她请茶赐座。举止间尽显东宫妇的大家之风。 她忽然想,这有什么难的。倘使换作是她,一样也能做得如此。 慕容善见她容色平静,直言道:“侧妃是聪明人,本宫就不绕弯了。您的父兄现身受牢狱之苦,作为曾受侯府恩待过的子女,您不预备救上一救?” 燕长宁刚抿了口茶,闻言拿巾帕掖了掖嘴角,恭敬答:“妾身一介后宅女子,府上姬妾尚且不听妾身之言,怕得叫太子妃殿下失望了。况且,父兄也并非妾身一人的,有太子妃殿下在,又何须妾身劳心。” 跟聪明人说话的确轻松。燕长宁此言讲得十分清楚,她在长孙无谌跟前毫无地位,甚至连姬妾也可随意爬去她头上,自然绝无可能掌握慕容善需要的东西。 慕容善抿唇一笑:“受人之恩,涌泉相报。” 燕长宁闻言皱了皱眉,面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厌烦之色,将话说白了:“三殿下是妾身唯一的倚仗,镇北侯府只不过曾收养过妾身,太子妃殿下想要妾身扳倒三殿下,如此想法是否天真了些?”左右镇北侯府已是日落西山,不论如何回春乏术,长孙无谌得以保,她则得以保,否则岂非真落个死路一条? 慕容善笑了一声:“本宫原道,三殿下害您与侯府至此,您或许欲意玉石俱焚呢。”说罢垂眼呷了口茶,唇角显几分讥诮。 燕长宁也讽笑一声:“妾身的确不如太子妃殿下好风骨。” “也不如本宫爱护世子爷?”她“啪嗒”一声搁下茶盏,抬了眼皮问,“侧妃扪心自问,可是当真不念旧情了?” 燕长宁额前青筋一跳。不念旧情?她是侧妃,如何敢念旧情。燕回时尚存利用价值,长孙无谌的确不会杀她,却有千万种法子叫她生不如死。 燕长宁不晓得慕容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主动提及了这一茬。毕竟这段过往,对她们而言皆非是什么光彩动人的雅事。 她一怔过后定了神色:“太子妃殿下说笑了,便妾身念及旧情,太子殿下呢?”她说及此一笑,“太子殿下并不仁慈。” 慕容善知晓她意指的是,燕回时做过的事绝无生还可能,太子殿下绝不会放过他。 她念头一转,不动声色地道:“侧妃多虑。” “是吗?”燕长宁凄切一笑,“既然如此,太子殿下可否承诺保妾身,纳妾身为侧室呢?” 慕容善执盏的手一顿,似乎觉得挺好笑的:“你是尚未睡醒吗?本宫这偏殿也设有卧榻,侧妃若不嫌弃,可前往休憩。” 话是这般说的,她心内却未对此言较真,只暗暗想,她是欲意激怒刺激燕长宁,故才接二连三嘲讽她。可燕长宁也不晓得遭受了什么变故,如今似乎颇有些看透世事,破罐破摔的味道,且看她面色神情也略有几分异常。 燕长宁笑了一声:“妾身说笑罢了,单不过借此提醒太子妃殿下,妾身听闻朝臣们已向殿下举荐了些许侧室人选,或许再不久,您这东宫便要热闹了。” 慕容善闻言稍稍一愣,忽记起前些天在长孙无羡桌案上瞧见的那堆画。 棉凝见状赶紧附到她耳边悄声解释:“殿下,此事并非……” 她打了个手势打断她,示意暂且莫说话。棉凝只得乖乖闭上嘴巴。 燕长宁见她显然不知情的模样,一面伸手去压发疼的额角,一面苦笑自语:“你果真不晓得,他果真不给你晓得……”她的声色忽地尖利起来,五官因此变得扭曲非常,“慕容善,你何其走运……” 寻常男子尚且做不到的事,他一个未来帝王竟愿如此。 慕容善瞧着有些疯癫的燕长宁,听懂了此话深意。纸包不住火,倘使长孙无羡有意纳妾,瞒得了一时亦瞒不了一世,既是不给她晓得,便说明他根本毫无此意,故不愿替她多添无谓烦忧。棉凝方才欲与她解释的想必也是这一点。 184 但她此刻未有时辰思量这些,燕长宁的反常着实叫她有些吃惊。..她听见她身后两名侍女在小声提醒她谨言慎行,神色看似亦相当慌张。 燕长宁却视若未闻。多年来始终压抑在心底,连做梦也不敢想的心思顿时翻涌起来。 是了,慕容善说得不错。她不曾放下过一切。目睹了慕容善如今得到的一切,再回头看看她这些年遭受的屈辱,她如何能够甘心。长孙无羡待妻子这般好,可她从头至尾皆是长孙无谌的棋子,他连孩子都不给她,就为了有朝一日如有必要,处理起她来也可少些顾念掣肘。 而她的兄长,她的兄长,她的燕回时……何其讽刺啊。 她是政斗的牺牲品。她恨他们所有人。 她面部抽搐,指甲不停抓挠着手边的案几,发出“刺啦刺啦”的瘆人声响,叫慕容善一阵阵地发寒。两名侍女已彻底慌了手脚。 燕长宁自个儿也像察觉到了这一股不可克制的不对劲,打着颤勉力起身告退:“妾身一时失言,望太子妃殿下莫怪,容妾身失陪。”却方才站起便是一个腿软往下栽去。她摔在冰凉的地面,发髻散乱,金钗碎落。她的额角滚落了大滴大滴的汗珠,叫妆粉几乎脱去了一层,因此可见眼圈浓重的青黑与凹陷,颧骨突出亦十分显眼。 慕容善再坐不住了,霍然起身:“宣太医!” 燕长宁的两名侍女将她搀起后赶紧向慕容善告罪:“太子妃殿下,多有惊扰。侧妃这是旧疾了,不必劳动太医,奴婢们此行备了药物,这就将侧妃搀回宫门外边的马车去。”却话音刚落,便见李槐提了个药箱,已然赶至偏殿。 慕容善既是有心试探,自然早已安排好了太医在近处,哪容得她们将人带走。她厉声呵斥道:“你二人胆子不小,侧妃病得这般,人命关天的事竟敢擅作主张了!”说罢看向李槐,“李太医,请脉!” 她说罢疾步往下首位置走去,待至近前便见燕长宁咬磨着牙根,面目狰狞可怖,一双手拼命在身边侍女的胳膊上抓,指甲缝里眼见得皆是血肉沫子,嘴里不住呢喃道:“药呢,药呢!” 那侍女被她挠得吃痛,溢出了一眶的泪,却丝毫不敢作声。 李槐碍于男女之防与身份之别,不好动粗,好言劝道:“侧妃,请容下官替您诊脉。” 这厢正僵持不下,殿门外忽来了个人,一串宫人事前得了慕容善的意思,在一旁拼死阻拦,却哪里拦得住贵人的脚步。.. 长孙无谌进殿后扫了一眼燕长宁,继而向慕容善告罪:“内子犯了旧疾,惊扰皇嫂了。”说罢丝毫不作解释,拦腰抱起燕长宁,转身见长孙无羡也来了,便向他行了个礼,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两名侍女紧步跟上。 等人离得远了,慕容善仍旧能听见燕长宁尖利的呼喊:“殿下,殿下……救救妾身,救救妾身……!” 她忽觉心头躁动起来,一阵烦闷不堪。扭头瞧见一旁被燕长宁指甲划花了的案面,回忆起方才那番瘆人响动,更是皮肉寒得厉害,腿脚发软,站都站不大直。 长孙无羡见状给身后方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紧长孙无谌,随即大步入殿,比棉凝快一步适时搀稳了她,扶她坐下后肃着脸看向李槐:“替太子妃诊脉。” 李槐也尚且沉浸在方才那摊乱象里,闻言回神,连应几声,待诊了脉,道太子妃只是受了惊,无甚大碍。 长孙无羡听罢松了口气,问他:“照你看,三皇子侧妃如此症状是何物所致?” 李槐沉吟片刻:“回禀殿下,微臣疑心乃是阿芙蓉。” 他点点头,叫众人都退下。 慕容善脸色苍白,见人都走了,才忍不住抱紧了长孙无羡的腰腹,埋首在他怀里道:“我不晓得……我不晓得是这样的……” 长孙无羡低头轻抚她的背,一面道:“善善,不怪你。” 燕长宁的模样着实太惨烈了。慕容善起初只道她身子骨弱,兴许叫她犯个头晕恶心的便可借口请来太医,方才见她这般狼狈,一时实则也慌了手脚,却仍顾大局,咬咬牙请了李槐进来。如今人去楼空,再作回想,不免自责心狠。人都这般了,她竟还嘲讽试探她。若非她出言刺激,她恐怕不会犯病的。 燕长宁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她这般利用,似乎是不大上道了。 长孙无羡当然晓得她不是被那般场面吓唬住了,只是震惊及同情燕长宁的境遇,故将她搂进怀里哄道:“没事了,不怕。罪是长孙无谌犯下的,你何必往自个儿身上揽?不是你,她一样已是这般了。” 慕容善嗅着他周身淡淡的龙涎香,渐渐平静一些。 长孙无羡瞥一眼手边的茶盏,再道:“你不喜喝茶,日后也不必勉强陪女客们喝。来,我抱你回去歇息。”说罢一手揽了她的腰,一手揽了她的小腿肚。 慕容善缓了神点点头,却忽地记起一桩事:“义母还在等我。” 长孙无羡一面抱她往寝殿走,一面道:“柳扶风得知此地变故,猜你约莫有事要忙,已叫她回了。” 他晓得慕容善欲与燕长宁会面,故在男宾席那处刻意拖延了些时辰,却是长孙无谌约莫猜得了猫腻,借口及早离席了。这该留的人走了,也就未有必要再拖着众人。席散后,柳扶风听闻柳夫人尚在女眷席等慕容善,似乎脸色不大好看,当即领了人回去。 这一段,长孙无羡就不预备告诉慕容善了,免得她再多一事思虑。 慕容善“嗯”了一声,不觉这说法有异,此刻也顾不得柳夫人,回寝殿一路将思路一点点放得清晰起来,等长孙无羡将她挪去了床榻,见他似乎要走,便扯了他的一角袖口道:“你可是有事瞒我?” 她不觉得,连她都能想到的东西,长孙无羡会毫无所觉。可听他这意思,竟像是当真不曾考虑过一般。 长孙无羡理直气壮觑了她一眼,抬手赐她一个板栗:“我能瞒你什么?” 慕容善“嘶”了一声,揉揉脑门,听及此言,不大爽利地道:“你前些天便有事瞒我了,什么大理寺送来的嫌犯画像,我都替那些貌美如花的玉叶金柯们喊冤!”语气颇是阴阳怪气的。 姑娘家的脑袋有时十分奇异。她们往往相信“有其一必有其二”的道理。既是瞒了一件事,便极可能还有第二件,第三件。 长孙无羡果真被一语击倒了。愣了一下方才恍然大悟她是自何处听来的流言,赶紧解释道:“我说错了吗?欲意破坏插足你我夫妻二人的,再美也是嫌犯无疑。何况那些画我一卷也不曾拆了看过,都已烧成灰烬了。” 一张能说会道的破嘴。慕容善不理他。 长孙无羡还想再哄她,却听得棉凝来报,说是方副指挥使盯梢回来了,现候在外边预备回禀。 慕容善自是以正事为先的,见状冲他道:“你先去,刚好我思忖思忖如何罚你好。” 他往她脸蛋上亲了一口道:“你乖,回来随你罚。” 一旁的棉凝见状颔首恭送太子,等他走后,见慕容善靠在床沿一副想心事的模样,也不晓得她是否误会了什么。想她今个儿恰逢小日子,方才在偏殿便有不适,此刻可别再气坏了身子,便上前宽慰她莫要多想,说殿下是决计不会纳侧室的。 慕容善听罢觑她一眼:“敢情你们一个个都晓得此事,就独独瞒了我一人。” 连燕长宁都知道了,想必在朝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可她日日身在东宫,竟丝毫不曾听闻一星半点,不是被长孙无羡刻意封口的倒怪了。 棉凝闻言便替太子解释:“殿下也是思忖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殿下能解决,便不劳动您费神了,且殿下也绝无非要瞒您的意思。”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当日她人在里间,长孙无羡也不晓得她睡着了,想来是不曾避讳她的。只是后来发觉她丝毫未听见外边动静,才顺势瞒下了。 她想了想问:“你可知此事是哪些朝臣的意思?” “大约是殿下一系的大半官员。” 她听罢点点头,并无意外。她与长孙无羡大婚不久,原本朝臣是不该在这节骨眼就坐不住的。却是现下悬案不得了结,眼见无法一举扳倒长孙无谌,故而不得不建议长孙无羡做好长久周旋的准备。如今长孙无谌身处弱势,三皇子集团已然非是铁板一块,倘使他纳几门管用的侧室,或可拉拢人心,叫别派蠢蠢欲动却又畏而不敢的官员们顺流倒戈,与此同时亦表仁厚之心,给这些蒙受蛊惑的臣子回头是岸的机会。 这般做法并非无理取闹。倘使她是辅佐长孙无羡的臣子,恐怕一样会如此进言。 可她是他的妻。 她沉默片刻,抬眼问:“当日我在里间睡着了,却不知太子是如何回应朝臣们的?我想听原话。” 另一个侍女本已将将要出口,答说太子拒绝了此番提议,却一听她欲意知晓原话,故拧眉回忆起来。 一旁的棉凝原本是端立不动的,见她一副记不得的模样,上前狠狠一把揪过了她的衣襟,咬牙切齿道:“靠女人才能得位的,那是废物,本宫不需要!那些个张刘钱李家的想进这东宫?成,您叫她们去戍边一趟,旦逢战事可守七日七夜而致城不破者,回头圈了名送来,本宫可再作考虑。倘使不能,这事就莫再与本宫提半句。太子妃那处,谁敢多嘴一个字,也休怪本宫不留情面了。” 说罢,她松开了侍女,颔首向慕容善道:“殿下是这般说的。” 猝不及防被拿来当靶子的侍女惊魂未定,慕容善也是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木讷地点点头:“我晓得了……”完了似乎有些奇怪,“你如何记得这般清楚?” 棉凝态度恭敬,神情冷漠而淡然:“实不相瞒,属下觉得太子殿下说这番话时实在……太威风了。故记到了现下。” 慕容善“哦”了下,忍不住笑出声来。 嗯,想想也挺威风的。叫那些个娇滴滴的千金去戍边?亏他想得出来。 长孙无羡回来便见殿内气氛融洽,慕容善笑说了棉凝一句什么,连他进门都未注意。 哦,敢情她是丝毫不在意他纳小,故连生气的心思也无? 慕容善不晓得,他实则是十分享受将她从闷闷不乐哄至妥帖的过程的。 他黑着脸挥退了一干婢女,慕容善这才朝那向看去,觉得歇息够了,便从榻上爬起,一面道:“我都还未想好如何罚你,你就回了。”不料话音刚落,脚都未伸进鞋里,便被他一手给拨了回去。 “下来做什么。”见她不解,再补充道,“床上好说话。”一面脱靴也跟着爬了上去。 她一噎,气道:“你下去,下去!床上只有你罚我的份!”说着去推他。 长孙无羡纹丝不动,偏头笑道:“你在上边,不就是你罚我了?” 慕容善被这话激起一阵回想,霎时羞恼不堪:“没个正经!” 他却也只是说笑罢了。他记得今个儿是她小日子的头天,故也不会对她如何。和衣躺下来后只将她搂进怀里:“就是累了,想抱你一道歇歇。” 慕容善当然也是放心他的,给他抱了一会儿,觉得纳侧室这事该说说清楚,免得俩人都膈应,便道:“有些话我就说一次,日后再不会提了。” “你说。” “我心里晓得,倘使不是昆明那一遭祸事,我这太子妃怕是未必能像如今这般坐得稳当。若是朝臣们向你进言,望你充实东宫,我大概也未有底气与你说个‘不’字……” 长孙无羡听罢皱皱眉头,垂眼看她:“我不是因那遭事才……” “你打断我做什么!”她捶他一下。 他捉了她的拳头,捏在掌心里:“这不是给你打断回来了?你继续说。” 她一腔柔情似水的心绪都给他坏了,撇撇嘴,复再酝酿了一会儿才道:“我并非是因陪你一道患难与共过一场便自诩劳苦功高,只是确是蜀地那番经历,才叫我真正有了与你并肩而立的底气。我便是想说,我本非大度女子,早些年犹豫是否嫁你,也是因怕极了要与三千佳丽争宠的日子。如今如何抉择自是你说了算,我却也得与你讲清楚了,倘使你纳小,我一定是不高兴的。我知你艰难,或许确有捷径可走,但我宁愿绞尽脑汁与你一道跟长孙无谌死磕到底,也不想你当真纳她们进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85 她一腔柔情似水的心绪都给他坏了,撇撇嘴,复再酝酿了一会儿才道“我并非是因陪你一道患难与共过一场便自诩劳苦功高,只是确是蜀地那番经历,才叫我真正有了与你并肩而立的底气。..我便是想说,我本非大度女子,早些年犹豫是否嫁你,也是因怕极了要与三千佳丽争宠的日子。如今如何抉择自是你说了算,我却也得与你讲清楚了,倘使你纳小,我一定是不高兴的。我知你艰难,或许确有捷径可走,但我宁愿绞尽脑汁与你一道跟长孙无谌死磕到底,也不想你当真纳她们进门。” 她说罢抬头看他,小声道,“云景,其实旁的姑娘碰你一根指头我都不舒服,连婢子们贴身伺候你沐浴我也介怀” 她话越说越轻,长孙无羡却越听眼睛越亮,到得最后便克制不住堵了那张一启一启樱红小嘴,一手扣在她脑后发髻,将她吻得面泛潮红,忍不住拿手搡他才停。 他定定望她“你早这般说不就好了,我保证洗澡不带一个婢女。” 她是千年难得一回地与他表露心迹,本就有些发羞,此刻被他吻得还未缓过劲来,喘着气道“那那怎么成”虽也曾过了苦日子,可如今既是回来了,以他身份,不要人服侍也太说不过去。 “说得也是,那怎么成”他摸了摸下巴,“善善,你现下累不累” “我歇息够了,不累。”她如今月事都不腹疼了,比以往好了许多,倒也不是与他客气,却是答完像反应过来什么,退后一些,警惕看他,“你怎得” “原本不必你说,我这辈子也是不预备添后宫的了,但既是你如今开了口,是否该补偿补偿我你看,我沐浴没人伺候,这的确不成,恐怕得你亲力亲为了。” 慕容善想骂他,可一想到他作出的承诺,思及往后但凡碰上她小日子,他也寻不得旁处泻火,其实好像有点可怜,便心软了道“天色还早呢,你这会儿就要沐浴吗” “嗯”他沉吟一下,抓起了她的手往下探去,意味深长地说,“去净房劳动一下你的手。” 长孙无羡到底没舍得叫慕容善操劳,也就使了这一次坏,后头几日皆与她分了被褥睡,免得一个不小心便起火。 慕容善却是记起了起先柳夫人的不对劲,派人去将军府询问一番,得了个无事的答复。..又问起太子妃成婚已有三月,有没有动静。 下人们来报时,慕容善听闻此话,却被这一句给问出了心事。 若没人说,她倒也未曾仔细算过。如今回想一番却发觉,长孙无羡看似不节制,实则却总与她掐着日子行房,且偶逢不合适的时候,也会变着法子来。 他似乎是不想她怀上孩子。 她瞅一眼门边也在为这事苦恼着的人“棉凝,你替我请一下李太医。” 李槐每每得东宫召请都得急出一头大汗,到时见慕容善好端端的才松了口气。他在宫中待了这些日子,也曾听闻太子妃头一遭癸水的时候,整个太医署宛如一口热锅的景象,故而哪怕如今只是请个脉,亦是如临大敌。 他算瞧出来了,太子妃磕破了一块皮子,便等同是太子给人剜了口心头血,决计马虎不得。 慕容善见他慌手慌脚的模样,不免发笑,倒是出言宽慰了几句,又问“李太医,您可是前脚替我诊完脉,后脚便预备跑去太子那处回禀” 李槐心道那可不是嘛,嘴上却不敢如此说,正踌躇,却听她复再开口“罢了,我也不为难你,太子如何吩咐的,你便如何做,诊脉吧。”这东宫乃至东陵皇宫,哪处不是长孙无羡的眼睛。她这边打个哈欠,他那头就能来抱她去歇息。也就不作无谓的挣扎了吧。 李槐应声照做,却并无诊得任何异状,只得怯怯问慕容善是何处不适。 “的确无甚不适的,故想请教一下李太医,我如今这副身子,可能生养得起孩子还望您实言相告。”说罢顿了顿,补充道,“太子想必也问过您此事,您彼时是如何答的,眼下也如何,一字不差最好。” 这话一出,李槐登时不敢含糊蒙混了。太子妃年纪不大,却着实精明得很。 他颔首答“回禀太子妃殿下,微臣彼时与太子殿下实言,您归京后悉心调理数月,较之人在蜀地时已然恢复许多,却病根并非一朝一夕可彻底清除,故上佳之选是歇养一两个年头再考虑子嗣。当然,一味以药物避免,怕是对您更为不好,因此还得以顺其自然为宜。” 慕容善听罢点点头,默了没说话。 李槐与棉凝悄悄面面相觑,不知说点什么好,幸得一阵推门而入之声解救。屋内数人皆齐齐向声来处望去,就见一身衮服的长孙无羡喘着粗气道“出什么事了”说着大步向慕容善走来。 慕容善惊得张了个小嘴,愣了好大一愣才道“我无事,你不是在上朝吗”且今日上的还是大朝会。 长孙无羡给她气得不轻,看了一眼李槐“无事无事你往太医署请脉” 慕容善哭笑不得“我错了,我以为”她以为,他最早也该下了朝得到消息,此刻必然赶不回来,故才趁此时机请了李槐,好听一听实话。哪知他连上朝也顾着东宫的动静,瞧这模样,竟像是扔了满朝文武回来的。 长孙无羡着实一头雾水,却见她的确无恙,凶狠地瞪了一眼李槐“出来” 李槐便去外头将前因后果讲明了。长孙无羡心内了然后,再度进门匆匆交代“有位大人上奏,话说了一半,现下还等着呢,我回去继续上朝,完了再来瞧你。” “你快去罢”慕容善苦着张脸,见他走了才憋屈地看棉凝,“你怎得也不提醒提醒我,他的耳目这般灵光啊。” 这下可好,她真成了祸国的太子妃了。 慕容善忐忑不安地等了长孙无羡回来,亲手替他斟茶赔罪,一面问“朝会可还顺利,你是如何与朝臣们交代的”一面替他揉肩捶背。 长孙无羡一口喝干了茶水,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我需要向他们交代什么”大概意思是,走也匆匆,回也匆匆,什么都没讲,就将人晾在了那处罢。 也对,就算他不交代,也无人敢问的。 慕容善撇撇嘴,她是再不敢随意请太医署的人了,也不知满朝的文武官员今日该是如何的傻眼瞠目。 长孙无羡见她如此,拨开了她的手,将她抱起来安在膝上“有人问你孩子的事了” 他能作此联想并不奇怪,慕容善点点头,再听他道“你想要” 她默了一下,咬咬唇反问“你不想要吗” 长孙无羡脸一绷,伸手去捏她鼻子“你想什么呢你也听李太医说了。” 她点点头,实则也知晓他必然是因顾忌她的身子才如此做法,想了想道“可我仗都打过了,这有什么难的” 原本肃意十足的长孙无羡霎时被她逗笑,肩膀都颤起来,连带怀里的慕容善也跟着抖。 她推推他“我说正经的呢,你莫抖了” 长孙无羡这才不笑了,拿鼻尖蹭蹭她的脸蛋“好,说正经的,你是真急着要,还是顾忌朝臣” 慕容善又非是得靠孩子来绑丈夫的女子,当然不急了。她晓得她的心思瞒不过他,故实话道“的确是旁人的关系。你原本婚娶就晚了,若真如李太医所言,叫我歇养一两个年头,陛下与朝臣们可不知得急成什么样了。我久未有所出,到时,必要再有人进言叫你纳小。我知你不会,却不想你总为我得罪朝臣。我若能处处做好,不给人挑得毛病来,他们对你自然也就少些逼迫。再者说,我又不是瞎逞能,李太医方才诊脉,说我一切都好。还有啊,你不想叫母后赶紧抱上孙子吗” 天启帝后是愈发一日不如一日,她也想尽早圆了帝后的愿。 长孙无羡似乎叹了口气“理都给你占尽了,我还有什么可辩驳的都依你吧。” 慕容善听罢伸手去搂他脖子,难得主动亲了他下巴一口“好。” 他垂眼瞥瞥她,仿佛已预见到了被那未出世的孩儿霸占妻子之爱的苦楚,恨恨道“慕容善,你可别以为孩子是说来就来的” 她一僵,竟是将这茬给忘了。 见她给他唬住了,长孙无羡就痛快了,继续道“这孩子是你想要的,我可就躺平不动了,要几个,你自取便是。至于怎么做才更快,自个儿好好掂量掂量罢。” 慕容善苦兮兮地捶他“云景,你过分以后不许孩子叫你爹”叫她一个人来,他撒手不管哪有这么当爹的 俩人这厢闹作一团时,被方决给打断了。他是来禀告几位官员的盯梢结果的。因回报的话不多,慕容善也就没回避,只从长孙无羡腿上挪去了一旁座椅,等人走了问他“你盯这几人的梢做什么听起来,似乎是案子有了新发现” 长孙无羡点点头“可还记得长孙无谌在咱们庆宴上出的那桩事许国舅与侯爷迟迟不改口供,着实是该定案了,他见我仍有意拖延,便叫手底下几名官员拿此事来作文章。现有人提出怀疑,说是长孙无谌多年来为维持正统,始终致力于打击外戚,许国舅作为后者他早便对他心怀恨意。此番便是国舅意欲毒害他,好叫这事不会牵连自身,却不想长孙无谌吉人天相。” 慕容善听罢忍不住被气笑“我道长孙无谌当初使了苦肉计后何以久久未有发声,原是在等此关键时机抛出此事,好给许国舅再加一桩罪,惹得朝中起一阵舆论风波,叫你不得不尽早结案。”她想了想问,“你预备如何应对” 长孙无羡闻言默了多时,只说“先从这几名官员入手,堵一堵他们的嘴。” 慕容善总觉他似乎未将话说尽,却是刚欲追问,就被他岔开了话头。 他忽然神色一变,好似想起了什么。 “怎得了”长孙无羡闻言似乎默了默,思量半晌,在慕容善略含期许的目光里望着她道“善善,去见见侯爷吧。” 慕容善一时未能明白过来“怎么见”她跟长孙无羡上了马车,往刑部大牢去。其实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预备以女儿的身份去见镇北侯,那样实在太伤一个父亲的心了。 他女儿未曾真正死去,却反倒因他的报复,在昆明与蜀地流离多时,吃尽苦头,甚至阴差阳错地,险些一度被他置于死地他该当如何自处呢 慕容善当然早已原谅了他替长孙无谌谋划的那些。可他必然不会原谅自己。他已痛苦了整整十七年,她唯愿他能亲眼看见仇人伏法,得偿夙愿,却非是将这一生结束在无尽的自责与懊悔里。 故而她始终将此法作为不得已之下策,而长孙无羡也因知晓她的心思,因而虽已知晓镇北侯猜出她的身份,却并未逼迫她去认亲。 不过如今既是找准了突破口,长孙无羡又施以妙计,她当然是愿意配合的。 她坐在马车里边问“酒已送去了吗” 长孙无羡点点头“都安排妥当了,你见机行事便可。” 慕容善走进了刑部大牢。这座监牢有大半沉在地下,愈往里走便愈发阴森,它如往昔一般昏暗潮湿,不见天日,甚至隔绝了孟夏时节的热意,仍似停留在飞雪的深冬。 这里的寒冷如同永夜一般漫长。 步至看押镇北侯的天字号牢房,慕容善瞧了一眼空荡的暗廊,继而将目光落在牢门前摆着的一副棋具上。 这是她叫人准备的。 周遭的狱卒皆已被屏退,四面点起了烛火,将此地照得敞亮,因此几乎能够清晰地瞧见眼前浮动着的微小尘芥。她偏头看了一眼熟睡在床铺上的镇北侯,踌躇许久,弯身端起棋盘与棋罐往里走去。 186 牢门的锁已下了,就那般大大方方敞开着。她进去后瞧见地上搁了一坛已然启封的酒,似乎被人喝过几口。 是了,长孙无羡赐的东西,哪怕是鸩药毒酒,镇北侯也不得不饮下。 床铺上侧躺着的人身穿囚服,却并无犯人常有的邋遢模样,如这间格外洁整的牢房一样。甚至慕容善也瞧见了,不及撤走的饭碗里还搁了几片未吃完的肉。长孙无羡果真是在厚待他的。 只是没了幞头乌纱的父亲,一头花白的发仍旧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将棋盘搁在地上,慢慢靠近床铺。 等镇北侯睁了眼,轻声道:“父亲,宁儿来看您。”说罢竟起了一丝哽咽。 她是来做说客的,实则心内思虑的是算计,是如何能够博得父亲的信任。可这一句话包含的情谊却也是真真切切的。 镇北侯醒神很快,随意看了她一眼,撑着床铺起身,继而闭目盘坐,满目疲倦。 倘使他未曾跟随长孙无谌谋事,必将是一位名垂青史,流芳万古的良臣。 慕容善强忍心内酸楚,没有说话。 空气似乎凝滞了般。镇北侯是不苟言笑之人,不知为何,忽然轻笑了一声。 慕容善听罢,有些怜悯的看着他。 却见他忽然弯起嘴角来,像是十分欣慰的模样。他的目光落在她头顶幂篱垂下的黑纱上,却似乎已穿透了这层阻隔望进里边。他向她点点头:“太子殿下的诚意罪臣已知晓了,你回吧,时风并没有做错什么,他的选择是对的,往后侯府有他在,我并不担心,稍后我会将实情告知太子的。” 慕容善说不好此刻心绪,只觉一个劲地想落泪,含着哭腔道:“多谢您……” 镇北侯笑了一声,紧接着又叹了口气,起身到她身侧,伸手轻拍了几下她的背,如哄毛头小婴一般。 慕容善却因此番动作哭得更厉害,对他喊出一句面对着的第一次称呼:“父亲。” 她苦苦挣扎多时,不论如何选择皆是痛苦。最终抛却大义,自私了一回,接受了长孙无羡待她的好,接受了他对父亲的宽恕与保。只愿父亲历经此劫后能够与母亲隐身山水间,安安稳稳颐养天年。 镇北侯点点头:“你安心罢,知你在别处过得很好,我与你母亲也就万事都好。行了,回去吧。” 她微微一愣,偏头便见长孙无羡不知何时已悄然步至父亲身后。 的确该回去了。 慕容善忙起身跟着去扶昏倒的父亲,和长孙无羡一道将他挪去了床铺,随即垂眼望他许久,一面拣了巾帕拭泪。 长孙无羡见她这般,伸手抱了抱她:“善善,多谢你。” 她摇摇头:“是我该谢你。” 他撩起她面前黑纱一角,捏了一下她的脸蛋道:“好了,你先回东宫歇息,若是晚了便自己用膳,我大约要迟些时候才能来。” 慕容善晓得他要在此地等父亲醒来,尽快翻供,故点点头,含着浓重的鼻音道:“你莫忙昏了头,倘使戌时不归,我会叫人来捉你的。” 长孙无羡笑了一声:“好,我会赶在戍时内回宫,井砚就在外边等你,我不陪你一道了。” 她点点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继而深吸一口气,往外走去。 慕容善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的一瞬,“昏睡”在床铺上的镇北侯缓缓睁开了眼。 长孙无羡毫无意外之色地瞧着他,略几分尊敬地道一声:“侯爷。” 镇北侯的眼底这才翻涌起浪潮来,却只片刻便复又归于平静。他缓缓下了床铺,起身时略几步踉跄,似乎欲意行礼。长孙无羡抬手虚扶一下他:“不必守礼了,您想问什么便问吧。”说罢再将手负回了背后,微微侧过身去。 镇北侯点点头,一刹间沧桑得如同过了十年,丝毫不复往昔风华。这一刻,他似乎只是个平凡的老人。半晌后,镇北侯似乎叹了一声:“殿下聪慧过人,想来已知晓罪臣这些年犯下的错行。罪臣自知死有余辜,并无意逃脱。镇北侯府满门性命,您若不愿放过,罪臣亦毫无怨言。此前罪臣不知宁儿还活着,既现下得知真相,想必她的母亲亦不会责怪罪臣作此抉择。这是罪臣欠长孙氏的,亦是罪臣欠宁儿的。罪臣愿意翻供,如实揭发三皇子,并将这些年所有的错行一并昭示天下。罪臣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您莫与宁儿因此心生隔阂,罪臣之孽,因她而起,却与她无关。” 长孙无羡闻言笑了一声:“侯爷,您想错了。我并不知晓您对我长孙氏做了什么,并且此生都不欲知晓,也望您将此事烂在肚子里,莫与他人提及只言片语。慧极必伤,我愿善善永不再为往事所扰。我对她的承诺是真,我不会动燕家,亦不会动您。我骗了她,利用她设了今日之局,得了您这份口供,令真正的罪人伏法,便算是我索取的偿还。” 他望着地牢暗廊尽处的一小间窗扇,看着外边的天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最终在镇北侯的震惊诧异里缓缓地道:“长孙氏害您失去了女儿的十五年,您亦害长孙氏经此大难,如今我得了她,长孙氏与燕家的债孽……从此后,便两清了。” 无人知晓,这一句“两清”,费了他多少气力,多少辗转踌躇。 镇北侯低估了长孙无羡对慕容善的情意。可转念一想,似乎又不意外了。他虽直至眼下方知慕容善身份,这些年却未少耳闻太子与太子妃的伉俪情深。此刻回头看看,再联想长孙无羡今日所设之局,心下自是一片了然。慕容善是不晓得太子之事的。 太子的确算计了他们父女俩,却是为了慕容善好。 他沉默许久后,撤了一步,朝跟前负手而立的人大拜下去,清晰而响亮的三声叩首。 牢房的烛火复再添旺了一些。镇北侯伏案而书,笔锋起落间洋洋洒洒三千文,终令诸般罪孽昭然若揭。他几乎未有停顿片刻,似乎如此凿凿之言已在心内描摹千百遍。 世人皆道种因得果。或许长孙无谌也不曾料想,此桩罪孽,由十五年前始,十五年后终。始与终皆是同一个女子。 长孙无羡坐在他的对头,眼睛眨得极轻极缓,像是不愿错听了更漏。他说过戌时前要回东宫的。 却是酉时过半,暗廊里忽传来一阵急躁的脚步声,偏头就见棉凝气喘吁吁奔来,连礼也不及行到位,匆匆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未曾用膳,回宫不久便孤身跪在了明光殿,谁劝也不肯起,属下见时辰已晚,只得前来禀告殿下了。” 镇北侯霍然抬首。 长孙无羡缓缓自座上起身,紧盯着棉凝问:“……你说,她跪在何处?” “回禀殿下,是东宫里废置已久的明光殿……明光殿内书房的大梁下。” 长孙无羡闻言浑身紧绷,提步往外,迈了几步又想起正在亲笔拟罪文的镇北侯,给侍从在旁的方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后续诸事打理完毕,随即一句话不留地走了。 镇北侯颓唐地瘫坐下来,那张肃穆了半生的脸一刹间泪迹纵横。 明光殿,是半年前长孙无月悬梁自缢的地方。 是的,长孙无月并没有逃婚。 不,应该说是逃了却没逃掉。 半路被镇北侯截回,悬于明光殿梁下。 这件事,长孙无羡不久前才知道。而他这位胞弟的尸骨,已然不知所踪。 可能是被野兽果腹了罢。 …… 慕容善一身素白,背脊笔挺地跪在书房内,她不记得时辰过了多久,也丝毫不觉膝盖酸软。倒是宫人们被她吓了一跳,一头雾水百般劝说之下无法,只得慌手慌脚拿灯烛点亮了空荡的废殿。几支短烛燃尽了,她们便再添,如是周而复始。 慕容善却从头至尾浑然不动。 她猜到了。回宫这一路,她不断回想今日种种不妥,最终想了个通透。诸多彼时未曾思量的细枝末节忽然齐齐浮上心头。她记起前些天,她问长孙无羡是否有事瞒她,他神情上显现的不自然。她记起,当她提及寻找长孙无月时,他似乎有些悲痛。 是了,她怎会如此迟钝。她能想到的东西,长孙无羡如何可能毫无所觉?她自以为是的突破口,皆是他尝试了一遍又一遍走不通的死路。 而在那条死路的尽头,只摆了一个答案。 就是她此刻头顶的这根大梁。他为了她,放弃了胞弟的仇,从此后,宁愿耳聋目盲。 她不晓得这般赎罪究竟有何意义,只是仰起头,看了一眼这根金色的大梁便泪如雨下。忽听身后传来低哑的一声:“善善,你起来。” 是长孙无羡。 他的声色平静极了,并无往日她不听话时,他惯常有的愤怒。 见她不动,他缓缓踱到她身侧,似乎叹了口气,继而也不欲阻止她了,干脆撩袍撤步,在她身边一道跪下。 四面宫人愕然地瞪大了眼。 阴沉的天忽地裂出一声大响,毫无征兆地电闪雷鸣起来。狂风骤雨包裹了天地,吹歪老树的枝桠,卷得树叶沙沙作响。 明光殿的烛火随之飘摇。殿内的一双男女却自始至终腰背笔挺。 不知过了多久,大风大雨里响起宫人的喊声:“圣上驾到——!” 长孙无羡和慕容善这才动了,齐齐诧异回身之下,便见赵公公搀扶着天启帝朝这向走来。两人慌忙跪伏行礼。慕容善踉跄了一下险些栽歪,被长孙无羡抬了手臂方才撑稳。 天子爷的袍角被打湿了几分,见两人这般模样,不知是笑还是叹息,咳了几声道:“一个个的,都起吧。” 长孙无羡抬了几分头,仍旧跪着:“父皇,这等天气,您来儿臣这处做什么?莫坏了身子。”说罢示意一旁宫人,“还不快摆座。” 天启帝一面坐了,一面拿手虚虚点他:“朕若不来,恐怕明日的朝会也无人替朕去了。你俩还愣着做什么,莫不如朕也陪你们一道跪了?”说罢作势一副要起身的模样。 长孙无羡不得不上前扶他坐好。 慕容善暗暗垂目,忽听天启帝问:“慕容善,你这是不想朕抱孙子了?” 她将头埋得更低,不敢以红肿双目面圣,只道:“儿媳不敢。”随即在宫婢搀扶下艰难起身。 天启帝屏退了众人,只余下赵公公,请两人坐后缓了口气道:“朕倒不明白你夫妻二人今日何以如此,但想来有些话,朕是不得不说了。”说罢咳起来。 长孙无羡担忧蹙眉,手扶在椅把上似随时预备站起:“父皇,您有什么话,叫人来知会一声就是了,儿臣还是送您回宫歇着吧。” 他摆摆手示意不必,只是一个劲地咳。 一旁赵公公一面替他顺背,一面小声道:“陛下,您不宜劳动,莫不如由奴才来讲吧。” 天启帝却摇摇头:“是朕对不起无月,自然该由朕亲口来说。” 长孙无羡和慕容善齐齐呼吸一紧。 “无羡啊,朕知道你怪罪了朕十五年,就算此番回金陵,也未曾原谅朕。可朕若说,无月的死和镇北侯无关,是朕的原因你怕是无法接受了。” 长孙无羡的脸白了白。他说及此似心绪涌动,大咳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长孙无羡起身欲上前去,被他一个手势打住。 慕容善拧眉望着天子爷。 天启帝平静下来,继续道:“那日朕亲眼见他轻薄苏尚书府嫡次女,朕叫他娶了,他却直呼喊冤。苏家那边需要朕给个交代,一个嫡女不能在宫内不明不白就丢了清白。但这事却一直僵持不下,无谌给朕献计,说不如强娶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圣主隆恩,他不娶也得娶。” 他叹了口气:“是朕不如你了解你三弟,相信了此番居心叵测的提议,无月那般傲骨,像极了你母后。若非钟情之人,必然以死明志。何况,此番他还是被人设计陷害的。是以,他在被追捕过程中,悄无声息把生命交代在这明光殿。” 187 他说到这里泪眼婆娑,长孙无羡和慕容善也早已坐不住了,齐齐上前去:“父皇……” 天启帝一左一右拉住两人,宽慰似的拍了拍他们的手背,随即哽咽道:“可无月去后,朕依旧识人不清,险些害得你也……” “父皇,”长孙无羡蹲下身来,强忍道,“儿臣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天启帝缓缓点头:“无羡,这些话,朕从前不说,是不愿你与手足生了嫌隙。得知他丧尽天良的行径后依旧不说,是怕你记恨朕。朕原是想将这些事都带进土里的……”他叹了口气,“是父皇自私,明知迫害你们母子三人的朝臣都有谁,却因朝局复杂,未曾替你们做过一次主。” 长孙无羡闻言攥紧了他的手:“父皇,多谢您告诉儿臣这些。儿臣如今能够放下了,您也放下吧。诚然,无月的确是被朝臣们逼上绝路的,可自缢了断是他认定的解脱之法,咱们又何必为一桩喜事苦苦执念?明光殿这般冷,无月走了也好。儿臣相信,无月必然是高兴的。您也莫往身上揽罪了。” 他笑了笑,仰头望进天启帝饱经风霜的眼底:“父皇,您未来得及做的,我来替您做。今后东陵有我,您也有我。”天启帝走出东宫时风雨暂歇。 赵公公搀他回了太宁宫,听他一路咳得厉害,心内紧紧揪作一团。等踏进殿门,便见天启帝整个人晃了晃,攥着他的手弯身一阵大咳,“哗”地呕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赵公公一面慌忙传唤御医,一面鼻端微酸地道:“陛下……” 天启帝摆摆手,笑了一声:“朕可放心去了。” 赵公公本该劝上几句,可素日擅言,时常哄得龙颜大悦的这张巧嘴眼下却像哑巴了似的,如何也劝不出口。 昨年冬,御医曾在陛下逼问之下无奈直言,道陛下的身子破败了,要想恢复康健已是回天乏术,估摸勉强能够熬上一阵子罢了。 于是陛下就熬了。先是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太子的大婚,后见许国舅与三皇子作孽不止,忧心太子应付不来,便想,得继续撑着啊。 太子迟迟撬不开镇北侯的嘴,陛下确知根由,却不到万不得已不愿出面代为解决。他大去之期不远,已然无法事事替太子料理,总该放手由他去做。 幸而如今太子已将万事料理妥帖,俨然可够独当一面,得了太子的谅解,或许当真是了无牵挂了。 赵公公心知这样想不对,却仍忍不住感慨,陛下勉力支撑也不过平添痛苦,撒手去了或许未必是坏事。故而他最终什么话也未劝。 天启帝岂能不知他的心思,霎时大笑起来,伸手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你啊你……你啊你!”说罢回头看了眼复又兴起的风雨,“这萧墙里外的风雨,朕是挡不牢了。将东陵交给太子,朕放心……朕高兴!”完了也不要旁人搀扶,像醉了一般,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往殿内走去。 …… 长孙无羡得了太宁宫传唤御医的消息,本是欲意赶过去的,却被前来报信的公公给劝下了:“太子殿下,陛下今夜暂且无碍,已喝了汤药睡稳妥了,您明日再去望吧。” 他似乎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点点头。 公公向他告退,转身后摇着头喟然长叹一声。长孙无羡目送他走了,却未曾挪步,眼望着太宁宫的方向迟迟不移。 慕容善被宫婢们服侍着沐完了浴,给膝盖涂了药,恰好见此一幕。她望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刹,觉得这个男人实在太孤单寂寥了。 她轻手轻脚走上前去,从背后环抱住他,将脸贴上了他的背脊,闭眼道:“会好的,什么都会好的。” 长孙无羡抬手覆住她圈在他腰间的手,摩挲了几下,回过身来,低头望着她的眼,默了一默道:“善善,给我生个孩子吧。” 慕容善晓得他何以忽然作此决定,却什么多余的话也未讲,只是复又抱紧了他,仰头微微一笑:“好。” 便天启帝兴许无望抱上长孙了,能叫他老人家得个喜讯也是好的。 …… 半月后,长孙无谌下狱了。 长孙无羡按兵不动整整十四日,假称尚未撬开镇北侯的嘴,甚至有意四处散布流言,宣告结案在即。 三皇子一派负隅顽抗的朝臣们沾沾自喜了半月,就差及早放鞭炮摆酒宴来庆贺。却不料半月后的这一夜,京城锦衣卫出动大半,奉圣命捉拿朝廷钦犯,擎着火把包围了京城九座高官府邸。 这一夜史称“九门之变”,乃是史笔所载,东陵朝天启帝在位三十二年期间最末一件政绩。 当夜,三皇子及早得知消息,穷途末路之际欲意临时策反京军,不料送出的密信犹如石沉大海,整夜不见回音。翌日清晨,当他终于沉不住气,披了斗篷预备出府时,却见长孙无羡打了马儿“恰巧”经过。 长孙无羡高踞马上俯瞰着他,淡笑道:“三弟早啊,本宫昨夜捡了封信。”说罢伸手一扬,赫然便是长孙无谌此前秘密送出的那一封,“三弟此前掌管刑部,莫不如替本宫瞧瞧,执笔此信者够受何等严刑?” 众人这才知晓,原太子假意按兵不动,是为暗中悄悄控制可能被长孙无谌策反的几位京军首领,以免叫方才从战乱里复苏的京城平白再添伤痕。 长孙无谌多年来靠的便是偷摸。从前敌暗我明,长孙无羡才一度陷入被动。如今一朝敌明我暗,他的手段自然也输不了这个狡诈的皇弟。 此后针对九门,定罪,逮捕,抄家,判刑,长孙无羡的一连串动作快得叫人傻眼,着实堪称雷霆万钧。 九门之内,这才有人恍惚惊觉,是他们这些日子以来麻痹大意了。却脑袋已被按在了鬼头大刀下,真真晚矣。这些人至死不知镇北侯何以忽然改口。 但他们必然是懊悔的。 当无数人皆在慨叹世事无常或极力称颂太子时,明眼人也瞧见了,陛下是真疼爱这个儿子。须知天启帝已病入膏肓,久不问政,却在如此关头下了一道查抄九门的圣旨,足可见内里深意。 以太子敏感身份,哪怕的确掌握了确凿罪证,也不适宜如此毫不留情地残忍处办。三皇子残党中的有心人或可借此大作文章,颠倒是非黑白,将一桩秉公的处置说成徇私的滥杀。虽不至影响大局,却也或将使得太子遭后世史笔误解。 老皇帝深谋远虑,竟连这等事也顾及到。 整整一月有余,刽子手磨刀霍霍,京城菜市口未曾冷过一天。斩首台每日清晨皆被滚烫的血液浇灌,黄昏时分经清水冲刷干净,很快复又迎来翌日新鲜的一泓。 百姓们砸泥巴,丢菜叶,叫骂连天。昨年冬被异族铁骑踩踏时有多哀痛,如今便有多快意称心。 长孙无谌的心腹一个个都死绝了,却还未轮着他。他身在牢狱中好吃好喝,日日皆可收到皇侄送来的名录,上边一行行都是崭新未干的墨迹,记了当日受刑处死的囚犯。 长孙无羡晓得他其实不关切他们的死活。可对他而言,这些名录不是人命,而是他曾掌在手中,赖以生存的权势。他一定是在乎的。 长孙无谌膝下仅有一子,虽是皇家血脉,天启帝却不预备留活口,以免后患无穷,故在长孙无羡尚且犹豫不决时便替他做好了主。 亲眼瞧见嫡长子的名字出现在名录上边时,长孙无谌终于熬不住了。他伪装了十数年的假面脱落,咆哮着叫往牢房里送大鱼大肉的狱卒滚。 长孙无羡听闻此事不过淡淡一笑,绝无同情,却不知何故,似乎也谈不上痛快。 那个侄子,曾来找他练过书法,下过棋,玩过蹴鞠。可他被拉上刑场的那日,他不曾去见他最后一面。 成皇路上多少流血牺牲,多少荆棘坎坷。 他想,帝王家大抵如此。高则寡矣,若非慕容善,坐上那个位子时,他或许已是什么都不剩。 …… 再过小半月,牢中只余下最后三名要犯:长孙无谌、燕回时和镇北侯。前头一个被判了株连,如今府中俱已空了。长孙无谌须凌迟处死。而镇北侯因了那篇罪文得了圣心宽容,受恩免除家人刑罚,株连九族罪被免,燕回时也得斩首示众,镇北侯则因多年战功被赐一杯鸩酒,可保死得尸。 燕回时受刑当日,镇北侯也在狱中得了酒。这鸩酒自然是长孙无羡安排的,用来假死。 但人在东宫的慕容善却不知何故反复心悸,手心一阵一阵直冒冷汗。她晓得这些日子京城死了很多人,偶闻宫人私语,说的都是诸如皇宫里头戾气甚重,时不时就觉莫名恐慌压迫之类的等等。 对此她不过一笑置之。行得端坐得正,有什么可怕的。 却是眼下头一遭感到了宫人们说的那种古怪感。 棉凝见她不适,想请太医来替她看看,却见她摇摇头:“我想去刑部大牢。” 太子去了菜市口的刑场督刑,棉凝自然得听她的。却是方才取来幂篱要给她戴,便闻宫人回报,说萧仲寒闯了东宫,眼下被锦衣卫们拦在外边,请示太子妃是否要见。 棉凝微微一愣,未及反应过来便见慕容善脸色一白,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一干宫婢慌忙跟上,棉凝似乎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赶紧吩咐报信人:“莫拦萧公子,快快请进!”萧仲寒素是文气的,这些年亦少有失态时候,其惯常行事与“闯”字着实沾不上边。倘使真要掰了手指头算,或许也就她与长孙无羡躲在山中那段时日,他会有些糙罢。 慕容善一瞧见他的眼神便似乎什么都晓得了,她红着眼圈,有些艰难地冲他一笑:“是从刑部大牢来的吗?” 萧仲寒望着她强撑起的笑意,顿觉喉间似有什么东西哽住了,连出口都不得。他直直望她许久,最终颔首道:“是。太子妃如要出宫,可乘马车前往。” 她点了一下头,过后似乎忘了自己已作出了反应,复再点了一下:“好,多谢。”随即在棉凝的搀扶下往停在外边马车走去。 步至马车边缘,她顿住步子,跟棉凝说:“你在外边等我,除萧公子外不许任何人靠近马车。”随即闭了闭眼,颤抖着掀开车帘,踩着杌子上了马车。 棉凝不解,刚欲出口询问,却在车帘掀开的一刹瞥见里头横躺了个身穿囚服的人,一时惊至无言。 萧仲寒也跟来了,与她一道守在原地,很快便听见马车里断断续续传来隐忍的哭声。窸窸窣窣的,像有无数细密的针刺在他心上。 太子将赐物换成了女儿红,镇北侯却恳请陛下替他换回了鸩酒。 萧仲寒拧起了眉头,与棉凝道:“棉凝姑娘,我与太子妃有几句话想说。” 棉凝自是有眼力见的,明白这是要她暂且退远的意思,却存了几分顾忌,多问了慕容善一句:“殿下?” 慕容善“嗯”了一声,含着浓重的鼻音道:“你先下去。” 萧仲寒守着礼数并未掀帘进去,等人走远了,在外边轻声道:“对不起,我晚了一步……”他也不晓得那一杯是真正的鸩酒。他心知镇北侯不会出事,可镇北侯却让人说了些古怪的话传出来,被他拦下时,他才察觉不对,但始终慢了一些。 镇北侯当着他的面将酒液悉数饮下。他情急之下以人头作保,假借了太子之名,将弥留之际的侯爷扛上了马车,一路疯闯,却仍旧未来得及在他咽气前赶至东宫。 慕容善哭着哭着笑了一声:“不怪你,这是他的选择。” 罪孽深重,唯命可赎,这是他的选择。他看似选择了死,实则选择了体面地活。 此身不得濯濯,便抛却此身。 萧仲寒苦笑了一下。是了,他早该想到的。侯爷有他的气节风骨,他在朝堂赫赫铮铮了一辈子,换一个躯壳,躲藏山林,不见天日地苟活绝非其所愿。 188 良久后,他缓缓道:“侯爷留了一句话。” 慕容善拭去眼泪,隔着车帘问他:“是什么?” “侯爷说,你的嫁妆,他叫人整理起来收在库房,一直未有动过。” 慕容善霎时再度泪如泉涌。 萧仲寒听她哭得厉害,有心劝说,却不好掀帘进去,为难道:“你……当心身子。”他的确口才上佳,却不知如何安慰人,尤其是面对慕容善,故而短短几字别扭得很。 恰是这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忽见一名公公急急忙忙奔来:“萧公子,外头来了刑部的人,说怀疑您假传谕令,擅劫囚犯!您看您……这这这!” 慕容善闻言赶紧收泪。她不想连累萧仲寒,清了嗓道:“与他们说,是我的意思,我这就请人将囚犯送回牢里。” 公公应声退下,与外头回话了。 慕容善平复了一会儿才掀帘出去,却许是哭得久了浑身乏力,踩着小杌子时竟一个腿软往前一栽。棉凝未来得及过来,萧仲寒给她一吓,下意识上前揽她。 她靠着了人,顿觉一阵头晕目眩,胃腹翻腾之下几欲作呕。就那么软软地挂在萧仲寒身上。 棉凝慌忙去接人,跑到一半忽听一声尖利的马嘶,回头一看,就见是太子赶来了。 长孙无羡一勒缰绳翻身下马,几步上前,从萧仲寒怀里接过人来,沉着脸道:“宣太医。” 萧仲寒端正了姿态,站在原地颔首行默礼。 东宫上下宫人皆被太子妃吓得不轻,已无人顾得及他。一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棉凝方才赶来与他说:“萧公子,您辛苦了。太子殿下命奴婢来与您说一声,太子妃是有喜了,现下已无碍,请您安心。” 他似乎滞了一下,随即弯起嘴角道:“如此,替我向太子贺一声喜。”说罢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转身走了。只是走了几步却又顿住,低头看了一眼慕容善的脸颊方才贴过的那块衣襟,继而再重新迈步往前。 …… 长孙无羡听见萧仲寒的道喜时冷哼了一声,却到底知晓此番情形特殊,比起摔疼慕容善,叫她给萧仲寒碰一下着实不打紧,故而未多气恼。 慕容善躺在榻子上累极睡熟了,尚且不知身孕的消息。 他心内是欢喜极了的,却因镇北侯府一门去了两男人的事不敢表露太多,守了她一个时辰,等她醒来后,在她撑起身时肃了张脸道:“善善,你当心着些……你……”完了就说不下去了。 他怕她难受得无心知晓这份欢喜。 慕容善却愣了一下,似有所觉地伸手抚上了小腹:“我果真有孩子了?” 长孙无羡也愣了一下:“你如何知晓的?”见她似乎情绪尚可,就道,“不是你有孩子了,是咱们有孩子了。才一个来月,太医说脉象尚且号不准,但大约是不会错的。我想你月事也的确迟了,应是有孕无疑。”说罢低头在她眉心吻了一下。 她仰起头来看他,神色略有些疲惫,嘴角却含几分笑意,似乎是不想叫他担心,道:“那就对了,我方才做梦了,是个男孩。” 长孙无羡见她对镇北侯府的事有意避免不提,他便也不主动说,且对她这梦着实好奇,揽她在怀问:“怎么就是个男孩了,还梦到什么了?” 她梦见孩子会讲话了,他的嘴里一溜地喊了很多人,有他的祖父,他的两个外祖父,还有他的柳舅舅燕二舅舅和云凌叔叔……和和美美,团团圆圆。 但慕容善没说这些,只道:“我梦见你要揍他。” 长孙无羡眉毛一抖,脸阴沉下来,狠狠瞪了慕容善的小腹一眼:“看来是个不听话的了!” 不听话怎得,不听话就能揍了?慕容善觑他一眼,回想了一下,忽然惊道:“对了,我还梦见萧公子的孩子了,咱儿子与他家千金玩得好。” “什么?”他被气笑,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萧仲寒连个女人都没有,你却梦去那般远了?不成,不成……这梦做不得数,你赶紧忘了,我儿子的眼光绝不可能这般差!” 慕容善撇撇嘴:“你瞧萧公子的相貌,便知他的小千金必然也美,咱儿子眼光好着呢!” 长孙无羡的脸更黑了。笑话,好看有什么用?长孙氏的国业岂能为美色所毁! 正气恼,又见她想了想继续道:“我记得小千金的名儿也好听,好像是叫……叫萧如杉。” “如杉?他敢不敢做得再明显点,干脆叫如善算了!” 慕容善倒未深想这个,也真觉萧仲寒无辜,伸手顺顺他的胸口道:“好了好了,左不过我的梦罢了。” 长孙无羡给她顺舒服了,才勉强“嗯”了一声。 萧仲寒最好祈祷这梦不成真,否则休怪他无情,叫他女娃一辈子不得在他儿子跟前晃悠了。 两人继续唠孩子婚配的事。长孙无羡掰着手指算了一遍朝中臣子,继而结论道:“总而言之,别家都可考虑,我就是不愿跟萧仲寒和柳扶风做亲家,他俩休想捡我儿子便宜!” 慕容善晓得他从方才起便一直在打趣说笑逗她,似有意似无意地提醒她莫再一味沉溺当下。她这些日子思虑太重,如今有了身孕,再不敢放任自个儿多愁善感,便心内还远远不够从父亲的事里边走出来,也顺了他的话笑道:“我瞧着不挺好的嘛,柳家此后若得了女娃,那就是咱儿子的表妹,以柳大人的学识,这女娃想来也是知书达理的。再说萧家……忘忧岛的萧公子精通武艺,说不得就教出个巾帼豪杰来呢?”说罢问一边的棉凝,“棉凝,你说是不是?” 棉凝看了眼太子阴沉的脸色,最终择明主而栖,略一颔首,将脑袋里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好词拿了出来:“太子妃殿下高瞻远瞩,长算遥略,属下佩服。” 慕容善得意地瞅一眼长孙无羡。 他垂眼觑她,冷哼一声:“等他俩生得出女娃来再说!”大雾迷蒙。 晦暗的地牢里纷飞着细小的尘芥,长孙无羡孤身往里走去,看见草堆里坐了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沉重的枷锁压迫着他的脖颈,叫他几乎连抬个头都困难。狱卒给他复又添了一副手镣与脚镣,预备将他送去刑场执行凌迟。 照东陵律法,凌迟之刑当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笼统须行三日,完了再悬尸街市。 长孙无羡在牢门前站定。 长孙无谌浑浊的眼看了过来,似笑非笑地与他道:“皇兄是来给我送行的。” 他扯了下嘴角:“此说尚早,今日您只须受三百五十七刀,明日与后日,我会再去刑场望你,到时方可讲是送行。” 狱卒开了牢门,将犯人押了出来。长孙无羡看见他在笑,姿态癫狂。 长孙无谌笑够了,凑近他耳边轻声道:“皇兄啊,你以为这便是了结吗?我死了,还有人活着呢……我听狱卒说,太子妃有孕了?这个孩子晓得他的父亲在他到来的头一月里……杀了多少人吗?满京城不散的魂魄,都在等他降生呢……” 长孙无羡眯起眼偏头看他,淡淡道:“你若以为我长孙无羡是信杀孽的人,就太可笑了。” 长孙无谌放声大笑,被狱卒一扭胳膊押走了,一路高喝:“皇兄,你是怕了……你是怕了!你记着……三弟就在下边等我那未出世的好侄子来……” 空荡的暗廊里一遍遍回响着他留下的最后一句。长孙无羡默立良久后转身往外走,方才步至门口便见方决心急火燎地跑来:“殿下,太子妃出事了!” 他闻言顿觉一阵晕眩,四面的大雾一下子聚拢了来,浓烈逼人。下一刹,他从此梦中惊醒,蓦然坐起。 一旁隔了个被窝的慕容善被这动静搅醒,睁眼便见长孙无羡满头大汗,呼吸紧促,也跟着吓了一跳,忙撑起身问:“怎得了?” 长孙无羡似还未回神,偏头见她一脸茫然地揉眼,默了一默方才清醒几分,将她一把搂进了怀里,却什么也不讲。 慕容善被他搂得太紧,挣了一下道:“你……你轻些,莫压坏了我。”就是因了孩子,俩人才分了个被褥的,他这不知轻重的,是要将她勒背过气不成。 长孙无羡闻言霎时松了手,神情有一瞬怔忪,忙道:“孩子好吗?” 她笑了一下,摸摸小腹:“好着呢。”说罢伸手抚了一下他的脸,“你做什么噩梦了?” 他摇摇头:“无事,不必担心。”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哪有东西可轻易吓着他,见他醒后问孩子好不好,慕容善便晓得他梦着了什么,故也不多问:“我就不起身忙活了,你里衣都湿了,去叫人拧个帕子来擦擦,重新换一身。” 长孙无羡点点头,在她鼻尖落了个吻:“我去收拾下,你且安心睡,莫等我。” 慕容善乖顺地“嗯”了一声。 长孙无羡便笑着爬下床去,却是方才步出寝殿便敛了色。 三日了。长孙无谌是在镇北侯身死次日被拉去菜市口行刑的,距离如今已过去了整整三日。当日,他的确去牢里见了他一面,方才的梦境便是彼时真实的情形。 他不是去耀武扬威的,也的确无此必要。只是长孙无谌此人着实狡猾多变,诸般流程,他不亲眼确认便不能安心。 他当然不信杀孽,况且这孽也不属于他,因而不至于给长孙无谌一两句胡话就吓倒了。比起那些莫须有的东西,保证此人彻底死透才是要紧的。故而接连三日的凌迟刑罚,他皆是躬身督刑,以免出了错漏。 如今能够确信的是,长孙无谌当真死得很干净。但兴许是预备当爹了,他当日的话仍旧在他心内留了个影子,至今挥散不去,故成了方才的梦魇。 他复又回忆了一遍梦里情形,那些唬人的话自然不打算记得,却是想起长孙无谌说,他死了,还有人活着。 谁还活着? 他平生只逢两位旗鼓相当的死敌。如今没了长孙无谌,便只剩下了凤轻鸿。长孙无谌说的是否是凤轻鸿? 实则这几个月来,长孙无羡一面处理朝政,一面也密切关注了西面与北面的动静。凤轻鸿是在昨年冬的战事里被手下护持北逃的。而西凤那边,凤轻尘焦头烂额于平息战事过后王庭内部诸乱,虽不断派去探子往北搜寻,却始终未摸着他的下落。 凤轻鸿的动作,恐怕的确不是区区几名探子能够查得的。此人不除,不论于他或是凤轻尘,难免都是个祸患。可这边东陵也与西凤一样亟待整治,且如今父皇身子孱弱,慕容善又怀了身孕,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此关头离京,亲身深入北境去。 长孙无羡在原地拧眉默了半晌,唤来了方决,交代道:“加强两道巡防,尤其是太宁宫与东宫周边,务必保证这两处固若金汤。太子妃顺利生产前,各个宫苑俱都禁止招纳新的宫人。如今在要紧地方当差的太监、宫女、侍卫,每隔半月排查一回,但凡露出一丝可疑迹象都给了银钱放出宫去,宁可错放三千不可漏过一个。太子妃吃食的检验规制,都按与父皇相当的来,哪个敢多嘴的,你看着处置。” 方决倒不晓得太子何以忽然如临大敌的模样,却也不多问,颔首应下后,又听他道:“再有,这些动作都莫给太子妃晓得,免她忧思。” “属下明白。” 深夜的皇宫寂静极了,连仲夏时节素有的聒噪蝉鸣也几乎不闻。长孙无羡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此前出的冷汗便给热风吹干了,周身倒因此通透不少,却是胸口不知何故莫名堵得慌。他起头道是梦魇的关系,可这会儿那股劲头都过去了,堵心之感却仍未消除。 自打两月前,天启帝身子愈发不堪支撑后,他每逢如眼下这般心内不安的时刻,便要往太宁宫去,常常是想到就走。而天启帝也接二连三地交代了他些许要紧事,就连太宁宫寝殿里头暗藏的,遇刺时万不得已可启动的机关也说与他听了,像是随时预备撒手而去。 189 自打两月前,天启帝身子愈发不堪支撑后,他每逢如眼下这般心内不安的时刻,便要往太宁宫去,常常是想到就走。而天启帝也接二连三地交代了他些许要紧事,就连太宁宫寝殿里头暗藏的,遇刺时万不得已可启动的机关也说与他听了,像是随时预备撒手而去。 想到这里,他似有所觉地望了一眼长宁宫的方向:“既是起了,我去望一趟父皇。” 方决闻言点点头道:“属下随您一道去。” 却是俩人这边话音刚落,便见前边宫道奔来了一名太监。长孙无羡认出是太宁宫的人,见素日行止得体的公公此刻奔得心急忙慌,几乎堪说踉跄,霎时浑身一僵,喉间也干得冒火。 像是胸口这一阵闷气得了某个印证。 那公公到得他跟前,悲戚颔首,只道出两个字:“殿下……”便不忍往下了。 也不必往下了。这两月来,虽面上丝毫不显,可整个皇宫却是人人心内皆对此消息做足了准备。 长孙无羡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间,溢出几个字来吩咐身后宫婢:“叫太子妃起吧。” …… 东陵天启年六月十七,帝崩于太宁宫。小殓过后,新皇登基,继而举国居丧。百日后,复补添登基大典,翌日行封后大典。 是年,为长允元年。 同年,镇北侯夫人沈氏撒手人寰。 腊月十七,先帝归葬皇陵。照东陵礼制,当日起设祭台于皇陵附近,待七七四十九日后,须由新皇躬身前往,行最末一次祭礼。 次年春。惊蛰时节,乍暖还寒。 初入二月,天气忽冷忽热得厉害,景和宫里,柳夫人正殷切嘱咐她们家那位再有大半月便要临盆的皇后,一遍遍地不厌其烦。 对头如今贵为皇后的女子却听得神色恹恹:“义母,这句您方才已与我讲过了。” 柳夫人也不跟她客气:“那你就再听一遍。”说罢再问,“可都记好了?” 慕容善点点头:“记好了。” 这些话,宫里的嬷嬷们已与她讲过无数遍,长孙无羡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也一个劲地“指手画脚”。她近来当真耳朵起茧。 柳夫人见她应得乖顺,便不再啰嗦了,只感慨说:“你也别嫌义母烦,实在是我这孙儿太多舛了。莫说陛下,连我也跟着操了大半年的心。”她口中“陛下”自然是长孙无羡。 慕容善闻言讪然一笑。 这话说得不错,她腹中孩儿的确十分多舛。 天启帝去的那夜留了最后一道圣旨,大意是免除太子妃宫内哭灵与丧期戒荤诸事。大有谁人要敢多嘴闲话,他便从棺椁里爬出来砍他们脑袋的意思。 圣旨是早在慕容善被诊出喜脉的那日便拟好了的。当夜她去到太宁宫后得知天子爷此番心意,再思及前些天父亲的临终遗言,两相交叠,心酸难耐,隐忍多日的心绪再绷不住,一时哭得厉害。等长孙无羡与人吩咐完封锁宫门与通知百官等紧要事,回头一看,她已晕了过去。 听闻先皇后过后曾与身边嬷嬷感慨,说古往今来,逢帝王驾崩,哭得这般真切的储妃实在百中难有一,而如此疼爱储妃的圣上也是闻所未闻,真叫她这皇后都自觉情分不够了。 慕容善当夜晕去后,长孙无羡给吓了一跳,宫中太医们也是好一顿忙活,幸而未出什么大岔子。她醒后倒再不敢随意哭了,只是虽得了圣恩,明白该听天子爷的话,好好照顾腹中孩儿,却也实在没法一扭头便大鱼大肉起来,多有食不下咽的时候。 长孙无羡忧心她的身子,只得叫光禄寺变了法子做吃食来,可算折腾得一干官员焦头烂额。 再过几日,那头国丧诸仪繁复,这边慕容善的孕吐就加重了。她原本只偶有发作,这下许是接连失去至亲,心绪不稳,以至一闻着饭菜味道便作呕不止,竟连进食也困难得很。 长孙无羡忙得脱不开身,又觉慕容善身边没个亲近些的人不成,只得托了柳夫人与柳昕昕轮番进宫照料,陪她说话。这才叫她渐渐好了些。 后来便是封后大典了。一来丧期未过,本该诸礼从简,二来慕容善挺了个肚子实在不便,长孙无羡便再三吩咐下边人减轻礼服制料。可那好歹也是件礼服,到底比一般的衣着厚重,凤冠也是必不可少的,故而当日难免又将慕容善好一通累。过后几天,见她身子频频现出不适,长孙无羡急得就差将太医署给搬来景和宫。索性令御医十二个时辰皆候在附近。 想到这些个往事,慕容善低头看了眼圆滚滚的肚子,与柳夫人笑说:“所幸都是有惊无险的,孩子的祖父在保佑他呢。” 柳夫人听她提及先帝,心内也是一阵酸楚,却是这个节骨眼哪敢说悲戚的话,忙转了话头道:“今儿个日头和暖,我陪你去园子里透透气。” 慕容善点点头:“昕昕也该到了,咱们就在外边叙吧,屋里着实闷得慌。” 柳夫人便亲手挽她起身,一面吩咐棉凝顾好她另一侧,一面道:“这临盆前,适当的走动是该的,成日闷坐反而不好,陛下叫你少去外边,是太过小心了。” 她笑了一声:“义母说得太客气了,他哪里是太过小心,根本就是坏了脑袋!我想走一走,还非得等他得空了亲手来搀。您说他多忙呀,等他来了,那黄花菜都凉了!如今在他眼里,我就是头肥硕的母象,这些个宫婢都扶不稳我,天下只他最能耐,气力最大。” 柳夫人被逗笑,一面心内感慨,整个东陵也就只慕容善可如此肆无忌惮。只是这样也好,孕期容易郁卒,她骂起陛下来就高兴,回回都神采飞扬的。想来陛下也十分愿意给她骂。 两人方才步至园中一方石亭,就听宫人回禀,说是燕二夫人到了,继而便闻一阵女子的嬉笑声。 慕容善抬眼望去,见齐敏十分亲昵地挽着柳昕昕的胳膊,一路与她笑说着什么。 这个齐敏,便是如今萧仲寒的未婚妻,当真是每每人未到声先至。 柳昕昕如今自然作妇人打扮,可齐敏因了国丧拖延了与萧仲寒的婚期,如今尚未出阁,便依旧是副娇憨小姑娘的模样。两人穿着俱都是规规矩矩的一身素雅,但慕容善晓得,这两人素雅都是假的,平日里爱极了艳丽,如今没法子罢了。 柳昕昕和齐敏过来给两人行礼,分别福过身:“皇后娘娘,柳老夫人。” 慕容善请她们落座,又叫宫人端来了一些简素的茶点。齐敏见状抢了柳昕昕的位子道:“燕夫人,您与皇后娘娘姐妹情深,平日里见得多了,我难得来一趟,您让我坐皇后娘娘边上些,我好套个近乎。” 柳昕昕笑看她一眼:“你坐便是。” 慕容善也跟着笑。这个齐敏比柳昕昕小一岁,性子十分可爱,故而一来二去几番交往过后,她便许她私下里不必太守规矩。 她问齐敏:“齐姑娘方才与燕夫人说的什么?瞧你们似乎聊得投机。” 齐敏看了一眼柳昕昕:“娘娘,我是在问燕夫人,她怎得还不继续生孩子了,起头这个年纪都大了,该不会算计好了年纪,预备跟我家日后的女娃娃抢咱们未来英俊潇洒的太子爷吧。” 慕容善险些给她呛了一下,随即看向柳夫人:“义母,您莫不是将我那胎梦讲给齐姑娘听了?” 柳夫人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是与你义兄讲了,哪知他喝多了酒,说去了仲寒那处,他又转而告诉了齐姑娘。” 嗯,这个过程没错,倒是很合情理啊。 慕容善便与齐敏说:“胎梦也未必准,若是个小公主,你可莫失望。” 齐敏吃了块果干,摆摆手道:“娘娘,不碍事。您与陛下加把劲继续生,我和萧仲寒也会努力的,咱们总能一日能够对上!” 慕容善一脸哭笑不得:“你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知不知羞的!”难怪萧仲寒总与长孙无羡说这个齐敏是闺中仙葩,他实在消受不起了。反观柳昕昕,出嫁后倒是安分了些。 齐敏如此是性子使然,可柳昕昕却毕竟已为人妇近两年了。慕容善此前也询问过她身孕的事,她只道是头回那个难产,差点要了她的命,燕回风便不急要,旁的未肯详说。 慕容善听说燕回风身边并无通房或妾室,与她也是相敬如宾的,看起来并不像有欺负冷落她的模样,故而也不可能去找他理论,插手夫妻间这等私事。只暗示她说,燕回风或许性子淡些,实则她主动点也未尝不可。至于柳昕昕是否听进去了,就不晓得了。 她这边转了个心思,齐敏却什么也未发现,只笑嘻嘻地道:“娘娘,我最不知羞了,您又不是不晓得。”说罢又凑过来,小声道,“娘娘,我爹爹说,您给我闺女取的名儿真好听,叫我回头多谢谢您。” 这一家子油嘴滑舌的,考虑过孩子她爹的感受吗? 她觑她一眼:“这等事你还是问过萧公子的好,若他不喜欢这个名儿呢?” 齐敏摇摇头:“不用问不用问!他肯定喜欢的。若是我孩儿不叫萧如杉,将来燕夫人却生了个燕如杉,我就得哭惨了!” …… 身在华阳殿议事的萧仲寒忽然猛一个喷嚏。 上首长孙无羡正与燕回风说话,听了他这声,立刻停了,嫌弃地看他一眼:“既是感了风寒,还是莫进宫的好,你这是要将病气过给朕未出世的孩儿?” 嗯,陛下这个弯绕得很远,罪名安得很重。 萧仲寒正了正神色,答道:“陛下,微臣不曾风寒,只是恐怕齐家小姐正与皇后娘娘说微臣的坏话。”说罢大概觉得没面子,握拳掩嘴,尴尬地咳了一声。 长孙无羡经他提醒,皱了皱鼻子,竟也觉得有点想打喷嚏,转头问燕回风:“燕夫人也与皇后在一道,燕大人可有觉得鼻子痒?”说罢再看另一边的柳扶风,“柳大人呢?” 偌大一个华阳殿,议事议得好好的四个男人一起揉起了鼻子。四人议的乃是三日后的皇陵祭礼一事。祭礼诸事自然皆已交由下边去准备,也不必劳动这些个人物商讨,却是长孙无羡昨日得了一封来自西凤王庭的密信,信中,长孙无谌称近日查得了一批行踪诡秘的北戎人。他的探子一路追索,却在靠近北境交界处失去了线索。 这消息自北戎传回西凤,再由西凤辗转送至东陵,实际上事起已有些天数了。若这批人的确混入了东陵境内,且脚程够快,最远已可抵达京城。 除此外,凤轻尘并未多言。正如此前提醒他,凤轻鸿被北戎护持北逃了一般,仅仅点到为止,而不擅作推断,以免干扰他的思路。 但长孙无羡晓得他的意思。北戎那边安分了一年有余,却偏挑这时候有了古怪动作,说与金陵的皇陵祭礼毫无关系,似乎不大可能。 皇陵位于天寿山麓,相去皇宫足有百里。照东陵礼法,此行乃是他作为新皇必须走的一趟。倘使凤轻鸿有意杀他,一旦错失此番良机,再要等他出远门便很难了。只是祭礼仪仗盛大,随行京军多达数千之众,旁人要想明着下手几乎可算痴人说梦。 不过话说回来,凤轻鸿本非光明君子,至于北戎,大抵是阴招更甚。 萧仲寒摸完了鼻子,在一旁继续道:“不论如何,要想行刺陛下总归只三处可能——去路,皇陵,或归途。倘使由微臣来做此事的话……”他说罢感到上首射来一道冷冷的目光,忙改口,“哦,倘使微臣是凤轻鸿的话,较之诸人皆精神抖擞的去路,或当择部分将士些许疲惫的归途。而较之圣驾四面随行京军众多,近身困难的归途,又莫不如是在皇陵附近。照计划,陛下须在祭礼前一晚先一步安营露宿于天寿山脚下,当夜或是最佳时机。皇陵周边多数地界皆是非皇族子嗣严禁踏入的,借此来掣肘陛下的侍卫们不失为好法子,亦十分符合凤轻鸿此人素来阴险狡诈又丧心病狂的作风。” 190 萧仲寒摸完了鼻子,在一旁继续道:“不论如何,要想行刺陛下总归只三处可能——去路,皇陵,或归途。倘使由微臣来做此事的话……”他说罢感到上首射来一道冷冷的目光,忙改口,“哦,倘使微臣是凤轻鸿的话,较之诸人皆精神抖擞的去路,或当择部分将士些许疲惫的归途。而较之圣驾四面随行京军众多,近身困难的归途,又莫不如是在皇陵附近。照计划,陛下须在祭礼前一晚先一步安营露宿于天寿山脚下,当夜或是最佳时机。皇陵周边多数地界皆是非皇族子嗣严禁踏入的,借此来掣肘陛下的侍卫们不失为好法子,亦十分符合凤轻鸿此人素来阴险狡诈又丧心病狂的作风。” 萧仲寒这番头头是道的,简直就像他自个儿谋划了一场刺杀似的。 长孙无羡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左右这一趟无可避免,且凤轻鸿着实堪称心头大患,便以身为饵除去他也是值当的。他有把握应对,只是莫给慕容善晓得,叫她担心就是了。 他想了想道:“皇陵那处不难应付。只是届时锦衣卫指挥使将与朕随行,宫中戍卫亦将抽调走一些,朕不在时,你且留宿外宫几日。” 倘使换作从前,萧仲寒必要嗤笑他小题大做,如今碍于身份却开不得那些个玩笑,只道:“陛下是忧心皇后娘娘?照微臣看,拿皇后娘娘掣肘您固然是个法子,可凤轻鸿着实不大可能舍近求远,来撞皇宫这处的铜墙铁壁。便是宫中残余了一二内应,如此闯来亦是自寻死路。微臣以为,陛下该多放些心力在皇陵才是。”言下之意,还是省省心顾好自己吧。 萧仲寒说得的确不错。但不知何故,长孙无羡近来总是反复记起长孙无谌当初的那些话。慕容善生产与皇陵祭礼恰好间隔得近,虽的确是天意巧合,却实在叫他心内难安。 当然,他不会与萧仲寒解释这些,只觑他一眼:“有备无患,你照做就是。” 如今他一句话就是圣旨,萧仲寒方才也不过是劝说几句,实则并无违抗之意,只是应下后也有些好奇:“陛下可否容微臣多问一句,京中人才济济,您何以将此重任……交给微臣?”他不是素来不喜他接近慕容善的嘛。 长孙无羡冷笑一声,只讲了四个字:“因为你阴。”跑的还够快! 阴险的人合该去对付阴险的人,劫持过皇后的人,保护起皇后来理当更为得心应手。在慕容善的安危面前,他不会与几坛醋计较。 萧仲寒尴尬地低咳一声:“陛下过奖。” 等与萧仲寒商量完,长孙无羡又跟其余两人交代了些许朝堂事宜,直至近了用午膳的时辰方才散了。他预备去景和宫,燕回风妻室在那处,柳扶风家人在那,便也顺带一道随行。只萧仲寒逃得最快,称坚决不跟那牛皮糖一般粘人的齐家姑娘碰面,恳请陛下高抬贵手。 长孙无羡便高抬了一只贵手,挥了挥放他走了。等到了景和宫,就见慕容善与三名女眷有说有笑,聊得十分投机,尤其是跟齐敏。 了不得啊了不得,这一切似乎都在朝那个梦境发展。 长孙无羡一来,除却如今行止不便的慕容善,其余三人皆停了话头,忙上前行礼。长孙无羡叫她们起后,随口客气了一下,留几人一道用膳。但在场的谁没个眼力见呐,三日后乃是皇陵祭礼,陛下翌日一早便得启程前往天寿山,今儿个可得与皇后好好别过的,故一个个地都感恩戴德地辞谢了。 眼见这些个麻烦前前后后地走了,长孙无羡轻揽过慕容善的腰,问她:“你倒是心情不错,也不见舍不得我。” 慕容善觑他一眼,将这咸猪爪给拍开了:“你笼统也就走个五六日,我有何可舍不得的?刚好我这景和宫都能清静几晚。” 后宫空置,长孙无羡大半年来夜夜安寝景和宫,左右榻子够大,他睡相也好,不会硌着慕容善。可如今耳听得她是嫌他粘人了。 莫不是在她眼里,他便如齐敏之于萧仲寒一般? 他眉毛一抖,气道:“慕容善,你欠收拾了?须知你生产在即,等坐过了月子,你就再笑不出来了。”他会叫她重新过回夜夜哭着喊哥哥的日子。 慕容善哪里听不懂这番暧昧言语暗示,却是如今有恃无恐,丝毫不肯低头:“那你就等着我再怀上一胎吧!” 他动不得她旁处,只好伸手去扯她脸皮:“你还怀上瘾了?我告诉你,怀了照样也有法子来!”此前不过是因守孝才没动她罢了,她还真当他是病猫了不成。 慕容善一听此言便是一吓,知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花样千奇百怪层出不穷,或许这话并非危言耸听,便抱着肚子躲他:“你……你敢!” 见她被唬住了,长孙无羡一刹变脸,笑着揽她往殿内走,一面道:“知道怕就好了,不过你现下莫紧张,会吓着咱孩子的。前边台阶……” 她鼓着脸气道:“我没瞎呢!” …… 长孙无羡将慕容善搀进殿内,传了膳来,叫她先用。她见状奇怪问:“你还有什么未忙完的?” 他摸摸她的脸蛋以示安抚,道:“昨夜好像将一封公文落你这里了,我先去取了来。”说罢转身朝寝殿走去。 慕容善等他走后低头吃了口饭食,随即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昨夜来时似乎没带什么公文啊,况且了,什么要紧的公文非得躬身去取? 长孙无羡一路走进慕容善的寝殿,唤来了棉凝,望着那张硕大的拔步床吩咐道:“开门。” 棉凝应声,伸手拨了拨床柱上的一块凤纹浮雕,几下过后,浮雕被整块抽出,只听得一阵沉响,拔步床缓缓上升。她弯身下去启动床底地板的机关,其下忽地惊现一扇暗门。暗门里边是条往下的密道,眼下一片黑黝。 皇宫内诸如此类的机关暗道并不少,多是为防奸佞小人图谋不轨的。而景和宫这一处历代皇后居住的寝殿内更是别有洞天。 前朝有位独宠其后的皇帝,几乎夜夜居宿此地,却不料枕边人实乃虎狼,最终遭了皇后毒手,被逼在此禅位于太子。尽管后来太子未坐几日皇位便被拱下了台,可这位皇帝的境遇却令他的后世子孙得到警示,故在此寝殿下边挖下密道,以备万一。密道笼统可通往四处地方,因机关陈设的缘故,只可由此往外,而不得由外往内。说白了,其实是给皇帝逃命用的。 东陵继承了前朝的宫殿,也延续了前朝的规矩。通常皇帝若欲宠幸嫔妃,不须下榻,而由嫔妃前往太宁宫伺候。每逢初一、十五,皇帝则多夜寝景和宫。故而最须设防的,便是太宁宫与景和宫这两处地界。 长孙无羡昨年自天启帝处听闻此密道内情时,一面惊叹于前朝浩大工事,一面也思及了一点不妥。 历朝历代情形不同,机关密道并非一劳永逸之物。于他而言,皇后是不须防备的,反倒这处密道的存在显现出了诸多弊端,或将令慕容善陷入危险。 但他初初登基,大兴土木行不通,要破除旧规矩也须时日,故还未来得及改动此间密道。随意叫慕容善搬去别宫暂居则难免遭人非议。且虽说这处密道或是隐患,却照理只历代继承人方知,当可算是机密。如今他是因心内有了废除此机关的打算才破格告诉了棉凝。 长孙无羡往里看了一眼:“你此前进去过一趟,照眼下机关排布,密道出口设在何处?” 棉凝答:“回禀陛下,当是午门附近。” 午门已是宫城靠外的一道门了。他摇摇头:“不妥,你下去改设机关,令密道至多只可通往金銮门之内。且出口处单单布置暗卫,勿添明面上的防备,以免此地无银三百两。” 棉凝颔首应下了。虽暗觉陛下是将为人父,太过小心谨慎,甚至小题大做了些,却仍感怀于这番苦心。心内正慨叹,又听他道:“皇后生产在即,万不可叫她知晓此前西凤王庭与朕的来信,免她担忧挂念。”若凤轻鸿未有现身,却反倒是他几句交代害得慕容善心神不宁,出了岔子,就真是罪过了。 “属下明白,也请陛下此行万莫掉以轻心。” 长孙无羡点点头,进到密道里边,在入口附近探寻了一阵,随即预备回去陪慕容善用膳。只是刚走出一些复又回头问棉凝:“你身上带了公文没有?” …… 慕容善正暗自奇怪长孙无羡何以取个公文去那般久,便见他回来了,手里倒的确拿了个黄色封皮的物件。只是她都快用完膳了,就干脆伸手拿了他的碗碟去替他布菜。 长孙无羡哪里肯劳动她,叫侍从在旁的婢女来做这些,随即弯了身,将耳朵贴在慕容善鼓起的肚皮上,听了一会儿道:“你是不是吃多了撑着了孩子,都听不见响动。” 这叫个什么理呐! 慕容善如今的确较之从前丰腴了许多,浑身各处都是圆润的,只道他嫌弃她,故在变着法子调侃,气道:“分明是被你吓得不敢动的,你走远些就好了!” 长孙无羡笑着爬起来,端正了姿态,一眼瞥见桌几上多了副碗筷。 他一个眼色,慕容善便懂得意思了,不等他发问就先解释道:“是义母去而复返,说半途记起漏了桩事,特意回头与我交代,请我注意的。义母来回辛苦,我便想留她用膳,故而多备了副碗筷。只是她道家人尚在午门等她,复又匆匆走了。” “义母近日常来景和宫关照你,我倒也忘了给她送些谢礼去……她走了有多久?” “倒是不久,她前脚刚走,你后脚便来,约莫尚能赶得及。” 长孙无羡便回头吩咐宫人们赶紧拿些东西送去。 侍卫们匆匆追上了柳老夫人的轿子。老夫人得了一车的赏赐,与身边婢女感慨说笑:“瞧见没?要讨好咱们的陛下,关键在讨好皇后娘娘。”说罢抬头与侍卫道,“替老身谢过陛下赏赐,你几人追本宫至此,一路辛苦。” 侍卫们拱手行礼:“老夫人客气了。” 柳夫人朝他们点头示意,方才欲意唤轿夫起轿,赶紧往午门去,免得儿女等急了,却忽听一墙之隔的宫道里传来了说话声。似是侍卫在拿人问话。 继而有个听来声似太监的人捏着把嗓子答了几句,说是方才跟着上边的掌事公公采买回来,要将东西送去太后娘娘处,一时迷了路子。 后边这个太监的声音,有那么一刹,叫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耳熟。 她因这似是而非的直觉皱了皱眉,却到底笑了笑,觉得自个儿跟长孙无羡一样草木皆兵了。既是侍卫已在盘问,想来不会出什么错漏。 她唤了轿夫一声:“起轿吧。” 翌日清早,长孙无羡摆驾去往皇陵。车行两日一夜,一路相安无事。随行众军在黄昏时分于天寿山山脚附近扎了营。 当夜戌时,景和宫内,慕容善预备歇息,走进寝殿时刚巧碰见婢女提了一双绣鞋往外边走去。 这绣鞋是她平日里惯穿的一双。长孙无羡体恤她,因她身孕之故特意命人改制得十分轻便,上边的饰物也俱都从了简,只鞋尖缀有一颗淡金色的珍珠。 她叫住她:“你拿这鞋去做什么?” 婢女解释:“娘娘,奴婢瞧绣鞋上边少了颗珍珠,想来是不知何时蹭掉了的,预备拿去替您换新呢。” 慕容善点点头,示意她去。回头上了床榻歇息,睡意朦胧间却陡然一个激灵,生出一丝奇怪来。她的确有几日未穿此双绣鞋了,可这又非是一般劣等货色,且她走路姿态也端正得很,断不会随意四处蹭碰,牢牢镶在上边的珍珠如何能这般轻易地掉了? 不知是否是临近生产的缘故,她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哪怕是桩针眼点大的事,也在心内激起了波澜来,像是什么不祥之兆似的。 191 如此深想几番,她愈发觉得不妥,起身看了眼因长孙无羡不在宫中而留宿内殿,于她近旁守夜的棉凝:“棉凝,你替我去查查拎走的那双绣鞋,看珍珠掉落是否人为。” 棉凝闻言劝道:“娘娘,夜都深了,属下不宜离您太远。那珍珠说不得是哪个贪财的宫人给捋去了呢,这等小事,明儿个再查也不要紧。或者属下命人将绣鞋送回来,容您在寝殿里头察看?” 她沉默片刻,解释道:“此事不小。这绣鞋为我贴身之物,且是宫里边特制的,一颗珍珠便足可证明主人身份。我有点担心……” 她后边这句说得模糊,实在是因此番念头的确离谱,她也怕是自个儿临近生产太过敏感了些,却见棉凝一下子变了脸色,大惊道:“娘娘的意思是……此颗珍珠倘使到了陛下的手中,或可令陛下误会您这处生了什么事端?” 慕容善不想她反应这般快,只道:“是这样不错。”答完又觉不对,蹙起眉来,“棉凝,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她不过偶生猜想,何以她会与她想到一块去? 棉凝却一时未顾得及答话。她的脑中一连闪过许多个念头。实则除却萧仲寒此前分析的三种可能外,行刺陛下的时机还有一个,便是生变之际。当陛下得知皇宫出事,匆匆忙忙往回赶时,身边守备必然极其空虚。甚至他心急如焚之下很可能选择孤身回返。毕竟论起骑术,又有几人能够赶得及陛下。 慕容善的话叫她忽然想到,欲拿娘娘掣肘陛下,其实未必须真将刀子动在娘娘身上。陛下本就挂念娘娘安危,已然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 如此,一颗珍珠也便足够了。 她这边脸色发白,沉默不答,慕容善却蓦然思及昨日长孙无羡的古怪举止,心内已然猜到些许究竟,急声道:“可是陛下此行有险,你们有意瞒了我什么?” 棉凝猛地回过神来,赶紧答:“娘娘且莫焦心,此桩事待属下晚些时候再与您解释,属下先去外头察看您的绣鞋,如确有猫腻则即刻传信去天寿山。” 慕容善点点头示意她赶紧去,随即拧着眉飞快地思索起来。倘使长孙无羡此行的确有险,这绣鞋之事便非是偶然。但能够悄无声息得到她绣鞋的人,如何也不可能是从宫外偷摸进来的。也就是说,此人当是常年混迹在了皇宫的某处角落。 东陵此前生过大乱,皇宫里头出个歹人着实不是稀奇事。稀奇的是,长孙无羡这大半年来清洗不断,而此人竟在这般情形下仍旧气定如山,且能够当着不起眼的差事,做得这般惊人的手脚。 这似乎不是谁人的哪个手下有本事轻易办妥的。 她思及此,愈发不得心安,匆忙下榻披了衣裳。却是方才笼好衣襟,寝殿内便起了一阵大风,将夜里留的几盏灯烛悉数吹灭。紧接着响起了一干宫婢应声倒地的动静。 不等她来得及作出反应,一柄寒气逼人的刀子便已架在了她的脖颈。 慕容善未有惊叫。她的惊叫死死压抑在了喉咙底。 这一刹,她恍惚惊觉失算。此人很了解她,晓得她能瞧出绣鞋的玄妙,必将因此出言惹得棉凝方寸大乱,继而离开她近旁。他在借她之手支开她身边的阻碍。 他的小臂紧紧勒着她的脖颈,衣袖上粗糙的袖纹因此蹭到了她细嫩的肌肤。她几乎一下子认出了这一身衣裳,是宫中低等太监的服饰。 不等对方开口,她便想通了前因后果,冷笑一声道:“凤轻鸿,难得你为掳我,竟不惜去势。”假太监是瞒不过人的,故而他阉割必然是真。 她的声色听来十分平稳,但凤轻鸿此刻紧贴着她,依旧能察觉她竭力隐藏的颤抖。她身怀六甲,如何能不怕他。 他缓缓道:“娘娘七窍玲珑,可你们汉人也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凤轻鸿去了势,说话声较之从前有了些许变化,但仔细听来仍能够分辨。 慕容善咬了咬唇,镇定下来,说:“你走不出景和宫的。” 凤轻鸿嗤笑了一声,拖着她走回榻边,点了个火折子,三两下开出了床底的暗门。 慕容善见状一惊,继而听得他道:“娘娘勿要企图拖延时辰,还是快随我下去吧,到得午门,您便晓得我究竟出不出得去了。” 她为人所制,此刻万不敢不听从,故而强自按捺下心内紧张,跟他下了密道。壁灯被点亮,她看清了凤轻鸿的面容,与从前的截然不同,是普普通通的汉人之貌。 一瞬间她便捋顺了所有环节。 单凭凤轻鸿一人,哪怕再怎么如何足智多谋,亦无可能做得如此。 而正所谓灯下黑,实则他从不曾被护持北逃,此前不过借人之手使了个障眼法。凤轻尘换的过容貌,想来他这处也是想到了那等残酷法子,等彻底改头换脸后便进宫做了太监。他容貌变,在人相助之下作伪身份亦算不得难事,根本无须蒙混便可过关。 这大半年来,长孙无羡的确禁止了各个宫苑招纳宫人,但凤轻鸿来到此地却远在之前。彼时东陵内忧外患之下死了许多宫人,的确招纳过为数不少的太监。 慕容善不晓得寝殿内这处机关的存在,却听凤轻鸿称此密道可通往午门。既是这样,此机关必然极其紧要,除却长孙无羡与先帝外,只可能有一人知晓。那就是已死的长孙无谌。 长孙无谌最终果真还是与凤轻鸿合作了。他早在临死前就及早铺好了路,将皇宫机密透露给凤轻鸿,便是身死也要报复长孙无羡。 也不知是否是巧合,俩人的这些个招数,竟与长孙无羡与凤轻尘从前使过的如出一辙。凤轻鸿大约是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论心志心智,他或许当真不输长孙无羡。 慕容善思及这些时,凤轻鸿亦在心内冷嗤。今夜的计划耗费了他整整一年有余。这一年多来,他卧薪尝胆,先受阉割之刑,后日日被宫里的掌事太监欺压,三不五时便得长孙无羡手下人盘查,为此始终未得机会下手。 而今次亦是冒了大险。前日得手后,他趁采买之机将偷得的那颗珍珠传递给宫外的接应人,回来时遭了侍卫盘问,险些露出马脚。亏得是彼时珍珠已不在身上,而一墙之隔外的柳老夫人不曾见过他,虽与他也曾有过几面之缘,却算不上熟悉。 凤轻鸿下到密道里边,回头封死了机关,以免上边人发觉不对顺路追来,随即掳了慕容善朝前走去。 二月的天,地底下阴冷非常。入口那处,壁灯里的灯油很快便燃尽了,前边一路,入目一片漆黑。凤轻鸿却似乎未有浪费时辰点火折子的打算。 密道很窄,至多只容两人并肩而行,慕容善走得缓慢小心,生怕磕碰着什么地方。 凤轻鸿见她一句话也不说,走出老远一路后终是按捺不住,淡淡问道:“娘娘素来能言善道,今次竟不与我谈个条件吗?” 慕容善浑身冷得发颤,脑袋因此十分昏沉,整个人都生出了一种头重脚轻之感,闻言勉力道:“我不必与一个疯子浪费气力。” 他一心只为报复,不惜因此遭受阉割之刑,甚至或许也未曾想过能够身而退。他此举不是想得到什么,而单单只欲叫长孙无羡不好过罢了。 在一个连死都无所谓的疯子面前,她确实无甚可拿出手的条件。 “难得娘娘临危不乱,依旧审时度势。倒是我记得您曾说,绝不会做他的软肋。三年前昆明一战是您得胜,却不知今夜结果如何了。” 慕容善疲惫地笑了笑,未有应声。 皇宫占地甚广,哪怕这条密道再怎么如何鬼斧神工,自景和宫去往午门也是段极远的路。见凤轻鸿的刀子始终未离她身,她强撑起意志,在心内暗暗算计着路程。待到行至出口时倒是略有几分诧异。 凤轻鸿显然也是一愣。 这个距离,绝不够到午门。 凤轻鸿很快变了脸色。慕容善心内则陡然生出一丝欣喜来。 倘使真到了午门,便只剩了你追我赶的可能,她要脱身只得依靠自己,皇宫守备将丝毫起不得作用。却幸而不是。 长孙无谌当初架空了整个皇宫,或许的确查探到了这个密道,但极可能只是一知半解的。而长孙无羡虽以为凤轻鸿此行当冲皇陵去,却也因怕万中有一,有意留了一手。 她随凤轻鸿自暗门出到一处偏殿,通过一段笔直的宫道后一望,果不其然见此地仍在金銮门之内。 四面燃了熊熊的火把,众侍卫高踞马上,凤轻鸿已然被弓箭手团团包围。 惊—变突生,包括棉凝在内的宫人们不可能不慌乱,但哪怕他们此刻满头大汗,心如鼓擂,依旧保持着有条不紊的对敌架势。甚至无人做无谓的喊话。 寂寂深夜,只闻火星噼啪与弓弦紧绷的响动。无数道目光紧紧困锁着凤轻鸿。他的眼底倒映了这座巍巍宫城与四面的万马千军,一刹恨意漫天。 此前统领大军攻入金陵,兵败亦在此地。眼下竟是一番熟悉的场面。 慕容善见状,浑身的疲惫褪去一些,强打起精神,垂眼瞧了瞧抵在喉间的刀子,再抬起一些眼皮望了望远处宫墙,继而很快瞥开了去。 她沉默了一路存蓄气力,如今终得开口:“凤轻鸿,较之此前昆明一战,你今次能做得如此已是不易,但我东陵皇宫非是你来去自由之地,长孙氏的密道亦决计困不住长孙家人。” “你闭嘴……”凤轻鸿咬牙切齿,手中刀子顺势往她脖颈一贴,很快在她细嫩的肌肤上划开了一道狰狞的血痕。 包围在四面的侍卫们下意识欲意上前,却方才提了靴尖便听他向他们威胁道:“谁人胆敢再上前一步?” 刀子划下来的时候,慕容善说不害怕是假的。从前身临险境,她不欲拖累长孙无羡,大不了便是一死了之。可如今她并非孑然一身,腹中尚有将要出世的孩儿,此前逼仄的密道里已有湿寒之气入体,怕再受不起多余的折腾。 肚腹坠胀,她被这股力道扯得连喘息都困难。脖颈上似乎也溢了些血,令她脑袋发晕,忽感一股粘稠汁液顺腿流下,似乎是羊水破了。 她害怕得想哭。 可哭不管用,如此僵持亦非是办法。她又悄悄望了眼远处黑黝黝的宫墙,竭力平稳了心绪,提劲道:“凤轻鸿,想来北戎不曾有拥你为王的打算吧?故而你才迫不得已掩身东陵,伺机报复。你看你,在西凤做皇子做的好好的,非夺人太子之位,于北戎亦单单只几分淡薄的血脉情谊,到了我东陵则更好,竟做了去势的太监。天地之大,却无处可容你。如今你连那二两肉也没了,不能成事的滋味是否好受?” 凤轻鸿的手颤了一下,显见得是被刺中了痛处。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额角青筋暴起,面目狰狞而扭曲。他本是极擅掩藏的人,可自打失去了这二两肉,便时常难以控制心绪,稍一动怒,就似烈火焚身,犹如陷落地狱泥沼。 这是他的心障。 至此一瞬,他忆起这一年多来无数令他厌恶的事。不碰女人无妨,却是深宫禁地,某些身怀怪癖,内心扭曲的太监们对他百般折辱,叫他几欲作呕。 可每当他厌恶他们多一分,便也连带厌恶自己多一分。 他亦是他们当中的一个。为了生存,不得不出卖尊严。 四周剑拔弩张之意愈发地浓了。 慕容善的嘴唇在打颤,察觉到凤轻鸿的手渐渐有些不稳,便顿了顿继续道:“你当北戎何以帮你到这份上?他们一路助你,非是因了那层血脉,而是将你当作刀子,一柄或有可能捅向东陵皇帝的刀子。可你也瞧见眼下形势了,你欲意拿我要挟陛下已无可能,甚至身而退亦是痴人做梦。北戎已放弃了你。如今你插翅难逃,多不过与我玉石俱焚这一条路。你若还算个男人,便莫再磨蹭,拿着你的刀子,往我肚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