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至上 卷三》 v第01章[12.23] 【正文开始】 第二日,找了补觉做为昨天不出门借口的挽夏听到一个消息,凌景麒与苏氏告了假,说从今日起要闭门苦读。她怔了许久,苏氏也颇为忧虑,可劝不动也只能随这继子去。只得吩咐下人要多注意些,平时更要多劝着些,切莫太过辛苦。 凌景烨也去了军营,二房的人也不来往了,挽夏觉得整个凌府仿佛就冷清了下去。她也跟着变得寡言。 到了初十这日,冷清了几日的凌府终于又热闹起来。 府里的下人早早起身洒扫,戏班子在院中搭起了戏台子,厨房的仆妇们亦从清晨就开始备下各种食材,整个凌府又像有了生气。 挽夏亦早早被顾妈妈喊了起来,为她梳妆打扮。 簇新衣裙加身,繁钗红妆,十二岁的小姑娘越发精致可人。 顾妈妈将珠珍耳坠给她戴上,看着镜中人直感慨,她们家小姐长开了,再不久就可以说亲了。这么个矜贵美好的人儿,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配得起,夫人估计如今就开始头疼了。 挽夏在听到一声好了,也未曾抬眼去看铜镜,只是缓缓站起身,理了理银线锁边的袖袍,神色淡然往前院去。 女为悦已者颜,这里没有他,亦不会再有他,如何装扮于她来说都无从重要了。 苏氏早已忙得打转,将将把对牌发于各处管事,又仔细敲打一番,才得已闲空坐下来喝口水。 外边丫鬟们问安的声音落下,她眼前就一亮,着淡红色儒裙的小姑娘光彩照人,娇嫩得似能掐出水来的花骨朵,叫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她的女儿已长得这番好颜色,亭亭玉立的,真的是长大了。 苏氏将人拉到身前夸赞,又伸手去摸她髻上用红宝石做蕊的精致梅花簪,「这套衣裳好,可我记得不曾让人做过这样的。」 挽夏心中有小小的浪涛翻涌,面上淡笑着说:「娘亲估计是忘记了,这是七皇叔送来的那些衣裳首饰。」 璟亲王送的。 苏氏想起来了,再细细打量女儿,发现看似普通的衣裙却是费了很多的心思,裙摆下方更是坠了珍珠。只是小姑娘立在那不显,一起动起来,那些珍珠便会像水浪般随着动作轻曳,显得小姑娘身姿越发窈窕。 「你还真得要好好谢人家。」这一套衣裙就如此奢华,余下的她有些不敢想了。 挽夏脆生生应是一声,杏眸深处有着让人察觉不到的涩意。 用过早饭,作客的人逐渐登门,挽夏跟在苏氏身边迎着各位夫人小姐。 她落落大方,唇边总保持着恰好的微笑,身份又那样贵重,前来的人对纷纷对她表示出好感。 挽夏不管是与谁说话,对方是如何夸赞捧着,她都一样的笑。 这些人,她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却很清楚哪些前世是避他们凌家如蛇蝎的。如今刻意迎逢的那些,已在被她划出来往的名单中。 见了这么一次,就不必再见了。 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挽夏翘首以盼的人却久久都未曾出现,她眼里有着失落。想难道是今儿有事,来不了了? 苏氏此时坐在妇人堆中,拿着戏折子让众位夫人点戏,她面容温婉,说话又客气,众人初次见面的那些许尴尬很快就过去。都与她说笑开来。 「温娴郡主是第一次来北平吧,可还习惯?」挽夏发了会呆,耳边传来柔柔的声音。 她侧头去看,是位穿了嫩黄衣衫的闺秀,装扮很简单,可裙子上方绣的仙鹤将她显得特别。她这样的穿着打扮,有种画龙点晴的感觉。 挽夏打量她两眼,笑着回道:「是第一次来北平,北平很好。」 「和应天府比呢?据说应天府冬日的梅花最漂亮了,满城满街都是。」另一位头戴八宝祥云纹金簪的闺秀也凑过来。 应天府的梅花吗,「梨花也很漂亮。」她微微一笑。 「这些不都是很常见的吗?北平有着极少见的紫玉兰,紫玉兰花开时,彤云连绵般,那个景致才叫一个美。」不同意见的声音插|了进来,话也说得很不客气。 先前搭话的两位小姑娘皱了眉头去看何人这般不识趣,在看清那人面容后,又抿了唇不敢再说什么。 挽夏把两人神色看在眼中,也好奇去看说话之人。 那是十四五模样的小姑娘,高挑着眉峰,在看到挽夏看她的时候,朝她露了个傲然的笑。高高在上的感觉。 是她啊……怪不得说话那么不客气。 这人挽夏是识得的,如今后军左都督身边得力一位姓郑的副将女儿,闺名唤漪澜。说起她来,北平那么些勋贵小姐中,她是最横的,也是因为郑将军得宠的缘故。 前世郑漪澜对她没有什么好感,也不喜欢和她说话,都是拿鼻孔看她的。 她想着只是笑笑,客气而疏远。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眼里极美的紫玉兰在我眼中可也是很常见。」一位小姑娘由远而近,嗤笑着说了句。 郑漪澜整张脸都变了色,眼睛霎时瞪得溜眼,在看清是何人敢反驳她时,又像见鬼似的起身往旁边挪。还拿帕子捂着口鼻,满脸嫌弃。 挽夏却是眼前一亮,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 v第02章[12.23] 雯依! 着月白挑线裙的小姑娘比她记忆里要幼嫩几岁,可还是那张鹅蛋脸,弯弯的柳眉,凤眸看人时会有极亮的光闪过。怀里抱着她最喜爱的那只猫儿——银子。 再度见着好友,挽夏整颗心都在颤抖,又好笑她的性子。不管什么时候,她就是喜欢与郑漪澜对着干。 这不,她才想着,闵雯依便笑吟吟地靠到郑漪澜身边走,让对方嫌恶的又避开她。 挽夏正琢磨着要怎么跟她说话,她却已朝挽夏行了一礼:「这位肯定是温娴郡主了,我来迟了,还请郡主见谅。」 挽夏忙伸手去扶她,她往后缩了缩,挽夏的手就顿在空中。郑漪澜见此冷冷一笑,心里又有些快意。 闵雯依就是那么个古怪性子,谁的面子都不给,我行我素。这温娴郡主以为她帮着说了话,是友好之意,如今被人拒得难看吧。 郑漪澜十分开心的看挽夏尴尬的样子,哪知闵雯依居然侧头朝她笑:「喂,郑漪澜,你在那阴笑什么。哦,我知道了,你心里肯定阴暗的想着我让郡主下不了台,你在高兴我又得罪人了是吧。」 她直白的话直戳破了郑漪澜心思,让她脸色铁青分辨道:「你别在这挑拨离间。」 抱猫儿的小姑娘挑了挑眉,不屑又笑一声,嘴里骂了句‘武将世家出了你这样敢做不敢当的孬种,也够丢人。’ 她声音很小,却刚好叫挽夏听得真真的,挽夏没忍住,捂着嘴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惹得几人都看向她,闵雯依这才好奇的盯着她打量,她还是第一次见长得这么精致的人儿。南方来的姑娘家果真是长得好看啊。 而且她说那么粗鄙的话,她居然还跟着笑,南边的姑娘家不是都十分注重言行举止吗?像刚才郑漪澜那样不客气,她不都忍气吞声的? 闵雯依觉得挽夏似乎也那么有点儿意思。 「你刚才肯定不是故意躲开我的。」挽夏笑过后,才朝看自己的闵雯依道。「你抱着猫,你是怕猫抓了我吧。」 「你真是那么想?」 挽夏看到她眼睛发亮,很郑重地点头:「难道我想错了?你就是故意让我难堪的?可我们明明才初见,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唔,没有。我爹娘还让我见着你嘴甜一些,你爹爹可是我爹爹的顶头上司。」 她的话一出,边上的闺秀心里那个尴尬啊。 今日来的人哪个不是嘴甜着讨好这位得圣心的温娴郡主啊,她们间也不少是武将世家出身的,凌昊如今是右都督,又有哪几家不是凌昊的下属。闵雯依这嘴,直接将她们的心思也全揭了出来,她这么说就不臊得慌吗?!反正她们臊得想找地方躲了。 挽夏闻言怔了怔,旋即又笑起来,直笑得眉眼弯弯。 这北平要数耿直的,雯依就得占这头一份。 前边的苏氏注意到了女儿的笑声,侧头一看,女儿和一个抱着猫儿的小姑娘说说笑笑,十分开心。她这两日不安的心又放了下来。 女儿前几日闷闷的,她以为自己不知道呢,如今又笑开了,应该也没什么事了。 苏氏侧头看后边,刚刚才落座想着怎么搭话的闵大夫人也瞧见了,顺着她视线看去,发现女儿居然和人女儿有说有笑。脸色沉了下去。 闵大夫人不是不高兴,是有些不敢相信,那真是她女儿吧。她女儿可是北平人见愁,那张嘴总是没事得罪人,哪个姑娘家会和她说笑啊,如今温娴郡主居然和她很和睦。闵大夫人有些发傻,正巧苏氏拿了戏折过来请她也点戏,她看着笑容柔和的苏氏神差鬼神的就说:「凌夫人,您可以把您教导女儿的秘诀告诉我一下吗?」 这绝对不是她女儿讨得了人喜欢,是人家温娴郡主大度体贴,可怜她女儿被人排挤!! 苏氏看着这位眉清目秀的闵大夫人,也有些傻了。 什么教导女儿的秘诀,闵大夫人这才来就要和她交心,是要探讨子女间的问题吗?! 闵大夫人的话让苏氏心思几转,最后在闵大夫人殷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她觉得自己算是八面玲珑的,可架不住遇到这么直接的人。 苏氏叫丫鬟拿走了戏折子,就在闵大夫人身边坐下,一点点的说挽夏的性子。小时候怎么样,如今长大了什么样,她并没有教她太多东西,反倒是她的夫君凌昊每每回了府,便会跟着女儿读书练箭术,还会带着女儿疯玩。 从苏氏口中说出来的,除了凌昊那段,其余的与别家母亲养闺女并无什么差别,都是娇着宠着。 可怎么人家女儿就是比自己家女儿出色呢? 闵大夫人听过后,更加嫌弃闵雯依了,她夫君也没有空带着女儿疯啊,怎么女儿就自疯起来。 说了好久的话,苏氏口干舌燥的,连喝几口茶润喉。这才一搁下茶杯,就见闵大夫人一脸幽怨的样子。 她心‘咯噔’一下。 莫不是自己说的什么话戳了闵大夫人的心窝子?! 苏氏好尴尬,忙寻了个借口回到原先的坐位,闵大夫人还在为女儿不如人痛心疾首,耷拉着嘴角兀自伤心。 众位夫人却是在羡慕闵大夫人,这人来得最晚,身份地位也不是在场最高的,居然能得与苏氏说了那么久的话。谁说闵家人不善交际啊,瞧人家女儿与温娴郡主不也打得火热。 众位夫人视线不约而同又落在挽夏那边。 眉眼才长开的小姑娘,比边上开得正盛的夹竹桃还娇媚几分,众人视线便在她面容上流连。好一会移开,才见挽夏怀里也抱了只猫儿。 v第03章[12.23] 圆滚滚的,毫无特色,除了胖点就像只不起眼的野猫。 那是温娴郡主的猫吗? 原来温娴郡主也养猫儿啊,怪不得人能和闵家那人见愁说到一块去,她们想着,心里又暗恨起闵大夫人起来。 居然知道温娴郡主爱养猫儿也不吭气一声,拉着她家姑娘先讨了人的好,啧啧,这闵大夫人哪里傻,心机深着呢! 阴差阳错的,本来在北平便不怎么受欢迎的闵家母女,又无辜被人记上一笔。 挽夏那边虽有着郑漪澜那小小的不愉快,倒没有影响太多。北平贵女都习惯了两人见面就咬,也习惯了看着闵雯依走哪都抱着猫,又见挽夏也抱着猫两人有说有笑的,便是硬着头皮也要往上凑的,一时间相处还算和谐。 不爱看戏的小姑娘们东拉西扯,笑声不断,不觉间也显得亲昵几分。 然而,在人开心的时候,总有人不识趣前来讨嫌。 那边刚唱完一台白蛇传,苏氏身边的芷姝快步前来,与她低声说了两句。 苏氏缓缓站起身来,往后边游廊一看,眼底闪动着冷光。 许久不出院子的凌老太太带着二房一双姐妹来了。 苏氏见凌老太太三人穿着正式,二房那对姐妹更是珠环翠绕,唇边的浅笑逐渐带了嘲弄。 她到底还是迎了上前,声音刚刚好能传到宾客耳中:「可是这边太吵扰了您老人家,身体可好些了?」 才露个面,就被说有病,凌老太太心里那个气直涌上脑。她清楚此时不是和苏氏较劲的时候,忍了忍才说道:「在院子里久了,挽宁姐妹拉着我出来走走,听到这里热闹,才想起今儿家里请宴来着。是我这老太婆失礼了,家里设宴也未来迎客。」 呵呵……苏氏在心中对凌老太太抬举二房姐妹冷笑,然后引了她往众位夫人那去。 众人听得分明,知道来人身份,再一看二房那对双生姐妹花,长得几乎就一模一样,都新奇地打量着。 凌挽宁姐妹微垂了头,朝众人行礼,娇滴滴的样子像枝头上抽蕊的花苞儿,直看得众人又赞好颜色。 挽夏懒懒看了眼前边,真是台上唱大戏,台下也演一场大戏。 见到凌挽宁,挽夏也想起来七月初她托自己李靳修去信的事,也不知道李靳修给她回信没。若说起这两姐妹,她还真的喜欢凌挽宁多一些,虽然她对自己走近有目的,可人家到底还算坦诚。而凌挽静,只一心想攀高枝,见着比李靳修身份更贵重的,就将他这表哥丢了。 挽夏突然有些替李靳修可怜,这招惹的都是什么人哦。 苏氏那边还在给凌老太太引荐,不过她可一点也没有客气。 「说起来还要让大家见笑了,如今我们凌家长房与二房还同住一屋檐下,可我那弟妹先前怀了身孕,要等胎稳了才再到北平来。所以今儿她不在,我居然也忘了提。」 她话一落,众人都悟出点意味来。 那句还同住一屋檐下,是指凌家长房二房现在貌合神离,分家了? 这右都督夫人也是个妙人啊,当着婆母的面就敢落她亲儿子的脸,是个强势厉害的。 凌老太太一张老脸都快要黑成锅底,转而又火辣辣的,她也未曾预料到苏氏那么不给她面子。 挽夏听着唇角翘了翘,眉角眼梢染了笑意,这就叫给脸不要脸,真是一场好热闹。 如此一来,本对凌老太太还算热情的众位夫人也淡了下去,连寒暄都懒了。她们本就是逢高踩底的人,与谁交往真心有那么些,更重要的是为了家族利益出发,这是她们做为宗妇的职责。 一个丝毫利用不上,反倒可能还得被黏上再要从她们兜里掏东西的人,她们可都不想沾杂上。 凌老太太被冷落,在人堆中如坐针毡,可她硬忍着,还让凌挽宁两姐妹去找挽夏。凌挽宁红着脸不动动,遭她凌厉看一眼,只得咬着唇往前去。 「三妹妹。」凌挽宁不好意思的喊一声。 挽夏无所谓的笑笑,示意她们坐,凌挽静眼晴发亮,不客气就坐下,专找衣着华贵的贵女们说话。 凌挽宁被妹妹臊得头都要埋到胸口,挽夏懒得和她计较太多,且在场的人又不眼瞎,心间自然有着考量。 果然,凌挽静跟人说着说着,就发现大家都不怎么理她了,都纷纷转去和挽夏搭话。她反应过来自己讨人嫌后,一张脸涨得通红,凌挽宁趁机会离开,将丢人现眼的妹妹也一并拉走。 凌老太太倒是个能忍的,看到孙女落荒而逃后,她居然硬撑到散宴,最后铁青着脸摇摇欲坠回了福康院。她低估了长房人的心狠,她也明白了继子是彻底放弃了二房,不用一日,恐怕整个北平的人都要知道凌府长房二房不合。 她为了一个李氏,为了女儿,和继子闹成这样,值得吗? 值得吗?! 凌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不觉便落了泪,可很快她又振作起来。她还有女儿,只要她女儿能为武安侯生下儿子,他们二房依旧还能起来!! 今日见着了昔日好友,挽夏心情非常不错,唇角一直扬着浅浅的笑。她身边伺候的总算松口气,她们家小姐终于又见了笑脸。 洗漱过后,挽夏依着窗边的罗汉床看话本,突然听到有翅膀扑打的声音。 她疑惑着侧头,见着只威风凛凛的大鹰就立在闯柩上去,转着脑袋看她。 她忙坐直,有些激动,可下刻,她神色又暗了下去。移开视线。 v第04章[12.23] 沈沧钰养的鹰,怎么来了。 来了就来了,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漠然捡起话本继续看,元宝今儿见着别的猫,也挺开心的,兴奋得到这会也没有睡。见着突然出现的白头鹰,它更来精神了,喵两声就借着罗汉床跳到窗柩上,眼冒光地盯着对方看。 一猫一鹰就那么对视着。 挽夏看了会话本,再回头,发现那只鹰还立在窗边,不由得皱了眉头。 白头鹰盯着这只不能吃的猎物,也盯累了,察觉到小姑娘的视线,拍了拍翅膀抬脚。挽夏这才发现它脚上绑了个竹筒。 来送信的?! 挽夏觉得这鹰成精了吧,还知道示意。 她又再坐起身来,先将元宝抱到怀里,然后拿书朝白头鹰挥了挥。白头鹰本能的就腾空往外飞,挽夏顺手啪把窗关上了。 在低空盘旋的白头鹰看着紧闭的窗子直歪脑袋,又在廊下急躁乱飞一通后,冲天而起,消失在暗夜中。 再没有听到外边的动静,挽夏心烦意乱的丢了书,躺到了床上去。 大鹰回程似箭,直扑到了沈沧钰的书桌上,随后就在桌上暴躁的乱跳,直跳得羽毛都掉了几根。 沈沧钰正处理书信,被它闹得有些头疼,这才放下笔看它。他视线扫到它脚间的小竹筒,发现蜡封并未开,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将竹筒取下,又唤了王培送来生肉,走到窗边拆开。 信还是他让送去的信,原封不动。 大鹰没有见着小姑娘? 他捏着竹筒,疑惑纷纷。 大鹰劳苦一番,开心啄肉吃,正吃着,突然听到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裂了。 它转着脑袋寻声看到自家主人,然后便是见他一扬手,先前挂在它腿上的小竹筒化作碎片,被它主人抬手扬落在地。 沈沧钰脸色铁青。 大鹰不可能没有见着小姑娘,应该是小姑娘故意将它赶走了。 她不收他的信,什么意思?! 因为凌景麒?! 沈沧钰想不到别的事来,心里有怒意翻涌。 月光从窗外洒落在他肩膀,他面沉似水,整个人染都了月色的冷意。他站了许久,一甩袖转身出了屋。 戚安才刚歇下就被自家主子拎了起来,让去把凌府明哨暗哨即刻探清楚,他打着哈哈换了夜行衣,一去一回用了一个时辰。 「凌大将军也太谨慎了些,险些没坑死属下。」衣服有着几处破损的戚安愤愤。 他就没有见过在府里设箭阵的人,为了躲暗哨一失足,差点就成了刺猬! 沈沧钰神色淡淡看他一眼:「惊动了?」 「及时蒙骗过去了,从树上打了个鸟窝下来。」也正好那树上有鸟窝,不然他的任务也完成不了。 戚安说着将刚回屋画好的布防图递上前,沈沧钰接过摊开,记下几处重要点,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戚安看着空无一人的书房,打了个哈哈,又慢悠悠回房补觉。反正有暗卫跟着,也用不上他,只是他家王爷好可怜啊,翻个墙都那么折腾。 三更已过,整个北平都静悄悄的。 一道暗影无声无息掠进凌府,出现在了睡得正香的挽夏床前。 小姑娘蜷着被子,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沈沧钰撩着帐幔,看得有些想笑。她的睡姿还是那么不老实,胳膊都露在外头,小巧的玉足也贪凉伸到锦被外边。 寒从脚来,便是暑天,这也不妥。 他走到床尾,伸手将被子给她扯好,然后再坐到床头。 她睡得很沉,听说今日凌府请宴了,估计是累了吧。 他来之前憋着一股火气,见着她居然就全消散了,散得连他都觉得惊讶。 「挽挽……」沈沧钰看她好一会,俯身在她耳垂轻咬,缱绻地唤她。 小姑娘哼哼两声,却没有睁眼,沈沧钰低低笑一声,伸手去捧她的脸。 v第05章[12.23] 他指尖就摸到了湿湿的泪意。 他动作一顿,随后又往她眼角摸去,潮潮地,她枕着的几缕头发亦带着湿意。 沈沧钰唇边的笑霎时隐去,目光沉沉盯着她的睡颜。 她哭过……为什么哭。 在他印象中,她也就只在他面前哭过两次,还是重生后。 「挽挽…」他轻轻摇她,小姑娘终于睁开了眼。 在她睁眼那刻,动作亦出奇的快摸了枕下匕首。 沈沧钰头疼她的警惕反应,伸手轻轻捏住她细腕:「是我。」 ……沈沧钰。 挽夏在完全清醒后,静默片刻,旋即伸了腿朝他踹去。 她不似往常,沈沧钰一怔,退了开来。小姑娘却是利落跳下地,跑到墙边直接摘了弓。 黑暗中,闪着银光的箭头异常刺目。 面对冷箭,沈沧钰一颗心沉了又沉,神色冷然:「你这是做什么。」 「是我要问璟亲王您要做什么。」 璟亲王?! 小姑娘生硬的称呼使他冷笑一声,「你这是究竟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请您离开,往后也不要再这般闯我的闺房。」 沈沧钰一阵沉默,突然抬了步子往前,挽夏手轻抖,死死抿着唇盯着他。他越靠近,身上那种冷意,那股凌厉的气势越发明显,那么摄人。 「站住!」挽夏见他只离她三步,低低斥道。 沈沧钰充耳不闻,只危险地盯着她看,步步逼近。 挽夏手抖得越发厉害,弓玄都快勾不住了,她忙定了定神,再度拉满弓。 「不错,能拉满玄了。」沈沧钰已走到她跟前,尖利的箭头就那么抵在他喉咙。 他说话时产生的震动,从羽箭传到了挽夏指间,她手突然就失去了力气般,满月的弓像泄气的皮球,霎时没了威胁。 她颓败的靠着墙滑落,怔怔看着地上的影子。 沈沧钰伸手揩去喉间那星点血迹,蹲下身,凝视着她:「别扭也闹过了,该告诉我原因了吗?」 挽夏不想说话,只垂头不看他。 他深吸口气,压下那不断撩起怒火的猜测,伸了手抬起她下巴。 「原因。」 他的指尖很凉,挽夏打了个激灵,终于与他直视:「你想要什么原因,你很明白不是吗?」 「我要听你说。」他声音听着很平静,她听得却只想发抖。 说吧,总是要说的,说清楚就好了。 挽夏绝望想着,又垂了眸,长长的睫毛轻颤,将她眼中那些酸楚遮盖。 「不过就是桥归桥,路归路,有什么原因。」她声音轻飘飘的,虚弱无力。 沈沧钰眼中光芒锐利,直盯着她的脸看,仿佛能看到她心里去。 说得多轻巧,桥归桥,路归路,他们间这些日子才修补好的感情,就被她那么轻描淡写摘掉了。 他不满地用指尖轻轻去摩挲着她的唇,声音也很轻,有着压抑到极致的冷静:「难道不是因为凌景麒?他撞破了我们的事,你就又成缩头乌龟了,你告诉我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 是又怎么样?! 挽夏闭了眼,心头揪着疼。 经历过家破人亡,她害怕,她恐惧。她的任性妄为,很可能将凌家再陷入那种万劫不复的境地。她知道的,只要她爹爹清楚了她的心意,他还是会像前世一样,义无反顾地只想她幸福。就像她大哥说他没有生气一样。 她的亲人都只希望她好,过得开心。 可她真的不能再自私了。 v第06章[01.03] 凌家不能再重蹈覆辙,她亦受不了再有一次那样的打击。 小姑娘不语,身子不停地发抖,沈沧钰心头升起了悲凉。 他努力了那么多,竟是比不过一个凌景麒带给她的冲击,是他太自负了。 也是他太自以为是。 她前世误会凌昊身亡的原因,再喜欢着他都给了他一刀,有过那样经历的她,心头的结又怎么会那么轻易解开。 「我明白了。」沈沧钰突然松了手。 他逼那么紧也没有用,而且此时他亦不敢太靠近凌府。 北平如今还未能全拢在他掌中,稍有不慎,这些日子的努力就会化为泡影,凌家好不容易争取喘息的机会也就没有了。所以这两个月来,他都不敢轻易见她,就是凌景烨寻伍萧治病,也是在探子的监视下。 就先这样吧。 彼此都先冷静些也好。 沈沧钰站起来,那个气质清冷矜贵的璟亲王又回来了,云淡风轻,遗世独立。 他就那么离开了,很安静,很平静。 挽夏缩成一团坐在墙角,她知道他生气了。 他该生气的,她明明说过要相信他的,他该生气的…… 她无声喃喃着,将头深深埋在双膝间,心中的悲意似浪潮,一波一波涌起,将她淹没。她以为她会哭,却一滴泪都没有,双眼干涩得发疼。 她想,其实她是那么个凉薄的人,明明是那么喜欢。最后却连泪都没有了。 挽夏抱着自己呆坐许久才再起身,慢慢回到床上。 她全身发冷,颤抖着闭上眼,说是睡着的却更像是昏迷过去,对外界一点知觉都没有。 清晨,顾妈妈发现小主子发热了,巴掌大的小脸烧得通红,都烧得在糊话。一声接一声的喊着爹爹。 顾妈妈不敢耽搁,立即去禀了苏氏,苏氏吓得脸发白,让人快马去请郎中。自己守在床边照顾着。 可挽夏一整日都昏昏沉沉的,喝了药高热也不退,苏氏急得直掉泪。得知的凌景麒也赶了过来,她额间滚烫的温度让他心惊。 苏氏听她嘴里又一直喊着爹爹,没有办法之下让人给凌昊送了信,凌昊接到信快把加鞭回来,身后还跟了两名军医。 又是施针又是再重新煎药,折腾一晚上,小姑娘终于没有再说糊话,呼吸平缓地睡了过去。 凌昊听到军医说女儿怕是惊厥高热,要找病根,整个人都变得阴沉无比。 「这些日子挽挽都见过什么人,又都做了什么事,还是府里哪个不长眼的东西逆了她?!」凌昊一拍桌子,将满屋伺候的吓得直发抖。 凌景麒俊脸苍白,他知道妹妹的病因——他之过。 苏氏见自家夫君少有的动气,忙劝他:「家中哪里就有人能让女儿这般,且哪里有人敢,您先消气,这样一惊一乍的,把女儿吓醒了又是事儿。」 妇人轻声细语,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煎的凌昊敛了敛脾气,此时有侍卫进来给凌昊禀事。 昨夜应该还是有人闯了入府,一开始以为是鸟窝的事,可等天亮了众人出于小心再检查一番,发现了一小块皂色的碎布…… 昨夜可能有人闯进了府,小姑娘紧跟着就发热了?! 凌昊站在屋檐下,神色晦暗不明。 侍卫忙跪下请罪,他们将军的神色,定然是出大事了。 「查!给我查!」究竟是什么牛鬼蛇神敢闯进凌府! 凌昊恨不得手撕了让女儿生病的人,阴沉着脸回到厅堂着坐。 凌景麒站在门口听到了事情经过,又惊又疑。 是璟王闯进来了?! 凌景麒大概猜到了挽夏若真见了人,都说了些什么,她真的强逼着自己与璟王一刀两断。不然,身体一直健健康康的小姑娘,怎么会说病倒就病倒了。那日,她朝他笑的样子,一直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头。 原本想告诉凌昊真相的凌景麒,将快要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不能说,说了他继父势必要找璟王算帐,届时小姑娘又要如何自处。这样只是给她增添更多的难过。 她已经很为难了。 凌景麒心间不比挽夏好受多少,也有后悔那晚自己追得那么急,一切起因还是源于他。 少年沉默颓败的守在屋外,明知不合规矩,还是硬在小姑娘院子守了一晚,直熬到天明。 v第07章[01.03] 好在烧了一日一夜的挽夏终于退烧了,人也清明起来,看到父母亲都围在床前,露出惭愧地笑。凌景麒站在众人身后,见她好好的,松了口气,默不作声离开了。 苏氏对着女儿嘘寒问暖,心有余悸:「热退了就好,你真是要吓死为娘了。」说着,她给才喝过药的小姑娘嘴里塞了个蜜饯。「你这突然病倒,吓得你爹爹丢了公务连夜赶回来,连你大哥都跟着熬一晚上不曾合眼……」 听到凌景麒也跟着熬了一天,挽夏心中更是过意不去,探头寻兄长的身影,却什么都没找到。 「大哥呢?」她问。 苏氏一怔,回过头去看,果真是不见了继子的踪影。「兴许是见你醒来,放心了,先回去了。」 「挽挽,郎中说你是惊厥发热……」 凌昊犹豫半会,决定还是要问问女儿,哪知才说一半就被妻子踩了脚面。他猛地又收了话。 挽夏侧头看他,病中的小脸苍白,看着就让人心疼。 「无事,你好好休息。」凌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如若女儿真有什么要和自己说的,醒来第一句话便说了,哪还用他问。如今还不确定是否真有人闯到了女儿跟前,可若真是有人来过,女儿却只字不提,那么她是在维护那个人。 他问了也白问。 凌昊此时突然意识到,他呵护在手心的小姑娘长大了,有心思了,再过不久便十三岁。可以说亲的年纪了。 可别真让他查出来是哪个混蛋!! 凌昊在惆怅间怒意滔滔,暗中咬牙,只要让他知道是哪个混蛋敢如此孟浪行事,他非折了他腿骨! 挽夏喝过药,再吃了些东西,又躺倒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夫妻俩从她屋里退了出来。 苏氏拉着自家夫君走到院中的梨花树下,「这事过了就过了,女儿好好的便成,非得追究什么病因。」 她幽怨地看着丈夫,语气带着责怪。 凌昊也是太过担心,沉默了好大会才叹口气道:「昨儿的宴席上,女儿当真没有被人欺负了去?」他说完见妻子睨着自己,又道。「我知道了,希望是我猜错了吧,我去看看侍卫查得怎么样。」 「去吧。」苏氏这才算放过他。 凌昊离去,她却站在院子看着翠绿的梨树发起呆来。 女儿在他们不知不觉间长大了,会藏心事了,可让她那么伤心的人是谁呢?还能闯进凌府来,那人在北平? 偏偏他们也才到北平啊,这真是让人一点头绪也寻不着。也许真的是他们多想来,且看查得怎么样吧。 苏氏摇摇头叹口气,又回到屋里继续守着女儿,看着女儿不过一晚就显得更小的脸蛋,在心里把不知名的那个人骂个狗血淋头。 十二岁的小姑娘,病来得急,恢复得也快。退了热将养两日,便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众人发现,病后痊愈的挽夏变得寡言了许多,可唇角又总是带着弧度,温温和和的。一时间,让人又寻不到更多的不同。 而凌府的侍卫查来查去,除了那小片的碎布,再一无所获。挽夏所住院子的四周也都快被掘地三尺,别说蛛丝马迹,就连个脚印子也不见。 凌昊也就放弃了,不过凌府的明哨暗哨又增加了近一倍,将整个府邸围得像个铁桶。 临近中秋的时候,从应天府出发的李氏终于到了北平。 这日下午,她乘着马车从侧门进了府,才进府她就发现不对来。引路的人并不是经过垂花门,而是带着她走夹道,一直往西边去。 她不由得好奇问了几句。 那仆人是凌老太太派来的,对她自然不会有多客气。「二夫人,亏得您,大老爷直接和二房这边分府过来。」她说着又指了指前边一道月亮门,「喏,那道门过去就是长房所在的东府,我们这边是西府,也好在老太太在当中周旋,否则,这何止是分了公中和隔一道墙。」 李氏被她阴阳怪气的气得直发抖,如今连一个奴才都敢这样给她脸色看了吗?!同时,她又心惊长房与二房分府过的事。公中都分开了,那么产业也分了?!二房可是一直靠着长房维持着光鲜,这能讨得了好处?! 李氏扶着肚子慢吞吞地走,这样的变故打得她有些措手不及。 李氏的回归,并没有引起多大动静。 凌老太太只是见了她一眼,安排了一处院子让她安心养胎,连儿子房里的妾室都没有喊过来让她见一见。 李氏看着婆母一副你好好做人,我已格外开恩的脸,就怄得直想吐血。可事到如今,她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也明白如若不是这个孩子来得及时,她可能这辈子都踏进不了凌家。 安排给到李氏的院子只有一进,离着凌二爷的住处亦有些远。可李氏看着摆设虽一般,可好歹样样齐齐的屋子,捂着嘴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自从去到庵里,别说像样的屋子,便是连被褥都是发霉带着股臭味。她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睡过暖和的被窝。 李氏呜咽着躺在床上,终于睡了踏实的一觉。 第二日,她却又被另一个消息惊得手脚发凉。 她的嫡兄居然给她夫君送了贵妾,那贵妾还是她的堂妹,如今已经有了和她差不多日子的身孕! v第08章[01.03] 她惶惶着,心惊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些事,她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 李氏看着丫鬟的眼神就变得恶狠狠,那个被派来伺候的丫鬟心中只呼倒霉,被她狰狞的神色吓得瑟瑟发抖。 盯着丫鬟看了好久,她重重的呼吸着,突然想起临行前武安侯要她到了北平好自为之的话。 她兄长送了隔房堂妹给她夫君,还叫她好自为之。 这都是什么笑话!! 李氏恨得指甲都掐进了肉里,静坐了许久后,她扶着肚子笑盈盈的说要去探望莹姨娘。丫鬟劝又劝不住,想到她刚才要吃人般的眼神,只得让人偷偷去找了凌老太太。 当凌老太太赶到二房的时候,李氏已经见过莹姨娘,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安安静静的来,安安静静的回去。 凌老太太奇怪,心中念着李氏真是转了性子了。而后想着这样也好,她两个人都捏着,以后二房也能安静。二房如今是真的不能再出什么篓子了。 李氏说是安静离开,不如说是失魂落魄。 她见过莹姨娘了,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她站在她跟前,就像乡里的粗糙妇人,直让她自惭形秽。 李氏伸手摸了摸眼角,指尖居然刮得皮肤生疼,而眼角深深的纹路那么清晰。在庵里的几个月,她就像是老了十岁。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二房,已经不可能是她天下。她连和人争的资本都没有。 她如今不过空得一个正妻的名分。 她都回来一日了,她的儿女也都未曾露过面,她还心存侥幸。哪里还有什么侥幸!! 李氏绝望着,坐在廊下发呆,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让她听着更是悲从心中来。 此时,守门的老婆子皱着眉头前来,喊了她好几声,也没有把李氏从那凄凉的情绪中喊回神。老婆子不耐,掐尖了嗓子又唤一声,总算将人唤得眼珠子转了转。 她忙禀道:「二夫人,后门的人来说,您有个跛脚的亲戚来寻您。是不是要放人进府。」 跛脚的亲戚?! 李氏心头一紧,忙站了起来,动作太急险些没稳住。吓得她边上的丫鬟抱住了她的腰。 「我哪里来的什么跛脚的亲戚!肯定是讹人撞骗的,我在北平谁也不认得!」她突然气急败坏地大声喊。 那老婆子被她的激动吓一跳,连应几声匆匆去回话。 李氏吼了一顿,心情稍微平复下来。 她不该听信凌远的那些话,让他跟着来了北平。 如今她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凌家长房如何,凌景麒身份如何。现在长房和二房如同水火,凌昊要捏死她就和捏死只蚂蚁一样,她怎么那么傻,真被说动想要拿那些事来威胁凌景麒,找长房的突破口。 长房一家子都是心狠的,为长的是那样,连最小的凌挽夏都是个狠厉的,那凌景麒怎么又会是善茬!!何况她上回才害了凌景麒一回,他恐怕也恨不得自己去死的。 李氏悔得脸阵青阵白,身子直发抖。 她错了,她不该再幻想和长房怎么样,她现在要做的应该是保住她在二房的地位。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莹姨娘真越了她头上去。 她明白的,她婆母那个么个精明的人能让她回来,不光是看在她肚子的份上,还看在她是侯府女儿的份上。她的身份再如何也要比莹姨娘和侯府走得近。如今长房不管二房死活了,那么,她只要想办法让她兄长再帮帮凌二爷,她也就能再出头。 对,她现在要做的是先站稳脚。长房一家子绝对不能再沾惹!! 李氏原地转了几个圈,终于认清了自己的现状,抖着手冷静下来,神色亦变得阴沉。而且,她还不能让长房的人知道她将凌远带了过来,那也是个不要命的,他想要凌景麒身败名裂,谁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要把他处理了……要把他处理了,不然,他肯定会连带着害了她! 李氏低声喃喃着,一头钻进了屋里,找出她带来的包裹,将武安侯给她旁身的一沓银票狠狠捏在手中。……一定要把凌远先处理了。 在凌府后巷等了许久的凌远,被守门的婆子劈头盖脸一顿骂给赶走了。 他未曾想到李氏居然说翻脸就翻脸,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熄灭了。 他被族里除名赶出京城,沦落到和乞丐抢吃的,为此还被那些乞丐打断了一条腿。他以为自己这生就那么完蛋了,别说曾经发誓要那小兔崽子好看,估计都要没几天活。后来他在那庵里讨饭,无意看见了李氏,他又觉得自己还能再翻盘。他想,凭什么他一人痛苦,他就应该拉着凌景麒一起下地狱! 那时李氏正巧发现了身孕,他就怂恿她,然后又拼了命给武安侯报得信,才有了李氏到北平回到凌家的事。 现在李氏居然撇开他!! 凌远被背叛,怒火在不断啃噬着他的理智,表情扭曲无比。李氏怎么敢就那么撇开他!他凌远是那么好利用的?! 凌家的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凌远走得跌跌撞撞,恨意像刀子一样凌迟他的心。他神色狰狞的想,就是死也要将这些人都拉上,他要他们都陪着他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长长的巷子走了出来,可才被阳光刺了眼一下,颈脖间剧烈疼痛,就失去知觉重重倒在地上。 沈沧钰今日去了北平南郊的军营,那里有先帝给他留下的两万精兵。 v第09章[01.03] 来到北平,他大半的时候都是在这里度过。 他年幼时得了这批兵力,却一直不得而见,里面长出牛鬼蛇神也正常,他来到北平第一件事便是清肃。 这是他前世行事的第一步,依旧是他今世行事的第一步。 如今两个月整顿下来,干净是干净不少,却还不够。他记着前世的教训,他可是在这上边栽过一道,险些就死在战场。 他将南郊军营划出独立的一块区域,那块区域只有五个营帐,三步一岗,守卫极森严。 此时,他正在其中一个营帐内。 帐里很暗,帐里有着散不去的血腥味,一个炭盆烧得正旺,火星时不时噼啪弹起。 沈沧钰坐在炭盆前,面无表情看戚安拿着铁棍子在里边炙烤,而他前面有着个皮开肉绽的男子被绑在柱子上。封着嘴,表情痛苦,一双眼睁得极大,仿佛要将眼眶都挣破。 那是他抓出来的眼线,辽王那边派的。 「问问他愿不愿意说,不愿意继续审着,我不着急。」沈沧钰抬手轻轻弹了弹袖子染的灰,扫了眼那男子。 戚安沉默了一会,将铁棍丢在炭盆里,示意两边的侍卫给他摘了嘴里塞着的帕子。 那是个硬汉,其实已经审了有一天的,就是死活不松嘴。眼下他被松开,张嘴就朝侍卫吐了口血水,吐得他一头一脸都是。 沈沧钰瞥了眼戚安,戚安又睨了眼那男人,叹了口气:「属下这就让他开口。」 这些人为什么就不好好配合,非得要他做这些苦功夫。 戚安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自家主子:「王爷,您还是先回帐里去吧,别污了您的眼。」 沈沧钰不置可否站起来,负手出了营帐。 戚安这才上前,让人将早准备的好清水拿了过来,让侍卫捏着那人的嘴一勺勺的给灌下去。随后他又从靴子里拔了匕首出来,轻轻在那男子的手臂上划了道口子。 男子闷哼一声,戚安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然后和他叨唠起来:「你知道我祖上先前是做什么的?卖鱼的……可这卖鱼啊,也卖出了些手艺活来。我太爷爷自己习得一套杀鱼的办法,还习得一套片鱼肉的办法,能将鱼肉片得薄如蝉翼。举着对太阳一照,阳光都能从间中透过来。」 「于是,我们太爷爷就将这套刀法传给了我祖父,然后我祖父又往下传。可惜,后来战乱,哪里还有人买鱼啊,可刀法还是往下传了。传到我这,如今也不片鱼了……嗯,你也看见了,反正是片肉嘛。都差不多……」 戚安每说三个字,匕首便会落下一次,被绑的男子哪里有听得进去他絮叨的这些话,早疼得凄厉叫喊一声接一声。不到一刻钟,戚安便净了手走出来,去将问出来的话给沈沧钰汇报。 看着脸上还沾着血滴的属下,沈沧钰丢了帕子过去,戚安笑呵呵接住抹了把脸,问道:「王爷,下边是要怎么安排。」 「辽王急着给他父皇表忠,给他机会就是,照着那人说的方式继续往那边传消息,不必有什么隐瞒。出了年就能收拾他,不急这一时。」沈沧钰靠在椅背,闭着眼道。 戚安应声,却有些不太明白,他家王爷怎么笃定出了年就能收拾辽王。辽王前儿不是才击败敌军,正混得风声水起,听说皇帝给他赏了不少好东西。 不过他从来不怀疑自家主子的话,阴侧侧笑着安排人手去了,他还没有收拾过王爷,应该很有趣。 戚安这边才走,有暗卫前来给沈沧钰报信——凌远在他们之前被人截走了。 「是凌家二房那位莹姨娘,属下想动手,可凌府外还有别的眼线,来不得清理现身。」 凌远被截走了。 沈沧钰睁开眼,眼底有着嘲弄,就是他想将事情压下一些,可天也不帮。随他吧,反正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算算时间,右相的人也该到了。 他挥退暗卫,又静静坐着,坐了许久突然露了个冷笑,一把将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地。不管前世今生,他就是得在凌景麒身上吃些亏…… 再有两日就是八月十五,挽夏跟着苏氏忙前忙后。 如今凌府不似前世,想要来往的人多了,人情礼这块就够母女俩忙几日。还要准备家宴,还得准备节后的宴请,苏氏忙得直想一人劈成两半用。 挽夏这边才跟着管事抄录完一张礼单,外边又有丫鬟跑得气喘吁吁进来禀报:「夫人,苏舅爷让人送了两马车的东西来。」 苏氏正和管事对单子,听得这声忙站了起来:「谁跟着来的。」 丫鬟嘴里的苏舅爷是苏氏兄长,苏家早年去了杭州,兄妹俩这些年就只得书信来往。苏氏听到兄长送来东西,自然是惊喜又激动的。 「是苏家的一位老管事。」丫鬟说。 苏氏忙让人请了进来,挽夏笑吟吟端了茶给她:「娘亲先喝口茶,这人怕还得等一会儿呢。」 苏氏嗔了女儿一眼:「你舅舅好几个月都没有写信来,今儿突然着人送了东西来,吓为娘一跳。」 明明是欢喜。挽夏心照不宣的笑,「上回还听您说表哥出洋去了,也许是表哥回来了,给您带了好东西,孝敬您的。」 「你就又知道了。」苏氏说,「要是回来了就好,这出一趟海,得叫人记挂许久。」 苏家如今是皇商,有些时候便是不想去也是不成的,宫里的人等着孝敬呢。 挽夏只是笑笑,坐在边上陪着娘亲等人。她没记错的话,确实是出海一年多的表哥回来了,送了一车洋玩意儿。 不久,苏家的老管事就被领到了花厅,见着苏氏忙磕头喊姑奶奶。 v第10章[01.03] 苏氏见着是兄长身边得力的齐管事,心头一跳,让他坐下后,果真听到了侄子平安归来的消息。欢喜得直抹眼泪。 「老爷说了,近几年都不会再要少爷出远门了,带回来的东西尽够几年用的。」齐管事也红着眼眶,说着将信交到苏氏手里。 苏氏心中更是大安,连说几声不出去了好,不出去了好。苏家如今可就那么一根独苗。 齐管事将主子交待的都说清了,便要告辞,苏氏要留他住几日,他推辞说离府太久还是早些赶回杭州的好。苏氏便也不好再留,让人送他出了城。 挽夏大概知道信里内容说的是什么,也不凑前去看,转而去和管事对舅舅送来的礼单子。 再回到花厅的时候,苏氏长吁短叹。 「又是一个不着调儿的,兄长也是操碎了心。」 挽夏听着就在心里偷乐,什么不着调儿的,不过是表哥不成亲罢了。表哥明年还偷偷去参加科考呢,还是武考,那才把舅舅吓得够呛。说是好不容易从船上下来了,却又要上战场。 挽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搭这话儿。 她可不能说漏,说漏了将来表哥要怪她的。虽然这表哥见得不多,也是很惯着她的,再且,这位表哥是心有远志的人。她觉得比自家二哥都靠谱得多。 只是前世表哥当了武将后,苏家后边如何,她也不太清楚了。两家相隔那么远,苏家应该没有被凌家牵连才是。 想到前世凌家的劫难,挽夏神色就变得严肃起来。她爹爹被构害成谋逆,究竟会牵连多广。自重生后都没有和苏家联系,挽夏倒是忘记了这层。 长房这边忙碌,二房那边也没有闲着。 李氏强忍着怀胎的辛苦,跟在凌老太太身边打点过八月十五的事情,便是凌老太太好几回要她走,她都死皮赖脸的留了下来。她还有着正妻的名份,她不会走,何况二房还等着她巴结兄长呢,她笃定凌老太太也不敢太落她面子。 李氏这边忙着,莹姨娘倒是空闲。 她闲闲的吃着渍梅子,只等凌二爷回来。 她怀着身孕,才不会傻不拉几的往辛苦的事上凑,而且,凑了就有用吗?她闲闲一笑,她堂姐啊,命好心大,可惜是个没有福气的。 过了今日,这凌家二房就由她说了算了,待她再生下个儿子,她从此也就安稳了。李氏……翻不了身! 北平入了秋天气就开始变凉。 凌景麒坐在窗边读书,夜风吹过使他打了个激灵。 他抬头看了看外边,已月上中天,院中的树也被风吹得直沙沙作响,不少叶片跟着飘落下来。一片萧瑟的气息。 小厮取了外袍走上前,劝道:「少爷,该歇着了。」这没日没夜的扎在书里头,身子也熬不住啊。 凌景麒没有说话,小厮叹口气,立在边上不肯离开。 「你下去吧,我知道的。」良久,凌景麒才说了一句,小厮还没有动动。 他皱了皱眉,无奈将书本搁下,知道这定然又是继母授意。 「备热水吧。」 「哎!」 小厮霎时就露了欢喜的笑,转身离开。 不过一小会,敲门再度响起,才拿起书看了两行字的凌景麒苦笑。这动作倒是快。 可等他见到小厮带来的人,怔了怔。 瘦高的个,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袍子,他二叔身边的管事。 「见过麒少爷,小的深夜前来打扰,是有二老爷的吩咐。请麒少爷去见一位故人。」 故人?! 凌景麒轻轻瞥他一眼,并不搭话。 那管事知道长房如今与二房关系疏离,这大少爷肯定不好请,只得再说道:「我们家老爷说了,此事绝对不会再叫旁人的知道,麒少爷一见便知。」 神神秘秘,凌景麒更不想去了。 「什么故人非要这个时候见,你去回了二叔父,我读书读得累了。明早吧。」 「麒少爷!」管事见他挥退,焦急地又喊一声,将自家老爷交待的话再诉来:「我家老爷说,那位故人姓名中带个远字,您肯定知道。」 远?! 一点提示,凌景麒脑海里霎时就跳出一个人来——凌远! 他怎么会到北平来了?! 猜到来人,凌景麒神色沉了下去,看人的眼神亦变得凌厉起来,再无半点温润气质。那管事哪见过他这样的气势,吓得额头都渗了汗。他此时听到少年冷笑一声:「确实是故人,可惜不是我想见的故人,劳二叔父废心了。送客!」 v第11章[01.11] 自家少爷明显是发了怒,小厮忙将不愿离开的人推搡出了院子,也有些气急败坏:「早知道你是来惹恼少爷的,说什么我也不带你进去。你快些回去交差吧,别再来了!」他说罢,嘭一声关了院门。 管事站在门口,脸阵青阵白,最后朝地上呸了口才恨恨转身离去。长房真是不得了了,连个小辈行事都敢不分尊卑! 那管事这边回去就先添油加醋将凌景麒的态度说了一遍,凌二爷脸色很差,额间有青筋突起,一直在抖动。管事见此心中偷笑,想他们家老爷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 可他想法还没落下,一个滚字直砸得他双耳嗡鸣,连看自家主子的脸都不敢,屁滚尿流地爬了出去。 「废物!连些小事都做不好的废物!!」凌二爷在人走后,站起身狠狠踹飞一张椅子。 屋里噼里啪啦一阵动静后,满地碎木屑,莹姨娘脸色发白,颤着身子去握住凌二爷的手。 「老爷,老爷……您先别动气。既然麒少爷不见,不见就不见罢。」只是可惜了一件能利用的事情。 莹姨娘声音柔得似一汪春水,凌二爷看着她姣好的侧颜,视线又落在她凸得尖尖的肚腹上,忍了好大会才消了些气。 他沉着声道:「李氏个贱妇真是狗胆包天!可如今那个人还牵扯到凌景麒,我怎么好把人送到武安侯面前,送过去了,这事情肯定就捂不住。到时候要是再被大哥误会是我从中作梗,捏造出来的,那长房和二房梁子才真是结大了!」 谁能想到,凌景麒居然不是凌家血脉,而且凌远前不久才污蔑了长房一把。 凌远也是个不要命的,为了得到凌家嫡支帮忙,居然以假乱真!李氏那贱人也是不要命了!为了能回到凌家,居然与人私通,怀着孽种要混淆他血脉!! 「既然说不得,静悄悄处理了吧。」莹姨娘伸出手轻轻在凌二爷胸口按推。 她也未曾料到会牵出这种隐秘的事情来,她原先就听到风声说李氏带了个男人到北平来,不巧这才一日就有人寻上门来,李氏又怀着身孕。她自然要拿这事做文章的。 何况这事真的是太好做文章了! 于是她就让人赶在凌远离开前抓住,偷偷送到外边先关了起来,然后先差人审了凌远一顿。 没想到那个凌远那么配合,居然就那么招了,还说出凌景麒不是凌家血脉的惊天秘密来。她又喜又惊,可也知道这事情棘手了。 牵扯到长房,凌远这人怕是不能见光,就连她堂兄那儿都不能见。 但她要的目的达到了,李氏不会好过了! 凌二爷听得她的话又沉默了下去,可暂时还是不能下决定,遂先将这事放一边。 「要处理,也得先把那贱妇处理了!」他是男人,怎么受得自已女人与人私通一事,他现在光是想,就恨得不把李氏碎尸万段! 莹姨娘心里窃喜着,面上却犹豫不已:「老爷,就是要处理,这事还得知会老太太才是。」 凌二爷听得额头青筋直跳,神色狰狞。 他现在谁都不想说,只想悄无声息就把李氏给灭了! 要人死的手段,他多得是,何况还是个怀了个孽障的贱妇! 凌二爷沉默了许久,冷声道:「不必你再过问这事了,只是你要记住,这件事要是走露一点儿的风声,你也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目光像毒蛇的信子,直看得莹姨娘脚底生寒,颤声应是又再三保证,并将今儿知道这些事的人都全交给了凌二爷。凌二爷这才铁青着脸离开。 他人一走,莹姨娘有些脱力的躺倒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赌对了,李氏会不得好死,她肚子里的贱种亦不得好死! 她接下来只要再拉拢好堂兄,她就不愁没有好日子过,李氏的儿女,正好能用得上……莹姨娘被凌二爷的狠辣吓得软倒在床上许久,慢慢又回过神来,琢磨着长房大少爷的事。她该不该寻个机会告诉凌景麒呢? 凌景麒知道她帮着隐瞒,还说动凌二爷杀了人,会不会对她心存感激? 莹姨娘琢磨了许久,最终决定还是将事情烂到肚子里去,长房的人她招不得。上回的事她也听说过的,凌景麒绝对不是表面那么纯善的人,对自己都能狠厉的人,怎么可能会好相与! 中秋这日,天高气爽,凌府各处院子都摆上应节的秋菊,各式品种争相夺艳。 挽夏沿着游廊往正房去,一路赏心悦目,心情都轻快几分。 才走进厅堂,她就听得刚家来的父亲在说话:「还是差人去喊一声吧,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给他整理衣襟的苏氏应了声,挽夏进屋去,丫鬟婆子们朝她行礼,苏氏忙得离夫君远了些。可两人见刚才的亲昵早落小姑娘眼里。 挽夏抿着嘴笑,笑着笑着心底就泛起了悲意……以后她该是在给整理衣袍呢,谁也罢,终归不是他。 夫妻俩没有察觉她的难过,和她说起刚才的事来。 凌昊想着中午还是喊了凌老太太他们来用饭,晚间再一家人好好热闹。 到底没有彻底分家,面子上的事情是要做,挽夏无所谓的点头。如若那边还继续作,她爹爹估计真把人赶出凌府了。 这回应该也有试探的意思在里面。 苏氏喊人去了传话,凌景烨换过衣裳前来,不会凌景麒也过了来,一家人聚着喝茶说话,轻松温馨。 到了午间,凌老太太欣喜带着二房一众赴宴,也许近来真是尝到滋味,她对长房众人都客客气气地笑。反倒凌昊神色淡淡,怎么看都像凌老太太在巴结讨好。 v第12章[01.11] 画面有些滑稽,挽夏唇角翘了翘,继续吃果脯。 凌景烨又有半月未归家,一直缠着妹妹说话,见她吃得欢,索性捧着碟子和她说话。见她吃完一个,马上递前新的,欢喜看着自家妹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可爱模样。 「别让她在吃零嘴了,一会该要用不下饭。」苏氏看着兄妹俩无奈的道。 凌景烨不以为意又给妹妹嘴里塞一颗,「让厨房热着饭菜就是,挽挽什么时候饿了都有得吃。」 挽夏认同点头,她家二哥居然变得细心了。 边上的凌景麒眸光黯淡,强忍着不多去看小姑娘,又见继母嗔怪弟弟,这才插一句:「挽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要按时候用饭的。」 还想再去捏果脯的小姑娘改成手一推,将青花小碟子推开,「大哥说的是,甜食吃多了确实也不好。」 凌景烨见推回来的吃食怔了怔,郁郁看着自家妹妹,怎么兄长的话比娘亲的还管用,简直和圣旨一样。凌景麒却在心间苦笑,小姑娘自那后在他跟前都小心翼翼的,他刚才也不是没看见她的动作。 他微垂了眸,有些难过,他其实更希望她朝自己撒娇。想着,他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凌景烨跟前,拿银签子挑了颗糖渍的梅子,弯腰送到她嘴边。 「再吃一颗也无妨。」 挽夏傻住了似的看看他,又看看那梅子,旋即笑得两眼弯弯。双眸那么明亮,笑容那么温暖,凌景麒心间那些阴霾霎时就散去了,唇角也跟着翘了起来。 苏氏见儿子继子都这样没边际的宠女儿,无可奈何地笑,凌景烨直叫唤兄长太过狡诈了。哪有这样打一棒给个糖的,好人全他当了。 儿女们闹做一团,凌昊心间欣慰,严肃的脸上也露了笑。凌家二房看着长房的融恰,心间百感交集,更多的是羡慕,凌挽宁更有所触。如果她也有兄长就好了,那么她也被人这样捧着宠着吧。 丫鬟们在侧厅摆饭,前来请主子们移步,有侍卫却匆匆前来,将凌昊请到廊下说话。 侍卫低语几句,凌昊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问道:「人呢?!」 「奄奄一息,可嘴里一直就叨念着那几句,有不少下人听见了。」 凌昊眉宇间显了冷厉,立在门口处就朝里面喊人:「凌睿,你来。」 凌二爷被连名带姓的喊,心里哆嗦了几下。他这个继兄气势太过骇人,站得那么远,他都能感受到他身那股凌厉。 这是怎么了?! 凌二爷腿都有些打彪地往外走,凌昊此时视线又落在神色柔和正和女儿说话的继子身上,待凌二爷出了来,直接拽住他衣襟便将人拎到了隔壁茶房。 丫鬟们见他气势汹汹,吓得忙不跌都走了出去,站得远远的。 「大…大哥。」凌二爷被拽得呼吸不顺,说话结结巴巴。 凌昊将他直接推得撞到墙上,撞得他直裂嘴,又不敢呼疼。 「李氏怎么回事。」凌昊声音很低,有种压抑的危险。 听到李氏二字,凌二爷真的发抖起来。他…他继兄怎么问起李氏来了?! 「侍卫说李氏满身是血往长房跑,还说了些胡话,你给我解释解释。」 「胡…胡话,大哥,李氏脑子不清楚,自当是胡话……唔!」 凌二爷抖着唇,话才说一半就痛苦捂着肚子沿墙滑下。 凌昊一分力没有留,铁硬的拳头落在他肚腹间,冷声道:「你是选择说明白,还是要我自己去查明白,李氏为什么满身是血,她说你们想利用不是凌家血脉的麒儿又是什么意思!!」 捂着肚子,凌二爷疼得满头是冷汗,凶兽般暴发着怒意的凌昊让他更是胆颤。 怎么会让李氏跑出来了,看她的人呢?!如今要怎么收场!! 他想解释,惨白的双唇动了动,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凌远已经被他派人杀了,他还能解释得清楚吗?!该死的李氏,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摆他们一道,这哪里还得说得清!凌昊肯定得认为是他们二房又耍心眼。 凌二爷想得冷汗直落,汗水淌到眼中,涩疼着腌得他连眼都要睁不开。 见他不语,凌昊沉着脸又朝他挥下一拳,凌二爷腹中剧烈绞痛,吐了一大口酸水出来。 「很好,凌睿……就因为麒儿不是我亲生子,你们便一再算计他,看来我对你们是太过心慈手软了!」 凌昊是在刀尖上打滚的人,说起狠话来更是煞气横生,吓得凌二爷连疼也顾不上忙抱住他的腿。「大…大哥,不是的,我没有想利用麒儿!是李氏,是李氏那贱人和凌远私通,被我撞破,这才反咬我一口!」 凌远?! 快要被遗忘的人猛地被提起,凌昊的心莫名加快,重新审视着去看凌二爷。 李氏与凌远私通?!那李氏肚子里的孩子……凌昊已经联系上李氏为什么会满身是血从二房院子跑出来,他这继弟是对李氏下了死手,那么凌远呢?! 凌昊疑问转瞬即逝,不用再猜,李氏都惨成那副模样,凌远肯定也活不成。 「所以你要告诉我,麒儿不是凌家血脉也是从凌远那得知的?!你既然知道了,却又没有与我说,你难道就没有别的打算?!」事情真假,信不信,是一回事。可凌睿若是知情不报,其心必异! 他是有打算啊,可不是没有实现吗?凌二爷疼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但这种时候也只能辩解,凌昊的样子就像要生生打死他一样。 v第13章[01.11] 「大哥,大哥,我有想告诉你的。我曾派人去喊了麒儿,想告诉他凌远在这,让他当面去对峙的。事情没有真的明白,我哪里敢直接和你说,可是那晚麒儿并没有来,我就更不敢告诉你了啊。」 他还因为这事想叫继子去对峙?! 凌昊危险的眯住了眼,眼神似对一头垂死挣扎的猎物那么冷漠:「说到底,你还是动了利用拿捏麒儿的心思。凌睿,你够可以!」 凌昊话落抬步就出了茶房,离开前朝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当即进去将凌睿制住,堵了嘴未惊动前厅的人就带走了。那些看了经过的丫鬟也被暂时先关了起来。 回到厅堂,苏氏立在当中等他回来用饭,他深吸了口气,将心里的震惊压了压。 「走吧,用饭。」 苏氏见只得他一个人过来,疑惑着往外张望:「二叔呢?」 凌昊额间青筋很快显了一下,「处理急事去了,不必等他。」 苏氏闻言担忧看了他几眼,她能感觉到丈夫情绪不好,却没有多问,陪着他去侧厅坐下。 凌昊用饭期间整个人都表现得很冷静,面对儿女时依旧会露出笑,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此时思绪有多混乱。心里的震惊更是久久不能平息。 继子不是凌家血脉?! 可能吗?! 凌昊严肃思考间又暗中打量他,十七岁的少年轮廓已定了形,俊秀温润。若说气质,确实丁点也不似凌远,便是面相……凌昊被自己在动摇的思绪惊得又沉了脸。 如今凌远估计已经开不了口,李氏也好,凌睿也好,不过都是一面之词。他如何能用这一面之词去定论! 他压下胸口间翻涌的浪涛,沉默地又看了一眼继子,脑海里浮现初次见这孩子的事来。 那时他刚从战场回来,苏氏牵着一个瘦弱的孩子前来,让他喊自己父亲。当时他才到自己小腿,真的很瘦小,仿佛自己用些力气都会将他捏散了。他刚见自己的时候是怯怯的,苏氏催了他好几声,他才开口说了话。三岁的孩子,第一次和他说话却不是喊他父亲,而是问你会卖了我吗。 才三岁的孩子啊,就被生父为了银钱推了出来,这是多么让人心酸的一句话。 他至今都还能清楚记得当年那无助的眼神。 然后这个孩子就呆在了他身边,他教他习武认字,他很乖巧亦很聪明,更是刻苦。再后来有了烨儿,他仍旧保持着他的那份赤诚之心,对自己和苏氏孝顺,对弟弟爱护有加。可他知道的,他后面都过得小心翼翼了,他弃了习武苦读也是因为烨儿。他怕自己占了弟弟的出路。 这孩子真傻,他怎么会妨碍到他弟弟呢,可自己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其实是自己不愿继子委屈的,想让继子做他认为是对的事,想让他自己走他想走的路。 旧忆与藏在心底最柔软的感情涌出,凌昊心神皆是一凛。 他明白到,继子是谁的血脉又如何?!这是他一手教导的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是曾经在他生死不明,给凌家带来希望的孩子!这就是他的孩子! 坚不可摧的铁血将军,心底最深处的柔软被一次次触动着。 是啊,他根本不必要去计较是谁的血脉,这个孩子从来到他身那刻起,就是他的孩子! 凌昊茫然不定的目光霎时变得坚毅决然,在离席要去善后事情时经过继子身边,伸手重重在他肩膀拍了两下,险些没将凌景麒从椅子上拍下去。 凌景麒抽了口冷气,有些奇怪地看着哈哈大笑走远的继父,屋中人同样莫名。 倒是苏氏心头一宽,不管先前发生了什么,她的夫君心情又好转了。她也跟着翘起了唇角。 到长房来用饭,凌二爷却中途不见,凌老太太心里一直记挂着。待喝过茶,不用苏氏赶,她就拉着孙子孙女离开了。 长房这边也没有人想留她,自随她去,可凌老太太不过去了两刻钟又气急败坏的折回,面色青白交加朝苏氏尖声吼道:「凌昊呢!快把凌昊给我喊出来!!」 老太太好好的突然就发起疯来,苏氏拧紧了眉头,将茶杯重重一放:「您有话先坐下好好说,老爷先前是当着您面离开的,媳妇也不清楚他是到哪儿去了。」 「快去把凌昊给我叫出来!让他放了睿儿!!他把睿儿带哪去了,快让他把睿儿放了!」 凌老太太回到二房得知凌睿没有回去,又听闻凌昊的侍卫带走了好些二房的人,李氏也被带走了,她就一点也冷静不下来。 她质问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尖锐,直刺得人耳朵生疼。 挽夏兄妹几个对视一眼,想劝说几句,哪知凌老太太疯了一样,将一人高的青花瓷瓶推倒地上。在瓷器碎裂声响中,她仍不断重复那几句话。 凌景麒兄弟一个护住苏氏,一个护住妹妹,将两人拉得远远的,生怕她们被溅射的碎片割伤。 苏氏也从没见过凌老太太这般疯魔过,可她也确实不清楚自家夫君上了哪,凌睿又上了哪,整张脸亦气得铁青。 还有,凌老太太凭什么一副她家夫君劫了凌睿似的,简直太过莫名奇妙! 这边正乱着,外边又有婆子急急忙忙跪在了门外高声禀道:「夫人,有从京城来的人寻老爷,说是十万火急的事!」 苏氏眉心一跳。 又是来寻自家夫君的?! 眼前有个闹事的还没解决,怎么又来一个人要寻自家夫君,还是应天府来的…… 凌老太太这边还闹着,那头又有人来寻,苏氏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 v第14章[01.11] 「将老夫人先请下去。」她吩咐道。 丫鬟婆子去打量她的神色,那簪着金步摇的妇人眸光如刀尖般锐利,她们心里一哆嗦,明白这个所谓的‘请’字。 凌老太太被捂了嘴带走了。 凌景麒兄弟都看得发愣,他们温婉似水的娘亲什么时候这般凌厉行事过,挽夏却是一笑:「娘亲,我与兄长们回避?」 前世苏氏这当家主母手腕强硬得太晚,凌家两房才那么多乱糟糟的事,如今这样最好。有过这样一次,往后她这继祖母再敢疯闹就得先掂量掂量了。 与兄长退了出来,挽夏心间有些索然,懒懒地回了院子。 凌昊在有人登门时就已收到消息。 他盯着面色惨白的凌睿道:「你院子里那些人我都会处理,发卖得远远的。李氏还吊着一口气,如何处理你自己看着办,武安侯那你要如何交待也随你。记住你应下的那些话,不然你我之间就不是分家能划上这道子了。」 凌睿先前被揍了两拳,长房那些侍卫也不是吃素的,扭着他的手劲一点儿也不轻,他此时全身疼得都快要散架。吃够了苦头他哪里还敢说一个不字,何况这事确实让他辨无可辨,他何曾不是起了用身世秘密拿捏凌景麒的心。 凌景麒虽是继子,可是过了名进了族谱有继承家产权的嗣子,他是想着让凌景麒守着秘密争一争,以后也好照拂二房的。现在他心中却只得一悔字。 见人老老实实在分家契书上按了押,凌昊这才转身往花厅去。 苏氏那儿派了几波人都寻不到他,正着急,一抬眼就见着那高大的男子被侍卫簇拥而来,整颗心才踏实了。 她上前低声道:「老爷,是右相派来的人,我也不好太过怠慢,让人带到了前院先歇歇脚。」 「我知道了。」凌昊拍了拍她手背,视线扫过门边空了下的一块地儿。「那人来闹的事我也知道了,凌睿这会已经回去,你让人将她送过去,再让侍卫过去福康院盯着她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 谁? 「老爷!」苏氏想了会,神色急变。「这该不是……」分家了?! 怎么这么突然?! 凌昊点点头,「眼下来不急与你细说,我先去见见人,晚些再说。」 说罢,他匆匆离去,苏氏怔在堂中许久才回过神来,这是真的分家了啊。又忙按自家夫君吩咐的话去做。 前院侧厅中有着两位四十出头的长者在等侯,身上风尘扑扑,脸上有着长途跋涉的疲惫。 当两人听到动静往槅扇外探头看,见得一位男子阔步而来,眼中那些疲惫霎时都不见了。瞬间变得精神奕奕。 凌昊进了厅,大刀阔斧地坐下,气势如山岳一般。 两人久闻凌昊威勇的名声,如今一见他这气势,心中都肃然几分,随之又变得忐忑起来。 不用凌昊先开口头,两人间的一人便自家门,穿着棕色衣袍的男子道:「见过镇国将军,在下是冯之蕴,当朝的右相冯相是在下族叔。这是相府里的总管事——冯管事。」 冯相的…人。 凌昊听得他介绍,剑眉拧了拧。 他与冯相不过点头之交,怎么这个时间点派了人来?总不是能是送八月十五的节礼吧。 凌昊心中思量一番才开口:「是冯相有什么要吩咐下官的。」 「不敢,也并不是。」冯之蕴忙站起来朝凌昊拱手,「是为了私事,私事。」 凌昊见对方这般,沉默了下去,冯之蕴打好了腹稿这才一副凛然的样子道:「事情是这样的,不知将军可有听说过我族叔家里的事,嗯,还是让在下与您说说吧。」 来人自问自答似的,就那么讲起冯相家陈年烂谷子的事,先从冯相生了几个儿子,如何儿子都早逝了,如何伤心,好在留下一个孙系的血脉……说到这儿,冯之蕴又顿了顿,仔细看了看凌昊神色才继续说下去。 「在我那堂侄子二岁半那年上街,奶妈子没抱住人走丢了,一直寻了许久也没有音讯……」 冯之蕴说着又抬眼去打量凌昊,只见他抿直了唇看自己,莫名心头又不安跳动着。 而凌昊面不改色,却已极敏感想到什么。 世间哪就有那么巧的事,他才刚听过一桩让人震惊的事,现在又听一桩。他心间竟有些不知是什么滋味,总归是不太爽,看着冯之蕴的眼神也变得凉凉的,就像院中带着秋意的风刮过。 说到关键处,冯之蕴也是紧张得不行,怎么想这都有些太过突然,何况这凌将军的目光太过不善。在无形的压迫力中,冯之蕴咽了好几回唾沫才硬着头皮与他直视,豁出去一样的说:「凌将军,这事是有些突然,也有些匪夷所思,可如今在您府上的凌大少爷,凌景麒少爷,便是我族叔那走散的孙子。」 他话落,整个厅堂都沉默了下去,凌昊盯着人看的眼珠子亦一动不动,整个人显得煞气汹涌。 气氛十分压抑。 冯之蕴与冯相家的管事手里都捏了把汗,无声对视一眼,冯管事见此不得不出来打破沉默。他想凌昊定然是不相信的,这换了谁,这么突然也不会相信啊。 哪知他才站了起身,就听到老虎咆哮般的吼声。 「放你娘的屁!给老子滚!」 v第15章[01.11] 凌昊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两人被他骤然暴发的气势吓得直打哆嗦。 他们想过凌昊不相信,或者凌昊怀疑,却没有想过凌昊会骂娘还叫他们滚。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好好说,说明白,说透再证实吗?!这和设想的不一样啊! 凌昊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松般笔直,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两人:「我全当没见过你们,从哪来滚回哪去!」 他儿子是别人家的?! 他教的出色的儿子是别人家的?! 他认定了那就是他的儿子,别人来告诉他,那是别人家的! 怎么可能!! 凌昊一腔郁气,他才刚从儿子不是凌家血脉的事走出来,这就有人要上门抢他儿子了。这些人做梦! 凌昊是个武将,本来就一身横气,武将也从来不管文人那套什么礼待三分,日后好相见。他现在都恨不得将人给丢出去。 里边传来主子的怒声,守在门口的侍卫不用吩咐都哗哗涌了进来。 冯之蕴两人面色铁青。 「凌将军,有话好好说。」 「和你好说个屁!」 冯之蕴才一口就被凌昊一句粗话给顶了回去,噎得他本是发青的脸都涨成红色。 侍卫见此也要动人拉扯人离开,冯管事的却是突然跪到了地上,「凌将军,小的知您爱子心切。可正是您这爱子之心,您如何也得听我们先将话清楚了,将事情对分明了。您难道就不想麒少爷得到更好的栽培,走更少的弯路?!您可是很清楚,您如何来的北平!」 凌昊爱子女如命,护短,这在应天府无人不知,他女儿得的郡主封号不也是他推了爵位得来的。冯管事也是被逼得无奈,拿了凌昊的性子来赌一赌。 果然,凌昊虽然还阴沉着脸,却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张嘴就骂人,不过他那眼神凌厉得仍叫人不敢对视。 冯管事见此胆又大了一分,磕头道:「凌将军,您是个明理的人,凌家世代都是武将,想要走文官路子多少要受些排挤。可如若有助力便不一样了,您说是吗?您先让我们见见麒少爷,兴许是我们搞错了呢?但我们相爷说了,只要凌将军能帮这一个忙,让我们辨清楚了,即便是搞错了,相爷也会深记这情。」 「凌将军,您也是为人父,我们相爷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了两个儿子,如今冯家唯一的希望命脉也只在那走丢了的小少爷身上。您就当发发善心,可怜我们相爷,帮这一回吧!」 冯管事痛哭流涕,一个接一个的磕头,冯之蕴也双眼通红。 「你们不清楚就前来寻人,有你们这样寻人的吗?!」凌昊冷声,却不似刚才那么强势了。 他是为人父,又才经历那种失而复得的焦虑心情,此时多少被那些有所感触。 可那是他儿子! 凌昊一时间也彷徨不已,更何况他明白右相对要走文官的儿子有什么意义。凌家如今自保都还岌岌可危,他不是没有想过真到皇帝容忍不了的那一天,他的子女会跟着受牵连。如若多一条出路…… 如若多一条出路……或者能保住他们,哪怕能保住一个! 而且,他们冯家如今不是还不确定吗?! 凌昊心中在左摇右摆,在儿子可能是别人家的情绪中艰难做不出决定。 冯管事见他有所动容,忙又哀声连连只求见一面凌景麒,不然就是死也赖在凌家不走了。 若是换了别人这样耍无赖,凌昊真的就能成全打死他丢出去,偏如今被人说到了心坎上。继子如果真是右相不见了的孙儿,那继子以后的出路绝对还在风雨中飘摇的凌家好,再且……或者不是呢?! 凌昊左思右想,突然一抬手猛得拍垮了身边的桌几。 上好的檀木小几四分五裂,木屑乱飞,有的还溅到了冯家主仆二人脸上,身上。两人连唇色都散去,心想,这事定然要不成了,他们从未想过凌昊居然是这么个软硬不吃的人。 「着人去请了麒少爷来。」 正当两人眼中露出失望和怕意,凌昊一句话让他们觉得眼前的光都亮了些,激动得身子都发颤地看他。 凌昊话落后坐回到椅子中,这样一个决定仿佛抽掉了他所有精神,目光都变得有些茫然无聚焦。 默然片刻,凌昊又朝外吩咐:「将夫人也请来,其它人就不要惊动了,把住院子,任何人不得靠近。」 一刻钟后,凌景麒与苏氏一前一后来到。 凌昊先前拍碎的小几已被人收拾了出去,正堂两把椅子间空了个大空隙,突兀不已。 苏氏见夫君神色不明,暗中打量了两眼坐在左侧的来人。凌昊没有心情介绍,示意她先坐下,见继子也来了,目光又恢复温度落在他身上,抿紧了唇。 厅堂里气氛有些压抑,堂上的父亲看自己的目光有着热切又带有别的,凌景麒一时不得而解。 他向夫妻俩行礼,那边冯之蕴已激动站起来,视线也直黏在凌景麒身上。 面相就有些像了!冯之蕴激动的想着,又碍于凌昊在场不敢表现太过,心中还不停感慨。如若不是凌景麒在应天府时那样低调,也不出现在宫中宴会的这些场合中,右相怎么会错过!只要看一眼也许就会有疑惑了,哪里用等到人来提醒,苦等了这么些年。 凌昊一直没有说话,冯之蕴的神色已经告诉他可能的结果,他心中那股郁气又在翻腾着。若不是理智倘存,若不是冯家人那番话提醒着他,他此时真想将人赶出去。 v第16章[01.18] 凌昊能憋得住,可冯家人憋不住啊,冯管事再三打量后,直扑倒抱住了凌景麒的腿喊小少爷。凌景麒被吓得想抽腿又抽不出来,温润的脸上有着少有慌乱。 苏氏也被冯家人吓一跳,站起来疑惑地看向自家夫君,凌昊终于说话,声音带着无力和一丝苦涩:「你们自己说吧。」 凌景麒闻言去看他,却见他撇开了脸,心头隐了不安。 那边,冯管事抱着腿哭了好大会,冯之蕴这才拍了拍他肩头,开始将来意说明白。 凌景麒听得浑身都在发抖,神色晦暗不明打断道:「你们既然都不清楚,也只是听说,没有证据,怎么就一口咬定了!」 他整个人都很慌乱,隐隐又觉得事情不对来,他在京城那么久都右相都没有听人说,怎么他才来了北平就听说了! 冯之蕴见他态度不明,以为是吓着他了,忙道:「你右手臂下,关节前边有着个红色的胎记,你只要露了手臂,是真是假立时便知!」 凌景麒猛地退了两步,神色变幻不定。他右臂下确实是有那么一个红胎记…… 凌昊夫妻脸色也不好看,他们也是清楚这点。 「小少爷,你快给老奴看看,你肯定就是小少爷!」冯管事这回拽上了他的袖子。 凌景麒突然抽手,力道之大将人都险些掀倒在地。他去看高堂上的父母,看到了苏氏脸上的震惊和眼中的泪光,看到了凌昊晦涩的眼神……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大口呼吸着,脑海里不停的去理清着从进到厅堂里所听的一切。 冯家人收到消息,收到消息才寻来,「谁告诉你们我在凌家的?!」凌景麒抓到关键,冷声问。 他神色漠然又冷淡,逼问人的目光更是尖利,仿佛能刨开人心看个明白。冯家主仆被他看得眉心直跳,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实在是他们也不知道右相是哪儿得到的消息。 而且还那么确切。 凌景麒却又突然神色一变,夺门而出。 「麒儿!」苏氏忙起身去追,却见他已推开侍卫跑得不见了身影,凌昊也站了起来,忙吩咐侍卫前去跟上。 等到有侍卫来回禀的时候说人已经跟丢了,凌景麒骑了马很快就不见了身影,还险些撞倒路人。 怎么这样失了分寸,这又是要去哪儿?! 凌昊夫妻像热锅上的蚂蚁,着急不已,冯家人自从凌景麒夺门而出后就一直没有回过神来。小少爷这是怎么了,是被他们吓着了吗?! 疾驰的凌景麒哪儿也没有去,而是直朝着璟王府方向,在看到那气势恢宏的朱红大门,凌景麒翻身下马直接打趴了璟王府的门房和侍卫闯了进去。 暗卫认得那是他们家王爷心尖上人儿的兄长,不敢动手,只得先去禀了在书房的主子。 沈沧钰听到凌景麒居然打上门来,不过略思索一会,冷冷一笑。是右相的人到了……倒真是个聪明的,直接就找上他来了。 「让他过来。」他无所谓地将兵书丢在桌上,好整以暇的靠着椅背等人。 暗卫想果然不拦着是对的,转身让去将人领进了前院。 「你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凌景麒见着沈沧钰,也无心去看这王府书府如何精致,沉着脸质问。 沈沧钰也不计较他失仪的态度,看他的桃花眼中有着讽意:「怎么,我这不是如你的意?不是凌家人,不是正好合了你的心思?」 对方犹豫都没有就承认了冯家事是他手笔,凌景麒反倒有气也发作不出来,况且沈沧钰的话直击他心中最深处的弱点,让他对自己那失了伦常的爱慕之意又是羞愧不已。 少年静默了下去,脸色时青时绿,沈沧钰又讥讽一笑:「既然是这样,何必再来质问我,顺从着脱离了凌家,到了应天府你便平步青云了。」 「为什么?!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凌昊麒在被刺激后反倒冷静了下来。 就如沈沧钰所言,他离开了凌家,又怀有那样的心思,不就是正好如了自己的意。沈沧钰明明也是对挽夏有心思,怎么会制造这样的麻烦,他肯定还有其它所图! 再对面对质问,沈沧钰沉默了下去,唇边讥讽的弧度也消失。他半垂了眸,阳光在他身后,使凌景麒看不清逆光下他的神色,可却能感受到那一半在光亮之中,一半在暗影之中的男子身上有着股沉寂的气息。 是一种如同暴风雨前的寂静,又像是深不见底的磅礴江河,带着让人心悸的气势。 「只要她想的,我就如她所愿。」那沉默了许久男子说道,「如今我还不能完全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但凡能达成她心愿的事,我都会去做。不计较所做之事与我有利无利。」 沈沧钰抬起头,目光平静又坚定,唇边有着淡淡地笑意。他清冷的面容霎时如冰化雪融,整个人身上都带了暖暖的气息。 「我也不是在成全谁,只是在成全我自己。」他只是成全自己待她的心,前世今生都始终如一的初心。 她想要凌家安然,他就用尽一切办法让凌家安然,哪怕会给自己增添阻碍。 凌景麒怔在了原地,嘴里喃喃重复着他的话。 沈沧钰看向窗外,枯黄的叶子被风吹得飘落,这个时候倒真像前世个时候。凌景麒前世质问自己为何没有护住她的时候,也正是这满眼悲凉的季节,不过当时凌景麒要比现在激动得多。 也是那时,他知道这个被右相拼死保下的冯家遗孤,心间对小姑娘有着那样不可告人的情愫。凌景麒那时怪他没有护住凌家,没有护住小姑娘,让她在韶华中凋零,他何偿又不是怪自己。 也是因为他是小姑娘最尊敬的兄长,他在夺位登基以后,凌景麒再对他不敬,明里暗里讥讽,他都忍下来了。即便他知道凌景麒的心思,他都忍下来了。 凌景麒在她心间始终是不可离弃的亲人、兄长,他怕自己动怒下了杀手,他死后真的再无脸面见她。 在位多少年,他便忍了他多少年,到了今世,他依旧不能动他一分。还亲手再给他铺一条通天道。 v第17章[01.18] 沈沧钰心中哪里就不苦不涩,可正如他说的,他成全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谁让他就想事事顺着她意了。 「所以,我确实是冯家的人?」凌景麒肩膀突然垮了下来。 他一点也不觉得欢喜。 沈沧钰从思绪中回神,淡然道:「是。」 「你又是如何得知。」 沈沧钰却只是笑笑,不再说话。良久,少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回去冯家,凌家是不是会得到右相的扶持,是不是能再多些喘息的时间。」 「这些就看你到做什么程度了。」 「我明白了。」 凌景麒这一刻心情突然出其的平静,没了初闻身世的彷徨震惊,没了清楚身份转变后那一丝窃喜,有的只是平静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涩。 他比不过璟王,真的比不过,不怪小姑娘为他病一场。 「璟亲王,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要多久,要多久你觉得能将她护在你的羽翼之下。」 沈沧钰闻言,目光意味深长,却仍直言不讳如实回答:「快则三年。」 三年,小姑娘将将好及笄之年,他是做了打算。也就是说,自己的机会也只有这三年间了。 凌景麒心里头很明白,如今挽夏与璟王间的辈分,中间又横了个皇帝,璟王想要无顾忌娶她,让凌家安然就只有一条路走。或许璟王也早有那样的野心,并不是独为了小姑娘,可这个时间点……璟王也是在孤掷一注。 「她前些日子很伤心,还因此病了一场。」凌景麒转身离开前,轻轻说了一句。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告知,可他还是说了。 也许是璟王那句‘只是在成全我自己’触动了他,震撼了他。 这样的感情,激烈而又温柔,他似乎能感同身受。他想,璟王能做的,他也能做到的……他也曾许过誓言,要报答继父母,要尽自己一切努力护好那温暖着他的心的小姑娘。 惊惶间离府,凌景麒回到家中见着焦急担忧的继父母十分愧疚,咚一声跪在两人跟前为失态请罪。 苏氏显然是哭过,日光照得她肤色分明,便是重新上过妆眼角的红色也躲不过人。凌景麒看着心中更加愧疚。 冯家主仆二人见他回来,又是欢喜,却不敢再向先前那样围上前,颇为无措立在边上。一副想亲近又不敢的样子。 被继父扶起,凌景麒倒是先朝两人说了话:「可否请二位先回避。」 十七岁的少年,身材颀长,立在堂中神色淡然疏离。冯之蕴被他漠然的态度闹得心间不安,却也知他是有话要与凌昊夫妻人说,认亲一事能成与否全看这最后了。 「堂……麒少爷。」冯之蕴轻唤他一声,「我族叔虽年事已大,可他一头黑发却是在中年便白了大半。」他未了还叹口气,领了冯管事跟着侍卫暂避到另一间,希望这一句能打动这漠然的少年。 侍卫将槅扇也关上,凌景麒复又跪倒在夫妻面前。声音哽咽,神色却很冷静:「儿子不孝,以后不能再在你们跟前尽孝。」 苏氏的泪又再度涌了出来,凌昊垂眸看他,唇角冷硬。 凌景麒磕了三个头后又道:「儿子无能,唯有以此捷径报养恩,虽有违孝义,也有另攀高枝贪图富贵之嫌。儿子也知赌咒发誓不过上下嘴唇相碰,不能叫人信服,只愿以行动证明,儿子至死都会与凌家共同进退。」 少年话毕,已再深深叩首,肩膀在抖动。 「傻子……」苏氏用帕子捂着嘴,清泪两行低低叹一声。 凌昊神色严峻,一拍桌子:「谁你做这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你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既然去得冯家,事事便要以冯家家业为重!」 「父亲教导,儿子本该听,只有此事儿子不能听。还请父亲息怒。」 「你滚!以后我凌家与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凌昊再拍桌子,满脸煞气,凌景麒抬起头来全然不惧:「父亲心中如何想,儿子明白得很,不过是想着凌家境地能保一个是一个,才会这样恶声恶气让儿子滚。」 被一惯恭顺的继子顶了回来,凌昊怔了怔,旋即却又大笑,笑到最后双目发赤。这就是他养的儿子啊…… 见此凌景麒心中稍定一些,红着眼再请求:「儿子再有一事还望父亲母亲恩准,可否将儿子归了冯家之事暂且瞒着,虽然没有不透风的墙,但能让弟弟妹妹晚一日知道就晚一日吧。」 「这是为何?」苏氏心中更添戚戚。 「不愿弟弟妹妹伤心罢了,只与他们说儿子是进京读书赴考,等哪日儿子回来再亲口与他们讲明白。」 小姑娘前些日才为情伤病一场,虽他不敢自负小姑娘为他离去会伤心多少,可他一丝也不愿看到她伤心。等他离家久了,小姑娘渐长,自然情份也就会淡了,到时他再说了真相她兴许就欣然接受。 凌昊叹了口气,「你也不怕他们因此恼了你。」 凌景麒心间苦涩,回道:「时间长了,各自大了,应该就不至于了。」 「我知道了,可我还是那句话,凌家不必你打点,你只安心呆在右相身边考功名走仕途。万莫强出头。」 面对继父语重深长的劝说,凌景麒抿着嘴不应声,看得凌昊无奈至极。可想想以后继子有了牵绊,京中关系又是那样盘根错节,自然行事就会三思,他也不再多说只扶了人起来。 冯家主仆再被请了过来,凌景麒朝冯之蕴揖一礼,淡淡地喊了声堂叔。冯之蕴激动得连连应声,一颗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v第18章[01.18] 冯之蕴见事情办妥,也是知趣的人,不催促凌景麒回应天府的事,而是先行告辞让凌家好好先过了这个中秋。 当日下午,凌昊也不避讳团圆佳节,直接在家仆面前公布了与凌家二房正式分家一事。凌家仆人皆心中哗然,又听得凌家二房要在三日内就搬走,也明了兄弟间是真的生罅隙再不能复原了。 众人在下午又听得凌老太太耍泼的哭闹声,说要去告凌昊不孝,可才骂了几句就被凌二爷拉走再无声息。 晚间,凌家长房聚在一起倒是很欢乐,未被分家一事闹没了心情。用过饭后,夫妻俩坐在金桂树下喝茶,看兄妹三人围成一团玩烟火。 光影缤纷绚丽,将少年们的面容映亮,烟火燃到最后灭了光,少年们面上的笑容仍久久不散。 挽夏闹累了,随意坐在一边的大石上歇着,尖尖的绣花鞋从裙下露了出来,在那不停的打着晃。鞋尖几颗珍珠圆润生晕,更显得小姑娘双足纤巧精致。凌景麒被珠子晃了眼,走上前将小姑娘从大石上拉了下来:「多大的姑娘家了,以后不许坐石头上,也不许晃脚,更不能在外露了双足出来。」 小姑娘脸颊上还有着玩闹后遗留的红晕,只笑着应承兄长,那边凌景烨又寻得好玩的喊了妹妹去,小姑娘顿时又忘记了提着裙子就跑。那双精致的秀鞋再暴露在外。 凌景麒直叹气,抬头看圆圆的月,想他许是很久都不能再见到小姑娘,也不知以后她得迷了多少儿郎。月华下的少年,身影孤单落寂,可他唇角却有着浅浅地笑,那么宁和温柔。 不管多少人会为她倾倒,他都是她人生中曾不可替代的一个,她的以往记忆都有着他存在的痕迹,他已经很满足了。 凌景麒此时对璟王那句话又有了更深的感触。 凌家长房一直到了近三更天才散去,挽夏次日清晨还是按着时辰醒过来,在床上发了一会呆后换过衣裳要去练箭。在晨曦下的少年却叫她怔愣。 柔和的阳光落在少年肩膀,映照在他脸上,衬得他五官柔和深邃,温润俊逸。 「怎么傻站那,为兄许久未指点你箭术了,你这样子可伤为兄的心。」少年唇角含笑,目光温柔。 挽夏心间突然生出一股兄长与往前不同的感受来,可偏说不上来哪儿不一样。 她也扬了笑,跑到他跟前,笑吟吟就拉开架势高声道:「还请兄长指教。」 阳光下,地上投着少年颀长的身影,拉弓的小姑娘小巧身形乍看下,居然像是依在了他怀里一样。少年看着地上的影子眉眼温柔,不时指点小姑娘用力劲之道,地上那两道影子越发相依相偎,成为少年此生最珍贵的回忆。 世事无常,悲欢离合,凌景麒在用过早饭后就按着昨日说辞告知离家之事,挽夏喝茶的动作一顿,不舍之情跃在脸上。 她带着慌乱问:「怎么如此突然?」 凌景麒很平静道:「那边看重愿收了我当学生,自然是早早赶过去,也怕被人误以为心高气傲而冷了人心。」 挽夏已听说昨儿来寻父亲的是右相的人,不曾想却是看重赏识兄长要收做门生,事关兄长以后仕途,心中再是失落挽夏亦露了真切笑容与他道恭喜。 凌景麒笑着受了,随后匆匆离去收拾行装,凌景烨如梦初醒一样也追了出去,说要帮兄长的忙。 高坐上的苏氏侧过身去拿帕子拭了眼角的泪,生怕让女儿再看出什么异样来,真到临别,凌昊心间也是十分难受。何况继子还有着那一腔的心思,叫他更是添离愁。 凌景麒所谓的行装不过是几身衣裳和两箱子书,除却这些,他又极宝贝的将七八块玉佩亲手包了起来。 「大哥已经许久不佩戴这些玉,还带去京城吗?」凌景烨不解,他笑道:「我是舍不得佩戴,怕磕了碰了,虽然如此可还是要放在身边的。」 这些可是小姑娘替他赎回的,他曾经犯过浑,那颗自卑愧疚的心,也是那个时候小姑娘亲手给缝补好。他想,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他对小姑娘埋下了情愫。 因着是说进京拜师,凌景麒也不便收拾再多,怕惹得生疑,他也有私心希望小姑娘见到一往如前的东西能多想起他。 再确认随身用什都妥当,凌景麒再去拜别凌昊夫妻。 挽夏红着眼一直送他到大门影壁前,这比前世提前的分别让她一时半会难以接受,兄长才刚开始和她又亲近起来,却要离开了。 已是不能再送了,凌景麒转身去看垂着头的小姑娘,贪恋多看了几眼宛如是春风中要盛放花信一般的小姑娘,随后在她跟前俯下身,轻轻摸她的发道:「挽挽,我从未生过你的气,你不管如何做我都会支持你,他应该是能托付之人。只是,若是哪一天,你不喜欢他了,一定要告诉我。」 凌景麒在她吃惊的目光温柔地笑,她若喜欢有了决意,他就在前边为她开道清除荆棘。她若不喜欢了,那他……他一定会强大到与璟王齐平,甚至超越他,再给她想要的一切。 少年远去,阳光落在他身后,他心间有着比阳光更明亮的莹辉,将引着他一路往前。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春暖三月时节,北平万物复苏,青翠满城。 本就是踏青赏景好时光,这日又是有一场盛宴将在南郊新僻的围林内举行,城中受邀的贵公子与贵女们纷纷往南处涌去,出城车马从街头排到街尾。 众人翘首盼着队列好快快行进时,后边突起一阵马蹄声,只见一团火红的颜色亮眼至极,由远而近。 待到近了,那团火焰色似的身影便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策马而来的少女姿容明媚,一身火红骑装在奔驰着迎风摆裾,绸缎似的长发只用银色束带高高扎于脑后,发丝与束带在风驰电掣间猎猎飘动。 明明是名娇俏的少女,却因她眉宇间那股凌然英气而生出与众不同的飒爽,扬鞭策马间气势如虹,那种恣意叫人看得要生出向往来。 仍坐在马车内的贵女都怔怔看这名少女飞驰而过,停驻在边上等候家人的少年们视线不停追逐那道似火的身影,各人钦慕的,感慨的,神往的,表情不一。 镇国将军的嫡女,如今在北平勋贵间无人不知,无人不识。不只因有她尊贵的郡主加封,有强大威名赫赫的父兄,还因她那一身气度,出尘的冰雪之姿。这样身份地位容貌的女子,自然是叫人心思多转。 挽夏策马扬鞭,快意奔驰,甩落身后一群侍卫,带着少年们流连恋慕的目光,直冲出了城。 在远离了喧闹市集,拥挤的屋舍,视线尽开阔,挽夏反倒放慢了马速不急不缓任马蹄轻踏小路间。 暖风袭来,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少女杏眸盈盈,弯成了月牙。 v第19章[01.18] 难得借了个赴宴名头出门,她今儿肯定要玩得尽性了再回去。 少女打马慢行,路过春花盛开的枝头,心血来潮扬鞭勾下技来摘上几朵,然后插与髻上再慢慢前行。 待一路行到心情舒畅之时,才调转马头朝南边再奔驰而去,不过走了小会就遇到寻她急得团团转的侍卫们。她轻快地笑起来,清叱一声,扬鞭让马儿从众人中间冲去。吓得侍卫们又惊又喜,纷纷让开道来再紧紧跟随着她。 可少女才再走一小段,不得不又停了下来。 前先有铠甲骑兵行进,整只队伍肃穆威严,叫人见着就心生怯意想要远远躲于一边。 凌家侍卫已赶忙让道,挽夏却仍坐在马上,就那么勒着缰绳立在路中,视线已穿越过那些面目严肃的骑兵,落在他们身后那着银色轻甲,红色披风飞扬地青年身上。 青年眉锋似剑,在阳光下神色清冷至极,一双桃花眼幽深明亮,那亮光仿若有能劈开天地的锐利。 少女歪了歪头,那快速行进的队列在临近她十步的时候霎时停下,动作迅速有序。 凌家侍卫被吓得冷汗淋淋,挽夏却轻笑一声,收回视线,突然扬鞭策马离开。 那么巧就遇到沈沧钰从军营回来,也不知是这两年里第几遭了。 少女目中无人般策马而过,春风拂过,被侍卫簇拥的沈沧钰闻见她身上熟悉的幽香,他视线追随着。直到那身影化为黑点,才轻声吩咐继续行进。 此时,他幽深的双眸中却有笑意溢了出来。 这两年,尽管两人再无一句言语,她连最基本的礼节都懒得敷衍,可她腰间牡丹玉佩却从未离身。不管是做何装扮,但凡是他能遇到她时,他都能看见。 他想,两年了,她这缩头乌龟的性子也还没有改,那点傲气却是渐长。真真是非要人哄的小姑娘……也恰好,他不愿再忍了。 踏春是雅事,围林之主邀请众人自然不准备狩猎这等血腥行程,转而设了蹴鞠、六艺、投壶等游戏误乐。 北平本就武将世家盘踞居多,这些自然不在话下,便是书香世家亦有能尽兴的选择。众贵公子与贵女一入围林,在翠绿间便放开了性子玩乐。 其中被围观最多的乃是圈出的骑射场,搭了遮阳棚的观众台上挤得快要连站脚的地也没有,喝彩声一浪接一浪,直要掀了棚顶似的。 只听众人又是连声道好,是场中红衣少女连发三箭,箭无虚发,精准无比盯在了红心中。少女三箭皆中,只是扬了扬眉,表情无喜无悲,坐在马背上侧头去看勒着马前来的少年公子。 初春阳光之下,少女的面容似花树上刚绽出的嫩芽那般细腻娇美,眸似点漆,眉宇间是红妆难得的英气。少年默默看了她一眼,只觉得眼前人无一处不鲜亮夺目。他朝她拱手:「郡主一手好箭术,在下汗颜。」 「郑少爷莫要谦虚,你这是看我是女流之辈,故意相让。北平谁人不知郑少爷百步穿扬。」挽夏勒了缰绳,调转马头要出骑射场。 这郑少爷并不是别人,是郑涟漪的兄长郑俊远,北平有名的青年才俊,未及弱冠已有一身军功。人又长得俊朗,总是露着善意的笑,不少北平贵女都为之倾倒。他在骑射场已夺了几轮魁首,一时间许多人都踌躇不敢下场,挽夏在围林转了圈正好无聊便凑了这个热闹。 郑俊见她似有离去之意,远忙喊住她:「郡主这是要离场了?还有五只羽箭,这不能算分了胜负。」 少女玩味一笑,停了下来:「郑公子嘴里说胜负,却又不用尽全力,没甚意思。这假惺惺的,我不如去找个戏班子来得畅快。」 被直白说放水,郑俊远脸上的笑也变得尴尬起来,不过他惯来爽朗,当即歉然道:「是在下思虑不周,还请郡主别为此着恼反倒毁了心情。不如前边的皆不做数,我们以这五支羽箭分出胜负如何?」 本就是玩乐,挽夏想想也无所谓,有始有终也好,便再调转马头。 郑俊远见此朝她笑,阳光下的少年眉目清朗。 场中两人各回到起点,自然有人将先前的羽箭都清理了。郑俊远此时只道在下献丑,径直先策马上场,挽夏闲闲甩着马鞭,也不看他只眯了眼抬头看高照的艳阳。 骑射场空旷,两人对话前边的观众台是听得一清二楚,不少年都显出一副可惜的样子来。他们怎么就没趁先前的机会下场呢,或许也能和温娴郡主搭上话了。 正是场中交锋再起,一队着青衣绣暗纹劲装的侍卫整齐而来,约有二十余名,却似脚不沾地无丁点声音。如若不是他们腰间的配刀在走动间相击发出声响,众人怕要等人近了才有所发现。 这一看,看台上的不由得都露出惊讶之色,那被侍卫簇拥前来的威严青年竟是不喜在外露面的璟亲王! 顿时,看台那边就矮倒一片,传来跪地请安的声响。 正扬着头的挽夏听到动静不由得看了过去,相隔那么远,紫袍金冠的青年却是那么清晰映入她眼中。脑海里自然而然就显现出他眉眼冷清,贵雅淡漠的面容,仿佛他近在眼前。 挽夏不过一眼又撇了头,嗤笑一声。 倒是难得他在众人面前露脸。 两年来,璟王府一直很安静,拒绝了所有登门拜访的人,听闻他也只在王府与军营间来往。再有的便是前往战乱之地,与他的皇侄们并肩作战。 两年,他也是战功赫赫,成为北平贵女口中必讨论的人物。 沈沧钰前来,并未影响到在场中比试的郑俊远。先前挽夏连发三箭,此时他是三箭齐发,银光破空而去,齐中红心。 如此出神入化的箭术本该得到满堂喝彩,却因观众台上来了个璟亲王,众人拘束着连呼吸都放轻了,哪还有叫好声。 倒是挽夏一拍掌,喊了声好。 少女击掌而笑,声音清脆,短促一声如珠落玉盘,在空旷的场地中飘散开来直勾人心弦。 郑俊远也发现台上异常,才想看一眼又被挽夏叫好声引了注意,朝她笑着点头,眉宇飞扬。 台上的沈沧钰饶有趣味打量了几眼场中少年,视线慢慢游移到火红衣裳的少女身上,见少女目光就锁在再引箭的郑俊远那,给了戚安一个眼神。 v第20章[01.18] 戚安跟在他身边已久,只须一个细微动作就能猜到主子所想,嘿嘿笑一声传了背弓的侍卫前来。 前边郑俊远已又是双箭齐发,只是弓弦才松,就听得女子惊呼快躲。 他耳朵一动,被身后凌厉的风劲激得额生冷汗,当即整个人伏在马背上用力夹马肚子如箭般疾驰出一段。 就在他身影刚离开位置,迅猛如电的两支冷箭与他擦身而过,观众台上的人被这惊险一幕吓得齐齐抽气,下刻却又沸腾了般叫好声连连。 郑俊远躲过一遭,听到叫好来不急缓解心情忙看向箭靶。他刚才所瞄准的靶上仍是五支羽箭,有两支尾部仍在剧烈晃动,可雪白的箭尾与余下三支灰色箭羽对比那么明显。 郑俊远看得瞳孔一缩,视线随之落在了地面上,只见地面上躺着已裂分为二的灰色羽箭。那正是他刚刚所发的两箭。 他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 「温娴。」 郑俊远在惊诧间正生薄怒,却听到陌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望向观众台这才见到紫袍的青年,神色当即猛变翻身下马。他曾有幸与璟亲王共同打过一场战役,一眼便认清来人。 相比于郑俊远诚惶诚恐的样子,挽夏坐在马上闲闲甩马鞭,对那声唤充耳不闻。 这是他两年来,第一次再开口喊她吧。 他不是被她气得离得远远的,怎么又喊她了。 挽夏甩了甩马鞭,突然狠狠抽在了马身上,马儿撕鸣一声,抬了蹄便被主人控着缰绳冲出了骑射场。 马蹄溅起阵阵灰尘,少女的身影在尘蒙中化作了黑点。 戚安挑了挑眉,眼底是奇异的光芒,温娴郡主这性子越来越烈了啊。他就说不能冷两年的,瞧现在连喊都不应了。 温娴郡主甩璟王马屁股看,台上的贵公子贵女皆吃惊不已,又想到先前北平就一直流传凌家是被皇帝派来监视璟王的说法,眼下更是猜测纷纷了。 见着佳人离去,沈沧钰倒是眼底见了笑意,如若小姑娘应他了,他才要觉得不对。故意不理他,说明还是在意的。 郑俊远呼吸急乱的快步上前来见礼,沈沧钰只是颔首淡淡地看他一眼,就转身走了。 璟王来得快走得也快,众人恭送过后又面面相觑,不知他今儿怎么心血来潮就到围林来。郑俊远在直起身子后,脸色在发青,他总感觉璟王对他有很大成见,先前那两箭如若他不躲绝对要射穿他……他,或者是他们家并没有得罪璟王吧,又或者璟王今儿这举动是因为左都督? 郑俊远游玩的心情顿时没有了,刚才那点在佳人面前展了威风的欣喜更是散做无形,想着还是寻了妹妹先回家去给父亲说明下发生之事。眼看他妹妹与左都督儿子的议亲要定下来了。 久不现身的璟亲王突然驾临,骑射场中的众人心思也都跟着活泛起来,一时间台上鸟兽散。贵女们更是一颗心都被牵动在那高贵的青年身上,纷纷让自家丫鬟竭力去寻得璟亲王行踪。 那边挽夏打马离开,直绕到了小溪边才停下来。 她身影才至,便有人朝她挥手招呼着,她翻身下马把鞭子丢给前来的侍卫,笑吟吟踏着青草碎石走到围坐人的跟前。 「你玩够了?渴了吗?饿不?」闵雯依连问三句,挽夏坐下收了笑脸撇嘴:「遇着扫兴的事。」 「这北平还有敢扫温娴郡主兴的人,倒是拉出来给我见识见识。」 挽夏睨她一眼,将和银子滚做一团的元宝捞到了膝盖上,梳着它柔光水滑的毛发。 闵雯依见她这样也是称奇了,这还真是被人扫了兴啊,她还真想见见这人了。 自从前两年挽夏被有眼不识泰山的世家公子调戏一回,被她父亲与兄长打断了手脚,可再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讨嫌的。 「真被扫兴了?没事没事,你说个名字来,回头我就让你哥哥找场子去。」 面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闺中好友,挽夏无力道:「那人我哥见了估计得上前立即给他做牛做马去。」自打她二哥的鼻子被伍萧治好后,她二哥的胳膊就朝外人拐了。 闵雯依哈哈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忙捂了嘴,改为抿唇笑,那样子滑稽得不成。 挽夏没好气:「你学不来那些非勉强自己做什么,丑死了。」 原来闵雯依渐长,她娘亲为了帮她说门好亲也是豁出去了,请了好几名教礼仪的嬷嬷,天天就关她在家里学这学那。今儿能出门也是碍了挽夏亲自送了贴子过去,才将人给捞出来了。 「我也不想啊。」闵雯依也憋屈死了,可她倔不过她娘,不对,应该说哭也哭不过她娘,骨头也没有她娘手里的棍子硬。只能是憋屈了。 她说着一脸羡慕看着挽夏,道:「我怎么就不是托生在了你家,凌伯父和伯母什么时候强迫过你什么了,想做什么打扮做什么打扮,想上街就上街。真真是恣意快活。」 哪就她说的那样好了,挽夏闻言杏眸也暗了下去。这两年她一直在留意朝堂和皇帝,皇帝对他们凌家依旧还有忌惮的,她父亲为此在军中也颇为难,又总是被派去应对凶险的战事。这些与前世几乎没有怎么变。 为此,她也只能是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午夜梦回总是凌家鲜血淋淋的一幕。她低落的想着,脑海里又浮起那张冷清的面容来,一时间心头有细密的痛。 今年十四了,有些事再也拖不得,她该做决定了。 她神思正游离,突然又听见有人喊一声,那个她藏在心中熟悉的声音。她想她真要是疯魔了,居然还能产生幻觉,是被他先前喊的那一声刺激到了吧。 她依旧垂眸给元宝轻轻梳着发,而她身边已哗啦跪倒一片。 「你这两年不光年岁渐长,脾气也见长。」 她才惊觉不对,有温温热热的呼吸就洒在她耳后,让她心跳骤然加速。她忙得转头,只见俯身在她背后的人微微朝边上侧身,她感觉到双唇似乎与他脸颊擦过。他的呼吸、他身上的松香、他高大的身形皆困拢着她,连明媚的阳光都被遮挡,似座大山那么有压迫力,而又带着那么明显的侵略性。 v第21章[01.29] 两年来,他第一次这样突然入侵她的领地,带着她所领教过的不容抗拒…… 挽夏看着那眉目清冷的男子,四周好像突然变得静谧。 没有虫鸟的鸣叫声,没有风吹枝叶的婆娑声,连奔流的小溪都似乎静止了,只有他带来的压迫感。这个眸光粲然若电的男子带来的压迫感。 挽夏莫名地想逃离,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着,却又努力做出镇定自若的模样。 「七皇叔谬赞了。」她终于不敌,挪开目光不再与他对视。 沈沧钰笑一声,声音很轻,热热地气息洒在她耳后,酥酥麻麻。 挽夏手捏成了拳,他已直起身,让她感到压迫的气势也随之消失。她不由得抬头去看他,他逆光而立,倒是看不清神色了。耳边突然响起翅膀拍打的声音,她余光扫去,同样是许久不见的白头鹰落在她身边,正盯着元宝看。 看到大鹰,挽夏脸色一白,想起两年前她决绝那夜。 这一晃眼就两年了……两年来他不都是很安静的吗?彼此如同陌生人,彼此安好,这是她希望的,可他又那么让人措手不及的靠近。他想要做什么? 少女眸光霎时变得锐利,眉宇间的惶惶化作警惕,就像满身是刺的刺猬。 沈沧钰看着她,突然抵拳低笑,身上气势尽敛。此时起风动,吹起青年的袍摆,翩然若仙。 「凌挽夏,你带猫出来,怎么没将那两只乌龟也带出来。」 乌龟……挽夏神色沉了下去,他又拐着弯骂她。 戚安此时已经将闲杂人等驱得远远的,让侍卫将这块地方围得不露一丝缝隙。 左右已无人能看见个中情形,挽夏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拍去沾在裙裾上的碎草:「是该带出来的,它们看到七叔皇肯定觉得很亲近。」 刀子嘴。 沈沧钰又笑了两声,伸了手,挽夏早警惕着,往后一躲。可她到底慢了一步,感觉到腰间有什么东西被抽走,再抬眼看去发现是那块牡丹玉佩被他摘了去。 挽夏脸色更加难看了,耳尖也在发热。 「既然都一直戴着它,怎么还要躲我,都两年了,你的气就还没有消?」他温和地说着,唇角有着柔柔的笑意。 挽夏一时语噎,她戴着这块玉是什么心思,她自己最明白。就是狡辩,他定然也不会相信,而且他这话说得好像是她无理取闹了两年。 她皮笑肉不笑道:「七皇叔,两年不见,您倒打一耙的本事渐长。」 「那就当闹性子的是我,现在给你道歉了。」 「晚了!不稀罕!」 少女撇过头,露出脖颈柔美的弧线,微风将她长长的发丝吹得轻扬,稠密的发衬得她那片肌肤越发莹白似玉。耳垂那点粉粉的颜色也越发明显。 沈沧钰看着心情似这晴翠的天,心头也在发痒,仿佛被她长长的发丝不停挠撩着。 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随后蹲下身再将它重新系到她腰间。她本要躲避的,却被他低声威胁一句‘敢躲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捋走你’,她也只能僵着身子在心里骂句卑鄙,任他动作。 他手指很灵活,眼看着他整理好玉下的流苏,挽夏才想要松口气,他却转手又摘了她绣着石榴花的荷包。 挽夏瞳孔一缩,猛地伸手要去抢。 他已经站起来,微微抬手,她就够不着了。挽夏恼羞成怒地低吼:「七皇叔,玩笑适而可止!」 沈沧钰手指捏了捏荷包,对她带威胁的语气神色闲闲,桃花眼中还有了几分促狭。挽夏心怦怦跳着,目光死死盯住荷包,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利落解开绳结。 他轻轻将里边的东西推上来露了个角,便又重新将荷包系上,再蹲下身又系回她腰间。 挽夏看着身前的青年,看着他抖动得很厉害的肩膀,整张脸时红时青,不停的发烫。 「凌挽夏,我也不指望你这张嘴能软和,吐露一两句真心话。这两年来,我看得很明白,这两样东西你从没离过身,我也不需要听你再说什么。」他顺便给她整理好裙裾,才再站起来,「随你接下来还要怎么嘴硬,我已经不想忍耐了,也到了无须忍耐的时候。」 什么……意思? 挽夏看着眼前颀长的他,狠狠皱起了眉。 「凌挽夏,过几天再见。」他伸手掐了掐她下巴,拇指又轻轻划过她花瓣般娇柔的红唇,转身离开。 跟随着他的侍卫也哗啦全撤离,白头鹰见主子离开,也不再盯着这个又肥美了却不能吃的猎物,一飞冲天。 挽夏立在原地,还在细细嚼着他刚才的话,闵雯依激动冲上前直抱住了她胳膊:「挽挽!璟……璟亲王!!他怎么来了!」 挽夏木木地看一眼好友,她也没有琢磨透他怎么就来了,丢下那么一句话又走了。他不忍耐了是那个意思吗?那无须忍耐呢?!她心骤然就跳得有些快……连闵雯依在耳边不停唠叨着璟亲王这璟亲王那,也没有将她完全从那突然生了期待,却又有些惧怕的情绪中脱离。 璟亲王在围林转了一圈,引起了不小时轰动,而温娴郡主与之不合的消息也被越传越烈。本想多呆一会的挽夏,在莫名被一众贵女围住,各种套话中不耐烦甩袖离开。 她早早回府,还在招呼几位不速之客的苏氏得知也暗暗生奇,苏氏正奇怪着,挽夏已快步进了花厅。 花厅中坐了四位不算眼熟的妇人,她看得一怔,随后又神色如常给苏氏问安:「女儿家来,给娘亲请安。」 v第22章[01.29] 此时,苏氏身后的芷姝暗中朝她眨眼,她见着心领神会,又加一句:「不知娘亲这儿有客人,女儿失礼了。给众位夫人问好。」说罢朝厅中四人福礼。 那四位妇人哪敢真全受了她的礼,都纷纷起身侧了身。 其中一位穿大红遍地金褂子的妇人道:「郡主太客气了,是我们来得突然叨扰了。」余下三名妇人都跟着附和,视线却是趁机全落在挽夏身上。 瓜子脸,精致的眉眼,黑发浓密似绸缎,身姿纤盈高挑,真真是如珠似玉的美人儿。就是气势过强……四位妇人目光落在她透着英气的眉宇,心中做着评价。不过再转念一想,这么个金贵身份的人儿,自然不似平常的大家闺秀,总是比他人多些倨傲。 「温娴从外归来,一身灰尘,实在失礼了。」挽夏微微一笑,转过头再朝苏氏道。「女儿先行告退。」 苏氏颔首,看着利落走得飞快的女儿,想笑又忍住了。她与几位还追随着女儿身影的夫人笑道:「女儿不成器,让你们见笑了。」 众人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盯着人女儿看的失仪都讪讪地笑,苏氏只装不知道,又和众人再聊了起来,又陪着打了两圈叶子牌才送客。 挽夏回到院子洗去一身尘,简单挽了个发,换了套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裙。她这才站起身来,苏氏的声音伴着珠帘被拨开声响传到耳中。 「你怎么那么巧这个时候回来了,倒是叫她们撞个正着,没有白来一趟。」 听出了自家娘亲话里的打趣,挽夏撇了撇唇:「这又是哪几家的夫人,好像没怎么见过。」 「北平的官家夫人多着了,你见了也未必都能记住。」苏氏拉了女儿坐到炕上,开始给她说起今日之事。 原来,那四位夫人分别是承恩伯世子夫人、保定府知府夫人和她们各自的妯娌。这保定府知府夫人娘家在北平,是承恩伯世子夫人的闺中好友,最近归宁回娘家小住,这便结伴来了凌府走动。 所谓的走动,自然也是带着心思的。 挽夏听得没滋没味,这两年来,凌家总是会来一些不相熟的夫人,不外乎都是来相看她的。 见女儿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苏氏直抿了嘴笑:「你这是嫌弃了?」 「是没兴趣。」挽夏懒懒回一句。 苏氏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问道:「要怎么样的你才感兴趣?眼见你马上要及笄了,却左右都寻不到合适的婆家,你爹爹本是不着急,昨儿却主动问起我来了。」 挽夏默然。 自打她过了十三岁的生辰,各世家夫人便也开始隐晦地表达想要结亲的意思,可偏苏氏瞧上那么个顺眼对味口的,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对方不如人意之事。 比如远征侯世子,貌赛潘安,却闹了出两位名妓大街相争之事。又比如都督同知的嫡长子,能文能武,十八岁的年纪已在大宁卫身担千户一职,却是被传出未定亲房里丫鬟有孕一事。还有什么好男风的,身子有隐疾的,五花八门,打击了苏氏。自那苏氏也就开始婉言暗拒,凌家才算过了大半年安稳日子。 可如今,苏氏又开始有了想给女儿寻个好婆家的心,收到风声的各家自然又开始蠢蠢欲动,更想不到连凌昊也有些坐不住了。他舍不得女儿嫁出去,可也真不能就让女儿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啊,夫妻俩便又想着合力物色个好人家。 挽夏不说话,苏氏叹了口气,愁思也跟着起来了:「其实也不是爹娘想早早把你嫁出去,实在你到了说亲的年纪,若是我们没有点动静,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这边有什么问题。万一被传出不好的话出去,可就是爹娘将你给耽误了。」 「娘亲说的哪里话。」挽夏也跟着叹口气,「我性子不同别家贵女温婉,又有个郡主封号,一般人家自然是多考虑的。没有哪家婆婆希望自己被儿媳妇压一头。」 此话当理,苏氏默认,这也是一层的原因。另外便是北平武将世家为多,其实很适合与他们家结亲,可那些武将代代下来也不可能一直繁荣昌盛,有着爵位名头的多了去,但更多的是剩余个空架子。 若是一般世家,他们夫妻又怕女儿嫁过去要吃苦,陷入内宅的琐事、净跟妯娌为了一亩三分地的利益去争去抢。左右都不合适。 早知道当初还不如不给女儿请封了。 苏氏心里起了无奈,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挽夏今日在围林的事。 桃香给母女俩添水,感叹了一句:「今儿围林可真是热闹,连难见着的璟亲王都去了。」 「璟亲王去了围林?」苏氏也被勾起了兴趣,示意桃香继续说。挽夏此时一个眼刀就甩了过去,桃花心下一颤,险些连托盘也没有握住。忙转开话题:「奴婢也是听说的,倒没有遇上。」 「说起璟亲王,他今年二十了吧,怎么也没有听到要娶亲的消息。」 挽夏见自家丫鬟总算没说漏嘴,松口气之余含糊回着:「谁知道,皇家人娶亲不是都很多规矩,选人讲究也多。」 苏氏想想也是,「你这么一句,托大的说,你也算半个皇家人……」她话落,突然变了脸色。「你这久久未说亲,皇上那不会有什么想法吧,昨儿你爹还说皇上送来的信里提了一句。」 皇帝有什么想法? 挽夏心间冷笑,他的想法可多了,信里提那么一句,恐怕也变相在点拨父亲吧。皇帝应该是不愿看到凌家和勋贵,特别是和当权的勋贵结亲。 「圣心难测,许是就那么提一句,娘亲也别太过忧心了。」挽夏安抚着,苏氏却因提起这茬又想到别的来。 她怎么忘记了京城呢?! 如若北平没有适合女儿的,京城肯定有,而且女儿有着皇帝义女身份,即便他们凌家不知要在北平呆到何时。可应天府就在天子脚下,女儿嫁回应天府也不怕有人会欺负,况且麒儿也在京城。冯家又是正当权。 苏氏想着双眼一亮,也不再和女儿絮叨亲事不亲事了,风风火火离开回到院子要写信送到应天府去。 挽夏在苏氏走后,就靠着大迎枕发呆,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腰间荷包,感受着里面龙佩的棱角。不过两年,她发现沈沧钰说话越来越难懂了。 此时大缸里的鲤鱼突然跳了一下,溅起悦耳的水声。 挽夏回神,趿着软底绣鞋走到缸边,发现是两只乌龟在水里追着鱼儿在戏玩,缸里的荷叶都被拱得沉沉浮浮。看着已经茶缸大小的乌龟在荷叶间钻来钻去,模样憨憨的可爱,挽夏也露了笑来。而沈沧钰今日取笑的话又浮在脑海,还有被他发现自己不但随身不离牡丹配,连龙佩都贴身戴着,挽夏白皙的脸颊也跟染了团粉色。 他怎么突然又亲近她了,是不生气了吗? v第23章[01.29] 少女托腮趴在缸边若有所思,又想到两人关系急转而下的事因,神色变得极淡。大哥离家两年了,离去前跟她说的话却还犹在耳边……而两年了,她一点儿也没有长进,也不敢给他写信。因为她没有做到心如止水,将那人的痕迹从心头抹去,大哥极少写信回来,会不会也有这个原因呢。 挽夏思绪凌乱,这两年来还算平静的心,越发不淡定了。 月上枝头,璟王府正院的书房烛火通明,沈沧钰在烛光下看送来的消息。火光轻轻摇曳,王培上前将灯芯挑了挑,噼啪一声响后,沈沧钰眼前的光更亮了些。 「王爷,可要传夜宵,也好歇歇眼。」王培弯着腰轻声禀道。 沈沧钰没有作声,王培便当他是默许了,转身要去厨房。才出了门又见戚安手里拿着几封信,行色有些匆匆。 「戚大人。」 「王公公。」戚安朝他咧齿一笑,王培当即退了一步,小眼警惕看他。 戚安抬手拍了拍肩膀,与他错身而过。 这个煞神。 等人得了通传进屋,王培腹诽一句,想到前两天才教好的丫鬟又躺下了,心里怎么都不舒爽。他们王爷什么时候能娶个王妃回来镇住他啊,叫他没事就吓人。 戚安径直走到凝神的主子面前,轻声问安,在对方漆黑的眸子望过来时将信呈上。 「广宁府来的密信。」 沈沧钰拆开细细看了一遍,将信又交到戚安手上,戚安接过一目十行,末了嗤笑一声:「辽王这又想作死呢,一只眼和一条腿都废了,心思还那么活络。」 原是两年前,辽宁边上的东真进犯,辽王被皇帝点了帅披挂上阵,沈沧钰亦被皇帝一句历练丢上了战场。皇帝父子不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辽王在战场上更是肆无忌惮,专设了陷阱将他做为诱饵把东真大半兵力引来。沈沧钰前世就险些吃了大亏,这回当是将计就计,让辽王自己被东真困住,他再慢悠悠领兵将人救了出来。 这一仗辽王在拼杀中丢了左眼,右腿亦中了几箭,等到救出之时命是保住了,这些却都保不住了。皇帝知道后怒不怒沈沧钰可不管着,他却因首战成名,在辽东得了不少人心。辽王只有打掉牙齿和血吞的份。 如今鞑国见辽王近两年战力不足,总要求助于大宁又蠢蠢欲动,欲想从辽王那作为突破口,与东真联合。辽王见东真鞑国屡犯边境,便想要上书要先行出击。 「他废了腿,不可能再上阵,辽王世子不过七八岁,半大的孩子哪里能上战场,靠的都是他身边以前的副将。可那到底只是个副将,又是他一手提拔的,皇上不会放权到那人身上,而陈总兵得守在大宁,这最后到那边去的多半还是凌将军了。」 沈沧钰说着局势眉宇间神色又沉了下去。 戚安亦冷笑:「都是废人了,还贪图那些虚功,凌将军为了不被皇上猜忌更多,把半年前那一战的战功都归于纸上谈兵的辽王,他倒是不知廉耻起来,又再要人卖命换他辽王府荣华!还真以为皇帝不清楚这边的事,王爷如今还要留着他吗?」 两年前一战,他家王爷就说辽王要倒霉,倒霉是倒霉了,可到底没有连根拔起,总是碍眼。 沈沧钰却是意见不同,「辽王再废了,总还是有威望在军中,想要完全拢住辽东的兵权现在还不到时机。」何况这是一场关键的战役。 前世凌昊在这一战打得颇为辛苦,凌景烨也九死一生受了重伤,大宁那边也吃力。皇帝忌惮他,可到最后不得以还是遣他赶赴战场,倒是让他与凌昊有了患难交情,却也引得凌家更被猜忌。太子在此战后要纳小姑娘进宫,凌昊却选择将人托付了给她,之后,他凭着积攒的威望为凌家周旋了几年,可还是没有保住凌家。 凌家出事时,正是与鞑国战事最激烈的时候,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皇帝会丧心病狂到不管边陲安危,都要先设陷凌昊,将他和三万兵力全折在大宁。 所以这一战不但是关乎国土边疆,还是凌家的一个转折。 沈沧钰在说了一句后沉默了下去,戚安一眼就知他在想事情,只默默将信点燃放到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 火盆里最后一点火星湮灭,青烟散去,那沉思的青年也再度开口:「给在大宁军营的凌将军送封信过去,明日我到凌府一趟。」 凌府啊,戚安看了看两年来越发变得威严冷峻的主子,心间期待起明日来。这两年,他家主子形只影单,神色寡冷,也就今日见他似乎高兴了一会。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再是一代霸业,也还是先成家的好。 戚安为自家主子忧思甚多,可有些话却不是他能说的,只应喏转身离去。 王培是等到戚安离开才将夜宵送了进去,不过后来吃食又热了三回,最终还是被那执笔疾书的青年遗忘在桌案上。 凌昊突然收到璟王的来信,虽奇怪第二日却还是从军营回了北平。璟王如期而来,甚是低调,乘着一辆不显眼的马车进到了凌府。 凌昊扫榻以待,早在外院摆了席面,两人边小酌边说话。 而挽夏此时却对跟随着父兄来了凌家的某位世子爷一万个看不顺眼。 怎么又来了,李靳修这人是没完了吧?! 挽夏烦死了牛皮糖一样跟在身后的人,就是连躲回院子,都躲不开这烦人的家伙。 「李靳修,你就那么闲啊。」只要逮到机会就跟在她父兄身后,往她家跑。 一起赖在妹妹院子的凌景烨很认真的点头:「别说他闲,我也闲,在军营闲得连力气都没处使。」 被嫌弃的某人很厚脸皮的磕瓜子,对这话再赞同不过。 挽夏快被自家分不清里外的二哥气死,狠狠瞪他一眼:「不是说近来前边又不太平,你们就不操练?二哥你如今好歹也是名参将了,整日跟着些人无所事事,爹爹也不管管你?!」 这两年来,官职升得最快的便是跟着凌昊一同在前线拼杀的凌景烨,凌昊在辽东与东真一战后推功到了辽王身上,皇帝却另给了凌景烨一份恩典,升了他为凌昊的副参将。而李靳修在大宁卫摸爬滚打近三年,升了千户。 从进门就开始被嫌弃,如今再又贴个无所事事的标签,李靳修脸皮很厚的还朝挽夏一笑。挽夏看着那张万年不变嘴角含笑的脸,真想撕了他。 李靳修在军营这几年,个子长了,那张面具似的脸却除了晒黑一些,丝毫没变。若说变了的,就是这身死缠乱打的本事更高了! 妹妹自从他进家就不给笑容,凌景烨心里委屈万分,可他就是没有明白关键在哪儿。挽夏看着他还一脸无辜的表情,气得直接甩袖就走:「你们喜欢在哪呆在哪呆,我寻娘亲去了,晚上也在娘亲那住。」 v第24章[01.29] 被甩在院子里的两位少年相视一眼,凌景烨叹气道:「表哥,你说就她这脾气,真的能嫁得出去吗?」 李靳修凤眼睨他,心里在想,能啊,肯定能的,起码他就想娶啊!不过他也没到敢说真心话的时候,只是笑笑,又侧头去看那抹窈窕的背影,他说过再见着她就该想明白自己心意的。如今是想明白了,可对她却是开不了口了,若不然他直接找凌舅舅提? 可这两年她似乎对自己一点改观也没有,还是一副恨不得离他十丈远的样子,就算跟凌舅舅提了,还是会去问她意见的吧。怎么想都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李靳修有些想不明白对着千军万马都不输怯的自己,怎么越见凌挽夏越怂了。 佳人离去,窈窕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李靳修苦笑一声,继续赖在葡萄架下磕瓜子。这里有她的气息,便是她不在此地,心里也是宁和欢喜的。 苏氏正坐在窗前给夫君那又磨破的护膝缝补,一抬眼,就见女儿冷着脸快步从廊下走来,对满院问安的丫鬟婆子理也不理。 怎么了这是,生了哪门子气跑她这来。 苏氏将拇指上的顶针摘下,突然就想到原因来,在见着女儿的时候抢在她抱怨前开了口:「你又和你表哥闹别扭了吗?」 「他爱是谁表哥是谁表哥,我的表哥只有一个,姓苏,如今在杭州!」 少女坐下,不满母亲乱拉关系。 苏氏笑得耳边步摇直晃:「你苏家表哥可没在这儿,不然他听到得多欢喜。」 「舅舅那来信了吗?」挽夏根本不想再扯有关李靳修的事,直接顺着话题说苏家。她苏家表哥真和前世一样,跑去考武举,如今已分派到了杭州卫所。 「你舅舅如今没了你表哥帮手,忙得哪有空闲时间写信,说来又有两个月了。」 挽夏看着娘亲脸上淡了下去的笑,觉得这也不是个好话题,静默了会想寻思再找别的话来,苏氏却又道:「对了,璟亲王在前院,你爹爹在陪着。」 璟亲王三个字使得挽夏心莫名就跳得快一些,无意识捏着牡丹玉下的流苏在指尖转圈。 他怎么来了,他父亲一回府便说要见客,见的居然是他。还真是稀客。 苏氏没有留意到女儿小小的异样,继续说她知道的:「你爹爹今儿特意回来也是因为璟亲王送去的信,你爹爹说这话时神色凝重,我总有些不安心。对了,挽挽,按礼你是不是该到前院去给人问个安?」 挽夏把玩着流苏的动作便一顿,「他不提,我自然不必巴巴去问什么安。」语气漠然得很。 苏氏又伸手去拿起篓子里的护膝来,对着光看了看走线,随意说句‘也是’。他们凌家除了来北平那一路,后面与璟王也只是年节礼上的一些往来,本就关系不算太近。 挽夏嗯一声,托腮看着几上粉彩花瓢里的梨花发呆,这是在她院里折里的。今年暖春花开得早,院里梨花已满枝,雪一般压得枝儿低垂……宫里那片梨林,应该也是正是美不胜收的时期,应天府比北平还要再暖和一些。 神思随意飘忽,挽夏用指腹轻轻去掐花瓣,鼻尖淡淡清香萦绕,烦躁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苏氏对先前走的针不太满意,戴上顶针再拆了重来,她边引针穿线边又跟女儿说起话来:「我要让人带信到应天府去,你可要给你大哥也去一封。」 挽夏就看了自家娘亲一眼,嘴里刚想说不必了,又抿紧了唇。 给大哥去信吗?她其实也想问问大哥近况的,可她心虚得不敢给他去信,她一去信,她聪明的兄长肯定会明白她那点心思。 挽夏突然泄了气来,趴在几上,埋着脸。女儿一副颓败的样子,苏氏看了她几眼,「我也是不明白你了,以前见天黏着你大哥,怎么这些年连让你写封信都懒。你们不会是闹了什么不愉快的吧。」 自家娘亲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挽夏埋着脸更不想抬起来。她脸发烫的想,没有不愉快,是尴尬和羞愧,她兄长那晚上估计是看见了不少,起码沈沧钰抱着她是看得真真的。挽夏想着,脑海里又想到沈沧钰屡次说自己是缩头乌龟。 她可不就是么。 「娘亲,我去父亲的小书房借用笔墨!」埋头好大会的挽夏猛地抬头,跳下了地。都躲避两年了,她难道还能躲一辈子去?! 苏氏被她大动静闹得险些被针尖戳了手,无奈看着时风时雨的小姑娘跑出屋往东厢去。她透过窗扇看到丫鬟婆子们忙跟上去伺候,又露出柔柔地笑。她是不知道女儿与继子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继子每半年来的一次信不管提谁,都比提女儿字句多,她就察觉到了不对。他们两人似乎都在特意回避一般,哪有以前那种兄妹情深。 不过如今女儿愿意去信,想来应该不是大不了的事。大概都还年少,闹别扭了又都脸皮薄,不知如何服软,一人先说通了也就好了。 也不知麒儿这半年过得怎么样,冯家应该也给他说亲了吧。想到那在身边十几年的少年,说离开了就离开了,苏氏心里还是空了一块,惆怅叹口气又再继续手中的活儿。 前院,沈沧钰与凌昊这说一话便是一个时辰。 凌昊神色不见轻松,凝眉默默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他沉默了许久才与对面眸光淡淡地青年的道:「且不管定局如何,末将先谢过王爷。只解沙场为国死,何许马革裹尸还,末将早已做好准备。」 「凌将军忠君爱国之心,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气魄,本王向来是敬佩的。今日前来,也不过是说明若东真与鞑国真要从辽东着手会有哪些利害之处,辽东的地势,若是两国联手,必然是那些行兵之策。只请凌将军心中有数便是。」 「末将再次谢过王爷提醒。」凌昊闻言斟满了酒,抬手敬心思慎密的璟王。 辽东即将有战事他是清楚的,他也清楚辽王请战的结果便是他领兵前去,只是未曾想到在北平的璟王居然也得到了消息,更是连夜将辽东几处险要易攻之处给梳理出来,特意告知。不管璟王如何得消息,有什么野心,这份情他都是要记的! 沈沧钰闻言只道将军客气,将酒喝得一滴不剩。那么清冷的一个人,举手抬足间透出的飒爽叫凌昊又多看他几眼,抛去璟王在皇家中略微尴尬的身份,他允文允武,确实是个有为才俊。只可惜是出身皇家,那个冷血无情的皇家,也不知往后璟亲王这脉究竟能延续多久。 这些年来一直受着皇帝猜忌的凌昊,突然对沈沧钰生起一种惺惺相惜之感,他们凌家与璟王在皇帝心里其实没有差多少。 「凌将军,本王前来还有一事冒昧相求。」 凌昊正为彼此感慨,听闻他这一说,爽利地道:「王爷何必如此见外,但讲无妨。」 沈沧钰唇边露了个浅浅地笑,眉眼也跟着显得温和起来:「本王到北平有两年了,也该正式请宴一场。只是王府除了内侍便无人通内务,且既然是正式宴请也不好单撇开了各家女眷,所以本王想和凌将军借温娴一用,辛苦她帮本王招待下前来的女眷。」 ……借女儿去招待客人?! v第25章[01.29] 先前很爽利的凌昊顿时变得犹豫起来,皱起了眉头去看沈沧钰,那目光审视似的。 沈沧钰眸光都未曾波动一分,神色从容淡然:「温娴喊本王一声皇叔,本王想来想去也只得她合适,本王亦保证不会让她太受累。」 凌昊仍是沉默。两人是有那么层关系,可他怎么都觉得让女儿去璟王府招呼女眷不太妥当,似乎哪里怪怪的,别扭得很。 可豪话已放了出去,再说璟王不管是来北平的路上还是眼下,都没少帮凌家。不过是帮个忙招呼客人,璟王又未成亲……「末将女儿性子比较直,年纪也小,就怕忙未曾帮上,反倒给王爷添了麻烦。」 「凌将军谦虚了,温娴聪慧能干,如今已帮着凌夫人管家一年多,这些连本王都听说了。本王对温娴是放一百个心的。」 「那末将这便喊了小女过来,王爷有什么尽管吩咐她便是。」 沈沧钰先朝凌昊谢过,又道:「因为定的宴请时间就在后日,而很多琐碎的事务本王也不晓得,怕一时也说不清楚。让温娴今儿就随本王回府,一来她好熟悉王府,二是王培今儿就已在王府忙得焦头烂额,未随本王出来。只好叫温娴到府里小住两日,也省得她车马来回,奔波又耽搁时间。」 「这……」凌昊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让人去请女儿的吩咐改成了让女儿收拾简便行装,好随璟王到王府。 挽夏那边正凝神静气,准备将打好的腹稿落到信中,才要下笔,苏氏带了五六名丫鬟哗啦涌了进来。她手一顿,墨汁顺着笔尖就滴落在信纸上,她怔怔看了看废掉的纸张,苦了脸:「娘亲,您这个架势是做甚?」 她好不容易想好的说辞,跟着也被吓跑了。 「回你院子去,收拾东西。」苏氏风风火火拉起她。 挽夏被她闹得越发糊涂,「怎么跟要逃难似的?」 苏氏就睨她一眼:「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是你爹爹刚让人过来说,璟王要你帮着后日王府请宴的事,让你一会就随他去王府。」 去璟王府?! 「那收拾东西又是做甚?!」挽夏直觉不好,忙抽开手停在原地。 「是璟王说时间太赶了,也省得你车马奔波过于劳累,让你直接在那住两日,等请宴结束了再回来。」 游廊间的少女怔愣在原地,恍然明白过来那人昨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居然就那么明目张胆地来凌家要人。还小住两日,还帮他招待客人?!那是她该做的事吗?他就差没有直说明白了吧,这种昭然若揭的心思,她父母是怎么丝毫不起疑的?! 挽夏心怦怦直跳,被沈沧钰有些吓着了,苏氏不知女儿那些心思,又拉上她手再三相促。 挽夏就那么懵懵的被母亲拉回院子换上外出衣裳,然后又看着母亲利落吩咐丫鬟婆子拾掇用什,很快一个箱笼便拾好。 苏氏动作迅速利落,完全把还在女儿院子里吃瓜子的儿子与李靳修无视,两少年只见着丫鬟进进出出,似乎十万火急。不久后又见苏氏拉着新换了衣裳的少女要离开。 凌景烨实在忍不住了,跑上前拦住:「娘亲,您这是带妹妹出门?!」 「是你妹妹要出门,快别挡着了,你父亲特意吩咐不能叫璟亲王久等。」 璟亲王?妹妹出门怎么又和璟亲王有关了,自家娘亲说得不明不白,凌景烨又见后边丫鬟抬着箱笼,更是奇怪了。 李靳修听到璟亲王如今就在凌府,心中微惊,那位怎么也来了凌府,还要与凌挽夏一同出门?! 可是能给答案的苏氏已拉着人出了院门,李靳修看着一起被抬走的箱笼,一脸沉思。 挽夏一直到坐上马车,出了凌家大门,这才在被父母送羊进虎口的举动中回过神来。而且还是被迫回神。 那高大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就欺了上前,他身上的松香味、成年男子那股霸道刚阳的气息,猛烈地入侵到她呼吸间,更是像闯入心房不停撩拨她的心弦。他面容是她所熟悉地,却又因时间迁移而变得有些陌生,他身影这样笼罩着她,又让她想到昨日他遮挡了太阳,逆光中满身气势的他。 挽夏似乎连呼吸都不受控制了。 她抖着手藏入袖中,下刻却被他直接掐了手腕,她整个人就被按倒背抵着车壁,他将她牢牢困在身前…… 挽夏手腕被掐按在身侧,背抵着车壁,身前又是缓缓压下来的男子。她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怎么,凌挽夏,还想着掏刀子,或是怎么逃开?」沈沧钰欺着她,唇轻轻碰她圆润的珍珠耳坠。 怀里的人儿抖了一下。 沈沧钰的唇又沿着耳坠往上,含住了她染了浅浅红晕的耳垂,呼吸炙热:「你还想躲哪里去,又还能躲哪里去。」 挽夏头皮发麻,整个人都颤栗着,仿佛像离了水的鱼,除了呼吸其它都不能自已。沈沧钰却像是刚得了件上好的宝贝,耐心至极,双唇在她耳垂流连够了,才再顺着她柔美的脖颈蜿蜒而下。吻细密落在那片似雪的细腻肌肤之上,喜爱它为自己泛起好看的粉色。 「你……你该适可而止了吧。」挽夏被他举动闹得又羞又急,好不容易从嘴里挤出抵抗的声音。 却软软的,一点威胁力也没有。 沈沧钰在她颈窝又印下一吻才抬起头来,桃花眼紧紧锁住她。 挽夏松口气,力气也回来了些,轻轻的挣手腕:「你捏疼我了。」 手心里细腻的肌肤如脂似玉,沈沧钰怎么会舍得放手。 「我知道分寸,也不会舍得捏疼你。」 「你……」挽夏有些语噎,他什么时候学会这起子哄人的话。 沈沧钰却又低下头来,挽夏看他越来越接近的双唇,心狂跳着,索性闭上了眼。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和她的纠缠在了一起,可是她等了许久,没有等来她想像的那种情形。她不由得又睁开了眼,正好对上他点漆似的双眸,然后听见他低低地发笑。 v第26章[02.05] 挽夏一张脸霎时红了个透,哪里还不知自己被他戏耍了,恼得一双杏眸似会喷出火焰来。 少女的窘迫落在沈沧钰眼中煞是可爱,忍不住又再笑几声,松开了她的手腕。 得以自由,挽夏整个人又贴着车壁再往后缩,瞪着让她又羞又尴尬的罪魁祸首。可那个兀自发笑的男子,眉宇舒朗,几缕阳光洒落在他雍容清俊的面容上,将他映得似暖玉般温润。这份出尘迷着她的眼,让她此时的心境无法用言语描摹。 两年,不过两年未见他笑,怎么就恍若隔世了呢。 她双手不自觉揪上了他的衣襟,襟边繁复吉祥地绣纹微微扎人。他亦停下笑来,有些诧异的低头看她,她低垂着眼眸,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眼睫如鸦羽般,浓密纤长,轻轻颤动着。 「挽挽……」他叹息,想伸手去摸她的脸,可他猛地被拉扯着不得不俯下身,才抬起的手也停在了半途。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他呼吸一滞,整个人怔愣起来。柔软的红唇还紧紧贴着他碾转,仿佛不满他的走神,她微张了唇,用牙齿轻轻啃咬他。 沈沧钰整颗心都跟着颤了起来,撑着车壁想将主动的人儿欺在身下,好方便他拿回主导权,索取他日思夜想的甜美。 就当他身子才往下压,唇上却传来微微一阵刺疼,紧接着他倒抽一口气,就在这吃疼间再被人狠狠推开。 他整个人早在她主动下要软化作水,哪想到有这么一出,竟是被推得往后坐去。若不是他快速一手撑住桌沿,还不知要怎么个狼狈模样。 「凌挽夏……」你这是又生什么疯?!沈沧钰反手抹了下唇角,手背上沾着星点血迹。 挽夏靠着车壁,呼吸急促凌乱,面有薄晕,杏眸又黑又亮,仿佛泉水般清澈。 沈沧钰坐直身子,盯着她此时露出的娇媚,双瞳剪水,不过如是……她一双含娇带媚的眸子,真的似有涟漪在荡漾般。可他即刻又发现了不对,与他对视的少女,默默流下两行清泪,神情戚戚。 他心一惊。 她此时却又抬了袖,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身姿坐得笔直。除去还泛红的眼角,神色冷静得丝毫不像失控过。 沈沧钰看得心头发紧,想起她与他决裂那夜摸到的一手泪痕,他知道她心里的结,知道她一直陷入在其中苦苦争扎。她将家人看得比性命还重,这重来的一世,她被对家人的愧疚枷锁着,恐怕日日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沈沧钰走到她对面亦正坐,眸光一错不错盯着她。 其实两年来,她性子还是有改变的,变得更加坚韧,变得更加冷静理智。他每每遇上她的时候,她看他的眸光平静而倨傲,不管任何时候,她都不再展现那晚地无力弱怯。还是那么倔强…… 「到了王府,我给你看些东西。」沈沧钰心头有挫败,声音淡而轻。 「昨日你那句无须忍耐是含着什么深意。」 她依旧坐得笔直,与他对视。 沈沧钰静静看她许久,才再开了口:「北平如今已在我的掌控之中,还有半个辽东,三分一的大宁卫。」 挽夏闻言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一样,手脚发软,连挺直脊背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咬了咬牙,勉力保持坐姿,将震惊死死压住。 这两年,他竟是做了这些事,他对她倒还是一如既往的诚实。她心间泛起了不知名的滋味,酸酸涩涩,堵在胸口有些难受。 「所以……你准备兴兵了吗?」兴兵反了皇帝。 「你希望吗?如若我真走那一步,你与凌家当如何?」 她与凌家当如何?挽夏手一抖,脸色有些发白……前世沈沧钰是在凌家蒙难后才反了吧,那时候她根本不用选择立场。 如若真到那一步,她会如何?! 她对他……割舍不下,她对凌家亦割舍不下,她更不敢拿着凌家去做一场豪赌。其实昨日两人再见面后,她也想了许多,她逃避了两年,不过是自欺欺人。她真的像只缩头乌龟,可家人的性命让她不能有所自私,一丁点也不行。 可她又不想自欺欺人了。 这两年深埋在她心中的绝望被再度挑起,这种不能两全的局面,根本就打不破! 挽夏死死攥紧了拳头,指夹掐入肉中,神色木然双眸空洞。沈沧钰闭了闭眼,走到她面前,矮下身寻了她袖中的手,看到她紧攥的拳头一根根又掰开她手指。 「我明白的,就像我不敢拿你去赌,不敢在控制不住的局面中将你暴露。我问这些,并不在意你的答案,我真正在意的,也真正想问的……」他仰了头,与她对视。「我想问你,又过了两年了,你心中可还是相信我的?」 可还相信他。 她怆然闭上了眼,双手在他掌中发颤,强撑的理智已决堤,声音哑黯地告诉他真相:「信的。」 她不自欺欺人,就算前世凌家因他而倾,可这世她还是选择了再相信他,一直都是…… 他灿然一笑,清冷的眼眸盛满了暖意,温柔明透:「既汝相知,定不负卿。」 ——既汝相知,定不负卿。挽夏听着他缱绻的话,心中更是恸动,她承受不起他的一腔火热。其实这世的纠缠,最自私的还是她,她从他身上得到温暖,得到帮助,却又一再疏远他。她发现,她谁也对不住……她在所有事情中是最懦弱的那个,从头到尾都在逃避。 不是没有两全的办法,是她想要的那种两全太过自私。 她恍然明白,他与家人一样重要,胜过性命。只要他与家人安好,那便是两全了。 挽夏被触动着,将她像只困兽般围困着的囚笼被打开了,曾萦绕在她心头拨不开的沉重也随着散去。她睁开眼,眼角那点湿意还未凝结已蒸发,她手还在颤抖,却是因为此时豁然开朗的激动。 是的,只要他与家人都安好,那就是她想要的。 v第27章[02.05] 不管是他还是她爹爹,一直都在努力着,她也不能再这么画地为牢,将自己缩在角落里伤春悲秋。她也有要努力的方向,她必当迎刃而上。 挽夏朝那还紧握着手的男子,轻快一笑:「七皇叔,两年不见,你尽学了些哄人的甜言蜜语。」 沈沧钰看着眼前缓缓绽放笑容的脸,极敏感的对她这类似于如释重负的笑生了疑异。他深深看她一眼,却又寻不到其它的异样,她看他的双眸那么明亮,灿若辰星,使得他唇角也跟着不住上扬。 也许她想通了一些,上回在船上,她不也有一段时间变得愿意面对彼此的感情。 沈沧钰起身,顺势坐在她身侧,将她轻轻揽到怀里:「如若一些甜言蜜语就能把你哄好,我何苦浪费这两年时光。」 挽夏窝在他臂弯,仰头看他,看到唇上那道血印子,又低头发出痴痴的笑声。 他有些莫名,伸手去捏了捏她的下巴,她再抬起头来,杏眸弯弯:「这个后日能消去吗?」 沈沧钰明白她是在笑什么了,指尖扫过下唇,那伤处还火辣辣地疼。下嘴太狠。 不过他却无所谓的,「消不去,别人若问起,我直言便是。」 「你不会的。」挽夏又笑了起来,当时她也是发了狠。她笑着,神色又淡了下去,「你刚才说的,是真准备好了吗?」 沈沧钰捉了她的手,放在唇边摩挲,仿佛她的指尖能去掉这块伤。 「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不会轻易动手,刚才我也只是想逼一逼你,毕竟你喜欢当缩头的乌龟。」 他神色轻松,挽夏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不计较他再度挪揄:「晚一些好。」起码她还有机会能为他做点什么,京城的消息于他来说会很要紧吧。 挽夏搭了一句,便兀自想事情。沈沧钰看着若有所思的她,刚才奇怪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静静观察她的神色,最终仍一无所获。 马车直接进到了璟王府正院才停下,挽夏被沈沧钰扶下马车时,戚安似笑非笑地朝他们问安,前来引路的秋彤见着她亦慌忙低了头。一副不敢多看的样子。 挽夏有些奇怪,沈沧钰却气定神淡,牵着她往里走。 待秋彤取了套高领的衣裳过来要她换上,她才猛地想到什么,跑到落地的水银镜跟前。脖子露出的那点点肌肤上有道明显的红痕,她红着脸忙遮住,想到沈沧钰唇上的伤再跟这联系起来……怪不得他们神色那么奇怪! 挽夏慌忙地换了衣裳,虽在秋彤眼里是掩耳盗铃,好歹自在了些。这时有立在外头禀她的奶娘和丫鬟到王府了,她又才想起这处是璟府正院,是沈沧钰的住处,她怎么就不避讳跟他进来。还在这儿换了衣裳。 秋彤这些年在王培身边已练就好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当即恭敬来到她身侧:「奴婢僭越,先前已吩咐人先将郡主身边的安排到另一处院子,告诉她们郡主此时跟王爷相商宴请之事。」 「是你考虑得周到。」挽夏朝她微微一笑。 秋彤还是这般心细,前世连带着桃香也跟她学了不少本事。 沈沧钰从外边进来,见着桃红色衣裙的少女俏生生立在室内,似初绽的桃花,让人心头悸动。清冷的屋子因她仿佛变得鲜活。 「好看。」他上前,扶了扶她髻上的粉色宫花。 挽夏垂了眸笑,心里温暖。 衣裳很合身,髻上簪的绢花一看便知是宫里才有的,也不知他是废了多少力气转手来的。不然堂堂亲王,置办女子服饰,怕要被人笑话。 「带你四处走走吧。」沈沧钰喜欢极了这样娇娇柔柔的她,好像两人又回到前世,那段没有误会她只依赖着他的时光。 挽夏点头,他就又要去牵她的手,她背到了身后:「这叫人看见不好。」 好歹注意些。 「无妨,没有人敢乱看,更不会有人敢乱说一句。」沈沧钰拉过她,与她十指相扣,紧紧的,牢牢的。 挽夏也只得随他去,安安静静任他牵着,从精致气派的王府正院走到威严的中路,走过金碧辉煌宏伟的正殿,再被他牵着转身看身后重楼。这世的璟亲王府与她记忆中一样,金瓦朱墙,威严气派,彰显着他主人的尊荣。 她前世在这生活的记忆被揭开尘封,随着这重重屋檐跳跃于脑海中,她曾最快乐的韶华时光,都在此时涌现。她倚在了他身上,轻轻笑了起来,那样愉悦,眉宇飞扬。 他被感染,一股难以自抑地情愫随着她的笑声在体内涌动。 他扣着她的手,从身后搂紧了她,缱绻地亲吻她耳后,跟她一起看这影响了彼此一生的府邸。他相信,这世绝不会是遗憾的结局。 来到璟王府,挽夏才发现沈沧钰真的就是找了个借口,将她人掳来。王培显然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得极妥当,她也就是坐在那听着府里的管事禀报各处安排,然后像征性的暂接府里的对牌,让管内务的管事们在这两日唯她马首是瞻。最让她哭笑不得,连她身这的人都被他算计得好好的,让秋彤秋露缠住,要她们帮忙安排宴请各种事宜。 晚间用过饭,顾妈妈几人回来她身边,不过只略微说上几句话,又被王培寻了事宜差了出去。听着王培在那哄她的人,说她这边会安排别的丫鬟伺候,要她们多担待帮忙捋清事务的话,挽夏实在是忍峻不住,睃了一眼始作俑者。 她眸光似水,睨他一眼,含娇带嗔的,直看得沈沧钰身上都要酥一半。 他丢了茶碗,越过炕几,将她就那么压住,要一亲芳泽。 却是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戚安朗声道:「王爷,人来了。」 挽夏顺势就将他推开,躲开他险些就碰上来的唇,整理钗环衣襟。 沈沧钰眼里闪过懊恼,自从马车上下来,他想再继续先前两人亲密的事就缕次受阻。 「今晚你便安心歇在这儿,你的奶娘和丫鬟自会安排好,我去去就回。若是累了,你就先歇下。」沈沧钰起身亦理了理衣袍,不甘心的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挽夏听得耳朵发热,什么叫她在这儿歇下,总有什么暗示似的。而且,她有着两人前世那些旖旎的记忆,她多在这正院呆一会,都忍不住面红心跳。 v第28章[02.05] 沈沧钰离开,挽夏忙把秋彤唤了前来,提出要到客房去。秋彤闻言就跪在她身前:「郡主,奴婢不敢做这个主,您饶了奴婢吧。」 秋彤脸色发白,肩膀不停地颤抖,显然是被她吓着了。挽夏见此抿了抿唇。 王府规矩大,她自是知道的,想来这也是沈沧钰先前就吩咐过,秋彤当然也不敢有所违背。 挽夏想着叹口气,也不为难秋彤,而且这是璟王府,她其实住到哪儿去都一样吧。璟亲王可有一身翻窗的好本事。 见挽夏收了要住到客房去的心思,秋彤心下一松,爬起来就去准备沐浴事宜。挽夏则慢慢在屋里转着。 正院与她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院中植的花草,屋里的摆设。 她走到多宝阁,伸手取了玉雕的一对胖娃娃,轻轻抚摸着它被雕得灵动至极的眉眼。她最喜欢这对娃娃脸上娇憨的笑,她也曾想,她也会许替他生这么一双儿女。 指尖下细腻的玉质叫挽夏感怀,她把玩小会,便又将它放回原位。一转身,她就看到那百鸟朝凰的十二幅屏风,屏风后便是用紫檀打造的千工拔步床。她脸腾的一下又窜起了热气。 秋彤领了四位小丫鬟进来,请她去耳房沐浴,挽夏心跳得极快,怎么也抬不起步子去耳房。 「我这会还不觉得累,晚膳用多了,我走走消消食。」她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屋。秋彤忙让小丫鬟去打灯笼,然后跟在她身侧,为她照亮。 沈沧钰先前就有吩咐,挽夏上哪儿只要人跟好,别让她磕着碰着,她这随意走动秋彤也不拦她,反倒有些吃惊。 挽夏看起来像是随意的散步,却是在拐弯处从不停顿,分岔路也一样,自自然然就往一个方向去。待到小花园的月亮门近在眼前时,秋彤已在心中暗暗佩服了。 白天的时候她听说王爷带郡主转了转,她却熟悉的就来了花园,路上没问一句,是将王府每条路都记清楚了。王府的格局可是用了八卦乾坤阵法,一般人来,便是住上十天半月,也得迷路的。 而挽夏踩着细碎的月光,心情已平复下来。 小花园内亮有罩了红纱的宫灯,随着分道蜿蜒而去。夜风拂过,宫灯摇曳,花影风动,美得似大家笔下的神仙幻景。 挽夏欣赏着璟王府才有的独特夜景,沿着小道走了一会,突然又停了下来,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再往前走……就是前世她投身的那片湖,她猛地就转过身,脚步极快的往回走。 秋彤一众险些被甩下,都提着裙子慌乱的小跑跟紧,心细的秋彤在灯笼下发现她神色有些不对,将她这反常暗暗记于心中。 挽夏气喘吁吁的跨出月亮门,还未转上游廊就见着前边有亮有一排灯笼,她在模糊的亮光分辨出戚安高大的身形。 她怔了怔,疑惑的想,戚安不是跟着沈沧钰去见什么人了吗? 挽夏犹豫了一会,不知该不该往前,可前边的人却已往这来,她见要避已来不急了也只好拾步上了游廊。 她脚才伸出去,余光扫到的一个身影却让她将脚又缩了回来。 那个眉眼,那个身形……他怎么到璟王府来了?! 直面而来的男子身姿颀长,脸上是那一成不变的温和笑意,挽夏立在原地看被灯笼映照着的翩翩公子,心间惊疑不定。 ——李靳修,他怎么会来了璟王府。 挽夏看清人,再抬了步子踏在游廊的石板地上,径直行去。 她先前所站位置有丛翠绿芭蕉,遮挡了前边来人的视线,她如今走上游廊,就像是凭空出现。戚安看到亮起的灯笼时,挽夏已离他们不过十步。 两方人马都在此时停下步伐,挽夏扫了眼瞳孔微缩的戚安,视线便落在也露出吃惊的李靳修脸上。 「属下见过郡主。」戚安见她停在前面,朝她行了一礼。索性是遇上了,还不如大方些。 挽夏颔首,视线仍盯着李靳修,少年敛了脸上的惊色,温润笑着喊她:「表妹。」 「李世子怕是喊错人了。」挽夏礼貌性的笑了笑,旋即拾起步子径直越过他们一行人,在此间思绪已几转。 李靳修在这个时辰出现在璟王府,方才沈沧钰见的人是他?这个方向,能通往王府西巷的侧门,戚安这是送他离开吧。李靳修怎么会和璟王府有来往。 挽夏凝眉快步往回走,李靳修回身看她消失在月下的身影,低头摸了摸鼻子。当着外人的面也丝毫不给他面子啊。 戚安此时又朝他做相请的手势,李靳修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道:「戚大人,你瞧这事可得怎么说。」 怎么说?戚安咧了咧嘴:「被郡主撞见了,也只能是实话实说吧。」 李靳修闻言却是皱起眉。实话实说,他们李家与璟王谋的事,能和凌挽夏直言?! 戚安看出他的顾忌,郑重地说:「我们家王爷与郡主没什么不能说的。」所以你懂了吧,以后别表妹表妹的喊那么亲密。 可李靳修没听出他的话外音,想到别的上头了。「是凌家……」不过他也只说了三个字便打住,朝戚安笑着拱手。「谢戚大人告知。」 多半是凌家也向璟王靠拢了,想想也是,皇帝一日日的猜忌,前两年还闹出假借匪军欲将凌家拔除,再是忠心的臣子也要寒了心。何况,凌挽夏还有个郡主封号,与璟王自然又有一份情份。 李靳修想以为的觉得这是好事,两家立场相同,走得也会更近。 少年人唇边的笑意渐浓,眉宇舒展,仿若十分欢喜。戚安看李靳修的眼神也跟着变得怪异,这人到底听没听懂话?怎么看也不像听懂了的样子。 李靳修带着轻松的心情离开璟王府,他似乎又看到求娶凌挽夏要多一分希望。既然两家都给璟王做事,他大可以叫父亲向璟王讨个恩典,让璟王做个中间人。凌家舅舅对他也还算欣赏,再有璟王保亲,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v第29章[02.05] 挽夏那边却是带着各种猜测中途折到了王府外书府,守在院外的侍卫见着她默默放行,秋彤等人则大气也不敢喘的提灯立在院外。书房重地,王府下人一律不得靠近,行去自由的挽夏地位有多特殊,众人心间凛然。 才进了院子,挽夏一眼便寻着了沈沧钰的身影。 正朝着院子的窗棂敞着,她能看到他坐在书案前的侧影,廊下的一盏八角宫灯就在边上,橘黄的暖光洒落在他肩膀,将他侧颜映照得越发深邃冷峻。 挽夏立在院中看了一会,看他脊背笔直坐在书案挥毫,微微一笑。 这人就连写个字都带着一股气势。 「春夜风凉,还要在那站多久。」男子突地抬了头看向她。 挽夏低头理衣裳。他又察觉到了,不管前世今生,他总是能发现她的到来,不管他当时是在忙什么。 挽夏上前推开门,穿过摆了六张太师椅的明间,走至镂空菱文槅扇前又停了下来,回头去看北边的墙。一张长几靠墙放着,上边置有五彩鎏金香炉,两侧是书‘有容德乃大,无欺心自安’的对联。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前世这处挂的应该是‘云水风度,松柏气节’,倒是让她寻着处不一样的地方。 沈沧钰等了好大会,没听见她的动静,搁下笔。他抬眼望去,身姿纤细的少女倚着槅扇,神色宁和,娴静犹如花照水。他静静看一会,也绽了笑意来:「那边有什么竟比我还令你着迷不成?」 挽夏闻声侧头看他,旋即心里呸一口,「您还是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吧。」谁迷他了。 沈沧钰哈哈笑两声,见她轻移莲步,娉婷婀娜,腰肢软得想叫人上前圈着护着。他眸光暗了暗,怎么走个路都那么勾人呢。 「可是扰了你了?」挽夏走上前,自发挽起袖子,捏起墨锭。 沈沧钰视线就被她露出的一小截手腕引了去,白似雪如脂似玉,腕间那对翠绿的镯子在她动作间轻触发出脆响,像是会拨动人心弦,让他的心也跟着加快跳动。他伸手按住了她打圈研墨的手,「不忙,怎么过来了。」 挽夏想起小花园门口遇的人,「刚才见着李靳修。」说着,她又停顿下来看他一眼,「是我想的那样吗?」 他之前说过掌控了三分一的大宁卫,李靳修恰好也是在大宁卫所,李家竟是也与他一道……她没记错的话,武安侯如今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那边可是应天府啊,天子脚下。 沈沧钰未曾想到她居然就撞到见了李靳修,不过她迟早也要知道的,他亦没想着瞒着。 「应该是你想的那样。不过李家并不是我主动拉拢的,几年前我在想办法把眼线放到五城兵马司,顺手就救了陷入难境的武安侯。他可能有什么误会,后来和我表了态。」 「无心插柳柳成阴的意思吗?」挽夏抽了抽手,他却拉得越发的紧。 沈沧钰将她直接拉到怀里,凑前闻她身上的清香。「可以这么说吧,怎么,害怕你那表哥被牵连要出什么事?」 这话又哪跟哪了,她想辩驳一两句,可转念想到凌家如今还有位姑奶奶当着侯夫人呢,若真要牵连起来可是九族。 「怕的吧。」她低低说一声,有人却是误会了,神色霎时沉下去。 「你与他感情倒是好,可惜李家已牵在我这儿,李靳修起不到和你联姻保凌家的作用了。」 挽夏望着眉目染了冷色的他哑然,旋即笑出声,又想到上回在徐州府他和个半大孩子吃醋的事。真真是个大醋缸,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她笑着睨他:「没了李靳修,还有别人不是?七皇叔推荐几个也成的,我娘亲正为我嫁不出去着急呢。」 她话才落,眼前一花,竟是被他推按到书案上,他顺势压下了来。居高临下的逼视着她,「不许再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他严肃又恼怒,眸光也凌厉几分。 挽夏反手撑住桌案,她的腰都被他压断了。 他此时又说道:「凌夫人看了那么些徒有虚名的,怎么还操这份心,她就不怕将你送到火坑里去了。」 少女闻言一双眸子就盯着他严肃的眉眼看,他怎么知道那些徒有虚名的公子少爷,只是疑惑才上来便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那些人是你在间中做了什么手脚?」 沈沧钰很爽快的承认:「是我又如何,可是让你白高兴一场,以为真的摆脱了我。」 这人……她就说怎么就那么凑巧,个个都不是能托付的人。 「听着你这么说,还真是可惜了。」她撇撇嘴,「他们也挺倒霉的。」 「凌挽夏!」 她居然还在替他们可惜,她是真的生了要摆脱他的心思啊,够狠的! 沈沧钰眸中似有火焰在跳跃,挽夏被吼得缩了缩脖子,背又贴近桌案一分,她难受的皱眉。他再压下来,腰真的要被折断。 「我说过,你做梦也别想再嫁给别人!」他撑着桌沿的手终于大发慈悲去揽了她的腰,给到她支撑。 挽夏还未来得及缓口气,他却扣着她的腰就那么吻下来,将她才呼出一半的气息堵回到胸腔里,被他唇舌纠缠得更是透不过气来。她抬手推他,他却一把扫掉了桌案上的东西,托着她的腰让她直接坐到了案面。 「两年怎么个子没长一样。」他流连在她双唇间,不满的又俯下调整到最舒适的高度。 被嫌弃个矮,挽夏气得直接咬到舌尖上。 北平的姑娘,比她长两岁的都没她高,她怎么就没长个子了。 v第30章[02.05] 他吃疼吸口气,吮住她小舌,让她再也没办法张嘴作乱。交融在彼此口中的星点铁绣味仿佛让他化作头凶兽,被那血味吸引,进攻激烈的要将她吞下腹中。 挽夏抵不过,呜咽声从唇角破碎流泄,他骤然又温柔下来,柔得似一阵春风,却将她缠绕得更紧。 「七…皇叔,让我喘口气。」她艰难的断断续续低求,她快要被憋死。 沈沧钰一点也没有满足,又气她还再提什么嫁与别人的事,又再狠狠用力吻她,惩罚似的直到她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才算放过她。 他掐着她的腰轻喘,她像死过一遭似的大口呼吸,面若桃花,眼角挂着滴晶莹的泪珠,却让沈沧钰看着更想再欺负她。恨不得将她揉到身体里去。 挽夏终于缓了过来,一抬眸却见他黑眸紧紧锁住自己,带着异样的凶光,让她看得就心颤。 这种带着极强侵略意味的目光……她是明白的。 她忙侧头,不敢再与他对视,他却突然一笑,也明白她看懂了。俯下头去亲吻她颈间露出的小片肌肤,上边还有他白日留下的痕迹。 「刚才胆儿不是才肥,我们来继续讨论你嫁谁的问题?」 小姑娘真的长大了,刚才他压着她的时候,已感受到了她身前那片山峦风光。 他此时说话都带着一股子要吞了她的狠劲,她往后缩,他就伸手出去扣住她下巴,让她躲避不得。灵巧的舌尖轻轻抵舔着她跳动的血脉。 挽夏抵不过他这种带着危险又挑逗到极至的动作,整个霎时软得连坐都坐不住,只能倚着他微张着嘴喘息。 沈沧钰全身气血更是在作乱,就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然后涌到一处,叫他忍耐得额间都渗了细汗。可他又舍不得远离她,眷恋她每处的细腻。 他想她想得有些着魔,在细腰上的那只手慢慢顺着玲珑线条往上攀,停留在她背,隔着薄薄的春衫描绘她背部的优美骨骼线。 他的掌心异样灼热,挽夏感觉自己都在他掌心融化,身上也似被他大掌带得燃烧了起来。 沈沧钰在她腰背流连许久,最终还是再落回她腰处,又一擒获她微肿的红唇一番肆虐才退开来。 他坐回椅子中,将她抱在怀里,调着呼吸伸手去拉开一侧抽屉。 「先前和你说过的。」他取出封信,递到她手中。 挽夏手发软的接过,都这样了还抱着她,他硌着她,那么明显,让她怎么能集中精神看信。 挽夏有些口干舌燥,强作镇定的抖开信笺,不过是一眼,她刚才还在神游的思绪便溺在了信的内容中。 ……宫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变化,那个人,那个人他怎么敢?!! 挽夏杏眸微微睁大了些,有些不敢置信。 「太子这样做,皇上竟是看不穿他的心思吗?」挽夏用力攥紧了信,抬头看他。 沈沧钰唇边有讥讽的笑,把信从她手里抽出来,探向烛台。「他很谨慎,那位道士亦不是他主动推荐的,是皇兄闻他盛名,先行起了兴趣。而那道士在皇兄面前也从不提任何丹药之事,只与皇兄探讨策论,他又曾四处游历与各色人打交道,善于揣测人心,奸狡得很。再且他曾经也是读书人,满腹经纶,是有些才气,想来也是因此皇兄对他戒心渐渐小了。」 「所以皇上服用丹药之事,也不是那个道士举荐的?」应该是皇帝主动要求的。挽夏看着信笺被窜起的火苗吞噬,眸光随着火焰也在跳跃不定。「你怎么清楚那么多。」 竟是连宫中的事都瞒不过他了?! 少女脸上惊色未褪,沈沧钰只是笑笑,她便又想起两个人来。 ——身为锦衣卫的陈奇父子。 「你还是要小心些。」挽夏定了定神,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 如若陈奇被人发现与他暗中来往,后果可不堪设想,皇帝兴许就会趁此机会对他发难。陈奇既然能叛了皇帝,为了保命自然也能再反了他。 沈沧钰脸上的笑意渐深,对她露出的担忧关切心中受用。「皇兄现在只想着寻丹问药,长命百岁,哪里还会将那么多心思放在我这。不过你说得是对的,陈奇如今心也不稳了。」 皇帝如今看似精神不错,听说还夜御数女,多半是那些有狼虎效用的丹药所致。世上怎么真有一夜将人回到壮年的药,也就是太子和那个道士下的套,想要早早掏空皇帝的身子。皇帝不好,陈奇怎么会好,陈奇清楚着这里边的事,就是这个时候不生想法,等皇帝再显露更多颓像来,肯定也会生出想法。 太子也真是随足了皇帝,心狠手辣,不过因为被狠斥一回,就打起了他爹的性命。这一家子,也就比谁更阴狠些,真真是一家子。 挽夏闻言更是担心,可又不知要说些什么,她仿佛什么都帮不上。 「别想太多,我有分寸。」沈沧钰低头亲了亲她鬓角,「我如今倒是希望皇兄越昏庸越好,太子越肆无忌惮越好。」 那样他才能钻更多的空子,皇城也不再会固若金汤。 挽夏却听得更是心惊胆颤,若真到那样的局面,只会是一场腥风血雨,而她所在意的人都会处在这漩涡之中。 「沈沧钰,你一定要好好的。」她揪住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他胸膛。 沈沧钰轻轻笑一声,揽住她:「我惜命着呢。」他不惜命,如何护她周全。 挽夏靠在他身上许久,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突然低落害怕的心情才缓解了些。沈沧钰揽着她,待她僵硬紧绷的身体渐渐又柔软下来,才一把将她抱起来。 挽夏被他吓得低叫一声,双手紧紧圈住了他脖子。 「夜深了,该早些歇息了。」他说着,双眸里还有着别样的笑意,看得挽夏心跳加速,脸也不争气的红了个透。 v第31章[02.10] 沈沧钰被她可爱的样子取悦到了,笑着一路将她抱回正院。 秋彤秋露很有眼色的先传了热水,挽夏这回想躲也没有借口,索性大方的去了沐浴,等到穿衣时看见那一身大红寝服,脸上的热度再也没下去过。他……怎么给她准备那么鲜艳的衣裳,跟她前世嫁入王府时一样,喜庆又旖旎。 春日里夜凉,秋彤秋露又再给她披上褙子。 沈沧钰正坐在靠窗的大炕上看书,见着出水芙蓉似的挽夏,招手让她坐过去,又叫秋彤去取了篦子竟是亲手给她篦头。未了帮她简单挽了个髻,用玉簪固定好。 烛光下,少女发如墨,肌肤如美玉般泛着莹辉。白的白,黑的黑,有种极诱人的冲击对比。沈沧钰情不自禁,双唇便落在她颈上,轻柔得似羽毛拂过,若即若离般叫人心头跟着发颤。 在她细滑的肌肤上流连许久,沈沧钰才恋恋不舍松开她:「床头第一个暗格有话本,你若不困便窝在上边看看书,累了就先歇下。我去沐浴。」 挽夏脸红得厉害,只垂眸胡乱点头,等他领着王培去了净房,忙伸手死劲揉脸。秋彤理好床铺上前朝她福身:「郡主,可以歇下了。」 她好像才勉力平静一些的心就又乱糟糟起来,慢慢蹭到了屏风后,看着那张千工拔步床怎么都再迈不开步子。秋彤却已领着小丫鬟们退出里间,关门声让挽夏打了个激灵,回去环视一圈才发现屋里就剩下自己了,而她还能清晰听到净房传来的水声。 她这真的是被父母送羊入虎口了…… 挽夏一个立在屏风后又磨叽好大会才挪了几步,净房的槅扇突然传来打开的动静,她忙的就小跑着到床前,踢了鞋就卷着被子钻到最里边。先前来北平的时候她不过十二岁,沈沧钰与她再亲近,她都不曾慌乱过,可她如今都十四了……她当初嫁入璟王府也就刚过了十四。 她缩在被子里,脑里一些让她脸红心跳的画面总是不受控制跳出来,叫她羞也要羞死。 沈沧钰从净房出来后先朝窗边看了看,不见了少女的身影,他唇角扬起,径直走向拔步床。王培识趣的也退了出去,连净房都没敢让人再进去收拾。 走到床前,沈沧钰先吹灭了最外头的两盏灯,坐到床沿见那靠最里鼓鼓的一团,不由得低笑。 她那么紧张,抖得裹着被子也能看得清楚,还真是长大了,想的也多了。在船上时,也不见她这般害怕过。 他笑着伸手去将锦被扯开个角,拉过盖在身上躺下。 身边那团还是在那缩,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你也不怕把自己憋着了。」沈沧钰实在忍峻不住,身子往里边挪。此时他又觉得这张床过于宽了。 挽夏听着悉索的声音,更是口干舌燥,然后被有力的胳膊给揽了过去,耳边便换成是他平稳的心跳声。 「睡吧,你以为我真要做什么。」他下巴抵在她头顶,大掌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挽夏全身僵硬着,手肘抵在他胸膛,尽量与他保持些距离。他话是那么说,可却有东西戳着她小腹…… 沈沧钰话落后,便没再吱声,他当然也知道自己因香软在怀的反应,她刻意躲避他也能察觉到。可这是男人对喜欢的女子最正常不过的反应,何况她还在他怀里呢。 他索性静默,怕再多说什么反倒让她更加紧张,手却没有停下来,像哄小孩子一样不知疲倦,极有耐性的让她放松入眠。 整间屋子都静静悄悄的,彼此间呼吸可闻,挽夏手心有些冒汗。可时间久了她似乎又是紧张,又是不紧张了,居然还不知不觉数起了他轻轻拍的次数,数着数着就眼皮打架,迷糊的睡了过去。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沈沧钰的手才停下,低头看了看熟睡的少女,唇边露着苦笑低叹。他真要变成圣人了。 挽夏这夜出奇的睡得沉,没有了这两年来不时纠缠她的噩梦,只觉得非常安心。 她再睁眼的时候,已有光从帐幔透了进来。她动了动,舒展身子,手就抹到旁边滚热的身子,她手立即缩回了来。可是不知怎么碰到自己下腹糯湿的一块,她怔了怔,旋即抬起头,那搂了她整晚的男子眸光发暗正也盯着她看。神色是那么的……欲|求不满。 她霎时明白自己刚才碰到的是什么痕迹……… 明白过来模到的是什么,挽夏整个人都些不好了,看着沈沧钰的眼神愣愣的,她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要做什么样的反应。 沈沧钰与她对视一会,见她怔傻的样子,突然一翻身将她压住。 床板猛然一下发出嘎吱的声音,在安静的内室异常响亮。 王培站在槅扇前,听到这么一个动静,忙又退了几步。王爷醒是醒来了,可好像不会那么快起身了吧,他琢磨着直接退出屋,站到了廊下去。 而挽夏突然被压,闷哼一声,那个人的面容便在眼前放大,不由分说吻住她。激烈而缠绵,好不容易清明些的思绪又陷入混乱。 可沈沧钰并不似以前,贴上来了就亲个没完,他在一阵疯狂的攻城略地后又快速的撤离,翻身坐起。竟是下了床。 挽夏面染薄晕,一双湿漉漉的眼望着帐顶,缓了好大会才回过神来。她坐起身,沈沧钰已唤了王培进来伺候,帐幔外有衣物悉索的摩擦声,一会儿又不听不见了。她知道沈沧钰应该是去了净房,也挑了帐子趿鞋下地。 她站起身才想来她的丫鬟都不在身边,她要换衣裳也不知道是放在了哪儿。 挽夏就侧身探头去看净房,槅扇虚掩着,她视线便又落在寝衣被染成暗色的那块湿痕,脸有些发烫却莫名笑了起来。 他压着她的时候也是在戳着她,应该是很难受才对。如果他真要做什么,她想她是不会反抗的,偏他是忍下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伤身。 挽夏正笑着,外边响起了秋彤的轻唤‘郡主’的声音,随后便见她指挥着婆子将热水抬到净房,自己则到她跟着伺候。 「郡主昨儿睡得可好。」秋彤笑着把搁着衣裳的梨木托盘放到高几上。 挽夏点了点头,秋彤又问:「郡主可是要先沐浴再更衣?西边耳房也可当净房用。」 挽夏再点头,秋彤捂嘴笑,退出去吩咐再抬热水到西耳房去。 等她人离开了,挽夏突然回过味来,秋彤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v第32章[02.10] 挽夏去了西耳房后,沈沧钰也收拾好从净房出来,见着屋里只余秋露在收拾床榻,问道:「王妃呢?」 秋露抽被褥的手一顿,愣了会才反应过来主子问的是何人,有些心惊地站直回道:「秋彤姐带郡…王妃去西耳房沐浴了。」 沈沧钰这也发现自己的口误,实在是这样的情形太过熟悉,一时间忘了此世非彼世。 不过喊了就喊了,他也不打算改,凌挽夏本就是他的妻子,她们这些人迟早也要改口的。 秋露见他颔首,福一礼后又转身加快速度收拾,然后抱着用过的被褥退下。王培也在此时跟上,神色很怪异,似乎一言难尽的样子。 跨过门槛,秋露奇怪问他:「王公公,您这是怎么了?」忧心忡忡的。 王培抓住她胳膊就往院中央带,险些拽得她连被子都没有抱住。 「王公公?」 「那个……」王培来到庭院中央,说了两个字又回头扫了眼正房,低声问她:「床铺上可有那个?」 那个? 哪个?! 秋露不解。 王培着急哎呀一声,靠近秋露又道:「郡主的落红!」 秋露闻言红了红脸,然后摇头。 没有?! 王培神色又一变,这么说王爷是真没和郡主同房,他刚才明明还听到屋里的动静,王爷的寝库也湿哒哒的。 他刚才伺候沐浴时,王爷的小兄弟可是休生养息的状态。如果没有,怎么可能会没精神,莫非……王爷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什么都还没来得急就……是了,不然怎么会又是脏了裤子! 王培被自己想法吓着了,脑子里轰的一声,有种天塌了般的感觉。 秋露见他脸色时白时青,然后还很戚戚的唤了声伍先生,撒腿就跑,完全懵在了原地。秋露还懵着,又听见嘭的一声,惯来规矩最大的王公公居然被院门拌倒了,还速度很快爬起来抹了把脸,消失在前方。 这到底是怎么了?! 秋露立在庭院中想了半晌,一无所获,便抱着被褥准备叫人送到浣衣处去。她边走又边想着,王爷刚才可是称温娴郡主为王妃,这完全就是明示了,她一会得告诉秋彤去。让她心里也有个数。 挽夏沐浴更衣后转到明间,沈沧钰已坐在正间的八仙桌前喝茶,她走上前很自然伸手先把茶碗从他手中抢走。 「还未用早膳,先不忙喝茶,对脾胃不好。」 秋彤见此脸色微变,王爷起身便要喝茶是习惯,有时上茶慢了,王爷神色就会变得不太好。温娴郡主这样……秋彤低着头用余光去看两人,却是见着自家王爷抵拳笑了笑,将人拉到身边坐下。 「这还没怎么着,倒是先管起我来了。」沈沧钰心情很地道,还伸手去捏了捏挽夏细滑的脸蛋。 挽夏忙拉开他的手,下刻看着他的眼神闪过茫然。 前世她总拦着他早间喝茶,他虽不见有什么不满的,却总喜欢这样掐她脸。好像是以这样来表达不满,如今这幕太过熟悉,他还那样自然,让她有种身在前世的错觉。 刚才还好好的,说发呆就呆,沈沧钰转而去捏她指尖:「在想什么?」 「…啊,没有。」挽夏回过神来,朝他一笑。 她发现自从到了璟王府,她就总会被勾起前世的记忆,不管是一草一木,还是他的一言一行。是因为这里盛着他们太多的回忆了吗。 挽夏的笑掺了莫名的哀伤,沈沧钰眸光闪了闪,大约猜到她是在想什么,也不干预只吩咐秋彤去传早膳。他将她带回王府,也确实想让她再多些忆起两人的曾经,不管好的坏的,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他不逃避,也不想她再逃避,她心里的结总是要打开的。 秋彤见两人虽是沉默,可分明是自家王爷在迁就着温娴郡主,她随之松口气。知道王府的规矩,王爷的习惯,在温娴郡主面前都是虚设的,她也明白以后要怎么当差了。 早膳传来的时候,一夜未见着自家主子的顾妈妈和梨香桃香终于得与见人。 沈沧钰为了让她们不起疑心,让她们就在屋里伺候挽夏用早膳,饭毕叫来王培领着挽夏到花厅见管事,将明日宴请之事又再捋一遍。 顾妈妈三人今日都跟着挽夏身边忙前忙后,昨日不得见到小主子那些疑虑也没了踪影,只越发小心说话作事,怕出了错漏让小主子也跟着没脸。 璟王府有条不紊地做准备,北平城里的勋贵人也都为明日赴宴的事情忙碌。 璟王府广派贴,身为都督同知的郑家亦收到了请贴,郑漪澜一早就被母亲唤起身,连着试了几身衣裳。 她木然地立在铜镜前,看母亲开了妆奁取来簪子在她头顶比划。 郑大夫人比来比去,都觉得还是不太满意,又叫人去将她的首饰都取来。 郑漪澜终于忍不住,不耐道:「母亲,何必这样麻烦,先前那套就挺好。」 「你知道什么!」郑大夫人徐氏瞪她一眼,「你好好打扮就没错的,你父亲那日听了你兄长所说,也有些犹豫起来,想着你到底要不要嫁到威远侯府去。」 郑漪澜神色更加木然了。 v第33章[02.10] 明明两家都有意,而且她是中意威远侯世子的,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就只为了那日璟王在围林的莫名举动?! 也许璟王只是起了兴致在众人面前露一手呢? 而且她嫁到威远侯府,与璟王对郑家又有什么关系?! 郑漪澜想不明白。 徐氏一眼就看穿女儿的心思,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父亲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缘由的,如今事儿不是未定吗,也许等过了今日就明朗了。」 郑漪澜依旧一脸恹恹,随便自家娘亲摆弄了。 此时郑同知父子也正在说璟王府的事。 郑同知自小习武,体型魁梧,一张国字脸,显得人威武又严肃。随了母亲长相的郑俊远在他身前,就像个文弱书生。 「明日到璟王府,我会寻机会试探那日围林之事。」 郑俊远看着父亲,沉吟道:「当时那箭确实是冲着儿子来的,父亲如若真去试探,万一惹怒璟王……」璟王上回可是连身为都督的威远侯都没有给面子。 郑同知摆摆手,「惹怒璟王倒也不怕,如果他真因此而生怒,说明他对侯爷确实不满到极点,连带着我们这些亲信都被牵连。知道了,反倒更好行事,应天府那边的意思似乎也不太想我们和威远侯府结亲。」 应天府那位……郑俊远听父亲提这一句,半懂半不懂。「那位先前不是还赞同的?」 「早上才收到的回信,是改变了意思,他希望有人能到璟王身边去。」 闻言,郑俊远心头一惊,脸色微变。 「父亲,您该不会是想将妹妹……」 郑同知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妹妹?你妹妹一心想嫁给威远侯世子,为父便是给她争取到了,也是她高攀。为父不给她争取,让她嫁给跛子瞎子她也得嫁,何况璟王还是亲王!」 「可应天府那位有要……」杀了璟王而后快的心。郑俊远攥紧了拳头,没敢将话全出来,若妹妹真被送到璟王府,璟王哪日就得倒了。妹妹该怎么办?! 「你这又开始妇人之仁了。」郑同知见儿子这般,心生不快。「只要有了功劳,你妹妹定然不会受一分牵连,如今辽王那边要不成气侯了,我们总该要自己争取些。等为父也能获个爵位,你妹妹要再嫁也不是难事的。」 郑俊远却是极不认为这种法的,这种事情哪就有百分百把握的,若被璟王知晓妹妹是被当做眼线送进去的,璟王兴许就先朝他们郑家发难了。辽王两年前受伤致残一事,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是意外…… 郑俊远思索着两年前那桩让叫人心惊的战事,郑同知抿了口茶,看他出神倒想起一事来,道:「听说上回你与温娴郡主在骑射场较量?」 「…啊,是。」郑俊远回神,脑海里霎时出现少女火焰一般的身影,目光闪烁不定。 郑同知见此一笑:「温娴郡主可还好相处?」 相处? 少女精致的面容、英气飒爽的身姿不断在眼前闪过,郑俊远露了个苦笑。「其实儿子也不过和郡主说了寥寥几句,摸不清郡主的性情,总体来看,郡主是位不拘小节,爽利纯真的女子。」 郑同知闻言还是笑,儿子不过和人寥寥几句,却又知道人品性纯真的了? 「你也到该定亲的年纪了,听你娘说,北平倾慕你的姑娘不少,其中家世好的亦不少,你可有喜欢的。」 「儿子……」 被突然问到终身大事,郑俊远有些不在自。有表达想结亲之意的,家世好的确实不少,可他喜欢的却不是在这里头的。 儿子吞吞吐吐的模样,郑同知板了脸,十分不喜:「男子汉子丈夫,连个喜欢的人都不敢说出来,你倒是越年长越怯懦了!」 父亲训话,郑俊远只有受教的份,羞愧地垂下头。 儿子只唯唯称愧,郑同知也是气笑了,索性揭开:「你既然喜欢温娴郡主,你主动些便是,凌昊那人我们也有打交道,虽宠女儿宠得厉害,可只要是能打动温娴郡主,这亲事也不是没可能的。」再且应天府那位对凌家挺上心的,又和凌家女有个兄妹情份,与凌家走得近也不是没好处。 自然这些郑同知没跟儿子说太多。 郑俊远听到父亲直白的话,愈发不自在,面色赧然:「父亲,郡主的身份,哪是我能高攀的。」何况那日温娴郡主都没正眼看他。 郑同知闻言面色不甚好。 今日说话儿子不是说高攀不起璟王,就是说高攀不起温娴郡主,好像他郑家在北平就那样地位低微,再如何他也是从二品的武将!再争取些战功,封侯也是可以的,哪就要儿子这样处处小心的做人! 「畏首畏尾,如何当得了大事!」郑同知不悦的斥道,「行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别到哪日后悔都来不及。」 郑俊远只得起身施礼,转身离开厅堂。 走出院子,沿路柳树垂碧枝,新叶翠绿娇嫩,迎风婀娜。郑俊远又想起少女那姣好的面容,新抽柳枝般窈窕的身姿,不住低叹一口气。 温娴郡主那日应该是第一次见自己,她策马而来时,别说眼神了,连余光也没给他一个,更别提像其它贵女见到他时那种欣喜又害羞的样子。她当时能叫出他身份来,多半也是入场时听到外边人说才知道的,她对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意思。 可他在去岁的端午,就将那抹倩影锁在脑海里。 那日,北平举行龙舟赛,她受邀施施然走到擂鼓前,击鼓敲响赛事开启的信号。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能有女子能长得那么好看,又还那么的英气,就像暖春的骄阳。耀眼,明艳,让人一眼便再移不开目光。 他当时想,原来这就是北平贵少爷们口中的温娴郡主,当真是与别的姑娘不一样。 v第34章[02.10] 后来,他也一直留意她的消息,最常听到的就是那家世子有意和凌家结亲,这家少爷被凌家婉拒了。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可他除了这一身武夫的本领,也实在没有吸引到她的地方吧。 上回在骑射场,她还对自己相让不满,在她眼里,他可能也成了她身后众多爱慕者一样,只想着讨好她那一类吧。 郑俊远想到踏春那日的事,心情遗憾不已,当时他不相让,估计结果会不一样。 他想得心烦意乱,随后揪下一根柳枝握在手上,漫无目的在自家花园转了好几圈。 正是春光正好的午间,在家里偷了两清闲的凌景烨趁着天早策马赶回军营,李靳修在凌家赖了两日,自然是与他一路。 两位少年赶路无聊,走到偏远人少的官道上便兴了意,赛起马来。一路尘土飞扬,将跟在身后的侍卫甩得满嘴是沙子。 两人正跑得畅快,却见前方道儿被一辆马车给堵了,正是路中间,两人无法只得勒了缰绳减速。一脸败兴。 少年们打马缓行,准备绕过马车。 「二哥,表哥?!」 带着少女独有的娇俏声响传来,带着惊喜与激动。 两人齐刷刷侧头看去,只见靠山边的路沿上站了两名侍卫,一个带着帷帽的身影正从他们身后走出来。借着那空隙,两人还看到后边站了有两位妇人,一位同带着帷帽的女子,余下的是几名仆妇。 凌景烨看得一愣,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朝后面的老妇人行礼:「见过老太太。」 神色不太好的凌老太太本是露了笑的,可一听到凌景烨对自己的称呼,脸色又冷了下去。 「你与世子爷这是打哪去。」 凌老太太也不和他寒暄,视线在李靳修身上打转一圈。 遇到凌家二房的人,李靳修心里也道真是巧,可他并未下马,而是坐在马上勒着缰绳往前去。 凌景烨答话:「到卫所去。」 「景烨,走了,不然一会天暗了不好走。」李靳修到了边上也不与人打招呼,出声催促。 凌老太太脸都现了青色。 她身边的妙龄妇人忙走上前,朝着他一礼:「世子爷安好。」 李靳修居高临下扫了眼这隔房的堂姑,神色很淡地点头。刚才将人喊停下来的凌挽静掀起了白纱,一双凤眼亮晶晶地看着马上英俊少年:「表哥,我们去上香回来,马车突然坏了。这边人烟稀少,出门就只带了两名侍卫,也不敢让他们离开,如今正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马车坏了就坏了。 李靳修很想这么说一句,可实心眼的凌景烨却皱着眉头前去看了几眼,是车轴的地主断开了。李靳修只好说:「我们也不会修车,你们再稍等一会儿吧,我们的侍卫都在后面。等他们来了,让一人再折回去送个信,好让你们府上的人再来接。」 少年在高大的马背上,逆光而立,一番话声音轻却隐了不耐和威严,李莹已听出来他不想多管的意思。她撇了眼唇抿得笔直的婆母,朝他福礼:「妾身在这谢过世子爷了。」 李靳修又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喊了凌景烨便要走。 一直站在李莹身边的凌挽宁突然冲了上前,在侧边伸过手就抓住了李靳修的缰绳。 「世子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凌挽宁声音很着急,抓住缰绳的手指节都在发白,李靳修看不清她帷帽下的神色,顿了一会。 凌挽宁又说:「世子爷,只是几句话,耽搁不了您多久。」声音已带了咽呜。 「这边。」李靳修终于松了口,骑着马到探出路边来的杉树前。 杉树歪了半个身子,翠绿的枝叶正好能将两人身影隔挡。 凌挽宁快步跟上,立在树边犹豫了半会,将帷帽摘了下来。 临近及笄的她眉眼已长开,像极了李氏,一双凤眼也是随了李家的人,立在那娇媚可人。 李靳修低头看她,见她摘了帷帽,又拢了拢头发,最后才抬起脸来朝自己一笑。只是脸上笑着,眼中却是闪着泪光。 凌挽宁抬眼看着这个她爱慕了许久的少年,看着他俊颜上不再有当年对自己那种温和的笑,她心头抽疼,可又很奇怪地松一口气。 她一直认为温润待人平和的少年,终于在她面前显露出真性情,这一刻她居然觉得以前都不重要了。 凌挽宁站直身子,朝李靳修工整福礼:「世子爷,谢谢您。我孝满后便会出嫁,也是今日恰好遇上您,不然怕是连一声谢及辞别的话都说不了了。」 少女心情应当是十非不好的,泫然欲泣,以为强忍着便不失态,可她身子都在发抖。抖得那么明显。 李靳修见此心中叹口气,收了冷然淡漠地神色,微微一笑:「这声谢,表妹不应该和我说,你该和凌挽夏说。如若不是她和凌夫人说了,我也未必能帮上忙。」 「三妹妹那是三妹妹那儿,世子爷这我还是要说一声的。」凌挽宁直起身,有些倔强地看他。 她明白的,如若不是他的帮忙,身在北平的大伯母也不可能就那么给她相看好人,让她顺利说门好亲。她都不敢想,如若没有他们帮忙,她父亲真将她送去给那快五十岁的鳏夫当填房,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虽然她也曾恨过他几日,明明他可以娶了…哪怕纳了她当妾,都可以救她出火海。可他却不愿意。 v第35章[02.10] 后来,凌挽夏叫人传话给她。说大伯母帮她相了个应天府的秀才,虽是前年落了榜,可家境殷实,老母亲已逝,也不计较她是丧母长女,而她到了那家就是当家主母。再有那个秀才还是有几分才识,只要再读,中举仍有希望。还告诉她,日子究竟要怎么过,是要仰人鼻息还是自己当家做主,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她听完,也就明白了。 李靳修拒绝纳了她,其实还是为她好,他心中对她还是留了丝情份。不管是看在她已逝的生母上,还是她好歹与他沾了亲的份上,他已为她考虑了最好的出路。所以,她哪里还有什么理由去恨他,哪里还会那样不知好歹。 李靳修听她这样说,便也点点头:「我会记住你出嫁的日子,到时一定会给你贺喜,还有,在你婆家面前若是要说起我,别世子爷那样称呼得生分。我李家的表亲,再如何,也不会允许外人欺负的。」 凌挽宁霎时泪如雨下,再度屈膝向他行礼,哑着声音真诚道:「谢过表哥。」 少年颔首,策马离开,凌挽宁泪眼婆娑看着他俊伟的身影远去,她少女时期那些深深的眷恋,刻骨铭心的爱慕也在此刻随他走远。她以后只余一位还愿为她做支柱的表哥。 凌景烨与李靳修走后不久,他们的侍卫果然随后赶来,李莹让人拦了他们,将李靳修的交待说明,那些侍卫当即分了人手再往北平城里折回。凌家二房的人见此总算松了一口气,等了半个时辰多些,府里再派来了马车,凌老太太一众安然往家赶。 先前是荒郊野岭站着,凌挽静心里有一堆的不舒爽,却不敢发作,如今在马车内见脸上都花了妆的胞姐,便不屑地冷嘲热讽起来。 「大姐好本事,叫表哥都能单独与你说话,你这又是求表哥什么事?莫不是再求表哥好娶了你?你不是自己又求了大伯母,要嫁给个什么酸腐的小秀才?」 面对妹妹的讥讽,凌挽宁神色出奇的平静,「表哥不待见你,你何必将气撒我这,如若我不求大伯母,难道我真要嫁给年岁快半百的人当填房?祖母、母亲,您们说,我这样做错了吗?」 凌老太太被问得老脸一红,李莹唇角含笑说哪处都没有错,心中已是在骂凌老太太和极没有人性的凌二爷。连她这个当继母的都没狠心到让继女嫁给半只脚都进棺材的老家伙,他们母子为了所谓的前途,居然连嫡女都往火坑里堆,这真真哪里还是人干的!她虽然是害了堂姐,她也有心要用两个继女来给家里增些助力,可万没有狠心到这样,将人塞到一个老畜生床上去。那老畜生听说还虐打死四五个小妾! 这凌家二房也是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凌挽静被胞姐软软地顶了回来,自己倒是气得闷了半晌,凌老太太也知道大孙女是怨上自己,可她顾得了儿子哪就还顾得了孙女。再说了,哪个家族里的姑娘不是拿来联姻,给家里添助力的。 想着,凌老太太又对心气高,有主张的大孙女不满了。 是啊,哪家姑娘亲事不都是父母之言,她倒胆大,居然求了李家人,还牵扯上长房那边。这不止是打她的脸,还是将她脸皮放脚下踩着! 想到来气之处,凌老太太板了脸说道:「挽静,你为自己考虑是不错的,可身为凌家女,身为你父亲的女儿,你这样做就是让长辈寒心了。」 让长辈寒心,那她这被拿去换利益的,已被冻成冰块的心,又怎么办?! 凌挽宁眼底闪过嘲弄,却没有再作声。 她一个字也不想和这个薄凉自利的祖母说话,她只管好好守完余下的日子,嫁出去,这个家便再也与她没有关系了。 凌挽宁闭了上眼,凌老太太见她这番作态,气得胸口疼,又不好总掐着个小辈不放失了身份,便也一言不发气闷闭上眼假寐。 到了傍晚,回到府里的凌二爷被李莹伺候着用饭,吃了两口,他抬头道:「有件事你可知道?」 李莹一双潋滟的眸子便落在他身上,轻摇头:「老爷是哪件,妾身便是有七窍玲珑心,也猜不着啊。」 「是璟亲王府广发请贴之事。」 「妾身未曾听说。」 李莹依旧摇头,凌二爷怔然片刻,将筷子就摔在了桌上。 银筷子砸在圆桌上,声音很大,李莹被他突然变脸吓一跳。 「老爷这是怎么了?」 她是内宅妇人,璟王府宴请之事,她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璟王府又不和她们妇人打交道。更何况,他们一家在璟王府眼里就跟颗尘粒似的,或者连尘粒都算不上,他生什么邪火。 凌二爷见她缩了缩脖子,眼眶跟着就红了,也知道自己这气撒得不对,朝屋里伺候的丫鬟挥手让退下。拉过李莹的手道:「好好的要哭什么,我这又不是冲你去的。」 「您这样一摔筷子,也不说明白,妾身便当您是冲我来了。」李莹委屈抽回手,拭泪。 凌二爷忙得将人揽到了怀里,哄了她两声,见她擦干泪,心里的火气也消了。 若说他喜欢李莹哪点,除了颜色好年轻,就是性子上。软得跟面团似的,又很懂得收敛,再是委屈也就两句就能哄好。男人喜欢女人娇弱,可也受不住尽哭哭啼啼的。 「北平连个衙门里的七品小官都收到请贴,而且不但是北平官员们得了贴子,连家眷也得了,我们这边却是两样都没有,想来是璟王特意剔掉了。我想来想去,这多半还是因为长房的事闹的。」 李莹委屈哒哒地依到他怀里,说:「老爷分析的不无道理,但妾身感觉长房应该不清楚这事。您想想,璟王宴请,要请谁人哪里会经过长房……」 听到这话,凌二爷沉吟片刻,点头道:「夫人说得是,我今儿看着他们在卫所里尽讨论明日去璟王府作客的事,你都不知道我在那多尴尬。」 什么尴尬不尴尬,不就是那点自尊作祟,觉得没收到请贴,没有了脸面。按她说,脸面都是自己挣的,当初他办个事都不利索,好好一件能得利的事闹到最后分家收场,叫长房恨个透。这凌二爷说是烂泥扶不上墙也一点儿不错。 李莹腹诽一圈,面上丝毫不露,眸子一转便有异常亮眼的光华。 她抿了嘴笑道:「您不必尴尬,妾身出个主意可好?」 李莹年纪轻,一颦一笑尽是说不出的娇媚动人,凌二爷凑在她脸上连亲几口,含糊不清的说:「夫人快快说来。」 压下想擦掉满脸菜味的冲动,李莹说:「如今我们和长房分了家,再如何,也是铁打的血亲关系,这点是怎么分也没有办法的。没有请贴又如何,您不必太过放在心上,您不妨明日直接就让挽宁挽静在璟王府外的巷子侯着,既然发了女眷的请贴,温娴郡主自然会去的。郡主她既然还帮挽宁说了门亲事,想来也不会落了挽宁的面子,只要她们姐妹能进去,您就是再没有请贴,他们也得要在心里掂量掂量个中关系。」 凌二爷也听得双眼发亮,他怎么就没想明白这层关系呢!他哈哈便笑出声,又逮着李莹细白的脸蛋一阵亲,亲得李莹忙装害羞从他怀里逃出来,在借故吩咐丫鬟换筷子的空出了屋,拿了帕子狠狠在脸上一顿搓。 若不是她上一胎生了个女儿,她还得死死扒着凌睿,她真不想跟这蠢货你侬我侬。酒囊饭袋,脑子和下边那玩意儿一样,长着就是用来看的! v第36章[02.14] 李莹在心间恨恨骂两句,又堆了笑脸重新回到屋里,还让人温了酒,直把凌睿灌个半醉,才再喊人请了挽宁姐妹来说这事儿。事情说完,凌二爷也就差不多不醒人事了,被丫鬟扶着满嘴胡话去沐浴,凌挽宁冷眼看着告退。 李莹却又喊住了她。 凌挽静与李莹也不算对付,见人不留她走得飞快,回屋准备明日的衣服首饰。 屋里的蜡烛都烧得只剩一小截,风一吹进来,灯光在跳跃中就变得明明暗暗。凌挽宁看清太清楚继母的神色,索性垂了眸等她说话。 李莹见着经了几场大变,越发沉稳的凌挽宁,她先在心底叹息一声凌睿差点毁了颗好苗子,才开口道:「我知道你厌烦我,心里肯定骂我这又是在利用你,来讨好你父亲。可我对你们虽有利用的心,却从未真难为过你们,便是送你去当填房一事,我也是极力不赞同的。」 凌挽宁只静静听着,李莹叹气又道:「明儿你去你只须要做做样子,不必真和郡主要这个情,就可以回来。你父亲介时要怪你们,我会保你无事。」 李莹的话叫凌挽宁诧异不已,她这样教自己,不是要把凌家脸面丢尽?! 看到她吃惊的眼神,李莹笑了:「觉得很奇怪是不是,其实我们哪里还有什么脸面,从被赶出来就没有了。既然没有了,也不必要在乎这些,我没有办法要讨好你父亲,只能出此下策。可于你来说却也是好事,你父亲认为你们办事不力,会更埋怨你,以后你嫁出去了,更不用担心这家里还有谁去烦你。你关好门过好你自己日子就是。」 听到这,凌挽宁心间的震惊无法言语,这话怎么听,她这继母和父亲都不像是穿一条裤子的!她父亲不得脸,继母不也没脸?! 「你不必见鬼一样看着我。」李莹笑容更开心了,整个人都显得活泼几分。「如有办法,我也不想到你们凌家来,现在于我来说,你们父亲越无能,就会越对我好。你母亲没了,只有我还能和侯府联系上一分,你懂了吗?」她要的,是先完全撑控这个家,让凌二爷对她千依百顺,等做到这步了她再谋凌家二房的出路。 凌挽宁懂了,觉得李莹很可怕,理智得可怕。 一个本该依付夫家的女人,本该夫荣妻贵的女人,居然丝毫不在意丈夫在外不得志,而且还利这点来把控住丈夫。没有点心气,没有智谋的女人,哪里敢!! 凌挽宁站了起来,眼中的慌色掩不住,不过她还是算镇定,起码在这骇然听闻中还保持着冷静。她说:「他虽然是可恶,可到底是我父亲!」 「自然是你父亲,还是我夫君呢,我肯定还是希望他好的。不然我这只看后宅一亩三分地的目光,太过短浅,你说是吧。毕竟人生还长着,我也不想我的女儿将来长大了,被送去一个老畜生身边当填房。」 凌挽宁无话可说,李莹又笑一声,听了听内室的动静,朝她挥手:「回去歇着吧,你以后会明白我的,也会相信我的,或许以后我们还得相互扶持。」 又再说了两句场面话,凌挽宁离开正院。走在昏暗的小石道上,风一吹过来,她才发现自己早出了一身的汗,如今感觉到有些冷。 她抱住了胳膊,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李莹的话,越想,身上越是凉意阵阵。她觉得,她母亲毁在李莹手上,不亏,真的一点儿也不亏……凌挽宁走着走着,泪就那么落了下来,她想,她也许一辈子都给生母报不了仇了。 戌中时分,月色笼罩着北平,万物朦胧。 为了明日宴会忙活整日的挽夏终于松了口气,泡在热水里,感觉整个都要化在暖意中。梨香在她身后帮她捏肩,适中的力道散去整日的僵硬,舒服得直想哼哼。 顾妈妈取了干净的寝衣入内,净房内水汽萦绕,她绕过屏风便见小主子脸颊被熏染着海棠般的颜色。暗黄烛火下,水汽朦胧中,生出一种妩媚旖旎的风情。 顾妈妈心想小主子真是长大了,一身肌肤似白嫩得似水豆腐,胸前的那隆起的山峦也越发起伏,腰细腿长。将来的姑爷,真真是好福气,也不知道是谁人能得了这福气去。 顾妈妈边想边上前,桃香那已准备好洗头的东西,梨香便停下手,将挽夏稠密的头发放下。 「小姐今儿是累坏了吧。」顾妈妈看着两大丫鬟熟练的给小主子净发,笑着挽了袖子,拿瓢儿给挽夏身上淋水。 挽夏慵懒地睁开眼,「其实也没有什么累的,不过是再核对一遍东西。」 「老奴今儿也才是开了次眼界,知道什么叫皇家的富贵,光是那些玉碗玉碟,给老奴怕要吃个十辈子。」 顾妈妈夸张的语气叫挽夏噗嗤笑出声,「妈妈倒是把自己说得眼皮子那么浅,其实哪儿就看得上这些俗物。」若是顾妈妈真是贪财之人,前世她也不会硬辞了去,跟着奶兄重新在外边打拼。 不是她夸大,顾妈妈只要在璟王府,她奶兄能过和一般富贵家少爷那样的好日子。 小主子知道自己的品性,顾妈妈也跟着笑,边给她淋水连轻轻给她搓揉手臂。细滑的触感让她一个老婆子都舍不得松开手。 众人正是分工合作之时,挽夏蹙眉哎哟一声,旋即脸上红晕更胜。 顾妈妈瞧着小主子的胸前鼓鼓的地方笑道:「是老奴没注意,小姐如今怎么还疼成这样。」她方才不小心轻轻挨了一下,倒是叫小主子吃苦头了。 挽夏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掩了掩,「兴许是月事要来了,今儿就觉得难受。」 桃香很羡慕的探头看一眼,「这人跟人呐,怎么就差那么些呢?」小姐也没少给她进补,她怎么就干瘪瘪的,像冬日里的腌菜。 「小丫头片子,这些是想也想不来的。」梨香用湿漉漉的指头戳她脑门,还傲然挺了挺胸。 挽夏余光扫见梨香的动作,笑得眼晴都眯了起来。她年纪渐长,身边的两个丫鬟年纪也不小了,前世她到死都没为她们寻得好的人家,这世也许要早些打算? 她歪了歪头,觉得这事可行。 顾妈妈跟着笑了一会,敛起笑意与挽夏开始说事儿:「郡主,老奴觉得今儿您住在这院,还是有些不太合适,毕竟如今您也快及笄了。大姑娘家的,和长辈住一个院子,被外人听见,也是不好的。」 挽夏闻言抿了抿唇,「你说的都是,可七皇叔好意,我也不好再推辞。昨儿就已经是推辞了,如今他再提起,我便不好说话了。」 其实她住在王府,住哪个院都是一样的,偏今日沈沧钰不知道怎么了,虽然让她的人都跟在身边,却非要她住在正院东厢。还不是引得她的人开始有想法了。 「老奴明白。」顾妈妈今儿也是看到了璟王的坚持,「老奴也就提醒小姐一声。」 挽夏点头,心想,若是被顾妈妈知道他们两真有什么,她会不会吓晕过去。也许会的吧。 以后还是小心些,璟王府也别来了。 小半时辰后,挽夏头发也绞干了,就坐床上看话本,床前的高几上还有一碟雪花糖渍的梅子。沈沧钰还是想得周到,她喜欢的东西样样都有,加之璟王府处处都是她熟悉的样子,让她真的感觉到很舒心。就连梨香也发现,正房西次间那儿的摆设,与先前船上的厢房差不多。 v第37章[02.14] 沈沧钰的喜好也是固定的。 挽夏含着梅子暇逸地看话本,可突然又将画本放了下来,趿了鞋子在屋里转了一圈。 梨香正在熨烫明日要穿的衣裳,以为她是有什么吩咐:「小姐,是要取什么,还是渴了?您喊奴婢一声就是。」 不是。 挽夏走到南边的多宝阁前,挨着看上边的东西,一些雕琢可爱动物的玉石摆件是她前世不曾看过的。可这些都是她喜欢的。 这里的东西就不对,可正房几乎是与前世一样的,是因为她比较少来东厢。还是说东厢在她前世嫁来不久后改成了她的小书房,所以她记忆模糊了? 挽夏趿着鞋子又转了几圈,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却找不到奇怪的地方。她只得放弃再窝回床上,心想是自己错觉了。 自家小姐怪异的举动叫梨香也莫名,见她不像有吩咐的样子,又窝回床上了,便也继续忙手中的活儿。等到她将衣服熨烫好,挂在衣架子上,再探头去看挽夏,她已经缩成一团睡着,手里书也掉在床下,被夜风吹得乱了页码。 她轻声上前拾起话书,然后又给她拉好被子,这便放下帐帽退到耳房值夜。 挽夏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将她搂在了怀里,她今儿跟着管事们转了厨房宴会各处场地,确实是有些累了。而来人身上气息那么熟悉,她连眼都懒得睁,只任他揽到怀里,然后依稀知道他在轻轻亲她。从额头到眉心,再一路寻了她唇含住。 挽夏不想理他,只闭眼继续想我。 沈沧钰在翘开她唇齿后,舌尖却扫到有什么东西,顿时愣了愣,然后发现她嘴里都是梅子甜甜酸酸的味道,不由得无可奈何。 她怎么含着梅子核就睡着了,万一卡在了喉咙可是好玩的?! 他用舌尖将东西卷了出来,掀了帐幔吐到小碟子上,然后再又去吻不愿睁眼的小姑娘。 挽夏是实在不想睁眼的,可耐不住他一惯霸道的亲吻,总是想将她闷死一样。他还翻身压住了她,今儿开始胀得发疼的柔软也被压得难受,她不由得伸手去推他。 这一伸手,被他大掌轻轻一掐,一双纤细的手腕就被捏住,被他固定到头顶,越发动弹不得了。挽夏只得发出小小细碎的不满声响,感觉到舌尖都发麻了,他才终于放过她。 「你半夜不睡觉,又跑我这来干嘛。」 黑暗中,沈沧钰一双眸子极亮,微挑了眼角看着她。他很想说句粗鲁的话,表达自己心里所想,想想可能会吓着她,便又闷不作声咽了下去。 他沉默得有些久,挽夏也缓过气来,挣了挣还被他捏着的手腕:「今儿用饭前伍先生来是做什么的?你身体哪儿不舒服吗?」 提起这个,沈沧钰更郁闷了。 伍萧会在这平常时候给他号脉,都是王培自作主张闹的,还是那么个可笑的理由。她是没见着伍萧给他号脉后那憋笑的脸,他这堂堂亲王的威仪,可真是给那瞎操心的王培给坑没了。 他还是没有说话,挽夏被他捏得手有些发麻,胸前更是胀疼难忍,不由得扭了扭身子。 只是这一扭,她的腿就碰到了他刻意避开的位置,硬硬的东西就戳在她腿心。挽夏身子一僵,不敢动了,心中失笑。他这是何苦来的,不是在难为自己? 沈沧钰也知道小姑娘感受了他的旖旎想法,可她也只是静止不动,没有再躲开,沈沧钰心头就有什么在作乱。 帐幔里光线很暗,可他还是看清楚她诱人的模样,而他们现在这个姿势也叫他想起以前。她到最后总又抓又挠,力度虽不多重,可却越让他兴起,所以他往往不得已就这样一手箍着她细腕,一手撑着在她身上作乱。有时他实在控制不住了,便会将她抵到床头,让她软在他身上只能依附他,跟着他随波逐浪。 沈沧钰沉默着,目光发暗地盯着她看,挽夏视力不如他,却仍能感受到他身上涌动着的侵略冲动,紧张得连呼吸都滞住了。 「挽挽……」沈沧钰终于开了口,声音哑得很,挽夏却莫名觉得他这样的声音很勾人,勾得她很奇怪的直咽口水。 而在这一声带着缱绻地呼唤后,沈沧钰又低头吻住了她,不再像刚才那样急迫,很有耐性的一点点品偿。挽夏好不容易平缓的呼吸又变得急促,她发现他的气息亦很凌乱,就当她又头皮发麻快要喘不过气来时,他的唇离开了,顺着她下巴亲到了脖子。 挽夏被他烫人的唇带阵阵酥麻,那种似躺在棉花上的感觉,叫她忍不住发出细碎的低吟。 那一声落在沈沧钰耳中,仿佛将他整个人都点燃了,原本还流连在颈窝的唇轻轻咬在她柔软的起伏上。隔着衣物,他动作亦很轻柔,挽夏却是敏感得弓起了身子,将两人间那点遗留的空隙贴得密不透风。 沈沧钰眯起眼,撑着身子又离她远一些,挽夏被他突然袭击闹得气喘吁吁,整个人似乎被扔到热水里煮似的。透不过气来,身上也跟着那热浪在沸腾一样…… 「挽挽,伍萧来,确实是因为我身体不舒服……」他俯在她耳边轻声,身子又压了下去,大掌从寝衣下摆滑进去慢慢顺着腰线往上攀。 挽夏脑袋有些浆糊,只能靠仅着些许意识问他:「究竟是哪儿不舒服?」 沈沧钰指尖已碰到软软的山峦,一掌覆盖了云峰,咬住她耳垂:「哪儿都不舒服,特别这是儿。」他说着,挺了挺。 挽夏被他大掌刺激得脑发晕,腿心的触感让她大脑瞬间就跟着一片空白了。 沈沧钰是熟悉她的,知道她哪里最抵不住温柔对待。 他痴缠着她,掌心的柔软细滑让他流连忘返,唇一直在她耳垂与脖颈间游离。挽夏心跳很快,思绪似乎糊成了一团,可她却又异常清楚他在做什么,还有下面可能迎来的事。她眼波朦胧,在他指尖突然的掐揉下,红唇微张,令人面红心跳的声音软软流泻出来。尾音娇媚得叫沈沧钰心头发痒,脊背发麻。 她真的长大了,前两年贴着她,他还能控制住那些心猿意马的事,如今只要贴她,他就只想不管不顾。 ……哪就能不管不顾呢。 沈沧钰像一头冲不破牢笼的凶兽,红着眼狠狠吻住发出撩人轻吟的唇,勾着她舌尖肆虐,手艰难的从她寝衣里退了出来,转而掐着她的腰让她更紧紧贴着他。 紧密的相贴仿佛让他好受一些,挽夏却因他激烈的亲吻蹙紧了眉尖,本能的哼哼两声以示不满。 好不容易理智些的沈沧钰被那几声又激得燥动不已,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不再箍着她的细腕,而是拉了她一只手握住自己。软似无骨的掌心,面团一样包着他,他抬头看一眼眼角隐有水光的挽夏,用唇去碰她因情动而被打湿的睫毛。 v第38章[02.14] 「挽挽,你帮帮我,就不难受了。」说罢又去寻了她的唇,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拉着她……帐幔内全是青年粗粗的喘息声。 挽夏被他用帕子一根根清理手指的时候,身子还软软陷在被褥里,有些回不过神。被他握着的手,有些抖。 沈沧钰细细给她擦拭一遍,极喜欢的将她手抓到唇边,轻吻她指尖。 挽夏红着脸,猛地抽回了手,沈沧钰顿了顿再侧头看她,她结巴道:「不…不干净。」 男子愉悦的低笑声响起,俯下身,眉宇舒展地说:「我都不嫌弃,你还嫌弃起来了。」 被里的人儿将头侧到一边,不理他,脸热得很。两人以前怎么荒唐,也没用过这种方法的,她握了握拳,脸热得更厉害。那只手酸得连拳头都握不住,手心也滚滚地发烫,就像她反应过来他让她握住什么时,那热度烫得让她连喉咙都发干。 沈沧钰知道她这是害羞了,将帕子随意丢到高几上,掀了被子进去抱住她。 「是我孟浪了,可又不能真的要了你,我喜欢你,怎么能这样不清不楚的就要了你。」 他埋在她颈窝,轻声细语,颇为无奈。 挽夏却想掐他。 不清不楚……说得两人现在这样抱一起盖一床被,就很明明白白似的。按真了论,他时不时就按着她狼吻,哪就有什么清楚明白的。 怀里的人儿没有作声,沈沧钰低叹:「挽挽,快了,不会再这样委屈你的。」 挽夏听得心头一颤,翻过身来抬脸看他:「我不委屈!」他可不能太过激进,那本来就是走在刀尖上的事。 少女着急铿锵地声音叫他怔然,旋即又低笑起来,边笑边亲她热热的脸颊:「可是我急,我急着快些把你娶到手。」 那么严肃沉重的事,到他嘴里就变了腔调,挽夏气得真伸手掐他。可他长年习武,身上哪处都是硬硬的,掐也掐不动,只抿唇闷声不说话。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心间温暖:「我有分寸的,你只要不跟着凌夫人左一个相看,右一个相看来气我就成。」 挽夏张嘴就咬他肩膀,听到他倒抽一口气后,才翘着唇角道:「你倒是跟凌夫人说去啊。」她也是被迫相看的。 沈沧钰顿住,被她噎着了,旋即翻身再压住她。挽夏被压得胸口疼,吸了口气,用力去推他。 他奇怪的看她:「怎么那么娇弱了。」 挽夏咬了咬牙,见他纹丝不动,只得红着脸道:「身前不舒服。」 沈沧钰喃喃的跟了一句,便没有不明白的,盯着她看一双桃花眼亮得叫人不敢对视。 「再长大些就好了。」他说着重新躺下,将人又揽到怀里。挽夏却觉得这话有些一语双关。 长大些,是年岁长大些,还是胸前长大些。男人果然都道貌岸然,她在心里呸一句,闭眼不再理他,胡闹了那么大会,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今日在她身上得到了些满足,沈沧钰虽还有些旖旎的想法,却已能保持冷静,也抱着她闭眼。明日她还得操劳,他也舍不得再闹她。 翌日卯中,挽夏便起身来梳妆。 梨香帮着给她净面,突然咦一声:「小姐,脖子怎么红了一点,难道这屋里还有蚊虫不成?」 闭眼的挽夏听得手一抖,想起昨夜他在脖子上啃了半晌,居然还留下印子。前儿那也是一夜才消的,这回却叫人看见了。 挽夏压下那丝慌乱,「是有些痒,没忍着挠了几下。」她说着伸手用指甲又抓了抓,梨香被吓她得忙拦住,「使不得,小姐皮肤娇嫩,会抓破的。」 梨香拦住她的动作,让桃香去寻了止痒的凝膏来,挑了些给摸匀。 顾妈妈这会取了衣裳上前,「入春了,自然是又要生蚊虫的,这屋又是临时住了进来,未熏好有遗漏的也正常。小姐身上可还有别处痒痒的。」 挽夏哪里还敢让她们再看身上,忙道再没有了,催促她们梳妆。 这头才收拾妥当,王培便前来敲门请她去用早膳,到了正房的花厅,挽夏见沈沧钰是一身箭袖的劲装坐那。肩背精壮的线条被服贴的衣裳勾勒得十分明显,气宇轩昂,让她视线不住又停留好会。 沈沧钰视线也黏在她身上,看着她的穿戴,正好合身,唇角有着弧度。 相互看了会,他说:「刚才去了趟练武场,见传了早膳好,便未来得急换衣裳。」太费时间,怕她要等他,饿着了。 他解释般的话叫挽夏弯了眼笑,上前朝他福礼,将桌上的玉筷递前去:「七皇叔精神好。」 沈沧钰听出了她话里的挪揄,挑了挑眉,他精神更好的时候她也是见识过的。 立在边上的顾妈妈看着两人,莫名心惊,方才自家小姐给璟王递筷子的一幕,像对夫妻似的。两人熟稔的样子,也不像是两年未来往的人,昨儿她便觉出这有些不寻常。她出神盯着桌前的两人,突然察觉一道视线扫过来,威严凌厉。 顾妈妈霎时背生冷汗,低下头去。她想得太过入神,忘记这是璟王府,面前的人是璟王,她那样窥看可是不敬之罪。 好在璟王的视线只是一扫而过,顾妈妈心头松口气之余再也不敢乱抬头,压下那点莫名的疑惑,给挽夏布菜亦小心翼翼的。 用过早膳,沈沧钰与王培交待几句,便一人回了屋。挽夏看着笑吟吟跟在身边的王公公,说:「您不跟在七皇叔身边可妥当?」 「回郡主的话,王爷会在前院,有戚大人在,无妨的。」王培回道。 顾妈妈立在挽夏身后,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浓。王培与自家小姐说话时会微弯了腰,语气十分恭敬小心,她怎么都感觉不对。 v第39章[02.14] 那头挽夏颔首,抬步要去抱厦见管事,顾妈妈只得敛了神思,亦步亦趋跟紧。 巳初的时候,王府外的巷子便开始有热闹起来,前来赴宴的车马络绎不绝,带着外边的长街都变得熙熙攘攘。 挽夏确定王府各处一切妥当,便带人到垂花门处迎客。 按她的身份其实不亲迎也不敢有人置喙什么,可她想想到底是沈沧钰两年来第一次对外打开府门,她希望给他将事情办得好些。 她人不过才到了垂花门,外边就有相约好的贵夫人被引了进来,三三两两,个个笑容满面。 待她们走近了,发现垂花门处那俏生生的身影时,皆吃惊的都都放缓脚步,相互对视。 那是温娴郡主吧,她怎么站在垂花门前? 也是得了邀请刚到的吗? 各夫人此时都恨不得自己双眼长得更大些,耳朵听得更远更清楚,好知道一同立在门边的内侍打扮之人与少女说什么,是否与她们的猜测一样。 挽夏才与王培说了两句话,见受邀的女眷越行越近,也就站好,双手交叠在身前,唇边带出淡淡的一抹笑。 引人前来的仆人先走前报上各人身份,挽夏颔首,待人只离三步时微微屈膝,笑着再一一唤出了她们名儿道欢迎。 各夫人听着她用主人家身份迎客的话,着实吃一大惊,以至于表情没有跟上,待反应过来时已是失礼,皆僵硬扯着嘴笑。 挽夏知道她们想什么,根本不与计较。 前几日围林一事,满北平都在传她们凌家与沈沧钰不和的消息,今儿见她在这端着主人般的架势,自然是会像见鬼了般。 王培早已机灵的在边上与几位宾客解释两句,然后让小丫鬟们再引着到后边入席歇脚。 几位夫人揣着颗被吓得怦怦跳的心,往王府内苑里走,连气派精致的影色都顾不得看,三步偷偷一回头地瞅垂花门前那俏影。 正是花信年纪的少女,乌黑长发全挽到了金镶宝的莲花冠中,露出纤长优美弧度的脖颈线条,更显得身形纤细婀娜。一身贵重缂丝大红衣裙,十二幅湘裙上用金银线交错绣着鸾凤,浓烈的颜色与她极白的肌肤衬一起,整个人艳得耀眼、贵气逼人。 众人多看了几眼这立在朱墙朱门前的少女,心想。光这一身端庄的威仪气势,别说她是郡主,便是说她是皇帝的亲女儿说她是公主怕都是人要信的。而璟亲王又未娶亲,确实让她帮着招呼女宾是最合适不过的。 接下来赴宴的女眷见到挽夏表情大同小异,都感到吃惊不已,挽夏一开始还觉得这些贵夫人惊讶得藏不住情绪,有那么点意思,可见多了也觉得无聊起来。只站直了任她们好奇打量,随她们心间怎么想这又是哪门子八卦。 在外边站了小半个时辰,各府女眷其实也来得差不多了,王培怕累着她了劝她进去先歇着。挽夏摇头:「我再等等我娘亲,不差这一会。」 王培这才想起凌大夫人还未前来,还有与凌府交好的几位夫人,也不再劝跟着等候。 许是母女同心,挽夏话落一会,前边就见有马车驶了进来,马车上的家徽正是凌家的。 挽夏见着欢喜地迎上前,亲自扶着苏氏下了马车,再又见着好友闵雯依母女从车上下来,笑容更是灿烂。 几人相互见礼,后边又有王府下人引了人前来,来人看到有马车停在这儿,又见挽夏母女便上前客气着与她们打招呼。 苏氏见是与凌昊共事的郑同知家女眷,也客气与她寒暄,闵雯依抱着猫撇嘴看郑夫人身后郑漪澜。 挽夏和郑夫人打了招呼后便到她跟前,伸手摸银子亮油油的毛发:「我好几天未见着元宝了,也不知道它在家怎么个皮法。」 闵雯依神秘一笑,朝她向马车那示意,挽夏心中一喜,那边凌家下人已恭敬掀了帘子。 「郡主,元宝不叫我们碰,这会正窝得舒服也不愿动。」 元宝居然也跟了来。 那下人才说完,元宝就懒懒睁开眼,摇摇晃晃站起来伸了伸腿,又张嘴打了个哈欠才慢悠悠跑出来,仰着头看挽夏。 挽夏见它一副你还不快来抱我的大爷样,没忍住噗嗤一笑,伸手将它抱住。这一抱,觉得怎么几日不见它又沉了呢。 那头陪着母亲的郑漪澜嫌弃地看了两人一眼,郑夫人见着来作客都还带着猫儿,视线也在挽夏身上多停留了会。温娴郡主好歹也算半个皇家人吧,怎么这么不懂礼,她的性子也怪张扬的,瞧这一身夺人眼球的大红衣裳,哪个作客的人家会穿得这般艳。 昨天夜里郑同知和她提了儿子的心思,郑夫人看着看着,就拿了婆婆挑剔儿媳妇的眼光在打量。觉得挽夏也就是个郡主身份高了些,长得是比其它家姑娘好看些,可礼仪规矩上面,显然是被凌家人惯得不成样。 郑夫人心里奇怪得很,又想刚才她们进了大门就得下马车,凌家人和温娴郡主倒是直接就进到了内里,就变得有些不舒服了。朝笑吟吟地苏氏说:「对了,刚才我在王府门口见人拦了你们马车,可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苏氏闻言笑意浅了些,未曾想到凌家二房姐妹拦车一事,还是被看见了。可又奇怪,刚才明明她们身后就没有别人了。 郑夫人朝疑惑的苏氏又道:「我是在前头看见了,想哪个不知礼的居然在王府巷子口拦人。」 苏氏挑了挑柳眉,并不接话了。不管二房姐妹知不知礼,这郑夫人也不怎么知礼,一而再的非要探听人私事。 挽夏也听出了些事端来,看了眼但笑不语的娘亲,神色倒没怎么变,想着等散宴了再问这样也不晚。她就抱着元宝说道:「我们进去吧,宾客们都该到齐了。」 王培立即做了个相请的手势,郑夫人却是觉得她不够机灵,转移话题也不会寻个婉转的,宾客到齐了与她们哪来的关系。太过生硬了,这样能与各家夫人打好交道吗? 郑夫人心里戏不少,井然挽夏要进她郑府的门一样。 王府宴请女眷的地方设在了内宅那处花园里。 v第40章[02.14] 挽夏自从那晚进来后,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有她前世投身的一片湖,她心中总是不太舒服。总会让她去想,她与沈沧钰就是一段孽缘,而她今世还在一边对家人愧疚,一边在继续着与他纠缠不清。 而设宴的小楼便是依着那片湖而建,以前是她夏日最喜欢乘凉的地方。 挽夏心情有些沉重,却知今日再逃避也得面对昔日不堪回首的地方,临近地方的时候她反倒放松下来了。 步履从容,颇有种放开的云淡风轻。 可当她绕到通往小楼的临湖小道时,震惊地停住脚步。 亭台楼阁依旧,却不见那片波光粼粼的阔湖,而是百花相对而开,争艳的韶华盛景。 挽夏眼前一阵恍惚,有种不知身何处的茫然。 她侧身望向左手边的二层小楼,飞檐斗拱,隐约传来贵夫人贵女们的说笑声。 「璟王府这片花海真真是漂亮,与这小楼一配,竟像是置身仙宫楼阙中般。可若是过了花季的时节,岂不是染上萧条戚戚。」郑漪澜被繁花吸引,一时感慨。 王培在边上笑道:「此片花海并不是固定植在这儿的,是盆植拼在这处。」他说着,视线不由得飘向挽夏,「王爷说这片空地他是为了未来王妃而留,如今这些不过暂时的,王妃过门后想如何规划都行。」 众人闻言又看向那片花海,那么宽广能建三五个院子的地方,全都是为了未来王妃而留,如今却在花费大量的精力做出暂时的景致。想不到那冷冷清清的璟亲王还有如此柔软细腻的一面。 看着花海出神茫然的挽夏突然有了泪意,心头悲喜不明。她前世投身的湖原来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这么宽的地方,引了活水挖片大湖,夏日看莲,冬日看冰雪,最是雅致不过了。」郑漪澜眼中有种奇异的光彩,轻声道。 挽夏脸色骤然一白,王培本就在留意她的神色,对乱插话的郑家小姐也就起了不满。他家王爷是留给王妃的,要如何规划哪有她说话的份,遂脸上的笑容也敛起,严肃地道:「还请郑小姐谨言。」 众人从王培的话亦回过味来,皆向郑漪澜投去目光。人都说了是给未来王妃留的,她在这儿指手划脚的,不臊得慌? 郑夫人神色也急变,知道女儿的话大大不妥,忙朝王培道:「她年纪小,胡言不知轻重,还望公公见谅。」 王培冷笑一声,并未说话。 他家王爷本是拿来讨郡主欢喜的事,却被一个小小郑家女搞砸了,郑家人真是传闻中的不知天高地厚。 郑漪澜此时也被自家娘亲暗掐一把,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闯了祸,臊得满面绯红,手足无措。 挽夏见气氛僵凝,压下刚才因话的触景生悲,轻声道:「王公公,想来郑小姐只是无心一说,你也不必太过介怀。」 王培这才皮笑肉不笑的说一句:「这儿是亲王府,规矩比外边人家要多一些,郡主也帮着说情,咱家便当没听过这话。也不是咱家故意为难,郑夫人也千万别怪咱家这不讲情面。」 郑夫人尴尬得手心直冒汗,哪里敢拿一分大,自然是客客气气赔着笑,想着快些将这丢脸的事揭过去。 郑漪澜此时都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她只是有感而发,不曾想随意一句就将面子里子都丢了。 此事就此揭过,王培又在前方领路将众人引到小楼一层的敞厅中,郑夫人方才尴尬得很,这会子却又回过味来。是方才温娴郡主一句话,这王公公才松了口吧,璟亲王府的人对她还真是客气。郑夫人想着,又想到自家夫君的打算,心思便不由得有些走偏了。 进到敞厅,众位夫人小姐们见着挽夏都站了起身,与她见礼。这中夫人不少一品二品诰命,便是未同其它等级低的诰命夫人那般问安,却也微微屈膝朝她福身,这样奇怪的一幕让郑夫人看得又惊又奇。心跳得极快。 温娴郡主在北平有那么高的身份吗?本朝郡主封号不过也是和正二品诰命平级,便是温娴郡主是皇帝认下的义女,这些一品公侯夫人朝她行礼似乎也不怎么合规矩。郑夫人不由得想到先前她站得笔直受了温娴郡主一礼,心里莫名不安起来。 那边挽夏已笑着回了众人一礼。 她盈盈福身,莲花冠两边的流苏也跟着她动作轻晃,更显得她身姿如风似柳,在场众人看得只感慨老天怎么就将好的都给了她。 郑夫人从刚才就一直觉得不对,挽夏与众人见礼后便走到了空出的主位坐下来,苏氏也被众位夫人拥到她下手,这会她看得不但心在跳连眼皮也一劲的跳。与她相好的济平伯夫人拉了她到身边,「你怎么来得这般晚,可是也被吓一跳,今儿璟王府招待女眷的居然是温娴郡主。我也万没想到,先前还在想璟王府没有当家的夫人,我们这些女眷似乎不太好赴宴的。」 郑夫人终于知道了不对之处,脸色变得就不好太看,她还道怎么今儿处处奇怪,原是这样。温娴郡主居然受托招待她们,她还觉得她托大,不知礼,如今她补救下先前的慢待还来得及吗? 郑夫人心间惶惶然,与济平伯夫人说起话来便心不在焉的,济平伯夫人见她这般,有些索然无味转而拉了别人再说话。 一屋子的女人,尽是璎珞宝光,幽香满屋。 挽夏与众人寒暄了几句,便觉得再是敞厅,这么多的香粉气混在一块也着实熏得人头疼,便问王培戏台子那边瓜果茶点可妥当了。王培笑吟吟点点,挽夏就请了众人移步,陪着一众夫人去听戏。 大家世族间赴宴来往,少不得就是听几台戏,再各自围成几桌玩玩叶子牌,唠唠近来见闻。实在没新意的很。 挽夏成了主家这边的人,自是要陪着这些为长的贵夫人们,各家贵女那处她就派了顾妈妈和梨香跟着闵雯依,若有什么有人能第一时间处理。 在场的贵夫人哪几个不是心思机敏的,尽管来路不同,对璟亲王府各有计较,倒都相处挺和谐,并没有敢真在璟王府放肆的人。挽夏与各有心思的贵夫人打起交道来也是游刃有余,苏氏在边看着,感慨不已,只想女儿真长大了。想着给女儿相看说亲的心思又活跃起来,觉得如今她属意应天府那边为多,可这中也不是完全没有可选的,又一门心思放到女儿亲事上。对众人也非十分热络。 挽夏熟知自家娘亲,在见着她和人说话眼中的神彩就猜到大概,不由得拿帕子遮住抽了抽嘴角。她娘亲还不知道将自己送到别人手心里了,还这么宽心的要给她相看人呢,其实她二哥随的是娘亲的性子吧。肯定是这样。 内宅这边热闹非凡,王府前院也差不多的光影,以沈沧钰为首正坐听北平新起的花旦唱戏。那花旦身形极有风姿,戏腔婉转萦萦,喜欢好这口的文官都听得如痴如醉,跟着摇头晃脑。沈沧钰神色淡淡地喝茶。 郑同知就坐在他侧后方,微微错头便能见着这尊贵身份男子的清冷侧颜。 相貌极好,可那双桃花眼,那双薄唇,怎么想都显着他心性薄凉。而这人心性怕不止如此,他就曾亲眼见识过他在战场上血染满身,立在敌人尸首之间依旧风轻云淡的神色。这样的人,怕是狠到极点,所以他待谁人都是淡漠至极。 应天府那两位都对他如此猜忌,不是没有道理的。 v第41章[02.18] 郑同知暗打量着璟王,心里想着儿子在围林遭遇的事,神色变得郑重。这样的人,相处起来真是要慎之再慎之,他琢磨着到底要怎么去说那件事。 戏唱了两台,便也到午间要用膳的时候,男人们的情谊多为酒桌上培养,郑同知觉得自己应该能寻到机会与璟王说上一两句。开席酒过三巡,他还真瞅到了机会,捏着酒杯领着郑俊远上前去给璟王敬酒。 沈沧钰身份在那,独坐堂正中的长几后,任谁来敬酒都爽快一饮而尽。郑同知前来,他只撇了郑俊远一眼,亦将满杯琼露倒入口中。 气势非凡之人便是饮酒也要生出一股不同的威仪来,郑俊远在举杯时暗暗又多看他几眼,说来他对璟亲王也是存着敬佩之心的。那头郑同知已再又为沈沧钰倒满了酒,见沈沧钰抬了眼看他,明明平静的眸光却出奇慑人,他心中不免也生了紧张。 「这杯是下官为犬子赔礼的。」他敛了敛心神,双手托玉杯朝璟王一礼。 沈沧钰视线又再扫过郑俊远,多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玩味:「本王可不曾记得郑千户哪处有得罪。」 郑同知眼珠子转一圈,呵呵笑道:「犬子有时莽撞而不自知,王爷大量。」他将到嘴想借机询问围林之事咽了下去,璟王的神色摆明还是有事,不过不想点明。看来这不是个机会。 身为武将,郑同知心思却比文官还能再拐几道弯,沈沧钰心中冷笑。这样的人最善于钻计,也会审时度势,说白了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太子看人的目光真叫他不敢恭维。 既然来人打了退堂鼓,沈沧钰也懒得和他再多说,只是朝他颔首。郑同知这人狡猾,可他儿子倒是会有一番作为的人,公私他分得明白,也不会真因此对郑俊远存什么歹毒的心思。郑同知见此知道他该退了下,便又再自饮一杯,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回到席位。 回席后,他也就没有了再吃吃喝喝的心思,将心神全放在了与璟王短短几句话的神色上,反复推敲琢磨。却越琢磨越想不明白围林之事,完全不知自己投了太子的事早暴露了。 男宾这边全靠着酒桌带气氛,沈沧钰见人吃得差不多,便招来了府里养着的舞姬歌姬献艺,酒菜依旧流水似的不断。众人看着年轻舞姬优美的身段,也更放开得,各自交头接耳评论或趁乱小声说事,一眼望去倒是热络不已。 高座上的沈沧钰亦放松了坐姿,半倚在榻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执玉杯。神态慵懒,仿佛也沉溺在那些美人之中。 众人见此更是无忌惮了。 本朝官员好在欢场之地买醉流连,官职高些的到所谓清倌人大家处,说得是风雅内里也是糜烂不堪,许多人家设宴也少不了这样的舞姬歌姬助兴。沈沧钰这样的举动也就默认了众人随意,便都闹得更欢,谈笑畅快声都快要盖过丝竹声乐。 沈沧钰不动声色将众人形色各态看在眼中,偶时眼中有闪过赞许的光芒,多半却是讥讽。 而女眷那边饭后也是随意许多,一来是大家都更熟稔,二来挽夏下了话,众人喜欢什么都随意。是要在园子里活动赏景,又或是玩投壶,打叶子牌,只管尽兴。众人也就跟着分了几批,各自寻开心。 挽夏借着这会去更衣,换了身对襟的大袖衫裙回来,她见着一边自家娘亲都自顾打叶子牌玩得正起兴,便去寻了在赏花的闵雯依。 闵雯依这小会又与郑漪澜不对付起来,挽夏到时两人已辨了几句,郑漪澜如以前一样被她噎得面色绯红,瞪圆了双眼。 挽夏好笑又头疼,这两人真是八字不合,只要碰到一块儿便要争个长短。偏两人喜欢的东西又大相径同,总会凑到一块,真真是对冤家。 「怎么了这是,花美人娇,你们却在大眼瞪小眼的,莫不是能相看出朵更娇艳的花来。」挽夏上前打趣一句。 围在边上的贵女们都抿嘴笑,末了又朝她问好。 挽夏从不仗着身份难为人,虽会分亲疏却常一团和气,年纪相仿的贵女们见她也没有多拘束。 闵雯依见她到来,挑了挑眉,道:「你是成心来膈应我们,我们再是两两相看,顶多也从对方身上看出个狗尾巴草来。」 众人哄堂大笑,挽夏也被她自损逗乐了,哪有骂人还连带自己一起骂的。郑漪澜被比狗尾巴草,气得脸更红了,可先前她才犯过错,王培还跟在挽夏身边难免气怯,只好一甩袖子便去了别处。 虽有些欺负人,可两人分开了也好,挽夏也只能打圆场不让郑漪澜太难看。「咦,郑小姐去的那处是罕见的杜鹃花品种,居然这个月分就开花了,还真是难得。」 这边本有几人就与郑漪澜交好,先前她走她们不好跟上,怕叫挽夏误会,如今一听她这样说自然露出明了,纷纷朝挽夏笑笑说要去看杜鹃花,寻郑漪澜去了。 「你倒是好心,总给她做脸,你也不管我老被她针对欺负。」闵雯依见此抱怨。 她和谁说话都直来直去,留下的贵女们已见怪不怪,更多的是羡慕两人关系。 挽夏睨她一眼,实话实说:「你这张嘴得理不饶人,哪次是人得了好去的,而且你说起人来连自己都带着损,我可不想给你说话没得把自己也折里面去。」 贵女们一听都认真点头,她们也是吃过这亏的,闵雯依这张不会说话的嘴,真叫人又恨又哭笑不得。 见众人都赞同挽夏的话,闵雯依很不淑女的翻了个白眼。此时,她脚边正扑腾着花枝玩的银子与元宝突然穿到花丛底下,不见了身影。留意到两只猫儿动静的贵女忙喊一声,挽夏与闵雯依再看去,只见花丛中不时有索索响,花枝花瓣晃得厉害。 「随它们去吧。」挽夏想着不过是一片花丛,它们喜欢钻着玩钻就是,然后又吩咐一个小丫鬟跟着,不跑丢就成。 大家也不再关注两只猫儿,到了前边亭子坐下,喝茶赏景,倒也悠闲。 北平民风要比应天府开放些,一群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们凑一块,话题多的便是关于北平城里的公子少爷们。对已定了亲,才子佳人相配的,都纷纷露出羡慕,然后再又羞哒哒地说起哪家公子少爷英勇之事,文采出众云云。 闵雯依近来被亲娘逼着相看不少,她一听就头大,索性装闷葫芦只吃糕点。这话题聊着聊着,也不知道就扯到沈沧钰身上,挽夏就成了众人的目标,七嘴八舌要从她嘴中知道神秘的璟亲王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挽夏被缠得也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随意应付几句,众人虽听得不过瘾,却也不好逼问再多。而其中不知是谁听到这片花海是王府预留的一块地儿,要给未来王妃拿主意修建的事,听得贵女们个个目露憧憬,双眼发亮地道璟亲王原来是这么个温柔的人。 挽夏被她们那种倾慕的眼神闹得直打了个冷颤,心中有些吃味的腹诽,她们口中神化的人肯定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沈沧钰! 与贵女们再聊了几句,挽夏寻借口离开,在王培眼中却是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心里喜滋滋的想着晚些要给自家主子禀报,温娴郡主肯定是吃味了。 走出亭子,挽夏长出口气,耳边终于清静了,这些贵女们激动起来叽叽喳喳的真让人头大。 她这边才离开那片花丛,先前被派去看猫儿的小丫鬟也跟了前来,是元宝撇了银子和闵雯依径直寻她来了。挽夏看着它又是高高抬着头,等她去抱,那样要多骄傲有多骄傲,实在逗得她忍峻不住,将它抱到怀里还拿直拿手揉乱它的毛发。 王培也不是没见过元宝,只是现在见它觉得它真要成精了,和他家主子养的那只白头鹰一样一样的,机灵得跟个精怪似的。 v第42章[02.18] 暂时不用招呼宾客,挽夏随意的在花园转了一圈。算着时间,她又再流连几处前世喜爱的地方就准备回到设宴处去。可她才站起来,前去扶她的桃香却是惊喊出声:「小姐,您的脸上是是沾了什么?」 她这一声,挽夏这边便乱了,不会,前院的沈沧钰在听得禀报后,阴沉着脸径直离开。还沉溺在酒香柔美舞蹈中的众人并未有在意,主人家中途离场方便或休息都是有的,只要主人家未散宴,他们再继续当客人就是…… 沈沧钰中途离席回到正院。 院里气氛十分严肃,每处院门都有侍卫三步一岗,连拂过的春风都染着肃穆的气息。 院中伺候的都被派到三进的寝屋前,垂着头紧张待召,听闻有急快的脚步声前来,各人更是屏住呼吸。 「究竟是怎么回事。」高大的男子跨进东厢,内里的人便觉一股压迫力袭来。 见惯了自家主子威仪的王培也难得紧张,弯着腰赶忙上前回话:「伍先生已经在诊脉,暂时还不清楚。」 「女眷那边一个也不准离开!」沈沧钰冷冷丢下话,撩了珠帘进到内间。 顾妈妈和梨香两丫鬟在旁边正焦急,见着面色冷峻的男子突然走来,都神色一怔。沈沧钰却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床前,伸手撩了帐幔去看里边的人儿。 「怎么样了。」 眼前光线亮起,挽夏下意识就把头蒙到了被子里,说话声也变得嗡嗡的:「你怎么来了。」 伍萧还在搭着她的脉,「郡主,您将脸给我再看看。」 被子里的挽夏生闷,怎么又看,刚才不是看过了,还选沈沧钰来的时候再看。这个伍萧肯定是故意的。 小姑娘的心思那么明显,伍萧心里好笑,又道:「郡主,您这般讳疾忌医,叫我怎么给您开药方。总不能叫那红点红块一直消不下去。」 红点红块,沈沧钰听得心头一揪,也不管挽夏愿意愿意,弯腰便要伸手去拽被子。顾妈妈见他来本就吓得脸发白,他还要去掀被子,忙上前在边上喊了声‘王爷’。 沈沧钰的手果然一顿,侧了头去看满脸焦急的顾妈妈,停在半空的手还是落了下去。 顾妈妈此时脚一软,整个人便坐倒在地上,梨香桃香心惊着去扶她,见她连唇色都褪去,身子也不停发抖着。 顾妈妈整个人哆嗦着,闭了闭眼,脑海里是璟王那双冰冷凌厉的眸子。……璟王,那股气势太过骇人。 蒙着头的挽夏只感觉被子被人一扯,她的脸就暴露出来了,想要再抓回被子,手却被捏住。心里焦急的沈沧钰声音很淡,却那么不容拒绝:「不许再躲,叫伍萧看清楚。」 挽夏无法,只得破灌子破摔,终于将脸转向他们。 原本白皙似雪的小脸像是上妆失败,脸颊上长了不少小红点,有的都已经连成了块,惨像叫人不忍睹。沈沧钰瞳孔微缩,又去摸了她被下的手出来,与她脸上的一样的情形。他本就冷峻的眉眼仿佛结了冰似的,阴沉沉地要滴出水来。 「这究竟是怎么造成的。」 挽夏还是很介意他盯着看的目光,不自在的将脸又往里侧,伍萧见红块比先前又多了,心中已有计较:「应当是沾到什么起了疹廯。」 沈沧钰说,「王府里怎么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伍萧收了脉枕,道:「不见得非是不干净的东西,如今是春日,许多植被的花果都可能会叫人起疹廯,特别是对这类敏感的。凌家那位二少爷身质就对动物皮毛敏感,想来是有遗传,不过每个人对敏感的东西不同罢了。」 沈沧钰闻言沉默。 小姑娘在他身边那么久,他都从未见过有什么东西她碰不得,如若是花果植被更没有的。每年四季她都喜欢赏花,王府也有着为她特意建起来的暖房。 「王培!」沈沧钰松开挽夏的手,朝外边喊。 王培忙来到屏风前应声,他吩咐道:「叫戚安去查,今儿郡主都去了哪些地方,碰过什么,用过什么,与哪些人有过多接触的。特别是最后这段时间。」 王培听着自家主子没有温度的声音心直颤,连连应喏,转头撒丫子便寻戚安去。 顾妈妈在边上缓了好会,终于回过神来,听见璟王的吩咐,为他对挽夏的看重紧张又喜又愁。可他再是有着挽夏皇叔的身份,也不该直接闯进内室来,这要被传出去,可怎么了得啊。 梨香桃香也意识到这些,这会都焦急不自在,可也不敢在璟王面前说一个字。 那边伍萧已站起身来,将药箱背到身后,「我这便为郡主开方子去,内服外敷,用药期间郡主最好别见太阳别着风,这疹廯长在脸上马虎不得。唔…如若郡主觉得实在痒得难受,先可以用冷水敷一敷,可千万不可用手去挠。」 「要用的药王府没有便派人快马出去买了回来,一定要快,不能耽搁。」沈沧钰催促他,伍萧给他露了个轻松的笑容,眸光闪动。「这是自然的,这期间也还须留意这些红点,若有蔓延迹象,得即刻通知我。」 沈沧钰看着他闪动的目光皱了皱眉,旋即恍然,与他心照不宣颔首。 伍萧这才退了出去,顾妈妈三人趁机走到床前,却听到坐在床头的男子发话:「去打水来。」 「王爷,这起小事…不敢劳烦……」顾妈妈听他要继续留下的意思,眼皮一通乱跳。沈沧钰闻言抬头起看她,唇角冷冷勾起,似笑非笑:「你不去,自有人去。」 顾妈妈背后霎时冒出冷汗,脑子嗡了一下,完全拿捏不准璟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非呆在这儿,前边不是还有宾客?! 顾妈妈木木的,不敢乱动,挽夏也察觉到他的意途,转过脸来伸手拽他袖子:「七皇叔……」 她低低喊一声,用眼神示意他别乱来。 沈沧钰看着她不再白净的小脸,心头怒意就不停翻滚着,他不太相信这是碰巧。他心疼地伸手想去摸摸她,可那红点连她额头都占着,他只得将手落在发髻上,「那你先好好趟着休息,这事也还得通知凌夫人一声。」 v第43章[02.18] 人在他府里出了这样的事,他想想都觉得惭愧。 挽夏见他唇角线条冷硬,可神色还算和缓,点了点头:「别小题大作扰了客人,我谁也没有走得太近,更不要说摸碰着我。」 「你安心养着。」沈沧钰又摸了摸她的发,站起身来,负手立在床前又看她一会才冷着脸离开。 人一走,他身上那种无形的压迫力也随之散去,顾妈妈终于松口气。 「小姐,璟亲王这样……」 「顾妈妈。」挽夏打断她带着抖音的话,「七皇叔是觉得我在这儿出事,他愧疚,情急之下的做的事,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话是这么说,可……顾妈妈踌躇着,见挽夏一双眸子清亮的盯着自己,也就将那些觉得不好的话再咽了下去。转身道:「奴婢去打水来。」 桃香也主动跟了出去,梨香坐到床沿,掀开了些被子看她耳后,又拉开衣襟看她脖子,见还是原来那样娇嫩的肌肤,心安了安。 「小姐,您真的没再和谁接触什么?」这疹也起得太过突然和奇怪了,她们自小就在身边伺候,从没见过这样的。 挽夏望着账顶细细回想,「确实是没有,感觉是太过多心了。」也不知道沈沧钰那样会不会影响了今日的宴请。 梨香见她这样说,也不再多言,只在边上陪着。 沈沧钰离开在花厅坐了会,戚安严肃着脸上前回禀:「王爷,属下细细查过,亦问了暗卫,郡主最后除了在小楼前的花丛逗留较久,还有就是在花园里几处小坐一会,并没有特别的。可在小楼前那段,郡主曾调和了闵家小姐与郑家小姐的争执,郑家小姐后来离开,再无他事。」 事情前后确实没有什么不对的。 沈沧钰闻言只沉默的坐在太师椅中,戚安垂手立在他跟前,突然就听见几声猫叫。他寻声往身后看,快胖成球的元宝正在门槛外不停的蹭蹭,走两步蹭两下。 戚安看它滑稽的样子默然,想温娴郡主这猫儿怎么就闲逛到前头来了。正想着,又见元宝直接在地上打了个滚,应该说是连续翻滚,喵喵直喊蹭石板地。戚安心头一动,忙上前蹲下身,细看下发现门槛边及地上有不少猫毛,他当即一把撕了袍摆,将还打滚的元宝包着抱了起来。 「它这是怎么了。」沈沧钰也听到动静。 戚安不敢贸然上前,远远的递猫离他眼近一些。「王爷,它似乎身上痒痒,蹭掉了不毛。」 元宝身上难受得很,在戚安手里不停扭动,嘴里一直喵喵喵的乱叫挣扎着。沈沧钰看了它几眼,眉头顿时拧起:「先送到伍萧那去,再去问问有人见过它都去了那些地方。」 不会,去而复返的戚安再来回禀:「王爷,伍先生说这猫身上也是起了红块,和郡主的如出一辙。属下问过看猫的小丫鬟,说是曾经和闵小姐家的钻到了花丛里,属下便又派人去看了闵小姐那儿,她的猫儿也是在乱蹭,这会也急得不成。可抱过猫的闵小姐和接触过猫儿的,都没有任何异状。」 独独就温娴郡主脸上起了疹。 沈沧钰按了按眉心,神色漠然:「寻个地方把郑家小姐带过去。」 戚安心下一凛,再度转身离开。 郑漪澜也不知怎么就来到了这个黑黑的屋子里,她喝茶喝得有些多,想上官房,可出来就没了知觉。再睁眼就是这静悄悄的屋子,没有人,空空的,让她吓得直打怵。 她害怕得落下泪来,摸着墙壁又走一会,发现这屋子就跟密封的一样,怎么四面都是墙!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想哭喊的时候,身后传来沉重的闷响,有一簇火光跳跃,屋子霎时不再黑得那么可怕。 她怔了一会,忙跑上前,却被冰冷的东西给挡住。在烛光下,她看清了那是刀鞘,吓得脚一软跌坐地上。 「你…你们是谁,抓我来做什么!你们怎么敢在璟王府里的这样放肆行事!」 她是二品武将之女,耳濡目染多少也有些威仪。 戚安见吓得发抖满脸泪痕的小姑娘,倒是有些佩服她还敢放声威胁。 沈沧钰从后边走上前,郑漪澜在泪眼模糊中见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俯下身。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她却能感受他带来的压迫力,还有锁在身上的凌厉目光。 这人又是谁,郑漪澜忙抬了袖子擦眼泪,眼前终于清楚了些。可来人背对着光,面容还是模糊,而他已冷冷地朝她开口:「你对闵雯依的猫做了什么手脚?」 闵…闵雯依?! 「我没有!」郑漪澜猛地从地上窜起来。 沈沧钰退了一步,厌烦两人突然拉近的距离,郑漪澜焦急又道:「你是闵雯依找来的人?她怎么那么卑鄙,我什么时候碰她的猫了,那东西我避都避不急,一见它我就浑身起鸡皮,我碰那东西做什么!!」 郑漪澜说到最后几乎是用吼的,尾音破开,尖锐刺耳。 沈沧钰没有说话,戚安用鞘尖将一块布挑到了她眼前,问她:「这是你的帕子?」 郑漪澜在昏暗的烛火下看楚清,伸手就抓了过来:「我的帕子怎么在你那,闵雯依她到底要做什么!!」她帕子不是收在荷包里的吗?! 看着她果断快速的动作,沈沧钰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戚安目送他身影消失,摸了摸下巴,落在一脸茫然的郑漪澜身上半晌,有些明白主子的意思了。他朝一边的侍卫道:「再关一刻钟。」然后也出了密室。 郑漪澜见有人离开,红着眼也想往前冲,却又被带刀的黑衣侍卫给堵了回来。她无力的再度滑坐在地上,眼神惶惶而慌乱。 那人怎么不放她出去? 为什么还要再关她一刻钟? v第44章[02.18]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郑漪澜捏着帕子,冷静下来后直觉这些人不会是闵雯依派来的。她在璟王府作客,闵雯依不可能这般手眼通天,有答案从她脑子里呼之欲出,可她又不敢置信。她软软坐在上,努力回想刚才所见的面容,可她真的没看清楚……究竟是不是那个人?! 他又怎么会为了闵雯依出头? 郑漪澜整个人都开始恍惚起来,也不敢再多做反抗,只等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苏氏正在牌桌上大杀四方,听到王府下来人禀女儿身子不适,丢下一堆银裸子急急就随人离开了。 待见到女儿娇俏的小脸成了那个模样,险些一口气睹在胸口没上来。 「怎么好好的就成这样了,你们都是怎么照顾小姐的?!」苏氏急得手直抖。 顾妈妈领着梨香两人跪在地上,「是奴婢没有照看好小姐,还请夫人责罚。」 「娘亲,伍先生看过了,应该不会有大碍的。而且这事与她们又有甚关系。」挽夏忙起身阻拦。 苏氏心疼的将她又按回床上,无力的摆手示意顾妈妈三人起身,「究竟是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顾妈妈便将伍先生说的再复述一遍,苏氏听完后心稍安,催问去看看药好没好,又再看了女儿的疹廯有无蔓延。忙乱一番才坐在床头,心疼得直想掉泪。 「早知道你要受这一遭,我说什么也不答应让你来帮忙的,你是姑娘家,万一这……」苏氏说着觉得不吉利又连呸几声,带着哭腔又道。「可是苦了我的儿了。」 挽夏倒听得有些哭笑不得。她看伍先生神色挺轻松的,应该是无碍,她只好去安抚苏氏。苏氏却是难受得紧,她如花似玉的女儿一转眼怎么就这样了,这叫她怎么能不难受能不心焦。 苏氏在挽夏跟前难过得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责怪自己,连带着沈沧钰也跟着吃了埋怨。 挽夏正听得头疼,清朗的男声突然从屏风后头传进来:「是本王照顾不周,还请凌夫人见谅。」 嘴里还叨着怪责言辞的苏氏被吓一跳,蹭地就站了起来,看到屏风一高大的影子映在上方。 自家娘亲被吓得不轻,挽夏却很想笑,苏氏惊了一惊后,气势反倒更甚:「臣妇说话惯来是直来直去,臣妇女儿跟在身边十余年都未曾出过这事,在璟王府花园不过半日就成了这模样,臣妇自然是要归怪到王府。王爷也许要再寻了艺精的园丁,将毒花毒草去了好好修整修整,别再累着她人才是。姑娘家,这脸与性命是一样的。」 苏氏越说越气,攥紧了帕子,锐利的眸光似乎能穿透屏风,要在璟王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沈沧钰隔着屏风朝她一揖,「如若不是本王喊了温娴前来,她定然不会受这罪,是本王之过。凌夫人放心,本王绝不推责,若温娴有一丝损伤,本王愿照顾她一世。」 挽夏还说想看沈沧钰怎么应对岳母大人的,不想他居然胆大说那么直白的话,被吓得猛咽口水恨不得下床去捂了他的嘴。本就察觉两人关系不太对的顾妈妈更是手脚发凉,心惊着去看苏氏。 可苏氏却完全没意识到哪儿不妥,仍气道:「若挽挽面容真有什么损伤,您就是照看她一世又如何,左右不过是给个院子,给口饭吃的轻巧事。可她这一生都是毁了!」 「娘亲,事情根本不会那么严重……」挽夏心间哀嚎一声,不敢让自家娘亲再说下去了。她怕沈沧钰再说什么,要吓着她! 这回屏风后倒没有传来动静,苏氏回头瞪了眼做和事佬的女儿,再回过头时似乎觉得气顺了些。而且人好歹也是亲王,她刚才也是有些放肆了。 理智再回来的苏氏说话也软和了些:「臣妇就是这个性子,还请王爷别怪罪。」 床上的挽夏好想捂脸。她娘亲将人骂一顿,这会又想起来人家是王爷了,沈沧钰那顿了会才说了句‘无防,夫人真性情。’可挽夏明显察觉到了他声音有些抖,多半是在偷笑她娘亲的性子。 挽夏光是想到刚才的情形,脸上就火辣辣的,有为心太宽的娘亲,也有为说了真心话的沈沧钰。 这时伍萧亲自端了药前来,挽夏想这回总算要清静了,却又闻屏风后的沈沧钰说:「凌夫人,温娴在王府里出了事,本王心中实在不安。且如今她要在屋里将养,不能见太阳,不能吹着风,您可能不太放心,可本王还是想让温娴在王府里先将养着。莫要加重了病情。」 他明显找借口留人,挽夏被一口药汁呛得直咳,端着碗伺候用药的顾妈妈亦手一抖,将药汁泼了些出来沾到被褥上。屏风后顿时乱成一片。 苏氏也顾不上回答,忙着给女儿顺气,又指挥梨香桃香抱新的锦被来。沈沧钰很有耐性的立在屏风后等待。 里边终于又稍安静下来,同在屏风后的伍萧抬头看一眼沈沧钰,眸底有明显的笑意,朝里边朗声道:「郡主可有碍?须要我前去诊脉吗?」 挽夏咳得满脸绯红,哑着嗓子忙说无妨,伍萧又顺势接话,说:「如此甚好,郡主按时服药,敷药。再有是千万莫见阳光与着风,平素屋里也要关上窗,只留外间的门窗通风便好。」 苏氏一听又紧张起来了,她儿子的怪毛病便是这伍先生治好的,他的话她是最上心不过。 「伍先生,不见阳光和着风小女面容是否就无大碍?」 「只等过了今夜看看,如若疹廯不蔓延,那就无大碍,只等消去便痊愈了。」 苏氏激动得连连点头,念了句佛号。「有劳烦伍先生了。」说着朝还在屏风后的璟王道。「如此……小女还要在王府叨扰。」 「夫人不必客气,本王也是有着责任的。」沈沧钰就等她松口,欣然应道。「本王这就叫人收拾客院,夫人也安心住下。」 苏氏见他如此客气,为方才将人说一顿的事脸红,忙婉拒:「不敢如此劳烦,臣妇晚些便家去,明日再来便是。」璟王一未婚青年,她身为臣妻哪好在这住下。 沈沧钰也不多留,再说了几句要挽夏安心休息的话,便和伍萧离开。 顾妈妈听着三言两语,自家小姐又再留在璟王府,整个背都汗湿了。先前她还不敢确定,如今哪还有什么不确定,怕是连那伍先生都是故意一番说辞,要的就是将自家小姐光明正大留在王府。 顾妈妈心里惶惶然,抬眼去看苏氏好几回,不知要如何开口说这些猜想。最终抿了抿发白的唇,上前与苏氏道:「夫人,小姐留在王府将养倒也没有什么,可这处是王府正院,璟亲王就住南边的屋子。小姐在这处……」 她拿捏着说话分寸,留了一大截空间给苏氏去猜测。苏氏如梦初醒般,吃惊道:「这儿是王府的正院?!」 v第45章[02.18] 顾妈妈对自家夫人实在有些无言了,点了点头。 苏氏说:「是正院也没办法了,我们总不能叫璟王搬出去不是?挽挽如今不能迁移,也是没办法,璟亲王说起来算是她的长辈,也无妨吧。」 当娘的都心那么宽,顾妈妈再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也束手无策了,只能青白着脸立那不敢再多言。挽夏从这些却是看出苗头了,顾妈妈怕是察觉到了什么,从昨儿起,她就是一再想让自己离得沈沧钰远些。 挽夏默默看了她几眼,心间叹气,连顾妈妈都看出来了,也许哪日她父母也就看出来了。 她忧心忡忡的看向自家娘亲,苏氏也正好看过来,认真道:「挽挽,你在这儿可安静些,别扰了璟王休息才是。方才娘亲是气头上,多说了两句,较真了说璟王也挺无辜的,待你好了,我再叫你爹爹与他道声谢。」 挽夏:…… 她要收回刚才的想法,也许全天下人的都知道了,她娘亲还云里雾里的也说不定。 挽夏这儿算是虚惊一场,王府那头沈沧钰也放了话要散宴,女眷那边给了个挽夏身体不适的话,让王培代为送客。 郑漪澜早被安然放回,她坐上马车,郑夫人便好一顿问她怎么上个官房用了那么长时间。郑漪澜哪里敢说遭遇的事,将两只手死死捂在袖子里,只说看到王府景致正好,走了一圈才晚归。郑夫人见此又埋怨她今儿一进王府就丢了人的事,便也不再多管她,任她垂着头。 郑漪澜此时是很难受的。 她接了那帕子,双手沾了东西,如今又红又痒。可她不敢表露一分,因为她在听到挽夏不适不能送客时,就明白来自己为什么被抓到那处。也明白过来那个问她话的男子真的是璟亲王,她本想小小报复闵雯依的,哪知闵雯依一点事儿也没有,只是那小畜生不好,却还连带着让温娴郡主遭了央。 也正是温娴出事,璟王才查到她头上。 不过她心里还是算安定的,依她刚才去取过帕子的表现,应该是打消了璟亲王的疑虑。不然璟亲王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了她出来,可她也不敢在家人面前表露出来的,被家人见着了,势必要给她请朗中,到时怕还得再让璟亲王起疑心。她只好藏着了。 不过是杜鹃花叶的汁水,她回去洗干净手,应该就无碍了。 郑漪澜一路煎熬的回到家,然后将双手反复洗了好几回,手上的红点和瘙痒却没有停下,反而愈演愈烈。她拼命忍着不去抓,又见人再打了水来,十余遍下去,她发现自己双不但遍布红癍,还肿了起来。她忍不住去挠了两下,肿得发亮的肌肤瞬间就刺疼难耐,还渗出血来。 郑漪澜见此是真的害怕了,一路哭着去寻了郑夫人将事情前后说了,郑夫人看到女儿手指肿得都挤在一块分不开,也吓得不轻。慌张的去告诉了郑同知,郑同知得知女儿耍心机害人还害了自己,气得上前朝她胸口就一脚,直将人踹晕过去。 郑府霎时乱作一团。郑俊远听闻消息赶来,见妹妹脸色苍白紧闭着眼,双手红肿不堪也急得额头冒了汗,忙央求郑同知去请了朗中来给妹妹治病。 郑同知再是气,也知道这是他的嫡女,只能暗中让人去请朗中,再三吩咐不能惊动任何人。只是郑府的人前脚刚出门,沈沧钰那边便收到了消息,心里那把怒火都能将整个郑家烧得成灰尽。 「让他请去,本王倒要看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沈沧钰早就有心收拾郑家,如今郑家女撞上来,他更是不会心软。只管从这儿开始吧。 戚安应是,命人暗中将整个郑家围了起来,确保主子想动手时,郑家人送不出去任何消息。 苏氏在璟王府待到近傍晚才依依不舍回了凌家,然后差人去军营送信,将女儿生病的事告诉凌昊,简单梳洗用过饭后就疲惫睡下。 挽夏整个白天情况都还不错,晚间沈沧钰在她屋子里陪她用的膳,用过膳后,顾妈妈就发现不对来。她细白的脖子上居然也开始冒出红点,吓得顾妈妈忙给璟王报信。 沈沧钰才换过衣裳准备去书房,听到汇报先叫人去寻了伍萧前来,自己一头就扎进了东厢里间。 梨香与桃香正给挽夏检查身上,怕连身上也起了红点,哪知沈沧钰就那么冲了进来,两人低呼一声慌乱地给小主子把衣襟拉好。沈沧钰却大步上前一手便拽开梨香,再伸了手去掀她的衣襟。 视线扫过之处,确是有着红点,应该是刚冒起来,还稀稀拉拉的,可在雪白的肌肤上是那么碍眼。 「其它处可还有?!」沈沧钰急得眼都有些发赤,伸手又要再将她衣襟拉开一些。 挽夏也被他突然出现惊怔,他冰凉的指尖触到肌肤时才反应过来,忙扯住衣襟,整张脸通红。 随后跟过来的顾妈妈见到这幕脚一软就坐在地上,梨香桃香两人站在一块也脸色发白不停颤抖着。她们小姐的身子……小姐的身子被璟亲王看光了! 伍萧得信赶过来时,顾妈妈三人都脸色发白立在里间槅扇前,他往里探了探头,明白里头两位主子的事是瞒不过这三人了。他朝三人安抚性的笑笑,自己通报一声进了去。 沈沧钰将将检查了挽夏后背及手臂,心头不算轻松,将她安置在床上盖严实,才叫屏风后的伍萧前来。 「脖子有一些,其它处还未发现。」 挽夏听着他的话羞得满脸绯红,他好歹婉转一些,真叫她没法见人了。 伍萧说一声得罪了,伸手去探了探挽夏额间温度,比正常的时候微微高那么一些。他道:「常人碰了杜鹃花枝叶的汁液轻则不会有明显反应,可郡主体质不比常人,怕要受些罪,可能会低热一些时间。」 「那些红点……」 「是毒性在随着血液蔓延所致,我看了元宝,有几处毛发脱落了,可它现在已经安静下来,以此来看沾到的汁液并不太多。今晚过后,郡主病症也会减轻的。」伍萧说着,为了保险又道。「我去准备些药材熬了热水,让郡主泡上一泡活血催动毒性再散快些,发散出来了,自然就不再怕了。」 沈沧钰点头,伍萧一礼后便下去准备。 等人离开,沈沧钰便喊了守在外边的顾妈妈一众,神色严肃与她们道:「我与你们家小姐的事,你们不必过于惊慌,你们也不必担忧本王心怀不轨,本王自然是对你们家小姐负责的。」 桃香闻言在心中腹诽,您这还不是心怀不轨,谁人才心怀不轨。 顾妈妈年长,比两人胆儿也大些,将憋在心间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璟王爷,您话儿说得轻巧,可您与小姐之间还隔着辈份……」这是不伦啊!莫说她们觉得不可置信,若是老爷知道,动刀子也未必不可能的! 这,这可是在害她们家小姐,让她们家小姐被万人指责。 沈沧钰冷哼一声,「辈份?那不过是个虚的,何况皇家舅甥结亲的也不是没有。」 v第46章[02.22] 这事顾妈妈也是听闻过的,前朝就有出过皇帝取了外甥女的事儿,可……可两人这样,到底还是她家小姐吃亏。 「本王能让你们还站在这儿说话,是知道你们主子看重你们,你们一向又对她忠心。不然,便是拼着她恨本王,本王也会将你们除了去,本王不怕你们知道这些事,只是怕你们最后伤了她的心。」 沈沧钰冷冷扫视三人一圈,将底线放了出来,三人听得额间直冒汗,挽夏不忍亲近的人吓得面无人色,忙去拽他袖子。说道:「你怎么能这样吓唬我的人,这事儿本就是你先不占理。」 她们护主,担心她,并没有错。 前世挽夏就对三人感情不一样,且三人确实是忠心耿耿的,不然沈沧钰也不会这样不避讳。可该敲打的,他还是要敲打一番。 沈沧钰强势,顾妈妈几人心中忐忑不已,先前思考着要告诉自家夫人老爷的心思也摇摆不定起来。 她们也看明白,两人是朗有情妾有意,她们小姐也不是被迫勉强的,如此她们也是无语可说。可如若万一璟王是哄骗她们小姐的……那她们知而不报,就是害了自家小姐。 三人陷入艰难的选择中,不敢拿挽夏的终生去全自己的忠心。 顾妈妈跪了下去,未张嘴眼泪已落了下来,哀哀道:「璟王爷,您对小姐的爱护老奴看得清楚,可老奴看不透人心,老奴怕您哪日便会辜负了小姐。如若您真心对待小姐,您不该这样私下与她往来,还做了越礼的事,老奴便是惹怒您,也得说一句。如若您真心对待小姐,便请您现在就和我们老爷夫人说清,否则老奴便是死,也要从这璟王府里冲出去!否则,老奴哪有脸面再见老爷夫人!」 顾妈妈句句泣泪,让人听得心中动容,梨香桃香亦跪了下去,朝沈沧钰磕头。沈沧钰凝着眉沉默,挽夏拭了眼角的湿意哑声道:「顾妈妈,你们快起来吧,不是七皇叔不愿去告诉我爹爹娘亲,是我也亦不愿意告诉。凌家如今在朝中的尴尬你们也耳闻,七皇叔不说,也是为了护着凌家。你们忠心,我明白的,也是情非得已。如若你们觉得害怕,我这便给回身契,放了你们走。」 三人听着心中更是大恸,在她们眼里,小姐节名比所有一切都重要。挽夏又道:「凌家安好,便等于是我安好,你们只要明白这点就好。」 三人终于哭出声来。沈沧钰心中有感,叹了口气拉着她手道:「还是我让你委屈了。」也许,他是该找凌昊好好淡淡,她的奶娘说得不错。两人不该再这样私下往来,便是一时不能公之于众,凌昊那也该知道的。 挽夏从他的神色看出了什么,有些紧张反握住他的手,他安抚她道:「你先安心将养着,我会处理。」 他的计划在步步逼近,有些事凌昊要避开,不说清楚,是不行了。 顾妈妈那头悲恸,也正是明白了自家小姐的话,心中对两人这般更是觉看不到希望。可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最终也只能是向着主子,守住这份秘密。 挽夏又轻声安抚了三人,叫她们退下去休息,换了秋彤秋露在屋里。过了一会,伍萧差人熬的药汤被送了过来,挽夏前去泡药汤,沈沧钰趁着这小会的时间去了趟书房。 晚膳前京城那边又送来了消息,皇帝在早朝上是真的任命凌昊领军到辽东,要对蠢蠢欲动的两国进行征伐。这一仗极其重要,他想便是顺着这战,将一些事情与凌昊挑明也无不可,就书信一封,请凌昊暗中到王府一趟。 沈沧钰事务清后,踏着月色返回正院,他神色冷静,一颗心却是在将信交给戚安送出去时就开始乱了。 前世是因为凌昊相托,他顺利将挽夏娶回府,今世情形反了个个,他就少了几分信心。也许,凌昊听闻第一反应是架刀子到他脖子上……那个宠女如命的男人,应该真的会这样。 挽夏泡过药汤后就有些昏昏欲睡。 沈沧钰坐在床沿陪她说话,说着说着,没了她的声响,侧头一看。嫌丑拿帕子蒙了脸的挽夏,已经是睡着了。 听了会她轻缓的呼吸声,沈沧钰才揭了她脸上的手帕,探了探她额头。温度是有些热,却也不是烫手那种,看来她身上的毒性还是没散完。 这真算是无妄之灾。 沈沧钰心疼花了脸的挽夏,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坚持回到屋里伺候的顾妈妈,看得面红耳赤,心直抖。璟王这动作娴熟的,也不知道自家小姐究竟是吃了多少亏,连身子也被看了,这以后也只能是跟着璟王了吧。但不管怎么样,这些天她都绝对不要再离开自家小姐一步,小姐到底年纪小,可不能真被哄个彻底! 给熟睡的人儿又捏了捏被角,沈沧钰扫了眼如临大敌的顾妈妈,起身离开。她的奶娘丫鬟都知道了,他虽不顾忌她们,却还是收敛些吧,也省得这三人天天吓得神不附体的。 他一走,顾妈妈果然是松口气,搬了小兀子到床前守着。 院子里洒满了月光,西南角的秋千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沈沧钰沉思着,脚步不自主就来到秋千旁。脑海里跳跃出挽夏在夕阳下打着秋千等他回院子的一幕。 他伸手轻轻推了一把秋千,耳边仿佛就响起她银铃般的笑声。彩裙飞扬,美人如玉,他忙一日的疲惫见着她就会散去。 男子立在葡萄架下,看着空空打晃的秋千露了笑,似月色般柔和。王培走前来便见到自家王爷难得露了笑,忙打住脚步默声站在原地。 「什么事。」看了秋千好一会的沈沧钰问道。 王培便再拾上前:「王爷,郑同知父子求见。」 沈沧钰平和的眉眼霎时冷了下去,没说见也没说不见,负手回了屋。 王培见此吩咐不许放人进府,跟回正屋伺候。 沈沧钰慢悠悠沐浴,又喝了一回茶,听到人再来禀郑家父子还守在府门口,他才不急不燥穿了披风前往前院。 不会,戚安一脸严肃的领了郑家父子来到前厅,两人在等待时心中尽受磋磨,此时见着沈沧钰皆神色忐忑。 父子俩对视一眼,撩袍子跪了下去,给沈沧钰行大礼。他却只是面色淡淡地端着茶,有一下没一下撇着茶沫,仿若两人不存在。 郑同知来的时候其实就想得挺明白,再被拒在王府门前,心中更是清楚璟王定要借此事难为。总归来这趟是讨不得好,此时他也是一种豁出去的心态。行礼后,他道:「臣前来给女儿惹下的祸事赔罪,还请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臣一定会好好教导那不成器的女儿。」 「赔罪这些话,郑同知光与本王说,本王也做不主就饶了郑漪澜。温娴郡主在本王府里叫郑漪澜给害了,本王自己都与凌将军交待不清。」沈沧钰闲闲抿了口茶,语气听不出情绪。 郑同知额间的汗便滴下来,郑俊远亦暗中生急。 璟王这是根本不打算听他们解释,就将罪给定死了,而且再后边还有个凌昊。郑漪澜就是个惹事精! v第47章[02.22] 父子俩心中都怪郑漪澜不知轻重,可还是免不得再要解释一番,沈沧钰却不耐烦听小姑娘间的恩怨是非。再说了,郑漪澜为了几句口角就能想到这害人的法子,心思也算是狠毒的,他亦不算冤了她。 沈沧钰打断郑同知的话,冷声道:「郑同知是聪明人,本王要听的不是这些,如若你说的只有这些,那就回去想想清楚再来见本王。」 他话落抬手,戚安拍掌叫侍卫进了来,要将父子俩架出去。 郑俊远挣开,朝他着急道:「璟王爷,您何必用一个弱女子来威胁我们郑家,这可有失了您王爷的威仪。」 沈沧钰闻言好笑,看他的目厉如刀刃:「郑千户,本王只须一句话,明日太阳升起时,北平就不会再有郑家。伤了温娴,本王只废她一双手,没要她贱命就算是给你们脸面了,你以为本王将你一个小小郑家看在眼里?」 他语气之冷厉,叫父子俩衣衫都被冷汗浸湿,郑同知晃了晃,终于明白璟王借题发作,这发作的究竟是哪样事。 并不是他与大都督不合,想拿了他们立威给人看,是他们郑府与太子的事被发现了。璟王一句话提醒了他,这儿是北平,如今的北平府就是他璟王的地盘,他们做什么都是在他监视之下。他和太子来往的那些……根本就没瞒过去。 郑同知手脚发软,面色惨白望向西边,那是郑府所在,如今他们郑家的人都被瓮中捉鳖。一个都幸免不了! 郑俊远亦脸色铁青,可眉宇间又显露出一种不被屈辱的怒意,沈沧钰看着他冷笑:「郑千户,你定然是在心间骂本王小人,可你与你父亲要暗中算计本王,又光明磊落在哪?本王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身罢了。」 「璟王,你别说得这般道貌岸然,太子殿下乃正统,你却是起了乱臣贼子的心思!」 「正统?论正统,连当今皇上都不是,你大可问问你父亲,当年大皇子是怎么死的,我二皇兄又是怎么被围困至死。你再且问问他,两年辽王为何会落入东真伏击,与当年我二皇兄被围困的手笔是否一样。」 沈沧钰一连几问,神色讥讽。 论正统,今儿坐在那位置上的就不该是那个畜生! 郑俊远闻言神色古怪的看向自家父亲,郑同知已脚下一软,直接坐到地上。当年的大皇子…当年的二皇子,璟王怎么会知道那些事,当年他才多大?!他哆嗦着,无法在儿子疑惑的目光说出一个句来。 「滚!」沈沧钰在牙缝中又挤出一字。 说到这,他是真有些动怒了。他一直忍着郑家,也就是因为郑俊远还算是个有担当能用的,否则一桩一件的往事,与郑家女今日所为,他真不介意血洗了郑家。他是要谋位,可他又不愿这个国家再因前世那样战乱而千疮百孔,民不聊生,他惜才才会一而再忍让。 戚安见自家主子真动了怒,示意侍卫直接将人给架出去,省得一会这郑家父子真见不着明日的太阳。 郑俊远被扔到王府门前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郑同知也呆呆在王府门口站了许久,才叹气喃喃说一句‘不过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当年先皇大业即成,皇子们便都乱了,他跟着他的老父亲是亲眼见过那位如何夺的嫡,他的老父亲可是还参与进去,否则哪有如今的郑家。 郑同知整个人都变得颓然,也不想问女儿的事了,只想回家静下心来,好好想想郑家真正的出路。他怎么就忘记了,二皇子与璟王也有着极亲近的关系,恐怕连那位都忘记了。 郑家父子浑浑噩噩回了府。 待马车进到府里,郑俊远才有些缓过神来,撩了帘子去看夜幕下的院墙。 四周都很安静,太过静了…… 他松开全是汗水的拳头,艰难地与父亲道:「父亲,妹妹做的事惹怒了璟王,凌家知道了,也怕是要记上一笔的。如今我们究竟要做什么打算?」 马车里又沉默了许久,郑同知才道:「你妹妹不过是根导火线,没有她也迟早有今日的。」他这话才落,马车便停下来,早有他的亲信着急上前。 那亲信递了封函上去,郑同知问了句怎么在这拦住他,就看到信上加急的标志。 他手一抖,连忙拆开。 是威远侯从大宁发来的,他一目十行,最后整个人都怔怔地,连信纸从中手滑落都不自知。 ——皇帝任了凌昊为前锋总兵,广宁卫在这期间全听他号令,再有是东宫那边传出消息史选侍滑了胎,可能会牵连到英国公出的那位吴选侍。那吴选侍在去岁未的时候亦落了一胎。 凌昊被委以重负,东宫那又传出不好的消息。太子纳了三位选侍两年,却是一无所出,如今璟王敢这般对他说话,也属于肆无忌惮。这个天……难道真要变了?! 郑同知心里发寒。夜风透过帘子吹进来,马车内的烛火摇摇晃晃,变得明暗不清,他看着摇曳不定的烛光满眼惶然。 郑俊远见父亲呆若木鸡,弯腰伸手去拾了信,在粗略几眼后震惊喊了声‘父亲’。 呆了许久的郑同知慢慢站了起来,下了马车。 郑俊远在他离开前听得他呓语般的说:「也许我该庆信还有选择……」 看着走远的父亲,郑俊远又看了看手中的信,脸色青白交加。 晚间的挽夏睡得并不踏实,脸上手上总是发痒,她想伸手去挠,却总有人会及时拦住她。到最后手便被人抓住,而她也感觉整个人都软软无力,想挣开又挣不开,半梦半醒的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也不知是煎熬了多久,身上越来越热,挽夏就偿到了苦苦的药汁味道,下意识咽了一口后再也不愿张嘴。然后有熟悉的气息包围住她,她稍稍感到安心,再然后就那么被人翘开唇齿,咽了不知道多少药汁,气得她挥手便抓人。终于抵不过睡意,沉沉睡过去。 「王…王爷,您是否处理下……」脸上的抓伤。顾妈妈看着还坐在床沿,握着自家小姐手的璟王,心惊胆颤。 自家小姐居然抓了璟王的脸。 脸上只是轻微的刺疼,估计就是破了点皮,沈沧钰丝毫不在意。 「这里不必你伺候了,下去吧。」他盯着床上熟睡的人儿道。 顾妈妈犹犹豫豫的立在跟前,沈沧钰又看她一眼,她这才施礼。不过也并未离开内室,只是退到屏风后继续站着。 v第48章[02.22] 沈沧钰扫一眼倒映在屏风前的影子,也不再计较,脱了鞋和衣躺下,将挽夏整个人搂到怀里箍着她双臂。 顾妈妈立在屏风后听到悉索的动静哪里不知道璟王是睡下了,脸阵红阵白,脑海里又是璟王陪发低热的主子半宿的情形。那么有耐心,一直握着小主子的手,目光缱绻温柔,以平常清冷的他判若两人。她想,璟王应该是真的喜爱极了自家小姐。 挽夏发低热一整晚,早间天大亮还睡得很沉,沈沧钰睡了个囫囵觉,睁眼看了看天色第一件事便去探她额间。发现温度正常,脸上的红块颜色也不再那么鲜艳,他松口气,叫王培再去唤了伍萧来。 诊过脉后,伍萧神色颇为轻松:「郡主已经不发热了,只等这两日看红点褪去的情况。」 沈沧钰点点头,伍萧见他眼中还有着慎重之色,不由得笑道:「王爷不必太过忧心的。」 「总归是不安心。」他难得说出自己的情绪。 伍萧眸底闪过诧异,旋即笑得极柔和,他长年显得苍白似乎也有了血色。「那就早些将郡主娶回府,日日看着,也就不怕了。你娘亲也该是希望你早些成家的。」 沈沧钰默了默,与伍萧说道:「那你呢,我娘亲应该也是希望你身边有个人照顾的。」 伍萧轻笑一声,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放空,「我这样挺好,挺好……」不是她,谁又还能照顾他。 当年,他真的做错了,不应该就那么放手的。 「难得还有人想要珍惜,那就好好珍惜吧。」伍萧说着收拾药箱转身离开,那番话像是对沈沧钰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背影染满寂寥。 目送藏了殇伤的男子,沈沧钰侧头去看睡颜安静的挽夏,久久未动一分。 在近中午的时分,沈沧钰见了凌昊的亲信,那亲信带了口信说自家将军已应约,会在三日后回北平一趟。然后又交了份布防图给他才离开。 捏着布防图,沈沧钰一处都没有看进去,脑海里只余三日后的约定。 挽夏白日由苏氏陪了一日,直到晚间才再见着沈沧钰,两人就在东厢明间用晚膳。 为了迁就正生病的挽夏,沈沧钰跟着吃满桌清淡的菜肴。用到一半时,挽夏突然搁了筷子,担忧地道:「七皇叔,是饭菜不合您的胃口,还是您今日太劳累了?」平素一丝不苟的璟亲王,今儿光是喝汤就掉了两次汤匙,一样菜从来不吃超过三口的,如今就守着一道夹。怎么看都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 可是挽夏好大会也没有等到他说话,他只是握着筷子,又不知道神游何方。 挽夏无言了,眼珠子一转,又再抓起筷子,给他捡他还算爱吃的菜肴,直接就送到他唇边。 沈沧钰那边很自然就张了嘴,继续边嚼边出神。 挽夏:…………她家七皇叔的魂是给谁勾走了?! 好在沈沧钰也就在饭桌前愣神那么会。用过晚膳后,戚安前来禀事,他又再恢复往日那冷清威严的样子,吩咐她先喝药休息,要去外书房处理事情。 挽夏轻了口气,抱着身上秃了几块的元宝目送他,哪知才刚转头,就听到咚一声。槅扇边上的高几被某人撞倒,上头的花觚也碎了一地。 这究竟是怎么了?! 挽夏忧心不已,本想等他回屋好好问问,哪知等着等着就没撑住睡了过去。晚间沈沧钰再来看她时,便见她半趴床头的大迎枕上,顾妈妈一脸无耐立在边上。 「怎么睡成这样。」 顾妈妈哑然,好大会才道:「小姐说要等您回来,就这么睡着了,可是一碰她便睁眼,迷迷糊糊说一句还是要等您的话又继续睡。」 她从不知道自家小姐能这样依赖一个人,便是小时候,也不曾的。 沈沧钰失笑,心头像是揣了个暖炉一般,烫贴得叫他只想喟叹。 他上前轻轻碰了碰她肩膀,她果然动了动,嘴里喃喃说什么。他凑前去,终于是听清楚她在说,我要等七皇叔。 沈沧钰一双桃花眼都笑弯了,他似乎许久没有这样欢喜过,在她耳边道:「我回来了,你先躺好。」 小姑娘还在那呓语,双手却随着他轻抱她的动作圈了上来,将脸埋在他胸膛。这种被她依赖的感觉叫沈沧钰身上血潮翻涌,那股喜悦与满足,从心尖喷发再游离到四肢,他抱着她的手都在轻抖。 她其实是那么喜欢他的,一直都是。 这肯定的答案在他心头化作浪潮冲击着,他如珍似宝般将她小心放入被褥中。其实他哪里还须要忐忑什么,大不了便是姿态放低些,凌昊又不能真拿他怎么样。 缠了沈沧钰整天的莫名不安顿时散去。 顾妈妈在边看着小两口,心中有所感触。 这两日她也看明白了,不光是她小姐用情已深,便是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璟亲王也是陷在其中。这晚,她默默退了出去,只守在外间。 挽夏将养了三日,脸上的红点已消得差不多,只有连成块的几小片一眼看去还明显。 这日苏氏给她带了姚记的渍梅子,小姑娘开心的直接端了碟子在身前,一颗接一颗往里放。苏氏看着她孩子气的样子真好笑,想着这都要及笄的人了,若这个样子去婆家,可不得被妯娌笑话。 苏氏想着便想起那日给凌景麒写到一半的信,问道:「挽挽,上回你说要给你兄长带信的,可有写好?」 挽夏闻言一怔,含着梅子的脸颊鼓起个小包,「我还没来得急写便被你赶到王府来了。」 苏氏听得哭笑不得,什么叫赶她来了。 v第49章[02.22] 「我这边也还未写完,左右你现在无事,你就在这写了吧,我带回去,明儿就能往应天府送了。」 挽夏哦了一声,不怎么想动。 她现在写信,她娘亲会看吧,那样要她怎么写……信里的内容可不敢给她看。 见女儿神色懒懒的,苏氏却已喊梨香桃香去问,看能不能准备笔墨,挽夏连阻止都来不急。 两丫鬟这边才应声,顾妈妈笑吟吟前来:「夫人,小姐,老爷也到璟王府来了,璟王爷已迎了出去。」 爹爹来了! 挽夏听着双眼亮了起来,苏氏站起身,又红着脸坐了下来。「来了便来了,这儿是璟王府,又不是自家,你巴巴地来禀,也没有我们自己就跑前去见人的理。」 挽夏见娘亲害羞的样子抿嘴儿直笑,想了想唤来秋彤,让秋彤去看看情况。那边沈沧钰看到秋彤肯定就明白她的意思。 而前头,沈沧钰在去前厅的路上,已一本正经理了两次衣襟。 凌昊是首次来璟王府,走在中路时不由得打量了眼这威严庄重的府邸,处处隐着天家之威和奢华,一派富贵。 他在心里想,不管皇帝再如何不中意这个皇弟,璟王这亲王享受的待遇是丝毫不亚于帝宫。皇帝给璟王修这府邸倒是用了不少心思。 凌昊被王府下人带到半途时,戚安便迎了上来,恭敬的请他到正厅入座。 不过才上了茶,沈沧钰那边带着王培已来到,凌昊想起身行礼,被他抬手制止了:「凌将军不必行那些虚礼。」 凌昊是那种中规中矩的人,君臣尊卑分得异常清楚,仍是朝他一礼。沈沧钰心中有些无奈,却只能由了他。 两人再度落座,沈沧钰用余光看了身侧高大的男人。 因着是他开口要人暗中前来,凌昊很简单穿了身藏蓝粗布衣,脚边还有个斗笠,应该是乔装成给璟王府送柴火一类的。可这粗布衣亦丝毫不折他威武将军的气势,只是坐那都能显出他气吞山河的魄力来。 沈沧钰暗暗看两眼,犹豫小会,才开了口:「今儿请凌将军来,一是有为东真与鞑国联合之事,那布防图我已仔细看过,实在是精妙。不过我拿大又添改了两处,还请凌将军过目。」 他说着将图纸递了前去,凌昊打开细细看着,越看越激动,突然一拍桌子。紫檀木打造的桌几发出嘎吱一声。 「妙!王爷这几处改得妙!我与犬子研究了几日,不如王爷这种出奇不意。虚虚实实,兵不厌诈,又能前后呼应灵活变动,想不到王爷对排兵布阵有如此独妙的见解。」 凌昊连说几个好,沈沧钰看着他突然就拍在桌几上的大掌,敛了敛神,谦虚道:「凌将军谬赞了,凌二公子年纪轻轻对布阵的见解才叫独特,若有机会,我倒想与他好好请教。」 儿子被夸,凌昊嘴里说着哪里哪里,脸上的与有荣焉可是丝毫不谦虚。 沈沧钰唇角露着浅浅的笑意,「对了,还未恭喜凌将军被任为总兵一事。」 「这有什么值得恭喜的。」凌昊摆摆手,神色肃穆。「职权越大,责任越大,这一仗也叫人丝毫不敢放松。说出来也不怕王爷笑话,我凌昊一生征战沙场,这次却是我最不轻松的一次。还未上战场,我这心都已有些焦乱。」 辽王请的战,皇帝任了他为前锋总兵,虽是副职,最高指令仍是威远侯,可他面对的是压迫着国家边疆最后一处界限的大军。两国联军,压力之大说不担忧是假的。 他必定是势死守住国家疆土,也不求马革裹尸,可他还有家人……凌昊难得在外人面前显出愁虑,兀自叹了口气。 沈沧钰不得不承认凌昊是看事情极透彻的人,只是靠他先前口述的那些利弊,已看到此战潜伏的危险,与敌我差距。可沈沧钰对他还是相当有信心的,前世未有筹谋,他都能在险境中掰回一局,虽是九死一生却已极为不易。何况前世凌昊被排挤,兵力最少,面对的敌军却是数倍,这样一位猛将,今世应该如虎添翼才是。 「凌将军多虑了,且平常心态应对就很好。」沈沧钰想了想,对凌昊这种谨慎又有能力的将才,也只有宽慰一两句。 如若凌昊真是那种还未上战场便怕怯的人,那也不会立下赫赫战功,他顾虑的,怕还不是战场中的事。或许他可以顺势提一提?! 沈沧钰从凌昊神态中推敲出他的真实想法,视线落在他还放在桌几上的大掌,却又踌躇起来。 凌昊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已爽朗一笑:「王爷所言极是,我这是犯了兵家大忌,长起他人志气了。」 沈沧钰跟着笑了笑,端茶抿了两口:「让凌将军百忙中前来,也还有一事,是关于挽挽的。」 「小女?」凌昊并未对他喊自家女儿闺名有觉不妥,略思索道。「可是因为小女在王府花园后起了疹子一事,说来,臣还得谢过王爷照顾病中的女儿。」 谢过……实在不必,沈沧钰对上凌昊清亮的目光,抬手又端了茶,再喝一口才说,「将军实在不必与本王客气,此事挽挽也是受了无妄之灾,替人受过了。」 凌昊听着脸色霎时就变了,疑惑看向璟王。那动作优雅搁下茶碗的男子道:「是小姑娘间的矛盾,郑同知家的嫡女与闵佥事的嫡女不对付,郑家女下了计却是让挽挽受了罪。我已对郑家女小惩大诫,郑家想来也会上门给你个说法。」 郑家父子自那日见过他后便再无消息,郑家也被他的人围得跟个铁桶似的,郑同知正常到都司应卯,没有与外人有过多接触和送信,应该是有决定了。 听到事情居然还有内情,更是涉及郑家,凌昊拧紧了眉:「王爷是对外边都瞒住了吧。」 「自然。」 凌昊便道:「小女亦无大碍,这般便好。」 凌昊心中虽有怒意,却极理智,也明白沈沧钰瞒下的做法原由。现在正是备战阶段,郑同知身在要职少不得会与他并肩作战,何况郑家靠拢着威远侯,对他的态度本就模棱两可。不过于激化矛盾是好的。 见凌昊心里透亮,沈沧钰点头,沉默片刻后试探着问:「挽挽也快及笄了,不知凌将军可有什么想法?」 想法? v第50章[02.22] 什么想法? 凌昊一怔,半会方明白过来问的是女儿的亲事,神色霎时严肃:「让王爷跟着费心了,内子曾属意过几家,最后却都不尽人意。婚姻大事,总该是要慎重些。」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他女儿,他宁可再慢慢相看,也不急于一时。 「这便是还未有相看好的……」沈沧钰轻轻说一句,看向他。「我向凌将军举荐一人可好?」 这是要保亲?凌昊闻言想了想,问道:「是哪家才俊?能得王爷看重。」 沈沧钰微微一笑,站起身郑重朝他揖礼,「是我毛遂自荐,凌将军觉得我如何。」 毛…毛遂自荐?!凌昊错愕,大掌无意识紧紧捏在了椅子把手上,沈沧钰又听见紫檀木的椅子发出嘎吱一声。 沈沧钰依旧弯着腰,抬了眼皮偷偷打量面前的人,凌昊还在怔怔然。他垂了眸,又道:「可能是有些突然,我却是深思熟虑,请凌将军将挽挽许配于我,我定待她如珍似宝,绝不会委屈她一分。」 「哦……」凌昊这回终于有了反应。 哦?沈沧钰听着这单调的音节,不由得再看他一眼,那威风八面的常胜将军正坐在椅中,怔呆后的他神色居然异常平静。 这算什么答复? 沈沧钰迟疑着,随后心一横,想索性追问到底。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如何他都是要将小姑娘娶回家的。他再次朝凌昊揖礼,想再表达自己的真心与诚意,却有王府管事匆匆跑到廊下,咚一声便跪下着急道:「王爷!有旨意到!」 守在门处的王培正欲斥他没规矩,听闻此话亦惊得直看向屋内。才弯下腰去的沈沧钰眉心一跳,凌昊那已道:「王爷先处理要事为紧。」 说罢他已站起身来,神色还是那般平静,眼眸一丝波动都没有。 沈沧钰心中更没底了,着急他的答复,想要与他再说明白,凌昊却又问:「请问王爷,内子与小女在哪处?」 「凌将军……」沈沧钰喊了一声,管事焦急的声音再度传来:「王爷,那传旨的锦衣卫指挥使已进了府。」 该死! 沈沧钰眉眼霎时冷了下去,心中一动,察觉到有些不对。 锦衣卫指挥使带着指意前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陈奇近来可没有传信! 他侧头便撇见王培身边还立着秋彤,他朝凌昊说:「我先带凌将军到挽挽那处,正好我要回院子更衣接旨。」 凌昊沉默地点头,在他比了个相请的手势后落下一步跟在后边。 沈沧钰领着他脚步匆匆,好几回欲想在路上继续先前所说之事,可他只要一回头,凌昊便会停顿立在他身后。几回之后,沈沧钰心微沉。 凌昊的态度应该是抗拒的。 两人一直走在王府中路,在看到围着重重楼阁的院子,凌昊又停了下来。 「王爷是否带臣走错了。」 沈沧钰闻言回头看他,「因为事出突然,挽挽就近在这处叫人来看的诊,便在这住下了。」 「哦……」凌昊撇了几眼王府正院,又给了一个音调的音节。 沈沧钰这会心头都有些发毛。 又是‘哦’,凌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可时间又不允许他再多说话,只得压下心间的焦虑将人带进院子,让秋彤引人去了东厢,他回正房匆忙更衣。 凌昊在门槛前踉跄了一下,又面不改色进了屋。 听到秋彤通报,挽夏已欣喜地迎上前,直接跑到了高大男子的身前。大声地喊:「爹爹!」 凌昊听得甜甜的声音,视线落在女儿脸上好大会,才颤着应了声。 什么叫并无大碍?! 她女儿白细的脸上,红着的一块块是什么!! 苏氏此时也从里间来到父女跟前,可她还未来得急说话,凌昊已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夫…夫人。」 声调很是激动。 在丫鬟婆子还有女儿的面前被抓住手,苏氏闹了个大红脸,忙要甩开他。可他却是越抓越紧,然后不由分说直接将她拽进里间,槅扇在下刻也被嘭的一声响关上。 立在外间的挽夏睁大了眼看紧闭的门,这……她爹爹拉着娘亲,关上门,是要做什么?!! 屋里伺候的也被这幕弄怔愣了,下刻却都又垂下头,当自己啥也没看见。 苏氏被丈夫一直拉到百蝶戏花的屏风前才算停,她红着脸踩了他一脚,「你这是做什么,还关门,我还要不要见人了!」 凌昊感觉脚尖微微地疼,朝她道:「夫人,你再踩我几下。」他现在看什么都觉得不真实。 v第51章[03.02] 苏氏盯着傻愣愣地汉子一阵无语。 这人练兵练傻了吧。 可凌昊半会又没有了动静,苏氏甩不开他手,看了几眼紧闭的门,气得真抬脚踩他。 凌昊这时将她手捏得更紧了,恍惚地说:「女儿的脸是要好不了吗?所以璟王提亲,是觉得累着女儿,要负责?!」 什么叫女儿的脸好不了,苏氏直接就呸他一口,可呸完才意识到丈夫后面说的是什么,见鬼了一样看他。「你说谁提亲,谁要负责?!」 「璟王啊,璟王刚才要我把挽挽嫁给他……」高大的男子表情很平静,语调却微微发颤。 苏氏吃惊得猛退一步,她忘记了自己手还被人捏着,这一退倒是抽回了手,可却失了重心直接往屏风那仰去。 里间传出一阵重物砸落的动静,伴着苏氏的惊呼,凌昊的喊声。挽夏在外边听得手一抖,再也待不住推门冲进去。 可只是推开门,她又退了出来,嘭一声再将槅扇关上。 屋里的人偷偷抬眼看她,只见她傻傻站在门口,视线不由自主又落在紧闭的门上,猜测她是见着什么。 而屋里,没及时捞着人还将自己家夫人压在身下的凌昊手忙脚乱爬起来,将苏氏也拉起来不停问可有摔着。苏氏方才好像是看到了女儿冲进来的,可转眼人又不见了,刚才两人那样……那是一个什么狼狈模样,是被女儿全看了去吧?! 苏氏连耳根都泛了红色,好在思绪还算清明,知道什么事情轻重缓急,阻止还要检查她背后骨头的凌昊。焦急道:「你快给我说清楚,什么叫璟王提亲!」 经过一遭变故,凌昊终于恢复正常,神色有些难看地说:「璟王……刚才在前厅,说要娶挽挽……」 「荒唐!两人那是什么身份!」 凌昊顿了顿,想的可不止这些,「这层暂且不提,皇上那能允吗?」皇帝若知道璟王有这样的想法,他又该如何想凌家,如何去想女儿! 这事根本就不妥! 苏氏此时也想得有些多了,近的有璟王让女儿帮忙待客的,远的有来北平路上的事……越细想脸色越苍白。 璟王这心思究竟是什么时候起的,他们一点也未察觉,还一而再让女儿与他来往。如今女儿还住在人家的正院,苏氏怎么想有都种送狼入虎口的感觉,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我们快回去,现在就走!!」 如今璟王府在她眼里就是虎口狼窝,女儿再待一会都会被人吞了似的。 凌昊亦有这样的决定,心中更是堵着口郁气。他先前在璟王不是拿他当兄弟,而是想要喊他爹的震惊中,眼下反应过来,有种被人窥了宝贝的愤怒。璟王要喊他爹,他还不想应呢! 夫妻俩意见相同,苏氏开了门就是吩咐顾妈妈收拾东西,凌昊却大手一挥道:「不必拾了,我们走!」说着就去拉还有些傻眼的女儿。 苏氏忙又扯住两人,回头吩咐:「给小姐带上帷帽!多蒙两层纱!」女儿的脸如今还未痊愈。 凌昊这又低头打量女儿,心疼得难于复加。不是璟王,女儿如何会来王府,如何会遭这样的罪,这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凌昊心疼着,迁怒着,见顾妈妈手脚利索给戴好帷帽,二话不说拉着女儿就要离开。 「您这是做什么?」挽夏被父母闹这一出有些莫名,有些不安,抽回手立在原地。 夫妻俩对视一眼,凌昊柔声道:「我们先家去,回去后爹爹再慢慢与你说。」 「可就是再有急事要走,也得容女儿与七皇叔说一声吧。」挽夏不动,眼前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清楚。 「应天府那这有旨意来,璟王接旨去了,我会派人与他说一声。」凌昊背对着女儿蹲下身,也不管她想要再说什么,直接就将人带到背上站起就走。 女儿都快及笄了,这也该避讳的,可他顾不得了。他不想让女儿再呆在这璟王一刻,何况这处是正院! 女儿难道一点也没有察觉璟王的心思?还是说女儿是清楚的?! 凌昊强势不已,挽夏心中越发不安,可她生生忍了下去。她爹爹与沈沧钰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而且这个时候皇帝有旨意,又是要做什么?! 在父亲宽厚的背上,挽夏思绪转了一圈又一圈。 秋彤秋露见此已暗中让人去寻戚安,她们可不敢眼睁睁就放了温娴郡主离开。凌昊背着女儿脚步快而急,苏氏在后边被丫鬟扶着小跑才能跟上,可凌昊走了片刻就发现不对来,他寻不到刚才前来的路线了。 挽夏已经想了许多可能,猜测到最大可能是她爹爹知道了她与沈沧钰的事,心中也生了乱。 就当凌昊发现寻不到路线时,戚安已赶到,拦下众人:「凌将军,您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大可与小的说。郡主脸上还伤着,不宜见阳光和吹风,您也得顾着她些不是。」 凌昊冷着脸,「给老子让开!」 戚安不动如山,态度依旧恭敬:「小的不敢,还请凌将军先稍坐,等王爷接完旨。」他家主子在前厅说的话他听得分明,哪敢就这样将人放走。 许久未见敢拦他的,凌昊也是来了脾气,一言不合抬腿就攻他下盘。 见人还背着他家王爷的宝贝疙瘩就招呼上来,戚安哪里敢还手,只能躲开他不讲情面的凌厉攻势。苏氏在边上看得心惊胆颤,挽夏在两人交手几招就被晃得头晕,忙喊道:「爹爹,你再转我要吐了!」 闻言,凌昊瞬间就停了下来,戚安喘着气,心中暗暗记住挽夏这份情。温娴郡主再晚上一些开口,他真要吃亏在凌昊脚下。 v第52章[03.02] 这边两方还在对峙互不相让,一身庄重威严亲王服制的沈沧钰捏着明皇旨意,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来传指的锦衣卫指挥使刘慎皮笑肉不笑的道:「皇上要微臣转告,预祝璟王大捷。」 「臣弟谢过皇兄。」沈沧钰眉目清冷,淡淡回一句。 刘慎又打量了几眼璟王府,视线又落在璟王肩上的四爪金龙,赞道:「王爷府邸好气派,便是宫中也不过如此了。」 沈沧钰眸底闪过讥讽:「也是皇兄厚爱特赐此府邸。」 刘慎便也不再说什么,朝他一拱手,「微臣身上还有别的差务,先行告退,微臣亦祝璟亲王大捷。」他说罢,大掌握住腰间的绣春刀刀柄,转身大步离去。 「锦衣卫果真放肆。」王培见人绕过影壁,对他离去前那无声的施威非常不满。 沈沧钰捏着圣旨,沉默冷笑着。 皇帝居然派他与威远侯守镇守大宁,还是接着旨意即刻出发,这实在是出乎人意料。皇帝就不怕他功高盖主,再添威望?!还是说这旨意,不是出自他那日日寻仙道的皇兄?! 刘慎来传旨,陈奇那丝毫没有动静……沈沧钰略微思索,已深知此事蹊跷,旋即再度冷笑一声。 有些人,还是不能用了…… 沈沧钰听闻凌昊欲离开的事,匆忙来到几人所在,远远便见着那高大的男子与戚安僵持着。小姑娘在他背上,安安静静。 「戚安。」沈沧钰大步前来,唤了一声。 戚安闻言心头松口气,退后两步。凌昊气势迫人,他还不敢硬拼,他家王爷再来晚些,他都未必能坚持住。 挽夏听到他的声音,侧头去看却只能看到朦胧一个影子,伸手就想撩起白纱。沈沧钰察觉到她的举动,忙阻止:「别动。」 凌昊亦察觉到背上的人儿的轻微动作,很快就真的静止,他眸光一冷,阴沉沉看着前来的青年。 「凌将军。」沈沧钰来到他跟前,「可是有什么不周道的地方,我在此给你赔罪。」 「臣不敢受。」凌昊冷冷道。 沈沧钰微微一笑,比了个请的手势,「还有事要与凌将军说,还请凌将军再稍留片刻。」 「臣与王爷没有什么好说的。」 依旧是干巴巴的态度,沈沧钰心中无奈,知道凌昊是因为自己提亲的事起了抗拒。挽夏却焦急的问:「七皇叔,是什么旨意?可要紧?」 沈沧钰看了眼瞳孔微缩,都要冒出火来的凌昊,轻声说:「我要领军镇守大宁,一会便要出发。」 挽夏心头一惊,挣扎着要从自家父亲背上跳下来,凌昊一万个不情愿,又怕她摔着,到底还是矮了身。 「怎么这么突然?」前世沈沧钰去大宁并不是这个时侯,应该是要再晚几个月。 再晚……几个月。 挽夏猛地回忆起来,她爹爹前世差不多这个时间去了辽东,那场战十分惨烈,她爹爹兄长都受了伤败退守着最关键的城池。而沈沧钰也是在战事吃紧的关头才去的大宁。 再后来……再后来便是太子给她写信要纳她为才人的事! 挽夏手心惊出一层汗,她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爹爹,您是不是也要去辽东?!是不是东真与鞑国再进犯!」 女儿沉默半会,突然紧张抓住了自己袖袍,凌昊眼中闪过柔光。「是,也是近两天便启程。」 苏氏来到父女跟前,紧张看着凌昊,怎么又要打仗了,她的夫君这才过了几天的安定日子。 「所以,凌将军,还请再留片刻,不会耽搁你多少时间。」沈沧钰见机插话。 皇帝旨意太过突然,即便他不求凌昊现在就给他答复,也该让他再和小姑娘说上两句话。 凌昊一刻也不想留,态度冷硬:「如若是你先前所提之事,不必再谈。」 站在两人间的挽夏明白了,沈沧钰果然提了他们间的事。 父亲的态度让她心尖微疼,可她明白父亲为何会拒绝得那么干脆,她拽着他袖袍的手节发白,指尖冰凉。 沈沧钰就立在那,纹丝不动。 庭院中,两位出色的男子又对峙起来,四周风静无声。挽夏眉心一直跳,骤然松开了手,朝凌昊福身。 凌昊见女儿盈盈拜下,裙裾与白纱委地,叫他越发沉默。挽夏说:「还请爹爹稍等女儿片刻,女儿为王爷打点行囊后,再与爹爹解释清楚。」 少女声音在颤抖,带着一种义无反顾。 凌昊听着她改了口的称呼,拳头收紧,看向沈沧钰的目光似能将他凌迟一般。 v第53章[03.02] 沈沧钰心间却有激浪在拍打。他的小姑娘,就那么站出来面对了,那个心有千结的小姑娘,走出这一步是须要多大的勇气。 他压下激动,朝挽夏伸去的手有些抖。 挽夏忍住莫名翻涌的泪意,向沈沧钰走去,她一会便会和父亲解释清楚。便是现在父亲恼她,她也要给沈沧钰送行,这种一再被改变的事件轨迹让她害怕。哪怕再与他呆一会,嘱咐他几句,她也能安心些。 挽夏去握住了他的手,仰着头,模糊的视线只能看到那男子高大身形的轮廓。 「我可否帮你换戎装。」 「好。」 沈沧钰用力回握她,心头涌动着一股像要将他淹没的悸动。 两人执手快步离开,将身后的人通通丢开。 凌昊看着女儿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拳头握得嘎吱响。 戚安非常明智的后退五六步,就怕自己碍着镇国大将军的眼,要受迁怒。苏氏也被女儿的举动惊着了。 女儿说要替璟王更衣,更衣……那是亲密到什么程度!! 苏氏心里哀呼一声,朝凌昊道:「老爷!!你女儿都要去看外男的身子了,你还在这傻站着做什么?!!」她家闺女的名节啊!! 凌昊被妻子喊一嗓子,即刻从被人拐了女儿的愤怒中回神,抬脚就要追上去。 戚安哪敢让他再去破坏主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单独相处机会,再说了,现在没有温娴郡主在,他可不顾忌了!戚安这边想着,身形已动,快速与凌昊缠打在一块。 凌昊心间着急,下起手来更是凌厉,招招杀意森然。 庭院中两道身影上下翻飞,旗鼓相当,暗劲下都是重重戾气,惊得庭中草木无风自动。沙沙声中,两人势均力敌,互不相让。 瞧着一言不合又打起来的两人,苏氏急得直跺脚,再打下去,搞不好女儿孩子都能生了!想法才闪过,苏氏忙得呸两口,暗骂自己急糊涂了,在瞎想什么。索性一闭眼就往戚安那边扑上去。 戚安难得遇高手正打得畅快淋漓,一个扑来的身影却叫他生生刹住了攻势。 凌昊皮粗肉厚,挨两下不要紧的,可是郡主的母亲哪禁得住一点。他被趁乱冲上来的苏氏吓得连连后退,凌昊见此已运气,足下生风,绕过他霎时不见了踪影。 戚安暗道一声糟糕,苏氏却咬牙切齿立在他面前:「你若敢动一分,我回头就告诉女儿你伤了我!」 戚安闻言被噎得脸色通红。 温娴郡主若当了真,会连带他家王爷也不落好吧。 他冷着脸,跨出一步,苏氏抬手就拔了簪子对着自己手臂。戚安被她唬得又退了回去,首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唯女子以小人难养也,万分着急却是一点也不能奈何。 可真奈何不了吗? 戚安朝着不让步的苏氏浅浅一笑,苏氏被他的笑吓得手一抖,险些没有抓住簪子。然后见他吹了个短哨,就气定神闲站那不再动动。 沈沧钰那边却已是到了正院。 挽夏脚程慢,他珍惜两人这点相处的时间,直接将人就抱起来一路运轻功直接落到正屋前。 原本挺难过的挽夏被他猴急猴急地赶路逗笑,头埋在他胸前肩膀一直抖动。 沈沧钰因她先前的举动心中便有团火,一团因她而熊熊燃烧的爱恋之火。 他抬脚跨进门槛,反手便关了门,将搂着自己脖子的人儿放在明间八仙桌上,摘了她的帷帽,捧住她的脸,寻了娇艳的红唇狠狠就吻下去。 挽夏被他的热情吓着了,指尖抖了抖才搭在他肩头,任他因激动也微微颤抖的唇舌与自己纠缠。两人气息顿时都变得紊乱,挽夏呼吸急促的将眼睁开一条缝,他眉宇间的缱绻尽落眼中。她搭在他肩头的手就变成了环住他的脖子。 激动、担忧、不舍融合在一起,让她在复杂的情绪中从所未有的热烈回应他。没有章法,只是本能的表达她对他的情絮。 在她的主动下,沈沧钰难得变成了被动,唇还被她用牙齿磕了好几下。可他却甘之如饴,丝毫不在乎那点小痛楚,紧紧揽着她的腰,让她能攀得更紧,与自己纠缠更深。 一路被暗卫拦红了眼的凌昊如煞神般闯进了院子,看着紧闭的房门想也没想冲上前便一脚,两人沉溺在亲吻中,措不及防被这一脚都吓得分了开来。挽夏险些还从桌沿滑到地下,好在沈沧钰双手帮她固定了一下。 凌昊入眼便是女儿攀着人脖子,眸光潋滟,双唇水润微肿……一眼便知道两人刚才在做什么。 「沈沧钰!!」凌昊暴怒。 这个王八蛋居然敢勾着他女儿做这样没羞没臊的事! 被撞个正着,挽夏又羞又惊,手脚发软,一颗心都快要从胸腔跳出来。沈沧钰倒算镇定,唇边被小姑娘磕了道血痕,他还伸了舌尖舔了舔。可这样的举动落在凌昊眼中无疑是挑衅,冲他脸直接就挥去一拳。 他这才紧张起来,一把将还揽着他脖子的人儿抱着往后退。凌昊见女儿还在他怀里,气得那叫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红着眼似头牛般直喘粗气。 「松开挽挽!」暴怒的凌昊保持着一丝理智,命令道。 挽夏缓了缓神,红着脸去扯沈沧钰衣襟,脚沾着实地后朝自家快气疯的父亲道:「爹爹,我说了一会给您解释的。」 v第54章[03.02] 一会?再过一会她就被人吃了!凌昊气得脸发青,却又舍不得说女儿一句重话,只得将罪责都堆在沈沧钰身上:「他这是在哄你年纪小!」 挽夏头疼,她爹爹比想向中对沈沧钰还有偏见。 「爹爹,要不您先坐下……」 凌昊哪有心情坐下慢慢说,上前便将女儿拽到了身边,沈沧钰并未阻拦,而是道:「挽挽,随你爹爹回府吧,我这儿慢要一通忙乱。等我归来……」 「作你的春秋大梦!」凌昊立即反驳打断。 他再是回来,他女儿也不会嫁! 凌昊拉着女儿怒气匆匆离开,挽夏被他拽得踉踉跄跄,不停地回头看。那身材颀长的男子立在门边,微笑着朝她挥手,用嘴形告诉她,他会安然归来。挽夏霎时泪如雨下,直至他的身影被埋在重重宅院之中。 看着正院越离越远,挽夏呜咽一声,用尽力气挣开了父亲的手,在凌昊错愕中笔直跪了下去。 她压抑着哭声,艰难又决然的道:「爹爹,女儿有事现在就必须与您说清楚……女儿不能让您误会他。」她不能让自家父亲与沈沧钰生误会,也不能让自家父亲再在战场上遇到危险…… 凌昊是孤身一人回到庭院中。 苏氏还站着与戚安对峙着,只见他未见女儿,本就不好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老爷,挽挽呢?」 凌昊看向妻子,眸底的茫然凝重未散,又再看了看常青树前立着的戚安,才说道:「我们稍留片刻,等挽挽送了璟王出门,再回府。」 先前还恨不得手撕了璟王的人突然妥协,苏氏惊得心头直打颤,紧张地说:「挽挽呢?你没见着挽挽?!」 见着了,怎么会没见着。 凌昊脑海里闪过女儿说的那番话,那么不可思议,可他从女儿神态中、眼中看到,女儿说的都是真的。怎么会有这样子的事? 前世今生?! 那不是话本和戏里才有的事?! 凌昊揉了揉额头,「挽挽很好,你也稍安,我们再等一会吧。」 女儿刚才说得又急又快,很多细节并不十分清楚,他还是将事情弄清楚再说。 戚安十分精乖,忙上前要请了两人先到厅堂去坐下,凌昊沉默地看妻子眼示意,回到前厅继续坐着。 自家主子要出征,戚安自然也要安排许多事,让一直跟着的秋彤秋露在边上听侯差遣,他则到了正院去看主子有什么吩咐。 挽夏在里间为沈沧钰披甲胄。 冰冷的银色铠甲散发着寒光,与它的主人一般,有着威严肃穆的气势。 她蹲着身子,细细将他的护膝固定,每为他系上一个部位,她便会抬袖拭汗。甲胄的沉重,让她有些吃力。 「挽挽……」沈沧钰穿着甲胄,不方便弯腰,只能伸手去摸她的发。 她是红着双眼回来的,便是止了泪,肩膀还在一抖一抖。他不知道她和凌昊说了什么,又是怎么说服凌昊的,他只知道,难为她了。他甚至有些后悔与凌昊提亲的事,如若他能再忍耐,或许结果会比现在好得多,也不会让她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沈沧钰心疼着,一时间,千言万语都鲠在喉咙。 挽夏最后确定各部位都牢实,她才微喘着站起来,因为用了力气,小脸都涨得通红,还未消去的疹印也变得明显。 沈沧钰伸手将她搂过来,轻吻她的脸颊。「难为你了……」 挽夏手抚着他身前的护心镜,仰头看他英气的眉:「沈沧钰,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他轻笑一声,「当然,我还得去你家提亲呢。」 挽夏只是朝他甜甜的笑。 她只求他平安,只求父亲兄长平安,其它的都不重要。 沈沧钰缱绻的从她脸颊吻到双唇,直到外边戚安请示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才恋恋不舍松开她。 他给她戴上帷帽,牵着她手一同出了屋。 阳光之下,身披银色战甲的青年有着震慑的威仪,挽夏将白纱偷偷撩了条缝隙,看着高大英气的男子无声地笑。他身上总有股王者之势,如今披上战甲,越发似天将降临,威严不可侵。他那么优秀,她喜欢的人,那么的威武。 挽夏笑得杏眼弯弯,先前的离愁尽散。 她相信他的,前世他都能力挽狂澜,何况大宁如今不是要战败的情形。 沈沧钰察觉到她紧紧追随的视线,与戚安低声吩咐几句后转头看她,小姑娘却慌慌张张将白纱放下。有种被人抓包的窘迫无措。 他唇角亦弯了个弧度,伸了手去将她拉到身边,紧紧握着她继续与吩咐戚安各项事宜。 v第55章[03.02] 戚安垂着眸,视线正好能看到两人十指紧扣的手,被两人的黏糊酸得牙疼。 沈沧钰并不避讳挽夏,可说到要京中留意那两方人马动静时,他视线有挽夏身上打转了圈。戚安心领神会,已明白是哪两方人马,默默记下。没有遗漏的事宜,沈沧钰便带着挽夏去了前厅。 终于再着女儿的苏氏慌张的将人抱在怀里,警惕地盯着沈沧钰。 凌昊见此站起身,看了几眼女儿嫣红的唇,忍了忍气:「回府吧。」 「去城门!」挽夏险些被自家娘亲闷死,嗡嗡地传出一声。 声音坚定,不留商量的余地。 沈沧钰险些被她逗笑,忙抿直了唇。如若他此刻笑了,兴许又把凌昊点着了。 凌昊阴沉着脸,却没有反驳,苏氏被父女闹得实在是不淡定,揽着女儿的手越发用力。 「凌将军,我在此先预祝凌将军大捷,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派人送信到大宁。」沈沧钰朝他一抱拳。 凌昊冷冷哼一声,和妻女道:「走吧。」 沈沧钰执意将人送到侧门,这一路来凌昊也大致清楚先前怎么会迷了路,这璟王府内的格局就是像布好的阵,稍不留意便被迷惑了双眼。而他的女儿牵着妻子,一路走得很顺利,这叫他又陷入沉思。 登上马车,苏氏再也压不住疑惑,一顿好问凌昊。挽夏这才知晓父亲未将事情告知,偷偷看他一眼。 凌昊抬手摸了摸她的发,继续沉默。挽夏明了他的意思,抱歉看了眼要急上火的娘亲,也选择默然。而凌昊沉默了一会,从怀里摸出先前沈沧钰给的布阵图,看着几处要点,他突然发问:「挽挽,东真会从哪里突破。」 丈夫半天不说话,这说话却是有关战事的,还是和女儿说,苏氏被他气得直瞪眼。 挽挽一怔,旋即沉吟道:「据说是直逼辽东,多的就不清楚了。」 辽东……凌昊闻言低看了眼布防图,重新折好贴身收着,神色慎重无比。 先前便吩咐车夫直接到南城城门,沈沧钰会由这出城。凌昊默不作声领着女儿登上城楼,守城军恭敬的让出一块地方。 也不知是站了多久,街上突然热闹起来,而那喧闹声很快便又静了下去,只余马蹄与穿着盔甲的士兵的脚步声。 沉重有序,肃穆震撼,街上的百姓纷纷低头缄言。 天地仿佛被这份严肃传染了,风止云静。 挽夏立在高高的城墙上,遥遥看着策马出城的沈沧钰,在临近城门的时候,她看到那男子勒停了缰绳,冲她一笑。她被离愁渲染成灰色的天地,霎时透入七彩亮光,眼前的一切再度鲜活起来。 此时雄鹰在她头顶掠过,激昂地清啸一声。 她抬了头。 那是他的鹰,正翱翔在这天地间。 她再度低头去看马背上的男子,她想,他终会与这鹰一样,俯视这片天地。她朝他工整福一礼,在心间无声说‘我心似君心,愿君掌河山。’ 她会倾力护住家人,亦愿助他,绝不退缩一步。 沈沧钰看着盈盈福身的少女,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心意,心头翻涌着一股激荡的热血。他这世,一定会让她安然,护她在意的人平安。 马蹄再度震响大地。 挽夏目送那抹银色身影最终化为黑点,彻底消失不见,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她将他的身影紧紧锁在脑海中…… 送完沈沧钰出征,挽夏以为父亲定会再问自己什么,可回到府等了许久,凌昊都没有再多问的意思。 第二日一早,她给苏氏请安,苏氏红着眼抱了她直喊我苦命的闺女。挽夏愕然片刻,便知晓父亲还是与娘亲说了,她反倒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娘亲,您这样也不怕人看了笑话,女儿如今不是好好的。」挽夏叹息,前世今生,确实不可思议的很。 苏氏又搂了她一会,直到凌昊从里间出来,才松开叫人传早膳。 这早间,挽夏面前的小碗都是苏氏夹的吃食,满得都快要搁不下。她哭笑不得,分了一部份给自家父亲,仍撑得肚皮都鼓起来了,她不忌讳的想,她前世可不是饿死的…… 用过早饭,三人便关起了门说悄悄话,苏氏问得最多的是前世沈沧钰待她如何。凌昊倒时时沉默,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苏氏清楚两人前世的纠葛后,叹了句也不知是缘是孽,想到其中一事来:「若按你这样说,你爹爹也是在这差不多时间出征,那应天府那位……」 「如今我与那人是义兄妹的关系,或许不会再有那一遭。」挽夏其实也不确定,毕竟今生许多事情都对不上了。 「可你与璟王不也是隔了层辈分!而且我听闻皇家似乎并不顾忌这些,只要是对皇权有利的,只要是他们想的,就没有做不到的。」 苏氏的话叫挽夏眉心直跳,她按了按道:「如何都无所谓了,只要你们好好的,我便不x再活这一遭。」 她绝对不会让前世悲惨的事情再发生。 苏氏睨她一眼,对她漫不在意的样子不满。「什么无所谓了,那你与璟王的事,你又要如何做打算,莫不是真要等他反了?」 v第56章[03.0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凌昊此时视线也落在她身上。 挽夏微微一笑,「爹爹不必参与到这事中,他亦不会让爹爹参与的,所以我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而且,女儿也不想再那么早嫁人了,你们可不能就那么快应了他。」 夫妻俩闻言面面相觑。 从女儿的经历来看,皇帝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一直在发芽,只要皇帝一日在位,悬在他们家头顶的铡刀便随时都会落下。他们夫妻昨日也商量了半宿,怕是终归躲不过灭门一劫,左右不由自己争取一把,何况女儿还心悦着璟王。 可如今女儿的话却叫他们有些不懂了。 「挽挽,事到如今,你也实在不必再怕那位猜忌。帝王多疑深沉,只怕还是逃不过的。」凌昊沉声道。 有件事情他还没有弄明白,如若清楚了,他再是不喜那个人,也会全力去支持女儿。 挽夏摇摇头,「爹爹,女儿如今要的,是你们与他都平平安安的,那样就够了。有些事情,再等等看吧。」她要看看,命运是否还那样不眷顾她,一些想改变的,究竟会不会改变。 女儿目光决然,凌昊皱了皱眉,觉得她中有深意,一时又没有头绪。便再度沉默下去。 苏氏那说着说着却还是扯到了准备嫁妆之事,说得挽夏一脸无奈。可她转念一想,不管如何也总是要备下的,便接着自家娘亲话茬,母女俩就这事说了一早上,凌昊早躲去了书房。一想到女儿要嫁人,他怎么也欢喜不起来。 在家中呆一日,挽夏脸上的红块也已消得差不多,若不仔细看已看不出来。 伍萧前来复诊,见她恢复颇好,也是心下大安,带着这个好消息追赶沈沧钰的大军到大宁去。 挽夏母女也为开始为凌昊出征的事打点行囊,在正房帮着拾掇了半日,管家来禀闵家小姐来了。 挽夏净了手,到垂花门去迎她,闵雯依抱着猫开心的朝她笑。她低头一看,银子身上也还突着好几块,和这几日不肯见人的元宝一样一样的,挽夏不由得也笑弯了眼。 将人直接引到自已院子,挽夏叫人上了姚记的果脯,还有自家刚做的梨花枣糕。 「你听说了这几日的事吗?郑漪澜的似乎得了什么怪病,郑家请了不少名医呢。」闵雯依嘴里含着果脯,口齿不清地道。 挽夏并不清楚自己是着了人的道,更不清楚沈沧钰的小惩大诫,闻言吃惊不已。「那日见她不是还好好的。」 「嗯,回府后好像就一直不好了,我缠着让我爹爹打听了下。病好像是治好了,就是说以后娇气得双手不能碰水,不能见阳光什么的,郑家还让传门寻透气的皮子要给她打……打手套。」 不能见阳光,倒像是她长诊廯的那几日一样。挽夏才想着,闵雯依又道:「她也是命好,不久后就是威远侯世子夫人了,怎么娇养不成。」 不过两日就那么多消息,挽夏消化了会,才好笑睨着一脸羡慕的密友道:「也许明日郑夫人就给你寻门更好的了。」 「啊,希望吧,那样我就能气死郑漪澜了。」 有人一点儿也不害臊,挽夏被逗得直笑,两人笑闹一会,闵雯依便要告辞:「近来边疆似乎不太平,你那七皇叔也被调到前线去了,我听爹爹说郑漪澜父亲也似乎要带兵到前线去。我爹爹这两日在家侯着消息,也不知道会不会一道,我这先走了啊,省得他回头又训我。」说着,她还很不客气找顾妈妈将糕点打包些,要带回去给郑夫人偿偿。 挽夏身边伺候的都习惯了她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笑着下去给准备。 将人送走,挽夏这才细细琢磨起来。 郑同知与闵佥事多半是镇守在北平,郑同知前去支援还能理解,闵佥事离开了,那北平都司府谁管事? 而郑家与威远侯结亲,威远侯与沈沧钰惯来不对付的,这便是站在对立面上了。郑同知也去前线,沈沧钰要应对的人又多一个,她想想就有些心绪不宁。 次日,便到了凌昊前往辽东的日子。 挽夏比以往都起得早,然后侯在正院外等穿上甲胄的父亲。 比以往都显得沉重的脚步声传了出来,挽夏回身看去,那将要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正稳步前来。她朝他福身,「女儿预祝爹爹大捷。」 苏氏立在凌昊身边,红角有些红,伸手又帮他正了正盔帽。 凌昊看着妻女道:「莫不是你们都打算不送我出城?」说着更是不满的扫过女儿。 挽夏怔了怔,旋即悟过味来,捂了嘴吃吃地笑。沉重的气氛瞬间都不见了。 她爹爹这是在和沈沧钰较劲吗? 「女儿倒想一直将爹爹送到辽东去,若不爹爹带着女儿一起吧,女儿可未去过辽东呢。」 凌昊神色果然缓了许多,「胡闹,那地方如今哪是你能去的,好生在家呆着照顾好你娘亲。」 挽夏上前挽了他的手,「那等爹爹扬我国威,叫敌国再不敢进犯时,爹爹再带女儿去。」 苏氏抹了抹眼角,嘱咐道:「烨儿没有回来,你记得提醒他多注意些,刀剑无眼,不可莽撞。」 「你们都安心吧。」凌昊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发,又牵了妻子的手,在她手背轻拍安抚她。 苏氏红着脸,却也舍不得抽手,三人便那么一人挽着,一人牵着,直到垂花门。 再度登上城楼,挽夏心中百感交集,默默祈祷父亲兄长平安归来。 北边陷入紧张的战事中,应天府倒是气氛宁和,一派盛世光景。 v第57章[03.0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称病许久的张皇后广发贴子,要举办牡丹宴,有消息传出是要为皇帝纳妃嫔,也有的说是皇帝有意甄选太子妃。 大家却都认为为太子选正妃较为可能。毕竟太子近两年无所出,淑女、选待都福薄未能留住胎儿,太子先前再是放话说谁先诞下皇长孙便立谁为妃,可也经不住这么长时间的磋磨。 何况朝臣也曾劝谏要太子充盈后院,早日诞下皇长孙。 不管如何,应天府的各世家也都纷纷摩拳擦掌,皇帝纳妃也好,太子选妃亦好,那都是他们府上极可能出位飞上枝头的凤凰,自当是严阵以待。 在牡丹宴正热热闹闹要举办之际,左相突然致仕,右相担任左相之职,而新上任的右相是两年前立下治洪大功的邵尚书。朝中抵住突然更换,打得朝臣措手不及,虽是意外,却又清楚这是情理之中。而一时间,新任右相的邵家姑娘们都被众人暗中打听,众人纷纷猜测这太子妃会不会从新任冯左相家或是邵右相家选出,皆认为这种敏感时候的人员变更是一项暗示。 身为浪尖上的太子沈彦勋每日都很平静,皇帝不出席早朝时,他便监国听政,与左右相一同商议各项事宜。这两年,他亦做出不少政绩,甚得朝中众臣的心,且又是一派温和的作风,众人对他便也多恭敬几分。 这日议朝后,太子依旧和平时一般,先送了皇帝回宫。看着皇帝一回宫后就急急召了道人来谈道论仙,他心中冷笑着告退,内侍见他退出来,上前与他禀报:「殿下,冯御史已在东宫侯召。」 凌景麒从东宫出来时天阴阴的,还未走出宫门便起了小雨。 绵绵细雨落在他身上,将他绯色官袍润得色泽深浅不一,有经过的内侍见着,忙给他打伞。他朝那不知名的内侍微笑致谢,眉目温润清朗,倒叫内侍受宠若惊。心道这上届的新科状元真如传闻,待人温和有礼,一点也不似那起子眼高于顶的朝臣们。也是个极有福气的,先是被凌大将军过继,后认主归宗成了相爷的嫡长孙,不必多想,以后自然又是一代权臣。 从宫中出来,上了马车,凌景麒的神色却是骤然冷了下去,眸光沉得似压顶的乌云。 太子极少召他,他还以为今儿是因为兵部侍郎被参一事,不曾想,只是与他说家常。询问冯家适龄的姑娘。 太子是要纳冯家的姑娘进宫吗? 是给皇帝,还是太子自己要固权,想纳作妃子。 不管哪一样,对冯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太子如今是太子,以后如何,还未曾清楚。 沈沧钰又被他派去了战场,只要他再赢这一仗,必当在北边威名远震,甚得民心。太子不清楚这个中利弊? 还是又要上演前两年的暗杀一事,直接让沈沧钰有去无回? 许多的疑问让凌景麒眉头越拧越紧,待回过神来,马车已经进了相府。他取过小厮手中的油纸伞,走在湿漉漉的石板地上,继续寻思着。 才要拐上游廊,迎面走来被仆妇簇拥着的两位少女。 一位梳着元宝髻,戴着金蝉嵌宝金步摇,瓜子脸,左眼角有一点红艳的朱砂痣。浅粉的衣裙衬得她更是姿容绝丽,柔美可人。另一位着绣团花黛色对襟褙子,走动间钗环手镯叮咚作响,显得她极娇俏活泼。 凌景麒脚步顿了顿,在他萌生回避之意时黛色衣裳的少女已喊住了他。 「麒哥哥,你下衙了?倒是比往常都早。」 凌景麒只得上前,看着矮身行礼的两人微微一笑:「萱妹妹好,邵小姐好。」 冯萱这才看到他官袍湿了,「麒哥哥怎么淋着雨了,下人都是怎么伺候的。」说着很不满的瞪了眼缩在他身后的小厮。 麒哥哥可是冯家唯一的嫡孙,说句夸张的,是她祖父捧在手心都怕碰着的人。这些下人居然那么 「是在宫中淋的。」凌景麒对她的大惊小怪有些头疼。应该说整个冯家的人都差不多,好像他就跟个瓷器似的,经不得一点儿碰。 「冯大人还是快些去换衣裳,春雨也寒得很。」邵盼芙朝他道。 凌景麒颔首,越过两人。 冯萱侧身看越行越远的少年,嘟了嘟嘴:「麒哥哥虽然对谁都笑,可总感觉他不开心似的。」 邵盼芙也回头望向那已不见了人影的游廊,「可能还是未完全习惯吧,毕竟冯大人在外边十余年。」 「可是我总听到人说麒哥哥以前在凌家其实也不算受宠,凌家还有另一位嫡公子呢,不然他也不会弃武从文的。」马萱一张小脸都皱在一块儿,语气有些愤愤。若是凌家重视他,肯定是走武将的,听说现在凌家那位嫡公子已经是副将了。品级比麒哥哥高多了。 这些都是冯家的家事,邵盼芙方才那一句已觉得自己是多嘴了,便不再接话。不过她的想法倒不相同,她觉得冯家少爷应该是极有主见之人,他那一身从容的气度便能看出来。 邵盼芙只是微笑着,冯萱抱怨了两句也觉得冷落了好友,忙道歉,又笑嘻嘻的道:「芙姐姐,你回京有一年了吧,马上要及笄了……」 邵盼芙听懂了她话里的深意与挪揄,不由得脸发热,轻轻掐她一下。「你又想要胡说了,快住了嘴,不然就回府去。」 面对她娇滴滴的威胁,冯萱直抿嘴笑,又怕真若她羞恼忙打住话。心里却在想,如若自家能与邵家联姻也不错的。朝中当权的左右相,以后她堂兄仕途绝对一帆风顺。 应天府的雨一连下了四五日,在牡丹宴当日终于停歇,暖暖的阳光更是催得被滋润的春花盛放,御花园中春景美胜不收。 当日出席的还有东宫的几位夫人。 前些日子东宫才有小产一事,如今三位夫人同时亮相倒是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其中聚集最多的是原定为太子妃却成了选侍的张秀欣,还有左相嫡孙女吴选侍。张秀欣被受瞩目是因为如今张家与张皇后又有复起的迹象,而吴选侍则是被传让徐淑女落了胎的罪魁祸首,所以左相才突然致仕,连带着吴家一众都被英国公的人打压着。 后宫女人间的争斗往往都是官夫人贵女们最喜欢听的八卦,众人有此机会,自然是明里暗里相互试探打听,一场宴会下来众人赏的倒不是花和美人了。 而当日宴会上张皇后表现得很正常,没有与哪家闺秀特别亲近,亦没有与哪家夫人多说话,从头至尾都端庄威严地当着她国母的角色。让那些有心打探的人,也都歇了心思,个个乖乖等到宴散后又开始猜测纷纷。 这其间,太子又召了左相祖孙,在议完朝事后还热情留下两人在东宫用饭。太子要选正妃一事更是被传得沸沸扬扬,个个人都盯住了冯家看,总觉得冯家极大可能得了青睐。 有些心有不轨的便开始联合针对冯家,冯家旁支一位官员被指贪墨,奏折一本本的往上递。事情最后愈演愈烈,连带着冯相也被参了几本,说是他权倾朝野,徇私枉法才有了那位冯大人的贪墨案。闹到最后,连邵相也被拖下了水,在太子查出那位冯大人是受冤时,反转地有人供出是邵相授意。 v第58章[03.0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朝中风风雨雨,真真假假,一时间颇有乱成一锅粥的样子。 凌景麒难得生了场气,在一日早朝上奏本直接将刑部与大理寺的几位要职人员参了,直言不讳有人查案不明,是非不辨,有意者在中离间大臣,在本朝战事正紧的时候祸乱朝纲。他的奏本一出,暗斗了不少日的左右相两派官员都安静了,朝中亦无人敢直言反驳,生怕真被牵上祸乱朝纲一罪,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闹到最后,是以凌景麒参奏,皇帝命太子亲审,发作了几名在中间真兴风作浪的人。一锅开水沸腾似的朝堂瞬间像是柴火被浇灭,平静了下去。 左右相依旧和和睦睦的,冯相在事情结束后闲闲地与自家孙子道:「麒儿,说实在的,邵相那家伙虽年轻了些气盛了些,但他兄弟的那位女儿我觉得真不错。」 凌景麒神色淡淡,「孙儿不喜欢。」 拒绝得干脆直接。 冯相被噎着了,好大会才呐呐道:「那你说说你喜欢怎么样的。」 凌景麒眸底有暗色闪过。 他喜欢什么样的说出来也不会有用,这两年,她都未曾给过他只言片语的书信,想来她心意还是未曾改变。如今那人去了前线,她心中估计也很难受的吧。 凌昊麒这回直接不作声了,冯相心中那个焦急和郁闷,最后只能放他走了,自己与老管事絮絮叨叨半日。 老管事只能安抚他道:「相爷,老奴觉得小少爷八成是心中有喜欢的人,若不哪日你再问问。再不成,我们试试所谓的酒后吐真言?」 冯相闻言灰暗的眼中霎时又亮起了光。 对,为了他能抱上曾孙,他一定得翘开孙子的嘴,然后直接上门提亲去。以如今冯家的地位权势,他就不信哪个姑娘家会拒绝,何况他孙儿还长得一表人才,好歹也算是应天府的美男子之一! 有了希望的冯相便花了极大的心思想从孙儿嘴中翘出东西,哪知,凌景麒早在凌家就练就好酒量,冯相强行拉着他喝了三回,三回都是他老人家倒得不醒人事还将计划说漏了嘴。 自此,凌景麒行事越发小心,连凌家二字闭口不提了,就怕被心思细腻的冯相看出什么。 在冯家祖孙暗中斗智中,安静了大半月的应天府再度热闹起来。 ——太子定下了正妃。 如若只说太子立妃并不算多轰动的事,轰动的是那位太子妃居然是一个式微小家族的女儿,父亲是温州府的一个小县官。这叫多少人都惊掉了下巴。 更叫人觉得不可置信的是,皇帝还下令,要大肆操办太子的大婚。邀请了各州府的一二品官员及家眷观礼。这于太子妃来说就是天大的殊荣,一时间,温州府便多了许多世家派去打听那太子妃究竟是何等样貌气质的人,竟是一跃成了凤凰。 太子要大婚的消息就那么传遍全国,远在北平的挽夏是在五月中旬得知。 太子大婚,与她来说是好事,可她也不会有兴趣再去观什么礼。应天府,住在那个皇宫的人,她丝毫不想看。 离太子大婚还有两月余,她打算临近的时候写封告病的折子给递上去,不准备再到那个是非的圈去。随后她又想到自家大哥还在应天府孤零零的一个,前段日子她娘亲说要写信送去,可后来又没了消息,她也忘记了。 在犹豫两日后,她再度鼓起勇气,给凌景麒去了信。 其实信中并未提她与沈沧钰的事,不过是平常的问侯想念关切等等,可凌景麒看到这封来信,却是什么都明白了。 小姑娘只字未提那人,意思自是最明白不过,她心中对他的情意,两年了竟是一丝未变。 凌景麒握着信,喉咙发涩,一遍遍看她娟秀的字,脑海里亦一遍遍的徘徊着她的面容。许久,他闭了目,沉默地在书房坐了整个下午。 晚间,未曾死心的冯相再度寻了孙儿喝酒,这晚,凌景麒倒是先醉了,也胡说了不少话,可冯相还是毫无头绪。他孙儿嘴里喊的都是父亲母亲二弟三妹,那全是凌家人啊,原来他孙儿还那么相念凌家。 冯相不但没有得到一丝消息,反倒被打击得不轻,而后几日又见平日爱笑的孙儿连话都不说了,心中又想起那日他醉酒的事。也许他喝多了,又念起凌家人。 冯相看着沉默的孙儿心中直叹气,虽有些吃味,却又觉得这是情理中的。他后来让人查过的,凌昊夫妻是真的将他孙儿视为已出,如今应天府凌家的不少产业,写的是他孙儿的名字,凌家管事月月都向他汇报情况的。 他想,也许可以趁太子大婚一事,解解他孙儿的思亲之情。而且,他又想到一个极好的主意来。 ——让凌昊夫妻劝他孙儿娶亲啊! 自个说的话不中用,兴许当了他十余件父母的凌昊夫妻说话有用,也许他孙儿也愿意和他们吐露心事呢。 跟着消沉几日的冯相整个人又精神翼翼,在早朝上对着那些斗了半辈子的老同僚们都笑呵呵的,直笑得那些大臣背后发寒,猜这个顽固似石的老狐狸是起什么诡计,要他们倒霉。朝堂中,一连半月,众人又都大气不敢出,所谓的敌不动我不动,只待冯相出手。可叫他们失望的,半个月别说动静,冯相是连个屁也没放出来,个个一合计觉得被人耍了,气得面红耳赤要找人清算担惊受怕的帐。 朝堂的小打小闹又开锣,觉得最近确实过于安静的太子,看着两边又开始水不相容起来,暗中是欢喜的。 大臣愿意分几党派,他都无所谓,只要他们是忠于朝廷,不与藩王拉帮结派,他乐于见两边相互压制。如若哪日左右相也闹些不同,那最好不过了,只可惜右相刚刚上任,又不似冯相那般老练精滑,估计还要一阵才能成气候。 不过,他倒不着急的。 他现在更期待的,是他大婚的日子。 位列在最前边的沈彦勋唇角带着浅笑,静静听又打起嘴仗的文官员,往日觉得如市井妇人耍泼般的烦人声响,都变得动听起来。 应天府的文官们为了私已权利三天一小闹,大宁与辽东的战事也在东真再一次试探后,正式拉开了帷幕。 东真与鞑国果然在辽东边境集结了大军,在大宁边境亦派了数支装备精良的铁骑与精兵压境,欲让宁辽两地自顾不暇,无法相互应援。 凌昊看着斥候探听的情报,对着沙盘沉默许久。 v第59章[03.0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倒是有两处都那么巧合,东真与鞑国果真按着璟王预测那样进攻,想先占一方易攻的城池,再扎营掠夺难攻易守的狭窄山地。那处虽是难攻,可是只要攻破,他们就能直冲辽东中心,大军长驱直入。 两国联军,又是极精良的部|队,取长补短,只要配合得好,攻破要地指日可待。 凌昊望着沙盘几处要地,不过片刻功夫就已决定如何行军布阵。 是夜,凌昊有使以来第一次在战前碾转不能入睡,脑海里都是那张布阵图,还有自家女儿的一些话。他从所未有的迫切想即刻开战。 有些事情,只要真的开战了,才能分晓。 同时在另一边战线上的沈沧钰亦未曾歇下,昏黄的灯火将他侧眼映得越发深邃,他眉宇间有着一点一点凝聚的冷意。 因为地域关系,这边又是战场,他的人不像在北平那般无顾忌,要避开威远侯的眼线消息往往会延后许多。 快一个月的事,他如今才刚刚得到消息。太子大婚居然要邀请那么多的大臣家眷,名单之中,不少数是掌有兵权的大臣家眷,小姑娘那边也是收到邀请。 明明边境战事在即,却大兴宴席,怎么都觉得反常。 反常即妖。 沈沧钰一点也不相信只是太子大婚那么简单,小姑娘那边还是不要去应天府为好。尽管他能安排人手保她安然,可应天府有个凌景麒就罢,还有个沈彦勋,他如何能放心! 沈沦钰提笔挥墨,给挽夏写了封长长的信,又告知最近朝中的动静,兴许应天府会不太平,要她与苏氏都好好待在北平。 可沈沧钰的信送出去之时已晚,冯相早已往凌家去了信。他老人家眼里挽夏是孙儿的三妹,书信中便有她单独一封,是他想趁太子婚事邀请挽夏一定要到应天府的探望孙儿的内容。 看着认祖归宗四字,挽夏怔了许久。 她的大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成了别人的兄长! 而在冯相信笺到达后不过一日,有锦衣卫来到凌府,说是受了皇帝的旨意,特意护挽夏母女回应天府…… 在凌家正厅,挽夏看到了熟悉的两个人。 ——陈奇父子。 两人许久未见挽夏,看到她第一眼时眼中皆闪过惊艳,随后才敛了神朝她行礼。 对两人有一瞬迟缓的动作,挽夏倒不介意,只在心中猜测这究竟是皇帝的隆恩,还是变相的胁迫。 有种那边的人非要她到应天府去的感觉。 挽夏对一直都犯着疑心病的皇帝生了不满,面上对陈奇父子却还算过得去,她知道两人如今是在沈沧钰手下办事。 「两位大人一路来辛苦了。」她坐下,双手交叠在膝前,声音与相互撞击的玉镯那般清脆悦耳。 陈玄偷偷抬眼打量她,刚才看着还柔柔弱弱的少女,落座后却生出一种威仪。端庄、严肃,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两年前那在船上连弓都拉不满的少女,如今竟是有一身的气势。 陈奇忙道不敢,态度极为恭敬。 苏氏担忧地看了女儿一眼,不知道女儿要如何作决定。 昨日收到冯相的来信,她也是吃惊不已,信中又是提到凌景麒的亲事,冯相实在奈何不了他,相求于她。于她来言,凌景麒如今便不再是凌家人,可她仍是将他当嫡子看待的,他这个年岁不成家,她也有些着急。 本来她是赞同女儿告病的事,眼下皇帝却连护卫她们的人都派来,又牵上凌景麒的事,她这会就变得有些摇晃。犹豫不决。 「皇上口谕,命臣一路相护郡主与夫人,好早些到达应天府,参加殿下的大婚。」陈奇看着颔首的挽夏道。 挽夏嗯了一声,「父皇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听着她对皇帝的称呼,陈奇心中微动,思索了会道:「皇上只命臣安然将郡主与夫人护送回应天府。」 一句话,已表达了皇帝的强势,不容得她拒绝。 挽夏沉默地笑了笑。 她爹爹如今正在战场,如若她们不应,那是抗旨吧。皇帝那么爽快封了她爹爹为总兵,后面留的就是这一手吧,将她们母女都留到应天府,她爹爹知道后必然更加谨慎小心。 这是不是证明皇帝的疑心病已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居然想与此来更好掌控她爹爹吗? 他可知‘令勿诛其室累,正足坚彼意耳?’他拿她与娘亲威胁他爹爹,只会将她爹爹更快逼向到沈沧钰那。 苏氏自然也是听出了皇帝的意思,捏了捏手帕,问:「可有说哪日启程?」 「怕路上有耽搁,自然是越快越好。」 苏氏便去看女儿,挽夏心中已有计量:「既然如此,那就再劳陈大人先在北平留两日,我们也好拾掇拾掇。」 v第60章[03.0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陈奇这便站起身来,朝她一礼:「那臣两日后便到府上来接郡主与夫人。」 「家父兄长都不在家中,也实在不好留两位,陈大人见谅。」挽夏微笑。 陈奇看着她的笑容,目光闪了闪,随后道会在北平的衙门住下,也不敢在凌府叨扰。 挽夏就让人送了他们离开。 苏氏也猜到了皇帝的意图,担忧地道:「挽挽,果真回应天府吗?」 「不回,爹爹处境更艰难。」挽夏视线落在院中的一片翠绿间,面无表情。 苏氏闻言只能叹气。 知道女儿前世的经历后,她对皇帝再没有好印象,只余寒心。可不曾想到,他还会做到这一步,做到这一步后,皇帝往后又想要如何。 「娘亲也别过于担忧了,太子大婚也就那么几日,我们想要再离开应天府也是可以的。」 她细细想过,皇帝应该不敢太过份,强行将她们留在那。皇帝应该也有想看凌家态度如何。 也只能是走步看步,反正凌家已进退维谷。 苏氏又是叹口气,只希望皇帝真不是那般丧了良心,以此威胁自家夫君。她想了想道:「离开应当是容易的,总不能真寒了那在前线的将士的心。也好,回应天府看看吧,也好探望探望麒儿。」 昨日女儿得知她敬爱的兄长成了别人家的后,还红了眼,她知道女儿是十分难过的。这件事情,麒儿是有考虑过,可到底这样的冲击最大。 「嗯,我也许久不见大哥了。」挽夏勉强笑了笑。 她有些不知拿什么样的神色去面对兄长了,……大哥离开的时候,都不愿意她伤心,她却逃避了两年,最近才去了唯一的一封信。 她对不住兄长这么些年来的疼爱。 应天府,去了也好,太子娶正妃,他们之间应该是了结一桩官司了。 又在厅堂中与苏氏说了会话,挽夏便回了院子,让奶兄去王府传信,让王培来一趟。 随后她修书一封,等来王培后让他遣人送到沈沧钰手中。 等人走了她便从荷包摸出玉佩,指尖沿着纹路一寸一寸摩挲着。 她到应天府也好,也算有用武之地了,她总要为他也做点什么。 挽夏安安静静在凌府呆了两日,其间闵雯依来了一趟,她也收到了邀请,特意问挽夏什么时候出发。先前挽夏并不打算去,未给时间,现在决意了便要闵家母女也一道同行。 对于陈奇父子,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听得挽夏这边还有锦衣卫相送,闵雯依激动得只道果然皇家人就不一样,与挽夏同行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挽夏却在心中苦笑,她哪算得上什么皇家人,只不过是皇帝的一种手段与算计。 等了两日,挽夏并没有等到沈沧钰的任何消息,她很平静地就跟着陈奇登了船。前世她懵懵懂懂,今世她会与船一般,乘风破浪,她相信处境一定会好的。 前往应天府的日子并不算无聊,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船上可是四个女人,聊聊天绣绣花,打打牌。闵雯依无聊透了就会缠了陈玄要和他比划比划。 陈玄日日都冷着张脸,倒挺全闵雯依的面子都应下,虽然每次闵雯依连他一片衣角都碰不到,有时还会被他故意整得狼狈摔几跟头。可闵雯依却是丝毫不在意,打上瘾了,直到一日陈玄实在受不了,求到了挽夏这儿,闵雯依才算消停了两日。 一路航程走了近一个月。 再度踏在应天府地上的挽夏恍如隔世。 已经六月的天了,码头河岸绿柳成阴,人来人往,极为热闹。 应天府真是时隔再久,热闹这点真是从来都不会变。 她被梨香扶着登了岸,才站稳,一抹绯色便出现在她眼前。 她望前眼前那绣云雁纹的补子,怔了好大会才抬头去看那遮住了阳光的身影。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吾妻至上》卷一 作者:百媚生 02、《吾妻至上》卷二 作者:百媚生 03、《吾妻至上》卷三 作者:百媚生 04、《吾妻至上》卷四 作者:百媚生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