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胆大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到了三月,经历了一个漫长寒冬的平南城终于有了些许绿意。 不过几日,气温回转,大地回春之际,平南城外的大丰山上的桃花开得正烂漫,煌煌赫赫,吸引了众多文人骚客前来赏花品酒、吟诗作赋,游人络绎不绝。 大丰山位于平南城外,除了那一山的桃花外,山上还有千年古刹,名为明觉寺,其历史已经不可考,因其景色宜人,斋菜更是精美可口,吸引众多香客游人,往来多为平南城和附近乡镇的富贵人家。 平南城,虞府。 一群女眷正聚在老夫人的松涛院里谈论大丰山今年的桃花诗社和明觉寺的斋菜。 大丰山的桃花每年都开得很好,能一直开到七月初,大多数的百姓认为这是因为山顶上的明觉寺的佛光普照之故,那一山的桃花沐浴着佛光而绽,已然有了佛性,酿成桃花酒,便是与其他地方的桃花酒不同,抿上一口,心净无尘,万事俱空。 因此,每年的浴佛节,便有各家女眷亲自去摘些桃花酿桃花酒,虞府的女眷对它也格外地推崇。 说到高兴之处,虞大夫人便凑趣道:「娘,下个月的浴佛节,不如就带上府里几个孩子一起去沐浴佛光,让佛祖保佑,再让她们亲自摘些桃花回来酿桃花酒,姑娘家清清白白,酿出的桃花酒也是清冽宜人。」 坐在上首的虞老夫人穿着一身秋香色仙鹤衔灵芝的通袖祆,头发已经花白,插着一支仙人吹萧的缠丝赤金簪子,宝蓝色镶白玉髓眉勒,眉眼间隐有沧桑之色,刚硬中透着一抹慈和,别有一番开阔疏朗大气,整个人十分精神硬朗。 听到虞大夫人的话,虞老夫人眉眼间自然而然便添了笑意,显得慈眉善目,笑着点头道,「前阵子素素还提了这事,这丫头也盼着今年浴佛节要去大丰山摘桃花,说要给我酿些桃花酒。」 说到这里,虞老夫人满脸笑意。 在场的虞家女眷都知道老太太最疼的是自幼养在她身边的外孙女霍姝,小名素素,连儿孙都要退一射之地,这也是有原因的。 虞老夫人和虞老太爷共孕有五子一女,其中最疼爱的便是唯一的女儿。 霍姝是虞老夫人的女儿虞氏所出,虞氏生霍姝时难产去了,虞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伤心之极。 后因为霍家声称是霍姝命太硬,生而克母,加之那年霍家确实是多事之秋,霍老太爷更是惊马摔折了腿,于是对刚出生的孩子极不待见。虞老夫人自然不信这等虚无飘渺的命数之说,一怒之下,便将外孙女抱回虞家自己亲自教养,也省得留在霍家受搓磨,指不定哪天就在后宅中夭折了。 虞家历来阳盛阴衰,霍姝自幼在虞家长大,长得明丽娇俏,性子爽直,开朗活泼,虞家少人不喜欢这位表小姐的。老夫人对这唯一的外孙女更是爱逾性命,如掌中之宝,已然将她当成死去的女儿来补尝照顾。 而霍姝也是个孝顺的,虽然有时候性子有些活泼过头,不够娴静温婉,却也多是无伤大雅。 正说笑着,便听下人来报姝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过来请安了。 「外祖母,我们给您请安啦。」 人未至,便听到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丫环打起石青色缠金丝线的细布帘子,就见打头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湖色镶草绿色宽边小袄、油绿色镶尺宽宝相花襕边十二幅湘裙的小姑娘走进来,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张小脸如明珠朝露,煌煌如华,笑语之间,顾盼神飞,绮丽之极。 后头是两个年纪不一的姑娘,这是虞家二房嫡女虞佳和四房嫡女虞倩,虞佳容貌清丽,气质娴雅,颇为不俗;虞倩不过十岁,小脸肉乎乎的,看着娇憨天真,惹人怜惜。 虞家共有五房,除了虞大夫人所出的嫡长女已经出阁外,只剩下两个姑娘,也是这一辈中的唯三个姑娘,余者皆是儿郎,可见虞家阳盛阴衰达到一个地步。是以来了一个表小姐,虞家不仅没有排斥,反而十分喜欢。 况且,虞家上下皆知老太太的心病,就是为了讨老太太欢心,也不会有人明着讨厌这自幼在虞府长大的表小姐。 看到她,虞老夫人忍不住就笑起来,忙道:「素素来了,快过来。」 霍姝轻快地走过去,和两个表姐妹一起先给长辈们请了安,然后才坐到虞老夫人身边,搂着虞老夫人一条胳膊,抬起一张明媚如春光的脸,娇声脆语地道:「外祖母,昨晚睡得可好?」 只要看到她这张欢快的笑脸,虞老夫人心头就高兴,哪有什么不好的。 等姑娘们请安完,陪长辈们一同吃了早膳后,便一同去南轩斋读书。 虞家行伍出身,世代为将,虽不重视女子的文化程度,可该懂的也要懂,女孩子及笄之前,都要和先生学些书中道理,懂些人情世故,以后嫁了人后,才不至于被欺负了而不自知。 虞老夫人对虞家的姑娘也极是上心,自从霍姝来了虞家后,不仅给家中的姑娘们请了女先生教她们读书习字,更是使了关系,特地聘请一位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教几个姑娘们规矩礼仪,虽不至于比照京中的贵女来教,可也不差多少。 往南轩斋的路上,霍姝和三表妹虞倩凑在一起嘀咕着昨天宋先生布置的功课。 虞佳听了一耳朵,心里有种一点也不意外的感觉:这两个贪玩的丫头又没有完成宋先生布置的功课。 「表姐,怎么办?先生会不会用戒尺打我手心?」虞倩一张圆脸快皱起了肉包子,有些后悔昨天和表姐玩得太高兴,以至于忘记做宋先生安排的功课了。 霍姝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香樟树枝头上新抽的绿芽,沉痛地说道:「别怕,宋先生要打也是先打我,谁让我的年纪比你大。」 因为被认为生性顽劣,时常挨戒尺,霍姝已经习惯了。 虞倩是个怕痛的,忍不住提议道:「要不,咱们找个借口不去上课吧?」 「这个……找什么借口好?」霍姝挠了下腮帮子,苦思冥想,「生病不行,外祖母会担心的,到时候大夫一看就穿帮了;找丫鬟假传消息也不行,宋先生会派人去找外祖母确认;找几个舅母帮忙,也不太靠谱,容易漏馅;不然找几位表哥……」 第2章 霍姝说到最后,无奈地发现,自己以往素行不良,很多逃课的借口都被她用遍了,宋先生早就了然于心,再用这种计策是行不通了。 虞倩眼巴巴地看着她,想让表姐找一个光明正大的可以逃课的理由。 一旁的虞佳看着两人苦思冥想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出声道:「素素、三妹妹,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两个功课不太好的姑娘只能愁眉苦脸地跟着年长的虞佳一起去南轩斋。 三个姑娘到南轩斋时,教她们读书的宋先生已经到了。 宋先生是个典型的南方女子,身娇体柔,说话时轻声细语的,但若是以为她好欺负,那就错了。相反,她是一个极为严厉的人,要求严格,虞家的姑娘和她读书时,没少吃苦,不过只要达成她的要求,倒也不难相处。 宋先生朝三位姑娘淡淡地颔首,示意她们坐下,开始上课。 刚上课不久,霍姝就被虞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绫香叫走了,因是虞老夫人使人来叫,宋先生没有拦着。 霍姝心头暗喜,差点以为外祖母知道她昨天贪玩没做好功课才会将她叫走,不过这种不靠谱的想法很快就丢开了。外祖母再疼她,也不会允许她荒废功课,相反在教养她时,极为严格,由不得她弄虚作假。 出了南轩斋,霍姝好奇地问,「绫香姐姐,祖母找我有什么事?」 「云州城的霍家姑奶奶派人过来了。」绫香回道。 霍姝愣了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也不怪她,她还没记事就被抱到外祖母家了,眼瞅着过了五月份她就要满十四岁,整整十几个年头没回过一次京城,对霍家的人和事也是不太清楚。 有时候,她都要忘记自己其实不是虞家的孩子,而是霍家的姑娘。 至于云州城的这位霍家姑奶奶,闺名霍萍,是靖安侯府霍家的嫡次女,自幼金尊玉贵地长大,及笄后嫁入以诗礼传家的葛家,这些年随丈夫葛季宏在外上任,如今葛季鸿是云州知府,云州城离平南城不过两日的路程,快马加鞭半日多一些,着实不远。 到了外祖母的松涛院时,霍姝已经从绫香这儿了解这位素未谋面的姑母霍萍的大概情况了,也知道这次姑母派人过来的用意。 虞老夫人坐在西稍间的炕上,半垂着眼,慢慢地捻着手上的十八子小叶紫檀佛珠。 不远处是一个半坐在锦杌上的管事嬷嬷,穿着茜红色焦布比甲,面如圆盘,一脸和气,只是此时面对虞老夫人冷淡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只要是西北一带的人,没有不知道这位虞家的老夫人的。 据闻这位是个不让须眉的人物,年轻时曾随丈夫威远将军一起上过战场,杀过狄蛮子,非寻常妇人可比,在西北一带颇受百姓爱戴。据说她年轻时,性子颇为暴烈,是个大开大合的人物,极不好相与,近几年来才开始吃斋念佛,性情多了几分佛性,才变得软和许多。 这位葛家来的管事嬷嬷暗暗睃了一眼虞老夫人,却觉得这位虞家老夫人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坐在那里,便有一种杀伐果决的气势,让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传闻中,虞家和京城的靖安侯府不和,曾经闹得差点老死不相往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老夫人,姝小姐来了。」 听到丫鬟的禀报声,虞老夫人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影儿,周身那压抑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也让葛家的管事婆子不由得松了口气,然后下意识地看向门口进来的少女。 当看清楚进来的少女时,管事嬷嬷着实愣了下,回过神后,赶紧起来行了个福礼。 霍姝给长辈请安后,这才看向那管事嬷嬷,笑问道:「你是三姑母家的管事?」 管事嬷嬷被她的笑容闪得眼睛都花了下,忙道:「是的,奴婢夫家姓李,是夫人的陪房。我们夫人一直惦记着七姑娘,恰逢这次我们夫人过寿,就想请七姑娘过去热闹热闹,便使了奴婢过来给七姑娘请安。」 霍姝在霍家的姑娘中行七,对外一律称七姑娘。 霍姝听罢便笑道:「是这样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三姑母呢。」 李嬷嬷跟着笑了下,忍不住又看向这位在虞家长大的霍家七小姐,想起自家夫人透露的话,据闻这位姑娘是个命硬的,一出生就克母,后克父,刑克六亲,在霍家没个人喜欢。却没想到,这位七姑娘会长得如此明丽貌美,这等颜色,极是难见,恐怕霍家没一个姑娘能及得上。 叙了会儿话,虞老夫人让下人带李嬷嬷去歇息,搂着外孙女道:「素素想去云州城么?」 这次霍萍直接派人来请娘家侄女过去贺寿,按理来说长辈有请,霍姝作为晚辈是应该去的。只是这霍家十几年来对这女儿不闻不问,虞老夫人心里也有怨气,对霍家的人越发不待见,霍萍特地让人来请,虞老夫人虽不愿意放外孙女去,可也不愿意拘着她。 她的素素,就应该做她想做的事情,快乐无忧,一辈子快快活活。 心里这般想,虞老夫人面上却没透露分毫,含笑看着外孙女。 霍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下,非常老实地说:「想的。」 虞老夫人忍不住笑起来,刮了刮外孙女的鼻子,好笑地道:「你还惦记着云州城?也不怕又在云州城里被拍花子拐了。」 外孙女回答得痛快,虞老夫人并无不悦,更不会以为外孙女是惦记霍家才想去云州城。 「不怕,我力气大,没人打得过我。」霍七姑娘得意地说,一个得意妄形,不小心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白藕似的莹白手腕子。 这种不符合礼仪嬷嬷所教规矩的事情虞老夫人并未生气,将她的衣袖拉下,摸了摸外孙女漂亮的小脸蛋,看着这张连春光都为之失色的明媚笑脸,想到早逝的女儿,不由得有些伤感。 第3章 霍姝一看就知道外祖母又想起她娘亲了,忙道:「外祖母,既然姑母派人来请我过去,怎么着我这晚辈的也得走一趟,回来时我给你带云州城的特产,听说云州城有一家豆腐脑做得特别地好吃,还有手抓羊蹄、卤牛肉干……可惜路程太远,不然就可以让外祖母你尝尝了,在那里吃才好吃。」 「什么听说?听谁说?」虞老夫人含笑问道。 霍姝有些吱唔,自然不能说自己的消息来源,便投进虞老夫人怀里痴缠,直到虞老夫人大呼吃不消,才嘿嘿笑着跑去找她大舅母了。 虞大夫人正在看账本,见到霍姝过来并不惊讶。 今儿云州城的葛家来人她自然是知道的,葛夫人是霍家的姑奶奶,过几日便是她的寿辰,便知道葛家来人为何了。只是她不太明白,霍家这十几年对霍姝不闻不问的,权当没有这个孩子,这会儿,霍家姑奶奶怎么会突然想起娘家侄女? 「大舅母,我和外祖母说好了,明天去云州城给三姑母祝寿,等我回来时,我给您带礼物。」 小姑娘的声音清亮中带着几分撒娇,模样儿又讨喜,虞大夫人连生了四个儿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前几年就出嫁了,对女孩子十分喜爱,看到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心下就爱得不行,忍不住搂到怀里揉了揉,笑道:「你外祖母可答应了?」 「自是答应了。」霍姝笑呵呵地说。 虞大夫人面上含笑,心里却有些惊讶。 盖因当年霍姝她娘难产而亡,导致虞家和霍家交恶,若不是因为霍姝,虞家早就和霍家断了往来。对霍家人,婆婆从来都是不喜的,缘何今日却让霍姝去云州?莫不是…… 虞大夫人心思电转,再看面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突然明白婆婆的意思了。 得知霍姝明日要去云州城,虞佳、虞倩心里十分羡慕。 虞佳今年九月份就要及笄,虞府已经给她相看人家,自然不好到处走动,倒是虞倩,正是贪玩的时候,恨不得表姐也带她去云州城玩。 「我不是去玩的,是去给姑母祝寿。」霍姝理直气壮地拒绝了跟屁虫表妹。 虞倩才不信她的话,这位表姐最会玩了,加上祖母疼她,私底下只要能兜得住,都不怎么拘着她,让她羡慕得紧。 翌日一早,霍姝告别虞府众人,坐上虞家备好的马车往云州城而去。 平南城临近大夏边境最北之地,冬季漫长,纵使现下已经回春,早晨的气温仍是倒春寒一般冰冷。随行的丫鬟艾草将准备好的掐丝珐琅手炉塞给自家姑娘取暖,又打开暗格,将温着的加杏仁煮的羊奶子倒出来,让姑娘暖胃。 霍姝喝了半碗羊奶子,又吃了点羊肉薄饼,便兴致勃勃地推开车窗,掀着藏青色的细布帘子往外瞅。 艾草见早上的春风冷冰冰地拂面,忍不住劝道:「姑娘,外面风大,还是关了窗吧。」 「没事,你姑娘我身体健康,不怕这点冷风。」霍姝不以为意。 艾草知道她的脾气,没让她腻味之前,是不会消停的,便由着她了。 看了一会儿后,霍姝终于消停了,拿出一副准备好的叶子牌,和丫鬟一起打牌消磨时间。 一天时间就这么在车上消磨而过。 临近傍晚时分,霍姝窝在马车里无聊得有些昏昏欲睡,突然耳朵动了动,一扫昏昏欲睡的状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迸射出晶亮的眸光,红润的小嘴儿勾起,整个人精神得不行。 艾草一看到她这模样,就直觉不好。 果然,不多时马车就停下来了,然后听到随行的一名随行的虞家军的家将禀报道:「姑娘,前面有情况。」 霍姝抚着腰间的一条玄色鞭子,平静的声音透着几分兴奋,「什么情况?」 「前方出现了一群流寇。」家将警惕地说。 「你去看看情况,小心点,别受伤了。」霍姝吩咐道。 家将应了一声,悄然上前去探查,余者皆留在原地保护主子。 如今虽然是太平盛世,可这边境一带因草原狄族的威胁,并不太平,常有狄蛮子南下劫掠,百姓苦不堪言,加之贼匪横行,流民四起,虽有边境巡逻卫兵,可仍是不能保证路上太平,时常能听说一些路上发生的惨事。 不过众人却不担心,连胆子不算大的艾草也是一脸平静,毕竟这次出行,有虞家军随行,哪里需要怕那些贼匪流寇,这也是虞老夫人放心地让霍姝去云州城的原因。 很快那位探查的家将打探回来了,说道:「姑娘,那些流寇的身手不简单,想来不是普通的流冠,被流寇抢劫的是一支北上的商队。」 「那还等什么,去捉了他们。」霍姝道。 领头的家将只好无奈地点了几人过去帮忙,其余的人留在原地保护主子。 霍姝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终究忍不住,将暗格里的一套男装拿出来换上,打扮成一个少年模样,拎起那条玄色鞭子,在丫鬟的惊叫声中,便窜出马车,翻身上了一匹马,挥着鞭子朝不远处的战场而去,一鞭子便勒住一个正在杀人的流寇,将他掀飞出去。 众人惊呆了,一群奉命保护表小姐的虞家军默默不语。 艾草探头一看,忍不住捂脸。 她就知道,自家姑娘没有长辈在身边管束,哪里能乖乖坐在马车里受人保护? 只能怪虞家的教育太成功了,几位虞家的老爷和少爷们压根儿就不将姑娘当闺阁女子来教养…… 远处的人其实已经看到这支车队,一看便知是哪家的女眷出行,从随行的护卫阵容可知,车内的主人身份定然不凡,指不定是哪户权贵家的女眷。 可他们哪里想到,护卫来帮忙不算,还来了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一见面就用鞭子将人掀翻了,力大无穷,一鞭子就扫飞一人。 第4章 被流寇抢劫的商队感激涕零,忙呼喊着救命。 霍姝连续掀翻了几个流冠,左右看了下,发现那边还有一辆被流寇攻击的马车,车旁只有一名护卫护着,忙驱马上前,一鞭子将那些流寇掀飞。 此时那辆马车的车帘半掀,可以看到里面坐了一个人,在这种危机紧张的时刻,那人依然稳稳地坐在那儿,仿佛丝毫不受外面的情况影响。 霍姝忍不住马车里看了一眼,当看清楚车内的人时,心跳漏了一拍。 外面杀声连天,满地血腥,车内因帘子半掀,光影斑驳,仿佛与世俗隔开一个界限,形成一片宁静清冷的世界。 坐在这一片斑驳光影之中的少年一袭青玉色锦袍,修眉凤目,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乌发如沷墨,俊美昳丽之极。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如孤崖之上的一棵青松,又如那泗水之畔的青莲,极清,极雅。 须臾之间,外界种种纷扰退去,只剩下车内的人。 他的神色安泰淡然,不为外物所动,临危不惧。 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少年那双微垂的凤目斜斜挑起,直射而来,漆黑的瞳仁如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潭,闪烁着教人心悸的眸光,瞬间便攫住人的心弦,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霍姝顿了下,感觉到身后的动静,来不及再细看这车里的少年,就回身长鞭抽去,玄色的长鞭如一条灵活的长蛇,蜿蜒而去,抽飞了一个偷袭的流寇。 她一拉手中缰绳,策马而去,回身驰援。 马车旁的那名高大侍卫见她离开,差点忍不住想要探头看一看车里的主子的反应,幸好很快克制住了,继续守在车旁,眼观八方,随时警惕那些藏在流寇中的刺客。 车内的少年一双凤眸沉沉地望着半掀的车帘外的战场,目光追随着那马上的小少年而去,神色淡然,看不出异样,唯有那双墨眸中似乎滑过什么东西。 有骁勇善战的虞家军加入,除了几个逃掉的流寇外,余者皆被扫落在地上,被挑了脚筋,失去了战斗力,无法逃走。 马车旁的高大侍卫看了一眼那几个流寇逃跑的方向,忍不住低声询问车内的人:「主子,可要派人去追?」 「不用。」清冷的声音不带感情地响起。 高大侍卫应了一声,朝隐在周围的侍卫打了个手势,示意不必追。 霍姝坐在马上,扫了一眼周围,目光忍不住飘向不远处的那辆马车。 那马车车壁呈枣红色,临近傍晚的光线下,隐有琥珀的光泽流转,透着一种低调的清贵奢华,车门挂着一副五彩络子的细布帘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装饰,简单中透着一种雅致。此时那帘子已经放下,遮掩住了车里的人,无法再一探真容。 霍姝回想先前的惊鸿一瞥,满目惊艳,不禁有些回味。 难得见到一位美男子,虽然年纪尚轻,依然教人回味无穷。 好的皮相总能让人赏心悦目,心情愉快,霍姝是个俗人,自然也爱这皮相之美,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那车里的少年容貌不俗,气质之佳,仍是在她心头留下了烙印。 霍姝又看了一眼,目光转到了马车旁守着的那名身形高大威猛的侍卫,那侍卫是个练家子,回忆先前他护卫在马车旁的情形,霍姝能确定他的武艺极为不凡,若是认识的,倒想向他讨教一番,可惜是不认识的,她也不好冒然地找人打架切磋,外祖母若是知道,少不得要生气…… 正可惜之时,这次护送她去云州城的虞家家将——卢侍卫过来,说道:「小姐,天色晚了,到下个城镇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您先上车歇息,这里交给属下就行了。」 到底不愿意让这位虞老夫人的心肝宝贝在外头待太久。 霍姝看向那边正在处理善后的商队,又瞅了一眼不远处的枣红马车,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们与商队格格不入,不像是同一路人,低声道:「卢侍卫,先前那几个逃走的流寇的手头功夫真不错,你觉得他们是流寇么?」 卢侍卫飞快地睃了一眼马上少年打扮的人那张雌雄难辩的脸,默默地告诉自己,这位是姑娘,这位是姑娘,这位是姑娘! 默念三次后,方才低声道:「小姐,这不是您该关心的。」 霍姝咂吧了下嘴,嘟嚷一声,乖乖地调转马头走了。 回到马车里,艾草马上凑过来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霍姝将手中的鞭子丢开,笑得没心没肺的,「放心吧,这点小场面怎么可能伤得了我?要是我还如此不济,五舅舅他们少不得又要提溜我去校场操练了。」 虞家世代镇守西北,尚武之风盛行,家中的姑娘们十岁之前皆可以随父兄们一起习武强身。她自幼在虞家长大,十岁之前,没少跟着五舅舅和表哥们一起混,这身武功也是五舅舅手把手教的,且她的力气比寻常男子还要大上几分,学起武来更是事半功倍,少有人能敌。 艾草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道:「小姐,您是姑娘家,别成天打打杀杀的,老夫人已经开口了,不许五老爷和少爷们再教您武功,您就安生点吧,您都十四岁了,明年及笄就要嫁人啦。」 说到这里,艾草就想叹气。 且不说姑娘十岁之前舞刀弄枪的,十岁之后,老夫人见她实在没点姑娘家的模样,特地聘请了位教养嬷嬷回来教导她规矩礼仪,花了一年时间,方才纠正她的好些不良行为,才让她看起来有些姑娘家的温婉含蓄,言行举止透着文雅。 可那是在家里,要是换上男装,手中再有一把武器,那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潇洒不拘的少年郎,难辩雌雄。 虞家的熏陶是可怕的,自幼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霍七姑娘那是宜男宜女,女装时可温婉贤良,男装亦是爽朗不拘,两者皆宜。 霍姝如往常那般左耳进右耳出,甚至没有换回女装,就这么一副男儿郎的模样,架起二郎腿,一派悠闲自在,不经意间,让人以为这是个年纪尚幼的美少年。 第5章 艾草给她倒了一杯水,看她的模样,又想要叹气了,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因为有虞家军及时出手,商队的损失并不算大,虽有伤亡,却比预期中的要好多了。 商队的负责人带着伤过来致谢时,霍姝从中得知这支商队是做海货生意的,老板姓谭,时常走南闯北。却不想这次运送一批海货去云州城,路经此地,竟然遇到一群流寇,差点整个商队遭到洗劫,人货两失。 也因为如此,谭老板对霍姝极为感激,得知这次出手相助的是平南城虞家的人,终于明白这些侍卫为何如此厉害,手上功夫更是不凡。 虞家军的骁勇善战,在西北一带颇有声名。 霍姝一身男装亮相,手上功夫颇为不俗,虽容貌过于姝丽,但因年纪不大,让人误会为一个年纪尚小的少年,倒没有对她的身份怀疑,将她误以为是虞家的少爷。 作为一个时常男扮打扮混迹在边境的伪儿郎,霍姝非常坦然地以虞家少爷自居。 卢侍卫不好解释,由着他误会了。 很快就见虞家军的一名侍卫带着巡逻的卫兵过来。 将那些绑起来的流寇交给巡逻士兵后,虞家的马车方启程离开,马车后还有那支商队,因为都是去云州府,又恰逢此事,便一起同行。 那辆枣红色的马车缀在最后,赶车的车夫是那名身材高大的侍卫。 此时,他低声向车里的主子低声报告,「刚才出手的那位是平南虞家的十三少爷虞从烈,听说这次是要去云州城给云州知府夫人贺寿。」 心下却赞道,虞家儿郎果如传闻中那般十八般武艺皆通,刚才看那少年,小小年纪,虽长得像个小娘们似的,却有这般利落的身手,实在是不简单。 「虞十三?」车内传来一道带些疑问的声音。 听到这语气,高大侍卫——扈兴心头就发紧,恨不得让最懂主子心意的温怀书顶上,可惜温怀书前阵子为主子办事离开了,没有人帮忙,只好讷讷地道:「方才听虞家的卢侍卫是这么介绍的,据闻虞家的十三少虞从烈今年十三岁,和刚才那小少爷的年纪看着差不多。」 车内一时间没有声音。 马蹄声哒哒,扈兴见主子没再问,暗暗地松了口气。 天色擦黑时,一行人终于抵达城镇。 这城镇有虞家的产业,虞家名下的客栈掌柜在午时就得了消息,已经安排好干净的厢房,备好热腾腾的膳食。 一行人进了客栈后,霍姝便去了提前安排好的厢房歇息。 满足地吃了一顿味道还不错的饭菜,霍姝摸摸肚子,正准备在屋子里转几圈消消食就让艾草备水沐浴时,卢侍卫过来禀报,谭老板亲自捧着礼物过来致谢。 人都到来了,自然不好拒之门外,霍姝让卢侍卫和艾草陪着,请谭老板进来。 却未想,来的不仅有谭老板,还有一个少年。 那随同谭老板一起过来的少年约莫束发之龄,容貌极为俊美,穿着一袭青玉色的锦袍,腰间系着一枚通体洁白的羊脂玉佩,身姿挺拔,气度从容,优雅中透着矜贵,极是不凡。 只一眼,艾草就脸红心跳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这般俊美好看的少年,在这边境之地极为少见,似乎也只有那繁华之地才能蕴养出来的一般。 霍姝也觉得这少年好看极了。 先前在马车里,因为光线暧昧,看得不甚清楚,只是惊鸿一瞥,已是惊艳万分。现下近距离再看,才知道这少年容貌之俊丽,少有人能及得上,一身矜贵清雅的气质,缓步而来,如朗月入怀,渊亭岳峙,湛湛君子,皎皎洁之,如厮至此。 霍姝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少女心终于苏醒,差点忘记自己此时是男装打扮,下意识地就要将教养嬷嬷教的那套女子的美姿仪展现出来,给对方一个好印象。 幸好,她及时克制了,表现得很爷们,没有丢虞家儿郎的脸。 她现在可是顶了表弟虞从烈的身份,是虞家的十三郎,不是霍家七姑娘。 「今天真是多谢虞公子相助,若无虞公子相助,恐怕这次的损失不少。」谭老板一脸感激地说,将带来的礼物奉上。 虞家在西北一带声威赫赫,曾随太祖打下大夏江山,自大夏立国以来,忠心耿耿,为大夏镇守西北,不教那狄蛮子轻易南下犯边,是连皇帝都放心信任的忠烈之家。 这次得了虞家军相助,谭老板为人圆融通透,加之主子发话,自然要拿出些诚意来。是以在客栈里简单地梳洗后,便带了礼物过来致谢,至于随他一起来的主子,心中虽不解,却也不敢过问,尽好自己的本份。 谭老板感激不尽,霍姝客气地应了两声,这种事情时常发生,虞家施恩的人不少,自不在意。她一边应付着谭老板,一边暗暗地睃了一眼那随同谭老板一同而来的少年,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那少年不急不徐地站在那儿倾听,身姿如松,秀颀如竹,从容淡定,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有些人,天生便是人群中的焦点,如天上的日阳,难以忽略。 谭老板诚心诚意地说了好些感激的话后,才给他们介绍这少年,说是一起结伴去云州的友人之子,幽州人氏,姓聂,名屹。 谭老板是商人,身上有商人的特征,可这少年通身的气质却极不简单,俨然不是商户人家能培养出来的人物。霍姝和卢侍卫对谭老板口中的友人之子有些怀疑,不过只是萍水相逢,自也不好深究这些。 名叫聂屹的少年朝霍姝拱手感谢,清冽的声音道:「听闻威远将军府的虞家儿郎个个豪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多亏了虞公子出手,在下感激不尽。」 霍姝爽朗地道:「聂公子客气了,烈年纪尚小,与诸位兄长相比,烈还差得远。」 第6章 丝毫不亏心地将表弟虞从烈的身份拿来用了。 聂屹看她半晌,突尔微微一笑,那双清冷的凤目仿佛碎落了漫天的星光,又似冰雪消融,皑皑暖风徐来,衬得那眉目如裁,色如春山,无一不好。 晓是卢侍卫这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见状都要惊叹几分,更不用说霍姝和艾草了。 直到谭老板和聂屹告辞离开,霍姝仍是有些晕晕乎乎的。 倒是艾草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作为一个尽职的丫鬟,虽也受惑于皮相之美,可这些比不上她家姑娘重要。看了一眼仍晕晕乎乎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姑娘终于有了迟来的少女心。 算了,去准备水给姑娘沐浴要紧。 聂屹和谭老板出了厢房,谭老板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只见他神色清冷淡然,哪有先前在屋子里的那般色若春山的笑颜,整个人如那冰雪之上的青松,傲然而冷冽。 难得见到这位主子的一笑,真是奇了。 谭老板知道这位主子素来行事有度,往往教人猜不透他的用意,虽不明白他先前为何要跟着去给虞家送礼,想来自有自己的用意。 随着主子回了他们下榻的厢房,就听到主子开口道:「你去查查虞家的十三少虞从烈。」然后又见他顿了下,继续道:「还有虞家的一位表小姐,年纪和虞从烈相仿。」 「表小姐?」谭老板有些懵。 这时,就见主子看了一眼过来,那双凤目清清冷冷的,并不见波动,却让他心下微悸,不敢再多言。 等主子进了厢房歇息,谭老板的目光忍不住转向守在门口的侍卫扈兴。 这位是主子的贴身侍卫,多少知道点什么吧? 「扈侍卫,公子是何意?」谭老板低声问道。 若是要查虞从烈,倒也没什么,毕竟主子这次来西北,本就是有任务在身。可去查虞家的一位表小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表小姐牵扯到什么事情中去了? 「不知道。」扈兴非常干脆地说,「公子让你查你就查,不用多问。」 谭老板想想也是,便抛开疑问,赶紧下去安排了。 霍姝趴在松香木的浴桶里,由丫鬟给她搓背,一边掬着水一边说:「艾草,刚才那位聂公子长得真好看,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呢。」 艾草手上不停,嘴里道:「是挺好看的。」 「幽州的人都是这么好看么?哪天我也要去幽州,去看看那边的美人。」心里已经在畅想着幽州府的大街上都是美男子美姑娘的情形了。 艾草翻了个白眼,「姑娘,咱们府里的郭大厨就是幽州人氏。」 霍姝顿了下,神色有些纠结,无法将郭大厨那胖得像一坨发酵过度的白面包子的大叔模样代入刚才的美少年,瞬间幻灭。 毫不留情地打击了自家小姐的丫鬟利索地帮她擦完背,便捧了柔软的棉布过来给她擦身,然后将她推到榻上,在她身上盖着一件狐皮毯子,拿出一瓶散发着清雅花香的雪肤霜,挑了一点雪白的膏状物在手上,均匀地匀开,然后涂抹到她身上,为她保养一身肌肤。 被狐皮毯子盖着的女体纤细匀称,胸前已经发育,两只小兔子形状优美可爱,腰细腿长屁股翘,肌肤白腻细嫩,无一不好,唯有后背左肩胛骨处有一道蝴蝶状的疤痕,这是她小时候被狼咬的伤,当时伤得太重,事后虽用了好药,但仍是留下了这道疤。 艾草摸摸那道去不掉的疤,忍不住心疼地问道:「小姐,当时遇到狼群时,你害怕么?」 「唔……忘记了。」 「怎么会忘记了呢?」 「不好的事情,我一向不记在心上的。」霍姝理直气壮地说,说完后,想到什么,又道:「哦,对了,当时我好像还遇到狼窝里的一头奇怪的小狼崽呢。」 「小狼崽?」 「是啊,小狼崽挺凶的,还挠了我一爪子。」 主仆俩一问一答,最后话题已经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将雪肤霜涂抹得差不多了,艾草看着自家小姐那一身晶莹粉嫩的肌肤,心里有些自豪,不枉她日日为小姐仔细做保养,将自家小姐养得美美的,作为贴身伺候的丫鬟,日日看着也舒心不是。 所以,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都是一样好这等美色。 「好了么?」霍姝趴得有些不耐烦了。 她不喜欢每天花那么多时间来保养,觉得非常浪费时间。作为一个从小在糙汉子堆中混大的假小子,生命力顽强,只要给点阳光就能茁壮成长,偶尔思想上也有些跳脱,喜好自然和寻常的闺阁女子不同。 但架不过外祖母发话,还有尽职的丫鬟每日一脸严肃地捧着一堆东西等着她临幸,只好就范了。 终于保养完后,霍姝拥被而起,打了个哈欠,换上月白色绣竹纹的寝衣,揉揉眼睛就上床歇息。 香草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东西,抱了床被子到外间的榻上,吹了蜡烛,便也跟着上榻睡觉。 半夜,月入乌云,天地间一片黑暗。 床上熟睡的人突然睁开眼睛,黑暗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熠熠发亮,无半点睡意。 霍姝拥着被子坐起身,伸手掀开帐幔,探头往外瞧了瞧,然后望向黑暗中的承尘,倾听屋顶上的动静,辩认来者的方向。 「小姐?」 艾草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床前有人,睁开眼便看到一道黑影,下意识地唤了一声,然后被一只柔软无骨般的手捂住嘴。 「嘘,小声点。」霍姝低声道。 黑暗中,艾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来事了,她就知道。 说来可笑,每回出门在外,只有身边有她家姑娘,夜里压根儿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有姑娘在,连侍卫都省了,哪家贵女有她厉害?所以晚上都不用丫鬟守夜。 第7章 「小姐,怎么了?」 「唔,有情况,不知道是冲谁来的。」 等她家姑娘像只夜猫子一样轻盈地走开,艾草翻身下床,抓起一旁搁着的外衣套上,然后想要去伺候她家小姐穿衣服,就着从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发现她家小姐现在已经穿戴整齐——当然依然是一副潇洒俊秀的少年郎的打扮,她有一种丝毫不意外之感。 霍姝贴着窗边,倾听了下外面的情况,低声对身边的丫鬟道:「等会儿你自己小心一些。」 艾草下意识地抓住她,同样小声地道:「小姐,出门在外,还是保护好自己要紧,咱们就别理那么多事了。」 最重要的是,你是个女孩子啊! 霍姝唔了一声,突然手中的短剑朝着半开的窗捅过去,支撑窗户的叉竿掉落到她手里,窗户便无声地落下来,挡住了外面的月光,同时也听到什么东西从屋顶摔下来的声音。 隔绝了外头的声息后,这才对丫鬟道:「知道了,你放心吧,只要对方不来碍着你家小姐,我也不会去惹事的。」然后又加了一句:「我已经答应外祖母了,今后会努力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 艾草:「……」 贤良淑德的女子会穿着男装,骑马挥鞭子抽人,三更半夜不睡觉的么? 因窗户关上,月光照不进来,瞬间屋子里一片漆黑。 不过这种黑暗对霍姝并无影响,临睡前,她已经将整个房间的布局摆设记下了,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在这里自如行走。 拍拍丫鬟,让她别出声后,霍姝轻盈地走到门前。 寂静的黑暗中,一点细微的声音都可以无限放大,艾草紧张地贴墙而立,眼睛追着她家小姐而去。因为周围太黑,眼睛适应黑暗后,堪堪只能看到她家小姐的大概位置,其他的就看不到了。 这时,门被人自外缓缓推开。 艾草还没看清楚,就听到一道闷哼声响起,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走廊下悬挂的灯笼的昏暗光线倾泄进来,艾草这才看到被她家小姐托着身体放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不过干练的丫鬟马上抓了条结实的布巾过去,利落地将那个被她家小姐敲晕的黑衣人给绑起来了。 霍姝见丫鬟这么识情识趣,不禁赞许地道:「艾草真能干。」 艾草非常淡定地道:「没办法,跟着小姐您这么久,这种事情遇得多了。」 霍姝摸摸鼻子,当作没听到,倾听了下外面的声音,发现周围已经没有其他的声音了,也不知道那些晚上不睡觉的刺客是不是撤了,还是其他情况。 这时,卢侍卫带着两个提着黑衣的侍卫过来,看到地上被绑起来的黑衣人,面上并不惊讶,说道:「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挺好的,你那边呢?」 卢侍卫忍不住看向如水的月色中模样俊俏爽朗的少年,默念几声这位其实是个姑娘后,方道:「捉到了两个,不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谁来的。」 「应该是白天时逃跑的那些流寇,不过他们的身手看起来就不像乌合之众,你说是不是冲着那位聂公子来的?」 这么说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的动静,正是今晚谭老板的商队和聂公子所居住的厢房。 霍姝将手中的适于短剑系回腰间,马上就朝那边跑去。 「小姐。」丫鬟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袖子。 「乖,你在这里待着,我过去看看,那边可是有聂公子呢。」霍姝挺怕今晚这些不知来路的人宰了聂公子。 那么好看的美少年,可别死了,不然损失可大了。 艾草被噎住了,直到她家姑娘一溜烟地没入黑暗中,再也看不到时,忍不住跺脚,心下不由得迁怒起了长得太过俊美的聂屹,怪他的美色将一向不识男女情愁的小姑娘勾引过去。虽不用担心她家小姐出事,可这大晚上的,姑娘家这么跑出去找男人总是不好…… 卢侍卫赶紧跟过去,可惜小姑娘跑得太快,等他来到目的地,只见一群侍卫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却不见小姑娘的身影,也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顿时有些焦急,忙加入战局,一边应付那些黑衣刺客,一边寻找小姑娘的身影。 被卢侍卫担心的小姑娘解决了两个黑衣刺客后,从窗户翻进了一间不知道是谁的厢房。 仔细倾听了下,发现这间厢房是空的,正想要再翻出去时,突然颈间寒毛竖起,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无声无息地贴来一具温热的身躯。 霍姝心头大骇,下意识地就要抽出袖子里的短匕刺过去,就被一只手按住她摸向兵器的手,接着听到一道清冽如冷泉的声音,「虞公子吗?是我。」 霍姝顿了下,听出这是那个聂屹的声音。 短匕塞回袖套里,她定了定神,问道:「聂公子,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这人走路难道没有点声音的么,竟然能悄无声息地接近她,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恁地古怪。 难道几年的大家闺秀的生活,让她的警戒低到这等地步了? 「这里是我的厢房。」 低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颈侧,裸。露在外的肌肤起了一层小疙瘩,让她有些不适应地缩了缩脖子,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想要挪离他远一些,却被他突然拉着躲进一旁的屏风后。 这时,门被推开,就着如水的月色,可以看到一个人,看穿着打扮,像是商队的护卫。 那护卫走进来,朝里头叫道:「公子,您在么?」 霍姝忍不住看向依然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挤在屏风后的少年。 这少年很高,比她还高一个头有余,这让她很羡慕。不过外祖母说过了,她现在还没有发育完全,等明年及笄后,身高还可以再窜一窜,女子哪怕到十八岁,还是可以长高的。 第8章 站在黑暗的屏风后头,她看不清楚这少年的模样,只能隐约看到那优美漂亮的轮廓,回想白日时所见的那张俊美的脸庞,现下距离如此近,脸上不禁微热,赶紧收起那些不必要的胡思乱想。 那进来的护卫唤了一声后,并未听到回应,脚步顿了下,朝着屋子里的床走过去,小心地掀开帷帐,飞快地举着手中的剑朝床上的被子刺去。 扎的一声,剑只刺到一堆被子。 发现刺了个空后,那护卫大惊,知道上当了,正欲要撤离,不过已经由不得他,随后进来的一名高大侍卫,一剑朝他的背心刺去。 解决了那护卫后,扈兴的目光转到屏风,唤道:「公子?」 聂屹这才从屏风走出来,霍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窗口,纠结着要不要再翻出去时,扈兴已经用火折子将室内的蜡烛点起了。 修长如玉的手扶在屏风边沿,霍姝看到站在屏风旁用一双凤目看着她的少年,乖乖跟他出去。 「虞公子?」扈兴看到霍姝,一脸惊讶。 霍姝爽朗地笑了下,说道:「先前听到动静,不知发生什么事,所以过来瞧瞧。」 虞家的名声还是让人信任的,当下扈兴没有对她出现在这里怀疑,反而感激地道:「多谢虞公子关心。」 霍姝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侍卫的尸体,神色未变,问道:「这些人是冲着你们来的?」 扈兴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到他家主子身上。 霍姝的目光也落到一旁的少年身上,只见他身上穿着单薄的绸缎寝衣,头发未束,像沷墨一样垂落下来,衬得他眉目如画。 恰好一阵夜风吹来,摇曳的烛光中,穿着宽大的月白色绸缎寝衣的少年衣袂翩然,如那九天仙人一般,出尘不染,高华清贵,不似人间之人。 霍七姑娘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然小时候没少看军营中的那些军爷们打赤膊训练,甚至连舅舅和表哥们在校场训练时打赤膊的模样也看过不少,压根儿没有其他的想法,可这次不知道为何,看到这少年私下这副将要就寝的模样,反而很不好意思。 聂屹默默地看着她,见她闪烁的神色,漆黑的凤眸滑过些许眸光,淡淡地道:「是在下连累虞公子了,今晚的事确实因聂某而起,实在是对不住。」 他这般坦然,倒教霍姝不好再问什么,刚才那名死去的侍卫,让她知道今晚的袭击并不简单,想必聂屹这边出了叛徒,而他本人的身份更是不凡。 发现外面的声音已经平息,她挠了下脸颊,说道:「我那边也捉了几个刺客,稍会让侍卫送过来给你们,聂公子好生歇息,告辞。」 说罢,朝他们拱了拱手,便抬脚离开。 聂屹站在夜风中,看着她大步离开,眸色黯沉。 扈兴看了眼离开的虞家少爷,再看看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的主子,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奇怪什么…… 哦,对了,刚才主子竟然会和个陌生人一起躲在屏风后,简直太奇怪了。 一般遇到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徒,主子只会心狠手辣一刀切了,从来不会特地避开等人来救,可刚才他竟然会和那「虞从烈」一起避在屏风后。 真是太奇怪了! 霍姝回来后,就见她家忠心的丫鬟站在厢房门口,眼睛都要望穿了。 「我回来了,身上没破一点油皮,放心吧。」霍姝笑嘻嘻地宽慰爱操心的丫鬟。 艾草确认她全须全尾地回来,身上没有添什么伤,终于松了半口气,剩下的半口气因为今晚的事情没明确,所以还悬着。 先前那个被霍姝打晕的黑衣人已经被侍卫带下去审了。 「小姐,以后这种事情,不必您亲自出马,咱们是弱女子,要有弱女子的自觉,交给那些侍卫去就行了,要是不小心受伤了,身上落了疤就不好了。」艾草苦口婆心地劝道,坚决要将她家姑娘往那些世家贵女的路上扯,不能再像个假小子一样,否则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她家小姐的名声在平南城就有点一言难尽。 霍姝虚应了一声,照样左耳进右耳出。 过了会儿,卢侍卫也回来了。 看到坐在屋子里悠闲地喝茶吃点心顺便逗丫鬟的小姑娘,卢侍卫心里也松了口气,暗忖这种事情再来一次,他真担心自己会受不住,直接找老夫人辞了这份差事,回边城去任将军操练算了。 将军操练人时都没有跟着这位姑娘这么累人,简直心累。 「卢侍卫,是什么情况?」霍姝问,今晚的事情毕竟是发生在这西北的地界,那聂公子的身份也不简单,霍姝就担心会不会连累到虞家,万事小心一些。 「那些人确实是冲着那位聂公子来的。」卢侍卫顿了下,继续道:「那位聂公子应该是从京城来的,属下尚不知道他这次来西北的目的。」 霍姝若有所思,继续问道:「对虞家有影响么?」 「没有。」卢侍卫很肯定地答道,「聂公子在这方面非常坦诚,已言过段日子会去平南城拜访老夫人。」 只要不是针对虞家,那她就放心了。 于是宽心的霍七姑娘让卢侍卫下去,重新洗漱上床歇息。 虽然前一晚折腾了些,不过第二天一早,霍姝依然精神饱满地起床了。 艾草伺候她洗漱更衣,端来一杯蜜水给她润喉,说道:「卢侍卫说,昨晚那些刺客已经交给聂公子那边处理了,让姑娘您不必操心。」 霍姝喝了杯蜜水,舔舔嘴角,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没操心啊。」 艾草默默地看着她,然后惆怅地叹了口气,端着桐盆里的残水出去了。 霍姝被丫鬟叹得莫名其妙,不过很快便将之抛到脑后,开始享用新的一天的早膳,吃到客栈的大厨特地给她精心烹制的食物,她就心情愉快。 第9章 艾草看她这般万事不愁的模样,原本心里挺愁的,可看着她欢快的样子,忍不住就跟着乐了。 吃过早膳后,准备出发。 霍姝出门时,正巧看到聂屹带着商队的谭老板和侍卫迎面走来。 朝阳璀璨灿烂的光线中,穿着一袭宝蓝色祥云团花的锦袍、腰悬玉佩香囊的俊美少年从走廊那边施施然而来,丰神俊朗,清雅隽秀,恍若那九天仙人,那天边云彩皆成为他的背景色,教人难以移开眼睛。 聂屹看到她,突然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拱手道:「虞公子,早。」 这人不笑的时候清雅矜贵,矜持冷淡,教人不敢多看一眼;突尔展颜时,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人间仙乐齐鸣。 霍姝看得差点眼睛发直,又忍不住下意识地做出教养嬷嬷纠正的一些姑娘家的举止来。 她及时克制住,拱手回应,洒然道:「聂公子,早。」 可能是经过昨晚的刺客事件,虞家的人既然已经知道聂屹的身份不简单,谭老板对聂屹也改了态度,恭敬无比,今儿一早,再次随着聂屹过来致谢。 聂屹一脸歉意地道:「昨晚之事打扰到虞公子了,不知虞公子休息得可好?」 霍姝笑道:「多谢聂公子关心,挺好的。」 她属于那种万事不愁,憨吃憨睡的类型,用外祖母的话说,如同沙漠中那阿桑朵花一般,只要根扎进土里,不管多恶劣的环境,都能活下来,并且活得极好。 聂屹和谭老板看向那张笑得如同小太阳一样明媚灿烂的脸,那肌肤细腻得甚比女人,容光焕发,确实挺好的。 只能说这位主是个心宽的,昨晚的刺客,压根儿没有影响到她,该睡就睡。 行李已经收拾好,众人便出发了。 按照行程,今天傍晚时,应该可以到达云州城。 刚起程不久,谭老板便到主子所坐的马车,将昨晚让人查的消息和主子汇报道:「听说虞家十三郎在半年前去了边城,至今未归。至于虞家的表小姐,平南城虞家的消息不好打探,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说着,谭老板眼中也有些深思。 如果此时虞家十三郎还在边城待着,那现在这位去云州城给云州知府贺寿的「虞从烈」是谁?谭老板倒不怀疑对方招摇撞骗,毕竟在这地界,还没人敢随意冒充虞家军,从昨日那些边境巡逻卫兵的反应来看,这些虞家军的身份无庸质疑。 既然如此,这位「虞从烈」又是谁? 虞家世代居于平南城,平南城就是虞家的地盘,虞家的内宅女眷可不是想打探就打探的,所以一个晚上时间,谭老板手下的探子能打探出来的也只有虞从烈这位虞家十三郎早在半年前就去了边城未归之事。 至于现在这位「虞从烈」是谁,虞家的表小姐现在如何,暂时还未打探出来,可能需要多点时间。 聂屹垂眸,白晳如玉的面容清冷淡然,突然问:「云州知府夫人可是出身靖安侯府?」 谭老板点头,云州里的情况他倒是事前打探得极为清楚,当下便道:「是的,云州知府葛季宏是礼部尚书葛昊的嫡次孙,其妻是靖安侯府老夫人所出嫡次女霍氏……」说到这里时,谭老板心中一突,瞬间便将所有的关系网联系起来。 虞家有一个女儿十几年前嫁入靖安侯府,不过后来难产去了,现在的虞家表小姐便是出身靖安侯府,而这葛夫人又是靖安侯府的姑娘,那这次来云州城给葛夫人贺寿的人不应该是「虞从烈」,而是那位出身靖安侯府的表小姐才对。 所以,这个武艺不凡的「虞从烈」其实应该是那位表小姐。 想到昨天那位骑着马一鞭子掀飞一个大男人、笑容肆意张扬的少年,谭老板的神色有些微妙。 那怎么看,都像一个少年郎,哪里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 谭老板不由得看向坐在车里的主子,却见他垂着凤目,樱色的唇角微微勾起,似乎……非常愉悦的样子。 谭老板恍惚地离开了马车,尤有些不太确定刚才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那个一向冷心冷肺的主子这次似乎真的很高兴,至于让他高兴的原因……谭老板暗暗看向虞家的车队,忍不住同情起那位「虞从烈」。 不过,主子今年十六岁,确实该考虑亲事了。 虽然靖安侯府在勋贵中的声名不显,圣眷也是寻常,可虞家的风评却是好的。虞家向来只做纯臣,忠心耿耿,虽手持西北军权,却历来是握在皇室手中的一把尖刀,为皇室信任,若是主子娶了虞老夫人疼爱的外孙女,似乎也不错。 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云州城。 在云州城门外等待进城时,霍姝派卢侍卫过去和聂屹道别。 其实她挺想亲自去的,可惜因为就要进城了,艾草正在抓着她赶紧换回女装,因为女装比较繁琐,还要弄头发,若是等进城后再换,到时候恐怕会赶不及。所以只好让卢侍卫过去了,这让她心里有些遗憾,这次一别,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那位美少年。 卢侍卫心知聂屹身份不简单,客气一些准没错,便驱马过去。 「聂公子,等会就要进城了,我家公子派属下来与聂公子道别。」卢侍卫客气地道。 一只修长的手掀开车帘,卢侍卫看到半掩在石青色金线绣万字底的细布帘子后的半张俊容,不禁愣了下,然后就听到那位聂公子道:「这次多谢虞公子相助,改日得了空,我再上门拜会。」 卢侍卫心下微惊,若真让这位上门去拜访,那姝小姐的身份岂不暴露了?尔后又一想,这不是他该烦恼的事情,便客气几声,直接驱马离开了。 聂屹的视线随着前方进城的人而去,半晌方才放下车帘。 进城后,彼此分道扬镳,虞家的车马直奔云州知府的府衙而去。 第10章 抵达云州知府府衙之前,霍姝已经在艾草的伺候下打扮得差不多了。 里头是一件白绫祆,下面是白色的挑线裙子,外面罩着一件崭新的宝蓝色绣牡丹穿蝶花纹的绡纱褙子,乌黑的头发梳成双平髻,上面插着莲子米大小的珍珠头箍,点缀着细小的茉莉花形状的翡翠珠花,双耳上戴着赤金镶翡翠水滴坠子,那碧翠的色泽,与墨黑的发间的翡翠珠花相辉应,衬得她肌光胜雪,宛若生晕一般。 艾草看了看,又从暗格中拿出两对手镯为她套上。 一对是通体洁白的羊脂玉雕花手镯,一对是通透无瑕的翡翠手镯,每只手腕一对,一白一碧,在袖子间若隐若现,与颈下的珍珠项链交辉相映,更添几分明丽。 「好了么?」霍姝再次不耐烦了,非常不识趣地说道:「天色将晚,届时光线不好,打扮得再好看,旁人也看不到多少。」 艾草去翻找压裙的玉佩,嘴里道:「我的好小姐,您这是第一次登门拜见素未谋面的姑母,自然要打扮得光鲜亮丽一些,才不至于教人小瞧了去。」也省得霍家的姑奶奶以为霍家的姑娘在虞家生活不好。 艾草知道自家姑娘虽得虞老夫人疼爱,可到底是姓霍,看霍家十几年来从未有人过来询问一声,便知道霍家的态度。不管当年发生什么事情,姑娘到底是在虞家长大的,代表的是虞家脸面,这第一次登门拜访长辈,自然不能教人小瞧了去。 将找出来的一枚色如羊脂的玉佩压在裙摆间,艾草仔细打量自家小姐,发现没有不妥当的,终于满意了。 这时,马车已在葛家的管事的迎接下,缓缓入了知府衙门的后院。 云州的知府府衙前面是办公之地,后头是住所,和女眷居住的后院隔了道门。 马车停下来时,就见前日见过的李嬷嬷带着一个穿着茜红色掐葱绿芽边比甲的丫鬟迎过来。 李嬷嬷前日去了平南城虞家,得了虞家的话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因她见过霍姝,霍萍便让她过来迎接,以示对这侄女的重视。 另一个丫鬟是知府夫人霍萍身边的得用大丫鬟丹霞,当下和李嬷嬷走到马车旁,笑语晏晏地道:「是霍家七姑娘么?奴婢是丹霞,我们家夫人听说七姑娘昨日一早从平南城出发,今儿午时就一直在家里等着了,听说七姑娘到了,使奴婢过来迎接七姑娘。」 马车车帘被一只素手掀开,一个长相秀丽、丫鬟模样的少女先下车,然后才回身扶着一个容貌姝丽、打扮贵气的少女下车来。 当那少女扬起脸,朝她们璨然一笑,丹霞忍不住愣住了。 这霍家的七姑娘,实在生得漂亮,容貌明丽张扬,极富攻击性,只一眼便让人惊艳不已。特别是笑起来时,那笑容之灿烂,宛若明珠朝阳,朝气逢勃,非常有感染力,让人忍不住也跟着她一起笑,心情都愉快几分。 霍姝先叫了一声李嬷嬷,然后才对丹霞道:「有劳丹霞姑娘了。」 丹霞忙称不敢,收敛起心神,和李嬷嬷一起将这位娇客迎去正厅。 正厅里,霍萍已经带着两个女儿等在那儿了。 霍萍看着是个不到三十的妇人,五官秀丽中自有几分柔媚,格外吸引人。 她保养得不错,虽已年过三旬,皮肤却是白晳细腻,看不出年纪,身上穿着一件香色百蝶花卉纹妆花缎褙子,乌黑的云鬓插着一支精致细巧的丹凤朝阳衔珠钗,端坐在那里,自有一身雍容气度,教人不能忽视。 她身边坐了两个姑娘,五官和霍萍有几分相似,大的那个约莫十五岁,穿着草绿色柿蒂纹刻丝褙子,乌黑的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纂儿,黑丝间插着一支金镶芙蓉石杏花簪子,安静地坐在那里,自有一番娴雅清淡的气质;小的那个十二三岁,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身上穿金戴银,打扮得珠光宝气,像个吉娃娃似的,透着一种天真的娇憨。 当看到被丫鬟扶进来的少女,霍萍目光落到她脸上,微微有些愣神,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面上堆着笑,和气地道:「这是小七儿吧,我是你三姑母,快过来。」 她身边的两个女孩子也齐齐地看过来,年长的那个还能克制一些,吉娃娃那个脸上毫不掩饰惊艳之色。 霍姝朝她笑了下,过去行礼请安,叫了一声「姑母」,又与霍萍身边的两个表姐妹们互相见礼。 霍姝事前已经知道这位姑母嫁入葛家后,和姑父葛季宏共育有两女一子,长女葛玲,次女葛琦,最小的儿子葛谆十岁,在外院读书,还没回来。 互相厮见后,霍萍拉着霍姝的手打量,面上笑盈盈地道:「没想到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你长得像你娘亲,特别是笑起来时更像了。」 霍姝笑道:「外祖母和舅舅们都这么说。」 霍萍心里顿了下,面上却无异样,继续问道:「你外祖母还好么?身子如何?我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她了。」 「她老人家挺好的,身体还算硬朗。」 一问一答间,那种初见面的生疏去了不少。 霍萍是个惯会营造气氛的,妙语连连,不会让人冷场,而霍姝也是个万事不愁的,于是这对素未谋面的姑侄俩第一次会面,气氛还不错,就像时常见一样。 叙了会儿话后,霍姝直奔主题,好奇地问道:「姑母这次怎地特地派人去平南叫我过来?」 此话一出,室内原本欢快的气氛便滞了下。 这话问得太直白了,一点也没有世家贵女的委婉从容,艾草有点想捂脸。 霍家当没这个姑娘,这些年来一直不闻不问,霍萍是已经出嫁的姑奶奶,娘家的事情她自然是插不上手的。霍萍随丈夫来云州城,也有两年时间了,这两年间虽有派人去平南问候,可也多数是礼数周全罢了,没真的将侄女叫过来见一见。 霍萍被小姑娘直白的话弄得神色滞了下,方才缓缓地道:「小七难不成不想见姑母?这次姑母的生辰,便想叫你过来热闹热闹,你两个表姐妹从小在外,手帕交不多,好教你们一块儿玩。」 第11章 「那倒不是。」霍七姑娘再次老实地说,「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姑母,没什么想不想见的。」 霍萍:「……」 霍萍被噎住了,眉头抽了抽,方才微微笑了下,转开了话题。 侍立在旁的艾草瞅了一眼她家小姐脸上还未消的疑惑之色,又看了一眼葛夫人有些艰难的表情,在心里同情这位葛夫人。 不管这次葛夫人为何突然叫她家小姐来云州贺寿,小姐向来是个直爽的性子,不懂就问,以后少不得要再继续问个明白,可不是她扯开话题就能扯走的。 葛玲安静地坐在一旁倾听母亲和这位外祖家的表妹说话,并不开腔,偶尔目光往霍姝那张过于明媚张扬的脸上扫上一眼,便又收回目光,安静娴雅,透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 倒是年纪尚小的葛琦倚在母亲身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霍姝看,在霍姝发现后,转头朝她笑时,她也回了个笑容。 于是表姐妹两个莫名的就因为这笑搭上话了。 等葛季宏带着儿子葛谆进来时,听到一室欢笑,看到屋子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小姑娘,便知道这位是妻子娘家侄女,是那位养在平南虞家的七姑娘。 葛季宏是个年过三旬的中年男人,面皮白晳,气质俊雅,颌下留着一绺美髯,看着十分沉稳的模样。 「爹,谆哥儿,您回来啦。」 霍琦见到父亲和弟弟,高兴地起身迎了过去,挽着父亲的手臂,一脸娇俏,显然平时在家里是极为得宠的。 葛谆长相肖父,小小年纪便十分沉稳,过来给母亲和姐姐请安,然后对霍姝叫了一声「七表姐」。 好一番见礼后,霍萍见天色已晚,知道霍姝舟车劳顿,便让她先去歇息,明天再给她办接风宴。 霍姝也不推辞,朝葛季宏夫妻行了一礼,便在丫鬟的带领下,去了客院歇息。 洗去一身烟尘后,霍姝便趴在床上,由艾草给她保养按摩,和丫鬟有一下没一下地说话。 「姑母长得和我一点也不像。」她抱怨地说道。 「当然不像了,小姐您像过世的夫人,府里的老夫人和几位夫人都这么说。」艾草不以为意,今儿她也见到了葛夫人,觉得葛夫人美则美矣,若是和她家小姐相比,那就差得远了,两位葛家的表小姐也不如她家小姐好看。 艾草有些自豪,果然她家小姐长得最好看的。 「那姑母应该长得像霍家的人了?」霍姝又问。 「奴婢也没见过霍家的主子们,不知道。」艾草非常干脆地说。 霍姝唔了一声,没再纠结这话题,转到了姑父葛季宏身上,「听说姑父不只姑母一个妻子,还有两个姨娘,至于通房有没有就不知道了,不过姨娘们都无所出。」 艾草听罢,不禁嫌弃地小声道:「葛大人看着挺好看的,没想到竟然纳妾,这天下的男人,应该像咱们虞府的爷们才对。」 虞家有家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所以虞家的老爷们都只有妻子无妾侍通房,府里所有的孩子都是正妻所出。虞家虽无妾侍通房,虞家的子孙却非常兴旺,虞家的媳妇个个都是顶能生的,三年抱两不在话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虞家的风水好,还是虞家长辈有挑媳妇的眼光。 在这样的环境熏陶下,虞家的很多丫鬟也养成了看一个男人好不好,先看他们像不像虞家的爷们一样不纳妾没有通房,这一点非常重要。 对于葛姑父内宅的妻妾配置,霍姝就无话可说了。 「娘,这个表姐长得可真漂亮,比姐姐还漂亮呢,以前怎么从没在外祖家见过她?」 葛琦倚在母亲身边,一脸好奇地问。 这些年虽然随父母在外地,不过葛家姐弟三个也曾随母亲回过京城几次,去过靖安侯府给长辈们请安,自然知道靖安侯府里有多少位表姐弟,就是没有见过这位。 今天所见的这位霍家的表姐,葛琦是没见过的,而且这位表姐相貌之美,是霍家姑娘之最,连她看了都忍不住看呆了。如果霍家有这么漂亮的表姐,她相信自己见过后一定不会忘记的。 葛玲坐在一旁淡淡地喝茶,神色清冷淡然,似是并不关心其他,听到妹妹这话,也只是抬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就继续喝茶。 霍萍微微笑了下,对小女儿说道:「她是你五舅的嫡长女,先夫人虞氏所出,这些年一直住在她的外祖家虞家,你们没见过是正常的。」 葛琦恍然大悟,这就说得通了,然后想到什么,哎了一声,说道:「原来现在的五舅母是五舅后来继弦的夫人啊,我都不知道呢。」 霍萍摸摸小女儿的头发,并不想再说这个,便道:「好了,夜深了,你们回去歇息吧。」 葛琦还想问呢,这时就见葛玲已经站起身来,拉过幼妹,对母亲道:「娘,我和阿琦去歇息了,您和父亲也早点歇息。」 见长女如此懂事,霍萍心中宽慰,笑着点头。 待姐妹俩离去后不久,葛季宏也从书房回来了。 葛季宏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他刚才考核了儿子的功课,心里有几分满意。这是他唯一的嫡子,对他的功课极为上心,儿子也争气,一直以来认真读书,从不贪玩,让他颇为放心。只要嫡子有出息,顶得过几个庶子,没有庶子也无妨。 见到灯光下容貌柔美的妻子,葛季宏上前拉住她的柔荑,柔声道:「萍娘,怎么还不休息。」 霍萍目光柔软地看着他,说道:「相公还未回来,妾身自然要等你的。」 葛季宏对妻子这种小女人般的依赖之举非常受用,当下携着她的手回了内室。 挥退伺候的丫鬟,霍萍亲自给丈夫更衣,一边说道:「当年姝姐儿出生时,我和老爷您正在大兴为祖母守制,后来就听说她被抱到虞家养活,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转眼她就这般大了。年前五哥给我写信,让我得空去瞧瞧她,便想着这次我的生辰,叫她过来热闹一下。」 第12章 葛季宏安静地听着,自他来云州城上任后,因云州距离平南城较近,他对平南虞家也是有所耳闻的,知道虞家和霍家是亲家,可惜虞氏福薄,嫁入霍家一年便难产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女儿。 后来听说虞家老夫人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悲伤过度,霍家体谅虞老夫人,便让虞家将虞氏留下的孩子抱到虞老夫人身边养活,全了虞老夫人一片慈母之心。 此举虽然不符合世情,可也教人体谅。 不过,他私底下却隐约听说,虞家和霍家私下似是有些龃龉,却不知是为何事。 这是妻子娘家之事,妻子不说,他也不好明问,这两年在云州城上任,内宅和人情往来之事交给妻子打理,妻子对于去虞家走动并不热衷,因这边境的世道不好,路上常见贼匪流寇,葛季宏也没有让妻子去平南城。 「那孩子今年有十四岁了,明年及笄便可说亲,五哥这么多年未见她,心里应该也是惦记着的,方才会叫我帮他看一看这孩子,可怜天下父母心。」霍萍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葛季宏想起许久不见的霍五爷,这霍五爷和妻子年纪相近,他们兄妹俩感情好,霍五爷拜托妻子帮看看许久不见的女儿也属正常。 平南城距离京城山高路远,有些人一辈子都未必走得出方圆百里外之地,更何况是千里之外。 「姝姐儿难得来我们这儿做客,莫要待慢了。」葛季宏交待道。 霍萍心知丈夫是对自己敬重才会嘱咐一句,当下笑着应是。 熄了灯后,夫妻俩便上床歇息。 翌日,霍姝起床用过早膳后,就去正院给姑母请安。 葛家姐妹俩都在。 葛玲坐在一旁,纤纤素手优雅地捧着白釉青瓷菊梅茶杯,垂着一双清冷的墨眸慢慢地饮茶,身上穿着一袭素雅的月白色绣翠竹刻丝褙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有一种幽然清冷的神韵,似是远离尘嚣一般。 与她相比,葛琦就是个喜爱热闹的,喜欢将自己打扮得喜喜庆庆的,一身珠光宝气。她的容貌及不上姐姐漂亮,脸上还带着的婴儿肥,虽已经十三岁了,可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有少女的神韵,性情也极是活泼。 见到霍姝过来,葛琦便跳过来拉住她,笑道:「姝表姐来了!表姐难得来云州府,我刚才正和母亲说,今儿想带表姐出门去逛逛云州城呢。」 霍姝一听,马上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霍萍。 霍萍见状,不禁有些头疼,发现这个素未谋面的娘家侄女似乎被虞家教养得挺直率活泼的,有什么事都摆在脸上,说话又直,却又奇特地未让人产生厌恶心理,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的性情,和京中那些世家贵女确实很不同。 「三姑母,可以么?」霍姝眼巴巴地看着霍萍。 霍萍道:「你昨儿才到,舟车劳顿,不若今日再歇息一天……」 「不用了,我昨晚休息得可好了。」霍姝说。 葛琦拉着她的手,笑嘻嘻地对母亲道:「娘,我带表姐去逛逛,很快就回来,不会贪玩的。」 霍萍面上有些无奈,到底不忍拂了小女儿,只得答应了,便去吩咐人准备出行的车马,并叫管事多安排点仆妇随行。 葛琦没忘记姐姐,转头问道:「姐姐,要不要一起去?」 霍姝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并未冒然开口。 葛玲眉稍未动一下,淡淡地拒绝了,「你们自去罢,我回房看书。」说罢,她便站起身来,施施然地带着丫鬟走了,余留一抹纤细的倩影给人。 葛琦对姐姐的态度已经习惯了,转头和霍姝挤眉弄眼,小声地道:「我姐姐对谁都这样,一副仙子的性情,不喜凡人打扰。你不用理她,我今天带你去逛逛云州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 霍姝笑着点头,压根儿没理会那位仙子似的表姐。 葛琦的性情和虞倩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活泼开朗的,很容易相处的类型,霍姝喜欢和这类的女孩子一起玩,像玲表姐那种说话都要淡上几分的仙子模样的清冷人儿,估计是瞧不上自己的,她也觉得累得慌,还是算了。 等马车准备好后,两个姑娘一起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霍萍站在门口目送她们登车离开,想到当年这个侄女出生时,霍家一连串发生的祸事,眉稍微微蹙起。 家丑不外扬,加上虞家手握西北兵权,轻易得罪不得,所以当年发生的事情,靖安侯府方才没有对外透露,对虞家的蛮横态度也忍让几分。 可这位侄女的命格,她却是从母亲靖安侯老夫人那儿听说的,听说是相国寺高僧亲口批过命,可真是个命硬的,要不是兄长拜托她,她也不会派人去将她叫过来。 想到小女儿和霍姝性情有几分相投,不过才见了一面,就好得像亲姐妹似的,霍萍不由得头疼。 只希望,霍姝不要像出生时那般,克着亲近之人才好。 直到下午,听到两个姑娘平平安安地回来后,霍萍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是松了口气的,微笑着看两个姑娘归来。 经过半日的相处,霍姝现在和葛琦这个只差了一岁的表妹好得像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亲昵极了。 葛琦将今日在外买的一些巧精的玩意儿捧过来给母亲瞧,嘴里已经三句不离「姝表姐」了,连对亲姐姐葛玲都没有这般亲热过。 霍姝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们,那张漂亮的小脸蛋笑起来时,很难让人对她产生恶感,就算心知她命硬克亲的霍萍,此时也觉得这小姑娘笑起来真讨人喜欢。 今日的晚饭摆在正厅,葛家人都到齐了,算是欢迎霍姝这位远道而来的娇客。 因都是亲戚,且又不是在京城,规矩没那么大,所以这顿只能算是家宴,不分男女席。 第13章 葛季宏坐在首位,以长辈的身份亲切与霍姝说话,顺便问候虞家老夫人和威远将军。 霍姝大大方方地应了,回答完后,还会朝他露出一个笑脸,没有半分拘束忸怩之态,落落大方,言行举止,比之京城中的贵女都不差,可能是长在边境的原因,神态间比京中的那些世家贵女多了几分磊落的坦率。 看得出来,虞家将这位外孙女教养得非常好,格外尽心。 葛季宏暗暗点头,看来虞家虽远离京城,但世家底蕴却是不差的。 霍萍自然也看见娘家侄女的表现,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纠结。 霍姝在丈夫面前表现得好,自然让她有面子,毕竟这是她娘家侄女;可霍姝表现得太好,感觉又有点打霍家的脸,毕竟当年她听说虞家和霍家因为这侄女,确实闹得挺不愉快,直至今日,母亲仍是不乐意提起这孙女。 一顿饭就在霍萍暗暗的纠结中结束了。 云州城一处私人别院里,长随将刚接到的邀请函送过来。 扈兴站在书房前守着,见随从过来,问道:「元武,有什么事?」 「是云州知府那边送过来的请函,邀请主子明日去知府与宴。」长随元武答道。 扈兴虽只是个头脑简单的侍卫,不过这些年跟在主子身边见识得多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当下皱眉道:「这云州知府怎地知道主子来云州城了?」 心里怀疑是不是有人将主子的行踪随意透露出去,教人知道了。 元武瞥了他一眼,暗忖:你这傻大个,主子的心思若是你能猜得到一分,你早就被主子踢走了,也只有这么憨傻的,才能留在主子身边。 元武没回答,将请函送进去。 一会儿后,元武就出来了,然后对扈兴道:「主子明天会去葛知府家,你也准备一下。」 扈兴挠挠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需要准备什么? 果然是个傻的! 元武懒得搭理他,忙下去准备明天云州知府夫人的生辰贺礼,这礼不能太重,但也不能太轻,得把握一个度才行。 今儿是云州知府夫人霍氏的寿辰,虽然葛季宏并不欲大办,可架不住下面的人欲在上峰面前表现,是以在这一日,云州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携着家中女眷过来给知府夫人贺寿。 一大早,知府后宅就热闹起来。 霍姝被艾草特地打扮一番,发上插着鎏银镶珍珠的珠花,穿上粉色冰梅暗纹的湖绸褙子、底下系着石榴红绫裙,腰间挂着雪缎荷包,脚上是一双大红底绣鹅黄色云玟的绣鞋,鞋尖尖处缀着一颗硕大的南珠,走动时露出鞋尖一点的南珠,珠身圆润,光华微闪,明珠生晕。 艾草喜欢将她家小姐打扮得美美的,特别是在这种日子里,站出去绝对要炫花一群人的眼睛。 当葛琦过来找她时,觉得眼睛快要看不过来,特别是看到虞家竟然用南珠来点缀鞋面,可将她羡慕坏了。 这位在虞家长大的表姐可真有钱。 葛琦虽然也是在锦绣堆中长大的,可葛家诗礼传家,在士林中颇有清名,自是比不上勋贵侯府的富贵豪奢,且家风以清正为主,葛家姑娘们也不慕奢华打扮,葛玲便是如此,素来打扮清雅低调,极符书香世家姑娘的打扮。 葛琦自幼得父母宠爱,性子较为骄娇,喜爱漂亮衣裳和珠宝首饰,因她年纪还小,打扮得珠光宝气也不过份,反而添了几分可爱,可细看时,身上的派头却是比不上霍姝身上的富贵。 霍萍当年嫁入葛家时,虽有十里红妆,可葛家并未分家,葛季宏这些年在外做官,虽有下面的孝敬,可需要打点的也多,并不能供得起妻女如虞家对外孙女这般挥霍。 虞家镇守西北,守着一条贯通西北与东南的商路,来钱快,自然能养得起这般富贵的姑娘。 霍姝见她盯着自己绣鞋上的南珠,笑道:「表妹喜欢南珠?我记得我那里还有两颗,是外祖母给我顽的,若是表妹喜欢,待会儿让人送去给表妹顽儿。」 葛琦有些脸红,忙道:「不用不用,我只是看看。」葛家的家教在那里,到底不好意思随便要人的东西,她虽然骄娇,可也明道理的。 霍姝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转身便吩咐艾草将那两颗南珠单独放着,等离开时,再送给葛琦作留念。 她素来大方,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难得遇到一个性情相投的表妹,送礼也爽快。 葛琦是过来找霍姝一起去给霍萍祝寿的,现在有了和她性情相投的表姐,她完全就不想理仙子般没人气的姐姐了——她姐姐也不喜欢她这不通文墨的蠢物去打扰,她才不想理会讨厌的姐姐呢。 葛琦拉着霍姝就往今儿接待女客的花厅而去。 到了花厅,就见花厅里已经坐了很多今儿过来与宴的夫人,霍萍坐在中间的主位,正笑盈盈地与旁边坐着的两位夫人说话。 两个姑娘进来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场的女眷都是来过葛知府家的,也见过葛知府的两个千金,这会儿看到一个生面孔,而且还是如此貌美富贵的姑娘,自然都暗暗打量,猜测这位是哪家的姑娘。 「哎哟,这个姑娘好生标致,教人一看就欢喜,是哪家的娇娇?」一位穿着香色地百蝶花卉纹妆花缎褙子的夫人看着霍姝笑着问道,暗暗地打量一番,忍不住在心里抽口气,只觉得这进来的姑娘模样气度都是一等一的好,身上的派头更是极奢华尊贵,可见来历不凡。 这云州城里显赫的人家不少,可也不像这姑娘般富贵,一些家中有适龄儿子的夫人都忍不住细看起来。 霍姝落落大方地站在那儿,笑盈盈地和葛琦一起上前给霍萍祝寿。 「是我娘家的侄女,特地大老远过来给我贺寿的。」霍萍回答道,然后慈爱地对两个姑娘说道:「玲姐儿在荷花池那边招待朋友,你们也一起去玩罢。」 第14章 霍姝和葛琦都是贪玩的,自然不喜欢待在这里听这些妇人聊天,齐齐应了一声是,又手拉着手一起走了,分外亲热,看得那些夫人们纷纷说笑表姐妹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霍萍心里却听得有些无奈。 到底仍是介意母亲所说的霍姝的命格,担心她命太硬,会累及丈夫和孩子,若不是五哥亲自求了她,她也不会将这侄女叫过来。 在场的这些夫人知道霍姝是京城靖安侯府的姑娘后,多少打消了先前的念头,暂时按捺下来,继续和身边的夫人们聊天说儿女经。 两人进了垂花门,远远地便听到一阵娇声笑语传来。 正是阳春三月,春花烂漫,葛玲带着几个交好的官家千金在花园中的一处临水的亭子里吟诗作画,周围还有一些并不好此道的姑娘在喝茶聊天。 亭前摆了一张长案,案上备了笔墨纸砚等物,若是谁得了一首诗,或画了一副画,便供一群志趣相投的姑娘们赏悦。 葛家是书香门第,葛玲家学渊源,素来喜爱诗书,颇有才气,交好的也是一些知书达礼、胸有文墨的姑娘,只要对方的才气能入她的眼,纵是身份低一些,她也能给个眼神,像妹妹葛琦这种贪玩不爱读书的蠢物,压根儿就不会多给个眼神,就算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一样。 葛琦一看到这边的情况,就忍不住翻白眼,扭头想走,被眼尖的一个少女叫住了。 「琦妹妹来了,过来一起喝杯茶。」 在场的姑娘常来葛家,都是认得葛琦的,见她到来,纷纷笑着招呼。 葛琦听到这话,只得拉着霍姝过来,在她耳边小声道:「若是她们叫你去吟诗作画,你不必理会,咱们等会儿去捞鱼划船。」 霍姝笑嘻嘻地应了一声,作诗她确实不会,就不去附这份风雅了,徒惹人笑话。 待两人过来,亭子里的那几个姑娘的目光忍不住落到霍姝身上。 「玲姐姐,这个妹妹好生标致,是哪家的?」一个相貌颇不俗的姑娘惊讶地问道。 看着那排排站一起的两个少女,其中那打扮富贵的姑娘如同一朵盛放在阳光下的牡丹,明丽灿烂,在阳光下绽放属于她的耀眼光华,瞬间就将身边的葛琦衬得像绿叶一般。 葛玲漫不经心地抬眼看过来,说道:「是外祖家的表妹姝姐儿。」 「哎呀,那岂不是靖安侯府的……」那少女轻掩着唇,看向霍姝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同了。 于是很快地,便有同样不喜欢吟诗作画的姑娘过来拉霍姝和葛琦去玩,隐隐透着一种巴结讨好的姿态。在座的姑娘们都知道云州知府夫人出身侯门,娘家侄女自然也是侯门千金,自然愿意交好。 当然,也有一些自诩才情,不愿意同流合污的,冷眼看着。 葛玲作好一首诗,抬眸看过来,见妹妹和表妹在几个姑娘的簇拥下跑去池边捞鱼,似是自言自语地念了一声:「都是些不通文墨的蠢物罢。」 已然将妹妹和这位表妹归为同类人了。 霍姝和葛琦在荷花池边用小网兜捞鱼玩儿,葛玲和一群姐妹们隔着花丛吟诗作画,彼此互不相干,一时间处得挺和谐的。 这时,荷花池的对岸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 众女抬头望去,就见池的对岸来了几个华服公子,其中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一个穿着紫红色梅兰竹暗纹锦袍,腰间系着真紫色绦带的少年最为出众。 清风绿柳,惠风和畅,那俊美的少年站在春日煦煦的阳光下,身姿如松,丰神俊秀,一双上挑的凤目淡淡地看过来,虽未有多余的神色,却如那谪仙一般,教人恍惚之间,魂牵梦萦,无法移开目光。 隔着一方荷花池,临池边的人完全能清楚地看到对岸绿柳下的人的模样。 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凝静了下,方才有人忍不住小小地惊呼一声,打破了那莫名的凝静,可荷花池对面那沐浴在春日中俊美如厮的少年依然在,并非幻觉。 在场的姑娘们都忍不住羞红了脸,不好意思一直盯着那俊美的少年看,却又忍不住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窥过去。纵有大胆的,也是多看几眼后,不知怎地就不敢再多看了,那人俊美的容貌、矜贵的气度,云淡风情的一眼,让人恍惚间以为,多看一眼,便是亵渎一般。 对岸的那群公子也看到了临池边的一群姑娘们,便往这儿走来。 云州城位置偏北,算是边境一带的城市,此地民风开放,男女大妨没有皇城那边的大,未婚男女结伴出行之事屡见不鲜,一般在这样的场合,男女如若遇到,也可以过来互相见礼,认识一番。 见他们真的往这儿来了,池边的姑娘们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忍不住暗暗地自省自己的仪容有无不整,紧张得不行,就是那边原本一心只吟诗作画、不闻外事的姑娘也顿下了动作,纷纷暗暗整理了下微皱的衣袖。 「快看,那位公子好生俊俏。」葛琦憋着一口气,直到那些公子往这儿走来,忍不住凑到霍姝耳边小小声地说。 虽然平时一团孩子气,但姐儿爱俏,葛琦也到情窦初开的年龄了,看到这般俊美的少年,气质更是不俗,自然也有些羞涩的。 不过她有自知之明,羞涩后,马上就抛开那份悸动,和霍姝咬起耳朵来。 霍姝也有些呆了。 她并不是像周围的姑娘那样看到一个俊美不凡的公子惊呆,而是……看到以为可能以后估计很难再见到的人不过隔了两天,就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惊呆,觉得他们还挺有缘份的。 不过很快地,她就反应过来,她现在可不是骑马掀流寇的「虞从烈」,而是霍家七姑娘,虞家的表小姐,现在一身女装,来姑母家贺寿,若是让那位聂公子看到…… 想到自己女扮男装、并且骑马挥鞭子抽人的事情,霍姝就萎了,忍不住缩到角落里,好避开那位聂公子,绝对不能在这里被他看到,揭露了她顶替表弟虞从烈身份的事情。 第15章 于是,霍七姑娘忍不住往周围寻找,随时准备撤离这是非之地。 这时,那群华服公子已经过来了,陪着他们的还有一个年纪较小的,是葛谆。 葛谆虽然年纪小,可他是葛季宏的嫡长子,小小年纪便颇为沉稳,葛季宏便让嫡子来招待这群来客,陪他们来此游园。当然,因葛谆年纪还小,众人对他也没什么要求,葛谆纯粹是陪客罢了。 「各位姑娘,打扰了。」 为首的一位相貌英俊的公子手持一把折扇,彬彬有礼地道,面上挂着迷人的笑容。 葛玲刚得了一首诗,正站在案桌前挥豪书就,专心致志,不受外物影响,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没有感觉到周围的动静。 直到这声音响起,终于打断了她的独思,缓缓抬首,恰好看到迎面走来的一群公子。 当看清楚其中那名丰神隽永的少年,她清冷的面容多了些什么,一双水漾墨眸滑过些许光芒,很快又恢复平静,从从容容地放下手中的狼毫,优雅地将幼弟招到身边来,方才与那些公子见礼。 她容貌秀美,姿态从容,气质优雅,说话不疾不徐,一口雅言咬字清晰,带着独特的韵律,不愧是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 葛玲是这里的主人,在场的姑娘以她为首,纷纷上前行礼。 很快现场的气氛又热闹起来,热闹中又多了几分年轻男女聚首的暧昧。那些华服公子见她们在这里吟诗作词,颇为风雅,自然也加入进来,帮着点评姑娘们的诗作和画作,若是诗兴上来,也可以吟上一首,让在场的姑娘们点评共赏。 不过让那些姑娘最在意的还是站在池边柳树旁的俊美少年,他仿佛遗世独立,远离尘嚣,并不参与他们的风雅之事,安静地站在那儿,如同一副画风优美的画卷,却又因其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的矜贵及冷峻,教人不敢轻易靠近。 在场的少女们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纷纷猜测着他是什么人。 在场的姑娘们都是出身云州城的名门世家和望族,对云州城的各家子弟都有一定的了解,这公子模样如此出众,又是第一次见,便知道他可能不是云州城人士,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亲戚。 她们对他既是好奇,但又因他神色冷淡,并不参与吟诗作词之事,自是不好意思冒然开口邀请,心里急得抓心挠肺,面上看着都有几分心不在蔫,也唯有葛玲依然是那副清淡模样,仿佛完全不受影响,正在点评一位姑娘刚写的诗作。 「赵家哥哥,那位公子是谁啊?」其中有一个少女终于忍不住询问道。 那赵公子就是先前带着众人过来的英俊男子,是云州城望族赵家之人,名赵云卿。 赵云卿模样英俊,在云州城是个出了名的风流公子,一张嘴极甜,上到八十岁的老太太,下到三岁的小姑娘,都能被他哄得服服贴贴的,当下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勾人的笑容,说道:「这位公子姓聂,是京城来的。」 一群少女竖起了耳朵,听到从京城来的,目光更是一亮。 这般模样气度,可见这少年身份不凡,有几个适龄的姑娘都有些心思浮动起来,虽然她们都知道,如果是京城来的,身份过高的,自己是没有福气肖想的,可也忍不住想多了解一下。 「京城来的?是京城哪家的公子?」那少女继续追问。 赵云卿做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悠然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在场的姑娘一看他这表情,就明白他肯定是知情的,不知道就不是赵云卿了,纷纷忍不住嗔他。 这时,那站在池边柳树下的少年突然目光往一处望去,看着两个姑娘借着周围花木的掩映,手拉着手偷偷跑掉了。 他的视线追着那消失在花丛中的石榴红绫裙,半晌方才迈步,离开了此地。 其他人见他离开,不敢阻拦,唯有赵云卿言笑晏晏地上前去说了几句话,又作了个揖,然后两人一起消失在花园中。 离开荷花池那边后,霍姝和葛琦都有些遗憾,不过霍姝将这种遗憾压在心里,省得露出来被表妹看到又拉回荷花池那边继续去观赏美男。 虽然她也挺想再看的,可想到答应外祖母的事情,只好遗憾地找借口离开了。 「那聂公子真好看,不知道他是京城哪家的公子,赵云卿陪他一起过来,看来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听说赵家有人在朝为官,在京城混得很不错,结交了很多权贵,能让赵家的人相陪的,肯定……」 一路上,葛琦都喋喋不休地说着。 霍姝听得心不在蔫,见前面有一个假山亭子,便对葛琦道,「我有点累了,想去那边坐坐,吹吹风,你不用陪我了,继续回那儿玩吧。」 葛琦一听,虽然有点儿不够义气,不过那边确实热闹,还有好看的美男子,便道:「那行吧,等会儿咱们一起去吃宴席。」 「行的。」 葛琦又叫了个丫鬟给霍姝送了些点心过来,就快快乐乐地走人了。 艾草看了看葛家丫鬟送来的零嘴,红漆描金的海棠花攒盒里放着酥糖、冬瓜条、蜜枣、云片糕、福柿、玫瑰糕等点心,旁边还有一小罐开口松子,便对霍姝道:「姑娘,好像还少了点茶水,我去给您沏壶果茶过来。」 「行,我在这里等你,去吧。」霍姝笑眯眯地道,抓着一块冬瓜条慢慢地啃着。 艾草出了假山亭子,寻了个婆子,去附近煮茶去了。 一会儿后,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艾草回来了,捏着一块玫瑰糕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去,当看到朝这儿走来的人时,手中的玫瑰糕掉了。 她瞪圆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少年,惊悚了下,很快又淡定了,第一个想法,就是装作不认识。 只是她刚摆出无辜的笑容时,对方已经开口了,「虞从烈?」 第16章 霍姝:「……」 不知道现在说她是虞从烈的双生姐姐他信不信? 亭子外的少年信步走进来,他的气度从容,神态清淡,可不经意流露出的气势,极为强烈,竟然教人莫名地不敢出声打扰了他。 霍姝眨了眨眼睛,看着已经走进亭子里,施施然地坐到她对面的石凳上的少年,想了想,抓起一颗蜜枣递给他,问道:「聂公子,要尝尝么?」 他看着她艳若明珠的脸,勾唇微微笑了下,伸手接过。 那笑容太过短暂,不过昙花一现,却教人惊艳不已,霍姝觉得自己赚到了,用一颗蜜枣换到一个笑容,真幸运。 不知道她再给他两颗蜜枣,他是不是可以多笑两下。 可能是聂屹这份看似冷淡,但平易近人的态度让她有了几分信心,开口道:「聂公子,你能不能当作现在是第一次见到我?」 聂屹垂下眼睑,他的眼睫毛又长又密,微微翘起,像两把小扇子一样,半掩住那双清冷的凤眸,教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思绪。 「不能。」 他轻轻地说,声音有些清冷,可放柔了时,又像情人间的絮语一样,分外地撩人,让听者忍不住脸红。 霍姝听到他的话,漂亮的脸蛋皱了起来,有些苦恼的样子。 她烦恼时,就喜欢啃零食,白晳漂亮的手指捏着色泽玫丽的玫瑰糕,衬得那手指尖儿削葱似的莹白漂亮,宛若艺术品一般,教人赏心悦目。 聂屹的目光不经意地往那纤纤手指移到她脸上,目光落到那一张一合的红唇上,眸色不禁深沉了几分。他的神色清冷,仿佛只是在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一眼,被那样一双凤目认真盯着,让人忍不住瑟缩了下。 这少年身上的气势太足,存在感太强烈,纵使不说话,也让人不敢忽略他的存在。 半晌,霍姝开口道:「聂公子,来云州城的路上,我也算是帮了你们,你就行行好,当那时候没见过我吧。」 霍姝打算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管如何,总不能让他将当时的事情透露出去。 「为何?」聂屹问。 「要是让家中长辈知道我女扮男装,还拎着鞭子去抽人,会对我很失望的。我答应家中的长辈,要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姑娘,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咳,总之,我不能让她失望。」霍姝老实地说道。 这理由实在是……让人想笑,可看她认真的模样,又觉得实在不过,不忍拂了她的意思。 聂屹微微笑了下,说道:「好吧,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姑娘,不知姑娘芳名。」 「我姓霍,家中排行七,名字不能说,请聂公子见谅。」她终于露齿而笑,笑得分外明丽可爱。 姑娘家的闺名除了亲人外,不能轻易对外男道来。 「霍七姑娘。」 聂屹从容叫了一声,模样颇为体谅的样子,这让霍姝瞬间对他好感激增,觉得这位聂公子不仅长得好、家势好、脾气好,简直就是闺中女子梦想中的良人,如果他能像虞家的爷们一样,不纳妾没有通房,那更好了。 霍姝心里想着,对人表示好感的表现,就是给他递了一块云片糕,自己也咬了一口,然后不知道怎么地,就说到了吃的上来了,「我记得云州城里有一家点心铺子里的糕点非常好吃,比这些放了一天的好吃多了,点心铺旁还有一家卖馄饨的,汤头特别地道,馄饨馅大皮薄,各种馅都有,也很好吃,附近还有一家卖早点的,那儿的油条非常棒……」 因今天要宴客,所以府里的点心都是前一天采购好的,因天气也不热,放上几天也不会坏,可到底不如新做出来的好吃。 霍七姑娘嗜好美食,好不好吃,她都吃得出来。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像风铃一般,纵使喋喋不休,依然好听极了。 聂屹捏着一块云片糕,他的口味极挑,并不喜欢吃这些放久了的糕点,可在小姑娘递过来时,就忍不住慢慢地吃下,光是听她说话,就能让他有一个好心情。 霍姝,素素…… 心里默念着这个久远的记忆中浮现的名字,他的眸色渐渐地变得黯沉。 艾草端着沏好的果茶过来,当看到假山亭子里不仅有她家小姐,还多了个男人时,差点吓得手中的茶壶都掉了,等看清楚了在坐的少年是谁时,艾草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自然不担心自家小姐吃亏的,毕竟以她的武力,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姑娘,能让她吃亏的人极少。她比较担心的是,自家小姐万一又被美色所惑,做出不好的事情来,那就不好了。 谁让这位聂公子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很容易让人冲动地犯罪的那种。 而且,这位聂公子在这里,那小姐女扮男装顶替十三少爷身份的事情岂不是暴露了?艾草有点担心起来,要是老夫人知道,小姐又要被罚了。 「艾草,过来给聂公子倒茶。」霍姝见丫鬟过来,忙说道。 艾草应了一声,低眉顺目地过来给两位倒茶,然后就听着她家姑娘素手捧着粉瓷茶盏,声音清脆地继续说着吃的东西,顿时无言以对。 对着这么一个俊美如画的公子,小姐和他聊的竟然不是琴棋书画这些雅物,而是食物,难道聂公子长得让她很有食欲? 艾草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太懂自家小姐的思考方式。 等霍姝将她对云州城所知的美食都说了一遍后,就听到对面的美公子道:「霍姑娘这次在云州待多久?」 「待姑母生辰过了,过个几日就回虞州城了。」然后很自然地回问了一句,「聂公子呢?」 聂屹垂眸道:「还有些私事,会在云州城多盘桓些时日,不过在下对霍姑娘先前说的美食颇为喜欢,会去尝一尝。」 第17章 霍姝一听,如同找到了知音,击掌笑道:「那聂公子可要仔细尝尝,若是你发现还有什么好吃的,也可以告诉我一声……哎呀,还是算了。」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能和外男交往过密,霍姝闭上嘴,当自己没说。 聂屹微微一笑,「霍姑娘放心,如果发现好吃的,自然会推荐给霍姑娘的。」 霍姝笑了笑,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 聂屹坐了会儿,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虽然云州城民风开放,可该守的礼还是要守的,若是被人看到,虽也不会说什么,但若是有心人拿来说事,倒也不好。 直到他离开,艾草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转头看她家小姐笑眯眯的样子,一副吃到了什么美食的小模样,忍不住道:「小姐,您以后莫要再做那种事情了,您瞧,这次就漏馅了吧,刚才那位聂公子怎么说?」 霍姝喜滋滋地道:「他说就当这次是第一次见我,真是个好人。」 艾草没她乐观,虽不啻于将全天下的人都想得太坏,可也没随便将一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当成好人,就算那人长得像个谪仙也一样,应该抱有谨慎的心态。 当下她说道:「如此甚好,只希望小姐您记住这次教训,聂公子是个一诺千金的君子。」 「他长得这般好看,虽然气势强了一些,却是个心肠好的,你莫乱操心。」霍姝说。 艾草差点想以下犯上瞪她一眼,她这般操心是为谁啊? 「对了,那位聂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小姐知道了么?」艾草想起就问。 「不知道呢。」 艾草简直不可思议,「刚才你们聊了那么久,没互道家门?」看她一脸无辜地摇头,一副「这很重要吗?」的表情,艾草忍不住扶额,难不成刚才他俩都聊吃的去了,实在让她想捂脸。 等霍姝吃完了攒盒里的点心时,就见葛琦垂头丧气地过来了,对霍姝道:「刚才我过去时,那位京城来的聂公子已经不在了,听那些人在那里吟诗作词的,好生没趣。」 所以还不如过来找霍姝一起玩呢。 霍姝听到这话,略有些心虚,心虚中又有几分开心,觉得自己明明要避过来的,却在这里遇到那位聂公子,实在是幸运。 她果然像外祖母说的那样,是个有福运之人。 另一边,聂屹离开假山的亭子不久,就见赵云卿寻过来了。 「世谨,你方才去哪里了?」赵元卿好奇地问。 世谨是聂屹的字,据闻是当今皇帝亲自所取,意义不凡。 聂屹缓步前行,并未搭理他。 赵元卿暗暗摸摸鼻子,虽然心里好奇得要命,但不敢探究,省得自己死得不明不白的。 这位主秘密来到云州城时,他原是不知道的,哪里想到他突然让人给自己递信息,让他帮忙弄张知府夫人寿宴的请函,今儿还一副贵公子模样过来,简直是来抢他风头的。 他一出现,所有姑娘的目光就会落到他身上,反而将他这个貌比宋玉的美男子给无视了。 吃过宴席后,众人移驾到院子子里看戏,直到下午时间差不多了,客人们方才纷纷告辞离开。 送走客人后,霍萍有些疲惫地坐在黑漆钿镙罗汉床,背靠着一个弹墨大迎枕,接过丫鬟端来的参茶抿了一口,就听到小女儿清脆的笑声在外响起。 霍萍顿了下,抬头就见三个姑娘结伴走进来。 打头的是她的长女玲姐儿,容貌清丽,清姿秀逸,婷婷袅袅地走进来,一双清淡乌黑的翦水瞳眸,清清幽幽地看过来,带着几分书卷气儿和清雅才气,如一朵静静伫立于清泉中幽然绽放的青莲,清雅悠然,遗世美好。 接着是两个并排而来的少女,两个少女不过只相差一岁,可个头高的那个身姿纤细修长,一张脸如朝露明珠,宛然而笑,满室生辉,将矮些的那个衬得像黯淡的秋叶,丝毫不起眼,仿佛一阵无情的秋风就能将她吹成了天边的残叶一般。 如此强烈的反差,简直难以直视。 霍萍看到像朵清莲般绽放的长女时是欣慰的,等再看到小女儿就有点儿恨铁不成钢了。 都已经是十三岁的姑娘了,却还是一团孩子气,比她年长一岁的霍姝虽然看着也有些孩子气,可她却发育得极好,已有少女的韵味,一张脸更是为她添了不少好印象,其他的纵是差些,也并不明显。 刚进门,葛琦就一脸欢快地走过去,挨到母亲身边,一脸关心地道:「娘,您累了么?」 葛玲清清淡淡地坐到丫鬟搬来的玫瑰圈椅上,接过丫鬟为她沏的清茶,慢慢地喝起来,姿态优美清逸,不问世事的清远淡然。 霍姝同样坐下,一双眼睛带着明亮的笑意,看着罗汉床上的姑母。 霍萍看了看仙子似的长女,又看看在身边撒娇关心她的小女儿,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小女儿依然一团孩子气,却是最贴心的,撒起娇来,简直让她爱进了心窝里。 事情总是不能两全罢。 霍萍摸摸小女儿的脸,柔声道:「娘不累,你们今儿玩得可高兴?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葛琦马上眉飞色舞地将今日的事情说了,说到在荷花池见到一位美公子时,有些激动地说:「娘,那位聂公子长得真好看,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公子呢,听赵云卿说,他是从京城来的。娘,京城有哪户富贵人家是聂姓?」 「聂?」霍萍明显愣了下。 正巧这时,葛季宏送客离开,带儿子回来。 进门就见她们娘几个坐在一起说话,便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葛谆过去给母亲和姐姐们请安,葛玲也带着妹妹和表妹给父亲请安。 霍萍起身将丈夫迎到位置上坐着,亲自给他奉了茶,方才笑道:「琦儿说,今儿家里来了一位从京城来的聂公子,正问我这位聂公子的来历呢。」说着,含笑看向丈夫。 第18章 葛季宏端着茶的手顿了下,笑道:「今儿确实来了一位从京城来的聂公子,不过听他说,只是路过云州城罢了。」 「那他是谁啊?」葛琦眼巴巴地看着父亲。 葛玲也看过来,不过她的神色依然淡淡的,并不像妹妹那般好奇。 葛谆今儿陪几位来客游园,因他年纪小,他只是作陪,同样也不清楚那位丰姿隽秀的聂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那般模样气度的公子,还有赵家小心作陪,隐隐以他为首,让他知道这人的来历并不简单。 葛季宏见儿女几个眼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忍不住失笑,「行了,你们不用问我,我也不知道。他只说自己是从京城来的,况且京城中姓聂的也不少,我也不知道是哪家的。」 京中姓聂的是不少,但却有一家最为显赫,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家的孩子。 且他只是道了姓,却不一定是真的。 葛季宏没骗几个孩子,他确实不知道那位被赵家的人带过来的、自称聂世谨的公子是何来历,来者是客,对方没表明自己的身份,就是不想教人知道,他也不好一一去探究人家的来历。 见他真的不知道,众人失望不已,说了会儿话后,终于抛开不提。 霍萍生辰过后的翌日,霍姝和表姐妹们一起过来给姑母请安。 请安完,霍姝就要和葛琦一起离开时,霍萍叫住她,留了她说话。 「娘,你有什么话要和素素表姐说的?我也听听。」葛琦又返回来坐下,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母亲。 霍萍笑道:「你这猴儿,还不去练字,早上你爹出门前说过了,等他今儿下衙回来,可是要检查你的字是否有进步。」 葛琦一听,就知道她娘不让她留下了,撒娇也没用,只好闷闷不乐地跟着姐姐一起走了。 只有霍姝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姑母。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清澈澈的,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正眼看着人时,眼眸晶亮,似有无限的欢喜,总教人忍不住也欢喜起来。 霍萍仔细端详她,再次疑惑虞家到底是怎么教养姑娘的,怎么能将这小姑娘养得这般讨人喜欢呢?就算明知道她命格不好,可看到她,仍是忍不住心生喜欢。 霍萍朝她笑着招手,拍拍身边的位置,「姝儿过来坐,咱姑侄俩一起说说话。」 霍姝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没有推辞,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坐到她身边的位置,继续看她,说道:「姑母要和我说什么?」 霍萍伸手摸摸她粉润的脸蛋,含笑道:「你长得可真像你娘,这些年,你在虞家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外祖母很疼我,舅舅、舅母们对我非常好,表哥表姐们也爱护我,还有表弟表妹们……」她一个个手指头掰着数过去,说的都是外祖家对她好的人,似乎就没有对她不好的。 说完后,她朝霍萍喜喜俏俏地笑着,「他们对我可好了,小时候,我还以为大舅舅和大舅母是我爹娘呢,喊了他们好几年爹娘,直到我懂事了才知道他们不是。」 霍萍唇边的笑容微微一滞,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道:「其实这次会叫你来云州城,也是你爹的意思。」 上次这孩子问得太直接,因为两个女儿在,霍萍也不好直接说,毕竟这是娘家的一些私事,她也不好和儿女们详说,以免坏了她们对外祖家的印象。 现在私底下只有她们姑侄俩,倒是好说话。 「我爹?」霍姝瞪大了一双美眸,似是有些不解。 被这双干净的眼睛看着,霍萍面上有些臊热,但仍是将兄长的意思表达出来,「是啊,自从你被抱去虞家后,你爹他一直没见过你,这些年他心里是惦记着你的。你明年就要及笄了吧?女子及笄后,留在家里的时间就不多了……」 说着,她忍不住感概起来,想到身边的两个女儿,长女玲姐儿今年六月将要及笄,到时候也该说亲了,一般爱护子女的人家虽然可以将女儿多留个一两年,可也不能留得太久,省得留成仇。 霍姝看着她,疑惑地问道:「他惦记我,怎么不过来看我?接我回家呢?」 霍萍被这直白的问题问得又滞了下,方委婉地道:「他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霍姝见她面带犹豫,然后想到什么,一脸恍然地道:「我爹他不会是因为我的命太硬,怕克着了他们,所以他就从没想将我接回家吧?」 霍萍呃了一声,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是知道这事的,而且还能将这种话说得如此自然爽快,脸上甚至没有一点痛苦受伤的神色,让她一时间也闹不懂这侄女是怎么想的,要是一般的姑娘家,知道自己有这种命格,被父亲如此忽视十几年,少不得要难受或自卑。 可她哪里难受了?更没有自卑,活得张扬肆意,笑起来可讨喜了,无忧无虑的模样,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接的孩子,甚至性格有点儿怪异。她既然知道自己的命格不好,怎么还能如此豁达平淡?甚至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没有什么烦恼。 这几日,她冷眼看着,实在是无法说得清这侄女的性子,仿佛没有招人讨厌的一面。 虞家,到底是怎么教她的? 一时间,霍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就听见面前的小姑娘理直气壮地道:「可是,我外祖母说过,我可是有福运之人!外祖母特地带我去明觉寺找住持批过命的,说我是有大造化的,先抑后扬,福运大着,怎么可能是命太硬?当年一定是弄错了。」 霍萍:「……」 霍萍看着小姑娘一脸理所当然,甚至对她外祖母虞老夫人深信不疑,不知为何,有些心累,顿时也不想再和她牛马不通地说话,便道:「行了,我知道了。你难得来云州城,多玩几日再回去。」 第19章 这正合她的心意,霍姝顿时高兴地道:「知道了,谢谢姑母。」 然后起身施了一礼,贴心地叫姑母好生歇息,便离开了。 霍萍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揉了揉额头,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为京城的靖安侯府里的母亲叹气,还是为挂心这个十几年未见的女儿的兄长叹气。 如果霍姝被接回靖安侯府,想必……靖安侯府会很热闹吧。 明白姑母邀请自己来云州的原因后,霍姝并未将之放在心上,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愉快的事情,她一向不会记在心上太久。 晚上她给虞州那边的亲人写家书时,颇有些心虚地在信上提了下,言之因姑母留她多住几日,所以她就顺势答应了,过段时日再回平南城。 艾草为她掌灯,瞄了一眼信上的内容,忍不住道:「小姐,您自己想要多玩几日就直说,老夫人不会怪你的。」 虞老夫人看着她家小姐长大,她是什么性子还不了解吗? 艾草觉得小姐在信上这一提,实在是多此一举,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霍姝将笔搁到笔架上,吹了吹信纸上未干的墨迹,脸上带着惯常的笑意道:「这叫师出有名!人生在世,总想要个随心所欲,却哪知世人最忌如此,如若有个正当理由,那便是名正言顺,不必徒增烦扰,以免后患无穷。」 艾草无言以对,她的理由总是让人觉得挺有道理的,可事后想想,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说起来,霍姝这次还是挺高兴姑母邀请自己来云州城。 不仅在路上遇到了聂屹这位美公子,还能在云州城里多住几日。自从她十岁以后,从边城归来,被外祖母拘在家里学习姑娘家的规矩礼仪,就不能到处乱跑了,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怎么着也要在云州城多玩几天。 翌日,当霍姝和葛琦这表姐妹俩亲亲热热地手牵着手过来,说要出门去云州城戏园看皮影戏。 霍萍看了看娘家侄女那张笑容璀璨灿烂的笑脸,无一丝阴霾,一时间也闹不懂她是不是将事儿压在心里当个没事人,还是真的万事不过心。 这段日子冷眼看着,并不是个心思重的,那便是万事不过心了。 霍萍架不住两个孩子的痴缠,加上云州城这一带对女子的约束没有京城的大,姑娘如若要出门游玩,只要带足了下人仆役,便可以随意出门。 想着霍姝是在平南城长大的,自由惯了,不好拘着,便吩咐人准备车驾让她们出门去玩了。 「表姐一起去么?」霍姝礼貌性地询问一旁手捧着一本孤本安静看书的表姐。 葛玲掀了掀眼皮,微微看了她一眼,淡淡地拒绝了,「你们去罢,我就不去了。」 「前儿陈姐姐送大姐一本云道子所着的孤本,大姐姐爱不释手,最近这几日都要看书,才没空和我们一起去呢。」葛琦一边吩咐丫鬟准备带的东西一边说。 葛玲对妹妹的话无动于衷,安静地继续看书,不为外物所动。 等霍萍终于将两个姑娘送出门后,看到坐着身边安静看书、悠然闲逸如一副画卷般的长女,心里不禁又欣慰起来,柔声道:「玲姐儿,别成天待在家里看书,偶尔也和姐妹们到外面走走。」 葛玲淡声道:「娘,我不爱去。」 要去也是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做些风雅之事,而不是两个只会吃喝玩乐的。 霍萍无奈地笑了下,自然明白女儿心中所想,小女儿不像大女儿,小女儿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喜好与长女截然不同,姐妹俩因兴趣不同,时常不玩在一块儿,彼此间并不亲密。但不管如何,她们是嫡亲的姐妹,以后还是要互相扶持的。 看着长女秀丽的脸,霍萍怅然道:「还有两个月,你就及笄了,我和你爹商量,届时给你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 女子及笄后,就可以说亲了,这是世情。 葛玲终于将目光从书中拉出来,看向母亲。 霍萍见女儿虽然清淡却多了几分不自在的神色,知道她平时虽然清冷性儿,但对终身大事仍是在意的,便笑道:「前阵儿,你外祖母给我写信,说你大舅舅家瑞哥儿自幼饱读诗书,是个读书人,听说他写得一手好字,还曾得过皇上的金口夸赞,模样品行皆是上层。」 说到这里,霍萍看着女儿,微笑道:「瑞哥儿是你舅舅的嫡次子,娘觉得,你四表哥是个好的,和你性情相投……」 葛玲漂亮的柳眉微皱,打断了她的话:「娘,我不想嫁外祖家的表哥。」 霍萍愣住了。 葛玲掩住手中的孤本,抬头看向母亲,神色依然清淡,眼中却多了几分主意,不若过去对什么事儿都不在意。 「玲姐儿,你这是何意?」霍萍皱眉问道。 她和丈夫都有意将长女嫁回京城,毕竟葛家老太爷是礼部尚书,霍家的根基在京城,女儿嫁回京城,也有个照应。 因为长女是个淡然不争的,痴爱诗书,颇有些清高,不通俗物,这种痴人性子,并不适合嫁入高门当宗妇长媳,他们也舍不得让女儿去受那个罪。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为了长女,夫妻俩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恰好她母亲靖安侯府的霍老夫人心疼她,方才会提出来。 夫妻俩合计后,觉得两个孩子不管是身份还是性格都合适,便从过年时就琢磨这事了。 长女的性情不适合做大户人家的宗妇长媳,但嫁给嫡次子却是合适的,又是彼此性情相投,夫妻俩也有话说,能举案齐眉。再者,嫁回外祖家,公爹是亲舅舅婆母是亲舅母,太婆婆是自己外祖母,都是知根知底的,不会受什么委屈。 葛玲淡淡地道:「娘,我听说,不宜骨血倒流,况且我对四表哥没什么印象,不知道他是如何的。」 第20章 听到这话,霍萍好笑又好气,「怎么会没印象?你八岁时,娘带你们姐妹几个去靖安侯府拜年,当时你和瑞哥儿一起去玩炮竹,有个调皮的将炮竹丢到你脚边炸开,将你吓哭了,还是瑞哥儿护着你,安慰你,你不记得了?」 葛玲细想了下,仍是没有印象,只能摇头。 霍萍见她不愿意,忍不住道:「玲姐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没有。」葛玲神色恢复淡然,直言道:「嫁人有什么乐趣可言?嫁人后,不仅要操持一家子上下,要看婆母脸色行事、立规矩、服伺男人,做得不好,要被人说三道四,生不出儿子,也要被人说,没有个清净时候。要是那男人不是个好的,三房五妾的抬进来,看着就烦,还不如不嫁,清清净净地过一辈子不好么?」 霍萍听到一向清冷得像仙子一样的女儿竟然说出这堆话来,不禁目瞪口呆。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根本不是一个闺阁女子该说的,要是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闭嘴!」霍萍喝了一声,转头看了看,幸好因母女俩要说体已话,没有留人伺候,她厉声问道:「玲姐儿,这些是谁教你的?你看了什么书?」 一个娇生惯养的闺阁姑娘,要是没人在她耳边嚼舌根,她哪里知道这些? 葛玲并没有被母亲严厉的模样吓住,说道:「没人告诉我,我也没看书,是我自己琢磨的。」顿了下,又道:「看家里和外祖家的情况就懂了,还有京里的一些勋贵府,多少听了一点。」还有她的父母,父亲的两个姨娘、三个通房…… 这话葛玲没说出来,省得母亲到时真的要暴怒。 霍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从来没想过,一向不关心外物的长女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想得太透了,竟然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这时,葛玲站起身来,对母亲说道:「娘,没事我回净明轩看书了。」 霍萍刚刚被长女的话给震住了,一时间脑子乱糟糟的,需要梳理一下,便没有留她。 晚上,丈夫回房歇息时,霍萍将长女可能不愿意嫁娘家侄子的事情告诉丈夫,至于长女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她自然略去了。 丈夫是个稳妥人,行事方正,不会欣赏姑娘家出格的言行举止,如果他知道女儿的想法,指不定要如何震怒。 霍萍蹙眉道:「玲姐儿素来是个有主意的,若是她不肯,还真不好逼她。」 葛季宏不以为意,「她从前年纪小,所以不记得瑞哥儿了,等她见着瑞哥儿,知道瑞哥儿能和她说到一处,就乐意了。」 葛季宏其实并不太愿意将女儿嫁回岳家,奈何长女的性情养成这般清高淡然,实在是难担起大任,最好给她逃个能和她举案齐眉的丈夫,挑来挑去,方才会选中岳家长房的嫡次子霍承瑞。 霍承瑞虽不是侯府的继承人,可靠着侯府,就算小夫妻俩不通庶务,有个好身份,不教人轻易欺负了去。 见妻子仍是眉目不展,他沉吟道:「中秋过后是岳母的寿辰,不如你带几个孩子回京给岳母贺寿,顺便让玲姐儿与瑞哥儿见见。」 霍萍觉得这样也好,总不能任由女儿真不嫁吧。 霍萍因为长女的终身大事而忧心忡忡时,看到另外两个成天聚在一起无忧无虑地玩耍的小姑娘,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反省自己对长女是不是过于纵容了,才会纵容出她这般古怪的痴性情。 女子还是柔和体贴一些方好,太过清高痴性,反而不美。 这日,霍姝随表姐妹来给姑母请安,就见姑母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们几个。 「娘,你怎么了?」葛琦是个藏不住话的,「怎么看着我们好像在看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滞销货物一样。」 霍萍听到闺女这话,差点忍不住喷了,伸手佯装打了她一下,「胡说什么?」 葛琦理直气壮地说:「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素素说的。」 手一指,非常没义气地将霍姝给供出来了。 霍姝见姑母看过来,咧嘴朝她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珍珠牙。 这几日,她发现姑母常常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们几个,那模样,就跟她家舅母看着几个调皮捣蛋的表哥们一样,好像有一辈子愁不完的心一样。 一看这表情,自然就明白,肯定是为儿女的终身大事发愁了。 霍萍对着这张笑脸实在气不起来。 她自不能和几个孩子说心中烦恼,挨个将她们看了一遍,说道:「今儿我约了赵家、陈家的夫人一起去梨山上香,这时节梨山上的梨花开得正好,你们也随我一起去罢。」 葛琦一听,自然无限欢喜,连一向不爱出门走动的葛玲也没拒绝。 梨山位于云州城南,每年春日,山上的梨花开得如火如荼,是远近闻名的风景名胜。白龙寺就坐落在梨山的半山腰中,香火鼎胜,在云州城中颇有名气,来此上香的大多数都是云州城内的富贵人家的女眷居多。 霍姝和葛琦同坐一辆马车,两个姑娘上了车后,就将丫鬟准备好的瓜子零食等东西摆出来,一边磕瓜子一边说话。 霍萍和长女同坐一辆车,听着后头偶尔传来的笑声,不由得有些默然。 来云州城几日,霍姝将自己当成客人一般,带着表妹一起尽情地玩耍。 霍萍虽是长辈,却不好管束她,而且霍姝也不需要人管束,她行事自有自己一套章法,明明看着贪玩,行事却不出格,霍萍暗中着人盯了几日,揪不出不好的来,便由着两个小姑娘一起玩了。 到了梨山脚下,霍姝掀开车帘往山上望去,只见那漫山遍野中,簇拥着一片白,点缀在绿色中,美不胜收。 山间的小路上,偶尔能看到穿着各色春衫行走其间的游人旅客,为这洁白的世界添了几分颜色。 第21章 此时春光正好,正是春日出游踏青时节,每天来此上香赏花的游客络绎不绝,通向白龙寺的路也被挤得水泄不通。为了不堵着上山的路,大部分的香客们都去租了软轿上山。 早有葛家的管事去租好了四顶软轿,霍萍带着三个姑娘乘坐软轿上山。 到了山腰处的白龙寺前,就见赵家、陈家的女眷已经到了。 霍萍带着三个姑娘迎上去,和几位夫人寒暄几句,有白龙寺的知客僧过来接待。一行人先去添了香油钱后,方在才小沙弥的带领下,去禅房歇息喝茶。 霍萍和赵夫人、陈夫人等几位夫人坐在一起说话,姑娘们坐在另一处。 今儿赵家和陈家也来了好几个姑娘,都是和葛家姐妹几个玩得好的,一群小姑娘们聚在一起,自然是有聊不完的话。 小沙弥送上白龙寺里特有的清茶和素斋点心。 霍姝端着素白的茶盏,闻了闻茶香,方才抿了一口清茶,入口苦涩,慢慢地方能品出几许甘甜。这茶先苦后甘,回味无穷,虽不是上好的茶水,却自有一番味道,听说了寺里的僧人亲手炒制出来的。 喝了茶,又捏着一块点心,口感粗糙了些,吃完一块后,没有再取,而是专心品茶。 在场的姑娘们时常来白龙寺上香,自然也尝过白龙寺的清茶素点,清茶太苦,素点太糙,并不符合她们的胃口,意思地尝了下后便放着了,都在说话,并不碰那茶水。见霍姝一脸笑眯眯地喝茶,在场的姑娘们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别喝了,你不觉得这茶苦得厉害么?」葛琦将丫鬟端上来的红漆雕海棠花的攒盒往她那儿移了移,让她吃颗糖。 「是苦了点。」霍姝点头。 「那你还喝?」 「先苦后甜,回味无穷。」霍姝补充道。 葛琦扁嘴,「为了最后那点甜,却要苦这般久,还是算了。」 霍姝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暗忖,边城物资匮乏,比这更苦的东西她都吃过,这点苦算什么,那最后的甘甜,才是极回味的。 又抿了一口,想到外祖母可能会喜欢这种清茶,霍姝决定等回去后,带点白龙寺的苦茶回去给外祖母尝尝。 和葛玲说话的赵云萱听到两个小姑娘的话,转头看了一眼霍姝,被她脸上的笑容晃得有些眼晕,再次忍不住感慨这霍家的姑娘生得标致,能和葛琦合得来,可见是个性情开朗的,倒是好相处。 看来这京城来的侯门姑娘并不是想像的那般难相处。 这般想着,不由得又想起了前阵子和兄长赵云卿一起出现在葛知府家的那位同是京城来的聂公子,赵云萱不由得有些脸红。 自从在葛知府家见过那位聂公子后,她相信这云州城里的姑娘们都是忘不掉他的。 坐了一会儿,姑娘们便坐不住了。 陈姑娘道:「我们去看梨花吧,我知道这山里有一个地方的梨花开得特别地好。」她一脸神秘地说,「你们若是没去看一眼,会后悔的!」 赵云萱笑道:「丹华,你可别说大话,咱们年年都来梨山看梨花,这山里哪里的梨花开得好,我们岂能不知道?」 陈丹华眉眼一挑,明朗的五官带了几分丽色,「你们不信,等会儿跟我来就知道了。」然后转头看向葛玲,说道:「玲儿,去吧。」 葛玲点头,她们今儿来梨山就是赏花的,自不会拒绝。 于是几个姑娘起身去向长辈禀报一声,带着丫鬟婆子们一起出门,直奔白龙寺后山而去。 到了白龙寺的后山,陈丹华笑嘻嘻地看着众人,指着不远处一条幽深小径道:「你们随我来,我带你们走。」 众人见她一副要带她们去见识的模样,自然也笑着奉陪。 几个姑娘走在前头,丫鬟婆子们随后,也不知道陈丹华是怎么走的,众人只觉得跟着她在梨花林里左拐右拐,越走越深,周围的梨树看着都差不多,一会儿后,哪里还分得清东西南北? 霍姝和葛琦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掏着荷包里的蜜枣和松子糖啃着,那悠闲的模样,很符合现在赏花踏青的事情,可和前头那几个优雅地赏花的姑娘一比,这两个就显得很不合群了。 葛琦吃了块松子糖,忍不住问道:「表姐,你到底带了多少零食啊?」目光忍不住往她腰间挂着的荷包看去,明明只挂了一个大红底绣白鹤展翅的荷包,怎么她身上好像藏了数不尽的零食点心,一路吃过来,都没有空的时候。 当然,更让她羡慕的是她的肚子,明明那么小那么平,可好像能装很多东西,而且都不见她胖。不像她,多吃些荤腥和甜的,容易变胖,为了保持身材,她娘已经好几次勒令她不许吃太多甜的东西。 霍姝眨了下眼睛,手一晃,一个鼓鼓的荷包从袖里落到她的手上,笑眯眯地说:「还有呢,你别急,是艾草给我准备的。」 葛琦无言以对,她真不急的。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那望不到尽头的梨树林里除了她们一群姑娘外,已经没有其他的游人了。 梨树林中,那满树的梨花开得灿烂,却因无人欣赏而显得有些冷清。 因徒步走了好一阵子,已让这群娇娇女们有些受不住,连一向看着清冷淡然的葛玲都忍不住问了一句「到了没有」。 陈丹华用帕子擦擦汗,往周围瞧了瞧,顿时嬉笑道:「到了,就在前面。」 再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只见周围的地势突然变得开阔,仿佛误入了另一个世界,眼前豁然开朗,不远处是一棵不知道有多少丈高的巨大梨树安静地伫立在山峰之上,整个天地间,似乎有只它傲然而立。 它看起来就像一个独立生活了不知多少百年的老者,安静沉稳,用自己的根深深地扎进土里,盘踞整个山峰,枝头开满了粉白的花絮,仿佛与那蓝天处的云絮重叠在一块儿,一时间竟然让人分不清那白的是那梨花还是云朵。 第22章 一阵风吹来,片片花瓣随风起舞,滑过晴空,悄然落入心间。 一行人站在那约莫有几十丈高的梨树前,显得如此渺小,也如此地卑微,竟教人忍不住屏气凝神,良久那口气才缓缓地呼出来。 「好壮观。」赵云萱轻轻地呢喃了一声。 「真伟大……」葛玲喃喃地道。 「好漂亮。」葛琦一脸兴奋,「它的年纪一定很大了,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么大的梨树。」 陈丹华看到姐妹几个的表情,再苦再累都值得了,一脸得意地说:「我没有骗你吧?这可是我二哥告诉我的,他还偷偷带我来过一次,我都记住路了,就是为了带你们过来。」 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赵云萱叫丫鬟婆子将带来的餐布铺在不远处的梨树下,将食盒里带来的梨花酿和点心摆出来,一行人坐在树下,悠然闲意地欣赏着这漫山美景,品着醇香的梨花酿。 霍姝抿了一口梨花酿,发现这梨花酿的口感绵柔香醇,极为适合女子喝的那种,和平南城的桃花酒截然不同。 平南城的桃花酒多了一点酒香和美人的媚,丝丝缕缕,勾人心弦。 「表姐,好喝吧?这梨花酿可是云州的特产,听说用的是这梨山的梨花酿的。」 葛琦笑着说,见她喝完了,正要给她再倒点,突然霍姝劈手夺过了她手中的琉璃盏,朝前方砸了过去。 葛琦懵懂地看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看到那棵梨树后头跑出来两个灰衣僧人,一脸狰狞地朝在场的姑娘们奔过来,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们一样。 姑娘们被这意外弄得惊呆了。 眼看跑在前头的那名僧人就要抓住最近的葛玲时,一个酒壶朝他的光头砸过去,砸得他头破血流,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下了。 另一个僧人见状,心知今日是逃不掉了,见这群衣着华丽的姑娘,知道她们应该是云州城里的大户人家的姑娘,发狠地扑过来想要挟持一个当人质时,突然听到背后一道破空声响起,挟着凌厉的劲风,朝他的背心处袭来。 箭矢贯胸而过,血花在胸口迸射开,那僧人瞪大了眼睛,困难地转头,却已无力再看,倒地而亡。 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在场的人,反应过来时,那些丫鬟婆子已经瘫软在地上,尖叫出声。 葛玲和赵云萱勉强撑着,但也同样惨白着脸,脚软地瘫坐在那儿。 半晌,她们才木然地转头看向箭矢发来的地方,当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梨树下,手持弓箭的少年时,不由得怔住了。 霍姝也怔了下,此时她手里还拎着一个准备攻击的琉璃盏,准备再砸个光头开瓢的,哪想那支箭来得如此快,这让她看起来有点儿傻。 一阵春风吹来,漫天梨花飞舞,暗香浮动,掩盖了空气中乍然而起的丝丝血腥气。 在场的姑娘们虽然因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够呛,但等看清楚不远处手持弓弦的人时,不禁愣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害怕。 远处的少年一身修身的玄色劲装,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躯,不同于在葛府时那丰姿隽永的矜贵公子模样,此时他手执弓弦、干脆利落地射杀一人,满身肃杀之气,连周围那飘然而落的梨花白也遮不住他通身的血腥杀戮,一双凤眸溢满教人不敢直视的冷峻厉芒。 只看一眼,就教人震住了,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这时,又听到不远处的梨树林里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见几个侍卫打扮的人从梨树林中跑过来,待看到现场的情况,也愣了下。 不过他们很快就回过神了,大步走过来,朝树下的少年行礼,接着去将地上那一伤一死的灰衣僧人提了起来,押到一旁。 这场景,自然又吓到了这群闺阁姑娘们,连那些婆子也抖抖缩缩的,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生怕这些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突然出手,她们一群女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世谨,情况如何了?」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众女转头看去,待看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人时,赵云萱突然叫了一声:「三哥!」 赵云卿看清楚现场的那几个姑娘,也愣住了,疑惑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说着,目光一转,瞥见那几个侍卫押着的两个僧人,一个头破血流,一个心脏被箭贯穿,一死一伤,嘴角微微一抽,最后目光落到站在远处,将手中弓弦丢给侍从的人,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赵云萱暗暗吞咽了口唾沫,讷讷地解释道:「我们来这里看梨花。」说着,眼角的余光忍不住朝站在那边梨树下的少年瞄去。 看到兄长出现,而且还貌似很熟悉地和上次在葛家见过的那位聂公子说话,便明白刚才那两个僧人的身份肯定有问题,不然兄长不会出现在这里。 和赵云萱一样想明白的还有陈丹华、葛玲等人,她们终于镇定下来,恢复大家闺秀应有的模样,纷纷上前和赵云卿见礼,然后有些犹豫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不知道该不该过去见个礼。 既然那两个灰衣僧人有问题,那位聂公子射杀他们,也算是事出有因,倒没有觉得他残忍。就是他现在身上的气势太足了,纵使俊美如厮,站在那梨树下,美丽得像一副画,仍是有点儿不敢靠近。 霍姝也趁人不注意时,暗暗放下手中的凶器,站在人群中,一副乖巧无辜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发现那树下的少年好像多看了她几眼,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先前听到动静时,她以为这里藏了什么歹人,想也不想地扔了个琉璃盏过去,哪知道真的跑出了两个灰衣僧人。接着那两个灰衣僧人的举动,也表明他们来者不善,甚至可能并不是这白龙寺的僧人。 这会儿,看到这仗势,如何不明白,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23章 果然,就见赵云卿走向那位聂公子,小声地和他说了什么,然后就见那位聂公子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转身离开了。 那几个侍卫也押着两个僧人,跟在他身后离开。 众女看着他消失在漫天梨花中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怅然若失。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除了地上还残留着的血滴,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让一群已经识得情愁滋味的小姑娘们暗暗失望。 「好了,你们也回去吧。」赵云卿走过来,对几个姑娘说:「这山里混进了流匪,现下并不安全,你们回寺里去,不要乱跑。」 「流匪?」 在场的姑娘和丫鬟婆子都忍不住暗暗抽口气。 云州城地处北地,民风剽悍,听说外面的贼匪也多,都是一些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没想到竟然有流匪混进城里,如何不教她们心惊肉跳。 葛琦好奇地问:「赵家哥哥,刚才那两个僧人是流匪乔装打扮的?怎么会有流匪混进城来?」 赵云卿点头道:「确实是流匪,世谨先前发现那两个僧人是假冒的,正想捉他们,没想到被他们逃到这边来了。幸好他来得及时,不然你们可就惨了。」嘴里恐吓着几个姑娘,他的面上却是一副笑诞不拘的模样,尽显风流。 几个姑娘果然被他吓住了,再也没有了赏花的心情,让丫鬟收拾好东西,在赵云卿派来的家丁护送下回白龙寺。 回到白龙寺,霍萍和赵夫人、陈夫人去听白龙寺的住持讲经,并不在禅房里。 姑娘们只好在禅房喝茶压压惊,顺便小声地讨论着刚才的事情,以及那位聂公子是什么身份。 「聂公子当时来得真是及时。」陈丹华拍着胸口,一脸庆幸地说,「要不是聂公子,我们可能就要遭殃了。」 赵云萱和葛玲虽然没有开口,不过都赞成这话。 葛琦红着脸道:「聂公子的箭术真好,那一箭过去,那假僧人就毙命了。」 听到她的叙述,赵云萱和葛玲三女的脸色又是一白,想到了那被一箭贯心的假僧人,背脊发寒。毕竟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死亡,现在想想,仍是后怕不已,但因为多了那位聂公子在,这种后怕又被一种莫名的悸动和绮思所代替。 「刚才听我三哥叫他的名字,似乎是世谨?」从自己嘴里说出个男人的名字,赵云萱俏脸不由臊得慌。 陈丹华也红了脸,细声细气地道:「我也是听到赵家哥哥这么叫的。」 「聂世谨?名字不错。」葛玲淡淡地道。 原本一场惊吓,因为多了个谈资,使得这些少女很快就镇定下来,恢复如常,直到几位夫人听经回来时,她们已经和平时差不多了,面上并没有多少惊惶之色。 不过遇到这种事情,想要瞒住长辈是不可能的,很快几位夫人便知道了她们在白龙寺后山遇到的事情,三位夫人又惊又怒,忙着人出去打听这事情,边搂着自家的孩子安慰。 霍萍搂着两个女儿安慰了几句,询问可有受伤,就见小女儿笑得没心没肺的:「娘,我们没事啦,当时有人救了我们,就是那个长得非常好看的聂公子。」 霍萍神色微顿,心里对这位聂公子的身份又怀疑起来。 见两个女儿没有受伤,也没有受到惊吓,霍萍终于松了口气,抬头就见坐在不远处的侄女慢吞吞地喝茶,顿时有些尴尬,忙道:「姝儿没事吧?」 霍姝抬脸朝她一笑,「没事,我挺好的。」说着,便站起身来,「姑母,我先去更衣。」 霍萍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柔声道:「去吧,现在这寺里出了这种事情,小心一些。」 霍姝答应一声,便带着丫鬟去隔壁的净房更衣如厕。 艾草端来水给霍姝洗手,说道:「姑娘,刚才那两个僧人看起来并不像是流匪,奴婢觉得赵公子许是说谎了。」 霍姝仔细地擦着手,随口道:「管他们是什么,那两个假僧人一见我们几个女的,就要上来要捉人当人质,肯定是坏人,聂公子杀得不错。」 竟然对老弱妇孺出手,一定不是好人。 「可聂公子看着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一出手就是杀招……」艾草有些犹豫。 「他杀的是坏人,没什么。」 艾草:「……」小姐你这样随便判断一个人的好坏真的可以么? 霍姝洗净手后,用帕子擦干手,整理了下仪容,方和丫鬟出了净房。 出了净房,霍姝没有急着回禅室,而是挑了个方向,领着丫鬟地白龙寺里随便地走。 艾草跟在她身边,忍不住往她家小姐的背影瞄去,总觉得小姐现在应该心里难受的。 她家小姐出生时就没了娘,自幼在虞家长大,虽然虞老夫人疼她,虞家上下也喜欢她,从未亏待过她,可这些仍是没办法改变小姐自幼没娘亲疼的事实,每次在街上看到别人家的母亲牵着孩子,她就会站在那儿看好久,可见她心里并非不难过的。 先前葛夫人心疼地搂着两个女儿,一片慈母心肠,小姐看了一定联想到自己没有娘疼,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艾草正为她家小姐心疼得厉害时,突然她家小姐步子一停,她没防备,一头撞了过去,撞得她家小姐也跟着朝前踉跄了一步,幸好有一双手及时伸出来扶住她。 「没事吧?」 如山涧的清泉般好听的男声问道。 白龙寺后院里种了很多梨树,每到春天,梨花争相绽放,和梨山相呼应。 当看到从院子里的一株梨花树后突然走出一个俊美少年,朝她看来,眉眼微微舒展,突尔一笑,色若春山,宛然如画。毫无防备之下,霍姝心头一跳,几乎反应不过来,直到被身后不看路的丫鬟撞得往前踉跄走了一步,被梨花树下的少年快速上前伸手扶住。 第24章 「没事吧?」聂屹低首看她,一双凤目漆黑如墨。 霍姝觉得有些丢脸,近在面前的美男子让她心跳加快,不过更多的是见到他的欣喜,忍不住道:「聂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聂屹见她站稳了,方才收回手,顺便看了一眼她身后那莽撞的丫鬟。 艾草被那一眼看得胆颤心惊,战战兢兢地缩在自家小姐身后,低着头不敢吭声。这位聂公子果然是个杀伐果决之人,光是眼神,就比虞家那些在战场上历练过的爷们还要威严凌厉。 可她家这位小姐却好像感觉不出来似的,看到聂公子时,竟然非常欢喜。 「我在这里等你。」聂屹说,清冷的声音多了几分轻软。 「等我?」霍姝疑惑地问,然后想到什么,正色道:「可是有事?」 聂屹顿了下,方道:「先前在后山那边,多亏霍姑娘出手相助。」 他射杀了一名假冒的僧人,另一个被砸得头破血流,现在已经被人带下去审问了。当时他看得清楚,知道那砸破假僧人脑袋的酒壶是她扔过来的,那动作,又快又准,反应并不像寻常的闺秀。 也多亏了她,那些姑娘才没有被挟持,省了他很多麻烦。 霍姝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道:「没事,我也只是顺手罢了。」 「不管如何,我还是要多谢霍姑娘。」聂屹正色道,「霍姑娘几次出手帮忙,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是霍姑娘有需要帮忙之事,尽管来找寻我。」说着,将腰间系着的一枚羊脂玉佩摘下来递给她。 霍姝心中一跳,明明这少年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啊?瞄了一眼少年那张俊美不凡的脸,心扑通地跳了下,忙道:「不用了,只是举手之劳。」 看那玉的色泽和雕工,显然不是凡品,她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哪里好意思收人家的东西。 聂屹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凤眸里好似有某种教人心慌的东西,霍姝终于拗不过,只得伸手接过了。 见她接过,聂屹神色缓和了许多,仿佛连空气都飘荡着一种轻快的气息。 霍姝越发的觉得这少年是个好的,不仅长得好、脾气好,还知恩图报,真是让人无法不喜欢,她心里也有几分欢喜,问道:「对了,那两个僧人真的是流匪?怎么会进云州城?」 聂屹并未回答,而是看了她一会儿,才道:「霍姑娘,他们确实是混进云州城的流匪,不过他们身上涉及了一些机要之事,恕在下现下不能坦然告之。」 霍姝神色微凛,尔后方笑道:「既是如此,那聂公子不必说。」 有些秘密知道得太多,死得更快,这是外祖母告诉她的道理,人难得糊涂。 说了几句话后,霍姝看时间差不多了,不好留在这儿太久,便告辞离开,带丫鬟回禅室。 聂屹站在梨树下,目送她离开,直到看不见后,脸上哪还有先前那色若春山般的温和,只余一片冷冽深沉,整个人,清清冷冷得像没有生气的玉人一般,教人看一眼,就要被冻着了眼,寒了心,不敢多看。 元武从一旁走过来,瞅了他一眼,又暗暗看向先前那主仆俩离去的地方,整颗心像被黄蜂蛰一样又痒又麻的,恨不得将先前那位姑娘瞧个仔细才好。 他这主子,自来是个冷心冷肺的主,甚至看不到他对谁有几分温情,纵是生母懿宁长公主也是如此。 可刚才,他不仅将皇上赏给他的贴身玉佩送了人,还对那个小姑娘和颜悦色,宛若初融的冰雪,虽然仍带着冷意,却已是尽量地让自己看起来柔和许多,可见他对那小姑娘与众不同,仿佛担心自己厉色一些,就会吓着了人家小姑娘一样。 就连宫里的公主也不见得能得他几分颜色,倒没想到在这种偏远的边城里,竟然有一个小姑娘得了他的另眼相待。 看来,不用发愁主子以后要娶哪家的贵女了。 霍姝回到禅房时,就见只有葛玲、赵云萱几个在哪里,并不见霍萍和赵夫人等几个长辈。 见她回来,葛琦忙将她叫过来,拉着她的手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随便走走。」霍姝笑着说,坐到她身边,接过丫鬟奉来的茶。 「随便走走?」葛琦无语了,「你现在还有心思走啊?我现在挺后怕的,都不敢出去,就怕再遇到假冒的僧人。刚才寺里的知客僧过来传话,我娘和赵伯母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霍姝低头喝茶,心知今日的事情不宜外传,可能会以流匪的名义定论。这让她有些好奇聂屹的身份,联系来云州城的路上遇到的刺杀,还有今儿的两个假冒的僧人,感觉他非比寻常。 袖子里还有那枚聂屹送她的玉佩,一面雕着栩栩如生的祥云,一面是两个篆体——世谨二字,应该是他的字,显然代表的是他的身份。 虽然有点不妥,不过既然已经收下了,霍姝也没打算示人。 正想着,就见霍萍和赵夫人几个回来了,看到禅房里的几个姑娘,便笑道:「没事了,那些流匪都已经被扭送官府,你们不用担心。」 几个姑娘顿时松了口气。 看时间差不多,一行人离开白龙寺。 离开白龙寺时,霍姝让丫鬟带了一包白龙寺的苦茶,葛琦脸都皱起来了,「你带它作甚?一点也不好喝,苦得像黄莲,难喝。」 「哪有这么夸张?这是给我外祖母带的,这茶清肺解腻,让她老人家尝尝味道。」霍姝说。 葛琦听罢,便没说什么了。 回到家,霍萍见几个姑娘今儿玩了一天也累了,便让她们回去歇息,晚上不用过来请安,在自己的院子用膳。 这一天,葛季宏忙到掌灯时分还没回来。 霍萍叫丫鬟掌灯,打发前来请安的儿子下去歇息后,坐在灯下给丈夫做春衫。 第25章 直到打了二更鼓后,葛季宏才回来。 见他回来,霍萍忙迎上去,问道:「可用膳了?要不要传膳?」 「不忙,我先前在赵家用过了。」葛季宏答道。 霍萍愣了下,不知丈夫怎么会去了赵家,而且这么晚才回来,难不成是为了今日白龙寺混进流匪的事情?霍萍这些年跟着丈夫在外,看的事情也多,自然不是寻常妇人可比,心知有异,不过看他满脸疲惫,倒也不好再问,忙叫人备水,伺候他洗澡。 直到夫妻俩终于就寝后,葛季宏才问道:「今儿在白龙寺,你们没什么事吧?」 霍萍笑了笑,说道:「我们没事,几个孩子虽然吓到了,幸好平安无事。」便将几个孩子在白龙寺后山赏花时遇到的事情和丈夫说了,说完后,问道:「相公,那两个假冒的僧人真的是流匪?」 葛季宏笑了笑,「既然那位认为是,那他们就是。」 那位? 霍萍迟疑了下,问道:「相公,这聂世谨到底是何身份?他来云州城可是有事?」 葛季宏对妻子的问题并不奇怪,这也是他今天特地走赵家一趟的原因。白龙寺后山的事情,赵家长房的三子掺和在里头,惊扰了上山的游客,自然不能轻易地揭过,他是云州知府,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亲自去见了那位聂公子。 葛季宏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世谨是他的字,他本名叫聂屹,是懿宁长公主的长子。」 听到这话,霍萍愣了下,尔后才想起什么,失声道:「是他?不是说他自幼被抱养到皇宫,深得皇上宠爱,规格甚至越过了诸位皇子,一直养在宫里深居简出么?怎地他会在云州城?」 葛季宏忍不住苦笑,低声道:「上头的事情,我们哪里能懂?就装不知道罢。」 聂屹深得皇帝宠爱,身上又有皇帝亲手所书的秘旨,他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就颇有深意,不管他要做什么,都不是他们能探究的。 其实他心里在也奇怪,不知这位既然隐瞒身份来云州城,显然是不想教人知道,怎地又自动暴露身份,实在让他想不透。若非他上回来葛家,他也联想不到此人的身份,更不知道皇帝宠爱的外甥竟然来了云州城。 葛季宏夫妻俩因为聂屹而苦恼时,客院里的丫鬟也因为这位聂公子无限苦恼。 霍姝趴在美人榻上,手里把玩着那枚羊脂玉佩,由丫鬟帮她涂抹雪肤霜保养肌肤,一枚羊脂玉佩被她翻来覆去地倒腾着,似乎要将上面的纹路都看穿似的,对它爱不释手。 玉的品质上层,在那削葱般白晳漂亮的手间,更显透彻好看,也不知道是那清透的玉装饰了那冰肌玉骨,还是白晳的肌肤无瑕了那玉。 艾草偶尔睇去一眼,不得不承认,这玉的质地非常好,送玉的公子更是清俊如玉。 「小姐,其实老夫人送您的玉更好。」艾草幽幽地说。 霍姝轻咳一声,有些心虚地翻手,将那玉佩掩住,诚恳地道:「外祖母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您今日实在不该接了聂公子的东西,若是被人发现,这可是私相授受,有嘴也说不清。」艾草忍不住叹气,轻声细语地将厉害关系和她家姑娘说了。 艾草是虞老夫人特地调教好送到外孙女身边伺候的,是个稳重不过的,只要主子做出不妥当的行为,能在旁劝阻一二。当然,霍七姑娘自己是个有主意的,虽然能听得进良言,可某些时候活泼过头,又有点不太听话,战斗力太强了,丫鬟根本跟不上她的行动力。 也因为如此,所以艾草至今能发挥的作用还是有限,最后少不得要帮她遮掩一二。 「那就不让人发现!」霍姝毫不迟疑地说。 艾草无话可说。 等结束了今天的例行功课后,霍姝翻身而起,穿好月白色绣竹纹的寝衣,见丫鬟仍是忧心忡忡的,笑眯眯地说:「好艾草,你别担心,今儿的事情,我不会让人知道的,那玉佩等回平南后,就好好收着,不轻易示人。你也知道,这是聂公子的谢礼,可见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咱们也不能如此不近人情,是不?」 艾草一边收拾一边白了她一眼,说道:「要不是聂公子长得好看,姑娘你压根儿就不会接他的东西吧?」别以为她不知道自家姑娘的德行,那样一个俊美如玉的公子,确实很难拒绝他的示好。 「才不是,就算聂公子长得不好看,但他脾气好,知礼守礼,知恩图报,光是这些好品德,就能让我高看一眼了。」霍姝反驳了两句,尔后想到什么,挠了挠脸,说道:「当时你也看到了,他……很难让人拒绝哎。」 这话艾草倒是没办法反驳,当时的情况她看得分明,那位聂公子虽然不说话,可身上的气势太足,小姐又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在这种人际关系相处上,她素来随心的多。 「行啦,就这样了,别操心太多,容易老的。」霍姝在丫鬟俏丽的脸上摸了一把,在丫鬟皱眉欲嗔时,又笑道:「明天我带你去城南刘老汉家吃他家的葱油饼,你不是很喜欢么?」 艾草顿了下,抱着装雪肤霜的雕海棠花的匣子转身离开,嘴里嘟嚷了一句,却没有大声反驳。 等艾草放好东西回来,就见小姐已经钻进被窝里了,手里还拽着那枚玉佩把玩,忍不住叹气。 她家这个小姐啊,细心时简直感动死人了,可粗心起来,又让人忍不住想叹气。 算了,好歹她现在年纪还小,能在小姐身边伺候的时间还有好几年,到时候自己注意些便是。 白龙寺的事件后,云州城中并无变化,除了几个知情的外,连当时那些姑娘们都以为是流匪混进云州城,知道官府捉住了人后,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之后,霍姝没有再和葛家姐妹出门,都是自己带着丫鬟和侍卫出去的。 第26章 葛玲素来不爱随便出门,日夜手不离书卷,偶尔兴趣来时,抚琴弄弦,吟侍作画,自得其乐,和霍姝这位表妹并不亲热,冷冷淡淡,一如她对外人的模样。 倒是葛琦就有些难受了,自那天后,她被母亲拘着在家里读书练字,不能再和霍姝一起出门去玩,任她怎么撒娇都没用。 葛家诗礼传家,家学渊源,对女子的教育非常看重,并不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套。在霍姝来葛府之前,葛琦也要每天随姐姐一起去跟女生先读书。霍姝来了大半个月,和她玩耍了这么久,自然让她玩野了心,这会儿被母亲拘起来,反倒难受得紧。 在她如此难受的时候,霍姝却仍是不受拘束,想出门就出门,想去玩就玩,可将她羡慕坏了。 不过这种羡慕在霍姝终于要回平南城时,变成了不舍。 「姝表姐,就不能多留几天么?」葛琦搂着霍姝,一脸不舍地问。 「不行,外祖母想我了,我得回去。」霍姝摊了摊手,前儿她外祖母给她写信过来,霍姝知道自己在云州城待了一个月,也该回去了。 对于霍姝的离开,霍萍是最高兴的。 虽然她现在也不确定这侄女是不是像母亲说的那般命硬,可是小女儿和她一起玩得越来越野,哪里有书香门第的闺阁姑娘的样子?每天看她们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霍萍心里就有点不太得劲,像上回在白龙寺的事情,她知道这事情纯属巧合,怪不到霍姝身上,可事后想想,却觉得越来越不得劲儿。 说到底,作为一个母亲,她也怕霍姝若真是刑克六亲的命,小女儿身上可没有虞家世代拼杀出来的煞气能镇得住。 虞家是行伍出身,一家子都是煞星,身上的杀戮压得住霍姝的命格,所以她能在虞家待得住,克不着虞家的人,可普通人就不一样了。 不管霍萍心里是怎么想,面上却是笑吟吟的,给虞家的每一位都准备好了礼物让霍姝带回去,在礼节方面,做得非常周全。 离别前的一晚,霍姝和姑父一家道别,翌日在葛琦依依不舍中,终于离开了云州城。 两天后,霍姝回到平南城。 到了家,她直奔外祖母的松涛院,没进门就欢快地叫起来:「外祖母,我回来啦。」说着,不待打帘的丫鬟打起石青色的细布帘子,她已经快一步掀开帘子自己走进去了。 松涛院的东稍间里,虞老夫人正和几个从边城摔打回来的孙子说话,听到外孙女的声音,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变得更加慈爱,迭声道:「素素,素素,素素快过来给外祖母瞧瞧。」 霍姝进门就见到一屋子年纪不一的爷们,眼睛微微瞪了下,惊喜地道:「三表哥、五表哥、八表哥、十表哥、十二、十三,你们回来啦。」 一群表哥表弟们含笑看她,年纪和她相当的虞从烈抬起一张俊俏的脸,扬声道:「素素,听说你去云州城玩了一个月,要祖母催三催四才回来,是不是玩野了?」 霍姝给外祖母请安,然后欢快地坐到外祖母身边搂着她的一条胳膊撒娇,听到虞从烈的话,不高兴地道:「你才玩野了呢,我这是去给姑母贺寿的!」 「姑母?霍家的姑奶奶?啧!」 虞从烈一脸不以为意,他自幼跟在这位表姐屁股后头长大,曾一度将她当成崇拜的人,自然也是心疼这表姐的,是以对霍家的人没什么好感。 虞家三少爷虞从信伸手拍了亲弟弟脑门一下,说道:「怎么能这样说话?没大没小。」纵使心里不以为意,也不能表现出来授人以话柄。 虞家虽是行伍出身,可不能做啥都不懂的莽汉。 虞从烈马上作正经脸,不过用眼角余光睨着霍姝。 霍姝扮了个鬼脸给他,然后笑眯眯地问道:「三表哥,边城那边忙不忙,几位舅舅怎么样了?」 虞家的爷们满十岁后,就要送去边城操练,每年在边城待的时间超过大半年。边城不比平南城,那里才是真正的环境恶劣之地,去到那里,压根儿就不是享受的,就算在家里如何千娇万宠,只要去了那里,该吃的苦都要吃一轮,没人能例外。 这样的教育下,虞家的子弟都是铁骨铮铮的好儿郎,很少会培养出纨绔子弟。 恰好这个月,这几位表哥在边城待了半年,在下个半年内到来之时,他们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事情,是继续回边城,还是留在平南城,或者外出游历,都随他们。 「那边挺好的,最近没什么战事,他们都很好。」虞从信温和地说。 三少爷虞从信和十三少虞从烈是二房的嫡子,虞家五房都是嫡出,除了虞五爷在京城御赐的将军府外,余者都在平南城或边城。 一群表哥表弟们坐了会儿,便告辞离开了,各自去寻自己母亲请安说话。 虞家的爷们离开后,松涛院安静下来。 虞老夫人搂着霍姝,仔细打量小姑娘的脸,笑眯眯地问:「素素这次在云州城玩得可高兴?」 「挺高兴的。」 霍姝抬起一张明丽的脸朝她外祖母猛笑,笑得老太太心都软成一团。 霍姝将自己在云州城玩了什么、吃了什么等琐事挑一些和老太太说了,最后道:「我给外祖母带了很多东西呢。」说着,就叫艾草抱了一个箱笼过来,将箱笼打开,里头放的都是她特地给外祖母寻摸的东西。 虞老夫人饶有兴趣地凑过来,祖孙俩在丫鬟嬷嬷们无奈的视线中,齐齐凑到箱笼前,亲自将里头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高兴地讨论着。 当天晚上,虞家在老夫人的松涛院的花厅里摆家宴。 因是家宴,男女席虽然分开,却并不设屏风隔开。虞老夫人坐在上首位置,看着下面的儿孙满堂,还有再次怀着身子的长孙媳妇、还有一个正在坐月子的嫡次孙媳妇,身边还有最疼爱的外孙女,一个晚上都是笑吟吟的。 第27章 老太太高兴,下面的媳妇和儿孙们也跟着开心。 家宴过后,霍姝扶着外祖母回房去歇息,又亲自伺候外祖母歇下,才回房休息。 这次没能跟霍姝一起去云州城的丫鬟樱草因为自家小姐归来十分激动,亲自接过伺候小姐的活,一边询问云州城有什么好玩的。 「好吃的好玩的挺多的,下次有空,再带你去。」霍姝保证道。 等洗漱完,见艾草正在收拾箱笼,想到聂屹赠的那枚玉佩,霍姝忍不住将它置于手间摸了摸,方才依依不舍地交给艾草。 艾草狠心地无视了自家小姐的依依不舍,这东西是个高危物品,必须得收到专放重要东西的箱笼里锁起来,永不见天日才好。 翌日,霍姝去给外祖母请安,就见舅母们都在,还有几个表哥,济济一堂,热闹极了。 虞老夫人见外孙女粉面桃腮、精神饱满,便知她这次去云州城确实如她自己所言般玩得极开心。至于霍萍这位姑母会不会受到娘家靖安侯府的影响,以为霍姝的命格不好,对她有意见,虞老夫人起初还有些担心,不过尔后一想外孙女的脾性,倒放下心来。 如今仔细看罢,虞老夫人终于完全放下心。 这次让外孙女去云州城给霍萍贺寿,实则也有她的私心。纵使她不愿意承认,可外孙女却是姓霍,是靖安侯府霍家的七姑娘,以后总会与霍家的人接触,甚至霍府若想要将她接回去,也是名正言顺的,她能拦一次,却拦不住二次。 虞老夫人不得不提前作些准备,不管将来如何,让外孙女提前先接触霍家人,让她对霍家心里有个底,总归对她没有坏处。 霍姝给长辈们请安后,转头就见虞从烈给她使眼色,当作没看到,继续和虞倩说自己这趟去云州城的经历。虞倩听得津津有味,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堂哥正在瞪她们。 虞从烈被她们气个半死。 其他人见状,忍不住好笑,不过都当作没看见,由着这些小儿女们自己去闹腾。 最后还是虞从信心疼小弟,对虞老夫人道:「祖母,这次在边城,十三弟亲自寻了一双雪狐崽子,特地让人调教好后,说是要送给您养着玩。」 事实上,这是虞从烈特地送给霍姝养着玩的,当初得到这两只雪狐时,他就叨念上了。不过家里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堂妹,不好厚此薄彼,虞从信便说是送给祖母的,反正霍姝就住在松涛院,也相当于养在霍姝跟前。 虞老夫人一听,忍不住就笑了,看向虞从烈,「你们去哪里打猎?」 虞从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前阵儿得了空,就和几个哥哥去附近的雪山打猎,没想到幸运地得了一对雪狐崽子,想到祖母,就带回来了。」 接着,就叫小厮将那对雪狐崽子送过来。 两只雪狐崽子确实还小,放在一个铺着棉花和绸布的竹篮子里,除了一双翡翠色的眼珠和鼻子外,浑身上下竟然无一丝杂色,雪白雪白的一团,两只挤在一起,用那双水汪汪的碧色眼睛看着人时,萌得人心都化了。 虞佳和虞倩欣喜不已,当下就要伸手去摸。 两只雪狐崽子都是被调教好的,加上还没断奶的小崽子,全然没有野性,乖巧万分,被人摸了也不恼,就用那双翡翠般的碧色眼睛瞅着她们,软软地叫了一声,可将两个姑娘给叫得心都软了,对它们喜爱万分。 虞老夫人见两只雪狐崽子确实乖巧,将孙子招过来,拉着他的手仔细打量了下,欣慰地道:「烈哥儿长大了,能给祖母送狐崽子了,不愧是我们虞家的好儿郎。」 虞从烈嘿嘿笑了下,然后递给霍姝一个得意的眼神。 霍姝朝他一撇嘴,也凑过去看两只雪狐崽子。 两只雪狐崽子至此就养在松涛院中,让专门的丫鬟照看,虞佳和虞倩想看雪狐,下课后可以过来。 她们心里也明白,虞从烈怕是专程给霍姝带回来的,不过心里却并没有什么嫉妒,毕竟霍姝和虞从烈的感情之好,虞家上下都是知道的,这两个打小就一块儿摔打着长大,曾经霍姝在外行走时,还用过虞从烈的名字,要不是现在年纪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胡闹,两个现在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 简而言之,虞从烈和霍姝,那就像真的「兄弟」一样,感情非比寻常。 得了两只雪狐,霍姝自然对虞从烈好生感谢。 虞从烈不高兴地说:「我好心地让人专程调教好,带回来给你,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有这么当兄弟的嘛?」 「行啦,是我的不是,改日我们一起去打猎,我将五舅舅送我的猎鹰送给你。」 虞从烈顿时转怒为喜,「那就说定了。」 两人一起击掌为盟。 虞从烈高兴了会儿,目光落到霍姝身上的大红遍地金水草纹褙子,和头上插着的嵌绿松石花形金簪,忍不住就叹气,「你怎么打扮成这样,看了真不习惯。」 他自幼就跟在这表姐身后长大,那时候这表姐还不是这样的,她和他们一起习武,她的力气大、悟性好,虞家的一套枪法练得又快又好,可将他羡慕坏了,和他们年龄相近的几个兄弟都比不上霍姝。 加上霍姝曾经救过他的命,他心里便视她为兄弟。 哪知道——过了十岁后,这兄弟突然穿上华服戴上首饰,被拘在后宅跟着姐妹们一起上闺学、学习规矩礼仪,渐渐地很少出现在演武场上了。 虞从烈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些年和他好得跟兄弟似的「表姐」,那真不是兄弟,而是真的表姐!是一个姑娘家! 他伤心坏了,一起闯祸的「好兄弟」怎么会变成表姐了呢? 直到现在,他仍是不能习惯霍姝的女装打扮,在他心里,霍姝就是兄弟。 霍姝忍不住叉腰,跳到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他:「那你想要我穿成什么样?外面都在传我是个力大无穷的黑丑妞,这事儿还是被你连累的呢。」 第28章 虞从烈一听,就怂了,马上认错,「是我的错,不过你放心,以后谁要是敢说你是黑丑妞,我帮你打得他们不敢再说。」然后又瞅瞅霍姝的脸,肯定地道:「你现在很白,一点也不黑丑,祖母能将你这黑猴子养得这么白,可见祖母她老人家的厉害。」 霍姝忍不住一巴掌拍过去,将就想要逃的虞从烈捉住了,她的力气大,虞从烈现在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力气竟然比不过她。 将出言不逊的表弟教训了一顿后,霍姝方才询问他这次去边城的事情。 表姐弟两个站在台阶上聊天,屋子里,正和樊嬷嬷说话的虞老夫人抬头就能看到窗外的两个孩子,阳光从台阶上走过,清风吹过院子里的海棠树,清脆的笑声传来,使得这副画面看起来唯美之极,让人会心微笑。 虞老夫人看到两个孩子无忧无虑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下,尔后想到什么,叹了口气,说道:「眼看着素素长这么大了,明年及笄,就该操心她的婚事了。」 樊嬷嬷是最明白老太太的人,笑道:「姝小姐是个有福气的。」 虞老夫人捻着佛珠,「她是娇娘唯一的骨血,这些年若不是有她陪伴,我也无法渡过丧女之痛。婚姻是女人第二次生命,我不能再像当初一样,因为一个疏忽,害了孩子一生。」 说到已逝的女儿,虞老夫人满眼伤痛。 樊嬷嬷忙安慰道:「姝小姐是个好的,她不像娇小姐当初的性子,以后不管嫁到哪家,都吃不了亏。」 虞老夫人缓过心情,继续道:「我倒是想将她留在虞家。」 樊嬷嬷丝毫没有惊讶,瞥了一眼外面站在阳光下的台阶上说话的两个孩子,青梅竹马的感情,最是真挚,光只是看着,就觉得那两个孩子的感情有多好。 不过……再好的感情,也只是兄妹之情罢了。 虞老夫人自然也看得明白,她既然想要将外孙女留在虞家,那自然要为她安排最适合的。夫妻之间,如果只有亲情,没有爱情,反而不美,总不能到洞房花烛夜时,新郎官还持着兄妹之礼,连洞房都没想过进吧? 男女之间,多少也需要些男女之情,特别是这些打小一起长大、感情和睦的表兄妹。 「她自小和烈哥儿的感情最好。」虞老夫人笑着说。 樊嬷嬷笑着点头,不说十三少爷年纪比姝小姐小了一岁,就说他们之间那真真确确是姐弟之情,就将十三少爷排除了,左不过在九少爷、十少爷、十一少爷这三人间选一个适合的。 只是,不知为何,樊嬷嬷觉得,估计最后这事情有些悬。 就在虞老夫人琢磨着哪个孙子和外孙女相配,能产生男女之情时,虞家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卫国公世子?」虞老夫人吃了一惊,看向虞夫人,「你确定是他?」 虞夫人也颇感惊讶,看了一眼拜帖,点头道:「来者是这么说的,还递上了卫国公世子的拜贴。」 虞老夫人确定后,赶紧让人去请,她也亲自迎出去。 虞老夫人刚走到影壁处,就见一名穿着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锦袍、腰悬锦囊玉印的俊美少年缓缓而来。 饶是她这把年纪,见过的出色儿郎不少,仍为这少年的风姿仪度赞叹,不愧是自幼抱养在皇宫的勋贵弟子,一身清贵之气,却无一丝矜骄,施施然地站在那里,便让人忍不住将视线停在他身上,只剩下赞叹。 对于这位卫国公世子,虞老夫人虽远在平南城,却也听过他的事情。 据闻他出生后不久,当时还是卫国公世子的父亲救驾而亡,母亲懿宁长公主两年后改嫁,皇帝怜他自幼无父、母亲改嫁,便封他为卫国公世子,抱到皇宫中亲自教养,规格甚比皇子,荣宠无双。 本是皇帝的亲外甥,又是皇帝亲自教养长大,在京中的风头甚至压过诸位皇子,只要皇帝在,少不了他的荣华富贵。 三岁被封为卫国公世子,身上还有一个五品官职,简直就羡煞了世人。 「虞老夫人。」聂屹上前行了一个晚辈礼。 虞老夫人是皇帝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又是长辈,聂屹这礼行得恭敬无比。 虞老夫人虽不知道这位怎么会在平南城,又为何上门拜访,不过来者是客,自不会待慢,客气地说了几句,将客人迎至待客的正堂。 留在平南城的虞家几个年长的爷们得了消息,纷纷过来相陪。 丫鬟上了茶后,聂屹不待主人相询,便直接道明来意,「前阵子,屹游历至云州城,却不想在路上遇到流寇,当时多亏府上十三少爷出手相助,方才得以全身而退。今儿路过平南城,便冒然过府来拜访,以感谢府上十三少爷当时援手之恩。」 说着,聂屹招手,身后的随从元武恭敬地奉来一方锦盒。 虞家的人被他的话弄得呆了下,前阵子虞从烈还在边城未归,哪里能援手相助。不过很快地,众人便想到上个月去云州城给霍家姑奶奶贺寿的霍姝,霍姝自幼和虞从烈玩得好,曾有几次她顶替虞从烈的身份在外头玩耍,若是霍姝做的,倒也对得上了。 在场的虞家人心知肚明,但这话却不能说出来,以免坏了霍姝的名声。 要是姑娘家年纪小点,在外如此行事无伤大雅,可如今霍姝已十四岁,明年及笄就要说亲了,倒是不好像小时候那般恣意妄为。 当下虞老夫人含笑道:「聂世子客气了,这是他应该做的,实在不必如此。」 此话,便算是承认了当时的人其实是虞从烈。 聂屹微微垂眸,面上的笑容客气得体,没有一丝不妥,不会让人觉得过份冷淡,却也未过份亲近,如同一个第一次上门拜访致谢的客人。 又说了几句话后,虞老夫人让留在平南城的三儿子和几个年长的孙子陪客人,她回了松涛院。 第29章 回到松涛院,虞老夫人就叫人将在南轩斋读书的外孙女叫过来询问这事。 霍姝呆住了,没想到聂屹真的亲自上门致谢,这也太客气了吧?他不是有要事在身么?怎么会真的亲自过来一趟? 一时间,霍姝有点儿不太明白聂屹的行为。 这事彼此心知肚明就行了,况且她已经收了他的谢礼,他实在不必再亲自登门致谢,将之搞得太隆重。 霍姝小心地瞅了外祖母一眼,小声地说:「外祖母,对不起……」 虞老夫人看她一脸愧疚的模样,忍不住好笑,问道:「为何说对不起?你觉得自己做错了?」 霍姝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说道:「您常告诉我,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无愧于天地,虞家的儿郎,铁骨铮铮,路见不平之事,自不能袖手旁观。当时遇到流寇袭击百姓,我自是不能袖手旁观。」顿了下,她又道,「不过我答应过外祖母,要当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姑娘,却说话不算话,自是不对。」 虞老夫人听得好笑又好气,一时间不知道该气那些爷们将她教成这样,还是该笑小姑娘乖巧听话,忍不住将外孙女搂到怀里,拍拍她的背,叹了口气,说道:「外祖母不怪你,这事你做得对。」 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宁愿外孙女主动迎敌,也不要像个寻常的闺秀一样,缩在车子里害怕尖叫。要是某一天,她遇到这种事情,身边保护的人手不够,无人护她,她还能保护自己。 霍姝一听,一改先前忐忑,笑得灿烂若阳。 虞老夫人终究舍不得训斥她,佯装生气道:「这种事情,卢侍卫竟然未曾告诉我一声,该罚。」 「是我不让他说的。」霍姝马上又蔫了,缩着脑袋认错,「我担心外祖母责怪,所以就不准他告诉您。」想到自己还有事瞒着外祖母,憋了口气,终于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愧疚,一并说了。 虞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诧异地看着快要将自己缩成鹌鹑的外孙女,问道:「他已经识破你的身份?」 「是的,姑母生辰那日,他也在,没想到就在葛家见着了。」霍姝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手中的帕子,一不小心,就绞成了两截,顿时呆了呆,下意识地就想要将它塞回袖子里毁尸灭迹,不过那丝帛撕裂之声在室内清晰地响起,想要遮掩已经来不及了。 屋子里伺候的樊嬷嬷双眼直视窗口,只有嘴角抽啊抽的,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倒是虞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霍姝脸红不已。 她自幼力气就比寻常的姑娘家大,后来随表哥表弟们一起练习虞家的枪法,力气更大了,就算这几年被拘着当一个闺阁姑娘,可那力气仍是非比寻常。每次她一紧张,就喜欢绞帕子,多少帕子都不够她撕的。 虞老夫人笑完后,对外孙女道:「聂世子既然已知晓你的身份,过来致谢时却仍是说烈哥儿的名字,可见他是个有心的。」 这世间对女子的要求犹为严格,容不得有一丝越矩出格,特别是年纪大的姑娘,该说亲时,更要慎重。这也是聂屹心知当时出手的是霍姝,过来致谢时,仍是言明是虞家十三郎。 霍姝暗暗点头,聂屹不仅长相不俗,行事更是进退有度,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害她只见了他几面,对他的印象大好,每次只要想到他,心里就高兴。 虞老夫人知晓前因后果,便让外孙女回南轩斋上课。 霍姝离开松涛院,原本是想回南轩斋上课的,却没想到半路上被虞从烈拦截下来了。 「你又在外面用我的名字干坏事了,是不是?」虞从烈将她上下打量,狐疑地看她。 「我哪有干坏事?你没看到外祖母都没罚我么?」霍姝理直气壮地反驳。 虞从烈撇嘴,将刚才听到的事情说了,「现在那位聂世子已经上门来致谢了,我也被拉出去见客,看他一本正经地同我致谢,我臊都臊死了。」 自己没干的事情,却受了别人的谢,无功不受禄,虞从烈受之有愧。可既然聂世子能面不改色地当着他的面说这话,为的就是维护这表姐的名声,虞从烈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了。 「这有什么,以咱俩的交情,他既然谢你,你就受了。」霍姝一摆手说道。 虞从烈正要反驳她的歪理,突然眼睛微微瞪大,吃惊地看着从回廊那边走来的一行人,眼角余光瞥见霍姝,这会儿两个正主要遇上了,可怎么办? 虞家的一群爷们正欲送聂屹出府,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站在开阔的回廊中说话的表姐弟俩。 他们都知道这次卫国公世子亲自上门致谢的人是谁,彼此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便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不管聂屹为何特地登门,是真心感谢还是另有目的,只要不涉及到虞家的安危,虞家并不想探究,就当是一种客套的致谢。 可没想到正主就这么见着了,多少有点尴尬。 虞从信忍不住瞪了一眼弟弟。 虞从烈心里可委屈了,他哪里晓得,他们会在这时候路过这里,不然绝对不会在这里将霍姝叫住。 幸好,聂屹见到霍姝,面上神色未变,仿佛当时出手相助的人就是虞从烈一般,这份镇定及眼力,实在让人赞叹。 「聂世子,这位是府上的表姑娘,姓霍。」虞三老爷同样一脸镇定地介绍。 霍姝朝聂屹施了一礼,宛若真的是初见一般。 聂屹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片刻,说道:「霍姑娘不必多礼。」 霍姝看了他一眼,和长辈说了一声,便往南轩斋而去。 虞从烈原想脚底抹油开溜,假装跟着表姐一起走,不知为何又不敢,只好傻傻地站在一旁。 直到将这位甚比皇子金贵的卫国公世子送出府,虞从烈方才松了口气。 第30章 转头虞从信就一巴掌拍到弟弟脑袋上,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脑子怎么想的?这种时候来找素素作甚?」 「我哪里知道你们会从这里经过?」虞从烈一脸冤枉。 虞从信又拍了他一巴掌,看来这弟弟还欠操练,便道:「过两天,你随我去岐山。」 虞从烈瞪大了眼睛,就叫道:「我才不去岐山,我好不容易可以在家里待半年歇息一下,这次要好好休息!三哥,我要待在家里,绝对不要去那山旮旯吃冷风!绝对不去!」 虞从信朝他微微笑了下,从容地转身离开。 一看到三哥这种笑容,虞从烈就知道自己的反对无效,心里哀怨万分,不由得迁怒起今日上门的卫国公世子,要不是他,他怎么会恰好被兄长捉住小辫子,连难得的休息时间,都被提溜去岐山继续操练。 岐山虽然没有边城的环境恶劣,可那也是虞家的一个训练基地,距离虞州城不远,是平南城里的虞家子弟平时训练的另一个场所。 卫国公世子亲自上门致谢之事,在虞家引起了短暂的轰动,很快便因聂屹离开而平息。虞家世代居于平南城,除了五房在京城外,和京城中的卫国公并没有什么交情,卫国公世子亲自上门,于虞家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并不影响虞家什么。 过了几天,好不容易从边城回来的虞家爷们又陆续去岐山了,每隔几天方才回来一趟,每次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霍姝每次看到虞从烈,就一脸羡慕。 虞从烈哼哧地说:「羡慕啥?天天在那山旮旯里吃土喝灰,每天都爬上爬下的,难受死了。好不容易从边城回来,没想到还没得休息……」 霍姝打断他的抱怨,「要不咱俩换一换?」 虞从烈:「……算了,我还是每天去吃土喝灰吧。」 到了六月,大丰山上的桃花开得差不多了,虞老夫人带着家里的女眷一起去大丰山上香,顺便让几个姑娘去摘桃花酿桃花酒。 两只小狐狸被霍姝带过去。 小狐狸在松涛院养了两个月,现在特别亲近霍姝,每次见到霍姝时,都喜欢滚到一团,在她面前卖萌。那毛茸茸的一团,特别地可爱,让几个女孩子们爱不释手,丫鬟将它们伺候得更仔细了,在吃穿用度上,两只狐狸的规格直逼虞家的主子。 到了大丰山,众人陪虞老夫人去给佛祖上香后,略作休息,虞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去玩,吩咐虞佳道:「佳佳照顾好两个妹妹。」 虞佳含笑应了一声。 然后虞老夫人又对外孙女道:「出门在外,素素要保护好你的表姐和表妹。」 霍姝马上拍着胸口保证,「外祖母放心,有我在,佳表姐和倩倩都会好好的。」 虞倩笑嘻嘻地说:「祖母您放心,表姐的本事我们都知道的,有表姐在,不会有事的。」对于霍姝的本事,她是绝对信任的。 几个虞家的媳妇坐在一旁,含笑看着三个姑娘,直到听到这祖孙几个的话,差点忍不住喷了。 霍姝自幼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而且是个兴趣比较特别的女孩子,喜欢跟着爷们一起舞刀弄枪。不过虞家兴武之风盛行,姑娘家十岁前,学几招强身建体也无碍,哪想成她一个女孩子,练起虞家的枪法来,比年龄相近的几个表哥表弟们还要厉害,虞家的几个老爷每每看她进步神速,总忍不住感慨,若霍姝是个儿郎多好。 虞老夫人见外孙女喜欢,心里虽然觉得不妥,但到底想着她年纪小,便也没制止。而且因为霍姝的原因,将虞家几个儿郎都比下去了,让那几个表哥表弟们都很不服气,训练时越发努力。 虞家的爷们见状,心中欣慰,不知不觉中,就将亲外甥女当成了儿郎一样操练,一视同仁。 等霍姝满十岁时,她看起来就和虞家的爷们相差无几,穿上男装,那就是一个妥妥的男孩子。不仅如此,因为风吹日晒的,到底比不得闺阁女子的白晳秀丽。再好的容貌,没有精心呵护保养,这么随意地让它风吹日晒,多了几分粗糙。 虞家女孩子十岁后,就不得习武了。 等虞老夫人发现外孙女已经十岁了,突然醒悟过来外孙女被养成了什么模样,马上拍板,不准她再跟着舅舅们习武了,该回到闺阁来开始接受闺学,甚至请了专门的教养嬷嬷教她礼仪规矩。 花了几年时间,霍姝终于蜕变,从个假小子变成一个肤白貌美的大家闺秀,可谓是女大十八变。虞家的爷们每看她一次,都觉得虞老夫人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竟然能将个假小子养得这般漂亮。 当然,虞家的老爷们都记得自家妹妹的模样,霍姝那长相,遗传了她母亲,甚至比她母亲还要出色几分。虞家几个老爷看到被养得越发出挑漂亮的外甥女后,心里也忍不住感慨起来。 只是,霍姝就算被拘在后宅几年,但十岁之前的经历仍是让她比一般的姑娘要特殊一些。至少,那一身武艺,还有力气,连寻常的男人都打不过她,出门在外,遇到什么危险,只要她在,倒是没啥事情。 虞家的几位夫人们都明白老太太这是想要将外孙女教养成一个合格优雅的世家贵女,让京城的靖安侯府那边无话可说。可某些时候,又会忍不住破功,顺着外孙女的性子来,不愿意拘了她。 老夫人心里清楚自己外孙女是什么性格,偶尔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地由着她去了。 三个姑娘高高兴兴地去明觉寺的后山摘桃花去,打算带回去酿桃花酒。 虽然已是六月份,不过大丰山的桃花的花期比其他地方要长,枝头上仍是可以看到一片桃红色,三个姑娘摘了一会儿,加上丫鬟帮忙摘的,一下子就得了一篮子。 虞老夫人带着几个儿媳妇去添了香油钱,然后去明觉寺的住持那里听经。 虞家自大夏立朝时就跟着太祖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只是打仗哪里不会死人,功劳都是拿虞家儿孙的命去挣来的,那沙场上,不知填了多少虞家子弟的血肉尸骨。 第31章 为了化解虞家爷们打仗积累的杀孽和煞气,以及保佑他们平安,虞家的夫人们都不吝于做善事,在家中供着佛像,虔诚地吃斋念佛,每月初一十五都来寺里上香,为在边城的爷们祈福。 听完住持讲经,虞老夫人刚回禅房休息,正欲询问三个姑娘那边怎么样了,就见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过来,禀报道:「老夫人,姝小姐将袁家的公子给打了。」 众人:「……」 虞老夫人倒还算是镇定,问道:「素素为何打人?」 「袁公子出言不逊,调戏了姝小姐几句,姝小姐就动手了。」丫鬟飞快地答道。 「打得好!」虞大夫人开口道,说完就顿了下,顶着众人的目光,故作无事地道:「那袁公子伤得怎么样?」 「奴婢不知。」 袁公子伤得并不重,就是半张脸肿成了猪头,看着着实可笑,极损颜面。 袁大太太看着儿子俊秀的脸被揍成猪头,着实生气,怒气冲冲地就要去寻虞家的人,要虞家给个交待。 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直接动手打人,这还是不是姑娘家? 她听说虞家有一个表小姐,外传是个力大无穷的黑丑妞,喜好舞刀弄枪的,虞老夫人非常宠爱她,比亲孙女都不差。她见过一次,黑倒是不黑,长得也算是漂亮,言行举止看着挺斯文的,实在无法想像,她竟然会动手打人,而且力气这般大,可见传闻还是有一定的真实性的。 见母亲就要去找虞家要个交待,袁公子马上拉住她,「娘,别去。」 袁大太太是个溺爱孩子的,特别是这个养在身边的嫡幼子,安慰道:「别怕!别人怕虞家,咱们袁家可不怕,定会让虞家给个交待。」 袁家在平南城是个并不逊于虞家的望族,人丁兴旺,而且如今袁家在朝中还有一位阁老,相比之下,虞家其实还弱势一些。所以袁大太太才会这般有底气,压根儿不怕虞家不给个说法。 可袁公子哪里肯给母亲过去讨说法,忙道:「娘,这本就是我的过失,不是那姑娘的错……」说着,涨红了半边脸,喃喃地道:「那姑娘也只是因我说话不当,才会动手的。」 袁大太太看到一向像个混世魔王般的儿子竟然会说这种类似示弱的话,心里咯噔了下。 听到丫鬟说袁家的大太太亲自过来,虞倩顿时慌了下。 先前他们在桃花林里摘桃花,哪里想到有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看到这边有女眷在,不仅没有礼貌地避开,反而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过来了。他先是碰到了落单的虞佳,见虞佳长得漂亮,出言调戏了几句,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 平南城不像京城和江南等地,风气较为开放,未婚男女出游同行之事屡见不鲜,言语上也比较大胆放肆,倒不算让人太过厌恶。 虞佳见他衣着不俗,猜测他可能是平南城哪个世家子,虽然不太喜欢,却因不喜生事,便没理会他,转身就要离开,哪知道这时候霍姝找来了。 那袁五郎见到霍姝,眼睛都瞪直了,这回不是出言调戏几句,而是直接出手拦人,因为言语不当,于是就被霍姝给揍了。 虞佳也蹙起眉头,袁家和虞家一样都是平南城名门望族,彼此一文一武走不同的路线,一直相安无事。可前些年,袁家的老太爷入阁,袁家多了一位阁老,水涨船高,势头便有些猛。 虞家虽然也不怕他们,可要是袁大太太对此事不依不饶,对霍姝的名声也有影响。 姐妹两个在这边担心着,那边霍姝却叫丫鬟去找明觉寺的小沙弥多要一盘素点心,然后捏起一块,就喜滋滋地吃起来,那无忧无虑的模样,让两个原本为她担心的虞家姐妹们顿时气得要过来掐她。 「有什么好担心的?」霍姝一脸淡定,「那家伙当时先是调戏了佳表姐,然后又来调戏我,只揍他一拳都算是便宜他了,袁家有什么理由上门来讨公道?」说到这里,她心里琢磨着,如果那个袁家的五郎敢再上门来讨公道,她就和虞从烈去堵他套麻袋再揍他一顿。 虞倩惊道:「他还调戏了二姐姐?」 霍姝点头。 这下子,虞倩怒火中烧,哪里还担心,恨不得那袁五郎出现面前,也亲手揍他一顿,让他知道他们虞家的姑娘可不是他能随便调戏的。 这时,虞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姚黄过来,笑道:「老夫人请三位姑娘过去,有客人来了。」 虞倩是个心急的,忙问道:「客人是谁?」 「袁家的大太太。」姚黄答道。 虞倩皱眉,直觉这袁大太太是为袁五郎被打的事情过来讨公道了。 袁大太太是平南袁家的宗妇,在袁家有举重若轻的地位,她前些年随丈夫在外上任,年前回平南城祭祖,在平南城待的时间并不多,听说是个周全人。 三个姑娘进了一间禅室,就见屋子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妇人,不必说就是那袁大太太了。 袁大太太的目光在三个姑娘身上停了一下,对虞老夫人说道:「这次的事情都怪我那不孝子,出言不逊惊扰了府上的姑娘,听说了这事后,我这心实在是难安!等会儿他处理好身上的伤,就让他过来给几个姑娘赔罪。」 袁大太太这一席话说得非常漂亮,不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还点明袁五郎被揍伤的事情,虞家若是再追究,那就是不依不饶了。 虞老夫人淡淡地道:「袁太太客气了,贵公子虽然行事有不周之处,也是我这外孙女先动手的。」说着,她看向霍姝,说道:「素素,过来见见袁大太太。」 霍姝看了袁大太太一眼,大大方方地上前行礼。 袁大太太的目光再次落到面前的小姑娘身上,距离上次见这小姑娘时,已经过了两年,当时因为她年纪小,又是虞家的表小姐,袁大太太并未放在心上,来虞家走动时,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这回仔细看了,心中有些翻腾,终于明白儿子先前的异样。 第32章 这姑娘长得实在是丽色无双,这般姝色,难有女子能及得上,也不怪儿子会看上眼。不过是隔了两年,女大十八变,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未想竟然能长得这般漂亮,也不怪她那混世魔王能看上眼。 袁大太太心情复杂之极,面上却颇为客气地道:「先前的事情,我已经问清楚了,确实是五郎的不是,还请霍姑娘原谅则个。」 长辈亲自赔礼道歉,再不依不饶,反而显得有些得理不饶人。霍姝笑眯眯地道:「袁太太不必多礼,袁公子先是对我表姐出言不逝,后又对我不礼貌,我已经当场发作过了,只希望袁公子以后莫要如此,改过自新。」 袁大太太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勉强。 先前看到儿子肿了半边脸,心疼之下自然气极,可事后问明白是自家儿子老毛病发作,先出言调戏了人家姑娘,对方才会出手的。以往他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不过那些姑娘可没有这个虞家表小姐的厉害,二话不说,就直接打。 实在是……让她难以喜欢得起来。 而现在,她又说得这般直白,袁大太太纵使心里气她出手过重,损伤了儿子的颜面,也没立场说什么。 当下袁大太太又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虞倩发现事情和自己先前想的完全不一样,袁大太太竟然是来赔礼道歉的那一个,终于明白先前表姐为何那么淡定了。 不仅是表姐,甚至连长辈们也是淡定无比。 等回到家,袁府的道歉礼物也送过来了,由袁家的管事亲自送过来。 虞老夫人随意地看了一眼,袁家给了双份的礼物,而且价值不俗,可见这道歉的姿态十分诚心。 让人将这礼物分别送去给外孙女和二孙女那儿后,虞老夫人对大儿媳妇道:「素素虽然行事率直了一些,却是个明白人,从不会无缘无故地出手伤人,定是对方有不对。就算她要出手伤人,也会找足理由,不会留人话柄。你看这些年,她和十三郎在外胡闹,哪一次闹出事情后,不是他们自己摆平的?」 说到这里,虞老夫人非常骄傲养出这么一个外孙女。 虞大夫人嘴角微抽,对老夫人亲手教出来的霍姝是什么样的,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虞大夫人突然想到什么,奇怪地道:「我曾听说,袁大太太育有两子两女,长子是嗣子,养在袁阁老夫妻身边,由袁阁老亲自教养。次子袁五郎则是养在袁大老爷夫妻身边,袁大太太对这儿子颇为溺爱。素素出手打了袁五郎,袁大太太应该不会擅摆甘休才对,可现下袁家的态度……」 未免过于亲热一些,甚至没有因为爱子被打而摆出一丝恼怒,赔礼的态度还诚实十足。 不愧是袁家的宗妇,从亲自去找虞老夫人赔礼道歉到让人登门送礼过来,都十分诚恳,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甚至此番诚意,还能盖过袁五郎在大丰山调戏人家姑娘的劣行,让他们不好计较太多。 虞老夫人嘴角抿直,面容有些坚硬,嗤笑道:「想必是那袁五郎见了素素后,看上素素了。」 虞大夫人愣了下,很快便明白了。 这两年,霍姝出落得更标志了,和昔日那黄毛丫头没法比,莫说男人,就算女人看到她,也要失神几分。 不得不说,霍姝身上有一种非常吸引人的东西,不仅是她漂亮的容貌,还有缘自那灿烂的笑容,很容易感染人。男人都是差不多的德行,很少能不对漂亮的女人心动,特别还是这种纯真又率性的女子,那袁五郎乍然见到素素,会心动也有可能。 袁大太太虽然是个溺爱孩子的,可作为袁家的宗妇,她更是个周全人,行事自有章法,不管她心里有什么想法,都不会露出什么来。 不管她有没有顺着儿子的心意看上霍姝,暂时都不会和虞府交恶。 想明白后,虞大夫人有些啼笑皆非,却也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霍姝确实到可以议亲的年纪了。 当年她来到虞家时,还是小小的模样,连路都不会走,转眼就长这么大了,虞大夫人也忍不住感慨。霍姝小时候不明事理,还曾将她和丈夫当成了父母,叫了他们好几年的爹娘,后来长大一些后,饶得事情了,方才改口。 虞大夫人眼着这外甥女一日一日地长大,那张小脸明丽如艳阳,笑起来天真烂漫,体贴又孝顺,可真是让人疼到心肝里。可惜她膝下的四个儿子年纪和霍姝相差过大,没一个和她适合的,不然让一个儿子娶了她,也全了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莫说老太太,就连她,也是愿意将这孩子留在虞家的。 虞大夫人心里正可惜着时,没想到过了几天,袁大太太又上门来了,而且话里话外都提到了霍姝,有意为自己嫡次子袁五郎求娶虞府的表小姐——霍姝。 袁大太太回到家,才刚坐下,就听到丫鬟来报,小儿子过来了。 袁五郎袁驰大步走进来,见到母亲,忙巴巴地道:「娘,您回来啦?」见丫鬟沏了茶过来,他伸手接过,亲自奉给母亲,神色间有讨好之色。 袁大太太纵使有再大的气,也在小儿子的讨巧卖乖中减了大半,剩下的是对虞家的不满。 她接过茶喝了口,便挥手让周围伺候的人下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俩后,袁驰忙忙问道:「娘,虞家那边怎么说?是不是他们没法作主霍姑娘的事?霍姑娘到底只是外孙女,尚有父母在,她的婚事虞家确实作不得主,少不得要通知霍家那边……」 袁大太太还没说一句话呢,儿子就自顾自地说了一通,手中端着的茶都有些不稳。 袁大太太嫁入袁家后,膝下共育有二子二女,长子袁骏因是嗣子,被抱到老夫人那儿,由袁老太爷亲自教养,次子养在她身边,不免多溺爱一些,从小到大,除了他的功课不能耽搁外,她能满足他的事情都尽量满足。 第33章 袁家的子孙都有一副好皮囊,袁驰也不例外,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嘴巴甜,会哄人,袁大太太自然对这儿子爱护非常,就是年纪小有点不定性,看到漂亮的姑娘,忍不住口头上调戏几句。这次没想到踢到铁板了,被个姑娘直接出手给揍了。 袁大太太虽然知晓这次是儿子不对,见人家姑娘长得漂亮,动手拦人时嘴巴没个把门,于是被误会成登徒子,被对方出手打了。可她实在不明白,儿子都被打肿半边脸了,怎么还对那打人的姑娘念念不忘,甚至想要娶她。 难不成脑袋被人打坏了? 见母亲不说话,袁驰不由得有几分心急,已经消肿后终于恢复俊俏模样的脸蛋露出急色,「娘,到底怎么样?」 袁大太太没好声气地道:「虞老夫人拒绝了。」 「啊?」袁驰惊呆了。 袁大太太其实并不喜欢霍姝,会动手打人的姑娘,可见教养还欠缺。加上虞家兴武之风,听说姑娘家也可以习武,身手了得,袁家如何敢要这般厉害的媳妇?要不是儿子求她,她也不会拉下这脸去虞家走这一趟。 先前她才露出几分意思,虞老夫人就转移了话题,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自古以来这种事情就是心照不宣的,从来不会说得太明白,以免彼此尴尬,影响了往来。袁家和虞家同处平南城,总要打交道,所以虞老夫人透露出意思后,袁大太太也识相地没再提了。 「为、为什么?难不成是上次在明觉寺的事情?我当时不是故意的,那是误会!真的是误会!」袁驰急了,「娘,不如我亲自上门去给虞老夫人赔礼,告诉她,我是真心想要求娶霍姑娘的……」 「你真心有什么用?」袁大太太不忍心儿子为个女人急成这样,狠狠心道:「我瞧虞老夫人的意思,是想将外孙女留在虞家。你别忘了,虞家什么都不多,就是儿郎多,和那霍姑娘同龄又没定亲的虞家儿郎可有好几个呢。」 袁驰顿时失魂落魄。 他这辈子第一次这般喜欢一个姑娘,虽然这姑娘是凶了点,但她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姑娘,就算是揍人时,动作也漂亮极了,那双眼睛里的神彩,让他这些日子里连睡觉都会梦到。 袁大太太见儿子这样,不禁有些心酸,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人都没娶呢,就为了她如此失魂落魄,她该庆幸虞老夫人没有答应这事吗? 对于虞老夫人想外孙女留在虞家的行为,袁大太太心里有几分理解,毕竟是唯一的外孙女,还是个没了娘的,虞老夫人自然爱护几分,加上虞家家风正、儿孙有出息,外孙女留在虞家有她看着,总归是不吃亏的,好比嫁去不知底细的人家好。 袁大太太少不得劝儿子放下霍七,他这辈子和霍姑娘是没希望了,以后好好读书,先考取个功名,有了功名,以后想娶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那边袁大太太苦口婆心地劝儿子,这边虞老夫人正和大儿媳妇说这事情。 先前袁大太太过来,虞大夫人留在婆婆身边,自然听到了袁大太太的暗示,倒是没想到那袁五郎被霍姝打了,反而对打他的姑娘上了心,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对于袁大太太这人,虞大夫人虽然和她接触不多,可几次见面,也能知道这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看事情比较明白,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溺爱孩子。想必袁大太太是看不上霍姝的,要不是袁五郎求了她,她也不会走这一趟。 刚才袁大太太离开时,就算她藏得再好,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异色,想必虞家的拒绝,让她既松了口气,又有些苦恼。 「那袁五郎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身上没个功名不说,又是个连女人都打不过的,哪里能靠得住?而且袁家的情况可没有表面那么风平浪静,几房的龃龉可不少,有袁阁老在还能镇得住几分,等袁阁老不在了,没个镇得住场的,势必要乱起来,到时候袁阁老打下的大好局势要破,袁家恐要大伤元气。」虞老夫人丝毫不客气地道。 她人虽然安居在平南城,可对京城的事情心里门儿清。 只有时刻注意这大夏权力中心之地的事情,仔细揣摩,不做那睁眼瞎,才能摸准宫里那位的心思,行事也方便一些。 「我的素素绝对不能嫁进这样麻烦的人家里,以后少不得要伤神。」虞老夫人面色不愉,这次很明确地对大儿媳妇道:「我一直想要将素素留在家里。」 虞大夫人当了几十年的虞家妇,哪里不知道婆婆的心思,当下便道:「九郎、十郎、十一郎三个和素素年龄相近,十二郎、十三郎的年纪比她小一些,虽然无碍,不过看素素的样子,是将这两个当成弟弟看的。」 虞九郎、虞十郎是双胞胎,是三房所出,今年皆十六岁,虞十一郎是四房所出,今年十五岁,这三个和霍姝年龄相近。虞十二郎和十三郎今年都是十三岁,比霍姝小一岁。 虞大夫人膝下有四个嫡子,长子、次子都已经娶妻,三子虽然未娶,却自幼定亲了,小儿子今年才十岁,和霍姝年纪相差更大。若非四个儿子的年龄和霍姝都不相配,虞大夫人早就让其中一个儿子娶了霍姝。 虞老夫人捻着手中的小叶紫檀佛珠,半晌说道:「老大媳妇,九郎、十郎、十一郎他们娘那儿,就烦你去问一声。」顿了下,又道:「让他们娘也问问九郎他们的意思。」 虽然虞老夫人想要将外孙女留在虞家,可也得让孙子对素素有意才行,若是无意,岂不是乱点鸳鸯,害了两个小儿女? 虞大夫人笑着应下了。 虞家的妯娌感情好,虞大夫人当下去说,虞三夫人和虞四夫人听了自然没什么意见。 她们也是看着霍姝长大的,小姑娘讨喜又孝顺,自然怜爱几分。加上九郎、十郎、十一郎都不是长子,婚事可选择的空间比较大,让一个儿子娶了外甥女也没什么,对这点,虞家几位夫人都早有准备。 第34章 虞三夫人和虞四夫人找了个时机,趁着儿子们从岐山回来时,分别将儿子叫过来问话。 虞九郎和虞十郎听明白母亲的意思,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不乐意?素素有什么不好?」虞三夫人不悦地问。 兄弟两个齐齐摇头,然后彼此对看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娘,我们当素素是兄弟,怎么能娶自己的兄弟?」 「胡说!」虞三夫人被他们逗笑了,以为儿子在说笑,「素素分明是个姑娘家,什么兄弟?你们要说当她是妹妹我还信。」 虞九郎脸皮抽了下,和双生兄弟对视一眼,心一横,决定还是说明白点,省得耽误了彼此,也累得长辈们以后不安心。 「娘,我们从小和她一起在练武场练虞家枪,素素每次都是最得父亲和叔伯们表扬的那个,平时没少和我们一起在泥土堆里摔打到大,在我们眼里,她就是一起同甘共苦过的兄弟。」说到这里,虞十郎苦着脸说,「我到现在,还是不习惯素素女装打扮,她明明就应该穿男装,和我们一起滚泥堆继续摔打操练才对。」 说到最后,都抱怨起长辈们竟然将霍姝养成了这样,害他们少了个能一起同甘共苦、肆意喝酒说笑的兄弟。 虞三夫人:「……」 那边虞三夫人在问两个儿子,这边虞四夫人同样也叫了儿子虞十一郎过来询问。 结果,这堂兄弟三个的反应都是差不多,让人哭笑不得。 虞四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素素哪里不好了?她乖巧可爱,容貌姝丽,打架也不输人,你这小子还打不过她呢。你到外面瞧瞧,有哪家的姑娘长得比素素标致漂亮的?就是袁家那些精心教养的姑娘,也没素素这么讨喜。这么标致的姑娘你都看不上眼,难不成以后想要打光棍?」 「娘!」虞十一郎脸红了,堂堂虞家的爷们,被说打不过表妹挺丢脸的。 虞四夫人是虞家妇中性子最爽利的,而且同样是将门之后,舞刀弄枪不在话下。所以她压根儿不觉得霍姝这样有什么不好,反而很欣赏这外甥女的手上功夫,觉得儿子娶了她,再合适不过。 「咱们虞家的媳妇难做,一年中有半载丈夫是在外头的,若是遇到打仗时,几年不回来更是常事,常要为在外打仗的爷们担惊受怕,性子弱些的媳妇,定然受不住。素素自幼在虞家长大,她最清楚虞家的事情,本性豁达乐观,被你祖母教导得极为懂事,这么好的姑娘,自己不娶了,便宜外人不成?」 虞十一郎苦着脸,「娘,话不是这么说,我真当素素是兄弟,我不想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和她躺一张床上,就像身边躺了个兄弟,完全没办法……」 说到最后,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了。 虞四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儿子,然后一巴掌拍过去。 「你想得也太远了!」 虞十一郎轻咳一起,努力摆出一副正直脸,「没办法,自从我意识到素素是姑娘家后,就想过这事情了,花了几年时间,还是觉得没办法接受。我真的当她是兄弟一样来看待的,我们一起在练武场中长大,那些年一起同甘共苦,对我而言,她是我可以放心交托后背的兄弟。」 虞四夫人听到这里,只能叹气。 在她看来,霍姝是多好的媳妇人选啊,和她性情相投,她可喜欢这小姑娘了,可哪知儿子不识货,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家的臭小子。 当虞大夫人听了两个妯娌带来的话后,一时间无语之极。 这哥三个还真是将貌美如花的表妹当成了「兄弟」,是虞家的爷们神经太粗了,还是霍姝长得不够美貌,没办法让表哥们对她生出情愫?更过份的是,他们不将她当成妹妹,反而是当成了「兄弟」。 虞大夫人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松涛院将几个侄子的意思和老夫人说了。 虞老夫人也愣住了,没想到孙子们竟然是这种意思。 虞老夫人不死心,晚上留了外孙女一起说话,摸摸她娇美的脸蛋,笑起来时神采飞扬,比她母亲生得还要漂亮几分,隐约可看得出女婿霍五郎的一些影子来。 「外祖母,后天我们休假。我和倩倩说好了,等十三明天回来,就一起去庄子摘桃子,听说今年的西瓜也有一批成熟了,可甜可沙了,我摘些回来给外祖母您尝尝。」霍姝笑眯眯地说,一边用双眼盯着老夫人看。 虞老夫人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笑道:「可以去,但不许晒黑了,也不许伤着了自己。」 霍姝马上竖起手保证,自己一定会乖乖的,不会顶着毒辣的太阳晒伤皮肤,当一个漂漂亮亮的好姑娘。 说了会儿,虞老夫人终于忍不住问道:「素素,你觉得家里的表兄弟怎么样?」 「都很好!就像兄弟一样。」霍姝笑眯眯地说。 虞老夫人现在一听到「兄弟」这两个字就心塞,看外孙女灿烂的笑脸,想起几个孙子说将她当成「兄弟」,没有其他的想法,更心塞了。 「那素素留在虞家怎么样?」虞老夫人温和地问。 霍姝眨了下眼睛,一脸理所当然,「我一直在虞家啊。」她自幼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人都是她的亲人,她不留在这里在哪里? 虞老夫人知她没领会自己的意思,遂说得明白一些,「姑娘家长大了总要嫁人的,素素不如就嫁回虞家可好?你有那么多表哥,有没有喜欢哪个?你和外祖母说,外祖母给你作主。」 霍姝瞪大了眼睛,「可那些都是我兄弟啊!」 虞老夫人:「……」 霍姝觉得外祖母有这种想法太不可思议了,生怕真的要和视作「兄弟」的表哥表弟们成亲,赶紧道:「外祖母,我都将他们当成亲哥哥一样,真的要成亲的话,感觉很怪……」她挠挠脸,为难地道:「外祖母,我想留在虞家,我舍不得你,但是表哥们真是亲兄弟……」 虞老夫人听罢,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这外孙女是没办法留在身边了。 第35章 虞老夫人很早以前就打定主意,将外孙女留在虞家,反正虞家的儿郎多,随便挑一个娶她都行。所以在外孙女小时候,她并不拘着她,让她和表哥表弟们一起玩。可她从来没想,孩子们的感情非常好,可也好得太过份了,都如同亲兄妹一般。 明白外孙女是留不住后,虞老夫人不得不改变计划,开始为外孙女的终身大事操心起来。 霍姝不知道外祖母为自己的亲事操心,转天就将这事情抛到后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大早,霍姝就和虞家的表弟表姐表妹们一起去城外的庄子。 到了庄子,霍姝和虞从烈就像欢脱的兔子一样,在果林里到处撤欢,这边摘一个桃子,那边又摘一个,完全没章法。 虞佳在后头叫道:「素素,记得戴遮阳帽子,别晒黑了。」这可是祖母出门前就叮嘱过的事情。 霍姝应了一声,至于有没有听进耳里,就不知道了。 虞倩也想跟着霍姝去撤欢,但她更爱美,不想晒黑自己,只好和姐姐一起站在树荫底下,看着下人们去摘桃子。 虞从烈摘了一个红皮桃子用衣袖擦擦,咔嚓咬了一大口,边吃着脆甜多汁的桃子,边对霍姝道:「素素,我听说了一件事情。」 霍姝正盯着枝头上红紫色的的血桃,打量着哪个比较熟,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听说祖母正在操心你的终身大事,想在我上头几个堂哥那儿挑一个娶你。」 「别乱说!」霍姝虎起脸,一巴他后脑勺拍过去,「他们都是亲兄弟,娶什么娶?」 虞从烈被打个正着,嘴里正含着一大口桃子肉,差点被她的大力拍得要吐桃子,胡乱咽下后,忍不住道:「我哪有乱说,我听到我娘说的,我娘竟然还问我,想不想娶你,我当时简直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怎么能娶你呢?」 虞从烈想到当时她娘偷偷问他,想不想娶霍姝时,他就一脸崩溃。 他娘说,他们只相差一岁,女大点没关系,懂得疼爷们,要是他想娶的话,马上去找他祖母作主。虞从烈当时简直想要以头抢地,急忙阻止他娘了。他和素素确实感情好,从小就追在她屁股后头,一直崇拜她,可要说是娶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对啊,你怎么能娶我呢?」霍姝不以为意地道:「我也不想嫁你。」 虞从烈听到她的回答,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想到什么,不禁纠结了。 就算他不肯承认,但霍姝确确实实是个姑娘家,而且是个年纪一到就要嫁人的那种。 这世间男人多是徒有其表之辈,除了他们虞家的爷们,还真难找得到几个好的,以后不知道素素能嫁个什么样的男人,要是那个男人对她不好,三心两意的,她就算能将那男人揍得生不如死,可也会受到伤害。 这可怎么办? 虞从烈不知为何,开始为这表姐的终身大事操起心来,连对他亲姐虞佳的亲事都没这么操心。 待到未时末,灿烂的晚霞渲染了半边天时,一群人才从庄子归来。 虞从烈骑马随行在旁,霍姝和表姐妹们一起坐在马车里,她虽然很想和虞从烈一样骑马而行,不过夏天的日头大,纵使是傍晚时期,夕阳光照仍是有些毒辣,会晒黑皮肤,虞家的夫人们可不希望自家姑娘们晒黑,只好和表姐妹们一起窝在马车里了。 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一阵喧闹声,虞倩和霍姝这对最爱凑热闹的表姐妹们俩一反先前昏昏欲睡的模样,一起凑到车窗前往外看,两颗脑袋挤在一起,看得虞佳眼角抽了下,十分无奈。 很快就看到一个身材精瘦的男人从一条巷子里狂奔出来,他身后是一个手里拎着一把杀猪刀的彪悍妇人。那妇人一边追着那精瘦男人,一边高声怒骂,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古怪又好笑。 大街上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观看,连虞家刚进城的马车也被挡住了路,只得停下来,很快就从那拎着杀猪刀的妇人的怒骂声中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是屠夫家的娘子在教训喝花酒的丈夫。 这种事情在市井中常见,特别是这种为了生计需要抛头露面的妇人,本身都是主意极大的,气极了就敢撸袖子抄刀砍负心人,虽然吓唬的意味比较多,但也架不住真的会动手,成为市井间的笑话。 周围的人都已然习惯,但对于养在深闺里的姑娘来说,这种事情就新鲜了。 等那妇人终于拖着欲哭无泪的丈夫离开时,虞倩和霍姝还有些意犹未尽,只有虞佳忍不住捂脸,很想将这两个拖回来。 「表姐,那妇人真厉害,一手就能拎起个大男人。」虞倩一脸惊叹,然后想到了什么,击掌道:「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咱们家的女孩子十岁之前要跟着长辈们一起学些拳脚功夫是这个理,以后嫁人了,要是男人不听话,也好动手教训。」 霍姝正想欣喜地点头附和一声「表妹你终于明白这个道理」时,就听到旁边虞佳斥了一声。 虞佳简直要被这小丫头的口无遮拦给羞死,小小年纪的,说什么嫁不嫁人的,还有他们家让女孩子跟着学拳脚功夫,是为了强身健体的,不是为了嫁人后揍丈夫的。 虞倩朝姐姐吐了下舌头,忙扮乖示弱,等虞佳不生气了,和霍姝挤眉弄眼,附到她耳边小声地道:「本来就是这样嘛,素素你的力气大,身手又好,以后没人能欺负你。」 霍姝笑得非常灿烂,很是认同表妹的话,「当然,我怎么可能被人欺负?如果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一声,我帮你罩他麻袋。」 两个姑娘很快就笑成一团。 虞佳听得无奈,已经不知道怎么纠正这两个明显有些长歪的妹妹。 晚风吹起纱帘,刚从书肆出来的袁驰恰好看到车子里那张天真烂漫的容颜,不由得看痴了,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冲过去。 第36章 「你谁啊?不看路的么?」虞从烈拉紧缰绳,脸色不愉地道。 袁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差点就撞到马蹄之下,脸色变了下,不过很快地就被出现在车窗的脸给吸引了注意力,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 霍姝趴在车窗口,看到那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人,认出他后,不禁惊讶地问道:「你又来找揍?」她记得这袁五郎当时调戏她表姐时那股嚣张劲儿,想来在家里是极为受宠的那种,没有受过什么挫折。 说来,袁五郎袁驰人生中第一个挫折,还是在霍姝给的。 袁驰面红耳赤地摇头,他再浑也知道在心仪的姑娘面前不能像以前那样不着调,忙道:「霍姑娘误会了,我刚才只是不小心……」 霍姝打量他一眼,发现这袁五郎好像有点变了,没有像上次那般不长眼,性子也稳定许多,想来是吸取教训了,便放下纱帘。 直到虞家的马车离开,袁驰仍是愣愣地看着。 自从上次母亲回来说虞家没有结亲的意思后,他着实失落了一阵子,最后又想,是不是因为他身上没有功名,所以虞老夫人不愿意将外孙女许配给他。他听说虞老夫人对这唯一的外孙女宠爱非常,定然想要给她挑选个好的夫婿,如果他现在有功名,虞家估计也不会拒绝得这般快。 想明白后,他听从母亲的话,这阵子开始努力读书,打算参加明年的秋闱。 今日他难得出门去书肆看书,却没想到会在路上遇到心心念念的姑娘,她趴在车窗看他,夕阳灿烂的光辉洒在她明丽的脸庞上,使她看起来单纯美好,灿烂若阳,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晕了。 再见到霍姝后,袁驰更加坚定要考取功名,然后就去霍家提亲! 虞从烈回头,看到站在那儿依然往这儿傻看的袁驰,忍不住撇了下嘴。 回到虞家,虞从烈就找霍姝问道:「刚才那傻子是怎么回事?」 「什么傻子?」 「就是跑到马车前差点被马给踩踏到的傻子,你什么时候揍过他了?」 霍姝恍然,就将上次去明觉寺摘桃花时自己揍人的事情说了。 虞从烈听完后,脸色有些发黑,整个人都不好了,忍不住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发现他娘说得挺对的,霍姝确实长得非常标致,极少有姑娘比得上,家里的姐妹没有一个长得比她好看的,莫怪外面那些不知情的男人见着她后,会倾心于她。 那袁五郎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凶残,就敢调戏她,被打也是活该,可见一定不是个好的。 「他竟然敢调查咱们虞家的姑娘,改天我和你一起去罩麻袋揍他!」虞从烈一脸凶狠地说。 「算了,我当时已经揍过他了,相信他是不敢的。」霍姝不在意地道,有仇当场就报了,事后只要不犯,她一般是懒得搭理。 可那色胚明显已经看上你了! 虞从烈在心里恶狠狠地说,看她压根儿没放在心上,不由得再次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 要是相中她的都是一群色胚,还不如让他们虞家的兄弟娶了她呢。 霍姝不知道表弟的操心,欢快地抱着一个大西瓜,和表姐妹们一起往虞老夫人人松涛院而去。 虞老夫人见他们回来,仔细打量一番,发现虽然有些蔫,女孩子都没晒黑,男孩子还是这么皮实,心里高兴,留了他们一顿晚膳,才让他们回各自的院子里去休息。 霍姝依在外祖母身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在外疯玩了一天,应该累了,快回去歇息吧。」虞老夫人摸着她粉嫩的脸蛋,让她回去休息。 霍姝搂着外祖母的手臂,撒娇道:「我今晚要和外祖母一起睡。」 女孩儿家娇娇软软的,撒起娇来着实教人受不住。虞老夫人养了五个皮糙肉厚的儿子,都是些不贴心的,女儿嫁人后没多久就去了,唯一亲自养大的就是这外孙女,祖孙俩个十几年相伴,颇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感情自是不一般。 这会儿,让她这么一撒娇,就受不住应了她。 霍姝最喜欢和外祖母一起睡,外祖母的床很大,她小时候最喜欢在床上滚来滚去,滚累了,才滚到外祖母身边,抓着她的手睡觉。 每当她半夜醒来时,会感觉到外祖母摸摸她的脸和手,给她盖被子之类的小事,每一件都让她欢喜,能清楚地感觉到外祖母对她的爱护和疼惜,纵使没有父母疼爱,但她有外祖母,就足以弥补一切。 今天玩得比较累,不到一会儿,霍姝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外祖母和樊嬷嬷说话,仿佛说到了卫国公世子,一个激灵,终于醒过来。 「……离开平南后,直接去了嘉陵关,后来直往北而去,现在已无消息。」 「这期间可知他和谁接触过?」 「不知,卫国公世子看着是来游学的,实则接触了什么人,我们的人打探不出来,他的行事很隐秘。」 虞老夫人半晌没有声音,然后幽幽道:「既然他过了嘉陵关,不管要做什么,应该和我们虞家无关。」 卫国公世子深得皇帝宠爱,自幼长在皇宫,曾听人说他在宫里深居简出,一年到头极少出现在人前。这次他来到西北,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地游学,只怕是奉皇帝的旨意做些什么,卫国公世子是皇帝一手养大的,代表的是皇帝,但凡他在的地方,都不可以轻忽大意。 虞老夫人想了一会儿,方才让樊嬷嬷下去。 霍姝感觉到外祖母的手在摸她的额头上轻轻的摸着,探探有没有汗,忙让呼吸更自然一些,免得外祖母发现自己没睡偷听。 不过她心里也有些疑问,不知道那个卫国公世子到底来西北到底是干什么的。 月冷星寒,旷野的风从无边无际的草原吹来,黑暗中不时响起狼嚎之声。 第37章 篝火在黑暗中的树林幽幽亮着,偶尔燃烧的柴火响起噼啪的爆裂声显得四野越发幽静,橘红色的火光跳动的少年俊美的脸上,那双凤目幽静无波。 突然,黑暗中响起了一道轻微的振翅声,很快便有随从走过来,对坐在篝火前的少年禀报道:「世子,有消息来了。」 聂屹听到属下的禀报,得知有几拔人都在关注他的行踪时,神色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情绪,直到听说这其中还有平南虞家的人时,神色才多了几分异样。 元武端着煮好的热汤过来,忍不住偷偷觑了一眼主子。 这次他随主子来西北办事,事情并不太顺利,前阵子雁城遭遇不明袭击,虽指向北狄所为,可所用的手段却并不像北狄人惯会用的。主子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是不高兴的,或许这次来西北唯一的收获,就是主子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对住在平南虞家的那位表小姐非常感兴趣,对她的事情颇为关注。 一个男人如此关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甚至连贴身的玉佩都强行送出去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少年慕艾,那位虞家表小姐容貌昳丽,窈窕淑女,又曾出手相助,有仁义之心,主子会看上并不奇怪。 虽是这么想,不过元武却没办法猜测主子心里在想什么,他喜怒不形于色,想要揣摩明白,实在很难,就算他们这些自幼便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人,也是摸不清的。 所以,他对主子到底对那位霍七姑娘到底抱持着何种心情,仍是不能肯定。 「雁城那边如何了?」 「除了苏城守受了点伤外,其他并无大碍。」 聂屹眯着眼睛看着幽暗的天幕,半晌方才对一直躬身等候的随从道:「让人将雁城看起来,如有异动,直接动手。」 那随从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退下去,很快便听到黑暗中传来振翅而飞的声音。 元武走过来,将手中的热汤递过去,说道:「主子,先喝点汤暖身体。」 聂屹接过汤喝了口,鲜美的野菌汤一路暖到胃里。 他一边喝汤,一边看着西北的夜空,神色在火光中晦涩难辩,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元武和扈兴等侍卫安静地立于一旁,并不打扰他的沉思。 「明日回京。」聂屹突然道。 听到这话,元武愣了下,应了声是。 炎热的六月份过去,转眼就到乞巧节。 自从进入七月份,霍姝和虞倩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着时间,期盼乞巧节的到来。 因为每年乞巧节前后几天,她们不用去南轩斋读书,可以尽情地玩耍,甚至可以去参加平南城每年都有的乞巧节日,穿针乞巧、喜蛛应巧,整个平南城会变得极为热闹。 七月初,虞二老爷风尘赴赴地从边城回来,和他同行的还有长房的嫡长子虞从武,也是虞家这一辈的嫡长孙。 虞老夫人坐在西稍间黑漆万字不断头三围罗汉床上,欣喜地看着归来的儿子和长孙,高兴地道:「老大、老四他们还好吧?二郎他们呢?」 虞二老爷笑着道:「劳母亲挂心,大哥和四弟他们都很好,二郎几个也不错。」 关心完在边城的儿孙们后,虞老夫人这才询问二儿子和长孙突然回来发生什么事情。 「娘,前阵子雁城遇袭,死了不少的将士和百姓。」虞二老爷的声音有些沉重,「先前听说雁城城守苏茂被看管起来了。雁城被袭一事颇为古怪,外传是北狄人干的,可我们却未听说那一带有北狄人出现。大哥猜测,可能这事情涉及西北马场死马之案,只怕过不久,京里就有圣旨过来。」虞二老爷沉声道。 虞老夫人心中微紧,若有所思地道:「看管的人是卫国公世子派去的?」 今春西北马场出事,死了几万匹马。因损失巨大,使得皇帝大怒,特地派人过来查明此事,最后查来查去,推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顶罪后,就不了了之。原以为事情就此结束,没想到卫国公世子却来了,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奉了皇命过来的,这让西北一带的人都忍不住绷紧了心神。 虞二老爷颔首,「大哥听也是如此猜测。不过卫国公世子来西北后行踪成迷,应该还有其他事情。我们得到消息,有几拔人正在打探卫国公世子的行踪,卫国公世子应该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咱们家也在其中。」说到这里,虞二老爷忍不住皱眉。 他们并不愿意被卫国公世子误会,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只是他突然出现在西北,实在教人无法不在意,忍不住盯紧他。 虞老夫人微微惊了下,很快就镇定下来,宽慰道:「应该无事,卫国公世子上回亲自来拜访,就给了虞家面子,只要虞家尽好自己的本份,不牵涉到那些事情中,卫国公世子也不会刁难。这事到此为止,莫要再探了,总归和咱们虞家无关。」 虞二老爷应了一声。 想了想,虞老夫人又叮嘱几句,心里却想着雁城遇袭一事,不知它和西北马场死马之案有没有关联。 难得儿子和长孙回来,虞老夫人在松涛院摆家宴,将所有的儿孙聚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二房的子女见父亲回来,都十分高兴。 虞二老爷挨个将孩子和侄子们看了一遍,待看到外甥女时,发现外甥女俏生生地和闺女虞佳站在一起,春兰秋菊,各有千秋,都是大姑娘了,不禁心中怅然。 「二舅舅这次在家里多待些时日吧,很快就到佳表姐的及笄礼了。」霍姝笑嘻嘻地说。 虞佳有些脸红,及笄礼一过,她就要说亲了,这是约定成俗的事情。 虞二老爷笑着道:「多谢素素提醒,我正是为这事情回来。」 这次回来可不仅是要主持女儿的及笄礼,还要给她挑个好夫婿。他们虞家的闺女少,少不得要仔细甄选一番。 第38章 「爹~」虞佳感动地看着父亲,然后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晚上,虞二老爷夫妻俩就寝时,说起了儿女的亲事,难免说到明年即将及笄的外甥女。 这外甥女自幼被抱到虞家来养活,他们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当成亲闺女一样,特别是她小时候在习武的天赋上,连虞家的儿郎都比不过她,虞家的几个老爷都是见猎心喜,虽然遗憾她不是男儿,可也因为爱才而悉心教导一番,感情自然不一般。 「母亲那边有什么章程?」虞二老爷摸着下巴上许久未剃的胡子问道,「咱们这房的七郎、十三郎都挺合适的,七郎年纪大点,但大点的爷们懂得疼人。不然还有十三郎,他和素素的感情最好,两个孩子也合适。」 虞二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丈夫疑惑地看过来时,遂将前阵子几个侄子和儿子的意思和他说了,听得虞二老爷哭笑不得。 「这群混小子!他们兄弟能长得这般貌美如花么?真是没眼光!」虞二老爷笑骂道,心里不由得有些可惜,可惜过后,难免又想到了霍家。 外甥女虽在虞家长大,可她却是霍家女,霍家的长辈俱在,她的婚事少不得要征询霍家的意思,若是霍家和虞家意见相左,到时候麻烦不少。当然,霍姝是在虞家长大的,他们也不担心霍家敢不经虞家的同意,就随便决定外甥女的亲事。 关于外甥女的婚事,怎么着也得让霍家同意让他们虞家掌眼挑选才行。 正当虞二老爷如此想着时,过了几天,没想到京城的霍家在这年不节的时候却来人了,并且带来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霍老太爷病危! 南轩斋里,正和表妹虞佳讨论乞巧节那天去哪里玩的霍姝听到霍老太爷病危的消息时,人都有些懵。 一时间,她甚至反应不过来,这病危的霍老太爷是谁,和她有什么关系。 还是虞佳反应快,推了她一下,霍姝赶紧摆出一副不胜悲伤的模样。 不管病危的人是谁,听到这种消息,面露哀容准没错,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尔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霍老太爷不就是那位素未谋面的祖父么?听说她出生时,祖父不慎惊马摔折了腿,直到她被外祖母抱回虞家,祖父还在庄子里养伤,祖孙俩无缘相见。 虞倩看向樊嬷嬷,小声地问:「嬷嬷,这霍老太爷是表姐的祖父么?」 樊嬷嬷神色沉重地点头,瞄了眼三个姑娘,见她们的神色都恰到好处,便说道:「姝小姐不必太担心,霍老太爷素来身体硬朗,且京城里有御医,相信霍老太爷很快就没事的。」 霍姝一脸沉重地点头,心神已经不在这上头了。 等霍姝和樊嬷嬷离开后,虞倩咬着指甲想了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向神色同样有些凝重的堂姐,「二姐姐,霍老太爷病危,霍家这次是不是要接表姐回去?」 虞佳看着她,半晌点点头。 虞倩呆住了。 虞佳见状,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然后就见她转过头,眼泪在眼眶滚来滚去,一副要哭的模样。 虞家的女孩子少,虞倩没有和她年纪相仿的姐妹当玩伴,自幼追在霍姝身后长大,和这位表姐的关系最好,只要霍姝在虞家,两人基本上是形影不离的。 一时间听说形影不离的好姐妹要离开了,自然难以接受。 松涛院里,虞老夫人神色淡淡地坐在那儿,耷拉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靖安侯府派来传话的黄管事再次经历了几个月前葛府李嬷嬷的经历,对着这位威名远扬的虞老夫人,同样不敢造次,甚至说话时都小心地斟酌再三,就生怕说错了什么。 听说这位虞老夫人可是连他们靖安侯府的老夫人面子都不给的人物,他一个小小的管事,自然只能小心地奉陪着。 霍姝到来后,见了虞家派来的黄管事,发现并不是往常给她捎东西过来的那管事,换了另一个了。 霍家这些年虽然当没她这个孩子,不过虞家的地位摆在这里,又有虞老夫人态度鲜明,所以霍家也不敢真的什么表示都没有。每年逢年过节时,靖安侯府霍家都会按例给她捎点东西,一看就是公事公办的那种,看不出多少心意。 「端午节时,老太爷身体就有些不爽利了,哪想到不过几天,老太爷渐渐病得起不了身,直到属下奉命前来通知七小姐时,老太爷的情况已经不太好……」 黄管事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睃了一眼坐在虞老夫人身边的姑娘,发现她神色间尽是沉凝之色,心中微微一松。 到底是骨肉亲情,虽这位七小姐从未回过京城,但想来心里是盼着见亲人的。 直到黄管事下去歇息后,霍姝的神色仍有些不好。 虞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见外孙女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心酸。 霍姝挨到外祖母的怀里,伸手搂住她,小声地道:「外祖母,我舍不得你。」 她没见过祖父,就算听说他病危,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但她知道,霍家既然特地派人过来通知她一声,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去。 她舍不得虞家,舍不得外祖母,舍不得虞家的人…… 虞老夫人心里也有些难受,从三月份霍家姑奶奶特地派人过来叫外孙女去云州城开始,她就知道霍家迟早要将外孙女接回去的。纵使他们不接,外孙女到了出阁的年纪,也必须回霍家出阁,世情如此,不可避免。 不管霍家做得怎么样,为人子女的,却不能行错一步,以免累坏了姑娘家名声。 想到这里,虞老夫人便道:「素素这次回去也好,明年你就要及笄了,到时候就在京城里举办一个盛大的笄礼。」 霍姝抬头看她,「外祖母会去么?」 虞老夫人摸摸她的脸,笑着说:「这是自然,外祖母还要看着我的素素出阁呢。」 第39章 霍姝高兴地笑了下,很快又耷拉下脸,扁着嘴说:「平南距离京城千里之遥,我舍不得外祖母一路舟车劳顿。」 平南城才是虞家的根,京城虽有将军府,可那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外祖母一辈子都习惯居住在西北一带,回了京城,反而住不惯。 虞老夫人听得又是窝心又是好笑,佯怒道:「说什么傻话?我还没有老到没法走的地步。」 祖孙二人说了会儿话后,霍姝终于接受了自己将要离开虞家的事情。 因为霍老太爷的病情不容刻缓,所以也没有给霍姝多少时间与虞家的人道别,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回京。 虞家几个夫人得知这消息后,纷纷来松涛院,想要安慰一下老太太。 老太太将外孙女养这么大,感情深厚,现在霍家因为长辈病危的消息,要将霍姝接回去,他们虞家再不愿意,也不能阻止,以免对霍姝的名声不好。 只是理解归理解,心里却不知怎么地,有一种说不出的憋屈难受。 他们霍家不要的孩子,他们虞家金尊玉贵地养大了,一夕之间,就被人带走了,还不能拒绝,这叫什么事啊? 虞大夫人也忙忙派了能干的丫鬟婆子过来帮着收拾行李,虽然时间仓促一些,可姑娘家的东西多,多少也要收拾得妥贴一些,省得在路上不方便。当然,这次是霍姝离京十几年,第一次回京、回靖安侯府,虞大夫人实在不希望她养大的孩子被霍家人小瞧了。 虞家和霍家一样,都有五房人,可相比虞家五房的和睦,霍家的关系更为复杂,几房不睦。虞大夫人都有点担心了,生怕小姑娘回去要被欺负,或者没办法习惯霍家的行事,想想就心疼得厉害。 虞老夫人心情已经恢复过来了,纵是不愿意,也没摆在脸上,拉着外孙女好一通叮嘱。 待虞老夫人叮嘱完了,便是几个舅母,霍姝听了两耳朵的嘱咐,并且舅母们还七嘴八舌地将霍家的情况和几房间的人、事等都掰了几掰和她讲明白,省得小姑娘啥都不知道,第一次回自家门就因为不了解情况而吃亏。 霍姝明白舅母们的担心,很认真听了。 虞佳和虞倩终于忍不住从南斋轩回来,发现长辈们正在叮嘱霍姝一些事宜,便默默地站在一旁听着,虞倩越听越难受,差点又要掉金豆豆。 那霍家真讨厌,十几年来不闻不问,现在却要将她表姐接回去,算个什么事啊? 轮到虞四夫人时,虞四夫人拉着霍姝的手,笑道:「素素莫怕,要是谁敢欺负你,别手软,直接打回去。咱们女子习武强身,有自保功夫,这种时候不用,更待何时?遇到故意挑事的也不用怕,反正咱们虞家不怕麻烦。」 霍姝最爱听四舅母的话,很顺她心,当下笑嘻嘻地道:「四舅母,我知道了。」 其他几位虞夫人忍不住往老夫人那儿看去,却见老夫人当没听到一样,垂眸喝茶,非常淡然。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得忍俊不禁。 老夫人一直想要将外孙女教导成明理大方的世家贵女,用的是京城那些贵女们的教养法子,定然不能比霍家的那些姑娘差。可也不能一味地忍气吞声,该反击时就要反击,可不兴被人欺负了,还要伸脸过去给人打那种。 只是,京城规矩大,贵人也多,虞家鞭长莫及,并不能一味地蛮干,该慎重还是需慎重的。 想到这里,其他几个虞夫人又焦急起来,恨不得时间再长点,再给外甥女灌输一些道理。 最后还是虞老夫人出声,「行了,素素去和姐妹们道个别吧。」 几个虞夫人见两个姑娘在眼巴巴地看着,也不好意思再将人扣着,便由她们姐妹几个去隔壁说话。 「你真的要回京城?」虞倩一脸不舍,「看来二姐姐的及笄礼你没办法参加了。」 虞佳在及笄礼在九月,平南城到京城光是在路上就要花一个月,来回要两个月时间,霍姝是赶不回来了。而且还不知道霍老太爷的病情如何,如果人真的不好,届时还需要守孝,到时候,也不好离开。 「是啊。」霍姝也有些惆怅和遗憾。 虞佳忍住不舍,勉强笑道:「没事,素素可以先补上我的及笄礼物就行了,我不嫌弃的。」 「可不能亲自参加,还是太遗憾了。」霍姝说,她原本打算趁着还有两个月时间,好好寻摸佳表姐的及笄礼物的,哪知计划不如变化快。 三个姑娘都惆怅了会儿,很快说起了京城霍家的事情。 虞佳和虞倩也和她们母亲一样担心霍姝回京后将要面对的事情。 当年的事,小辈们虽然并不怎么清楚,可多少也从长辈那里听说一点,加上霍姝住在虞家这么久,京城那边除了每年派个下人过来问个安,没一个长辈特地过来看过,捎过一句体已话,就知道他们的态度了。 霍姝回去后,还不知道面临怎么样的情况,霍家的人会不会对她好,有没有人是真心盼着她回去的,有没有人真心待她好…… 想想就担心。 「表姐,要是霍家的人欺负你,你一定不能傻傻地站在那里被欺负。」虞倩叮嘱道,霍家的态度他们虞家哪个不知道,还当霍家永远不会想到还有一个姑娘在平南城呢,谁知这会儿倒是来接人了。 虞倩每每只要想到这点,就气愤难平,实在是讨厌霍家。 霍姝点头,见两个姐妹们都是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忙道:「你们不用担心啦,我这么大的人了,哪里还会被人欺负?听说京城那边最重规矩,只要我守着规矩,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刁难我吧?」 看她乐观的模样,虞倩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难道不知道长辈想要治你,可以随便找个由头么?想得太简单了。你看白家这样子的,更不用说京城那边了。」 第40章 平南城的白家也是个名门望族,但一家子却闹得乌烟瘴气的,长辈不慈、子女不孝,尽干缺德事,生生荒废了祖宗打下的基业和名声,连内宅妇人都听说过这家子的行事,让人摇头叹息不已。 霍姝想到白家的事情,忍不住也有些担心了。 虞佳看不过去,瞪了一眼堂妹,「行了,说那么多做什么?白家那是不要脸面的,哪里能和京城那边的侯门世家比?想必要点脸面的家族,都不会像白家那般行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到了晚上,虞家的儿郎们从岐山回来,也听说霍姝要回京的事情。 虞从烈第一个跑过来,还有虞九郎、虞十郎、十一郎、十二郎等,都跑到松涛院给祖母请安时,顺便探望霍姝。 「真的要回去?」虞从烈拧着眉问。 霍姝一脸沉重,「这是当然。」 「就不能不回么?」虞从烈横眉冷目,心里颇为鄙视霍家,十几年来不闻不问,那就一辈子都不闻不问的不好么?现在哪个长辈病了死了,就颠颠儿地上门要将人接回去,想想就憋屈得厉害。 「别说傻话。」虞从信打断了弟弟的话,省得他一个冲动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表妹夹在中间为难。接着转头对霍姝道:「素素一路小心,如果有什么事情,记得去将军府找五叔,别一个人扛着。」 虞五老爷自从几年前娶妻后,就带着妻子留在京城的将军府。 其他几个听到虞从信的话,忙忙道:「对,五叔还在京城呢,有五叔看着,素素回靖安侯府并不用担心。」 霍姝看着几个表哥表弟们的关心,终于忍不住朝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我知道了,你们就放心吧。」 虞从烈原本是放心的,可一看她笑成这模样,忍不住叹气,「素素,注意言行!」现在霍老太爷病危,随时可能仙去,这种时候,作孙女的哪里能笑成这般模样? 霍姝马上露出哀容,见三表哥没再盯着自己,才松了口气。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三哥是个心有十八弯的,那心窍多得甚比文人,着实不像个武将,时常能注意一些常人不注意的小细节,阴起人来简直让人痛不欲绝,兄弟们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待所有的表哥表弟们都离开后,松涛院很快恢复冷清。 这夜,霍姝又跑过来钻外祖母的床,挨在外祖母身边,说道:「外祖母,我舍不得你。」小姑娘的声音已经带着哽咽了。 她长这么大,其实去过的地方很多,小时候带跟着舅舅和表哥们去边城,一待就是几个月也有。可那时候因为身边有这些疼爱她的亲人,纵使离开外祖母,她也知道自己最终会回来的。 可这次霍家的人过来,才让她认识到,她其实是霍家的孩子,按照世情,她应该回霍家,那些才是她的亲人,是她该待的地方。 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所谓的骨肉至亲不过都是一群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谈何感情? 虞老夫人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笑道:「傻孩子,有什么舍不得的?姑娘家长大后,迟早要嫁人,会离开父母亲人。」 「可我还没到嫁人的年纪呢。」她不高兴地道,「就算要嫁人,也得给人一点准备吧?这突然叫人回去,就像强行逼婚一样。」 虞老夫人被她说得哭笑不得,拍了下她,「胡说八道,小姑娘家说这种话也不害臊。」 霍姝贴近外祖母,小声地说:「我只和外祖母说,其他人我才不说呢,所以不用害臊。」 就着昏暗的灯光,虞老夫人看到小姑娘稚气未脱的脸,啼笑皆非,看来还是个小丫头片子,没长大呢,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时,是不是已经成大姑娘,识得情愁滋味了。 这么想着,虞老夫人有些伤感。 「外祖母……」霍姝对人的情绪颇为敏感,特别是当她有心关注一个人时,发现外祖母的情况变得低落,她又有些后悔不应该说那些话的。 「行了,明天一早你还要出发,睡吧。」虞老夫人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霍姝躺在床上,扭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外祖母的脸。 虞老夫人失笑道:「看什么?」 小姑娘老实地说道:「我要看仔细外祖母的脸,下次见面时,希望外祖母还是这样子,别再添皱纹了。」 虞老夫人听得既窝心又心酸,爱得跟什么似的,最终绷不住笑了。 虽然前一晚睡得比较迟,但第二天天没亮,霍姝就起程回京。 她扭头看向晨光中的虞家,依稀可以看到站在松涛院垂花门处目送她离开的外祖母,还有影壁处的几位舅母,最后目光落到周围骑马随行的虞家兄弟们,不禁眼眶一热。 虞从武带着一群弟弟,将这位在虞家住了十四年的表妹送到平南城外十里处。 「素素,一路小心。」虞从武说道。 霍姝朝他笑了笑,「谢谢大表哥,你们送到这里就好,不要再送了。」说着,又朝在场的诸位表哥表弟们挥手,道了一声保重。 虞从信看了一眼眼睛红通通的、一副要哭模样的小弟,叹了口气,驱马上前,对这次被派来护送霍姝回京的卢侍卫道:「卢侍卫,辛苦了,路上小心。」 卢侍卫沉默了下,方才说道:「三少放心,属下素来很小心。」然后看向正和虞家兄弟道别的某位表小姐。 虞从信咳嗽一声,说道:「路上辛苦了。」 卢侍卫继续沉默。 随行的靖安侯府的黄管事在暗中打量这群护送七小姐回京的虞家军出身的侍卫。 他们精神十足,下盘极稳,显然都是武功不俗的练家子,不由得暗暗吃惊,再次肯定霍家这位七小姐在虞家受宠的程度,不然虞家不会派这支精悍的侍卫队她护送回京。 第41章 马车车队缓缓而行,霍姝身体探出马车,朝着站在山坡处目送她离开的虞家兄弟们一直挥手,直到再也看不到,方才闷闷不乐地缩回马车里。 随行的樱草和艾草见她心情低落,忙不迭地安慰,樱草甚至从暗格里拿出让郭大厨忙活了一个晚上熬制的各色美食,搁放在雕红漆山茶花的九攒盒里,摆成花朵的类型,分外好看。 「小姐,昨日郭大厨得知您要回京后,就开始在厨房忙活了,直忙到今儿早上。郭大厨原是想多做点让您在路上无聊时吃的,可惜现下天气热,东西放不久,只能吃个几天。」说着,樱草面上有些可惜。 霍姝拿起另一个攒盒里装着的一块姆指粗大的五香牛肉干,嚼了一会儿才将它吞下肚,惊奇地道:「这五香牛肉干是郭大厨特地做的吧?是他给的?」 樱草点头,「这次郭大厨可没有小气,奴婢当时看着,他将自己屋子里藏起来的牛肉干都给小姐带上了,省点吃的话,可以吃上一个月呢。」说着,忍不住掩唇而笑。 郭大厨的手艺不错,特别是制做各种肉干的口味更是一绝,可惜他嫌麻烦,一向不太爱动手做这些,难得动手做时,数量都不多,除了孝敬主子们的外,就给自己留一些慢慢地吃。 霍姝自小就喜欢郭大厨做的各种肉干,可惜她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虞老夫人怕她吃太多肉发胖,而且口味太重脸上容易起痘,就不准她吃太多,隔三岔五才允许她吃一些过过嘴瘾罢了。 果然,美食能让人心情愉快,霍姝的心情终于好了许多。 只是她高兴一会儿,就有些得意妄形了,见路上无聊,拿出叶子牌准备和两个丫鬟打牌以紫来打发时间。 艾草幽幽地道:「小姐,老太爷现在身体也不知道如何了。」 霍姝忙露出一副哀容,沉重地道:「只盼着他老人家这次能挺过去。」 樱草也忙低下头,努力反省自己,出门在外,不能再像在虞家时一样得意妄行。 待到晚上一行人去驿站打尖歇息的时候,霍家随行的管事过来请安,看到神色肃穆的霍姝,心里不由得暗暗点头,觉得这位七姑娘不愧是霍家的姑娘,虽然在虞老夫人身边养大的,但现下规矩看着是不错的。 他这次奉命前来接七小姐回京时,也是将七小姐在平南城虞家的情况了解一番的。 虞家是行伍出身,将门之后,又偏居平南城,自然不能和京中的侯门世家的规矩相比。除此之外,这位虞家的这位老夫人更是个厉害的,她也是将门之后,年轻时更是位须眉人物,曾得过先帝曾亲口称赞。 七小姐极得这位虞老夫人的宠爱,据闻在虞家的地位和虞家的小姐一样,可见是个得宠的。原以为会被养成骄娇粗暴的脾气,可两次接触,却是个极为规矩守礼的。 进到歇息的厢房,霍姝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揉了揉脸。 现在外祖父还不知道情况如何,需要摆出一副为他忧心的模样,可她实在是伤心不起来,又不能给人把柄,只能一直绷着少说话,免得漏馅。 洗漱过后,扑到床上,霍姝翻个身就睡了。 第二天,依然是在赶路。 因为是赶着回京,自然不能慢悠悠地走,这就辛苦了随行的几个丫鬟婆子。 霍姝这次回京,因为时间太赶,只带了四个丫鬟和一个嬷嬷,丫鬟是樱草和艾草这两个大丫鬟和桃红、柳红两个二等丫鬟,嬷嬷是奶大她的邬嬷嬷,艾草和樱草、邬嬷嬷等都是妥贴人,是虞老夫人放心的。 虞老夫人也觉得只带这么点人回去,少不得委屈了外孙女,可惜因为霍老太爷病重,自然也不能讲究那排头,只好先委屈外孙女了。 霍姝倒是适应良好,并没有叫一声苦和累。 如此日夜兼程半个多月后,眼看着还有几日便可到京城时,突然下起了大雨。 这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夜,时大时小,天色一直昏昏暗暗的,不见转晴,连累得一群人也只能暂时借住在驿站中等待雨停。 霍姝他们第一日顶着瓢泼大雨来到驿站时,被告知驿站已经住满人,没办法腾出地方给他们休息。倒是距离驿站三十里外还有一个城镇,可现下天色已晚,倒是不好再继续赶路。 卢侍卫冷冷地看向驿丞,「不是还有一个无人居住的院子么?」 驿丞面露为难,说道:「那处院子长公主府定下的。」 卢侍卫心中微动,「是哪位长公主殿下?」 「泰宁长公主殿下。」驿丞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叹了口气,继续道:「若是可以,小人也不敢为难你们,可泰宁长公主府的管事前些日子曾派人过来通知,近段时间长公主府的家眷将要上京,要小人将那院子备着。」 卢侍卫眉头蹙得更紧了。 现下天色已黑,又下着大雨,明明有个空院子可以入住,却因为长公主府的原因不能入住。偏偏长公主府的家眷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空在那里不给人住,哪有这种道理? 卢侍卫看了一眼外头的雨幕,担心夜雨天路滑,会出什么危险,实在不愿意此时上路。 正想着有什么折中的法子时,突然见从里头走来一个神色冷淡的男人,卢侍卫认出这是那位聂公子的随从——元武,几个月护送表小姐去云州城的路上见过。 后来才知道,那位得他们表小姐出手相助的聂公子原来是卫国公世子,身份矜贵着。 「卢侍卫,许久不见了。」元武客气地拱手道。 卢侍卫回了一礼,不动声色地看着元武。 驿丞看到元武,态度非常恭敬了,甚至可以说恭敬得有些谄媚,等发现元武竟然和卢侍卫是认识的,心里不禁暗暗喊糟。 果然,就见元武和卢侍卫寒暄几句,转头对驿丞说道:「我家公子说了,事情总得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既然是他们先来,那院子就让他们先住进去吧,这大雨天的,哪里能继续赶路?」 第42章 驿丞听到这话,心中暗暗叫苦,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一个小小的驿丞,这些贵人一个都惹不起,若非是泰宁长公主府的管事亲自来传话,他也不会在这种大雨天的拒绝对方入住,哪里想到那位今儿入住驿站的卫国公世子竟然会出面。 当下驿丞忙应了一声,亲自带人去将虞家的车队恭恭敬敬地迎进去。 卢侍卫朝元武拱手,说道:「这次多谢元兄弟了。」 元武笑眯眯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卢侍卫也赶紧去换了身湿衣服罢,省得生病了。」 卢侍卫一行人顶着风雨过来,身上的衣物湿嗒嗒的,当下也没有再客气,客气几句就离开了。 等虞家的车架和人都安置好后,元武看了一眼诚惶诚恐的驿丞,倒没有怪他,问道:「那院子可是为泰宁长公主府留的?」 驿丞苦笑着点头,泰宁长公主素来行事霸道,指定了这院子不许让人入住,给长公主府的家眷留着,他们除了听令行事外,能如何? 威远将军府和靖安侯府虽然得罪不起,可泰宁长公主更是得罪不起。 元武颇为理解地点头,道了句辛苦了,然后话锋一转,又道:「这虞家的某位少爷曾帮助过我家世子,是以世子得知虞家的女眷路过,方才派我过来。长公主那边,你们不用担心,到时候若是他们怪罪,你就提这是我家世子的意思。」 驿丞听到这话,顿时大喜不已,对卫国公世子感激不已。 泰宁长公主是当今太后所出的公主,金尊玉贵,但若论得圣心,还是卫国公世子更深得圣心,只要有眼色的,都会懂得在泰宁长公主和卫国公世子之间更倾向谁。何况比起行事嚣张的泰宁长公主,卫国公世子的名声比她好多了。 元武回到屋子里,鞋子和衣服下摆已经被打湿了,他却浑不在意,轻轻地推开内室的门。 因为下雨,一改过去几日炎热的天气,室内有些阴阴冷冷的。 那站在窗口前看着窗外雨幕的少年神色淡敛,一袭青玉色锦袍衬得他英气挺拔,远远看着,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玉人一般,精雕细琢,却教人不敢直视。 听到声音,他转头看过来,一双凤目深沉黝黑,看不到底。 「世子,霍七姑娘已经入住隔壁那处院子。」元武禀报道,然后将刚才从驿丞那儿打探的事情一并说了。 说到泰宁长公主曾发话将那院子留着只准长公主府的家眷入住时,元武忍不住飞快地睃了一眼主子,果然见他凤眸微微眯了下,赶紧低下头。 泰宁长公主是太后亲女,仗着太后宠爱,行事嚣张霸道,这是京中人的共识,遇到她时,聪明人向来能避就避。只是这次,没想到那位寄住在虞家的霍七姑娘恰好回京路过,又因下雨没办法继续赶路,若是继续赶路,这大雨天的,天色将要黑了,可真是要受罪。 今天主子会让他出面,元武一点也没觉得奇怪。 元武倒是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巧,这寄居在外祖家的霍七姑娘也恰巧在这时候回京了,不过想起前阵子听到霍家老太爷病重的消息,她会回京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的巧合,让元武无疑是高兴的,甚至觉得霍老太爷这病得真是时候啊,能将外孙女叫回来不是,只要人回来了,不管主子对她有什么想法,都有后续不是?主子对这位霍七姑娘无疑是特别的,虽然仍是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但这种特别就让作下属的想入非非了。 霍姝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 听说卫国公世子派人出面让他们能顺利地入住,不用在这大雨天气继续赶路时,霍姝心里十分高兴,转头对艾草道:「你瞧,那位卫国公世子果然是个好人。」 樱草无话可说。 她也觉得这位卫国公世子能出面挺好的,省了他们很多麻烦,不过这难道不是因为感谢她家小姐在云州城时的相助么?只要稍微有点感恩的人,这种时候都会出这面吧?这和是好人还是坏人真没关系。 可能是因为有卫国公世子派人的原因在,所以驿站的人很快就送来了热水和饭菜,伺候得非常体贴周到。 霍姝洗了个热水澡,接着看向桌上的食物,眉开眼笑,对两个丫鬟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卫国公世子,真有缘。」 樱草伺候她用膳,笑眯眯地点头,说道:「他既然长得那般好看,一定是个好人。」然后又添了一句,「就和小姐一样。」 霍姝摸摸自己的脸,很自恋地笑了,「这是当然。」 艾草看着这两个以貌取人的家伙,无言以对。 刚用过膳,就见邬嬷嬷捧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过来。 霍姝光是闻到那味道,就忍不住皱起眉头,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下,正打算要怎么逃过喝姜汤的命运时,听到邬嬷嬷的话后,她纠结了。 「小姐,这姜汤是隔壁卫国公世子的随从元武大人特地吩咐驿站厨房做的,叫人送了一碗过来给您驱寒,说感谢您在云州城对他们世子的帮助。」邬嬷嬷说着,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觉得自家小姐果然是好心有好报。 元武是卫国公世子的贴身随从,他这番作为,自然也有卫国公世子的意思,而且打着感激的名目,也不用担心会引起什么非议。 霍姝顿了下,方才道:「算了,拿过来吧。」 邬嬷嬷见她爽快,心下暗喜,果然她特地提醒是对的,不然按平常时候,小姐哪里会乖乖喝这东西? 虽然姜汤有些不尽人意,不过想到隔壁住了个美男子,霍姝觉得这阴雨的天气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了。 果然,她是个有福气的人,才能这般巧合地和卫国公世子同住在一个驿站。 翌日,霍姝醒来时,听到窗外嘀嗒的雨声。 她趿着柔软的绣鞋,跑到窗前,推开窗往外看了看,雨势虽然小了,可依然是蒙蒙一片的雨幕,不宜上路。 第43章 恰好一阵湿冷的空气挟着细雨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小姐,当心着凉了。」艾草忙过去将窗子关上。 霍姝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放心,我身体好着,不会有事。」说着,拍拍胸口,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 艾草想反驳,但想到自家小姐的身体确实很健康,一年到头极少生病,便也没再叨念。 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更衣,霍姝喝了杯放了桂花蜜的蜜水,驿站送来了丰盛的早膳。 早膳过后,霍姝见了黄管事。 黄管事先是愁眉苦脸地道:「七小姐,看这雨可能要下个几天,属下已经将消息送回京城,应该过个几日就有消息过来。」 霍姝依然是一脸沉重地道:「有劳黄管事。」 黄管事瞥了她一眼,心里忍不住叹气。 这季节并不是多雨的季节,哪想还有几日便可抵达京城,大雨却下个不停,如今雨势虽然小了一些,可路上危险多,仍不宜上路,以免发生什么意外,只好在这里等雨停了。 接着,黄管事不免想到昨日入住驿站时的事情。 他们此时住的院子可是泰宁长公主指定留着的,以泰宁长公主的行事,应该空着不准其他人住进来,那驿丞不敢得罪泰宁长公主,原也不答应让他们住进这院子的。要不是有卫国公世子出面,只怕他们需要冒雨继续赶到下个城镇打尖。 这卫国公世子可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出身一等卫国公府,三岁时就被封为世子,若无意外,便是将来的国公爷,身份高贵,又有圣眷在身,前途无量,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不过他听说卫国公世子行事总有几分教人捉摸不透,不知昨日为何会出面帮他们这个忙。 后来他特地去打探了下,方才从卢侍卫那儿得知这次卫国公世子去西北游历时,虞家给予过他帮助,他承了虞家的情,方才顾着点。 所以昨天的事情,这是他特地给虞家面子罢了。 七小姐的外家是虞家,卫国公世子对虞家另眼相待,七小姐也由此得益。 一个晚上的时间,黄管事就将事情理清。明白这位自幼在虞家长大的七小姐不容小觑,虽然她是在虞家长大,这次因为老太爷病危才回霍家,不过只要有虞家在,七小姐回到霍家,应该不会受到什么慢待。 当下黄管事对霍姝又恭敬了几分。 等黄管事离开,霍姝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下雨天,除了窝在屋子里外,没办法去哪里,霍姝便和丫鬟们在屋子里找事情消磨时间,打了会儿牌后,拉着樱草一起和邬嬷嬷学习女红。 一个下午的时间,霍姝做出一条在她眼里还算不错的汗巾。 邬嬷嬷检查后,笑道:「小姐的针法有进步了,针脚比以前整齐许多。」 霍姝喜滋滋地笑起来,「我先前答应外祖母,要给她做点小物件的,现在多练练手,以后能做出更好的。」 邬嬷嬷看她高兴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高兴。 小姐十岁前,只爱舞刀弄枪,姑娘家该懂的事儿一样不懂,也不耐烦去学,虞老夫人忧心不已。世家贵女虽不必一定要精通女红,可也需要懂一些,像姑娘家定亲时,女方需要附上亲手做的一些小物件时,总不能这种时候还让绣娘做,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教人笑话? 霍姝的女红虽然不怎么样,做点小物件是没问题的,关键是,她肯学。 只要肯学,哪有学不会的?只是不精罢了。 侯府的姑娘不必精通这些,不然那些绣娘放着白领月例不成? 直到第三天午时,雨终于停了,乌云渐渐散去,天空露出湛蓝的色泽。 在驿站中憋了几日的人陆续离开,其中便有齐国公府老夫人娘家陆家的人,眼瞅着天气一晴,就赶紧收拾好行李上路。 天晴了,霍姝也要继续赶路回京。 因为下雨的原因,可能路上不好走,这两天并没有收到京城的消息,不知道祖父现在怎么样,自然不好在路上耽搁太久。 马车驶出驿站,霍姝偷偷掀起帘子往驿站里头看去,没有看到卫国公世子的马车,心里有些失望。在驿站住了两天,因为男女有别,霍姝一直没有见到住在隔壁院子里的卫国公世子聂屹,倒是有些可惜。 不过想到卫国公世子也在京城里,以后可能还会遇到,心情又高兴起来。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道路泥泞不堪,有些地方的积水还未干,马车行驶在路上,车轮辗过那些坑坑洼洼的路,摇摇晃晃的,晃得人昏昏欲睡。 霍姝靠着一个弹墨引枕,身体随着马车而晃动,冷不仃地打了个喷嚏。 艾草忙看过来,就见她揉了揉鼻子,朝自己笑道:「没事,就是鼻子痒。」 两个丫鬟被她弄得极度无语,樱草有些埋怨地道:「定然是昨日小姐赏雨时吹了冷风,等晚上到了打尖的地儿后,再叫邬嬷嬷熬点热汤驱寒。」 「不用,只是打个喷嚏罢了。」霍姝不以为意,懒洋洋地靠着弹墨迎枕,在马车的颠簸中,很快就迷糊起来。 马蹄声哒哒,车轮辘轳,在安静的山道中响起。 突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那浩大的声势,宛若山崩地裂,近在咫尺,整个地面仿佛都震动起来,教人惊惶不已。 原本快要睡着的霍姝被吓醒了,车内两个丫鬟也吓得脸色惨白。 拉车的马受了惊吓,马车晃来晃去,车夫忙不迭地拉紧缰绳,控制住马车。 过了约模半刻钟的时间,那轰隆隆的声音才渐渐地平息下来,整个天地间弥漫着一种灾后的压抑。 霍姝一把掀起车帘,沉着脸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第44章 当她往前看去,顿时失语。 前方烟尘弥漫,隐约可见崩塌的山体,恰好掩埋了通向前方的山道。那堆积着山石的路前,有两个灰头土脸的家丁,正跪在那里号啕大哭,哭声悲切。 因为连续几天的大雨,山上的石块和山体被大雨冲刷得摇摇欲坠,哪想到今儿恰巧就山崩了,路过的行人一个不察,便遭了殃。 被崩塌的山石埋葬的就是先前在驿站中比霍姝先行一步的齐国公府老夫人的娘家人——镇安府陆家的大老爷及其长子。 恰逢齐国公老夫人大寿,陆家由陆大老爷和长子进京给齐国公老夫人贺寿,因为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眼看着就要赶不及老夫人的寿辰了,所以今儿天气一放晴,他们就赶着上路。 哪知道天降横祸,陆家的车队路过这处山道时,突然山上的石头连着松软的泥土一起滑下来,排山倒海一般,教人防不胜防,陆家大老爷和大少爷当场就被埋在下面,只有两个走在后头的家丁险险地逃过一劫。 明白发生什么事后,霍姝一行人难过的同时,不由得生出几分庆幸。 要不是他们迟了一步,不然此时被埋葬在山石之下的就是他们了,想到死亡距离他们如此近,众人不禁后怕。 霍姝从马车里出来,看着前面被从山上滑下来的石头泥土挡住的路,想到在此丧生的陆家人,心里有些难过。 邬嬷嬷和几个丫鬟跟在她身边,看着那灾难现场,同样难过又庆幸。 卢侍卫请示了霍姝后,派了几个侍卫过去帮忙挖人清路,基于安全考虑,对霍姝道:「小姐,这路估计还会有危险,属下建议最好拐道,走另一条路进京。」 这条路直通京城,现在被崩塌的山石埋住了,清理出路来需要一段时间不说,同时也不能保证前面的山路会不会再发生崩塌。不如转道回京,虽多绕一些路,但胜在安全。 黄管事拿袖子擦着冷汗,附和道:「七小姐,卢侍卫说得对,还是绕道吧。」 看到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被埋葬,鲜活的生命一下子就没了,黄管事觉得,拐道多走些路也没什么,总比这条路安全。 霍姝自然没有意见。 卢侍卫正要请她先进马车里歇息,就听到不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转头看去,只见他们来的路上,又来了一支车队,看那护卫在马车周围的侍卫,赫然是卫国公府的侍卫,那马车里的人应该是卫国公世子。 骑马而行的元武远远地看到这边的情况时,也忍不住倒抽了口气,第一时间就往人群中寻找,发现那位霍家七姑娘安然无恙地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看着没什么事情,心里松了口气。 聂屹听闻山道崩塌,从马车里出来。 下了车,他的目光往那边的人群中看了一眼,目光在被丫鬟们簇拥着的少女身上顿了下,接着才落到前方崩塌的山道,叫了几个人过去帮忙清路挖人。 聂屹缓步上前,来到虞家的车队前,看向人群中的霍姝,清朗的声音问道:「霍姑娘,没事吧?」 霍姝没想到他会特地过来询问一声,当下朝他笑了下,说道:「劳烦世子关心,无碍的。」 聂屹确认她无事后,便往那边崩塌的地方行去。 黄管事也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位世子会亲自过来询问,并且指名道姓地询问七小姐,黄管事不免有几分惊讶。 看来这位卫国公世子不仅是给虞家面子,对七小姐也是极为客气的,莫不是他们其实早在虞家就认识了? 直到官府派人过来,虞家的车队和卫国公府的车队方才往回折返,往另一条回京的路而去。 因为是绕远路,所以原本预定还有五天的路程,生生拉长到八天,而这一路上,霍姝他们是和卫国公府的车队是一起走的。 当这消息传回靖安侯府时,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靖安侯夫妻俩面面相觑,都有些吃惊。 「卫国公世子?」靖安侯沉吟,想起年初得到的消息,卫国公世子离京游历,最近才确认他此次去了西北。 靖安侯询问清楚卫国公世子是和侄女霍姝恰巧一起进京时,顿时哑然。 「老爷,这姝姐儿……」靖安侯夫人看着丈夫,欲言又止。 靖安侯自然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说道:「这事……就别去母亲面前说,省得她老人家胡思乱想。」 靖安侯夫人听得眉心微跳,摇头道:「这事瞒不住,母亲迟早会知道的。」 靖安侯蹙了下眉,明白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这次山道崩塌,齐国公府的老夫人陆氏娘家的侄子、侄孙一起葬身在山崩中,这种大事哪里能瞒得住? 这样的惨事,往年也不少见,死的是别人家的人,他们虽然心有戚戚,其实感触并不大,纯粹是以旁观者来看,叹息几声便罢了。 哪想这次,那山道崩塌时,靖国公府的七小姐回京的车队恰好也在场,幸运地逃过一劫,本应该是幸事一件,只要想到这孩子出生时的事情,就让人忍不住想偏了。 当年这五房的侄女出生时,靖安侯府确实流年不利,虞氏难产而亡,老太爷惊马摔折了腿,靖安侯因治下不严被御史参了一笔,霍五爷也在自家池塘边摔了一跤,差点没淹死。 这些事情发生得太巧合,老夫人不免心惊胆颤,亲自去寺里寻高僧给刚出生的孩子批命,哪想会批到这么个刑克六亲的命来。 这事情虽然没有传出去,但靖安侯府的几个长辈却是知情的。 想到这里,靖安侯叹了口气。 不管这侄女的命格怎么不好,也是他们霍家的姑娘,姑娘家若是传出不好的名声,以后怎么说亲嫁人?是以当年虞老夫人要将这侄女带回虞家亲自教养时,靖安侯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也省得这孩子在霍家不受待见。 第45章 至于卫国公世子和侄女一起结伴回京的事情,还需得问清楚其中内情再看情况而定。 当下靖安侯对靖安侯夫人道:「算了,我亲自去和母亲说一声罢。」 靖安侯夫人自然不反对,她知道霍姝是老夫人心头的一根刺,偏偏又是五房的嫡长女,碍于霍五爷,靖安侯夫人实在不想沾五房的事情,免得里外不是人。 不过,倒是没想到这次霍姝回京竟是和卫国公世子的车队一起回来,不免让人想得深一些。 就不知道这卫国公世子是给虞家面子,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霍老夫人居住在春晖堂。 靖安侯到春晖堂时,就见母亲正和大姐霍茹在说话。 霍茹是老靖安侯的嫡长女,娇养长大,及笄后,就嫁给昌平大长公主的嫡长子尹智,膝下育有二儿一女。昌平大长公主是个宽厚人,霍茹嫁入公主府后,婆婆慈善,丈夫体贴,日子过得十分如意,时常能回娘家探望老母亲。 这会儿,霍茹和母亲正说起在云州城的妹妹霍萍。 霍茹道:「听妹妹的意思,她会在中秋之前带三个孩子回京给母亲拜寿。」 霍老夫人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高兴地道:「几个孩子中,我最担心的就是萍娘,也不知道她在那边如何了,一走就是几年,人不在跟前,实在放不下心。」说罢,忍不住叹了口气。 霍茹安慰道:「娘,妹夫是个有本事的,况且还有葛尚书在,妹夫迟早会回京的,您就放心吧。」 说着,见兄长靖安侯进来,霍茹忙起身,笑道:「大哥回来啦。」 靖安侯给母亲请安后,笑着和大姐寒暄几句,询问几个外甥。 「庆哥儿还好,如今有他媳妇拘着,人也稳重许多。就是庄哥儿贪玩了一些,前儿还打碎了他祖母房里的佛手,被他爹罚跪祠堂却依然不改。」说到顽劣的小儿子,霍茹就有些头疼。 「男孩子嘛,自然是淘气一些,好好管教便是。」靖安侯说道。 霍老夫人忙忙附和道:「本就是这样,庄哥儿年纪还小,可不能太拘着他。」到底心疼外孙。 霍茹知道老人家疼孩子,没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都已经十五岁了,哪里还是小孩子? 说了会儿话,霍茹见兄长显然有话要和母亲说,便笑着起身,说道:「我想起还有事要和承珏他娘说,我先去寻她了。」 到底是已经出嫁的女儿,不宜插手娘家之事太多,这道理霍茹还是懂的。 待霍茹离开后,霍老夫人询问长子:「可是有什么事?」 靖安侯便将刚才得到的消息和母亲说了。 霍老夫人听完后,脸色便沉了,半晌方淡淡地说道:「果然是个没福气的!只可惜了那陆家人。」然后又叹了口气,「可怜齐国公府的老夫人,都这把年纪了,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 靖安侯自然听得出母亲嘴里「没福气的」人指的是谁,没有接这话,只道:「姝姐儿的运气不错,幸好她的车队迟一步才过去,不然就是她出事了。」 霍老夫人沉着脸不说话。 靖安侯见状,也不再说什么。 果然,不过一日时间,齐国公府的老夫人娘家侄子、侄孙在进京路上葬身崩塌的山道中的消息传进京城,齐国公府的老夫人承受不住这噩耗,当场昏厥过去。 除此之外,据说当时还有靖安侯府进京的七小姐、卫国公世子在场,不过他们幸运地躲过一劫,现下已经一起同行回京。 霍老夫人和齐国公老夫人年轻时是手帕交,两家的交情不错,听闻这消息后,忙忙打发人带了些药材去齐国公府探望。 霍五爷下衙回家,去了靖安侯府的书房,直接问道:「大哥,姝姐儿没事吧?」 「她没事。」靖安侯说道,「虞家的车队距离崩塌的山道有几百丈距离,没有被波及,你放心吧。」 霍五爷终于松了口气。 靖安侯看他一眼,继续道:「不过听说姝姐儿后来是和卫国公世子一起回京的。」 「既然在那儿遇上了,又是同路,一起进京没什么。」霍五爷不在意地说。 靖安侯听罢,忍不住笑了下,这倒是霍五爷会有的想法,不过其他人就不同了,想得深一些的,还以为他们霍家这是要攀上卫国公府。特别是卫国公世子去年束发后,至今仍未说亲,这京城中明里暗里盯着卫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的人可不少。 靖安侯也是这般想的,当时遇到那种情况,需要拐道而行,卫国公世子和霍姝都要回京,走同一条路,那就是同行了。 但架不住世上有心人胡乱猜测。 过了几天,靖安侯府接到霍姝将要抵达京城的消息。 一大早,靖安侯夫人就叫了今日休沐的长子和闲赋在家的次子一起去城外十里亭将多年不见的堂妹接进京来。 霍五爷去春晖堂给母亲请安时,听了靖安侯夫人的安排,特地对靖安侯夫人致谢,「多谢大嫂。」 靖安侯夫人看了一眼不远处五夫人有些僵硬的脸,面上笑道:「她是咱们霍家的姑娘,难得回家,自该如此。」 霍五爷虽然有点想见见十几年未见的嫡女,可因今日还有事情要出门,只好叮嘱五夫人一声。 五夫人戚氏将丈夫送出门后,抿了抿嘴,回到房里后,便气闷地坐在罗汉床上。 「娘,怎么了?」霍妙进来就见母亲的神色不好,柔柔地问道。 五夫人见到容貌妍丽、娇憨可爱的女儿,神色略好一些,将她叫到身边,抚了抚她的脸,说道:「你七姐姐今日抵达京城,先前你大伯母叫了珏哥儿、瑞哥儿去城外接她。」 霍妙听了,惊讶地道:「这么快?」 第46章 五夫人嗯了一声。 霍妙见母亲神色有些郁郁的,不知她为何如此,忍不住道:「娘,七姐姐回来不好么?」 对于这个素未谋的同父异母的姐姐,霍妙知道的不多,只知她自幼在外祖家虞家长大,祖母似乎并不喜欢提她,只有父亲偶尔会叨念上几句外,家里便无人提她了。 长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了自己是五房唯一的姑娘,所以对那从未见过面的姐姐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不快了,你爹一直盼着她回来,要不是老夫人……」五夫人忙忙闭了嘴,转而道,「你没看到,人还没回来呢,你爹就一天三回地问一次不说,还特特让我将叠翠院收拾出来,里头添的器具都是从他的私库里取的,可真够疼她的。」 说到这里,五夫人不免有些讽刺。 要真是这么疼,也不会因为老夫人发话,就十几年来不闻不问了。 可想到叠翠院里摆的那些器具,心里就有些不高兴,觉得丈夫太过偏心。 霍妙听了,也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以前霍姝不在时,还没有想那么多,这会儿她回来了…… 霍承珏和霍承瑞兄弟俩于巳时便到了城外的十里亭处,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看到卫国公府和虞家的车队过来。 卫国公府的车队走在前面,让人想忽略也忽略不了,就和传闻中的那般。 霍承珏转头看了一眼卫国公府派来迎接卫国公世子的管事,敏锐地发现还有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人,是宫里的内侍,不用说也知道,这内侍是谁派来的,不由得心中一叹。 这位堂妹第一次回京,哪想又是遇到山道崩塌,又是和卫国公府世子一起同行,光是这两样,就惹人注目了。 霍承珏兄弟朝卫国公世子的车驾拱了拱手,便朝着虞家那边的车队而去。 兄弟俩来到车前,霍承珏问道:「是七妹妹么?」 这时,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一张明丽张扬的脸蛋。十四岁的姑娘眉宇间虽略有些青涩,却已经展现少女的绝世风姿,微笑时恍似那初升的朝阳,生气勃勃,充满了朝气。 只是,当她掩唇咳嗽时,霍承珏兄弟二人才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多了几分病容。虽是如此,却未折损她的容颜,那份苍白反而为她添了几分弱不胜衣的姿态,教人难以忽略她的美。 这是……五房的妹妹? 霍承珏兄弟都忍不住有些惊讶。 「是大哥和四哥么?」霍姝一边咳嗽一边问道,暗暗打量这两位堂兄弟。 霍家的人都有一副好样貌,霍承珏、霍承瑞兄弟五官有几分相似,皆是器宇轩昂,仪表堂堂,尽显公侯府世家公子的风姿气度,教人一眼便心生好感。 「七妹妹生病了?」霍承珏关心地问。 这时,霍姝又咳嗽起来。 樱草忙为她拍背,艾草回答道:「回两位少爷,小姐心里挂念着老太爷,所以急着赶路回京,路上没有歇息好,所以才……」 霍承珏兄弟两个见她咳得像快要断气一样,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心情都有些触动。 等霍姝好不容易咳嗽完,开始询问祖父霍老太爷的身体,表现出一副十足的孝心。 「妹妹不必担心,祖父的身体前些日子终于好转一些,现下虽然还未能下床,不过已经能吃得下东西了。」霍承珏安抚道。 霍姝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长房的两个兄弟见这堂妹一副欣喜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 第一次见面的堂兄妹三个客气地互相寒暄几句后,霍承珏见前面卫国公世子的车驾已经离开了,便翻身上马,一起回京。 随侍在卫国公世子马车旁的元武往后头看一眼,见到霍家兄弟随行在马前旁边,不由想起车里的那位霍七姑娘还在生病,也不知道现下如何了。 昨天世子知道她生病时,询问了几句,还让他暗中去寻个医术信得过的大夫,可见对她是十分关心的,明里暗里地看着,急她所急。 不过想到这位霍七姑娘今年才十四岁,距离及笄还有一年时间,就想叹气。 世子难得这般挂心一个女子,他也心疼世子这些年的遭遇,自然希望他能心想事成,快活一些。 马车里头时不时地响起咳嗽的声音,外头的霍承珏兄弟俩都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皱眉。 他们可没听说这位堂妹身体不好啊,怎么这次病得这么重?听那咳嗽声,好像心肺都要咳出来一样。 想到这里,霍承珏将黄管事叫过来询问。 黄管事有心给霍姝卖个好,自然是挑好话来说,「七小姐这是累出病的,听闻老太爷生病后,她就急着赶回来了,一直未曾休息好。前几日山道崩塌时,小姐当时也在场,那崩塌的山道就在面前,小姐被吓着了,当晚精神就有些不太好……」 听了黄管事的话,霍承珏心里对这堂妹多了几分怜惜。 霍承瑞也有些怜惜她,他虽然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但这妹妹的容貌却是家里最漂亮的,看着就舒服,无形中就多了几分好感。 马车里,霍姝咳得脸都憋红了,看得两个丫鬟不已心疼。 好不容易终于缓过来后,艾草忙端了杯温水过来给她润润喉咙。 霍姝神色恹恹地靠着一个大迎枕,对两个忧心的丫鬟道:「我没事,你们放心吧。」 哪里没事?先前她们也以为她没事,所以听到她打喷嚏时,只是以为感染个小风寒,喝点药就好,哪知道这风寒越来越重,现下还在吃着药,又在路上,没办法好好歇息养病,以至于现在病得越来越严重。 霍姝也没想到起初不过是打个喷嚏罢了,结果竟然演变成这样。她自幼身体就健康,一年到头都没生过一次病,难得生次病,哪知会病得这么严重。 第47章 感觉头有些晕,霍姝摸摸额头,摸到一手冷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咳嗽憋出来的,还是真的冒冷汗了。 她安静地闭着眼睛一会儿,才睁开眼,慢吞吞地对两个丫鬟说:「哎,我觉得……我好像要发烧了。」 两个丫鬟:「……」 艾草反应过来,忙探手过去在她额头摸了摸,发现确实有些烫。 樱草急得不行,就要去找人时,被艾草制止了,艾草说道:「稍会就要进城,回府后小姐就可以好好歇息,再下说了也没用。」 霍姝见两个丫鬟焦急,她还有心情笑着安慰她们,「艾草说得对,不用折腾了,回到府里再说。」 艾草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有些生气。 要不是她仗着自己身体好,没有注意,连药都不肯吃,哪里会病成这样? 靖安侯夫人正在指点女儿霍妍的女红,就听下人来说七小姐的马车已经进城了。 回来禀报的是霍承珏的小厮,「听说七小姐病得非常严重,现下似乎已经烧起来了,人都有些迷糊。」 「怎会病得这般严重?」靖安侯夫人惊讶地问。 「听闻七小姐挂心老太爷,一路赶回来,没有好好歇息,人便累病了。」小厮答道。 靖安侯夫人听了,神色顿了下。 等小厮离开后,霍妍说道:「娘,咱们这位七姐姐可真是不幸的,难得回家,竟然累病了。」然后想到什么,忍不住捂嘴笑起来,「七姐姐回来了,九妹妹这回可要难受了。」 靖安侯夫人听她说得不像话,斥道:「别胡说。」 「我那里胡说了?」霍妍不服气地道,「九妹妹平时仗着自己是五房唯一的嫡女,祖母喜欢她,没少拿话挤兑我,她的心眼就和五婶一样,小得像针眼似的,一点小事就要哭哭啼啼的去告状,我讨厌她!」 靖安侯听到这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她——虽然女儿说的是事实,抬手拍了她的手背一下,「你真是……莫在你祖母面前说这话。」 「我又不傻!」霍妍知道祖母最疼五房的两个堂弟堂妹,虽然祖母也疼他们这房,可比起五房,还是差一些。 靖安侯夫人让女儿继续绣花,起身理了理仪容,往春晖堂而去。 马车进了靖安侯府后,霍承珏忍不住看向护送堂妹回京的那群虞家的护卫。 先前在路上他就注意到这群侍卫了,他们坐在马上,背脊挺直,神色坚毅,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不用说也知道应该是虞将军府亲自训练的亲卫。 虞家竟然舍得用将军府的亲卫护送个表姑娘回京,可见这堂妹在虞家是极为受宠的。 霍姝被丫鬟扶下马车时,身体已经虚软了,脸蛋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绯红色,有点眼色的人都可以看出她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靖安侯夫人得了消息,亲自迎过来。 看到被丫鬟揣扶着的少女,先是为她姝丽的容貌而惊讶了下,很快便注意到她的脸色极为不正常,忙上前一把扶住她,说道:「你是姝姐儿吧?我是你大伯母,听说你病了,老夫人让你先去歇息,等养好病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作子孙的归家,须得去给长辈请安,不过因为霍姝现下病成这模样,霍老夫人便免了她的请安,实则是不愿意见到这孙女。 靖安侯夫人心里明白,面上却说得非常漂亮。 霍姝用雾蒙蒙的大眼睛看了大伯母一会儿,方才虚弱地笑道:「谢谢祖母,谢谢大伯母。」 看她这虚弱的模样,纵使生病中仍难掩那绝丽姿容,靖安侯夫人心里就忍不住嘘唏。当年的事情,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懂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只是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凑到一起,老夫人又是个不讲理的,自然一起怪到她身上了。 虽然心里可怜这孩子,不过靖安侯夫人作为靖安侯府的长房夫人,上有公婆在,自然不好管长辈和其他房的事情。 靖安侯夫人说了几句,就见一直不见踪影的五夫人戚氏带着女儿霍妙过来了。 虽然霍姝是晚辈,回家门并不需要长辈亲自迎出来,可这孩子好歹第一次回家,听说还生病了,作继母的怎么着也不能迟迟不见人吧? 靖安侯夫人自然知道五夫人的脾气,向来是个见不得人好的,就算是从未见过面的继女,因为霍五老爷偏心一点儿,心里就可以不高兴个几天。 五夫人见大嫂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有些不自在,不过面上仍是挤出笑容道:「听说姝姐儿回来了,这就是姝姐儿吧?」说着,目光落到一个在场中唯一陌生的少女身上,看清楚她的脸时,呼吸不由得窒了下。 霍妙看到这位素未谋面的姐姐,也有些吃惊,不由得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五弟妹,姝姐儿生病了,先让她回叠翠院歇息罢。」靖安侯夫人说道。 五夫人收回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忙不迭地道:「自该如此。」说着,也不看靖安侯夫人,忙叫了个婆子,将继女送去叠翠院。 接着,靖安侯夫人又让人去请府里坐镇的大夫去叠翠院给霍姝看病。 五夫人跟着进了叠翠院,看了会儿,耷拉着脸离开。 霍妙跟着母亲一起回到屋子里,神色有些复杂,怔怔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后,才问道:「娘,七姐姐是不是长得像那位虞夫人?」 她母亲是继室,从她懂事时就知道了,因为父亲的书房里挂着一副虞氏的画象,每次去书房寻父亲,她都能看到那副被父亲仔细保存的画像。 那画里的女子容貌明丽漂亮,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哪想到看到真人时,才知道到当年的虞氏有多漂亮,远非画像能表达出来她的绝世姿容。 这般漂亮的女子,也莫怪父亲这些年一直心心念念着。 第48章 五夫人回过神来,听到女儿的话,撇着嘴道:「是啊,听说那位虞氏花容月貌,世间难寻,若非如此,你祖母当年也不会特地为你父亲去将军府聘下那虞氏。」 霍妙哦了一声,然后摸摸自己的脸,想到什么,看向母亲,说道:「娘,刚才大伯母似乎有些不高兴。」 五夫人不在意地道:「她自己是个周全人,方方面面都想要事事妥贴,自然不高兴。」 作长辈的,哪有这般赶着去迎接晚辈的道理?不过是五房的一个嫡女回府,长房的夫人竟然亲自出面,在五夫人看来,这大嫂的行事真是让她难以理解。 在她看来,靖安侯夫人不过是做给人看的,以表现她的贤良罢了,如此作态也不嫌累得慌。 「娘,大伯母是当家夫人,自然要妥善一些。」霍妙平时跟在霍老夫人身边,到底懂事一些,不由劝着母亲。见母亲不以为意,她又道:「爹要是知道,会不高兴的。」 五夫人这才有些懊恼。 今儿一心想要给这归家的继女一个下马威,倒是忘记这事情了。 五夫人嫁入霍家十几年,明白自己丈夫是个什么人,霍姝是他第一个女儿,他当然是关心的,纵使因为老夫人的原因,十几年来不闻不问,可偶尔也会关心地询问去平南城探望的下人,可见他一直记挂着。 当然,这种关心也不过是一种愧疚和对发妻的思念之情,多的便没有了。 可纵使如此,霍五老爷也容不得她待慢这女儿,五夫人可不想被丈夫斥责,忙不迭地就想要继续补救。 可惜还没来得及补救,就听说霍五老爷回府了。 霍五老爷回府后,直奔叠翠院。 霍姝躺在薰过香的被褥里,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地晕眩,床前的人来来去去,她一时间也分不清是谁。 「小姐,起来喝药了。」 邬嬷嬷将熬好的药端来,让丫鬟将床上烧得有些迷糊的人扶起来。 霍姝的双颊红扑扑的,迷糊了一会儿,才看清楚床前的人,有些虚弱地道:「嬷嬷,药太苦了,我想吃蜜饯。」 小时候在练武场摔摔打打,受伤是常事,时常要喝苦药汁,霍姝对这种药汁难以忍受,没有蜜饯佐着根本喝不下,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种习惯。 樱草马上道:「奴婢记得这次有带蜜饯……」 哪知去找了一番,只翻出一个空蜜饯罐,显然从平南城带回京城的蜜饯,在路上就被某个贪吃的人给吃完了。 没有蜜饯,霍姝坚决不肯喝苦巴巴的药汁,急得邬嬷嬷和几个丫鬟就要出去找人给她买蜜饯时,霍五老爷过来了。 霍五老爷听说刚归家的长女病了时,当下不管其他,急忙去了叠翠院,直接进了屋子。 来到床前,霍五老爷一眼就看到床里头半靠在姜黄色绣折枝花的大迎枕上的少女,脸蛋绯红,神色间带着一种病态的倦色,只一眼就看得他心神大震。 实在太像发妻了。 看到她,霍五老爷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添了几分愧色。 「姝儿病了?」霍五老爷放柔了声音问道。 霍姝转头看过他,好一会儿目光才在他脸上定焦,出口的声音软绵绵的,完全没有平时的朝气和活力,「你是我爹?」 霍五老爷听到这句话,心酸了下,默默地点头。 霍姝仔细打量他,发现这十几年来从没见过的父亲是个极符合时下审美的那种俊美斯文的男人,面容白晳,气质儒雅,和几位留着大胡子、举止英伟的舅舅一点也不像,更不像她想像中的父亲的模样。 她垂下眼眸,掩住眼里的失望。 霍五老爷见她虚弱地靠在那里,没有说话,心里头更难受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转头看向床前侍立的丫鬟嬷嬷,问道:「怎么不喝药?」 邬嬷嬷行了一礼,说道:「小姐想要佐上蜜饯,带回来的蜜饯没有了。」 霍五老爷一听,忙叫人去买回来。 直到蜜饯买回来,霍姝拧着眉,喝几口药汁就咬一口蜜饯,在药汁凉了以前,终于将那碗药喝完了。 喝完药后,她的精神不济,没理会床前干巴巴站着的父亲,在丫鬟的服侍下躺到床上捂被子睡去。 霍五爷倒也不介意这点冷待,事实上,对这十多年未见的女儿,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见女儿睡下,霍五爷站在这里没意思,交待一声屋子里的丫鬟尽心伺候,才走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霍五爷看着叠翠院中葱笼的花木,想起当年难产而逝的发妻虞氏,长女的容貌无疑是像虞氏,只要看到她,心里不由得就有些愧疚,这种愧疚除了是对虞氏的,还有对女儿的。 得知今日卫国公世子回京,皇宫里的皇帝从午时就在那里等着了。 当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那清俊如玉的少年,皇帝一双精锐明亮的眼睛里很快就浸出一点点的笑意,知晓皇帝一些细微的神色变化的乾清宫大总管连青明白皇帝现在心情不错。 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见到卫国公世子时,从来都是好心情的。 聂屹来到御案前,刚请完安,就被皇帝拉了起来。 庆元帝仔细打量少年,忍不住笑道:「半年多不见,世谨又长高了。」 聂屹抬眸看他,对比了下两人的身高,很肯定地点头道:「我很快就会比舅舅高了。」 庆元帝听到这话,心情大悦,眯着眼睛笑道:「长得比朕高算什么?再高也是个孩子。」 聂屹抿着嘴不说话。 看他这模样,庆元帝不仅没有不愉,反而指着他大笑起来:「这是不高兴了?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上回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你道自己还是个孩子,所以推了朕赐给你的宫人……」 第49章 「舅舅!」聂屹红着脸,低声道:「您又是不知道我不喜欢那些……」 见他要恼了,庆元帝没再逗他,省得他真的要生气了。 没关系,孩子要慢慢地调教,就像他那些不听话的儿子一样,慢慢调教,总会调教成他满意的模样。 聂屹从怀里拿出一份用布包着的东西,呈给皇帝,垂首说道:「臣办事不利,请皇上责罚。」 庆元帝接过它,并不急着打开,用手指慢慢地摩挲着这布包着的东西,听外甥禀报。 「臣只找到一半的藏宝图,还有一半被人劫走了,不过臣能确定劫走它的人正是当年的忠义王留下的人。」聂屹沉声说。 庆元帝听后,忍不住笑了下,意味不明地道:「朕就知道不会这般简单。忠义王……好一个忠义王!」 听出帝王声音里的暗含的怒意,一旁伺候的大总管连青的头往下埋了埋,眼角余光瞥见依然站在那儿岿然不动的卫国公世子,见他连神色都未变一下,不由得心中感慨。 庆元帝将那布包裹着的藏宝图丢到御案上,英俊的脸很快就露出笑容,拍拍外甥的肩膀,见他仍是一副领罪的模样,笑骂道:「行了,别和朕摆这副模样,你娘若是知道,少不得要和朕置气了。」 懿宁长公主和庆元帝是同胞兄妹,皆是先帝元后所出的龙子凤女,现下的太后是继后。他们兄妹感情自幼就极好,庆元帝爱屋及乌,加上当年的卫国公世子救驾身亡,是以对这外甥多有宠爱,连皇子们也不及。 听到这话,聂屹神色未变。 庆元帝看罢,哪里不知道他的心结,直接道:「这次辛苦世谨了,你娘这阵子时常念着你,这次回来就在京城多留几日罢。」 聂屹淡淡地点头,见没什么事情,便告退离开。 目送他离开后,庆元帝想到什么,对连青道:「去查查这次和世谨一起进京的那位靖安侯府的姑娘。」 连青明白皇帝的意思,忙应了一声是,正要下去吩咐时,又被皇帝叫住了。 「算了,还是别查了,省得世谨不高兴。」 皇帝叹了口气,一副生怕外甥生气的模样。 聂屹刚出乾清宫,就见到三皇子、五皇子迎面走来。 两位皇子看到聂屹时,都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收敛脸上的神色,含笑走过来,与他打招呼。 三皇子打量聂屹,笑着打趣道:「一阵时日不见,世谨似是又俊俏许多了,怨不得这京中的贵女们但凡见过世谨的,皆是芳心暗许,非君不嫁。」 五皇子跟着笑道:「三皇兄难道没听说过,京中有一个传言,一见世谨误终身!可见世谨表哥的行情之好,简直羡煞人了。哎,我听说懿宁姑母正打算给表哥择选一位淑女为妻,就不知道届时是哪位贵女有幸入了姑母的慧眼。」 聂屹给两位皇子行礼,对他们亲昵的取笑,神色并变,只道:「是么?我没听说过。」 五皇子见他不接话,面上有些尴尬,眼中怒意一闪而过。 三皇子忙道:「听说世谨这段时间出京游历去了,去了什么地方,可是有所收获?」 三皇子语气温和,眉眼温润,素有贤王之风,在朝中的风评极好。面对这位深得帝宠的长公主之子,三皇子自然是交好的,每次见面,皆是以礼相待。 至于聂世谨会不会恃宠而骄,行事张狂,那就看他们那位皇父怎么看了。 五皇子站在一旁,看着聂屹,眼中滑过几许暗芒。 五皇子的年纪比较聂屹小,今年刚到束发之龄,他和三皇子都是曹贵妃之子,素来是个行事率性的,在皇子中比较得宠。不过这种得宠在遇到聂屹时,就要靠边站了。 可以说,这满宫的龙子凤女,都比不过一个聂世谨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不过是去了几个地方,不值一提。」聂屹淡声回答道,然后不给两位皇子再问,就道:「我还有事先行,两位殿下请自便,先告辞了。」 说罢,便大步流星地离开。 三皇子和五皇子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到后,五皇子呵了一声,偏首看向三皇子,说道:「三哥,咱们这位表哥可真是得圣心,听说父皇听闻他今日回京,从一早就特地等着他了,可真是让人羡慕。」 三皇子唇角含笑,凤眸微敛,淡声道:「世谨是懿宁姑母的长子,父皇偏爱一些实属正常。」 五皇子可不爱听这话,要不是当年聂屹的父亲救驾身亡,皇帝也不会对聂屹如此另眼相待。外甥再好,能比得过自己的儿子好么?可以说,聂屹这份圣宠,完全是父辈的遗泽,不然只靠着懿宁长公主与皇帝之间的兄妹之情,哪里能越得过皇子? 五皇子心里不服气,可再不服气,也不能做什么,他们要真的出手做了什么,第一个饶不了他们的,便是他们那位皇父。 聂屹没理会那两位皇子的心思,在世人眼里,他向来我行我素,纵使是皇子公主,他也从未与哪个走得过近,皆是淡淡的。 刚出了宫门,卫国公府的马车候在那儿,聂屹正欲要上马车时,就见懿宁长公主府的长吏擦着汗,殷勤地过来。 长吏作了个揖,殷切而恭敬地道:「公主听闻世子回京,一早就使了属下在这儿等待世子了。」 聂屹转脸看他,一张俊颜面无表情,那双和皇帝一样的凤眸带了些许凌厉。 就在那长吏被他看得两股战战,快要跪下去时,方听到卫国公世子一句「走罢」,心里松了口气。 卫国公世子的车驾调头往公主府而去后,长吏随行在旁,暗暗擦了擦汗。 他真担心没办法请这位世子去公主府要受公主责罚,要知道,懿宁长公主和这儿子的关系并不如世人想像的那般和睦,明明是母子俩,可处得像陌生人,彼此间都是淡淡的。但不可否认,懿宁长公主却是关心这儿子的,这不,听说世子一回来,就巴巴地派人过来将人先带去公主府。 第50章 马车进了公主府,聂屹还未下车,就听到一道清脆欢快的叫声。 「大哥,你回来啦。」 聂屹从马车下来,看到梳着双螺髻、身穿大红色织百蝶穿花禙子的少女,一脸欢欣地看着自己。少女约莫十二三岁,容貌与他有几分相似,神态间多了几分天真娇憨和被娇宠的骄横之色。 少女身后,是一名穿着大红色万字莲花暗纹宫装的丽人。约莫三十岁,五官明艳,凤眼妩媚,一头乌发上插着精巧的丹凤朝阳衔珠钗,凤嘴衔着鸽蛋大小的红宝石,嘴角含着笑,施施然地站在那儿,整个人尊贵之极。 这是懿宁长公主,先帝元后嫡出的长公主。 看到半年多未见的儿子,懿宁长公主上下打量一番,含笑道:「我儿看着长高不少。」 聂屹上前给母亲请安。 「大哥也更好看了。」丹阳郡主许恬笑嘻嘻地说,一双大眼睛在兄长身上滴溜溜地看个不停。 聂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着母亲一起去了花厅。 丫鬟奉上茶点后,便退下去,花厅里只有母子三人坐在一起说话,不过说的都是懿宁长公主和许恬,聂屹神色淡淡地听着。 半年多不见,懿宁长公主对儿子好一阵关心,不过见儿子神色淡淡的,她心里也有些失望,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最后只道:「快到中秋了,中秋那日,本宫要在金菊园开个赏菊宴,给京中的世家贵女下帖子一起前来与宴,世谨也过来吧。」 她含笑地看着儿子,一双凤目妩媚而多情,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风流婉转,贵气逼人。 「大哥要是在,那就更好了。」许恬依在母亲身边,一脸高兴地说,看向兄长那张出色的俊颜,只有满心的高兴和骄傲。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京中世家女子初见之下惊为天人的兄长,因为有这位出色的兄长,她也成为京中众多世家女争先讨好的对象。 聂屹没给明确的回复,只道:「若是不忙的话。」 懿宁长公主如何不知道,要是他不想来,什么时候都可以找到忙的借口,她这当娘的也奈何不了他,这也是她当母亲最挫败的。只是长子翻年就十七岁了,到说亲的年纪,这是她这当母亲的责任,总不能任由儿子的亲事任卫国公府的人或皇帝随便定了。 懿宁长公主当年改嫁忠勇伯长子许嘉,后与许驸马育有一儿一女,长女许恬被封为丹阳郡主,幼子年纪还小,一直养在身边。 虽她不再是聂家妇,可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当娘亲的哪里不关心?只是这儿子自幼被抱到皇宫,和她不亲,大多时候,她想关心他,却不知如何关心,只能以自己的方法来关心补尝他。 聂屹在公主府待的时间并不多,拒绝了懿宁长公主的留膳,踏着暮色离开。 出了公主府,聂屹靠着车壁,手里端着一杯茶,安静地听元武小声汇报。 「……听说回到靖安侯府后,霍七姑娘人已经烧迷糊了,靖安侯夫人叫了府上的大夫为她看诊,现下已经喝药歇下。」 「病得很严重?」聂屹微微皱眉。 明明前日大夫说,只是小感风寒,喝几帖药就好,哪里会这般严重? 「靖安侯府的大夫说,今晚如果能退热,过几日就能好了。」元武含蓄地道,心里有些纠结。 他也没想到那霍七姑娘会病得这般严重,明明前天得知她生病时,大夫说不严重的,哪知道回到京城,就发起高热,现下人都烧起来了。这让他有些心急,世家贵女的身子弱,多少未出阁的小娘子就是因为一场风寒消香玉殒,希望这位霍姑娘是个福泽绵长的,平安无事方好。 回到卫国公府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聂屹回到卫国公世子居住的凌云院,用过晚膳后,略作洗漱,换上一身鸦青色素面长袍,抚着一对玲珑玉半晌,终于起身出了门。 「走吧。」他对扈兴道。 扈兴应了一声,跟着他们世子趁着夜色翻墙出去了。 元武:「……」世子你这是要夜探深闺么? 喝了药后,霍姝很快就睡着了,只是因为身体不适,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做着一些光怪陆离的梦,人都要爆炸了。 梦中,一双清冷凌厉的凤眸吸引了她所有的心神。 那双凤目的主人一会儿远,一会儿近,面容像是蒙了一层纱,教人无法看清,一会儿又化作一个几岁的幼童,用一双如狼般嗜血凶狠的眼睛盯着她,让她遍体发寒,忍不住想要逃。 霍姝啊的一声,终于睁开眼睛。 她愣愣地看着床帐上的葱绿色折枝花绣纹,在昏暗的灯光中,只依稀看了个大概。直到浑噩的意识清醒来过来,才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也不知道是作噩梦还是其他,刚才好像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那种身临其镜之感,让她真的以为暗中有人在窥探自己。 应该是做梦…… 「艾草……」她虚弱地叫了一声。 一会儿后,就听到外间响起艾草的声音,接着见艾草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看得霍姝很想一脑袋拱进被窝里,逃避这残酷的喝药时间。 「刚才有谁来过么?樱草呢?」霍姝问道。 艾草一边伺候她喝药,一边道:「奴婢让樱草先去歇息了,等会儿再叫她过来守着。这么晚了哪有人来?奴婢就在外熬药,没见着人。」 霍姝听罢,觉得应该是自己睡糊涂了,这人一旦生病,就会做噩梦,大抵是如此。 喝过药,霍姝头还晕着,精神不济,再次躺下休息。 睡着之前,她侧过脸,目光移到窗口的位置,半晌才沉沉睡去。 艾草给她掖了掖被子,见她沉睡了,方才小心地退到室外,叫樱草起来守着。她们小姐歇息时,一向不喜欢有人在榻侧守夜,所以她们这些丫鬟守夜时,都是睡到外间的榻上。 第51章 一阵风吹来,窗子无声开启,一个人翻窗进来,悄声走到填漆床前,就着昏暗的灯光,打量床上的人。 半晌,他伸手轻轻地碰了下她绯红的脸蛋,那如凝脂般细滑柔嫩的触感,让他不禁多摸了下,直到她皱起眉头,仿佛惊吓一般,忙收回手。 他盯着她,目光幽深,将久远的记忆里的女童和现在的少女对比,发现那浑身浴血的女童已经成大了,而且成长一个……容易让男人心动的美丽姑娘。 想到什么,那双凤目又变得凌厉起来。 元武心神不宁地在凌云院的院墙下徘徊,时不时地望向墙头那边,心里直打鼓。 他从来没想过,一向冷心冷肺的世子竟然会干这种事情,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去当夜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靖安侯府夜探那位生病中的霍七姑娘了。 要是被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人捉到,世子一世英名可就没了。 在元武的担心中,直到四更鼓响起,终于听到墙头那边传来的动静,接着见世子和扈兴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元武差点感动得痛哭流涕。 世子您全须全尾地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聂屹没理会随从的目光,直接进了房,略作洗漱,直接回房歇息。 元武见世子终于歇息后,这才有时间去询问随从世子一起翻墙出门的人,问道:「世子今晚去哪里了?」 扈兴一脸无所谓地道:「像是某个公侯府的府第,不清楚。」 「你怎么能不清楚呢。」元武恨铁不成钢。 「我又不识路,是世子带我过去的,然后让我守在外头,他自己进去了,我哪里知道世子去哪里。」扈兴理直气壮地说。 元武无语了,这傻大个除了手头功夫好点,还能有什么作用?也是这般的傻大个,才能得到世子的信任,提拔在身边。 不得已之下,元武只好发挥记忆力,将世子所走的路及周围的环境描述一番,在扈兴一脸「应该就是这里」的高兴表情中,心头一松。 终于确认世子今晚是去靖安侯府夜探深闺了,作下属的,心里头有些感动。 世子能做到这程度,看来这个世子妃是跑不掉的了。 捂着被子休息了一个晚上,天亮后,霍姝的情况终于好点了,也让守了一夜的邬嬷嬷等人松了口气。 一大早,霍五老爷就过来了,随同而来的还有五夫人。 五夫人到底不是蠢人,在丈夫面前,还是很拎得清的。虽然她心里不太待见继女,可也知道不过是个女孩子罢了,将来就是一副嫁妆的事情,想通后,也乐得在丈夫面前当个贤妻良母。 他们来时,霍姝还没有醒。 霍五老爷坐在床边看了会儿,见床里的长女憔悴的模样,问道:「姝儿怎么样了?」 邬嬷嬷答道:「还有点低烧,比昨晚好一些了。」 霍五老爷松了口气,只要不再烧起来就行,烧太久的话,会将脑子烧坏的。 五夫人站在一旁,同样看向床里头的少女,虽然在病中,可仍是难掩其妍丽之姿,不说整个霍家,就算是这京城,也难找出这般容貌的姑娘。她心里头是有点羡慕的,要是自己女儿长成这样多好,不过只要想起老夫人并不待见这继女,又没了那份羡慕。 五夫一边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一边道:「可怜见的,怎么病成这样?」说着,就要伸手过去摸摸继女的额头,以示慈母心肠,哪知手刚伸过去,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老爷?」五夫人不解地看着他,却见丈夫眼里透着不满,不禁讪讪地收回了手,心里懊恼昨日因为赌气,做得太过,以至于留下把柄。 昨晚丈夫回房时,直接来找她,劈头就问:「你明知道姝姐儿带病回来,竟然迟迟不出面,由着大嫂去接她,怎么当人母亲的?姝姐儿虽然是晚辈,可第一次回家,又带着病,你这当母亲的迎一迎她又如何?」 五夫人被骂得不敢还嘴。 她不过是不喜丈夫如此重视继女,就赌个气罢了,哪晓得就触了他的逆鳞。后来丈夫骂完她后,甩袖就去了书房歇息,让她着实后悔。 因着这事,她今天一大早就起了,急急地赶过来,就是想要表现一番,可惜丈夫好像还没谅解她。 邬嬷嬷和房里伺候的两个丫鬟正巧瞥见这一幕,不动声色地低头当没看到,心里却有了计较。 霍五老爷看完女儿,没有叫醒她,不好在这里久留,叮嘱一番后,满脸担心地离开了。 五夫人心里松了口气,忙跟着离开。 直到辰时中旬,霍姝才悠悠转醒。 大病一场,她的身体有些虚弱,精神也变得萎靡,半靠着迎枕,恹恹地吃着没有味道的小米粥,只觉得那粥喝下去都是苦的。 「您现在还病着,口味清淡,等病好了,就不会觉得苦了。」邬嬷嬷柔声哄道。 霍姝好不容易吃完早膳,肚子里垫了点东西,桃红就将煎好的药端上来了。 正苦着脸喝药呢,就听说威远将军府的五夫人上门了,正由靖安侯夫人、五夫人陪着往叠翠院而来。 威远将军府的五夫人不就是五舅母么? 霍姝眼睛一亮,满含期盼地望着门口。 不一会儿,就见昨日见过一面的大伯母靖安侯夫人和继母五夫人戚氏陪着一个穿着丁香色刻丝葫芦纹样禙子的妇人进来。这妇人粉面桃腮,生得清丽动人,头发挽成妇人髻,插着一对赤金玉簪花簪子,行走间体姿优美,教人见之忘俗。 虞五夫人出身镇安府姚家,姚家是镇安的望族,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姑娘素来温婉贤良,颇有贤名。几年前虞夫人嫁进虞家时,曾随丈夫虞五老爷回平南虞家祖宅祭祖,虽然在平南城待的时间不多,霍姝却是见过她的。 第52章 虞五夫人姚氏看着温婉可人,但嘴皮子却是个利索的,看到霍姝时,马上就叫了起来,「可怜见的,素素怎地病成这样?你舅舅昨儿听说你一回来就病了时,急得不行,一大早就催我过来,担心你第一次回京,人生地不熟的,心里害怕。」 靖安侯夫人和霍五夫人听得满脸尴尬,虞夫人这话暗示性太强了,由不得她们不多想。 虞五夫人并不理会她们,坐到床边,摸摸霍姝的额头,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说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霍姝虽然精神不好,但因为见到亲人,心里十分高兴,虚弱地笑道:「不苦的,舅母怎地来了?十四、十五表弟他们呢?」 「那两个皮猴子在家呢,你不用管他们,改日待你身体好一些,舅母派人接你去将军府玩。」虞五夫人柔声说。 霍姝笑着点头。 虞五夫人关心了一番外甥女,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似的,转头笑着对靖安侯夫人道:「瞧我,难得见到素素,这一高兴就妄形了,两位莫怪。说来,也要谢谢两位夫人照顾素素,她外祖母若是知道素素病成这样,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听说贵府老太爷的身体已经好大,看来素素这次病得也算是值了。」 听到这话,霍五夫人脸上就带了些情绪出来。 靖安侯夫人含笑道,「姝姐儿是霍家的姑娘,照顾她是应该的。」并不接她的话。 虞五夫人笑睇了一眼霍五夫人,又闲聊了几句,靖安侯夫人识趣地离开了。 霍五夫人也待不住,忙不迭地跟着大嫂离开,给她们说话的空间。 待她们离开后,虞五夫人看着霍姝,面上多了些许心疼,说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她是虞家妇,嫁入虞家后,随丈夫一起驻守在京城的威远将军府,自是从丈夫那儿知道了当年霍虞两家闹的事情。为着孩子的名声着想,没有传出去罢了,心里却对靖安侯府对这孩子的态度门儿清。 霍姝笑道:「并不辛苦,等我病好了,我就去将军府给舅舅请安。」 虞五夫人笑着点头,与她说了会儿话,见她神色恹恹的,心知她还病着,也不多坐,叮嘱她好好养病,方才起身离开。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霍姝这病养了好几天才好一些。 这期间,她都被限制在屋子里,更多的还是躺在床上休息,虽然觉得整天躺着挺无聊的,但总好过被一群对她来说还是陌生人的亲人过来打扰。 其实霍家的人口和虞家一样多,但对于霍姝来说,霍家的人都是陌生人,没有什么感情,她不耐烦应付,也装不出和他们感情好的样子。那些堂兄弟还好,他们住在外院,并不常进后宅,可堂姐妹就不一样了。 与虞家相反,霍家的姑娘很多,嫡的、庶的都不少,除了已经嫁人的几个堂姐,还有好几个没有出阁的姑娘。 养病期间,她爹每天早晚都会过来一趟,连带着继母和妹妹霍妙、弟弟霍承琤也每天都要来看她一回。 霍姝在回来之前,已经听说了霍府的情况,同样也知道她爹在她娘死后第二年,就在老夫人的作主下,娶了老夫人的娘家侄女戚氏作续弦,接着戚氏给她生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妹妹霍妙今年十二岁,自幼在祖母霍老夫人身边长大,才情模样都不错。 弟弟霍承琤今年九岁,如今在霍家族学中读书,据说功课不错,遗传了她爹的读书天份,十分得祖母欢心。 对于这些亲人,霍姝的态度很明确: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对她毫无影响。 霍五老爷很快就发现这十几年未见的长女对他们的态度,心情有些复杂。 十几年不闻不问,他自然不能苛求女儿一回来就对他们温情脉脉,这种自然不亲近的态度,才是最正常的。可明白归明白,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霍妙天天陪着父母去叠翠院探望生病中的长姐,如何没感觉到父亲的心情,当下便亲自下厨做了霍五爷爱吃的一道素点,端去书房。 「爹,七姐姐刚回来,对我们还很陌生,等过段时间,她适应了就好。」霍妙体贴地宽慰道。 霍五老爷见小女儿如此乖巧贴心,心情总算好了许多。 霍五老爷心情好了,老夫人心情却有些不太美妙。 自从霍姝回来后,霍老太爷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御医也说,只要好好休养,虽不能完全康复,但多活个几年没问题。 霍老太爷早年曾上过战场,虽然立了战功,使原本已经走入末流之家的靖安侯府一跃成为世袭罔替的公侯之家,却在战场上受了几次伤,因当时没有及时治疗,留下后患。如今年纪大了,旧疾发作,上次一病不起,连御医都无能为力,吓得他们都以为熬不住了。 也因为如此,老夫人才会同意儿子的请求,将被抱到虞家的孙女叫回来。 对于这个孙女,老夫人心里从来都是不满意的。 当年她出生时,靖安侯府正逢多事之秋,加上虞氏难产去世,她心里也有几分忧虑,总觉得这孙女来得不是时候。 恰好虞家的人因虞氏难产而闹上门来,质疑他们没有照顾好儿媳妇,使她早产加难产去了。那虞老夫人是个不讲理的泼妇,因着女儿的死,怨怪上他们靖安侯府,怪她磋磨儿媳妇,每次见面,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老夫人心里也有气,后来恰好拿了这孙女的命格去找高僧批命,哪知道会得到这么个结果,就觉得霍家会变得这般不顺利,都是这孙女带来的。 这就是个讨债的! 后来霍姝被抱到虞家养活,由虞家几代积累的武将煞气压住她的命格,老夫人觉得这样也好,并没有想要将她接回来,想着等她及笄了,一副嫁妆打发便是。 哪知道她这五儿子是个长情的,因虞氏死在最美好的年华,反而对虞氏念念不忘,同样对虞氏所出的女儿也心怀愧疚,趁着父亲生病,竟闹着要将人接回来。 第53章 想到小儿子一心要将她不待见的孙女弄到面前来,老夫人心情就有些郁郁的。 更让老夫人心情郁闷的是,府里的五姑娘霍婉说好的亲事,却在这时候被搅黄了。 霍五老爷过来请安时,见母亲心情不好,问明了缘由,惊讶地道:「好好的,那李家作甚退亲?」 靖安侯夫人小声地道:「听说是两人的八字不匹配。」 五姑娘的母亲霍三夫人听到这话后,忍不住捂脸哭道,「哪里是不相配?分明是那李家有了更好的高枝,瞧不上咱们婉姐儿,就让人来退婚了。」 男女定亲时,两家会交换庚帖,慎重的大家族这时候都会顺便找人测男女双方的八字,一般八字都是相合的。这事后再说八字不合,不过是退亲的借口罢了。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手段,不过是面上说得好听点,让这退亲退得光明正大。 霍五老爷眉头夹紧,听霍三夫人听得实在是惨,顿觉头痛,忍不住就想避开。他素来不耐烦听女人哭哭啼啼的,妻女们都知道他的脾气,在他面前不会轻易啼哭。 靖安侯道:「娘,这事我去查查,总不能教婉姐儿受了委屈。」 霍老夫人沉着脸点头,待儿媳妇们都下去后,忍不住捂着额头道:「最近怎地就没一件好事?」说着,不由得想起刚归家的孙女的命格来,忍不住又往她身上怀疑。 「谁说没好事?爹的身体开始转好,这不是好事么?」霍五老爷理直气壮地反驳。 霍老夫人被噎了下,沉着脸看向小儿子,要不是她最疼这儿子,差点忍不住抄起桌上的茶盏砸过去。 霍老夫人嫁入靖安侯府后,膝下共育有二儿二女,长女霍茹嫁入昌平长公主府,长子是如今承爵的靖安侯,最小的女儿霍萍嫁入书香门第的葛家,唯有这最小的儿子饱读书诗,是京中有名的风流雯然之辈,一副字画在外面能卖到千金。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霍老夫人最疼这幼子,可有时候也是他最让她头疼。 霍五老爷反驳完母亲后,见母亲生气了,忍不住有些愧疚,低声说道:「娘,姝姐儿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名声重要,您莫要……」 霍老夫人冷笑一声,「你急个什么?她到底是霍家的姑娘,要是名声坏了,其他的姑娘也甭想嫁人了。」所以明知道这孙女的命格不好,她也没对外透露一句,也下了死命令,不许府里的人说,为的还不是这府里的姑娘的名声? 她再狠心,霍姝也是她的孙女,从未想过坏了她的名声,让她嫁不出去。 霍五老爷看了她一眼,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霍老夫人有点不想理他,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先看看李家那边怎么说。」到底为了这事,心情仍是不太好。 过了两天,靖安侯终于查明李家悔婚的原因,气得脸色铁青。 叠翠院今天来了几个客人。 其中就有霍家未出阁的几个姑娘,从五姑娘霍婉到十姑娘霍妤,一起结伴前来叠翠院探病。 虽然大病一场,不过霍姝的身体一向健康,休养了段日子,差不多好了。 只是霍五老爷不放心,让她在叠翠院里多休养些日子,霍姝自然没意见。 霍家五房,所出的姑娘就有十二个,其中前头四个已经出阁了,五姑娘霍婉是三房的嫡女,今年春天及笄后,与太常寺卿李大人的嫡次子李敏贤定亲,婚事定在明年秋。六姑娘十月份及笄,还未说亲,而十一姑娘、十二姑娘年纪还小,没有过来。 霍姝客气地接待这群姐妹。 霍家长房、五房是嫡出,二房、三房、四房则是庶出,不过庶出中,就数三房最有出息,霍三老爷官至四品,使得三房的几个姑娘的身份也水涨船高,在亲事上挑选的余地不错。 只是今日,五姑娘霍婉面带愁绪,虽然也在笑,可笑得非常勉强。 霍姝看在眼里,倒也没冒然询问,她坐在铺着湖蓝色祥云坐褥的罗汉床上,还有些苍白的面容笑眯眯的,身后的窗格外阳光正好,金菊绽放,那耀目的金色为她镀上一层灿烂的光泽,出尘脱俗,教人难以移目。 长房的八姑娘霍妍看了一眼,心中暗叹,这位七姐姐果然是他们霍家容貌最出色的女儿,听母亲说,当年的虞氏容貌亦是不俗,求娶者众多,最后却被才华洋溢的五叔给捷足先登,娶回家了。 她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五房的九姑娘霍妙,朝霍姝笑道:「八妹妹这叠翠院布局甚雅,听说这名字还是五叔取的,五叔的才华,在这京中世家子中是难得一见的。」 霍姝微挑眉,「是么?」 「这是当然了,八妹妹不在京城,自然不知道……」霍妍当下极为热情地为霍姝详说了下霍五老爷在京城的名气及年轻时的风雅事迹。 霍妙端坐在一旁,细细地品着茶,尝出这茶是父亲收藏的御赐贡茶,父亲平时都舍不得喝,没想到会让人送过来。这让她感觉到父亲想要补尝这姐姐的心情比自己想像的要深,想到母亲平时的作派,不由得有些发愁。 这段日子,她也看出父亲对这姐姐有多好,好到让她心里开始不舒服起来,终于发现这姐姐的归来意味着什么。好在,祖母似乎并不喜欢她,直到现在,仍没有让她去春晖院请安,只让她在叠翠院里好好养病。 一个风寒需要养多久?虽然看着是体谅晚辈,实则是一种不喜的态度。 「九妹妹,你说是不是?」霍妍突然转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她。 霍妙愣了下,抬头看过去,就见霍妍不知何时已经坐到霍姝身边,两人看起来就像好姐妹一般,一个姝丽一个娇俏,如两朵姐妹花,在阳光下肆意地绽放。 霍妙很快收起心中的异样,笑得有些腼腆道:「八姐姐刚才说什么了?我没听清楚。」 第54章 霍妍撇了下嘴,重复了一遍,「我刚才和七姐姐说,很快就是中秋了,听说中秋节那日,懿宁长公主要在金菊园办赏菊宴,给好些勋贵府第和朝中官员的闺秀发邀请帖,咱们家应该也能收到请帖,到时候姐妹们可以去那儿赏菊。金菊园的菊花素来有名,年年都会推出新品种,今年应该也不虚此行,是不是?」 霍妙点头,赞叹道:「我前年去过一次,金菊园的菊花确实品种繁多,不虚此行。」 霍妍眼睛转了转,突然有些神秘地道,「其实,我还听说了一个消息,听说懿宁长公主这次办赏菊宴,目的其实是要为卫国公世子择选一位淑女为妻。」 在场的姑娘听到这话,脸上皆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真、真的?」六姑娘霍娟讷讷地问。 六姑娘霍娟是霍家二房的嫡女,二房在霍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因霍二老爷无心仕途,一心打理靖安侯府的庶务,比起毫无建树的四房的姑娘来说,霍娟在霍家还是比较受重视的。 「这是当然,我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霍妍一脸骄傲地说。 霍妍是长房嫡女,消息向来比其他人灵通,听罢,众人没再怀疑她,而是开始浮想联翩。 但凡了解京中勋贵府第的人,都知道卫国公世子代表的是什么,嫁给他又意味着什么,纵使知道自己没希望,可姑娘家少年时期,哪个没抱着点梦想?京城中梦想嫁给卫国公世子的勋贵姑娘海去了,甚至听说有些姑娘到了说亲的年纪,却为了卫国公世子,迟迟不肯说亲,只为了那么点微乎其微的希望。 霍姝眨了下眼睛,将众姐妹的神色尽收眼底,当下明白那位有过几面之缘的聂世子的受欢迎程度,心下忍不住有些感叹。 看来识货的人不少啊。 老实说,她也挺喜欢聂屹的,毕竟长得那般俊美的男子,生平罕见,要是没有点想法,还真是自欺欺人。只是虽有想法,却因为见面不多,感触不深,只停留在一个朦胧美好的印象中,霍姝还没有生起什么特别的男女之情,纯粹是抱着一种欣赏态度。 美人不管在什么时候,总是让人欣赏的,不管那美人是男是女。 因为这个消息,在场的姑娘都有些心不在蔫起来,唯有五姑娘霍婉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她的异样很快就被旁边的六姑娘霍娟发现了,小声道:「五姐姐怎么了?」 五姑娘眼眶红红的,发现在场的姐妹们都看过来了,终于忍不住,勉强道:「我身体有些不适,先走了,七妹妹好好休息,改天再过来看你。」 说着,不待霍姝回答,她就起身离开了。 其他的姑娘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纷纷跟着告辞离开。 霍妍和霍妙是最后离开的。 霍妍似乎对霍姝一见如故,霍姝在养病期间,她来了几次,每次都会给霍姝带一些小巧的物件或吃食过来,表现得善意十足。霍姝投桃报李,对她也甚是亲切。 霍妍这番表现,让霍妙心情复杂。 按理说,她和霍姝才是嫡亲的姐妹,可霍妍的表现,好像霍妍才是五房的姑娘一样,让她心情非常郁闷。更郁闷的是,她没办法和霍姝像她们两人那般自在相处,总觉得隔了点什么,姐妹之间只有一种非常客套的面子情。 霍妙见霍妍赖在那里不走,眼神有些幽怨,瞥了她们一眼,失落地离开了。 霍妍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每次看到霍妙那幽怨的小眼神,她都有些不适应,不过就数这次心情最爽。 她起身,对霍姝道:「你好好休息,尽量在中秋前养好身体,到时候我们就能去金菊园赏花了。」 霍姝朝她笑着点头。 霍妍离开后,叠翠院很快就安静下来。 邬嬷嬷端来一盅冰糖梨子酿过来。 这冰糖梨子酿是将梨子的果核挖掉,塞上冰糖,置于干净的盅中放到火上蒸到梨子酥烂成浆,口感清甜爽口,霍姝自小到大最喜欢这道秋日的甜食,现下还在养病中,能吃的东西不多,每天最盼在就是这冰糖梨子酿了。 邬嬷嬷见她吃得幸福,心里也开心。 如今小姐归家,虽然在这府里的待遇比不得在虞家方便自在,幸好当家的靖安侯夫人并不是个苛刻人,想要什么也方便,厨房那边不敢待慢。 「对了,嬷嬷,刚才五姐姐看着很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霍姝边吃边问。 邬嬷嬷摇头,转头看向艾草她们。 艾草也摇头,无奈地道:「还不曾听说什么消息。」 他们刚回霍家,就算身边有什么擅长打探消息的人,现阶段也没办法打探出来。 不过很快的,霍姝就知道五姑娘霍婉为何如此了。 李家来退亲了,退亲的说法是男女双方八字不合。 「鬼才相信八字不合,要是八字真不合,先前干什么去了?定亲的时候,怎么不说八字不合?」霍妍嗤之以鼻,恨恨地道:「明明是李家背信弃义,那李敏贤与一个女子不清不楚地在净山寺私会,被女方的家长捉到逼婚,李家为了遮掩这丑事,被逼无奈之下,没办法拒绝,方才说八字不合。」 霍姝和霍妙都惊呆了。 霍妍依然是愤愤的,「而且更过份的是,那李家原是不想放弃和五姐姐的亲事,还想将这事瞒着,等五姐姐嫁过去,再让那女子抬成妾,可惜那女子的家人是个不饶人的,哪里肯吃这个亏,如果李家不退婚娶他们姑娘,就要将这事闹大,方才让李家松口。」 听到这里,霍妙目瞪口呆。 霍姝想了下,说道:「这亲事不结也罢!」 霍妍大为赞同,「李家欺人太甚,不结也罢。」 霍妙却犹豫道:「这样好么?五姐姐要是被退亲了,以后说亲可就难了。」在她心里,他们侯府的姑娘金尊玉贵,纵使是个庶出的,也十分拿得出手的,只要靖安侯府不松口,那李家也不敢背信弃义。 第55章 「那种明知道自己有婚约还去招惹其他姑娘的男人要他作甚?这种人品有瑕之人,以后定然不堪大用,不退婚留着膈应自己么?」霍妍厉声道,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霍妙。 霍妙被她看得眼眶微红,「八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五姐姐……」 霍妍哼了一声,余怒未消,讽刺道:「难道就只有你担心,我们不担心不成?」 霍妙眼睛迅速地凝聚起水雾,然后掩着脸起身跑出去。 霍姝:「……」 霍妍抹了一把脸,冷笑道:「我知道,她又去找祖母告状了。」然后转头看向霍姝,声音冷冷的,「八妹妹自来就得祖母宠爱,你看着吧,很快祖母就会为她作主,倒是要连累你了。」 霍姝哦了一声,眉头未挑一下。 果然,临近申时,霍姝睡了个午觉起来,就听说老夫人派她的贴身丫鬟青绫过来叫她去春晖院,同去的还有霍妍。 樱草伺候她穿衣,嘴皮子利索地道:「未到申时就来人了,不过邬嬷嬷说小姐病体未愈,还在歇息,不敢来打扰您,所以让那位青绫姐姐离开了。」 霍姝打了个哈欠,脸蛋红扑扑的,睡眼朦胧,哪有丁点的病态? 她瞄了一眼梳妆台上的铜镜里的人,对丫鬟嬷嬷们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的认识又深了一层,唇边绽放出欢快的笑意。 「是呢,我现在身体还没好,还要仔细养养的。」 邬嬷嬷绞了干净的帕子过来给她净脸,听罢笑道:「小姐好生养病,待身体好了,再去给老夫人请安。」 霍姝笑盈盈地应了一声。 春晖堂里,霍妙眼睛红肿地挨在霍老夫人身边,五夫人戚氏坐在下首,时不时地拿帕子抹眼泪。 靖安侯夫人带着女儿坐在旁边,霍妍的脸耷拉着,闷不吭声地坐在那儿。 穿着豆绿色比甲的丫鬟青绫走进来,朝老夫人请安后,如实在禀报叠翠院那边的意思:「奴婢过去的时候,七小姐还在歇息,听说病体未愈,怕过来将病气传给老夫人,就不过来了,待她身体恢复健康时,再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霍老夫人耷拉着脸,一下一下地拍抚着孙女的背,并不说话。 靖安侯夫人笑道:「娘,姝姐儿那孩子是个有心的,她这次大病一场,看着怪可怜的,我去看她几次,常说等病好了,就过来给您请安。」 霍老夫人掀眼皮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没再捉着这话不放,有些不满地道:「妍姐儿,你这当姐姐的,怎地说话如此重?」 霍妍听得不平衡,「祖母,我哪有……」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严厉地瞪了一眼,只好委屈地道:「祖母,我以后会注意的。」 霍老夫人脸色微缓,语重心长地道:「你们都是霍家的姑娘,应该彼此守望相助方是。」然后又拍拍眼睛红肿的霍妙,柔声道:「妙儿莫哭了,你两个姐姐不是故意的。」 霍妙终于破泣而笑。 从春晖堂出来,霍妍鼓着小脸,闷闷不乐地跟在靖安侯夫人身边。 靖安侯夫人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直到将女儿领回长房,靖安侯夫人沉着脸看她,淡淡地道:「知道错了?」 霍妍犹豫了下,梗起脖子,大声道:「女儿没错!明明就是霍妙她自己小心眼,我不过是说了她几句,都是实话实说,可没有特地针对她,她就捂脸泪奔走了,心眼儿小成这般,世间罕见!娘,你不知道,七姐姐当时什么都没做,可你瞧祖母的意思,竟然责怪七姐姐当时没有及时安慰妹妹……呵,霍妙那种针眼一样的性子,安慰有用的话,我也不会挨骂了。」 说着,一脸愤愤不平。 靖安侯夫人皱起眉头,恨铁不成钢地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炮仗!你既然知道她是这种性格,怎地不离她远点?和她争执这些有何意义?没得坏了自己的名声。」 「我没想和她争。」霍妍有些委屈,气闷地坐在一旁,「可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也会难受。」 明明她也是祖母的嫡亲孙女,祖母总这般偏心,她心里也会难受的。 听到这话,靖安侯夫人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不由得有些心疼。 她这小女儿和大女儿是不一样的,大女儿霍婷稳重端庄,嫁入永郡王府后,上孝顺长辈,下伺候姑舅,深得婆母丈夫的喜爱敬重,从来不需要她操心,偏偏这小女儿是个炮仗脾气,性子又倔强,时常和霍妙起争端,老夫人偏疼霍妙,久而久之,自然是这傻女儿吃亏。 这种性格让她十分头疼,总想将她掰直一些,可又舍不得她受苦,不知不觉,她就长这么大了。 靖安侯夫人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抚着女儿的发,突然问道:「你最近常去叠翠院,和姝姐儿相处得如何?」 霍妍扭了扭身子,老实地道:「七姐姐是个性子直爽的人,心眼没霍妙小,真可惜她是五房的。」顿了下,又道:「其实五叔人还是不错的,就是有些痴性,没教养好妻女。」 堂前教子,枕边教妻,五叔显然是个高雅人,没做到这些。 靖安侯夫人听得哭笑不得,哪有这么评论长辈的?这傻闺女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算了,慢慢教吧。 倒底舍不得太拘着她,靖安侯夫人同她讲了一番道理,方才让女儿下去。 霍妍离开母亲的屋子,却没有回她的丽妍院,抬脚去了叠翠院。 叠翠院里,霍姝躺在美人榻上吹风吃水果,听说霍妍来了,用帕子擦擦手,将丢到一旁的薄被拉到身上。 霍妍走进来,就抱怨道:「你那妹妹真讨厌,七姐姐,真难为你了。」 霍姝见她这么直爽,心里也有几分高兴,直言道:「我才回来不久,和她相处不多,对她其实并不了解。」 第5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霍妍同情地看她,将先前在春晖堂的事情说了,小声地道:「听说你病了不能过去,祖母的脸就拉下了,可偏偏先前是她说让你在院子里好生养病,不用急着去请安的。」 对于祖母这种自打脸的方式,霍妍心里有点小开心。 霍姝躺在那儿,吃着水果,「我确实还没好,嬷嬷总说我的食量变小了,都没胃口呢。」以前她明明可以吃三碗饭的,现在只能吃两碗,胃口没有以前的好了。 霍妍不知道她的胃口是什么样的,哦了一声,坐在一旁吃水果和她说话。 堂姐妹俩个因为这次的事情,仿佛共过患难,突然间拥有了共同秘密一样,都觉得对方亲切了许多,加上霍姝又是好相处的性格,有些话很得霍妍的心,霍妍更爱往叠翠院跑了,觉得霍家这十几个姐妹,就数这位刚从西北回来的姐妹最合她的意。 中秋前几日,霍萍带着三个儿女从云州城回到京城,翌日就带着三个孩子回娘家给母亲请安。 这日,霍姝的病也养得差不多了。 一大早她就精神抖擞地起床,让丫鬟仔细打扮一番,就去五房的正院给长辈请安。 霍五老爷看着穿着鹅黄色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褙子、系着一条白色挑线裙子,头上插着金步摇,乌黑的发间点缀着宝石珠花的女儿,恍惚间,仿似看到了当年的虞氏,也是这般俏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明眸善睐,笑靥如花,刹那间,惊艳了整个京华。 「爹,我给您请安。」霍姝脆生生地道。 女儿的声音终于将他从回忆中拉回来,霍五老爷掩下心中的复杂,慈爱地道:「你的身子可是好全了?」 霍姝朝他一笑,明亮的眼睛像落满了星辰,「今日已经大好了,所以来给父亲请安。」说着,又偏头看向旁边的五夫人戚氏,福了一礼说道:「也给太太请安。」接着,就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等着两个弟妹过来给她这长姐请安。 五夫人听到这声「太太」,一口气就哽住了。 时下女孩家称嫡母为「太太」也是正常的,但大多数姑娘家为了以示对嫡母的亲近,都称「母亲」的多。这姝姐儿直接叫她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就是不承认她。 让她更气的是,老爷仿佛没有听见似的,竟然就这么默许了。 霍承琤老实地给长姐请安。 霍妙有些怯生生的看了她一眼,姿态优雅地请安。 五夫人一见女儿这模样,不由得有些紧张,生怕这继女欺负她女儿。 这继女可是连老夫人的召唤都敢找借口不去的,可不是什么安份的性子,果然让教虞家那些性子粗野的武妇给教歪了,一点也不贤良安份。 霍姝等她的礼行实了,方才含笑道:「妹妹请起。」 霍妙飞快地睃了她一眼,咬了咬唇,方才直起身。 霍五老爷没注意这一幕,看到大女儿病好了,十分有朝气地站在面前,心里只剩下高兴,当即说道:「等会儿和我一起去给你祖母请安。」 霍姝没有推辞,颔首道:「是该如此,女儿回来这般久了,应该去给祖母请安的。」 霍五老爷抚着颌下的美髯,心里十分满意。 这些年,这女儿在虞家长大,他也不是不担心的,担心虞家兴武之风,姑娘家跟着习武,教养方面肯定不行。哪知这段日子一见,发现虞家竟然将女儿教得极好,进退有度,举止优雅,落落大方,比之京城的贵女并不差。 由此可见,虞老夫人在对外孙女的教养上,是用了心的。 简单地用了些早点后,霍五老爷就带着妻女一起去春晖院给老夫人请安。 到了春晖堂时,就见除了去上朝的靖安侯、上衙的霍承珏和去族学上课的儿郎外,霍家的主子们差不多都到了。 霍五老爷带着妻女上前给母亲请安,然后对脸色淡淡的霍老夫人道:「娘,姝姐儿的身体已经好了,今儿过来给您请安。」 霍姝给霍老夫人请安后,就站在那儿朝她微笑。 霍老夫人仔细看了她,见她眼神清亮,举止落落大方,眉宇间没有丝毫郁色和胆怯,便知虞家将她教得非常好。也是,虽然她不想承认,不过虞老夫人的性格,凶横起来要人命,可却是个能干的大妇,素来有辩事识人之心,教导个小女孩自不在话下。 霍老夫人也没刁难,说道:「姝姐儿不错,以后好好和姐妹们相处。」 霍姝笑着应了一声。 霍姝在养病期间,将去探病的霍家人都认了个遍,今儿也不用特地认人了。 老夫人正想让他们下去时,有丫鬟进来禀报,昨日回京的三姑奶奶带着三个儿女过来了。 霍老夫人面露欣喜,忙让人将几年不见的女儿请进来。 霍萍带着三个儿女进来,见到屋子里这么多人,知道自己来早了,不过看到头发花白的老母亲,眼眶一热,拽着儿女去给老夫人请安完,久别重逢的母女俩抱着先哭一哭。 周围的人好一番劝,两人才止了哭声。 「妹妹难得回来,这次就在京城多住些时日罢。」霍五老爷笑着说,心里承妹妹年初将霍姝叫去云州城的情。 霍萍朝兄长笑了下,发现霍姝也在,并不奇怪。 上个月她就得到消息,因为父亲病重,兄长终于寻了机会,叫人将霍姝接回来,这事连母亲都没办法反对。所以霍姝会在京城也不奇怪。 彼此又是一番厮见,霍老夫人搂着外孙葛谆和外孙女葛琦,再看娴静优雅的葛玲,心里更是高兴,忙询问女儿这几年的生活。 其他人坐在一旁安静倾听,靖安侯夫人忍不住暗暗打量葛玲,见她浑身书卷气,人虽然有些清冷,看着和嫡次子颇为相配,心里满意几分。 到底不是长子媳妇,次子媳妇不需要挑个太能干的,省得以后家宅不宁,是以婆婆想要搓和小儿子和葛玲时,她并未反对。 第57章 长辈说话总是比较枯燥的,很快一群姑娘们就被打发到花厅去玩了,葛谆被霍五老爷带下去,顺便考核一下这外甥的功课。 一群姑娘坐在花厅里,围着葛家姐妹两个说话。 葛琦则兴奋不已地拉着霍姝,笑嘻嘻地道:「姝表姐,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真好。你走后,我可想你了。」 「我也挺想你的,也想云州城的皮影戏和梨花酒。」霍姝笑眯眯地说。 葛琦嗔了她一眼,「真过份,其实你只是想在云州城自由自在玩耍的那一个月吧?」 「哪有,我是真的想你的。」霍姝依然笑着说。 葛琦看了她一会儿,才红着脸嘀咕一声「长得好看的人就会耍赖」之类的,倒是霍妍非常感兴趣地询问霍姝几时去了云州城,云州城那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这边三个姑娘笑声阵阵传过来,那边的气氛却有些沉凝。 六姑娘霍娟僵着脸,不知道怎么和这位性子有些清冷的表姐说话。 自从霍家和李家退亲后,五姑娘霍婉就病了,一直没出过院子,今儿也照例不在。作为现场年纪最大的姑娘,六姑娘霍娟只好揽过负责招待两个表姐妹的事情。 霍妙看了一眼霍姝那边说得正开心的三个姑娘,转头和葛玲搭话,「表姐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葛玲掀眼皮看了她一眼,清淡地道:「左不过是看书习字、抚琴弄诗之类的。」 「不知表姐看的是什么书?」 「前朝云道子孤本。」 「这是什么?」霍家的几个姑娘都一脸迷糊。 葛玲用一种「尔等真是一群不通文墨的蠢物」的眼神看了她们一眼,执袖端起茶,慢慢地喝起来,已然不屑于和这些「蠢物」交谈了。 霍娟有些尴尬,霍妙眼眶微微红了。 一直不忘关注这边的霍妍差点忍不住喷笑出来。 好啦,清高的仙子表姐遇到小心眼爱告状的妹妹,也不知道到时候祖母要偏袒哪个。 直到霍萍带着三个儿女离开,霍妍回到长房时,仍是笑不可抑。 「有甚好笑的?」靖安侯夫人不太懂女儿乐个啥。 霍妍终于崩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和母亲说今儿在花厅的事情,只要一想起葛玲那副看「蠢物」的模样和霍妙委屈的样子,她就笑得不停。 靖安侯夫人却没笑,眉头微微拧起。 「娘,以前我挺讨厌玲表姐的,觉得她总是一副好像除了自己是个聪明人外,全天下的人都是蠢物的样子,我不喜欢和她玩,她也不喜欢和我玩,只喜欢和大姐姐玩。没想到她还有这本事能让九妹妹委屈上了,不知道要是祖母知道后,会不会怪罪玲表姐。」说着,又挠了挠下巴,「一定不会,祖母可疼大姑母和二姑母家的表哥表弟们。」 当年葛玲姐弟几个在京时,霍妙年纪还小,自然没凑到一块,如今大家都是大姑娘了,凑到一起说话,问题就表现得很明显了。 想到霍妙这回委屈却没人作主的样子,霍妍心里就高兴。 靖安侯夫人斥道:「没大没小的,长辈岂是你能编排的?」 霍妍忙用手掩着嘴,看向母亲,发现她似乎有些不高兴,问道:「娘,怎么了?」 靖安侯夫人看着小女儿这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也不好说老夫人提议小儿子和葛玲的亲事,心里叹了口气。虽然是次子媳妇,可总得挑个会过日子的,以免委屈儿子。 算了,还是再看看吧。 霍姝终于养好病了,少不得要去给长辈们请安,不过靖安侯府需要她去请安的长辈,除了霍老夫人外,还有霍老太爷。 霍老太爷并不在京城里。 自从霍老太爷将爵位传给长子后,他就搬到凤岭山的别院去休养。 霍老太爷年轻时在战场上几次险象环生,虽然立了战功,可身体却着实受过大罪,年纪大了,旧疾发作,身体时好时坏。凤岭山别院那儿风景优美,环境也清净,最是适合身体不好的人休养,唯有逢年过节时才会回京住个几天。 靖安侯府的人都识趣地没有去打扰老太爷。 所以霍姝回来后,没人要她去凤岭山给老太爷请安,以免打扰到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老太爷。这其中也有霍老夫人担心这孙女命太硬,万一克着了老太爷怎么办?于是有志一同地忽略了这事情。 反正,连霍萍这女儿,也不敢去打扰的。 中秋前的两天,靖安侯府接到了懿宁长公主府下的帖子,邀请府里的姑娘在中秋那日,到公主府的金菊园参加赏菊宴。 霍老夫人沉吟了下,对靖安侯夫人道:「听说懿宁长公主这次办赏菊宴,主要是为卫国公世子择选一名淑女为妻,咱们家的八丫头明年及笄,年龄倒是相当。」 卫国公世子的妻子人选,不必说定然身份要相当,就算稍逊一点,也不能逊太多。是以霍老夫人压根儿就没想过二房、三房、四房的姑娘,靖安侯府里,身份最尊贵的是长房,其父是靖安侯,身份的含金量自然高,其次才是五房,这两房是嫡出,连带姑娘们也尊贵许多。 长房的嫡女现在只有八姑娘霍妍一个,今年十四岁,和卫国公世子只相差两年,适合不过。至于五房,九姑娘霍妙今年才十二岁,相差有点大,老夫人心里有些可惜。 至于霍姝,老夫人将她忽略了。 靖安侯夫人从接到公主府的帖子后,就知道自己女儿霍妍也在懿宁长公主择媳的人选中,倒是没有惊讶。如果懿宁长公主能看上小女儿,那是再好不过了,卫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这京城里,没一个不心动的。 只是,小女儿的性格…… 靖安侯夫人顿了下,觉得想这些为时过早,这京城里家势才情皆是上乘的公侯府第的姑娘不少,自己女儿不一定能入得了懿宁长公主的眼,就算入眼了,也要看皇上同不同意。 第58章 当今圣上对卫国公世子多有宠爱,当成儿子来养也不为过,对他的亲事定然会过问的,连卫国公府也没资格插手。 所以,现在想这些,尚言过早。 靖安侯夫人收敛心神,和婆婆商量着届时带去参加赏菊宴的姑娘,至于家中有适龄的儿郎,自然是要陪同而去的,这是约定成俗的规矩。 「五丫头也带去吧。」霍老夫人淡淡地说。 对于三个庶子,霍老夫人就如此天底下的每一个正妻一样,那是看不惯的,可再看不惯,那也是霍家的血脉,一个大家族要立足,保持传承和富贵,独木难支,须得守望相助。她总不能因为不待见庶子,就将他们死命地作贱,还不如留着给儿子作助力,三老爷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 五姑娘作为三房的嫡女,带过去也算是安抚三老爷的心。 五姑娘霍婉这次被退亲,说来也是打了靖安侯府的脸面,霍老夫人自然是生气的。霍婉因为这一次退亲,就病倒了,现在一直避门不出,多少也有退亲后羞于见人的原因。 说实在的,李家做出这种事情,这亲自然是要退的,不过却不是李家来退,而是他们霍家来退。虽然都是退亲,但占据主导位置的,总比被退的面上好一些,霍家亲自出面去退了,就是明明摆摆地告诉世人,是因为他们靖安侯府看不上李家的作派才退的。 这亲虽然退了,但靖安侯府到底是伤了脸面,少不得要李家付出点代价。这次李家是走了一步臭棋,弄得和靖安侯府交恶外,名声也差了许多。 霍婉既然退亲了,少不得要再给她寻摸一门亲事,所以这次赏菊院,倒是可以带她去,一来去散散心,二来可以在宴上露露脸。 虽这赏菊宴是懿宁长公主为儿子择媳而办的,不过其他家里有适龄儿女的夫人们也可以在这宴上相看,指不定到时候能相看到自己满意的儿媳妇、女婿人选呢? 所以这赏菊宴,其实也是变相的相亲宴。 靖安侯夫人当下就笑道:「这是自然。」 等将去参加赏菊院的姑娘定下得差不多后,靖安侯夫人突然想到什么,说道:「母亲,这七姑娘……」老夫人刚才可没有提到七姑娘啊。 说来,虽然五房的七姑娘终于归家,可因为她最近都缩在叠翠院养病,加上她十几年不在靖安侯府,府里的人习惯性地忘记有这号人了,所以一时间,靖安侯夫人也没想起她来。 霍老夫人微皱眉,说道:「她以前都是在西北那儿,听说西北的情况和京城不同,先问问她有无意向。」 靖安侯夫人应了一声。 翌日,众人来春晖堂给老夫人请安时,霍老夫人就宣布了这事情。 霍家的几房夫人顿时眼睛一亮,五夫人更是捏紧了手帕,迭声道:「妙儿自然要去的。」早在几天前,她就从娘家那边听说这次懿宁长公主办赏花宴的目的,如果她女儿能嫁入卫国公府当世夫人…… 这边的三夫人突然嗤笑了一声。 五夫人转头望去,眉眼含厉。 三夫人却不悚她,她的丈夫有能力有本事,比在外素有才名的霍五老爷厉害多了。霍五老爷醉心于治学,不喜仕途,只在礼部挂了个闲职,看着好看,却没什么实际上的帮助。妻凭夫贵,是以三夫人在这家里的地位,一点也不比两个嫡出的低。 「妙姐儿长得清丽可人,可惜年纪小了一些。」三夫人慢条斯理地道,然后想到女儿霍婉,心里又一次恨上李家,决定这次趁着长公主的赏菊宴,怎么着也要为女儿相看一下。 五夫人顿了下,女儿的年纪确实是硬伤,不过和卫国公世子只小四岁罢了,等女儿及笄后,卫国公世子不过十九岁,这年头十九岁娶妻的男子不少,也没什么。 想明白后,她又挺直腰杆,觉得这次定要为女儿好好谋划一番。 霍老夫人不理会下面的两个媳妇的明争暗斗,看了一眼在场的几个姑娘,问道:「婉姐儿、娟姐儿、妍姐儿、妙姐儿都去。姝姐儿呢?可愿意去?」 霍姝和霍妍坐在一起说悄悄话,发现自己被点名了,抬头看向祖母,笑道:「姐妹们都去,我自然要去的。」 霍老夫人抿了抿嘴,没说什么,继续道:「恰好前阵子府里新做了秋衣和首饰,等会儿就让人送到你们院子里。」顿了下,又说道:「姝姐儿刚回来,没有做新的秋衣和首饰,稍会让人过去给你量体裁衣,重新定做。」 霍姝起身道谢。 霍娟、霍妍同情地看着她,每个季末,府里会给姑娘们做新衣、打新首饰,霍姝回来的时间不巧,错过了。现下懿宁长公主举办的赏菊院,姑娘们自然愿意穿上新衣、戴上新首饰去与宴,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在人前。 华服首饰,都是女子的门面,这世间的女子大抵很难拒绝它们,现下霍姝可能没有新的衣服首饰,几个姑娘都忍不住同情她。 霍姝却没在意,今年的秋衣,在平南城时,外祖母就提前让人给她做好新的了,这次回京,一并装箱笼带回来,至于新的首饰,她更不在意了,她首饰多,样式新的也多,压根儿就不用担心。 说来,比起华服首饰,霍姝更爱武器,这种爱好当然不能教外人知道。 这种与众不同的爱好,让她对于自己没有新衣裳新首饰之类的并不感觉到难过。 回到叠翠院不久后,靖安侯夫人就将府里管衣料这块的管事婆子和绣娘派过来了,霍妍、霍妙也跟过来。 管事婆子将今年做新衣裳的布料带过来,让霍姝挑选她喜欢的。 除此之外,还有珍珑阁的一位管事娘子,将珍珑阁的首饰带过来让霍姝挑选,好在赏花宴那天戴上。 这是靖安侯夫人安排的,她心里明白老夫人虽然不待见霍姝,可霍姝到底是霍家的姑娘,又刚从西北回来,代表的是霍家的脸面,可不能让她穿得太寒酸出去丢人。 第5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霍妍和霍妙见到那些布匹,帮霍姝挑选了一些,至于首饰,也点评几句。 「这些首饰精巧有余、灵性不足,就没有别的了么?」霍妍不太满意地问。 珍珑阁的管事笑道:「新的首饰还未打出来,现下阁里就只剩下这些了。而且这位小姐模样长得好,气质上佳,就算戴朵绢花,那也是极美的,况且是这些首饰,都是经年手艺的老师傅精心打造的,极配这位小姐的……」 管事娘子说得非常好听,霍妍和霍妙依然不太满意。 倒是霍姝没意见,挑了几样,说道:「就这些吧。」 珍珑阁管事娘子见状,细算了下赚头,觉得还算不错,当下笑容可掬地将霍姝捧了又捧,这才满意地离开。 霍妍对霍姝印象好,还是挺为她着想的,当下就问:「你有新衣服么?要不要我借你?我今年新做了一件明紫色五彩刺绣镶边粉红撒花对襟褙子,没有穿过呢,你的肤色白,紫色压得住,应该很好看的。」 霍妙听了心中一动,她可是知道霍妍有多喜欢这件衣服,霍妍是长房的姑娘,靖安侯夫人素来疼她,手里的东西都是好的。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大方地要给霍姝…… 霍姝拒绝了,「不用,我有衣服。」 霍妍以为她在客气,看了一眼霍妙,也不吭声了。 霍妙有一种被人强烈排斥在外的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明明她和霍姝才是嫡亲的姐妹,霍妍这副防她的模样算什么? 再也待不下去,霍妙勉强地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回到妙锦院,就见母亲带着丫鬟过来,丫鬟手上捧着新的衣裳和首饰。 五夫人打量女儿,十二岁的小姑娘身量还未长开,不过容貌清丽可人,明眸如水,娇憨中透着一种优雅娴静,真是越看越有味道。五夫人觉得自己女儿除了年纪小点外,比这京中的那些公侯府的贵女都不差。 「妙儿,后天是公主府的赏菊宴,你到时候可要好好表现,若是能让懿宁长公主对你另眼相待,那就更好了。」五夫人叮嘱道。 霍妙涨红了脸,娇嗔一声:「娘,您胡说什么。」 心口却一阵呯呯呯地跳着。 十二岁的姑娘已经能明白婚姻的重要性,特别是卫国公世子在京城中多有推崇,据说还是个难得的美男子,深得皇帝宠爱,又有身份和地位……少年慕艾,她也不例外,虽未曾见过卫国公世子,可心里却是向往的。 只是母亲说得这般明白,多少有些羞怯。 「羞什么?我儿的容貌、才情可不比人差,规矩教养也是一等一地好的。」五夫人骄傲地说。 霍妙扬起唇角,刚笑了下,想起什么,又垂着眼说:「七姐姐才是姐妹中长得最好看的。」 如果未曾见过这位七姐姐,她自信不比这府里的姑娘差,又深得祖母喜欢,要什么没有?可是偏偏霍姝回来了,还长得那般耀眼好看…… 五夫人也顿住了。 虽然她不肯承认,但这霍姝还真是霍家姑娘里头最漂亮的一个,几个姑娘站在一起,她就像那天上的太阳,周围的姑娘都被她压得如黯淡的星子,而且还是专门用来烘托她的。 五夫人勉强道:「她算什么?不过是在那偏远地方长大的,再出色的容貌,没有相应的才情、教养也是白搭,在这些方面,你不比她差。」 霍妙听了,心里终于有几分安慰。 只是这种安慰,在中秋节那日,看到盛装而来的霍姝,自信心被打击得丁点不剩! ———— 霍家的姑娘的排名: 长房:霍妍,八姑娘 二房:霍娟,六姑娘 三房:霍婉,五姑娘 五房:霍姝,七姑娘;霍妙,九姑娘 知道霍姝要去参加懿宁长公主举办的赏菊宴后,叠翠院里的人都十分高兴,特别是以邬嬷嬷、艾草等跟随霍姝从西北回来的人。 他们原是虞家的下人,是虞老夫人特地调教好送到霍姝身边伺候的,算是霍姝的人,所以霍姝要回京城,他们也一并跟着来了。 这些都是霍姝的心腹,主要管她房里事宜和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 霍姝回京后,入住叠翠院,靖安侯夫人根据府里姑娘的规格,补足了一些下人过来,不过近得了霍姝身边伺候的,还是邬嬷嬷和艾草等几个丫鬟。 五夫人倒是想要按自己的意思安排几个到叠翠院中伺候,特别是安排个到霍姝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这样她也容易把握一下这继女的一些事情及想法。 一个隔了十几年才归家又不受侯府辈份最高的老夫人喜爱的姑娘,生母早逝,亲爹又不管后宅事情,理应在侯府后宅中战战兢兢地讨生活的,为了让自己在府里生活得更好,只要有点儿脑子的,都不会拒绝这样的大丫鬟,应该顺势答应下来,不说将那丫鬟收为心腹,放在院子里,也可以通过这丫鬟了解一下府里的情况,好提点一下府里一些忌讳的事情。 这样的下人十分必要。 可哪知,霍七姑娘就这么任性又直接将人给撅回来了,直言她身边已经有四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没有其他的位置了,二等丫鬟、三等丫鬟的位置倒是有,可以补些进来。 五夫人被她的理直气壮的话弄得下不来台,也不敢做得太明显,便歇了这心思。 所以,现下霍姝身边伺候的依然是在虞家时的那些人。 邬嬷嬷和艾草她们都认为,参加公主府的赏菊宴,是霍姝回归霍家后第一次在京城中亮相,这是十分难得的机会,也非常重要。 闺阁女子若是养在深闺人不识,那可真是个笑话了,等到了说亲的年纪时,谁会想起你啊?所以姑娘家不论年纪大小,只要有机会,都会随大人借机在外头走动,打出名声,好教更多的人认识,如此到及笄说亲时,家中有适龄儿子的家族才会想到你。 第6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邬嬷嬷她们也是关心自家小姐的终身大事的,自家小姐明年就及笄了,这种时候不出去亮相打打名声,以后就来不及了。就算有虞老夫人为霍姝作主,但她姓霍,且父母俱在,届时决定霍姝婚事的,还是靖安侯府的长辈,他们最多会听从虞老夫人的意见,采不采纳,就看谁的道行高了。 所以对于霍姝这一次亮相,她们都十分关注。 是以,在中秋节这日,一大早的,霍姝就被丫鬟们拉起床开始打扮。 几个丫鬟发誓,定要将她们家小姐打扮得美美的,艳压群芳。 霍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由几个丫鬟在她身上折腾,折腾了一个时辰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可以了么?」 艾草拿着桃花形状的花钿贴在她的额心间,左右看了看,方道:「可以了。」 当霍姝缓缓地站起来时,几个丫鬟明显呼吸窒了下,然后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 原本就是十分的容貌,现在经过精心打扮后,简直艳光四射,教人难以移眼。 霍姝往擦得锃亮的铜镜看了下,扶了扶发上那支点翠镶红玛瑙凤头步摇,朝着镜子里的自己嫣然一笑,露出八颗洁白可爱的贝齿,满意地道:「看着还算可以,我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人,才能生得这般漂亮。」 众丫鬟:「……」 有这么夸自己的么?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霍姝满意地带着丫鬟去五房的正院给长辈请安。 路上遇到了同样也是盛装打扮的霍妙。 霍妙今儿穿着一件崭新的粉蓝色百蝶穿花禙子、散花水雾绿草的八幅湘裙,头发梳成双螺髻,戴着整套红珊瑚的首饰,红色的珊瑚坠子衬得她清丽的面容越发的柔婉娴雅,纤纤弱质,楚楚动人。 霍妙一直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也懂得怎么打扮,使自己增加十分的颜色。 今儿她特地打扮一番,就是想要像以往那般,压众位姐妹一头的。可当看到艳光四射、气势逼人地走过来的霍姝,她就不确定了。 霍姝的美,带着十分强烈的冲击性,那种明亮张扬之美,瞬间就能攫取所有人的目光和心神,将身边的美女比成了黯淡的陪衬,甚至仿佛在烘托出她的美丽与独特似的,使她越发的出众迷人。 霍妙被打击到了,突然觉得自己今天花了近两个时辰的精心打扮,简直就是个笑话。 心情难受之下,霍妙连笑容都撑不起来,眼眶甚至有些发红。 「八妹妹来了,一起去给父亲和太太请安吧。」霍姝瞥了她一眼,就踩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虽然盛装出行,但压根儿不影响她的步子,依然是如此的稳建,甚至比普通的阁闺女子走得还要大步一些,也略快一些。 霍妙在后头追得有些急促,压裙的玉佩叮当作响。 反观霍姝,那压裙的玉佩,依然稳稳地压着裙幅上。 这一对比,教后头跟随的丫鬟婆子们面露些许微妙的神色。 霍五老爷夫妻已经起了,看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过来请安,夫妻俩的心情截然相反。 霍五老爷看着霍姝,满意地捻着颌下的美髯,叮嘱两个女儿今日去公主府赏花的注意事宜。 五夫人盯着霍姝那张脸看了一会儿,才勉强道:「老爷,没想到姝姐儿打扮起来如此漂亮,妙姐儿和她站在一起,都比下去了。」 她以为说这话,五老爷多少会谦虚宽慰一下,省得姝姐儿仗着美貌自傲,也算是给妙姐儿一点信心安慰。 看到女儿那微红的眼眶,她如何不明白小女儿这是被打击到了? 谁知五老爷却理所当然地道:「姝姐儿像她娘,本就是最漂亮的。」 五夫人被噎住了。 霍妙也被噎了下,眼泪在眼眶中滚了滚,最终还是憋回去了。 今天是公主府的赏菊宴,她并不想错过。 用过早膳,五夫人就带着两个女儿去春晖院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府里的人一起出发去懿宁长公主府。 当众人看到随同五夫人而来的两个姑娘,目光也凝了下。 给长辈们请安后,霍姝就和霍妙一起来到今日终于露面的五姑娘霍婉那儿,笑道:「五姐姐身子可是好一些了?」 霍婉眨了下眼睛,微微笑道:「好多了,多谢七妹妹关心。」 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下巴也比之前尖瘦了一些,显现出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是霍妙那种年纪还小的姑娘比不上的。 霍妍过来挽着霍姝的手,笑道:「七姐姐,你今儿真漂亮。」说着,横了一眼霍妙。 「谢谢。」霍姝笑眯眯地说。 霍妙抿着嘴,垂下眼睛,默默地坐在霍婉身边,显得有些落寞。 长辈那边虽然在说话,但目光有意无意地看过来,看到那几个聚在一起说话的姑娘,不得不承认,那里除了霍姝外,其他的姑娘俨然就像是她身边的绿叶一样,完全是陪衬的,简直打击人。 霍府的几个夫人心情都有些郁闷,没人会愿意见自己的女儿成为别人的陪衬,可偏偏事实就如此,让她们心头都要呕血。 以前霍姝没回来时,她们还没有这种感觉,现在才发现,原来她们生的女儿,竟然都成了陪衬货,非常打击人。 霍老夫人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后,就让他们出发了。 懿宁长公主府位于荷花浔附近,占地面积十分广,据闻这里起初是前朝开国时期一位受宠的公主的府邸,后来经过几百年不断地扩建和完善,方才形成如今的规模,公主府里面一景一物,自成典故及趣味,无不美轮美奂,从中可见懿宁长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一大早,公主府就热闹起来。 懿宁长公主和驸马许嘉刚洗漱,就听到下人进来报丹阳郡主到了。 第61章 公主夫妻俩面上都露出笑容。 对于娇俏可人的女儿,夫妻俩爱若掌上明珠,反而是今年才八岁的儿子许赋,因是男孩子,不若对女儿的娇宠,较为严厉一些。当然,这种严厉是在公主夫妻看来的,在外人来看,懿宁长公主的这双儿女,如珠似玉,娇宠万分。 丹阳郡主许恬轻盈地走进来,带来一阵香风,扑到母亲怀里。 「娘,今天大哥会过来么?」她搂着母亲,抬起一张如花般娇艳的脸蛋,巴巴地问。 懿宁长公主顿了下,笑道:「放心,他会来的。」 许恬听了,高兴地欢呼起来。 驸马许嘉将女儿拉过来,笑道:「恬恬这般喜欢你大哥么?」 「那是当然,大哥是最好看的,我最喜欢大哥!」丹阳郡主毫不迟疑地说。 这点许嘉倒是赞同,卫国公世子是这世间罕见的美男子,若非他一直深居简出,不常出现在世人面前,只怕早就迷得这京城的姑娘们神魂颠倒,为他非君不嫁了。虽是如此,还是有很多勋贵府里的姑娘为了他,如今仍未说亲。 许赋进来给父母请安,听到姐姐这话,哼道:「肤浅的女人,男人不能只看外表。」 许恬朝弟弟扮了个鬼脸,娇声道:「只有不自信的男人才会说这种话!阿弟,我原谅你,反正你再努力,也没办法长得像大哥那样了。」 说着,用挑剔的目光将弟弟那张还有些婴儿肥的脸上下打量了下,然后无趣地收回目光。 许赋被这话气得脸色涨红,跑到母亲那儿,不满地道:「娘,您瞧姐姐说的话!一个姑娘家,长口闭口的就是男人的长相,也不害臊!」 许恬挨到父亲身边,朝弟弟哼了一声,「那是我大哥,我害臊什么?」 许赋被她气得跳脚,「古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阿弟,你别忘记了,你现在就是个黄口小儿,也是小人。」 懿宁长公主夫妻含笑地看着姐弟俩扮嘴,直到越说越不像话,才制止了他们。 用过早膳后,两个儿女都离开了,懿宁长公主忍不住叹了口气。 许嘉看她的神色,略一想,说道:「在担心世谨?」 「是啊。」在丈夫面前,懿宁长公主也不瞒他,「我今天可不能保证他会来,那孩子要是犯起倔来,连皇兄都拿他没辙,何况是我……」 想到什么,她抿起嘴,眉头微皱。 许嘉和卫国公世子见面的次数不多,毕竟他和卫国公世子的关系有些尴尬,继父和继子,特别是当年他在那种情况下和公主成亲,实在是有点微妙。所以每次卫国公世子过府来给公主请安时,不是他主动避开,就是他寻自己不在的时候过来。 虽然见他的次数不多,可许嘉多少能看出这继子的脾气,确实如懿宁长公主说的那样,倔起来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偏偏他又是个极有主意的,就算是作长辈的,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干涉他的意向和行事。 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卫国公世子的地位有点特殊,卫国公府不敢作主他,懿宁长公主没办法勉强他,也唯有皇帝能对他的婚事能作主几分。只是也不知道聂屹曾经和皇帝说了什么,皇帝摆出一副由他自己决定的态度,同样不干涉。 在这样的情况下,聂屹的婚事,就成了懿宁长公主的心头大患。 许嘉也不好说继子太多,只道:「放心,世谨是个孝顺的,知道你盼着他来,他定会来的。」 懿宁长公主惆怅了下,并不怎么有信心道:「但愿如此。」 当下,懿宁长公主又派人去卫国公府,决定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儿子叫过来,就算他不喜欢今日过府来的那些贵女,但过来让她这当娘的看看也好。 幸好,连续跑了几趟,终于得到了回复,聂屹答应过来,只是何时来随他决定。 懿宁长公主听到这消息时,高兴不已,哪里会在意他什么时候来。 反正今日的主角虽是他,但懿宁长公主并不保证这次的赏花宴,就能让他相中个姑娘,她已经作好长期奋战的心理准备,觉得可能要多几次,才能让儿子有相中的吧。 这般想着时,就听说泰宁长公主带着几个儿女过府来了。 乾清宫里,庆丰帝放下狼豪笔,看向像个侍卫一样身姿挺拔地站在御案前的少年,忍不住失笑。 「听说今日懿宁在府里举办赏花宴,你现在怎地还不过去?」庆丰帝面带笑容,语带调侃,这轻松的模样,也唯有在卫国公世子聂屹面前才会有。 总管连青亲自给两位奉上茶,目光往御案前的少年看一眼,又睃了一眼御案上的帝王,两人不愧是甥舅,卫国公世子那长相,和皇帝起码有七分相似,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其实是父子。 外甥肖舅,在卫国公世子和皇帝之间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也是庆丰帝格外疼爱这外甥的原因。 聂屹淡淡地道:「今日是中秋节。」 庆丰帝抬手端起花鸟红釉茶蛊的手顿了下,一双威严的眼睛布满了笑意,当下便道:「行,那就陪朕去御花园走走罢。」 聂屹应了一声。 连青总管面上也是笑盈盈地吩咐准备帝王的仪仗,心里明白现下皇帝的心情是非常愉快的,也唯有卫国公世子有这能奈让皇帝保持愉快的心情。 作为乾清宫的总管,多少也知道今日懿宁长公主在公主府举办赏花宴的目的,卫国公世子是今日的主角,懿宁长公主甚至为此特地进宫,对皇帝千叮万嘱,让他今日莫要将卫国公世子招进宫伴驾。 只是他也没想到,皇帝是没有招卫国公世子进宫伴驾,但是卫国公世子却选择在这种时候进宫来了,那不疾不徐的模样,仿佛并不将公主府里的赏花宴放在心上。 第62章 但是,这无疑是将皇帝放在心上的,皇帝的心情自然愉快。 这就像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最敬重的还是自己这舅舅一样。 甥舅俩往御花园而去。 因是中秋,御花园里也早早摆上了各类品种菊花,搭成很多别致的景致,整个御花园以金菊为主,满园煌煌金色,绚丽灿烂。 后宫的妃嫔们听说皇帝带着卫国公世子去御花园赏花,顿时心思涌动,纷纷打扮得美丽动人,急忙往御花园赶去,想和皇帝来一个美妙的御花园邂逅。 只是往这儿赶的妃嫔太多了,那不叫美妙的邂逅,而是故意使心计了。 这种心计光明正大,是后宫中常用的手段,只要无伤大雅,太后和皇后一般都是不管的。 聂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一张好看的俊容紧绷,显示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庆丰帝欣赏了会儿外甥难看的神色后,终于大发慈悲地道:「时间差不多了,世谨快去公主府罢,省得懿宁知道朕留了你这般久,要怨上朕了。」说到这里,他拉过外甥,故意压低声音说:「听说懿宁将这京城里适龄的贵女和官眷都请去公主府了,你好好看,看中了哪个姑娘,就过来和朕说,朕给你们赐婚。」 少年俊美的面容上浮现了几缕红晕,然后将脸板得更紧绷了。 庆丰帝哈哈大笑,在他肩头拍了拍,方才让他离开。 直到离开了皇宫,聂屹的神色终于恢复正常。 他坐在马车里,漫不经心地听着元武的禀报,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一对玲珑玉佩。 这对玲珑玉佩小巧、精致,玉质并不算顶好,看起来更像是给小姑娘家佩戴的东西,不过从外观来看,玉身润泽光滑,显然是被人把玩了许久了,已经沾上那人的气息。此时那对玲珑玉在修长如玉的手中翻转,因那手太过好看,反而衬得这玉添了几分瑕质,越发的不出众。 元武瞥了一眼,他跟在主子身边的时间有近十年了,很早以前就发现主子随身携带着一对不起眼的玲珑玉佩,在无外人的时候,时不时地拿出来把玩一番,已然形成一种习惯。这种习惯非常地奇怪,但主子从来不说原因,他也不好胡乱揣测。 总之,只要主子有闲瑕心把玩它们时,不是他正无聊的时候,就是他在思索事情的时候。 元武非常尽职地将今日来公主府参加赏菊宴的名单说了一遍,说到靖安侯府时,还重点说了靖安侯府来了几个姑娘。 说完后,他睃了一眼主子,发现他的神色仍是未变,一时间拿不准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公主府前的空地上,已经停了好些公侯府第的马车。 懿宁长公主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身份尊贵,连太后所出的泰宁长公主还要退一射之地。 是以今日的赏菊宴,但凡收到请帖的人都很给面子地携带家中的儿女过来与宴。 靖安侯府的车马抵达公主府时,公主府门前的巷子里已经挤满了今日与宴的各府的马车,整整等侯了两刻钟的时间,马车才进门,然后在二门前停下,女眷们坐上公主府的小轿,男人们则被引去男宾专门歇息的地方。 下了轿后,靖安侯夫人带着几个夫人以及一串姑娘,在公主府的嬷嬷的引领下,去了花厅给懿宁长公主请安,也顺便让懿宁长公主见见府里的姑娘。 花厅里,已经坐了很多妇人。 懿宁长公主坐在上首,她的下首位置是泰宁长公主,身边还围了几个宗妇的王妃和郡王妃,皆是身份尊贵。还有一些文雅闲静的姑娘,特地陪伴坐在长辈身边的,听大人们说话。 懿宁长公主容貌艳丽,是个不可多得的美貌女子,因公主之尊,身份尊贵,身上又多了一种雍容华贵的皇室气度,恰好压过那过于艳丽的容貌,反而使她尊贵端仪,妩媚天成,一双凤眸含笑时,桃花潋滟,敛容时,不怒自威。 此时懿宁长公主面上带着笑,看着亲切自然,也教一些过来给她请安的小姑娘们轻松不少。 懿宁长公主正和泰宁长公主说话,听说靖安侯夫人过来了,转头朝旁边的永郡王妃笑道:「嫂子,你家世子妃是个有福气的,听说前儿又诊出喜信,靖安侯夫人教导得好。」 永郡王妃含笑道:「当不得公主如此称赞,不过靖安侯夫人却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贤良人。」 周围的人听到她们的话,神色微微有些变化。 泰宁长公主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下,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泰宁长公主育有一儿两女,长女和长子是龙凤胎,素来深得她宠爱。因长女新阳郡主痴恋卫国公世子,她也觉得卫国公世子是个不错的,有意成全女儿,所以她今日带着三个儿女早早地过来,目的是想让三个儿女与懿宁长公主这姨母亲香。 她一直以为懿宁长公主这姐姐是明白她的意思的,哪知现下听她的语气,好似更满意靖安侯夫人所教养出来的姑娘。 想到这里,泰宁长公主忍不住狠狠地剜了一眼永郡王妃。 永郡王妃正和懿宁长公主说话,没有看到,不过在场其他人倒是看到了,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就算对卫国公世子夫人这位置有想法,也不愿意在泰宁长公主面前显露分毫,省得要教她记恨。 说话间,靖安侯府的女眷已经进来了。 花厅里的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靖安府夫人后头的几个姑娘身上,目光凝了下,方才若无其事的调开。 只是虽然调开了,依然忍不住拿眼角去觑着,心里有几分触动。 懿宁长公主惊讶地指着像万叶丛中一点红的霍姝道:「这孩子生得好生俊俏,怎地没见过?」 靖安侯夫人不意外懿宁长公主会特地问,实在是霍姝这张脸往人群中一戳,没有人能忽略得了,周围的姑娘长得再鲜嫩,也要被她比下去。 第63章 当下微笑道:「是我们府里的七姑娘,先前一直住在外祖家,上个月方才回京。」 懿宁长公主是个喜爱漂亮小姑娘的,当下招手道:「难得见到个新面孔,快快过来给本宫瞧瞧。」 霍姝看向靖安侯夫人,得了她颔首后,落落大方地上前。 花厅里留在长辈身边的姑娘们看得眼睛都要红了,还有霍家的几个姑娘,到底年纪还小,面上多少露出了些许异样,霍妍、霍婉纯粹是惊讶,霍妙和霍娟抿着嘴,心头万分不是滋味。 懿宁长公主拉着霍姝的手好生打量一番,叹笑道:「本宫一直以为自己活到这把年纪了,应该看惯了这世间美色,哪知这世间还有如此俊丽的小姑娘,倒是让本宫惊艳万分。」 说着,懿宁长公主拉着霍姝问了几句话,问的都是一些平常的,霍姝一一答了。 懿宁长公主放开她后,又将霍妍叫到面前,拉着她问话。 在场的人见状,明白懿宁长公主虽然惊艳于霍姝的容貌,不过是一种天然对漂亮小姑娘的喜爱之情,但她心里最满意的还是靖安侯府长房的姑娘,特别是靖安侯夫人所出的姑娘,只因嫁入永郡王府的长房姑娘霍婷素有贤名,让霍妍这当妹妹的,也受益几分。 只是先前她特地将霍姝叫过去的行为,依然显得非常特殊,今儿来到公主府的姑娘,能得她这般特地点名询问的,根本没有多少,有的都是身份尊贵或者在外有贤名的。 是以,霍姝回到靖安侯夫人身边时,众人的目光依然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这时,懿宁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过来,在懿宁长公主身边低语几句。 懿宁长公主面上露惊讶之神,然后就是纯粹的喜悦之情。 正当众人好奇那丫鬟说了什么时,懿宁长公主眉眼带笑,开口道:「我那不孝子来了,快去将他叫过来给长辈们请个安。」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双目灼灼地望向花厅门口处。 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穿着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腰间缠着青金双环四合腰带,左边挂着靓蓝色金丝纹荷包,右边挂着羊脂玉佩的少年缓步走进来,修眉凤目,面如冠玉,身姿修长挺拔,气质皎皎如月,带着些许清冷之泽,更添了几分特殊的神韵。 只一眼,便教人移不开目光。 如果说先前霍姝进来时,如那初升的朝阳,明亮灿烂,夺人心魄;那么这少年就如那夜空中皎洁的朗月,清华矜贵,一样地吸引人。 懿宁长公主看到儿子,眼里不禁带上笑意,再看周围的那些人的神色,心里更是骄傲。 今日的客人都来了一大半,懿宁长公主原本有些担心这儿子不会来了,以往这种事情他也不是没干过,以事忙推了。哪知他今天竟然真的来了,让她心里非常高兴。 聂屹走到懿宁长公主面前,给母亲行礼请安。 霍妍还在旁边站着,离卫国公世子非常近,近到她能清楚地看到他一举一动有多迷人,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面带薄晕,有些晕晕乎乎的。 周围的那些姑娘看到卫国公世子的真容时,也脸红了,终于相信传说中关于卫国公世子貌比藩安、宋玉之类的传言。不过等看到霍妍还在那里杵着,原本对霍姝生起的嫉妒,悉数传移到她身上,恨不得将她踢开,换自己上。 「你怎地现在才来?」懿宁长公主嗔怪道。 「先前在宫里陪舅舅。」 泰宁长公主忙道:「原来是这样,世谨来了就好,先前本宫就听到丹阳和你表妹新阳提起你,说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聂屹听到这话,淡淡地看了一眼泰宁长公主,没说话。 泰宁长公主面上微僵,周围的那些妇人低下头,掩饰眼里的笑意。 泰宁长公主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表现得这般明显,谁不知道她打的主意?可偏偏聂世谨不接话,也没表现出和那位新阳郡主表妹亲近之意,泰宁长公主纵使深得太后宠爱,行事霸道,也拿这外甥没辙。 聂屹露脸后,给足母亲面子,很快就告退了。 他转身离开时,目光淡淡地往人群中扫了一眼,抬步离开。 在场那些被他扫一眼的妇人和姑娘们,忍不住心思浮动起来,纷纷在猜测他刚才到底在看谁,是不是在看自己(自家姑娘)…… 卫国公世子离开后,花厅里的气氛很快又恢复先前的和谐。 不管先前卫国公世子那一眼看的是谁,因他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没有多看,并不算失礼,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懿宁长公主因为儿子给面子地过来了,心情不错,对在场的姑娘们说道:「丹阳和新阳她们在金菊园那边赏菊斗艺,你们也去玩罢。」 说罢,叫了个穿葱黄色比甲的丫鬟给她们带路。 一群姑娘出了花厅后,都忍不住缓缓地松了口气。 霍妍这口气是松得最大的,她松完这口气后,正想转身寻霍姝发表一下自己见到卫国公世子这位美男子的兴奋之情,却不想转头就发现周围那些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往自己身上飘来。 霍妍不是傻瓜,联想刚才的事情,如何不知道这些人是嫉妒她。 到底记着这里是公主府,霍妍没有发脾气,神色高傲地走过去,挽着霍姝随着公主府的引路的丫鬟往金菊园而去。 一路上,皆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菊花,种在盆栽里,在秋风中舒展着金黄色的花瓣,使整个公主府像是镀上了一层秋日特有的菊色。有些眼睛利的姑娘当即就认出了好几种品相不俗的菊花,心中微震,对公主府的财大气粗有了个大概的理解。 霍姝这外行人看热闹,一路走来,只觉得公主府的环境景致真不错。 穿过一条九曲回廊,又拐过一个月亮门,终于到金菊园。 第6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然则,众女还未来得及欣赏金菊园里的景致,就与一群结伴游园的人遇上了。 这群人中有男有女,女的以丹阳郡主和新阳郡主两位为首,男的为首是一个穿着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刻丝袍子的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英俊,眉眼间天然一股风流,使之看起来多了一种风流纨绔之气。 众女见到他们,纷纷上前去给两位郡主请安,又与那些公子们见礼。 霍姝刚回京,认不得人,随着府里的姐妹们一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丹阳郡主两人看了她们一眼,随意地点头,突然目光微凝,落到霍姝身上。 事实上,这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霍姝身上,纵使站在人群中,依然像鹤立鸡群一般明亮灼人的霍姝,实在教人难以忽略。 新阳郡主目光一利,心里多了几分警惕,微抬着下巴,懒洋洋地道:「霍八,那个是谁啊?好像从来没见过呢。」 要是京中贵女有这般漂亮的,没道理一直默默无名。 新阳郡主的疑惑也是在场其他的人疑惑,纷纷忍不住看向人群中的霍姝,明里暗里地打量她。 霍妍被她点名,面色有些不愉,老实地道:「是我七姐姐,以往住在外祖家,最近才回京。」 新阳郡主笑了下,意味不明地道:「原来如此。」 丹阳郡主也好奇地看着霍姝,笑道:「霍八,原来你们家还有这般漂亮的姐妹,比你好看多了。」 霍妍倒没有因为她的话生气,落落大方地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姐妹。」容貌是父母给的,她早就接受霍姝长得比她漂亮的事实,被人点出来倒也没有太在意。 她虽然是炮仗脾气,却没有霍妙的小心眼,不会因为自家姐妹比自己长得好看讨喜,就暗暗地委屈神伤。 这时,那鸦青色暗纹番西花刻丝袍子的少年突然开口道:「你们是过来赏菊斗艺的吧?丹阳表妹,我也有点乐趣,不如一起去瞧瞧罢。」说着,他的目光落在霍姝身上,在对方看过来时,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风流潇洒的微笑。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面色都有些古怪。 丹阳郡主许恬惊讶地看了一眼这位表哥。 他是泰宁长公主的长子高崇,与新阳郡主是一对龙凤胎,生性风流,年纪虽小,却在京城颇有风流名声。 新阳郡主听到兄长的话,心里松了口气,看霍姝的眼神柔和了不少。 而其他的姑娘眨了下眼睛,看向盯着霍姝不放的高崇,再看一无所知的霍姝,顿时对她多了些同情。 这京城里谁人不知泰宁长公主的长子高崇风流纨绔之名,此子今年不过才十五岁,房里人已经多得塞不下,时常带着一群纨绔在京里欺男霸女,流连青楼楚馆。 他素喜美色,见到模样好看的姑娘就凑上去献殷勤,暗地里防备他的姑娘不少,但因他是泰宁长公主之子,又深得太后宠爱,不管行事如何荒唐,有太后兜着,还真拿他没辙。 而泰宁长公主唯有这么个宝贝儿子,对他自是百依百顺,觉得儿子风流一些没什么,便随着他去了。 此时,他明显是看上靖安侯府的七姑娘了。 也不怪高崇会看上,这么一个难得的大美人,不说男人看了心动,女人看了都要失神几分,高崇素喜美色,霍姝今日盛装而来,姝颜丽色,不可方物,高崇会看上眼根本不奇怪。 一群人往金菊园中心而去时,靖安侯府的姑娘们走在中间,霍妍、霍婉眉头紧皱,时不时地用一种担心的目光看着霍姝,而霍妙、霍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至于周围那些姑娘,同情有之、幸灾乐祸有之、事不关已有之,不过见当事人依然一脸平静,一双灵活的大眼睛还饶有兴趣地欣赏周围的环境,也不知道是个草包美人,迟钝地察觉不到高崇的意图,还是有所倚仗,所以没放在心上。 高崇漫不经心地和妹妹、表妹搭话,时不时趁机转头看一眼,见美人儿一脸兴致勃勃赏花的模样,眉眼间的灵动与勃勃生气,非常动人,周围那些以往在他看来还算漂亮的世家贵女,瞬间被比成了地上的黄泥一样。 高崇看得心痒痒的。 这样漂亮的女子,他生平第一次见到,一眼就让人移不开目光。其实在他看来,霍姝的皮相再漂亮也并非独一无二,能和她的容貌相提并论的女子还是有的。 她的美丽之处在于那漂亮的容颜和身上的独特的朝气神采贴合在一起,一双灵性十足的眼睛里的神采是点睛之笔,只要看到她,就让人觉得生活很美好,世界很精彩,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朝气,难以移目。 终于到了目的地,就见那儿有一排用菊花搭成的花墙,周围还有摆着用菊花搭成的花架及花台,整个世界,就像金菊筑成的海洋,点装了这个金色的秋天。 此时那花墙之前的空地上,放了一张长条桌子,半空中挂着用菊花拼成的花篮,旁边有一个供给女眷休息的凉亭,此时已经有好些人家的女眷在这儿边吃东西边欣赏周围的景色,不时有容貌秀丽的丫鬟端着茶点经过。 凉亭不远处是一面碧湖,岸边垂柳依依,湖里飘浮着巨大的睡莲,时不时能看到湖里颜色艳丽的锦鲤成群结伴而过,消失在停泊在湖上的画舫和小舟中。 看到两位郡主过来,在场的人纷纷起身请安,不过当看到随同她们而来的还有以高崇为首的一些公子时,姑娘们的脸色有些不好,忍耐着互相见礼后,不着痕迹地避开,以免被高崇缠上,到时候不好脱身不说,脸面还要受损。 只是她们很快就发现,高崇今儿压根儿没搭理她们,而是凑到一个被新阳郡主带在身边的姑娘身边献殷勤,当看清楚那姑娘的容貌时,众女心中了然,松了口气之余,又忍不住有些同情她。 新阳郡主和高崇是双生兄妹,如何不知道自家兄长对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是上了心的,作妹妹的自然也乐得为他制造机会,算是剔除了一个有力的情敌——这霍七的容貌,实在让女人难以放心。 第65章 新阳郡主虽然觉得以霍姝的身份,懿宁长公主不会看上的,心里却有些不安。 是以来到这边后,新阳郡主很热心地将霍姝带在身边,为她介绍在场的勋贵府的姑娘。 众女很给新阳郡主面子,笑盈盈地和霍姝见礼。 霍妍抿着嘴,沉着脸就要去找丹阳郡主时,被霍婉和霍妙拉住了。 「八妹妹,你想干什么?」霍婉低声道,「你别冲动。」 「是啊,八姐姐,两位郡主的脾气可不好。」霍妙也低声劝道,不能让她冲动,省得连累了靖安侯府的姑娘。 要知道,新阳、丹阳两位郡主的眼光奇高,靖安侯府的姑娘们,她们也只看得起长房的大姑娘霍婷和八姑娘霍妍这两个嫡出的,其他房的姑娘不管是嫡的、庶的,她们都没放在眼里,就算是五房的霍妙也是一样。 也因为如此,刚才她们问话的时候,只问霍妍,霍妙等几个,她们连眼角都没给一个过来,要不是霍姝生得实在漂亮,估计也不会得到她们正眼相看。 「可我也总不能看着七姐姐被……」霍妍知道高崇不是良配,哪里能让霍姝被新阳郡主趁机将她和高崇配成对? 「那是郡主,我们能怎么办?」霍妙低声道,眼里有些复杂。 她既羡慕嫉妒霍姝的容貌,又有些庆幸自己没有霍姝这等容貌,不然今天被新阳郡主推去和高崇凑堆的就是她了。 霍妍皱紧眉头,最后果断地道:「行了,你们不用劝了,我去找丹阳郡主说说。」说着,她不理会几个不赞同的姐妹,往丹阳郡主那儿行去。 谁知还没到丹阳郡主那儿,突然听到了扑通的落水声,湖边传来一阵惊呼声。 霍妍下意识地看去,就见新阳郡主和霍姝及几个贵女站在湖边,湖里则有一个人在那里扑腾着,一群人在岸边焦急地叫着什么,有会水的丫鬟婆子忙跳下去救人。 霍妍随着众人跑过去,就见被丫鬟婆子们拖上来的人,赫然是高崇,不禁呆了下。 「哥,你没事吧?」新阳郡主一脸焦色。 虽然那水并不深,但高崇是个旱鸭子,不会泅水,掉进水里时呛了好几口水,整个人狼狈不堪,不过见到站在妹妹身边的美人儿时,故作潇洒地道:「没事没事,就是呛了口水。」 见他确实精神还不错,新阳郡主等人松了口气。 丹阳郡主嗔怪道:「表哥你怎么搞的,竟然掉湖里。」 高崇咧嘴笑道:「我也不知道,脚底打滑,就掉下去了。」 见他浑身湿嗒嗒的,现在秋风还有些凉,丹阳郡主忙叫人带他下去沐浴换身干爽的衣服。高崇嘴里应了,不过眼睛仍黏在霍姝身上。 霍姝朝他笑了下。 高崇马上精神抖擞地下去了。 高崇离开后,那些以高崇为首的公子们自然也不好在这儿久留,去了不远处的地方赏花,不过眼睛却是时刻盯着这边的。男女所在的地方距离并不远,约模百来丈左右,彼此那边有什么动静,都可以看到,这也算是变相地为年轻男女的相会制造条件。 今日的赏菊宴是另类的相亲宴,都是一群年轻男女,并不用特地隔开,懿宁长公主也没想拘着他们,这种宴会,一般是用来给未定亲的男女光明正大地相会认识的,规矩没有平时的严。 高崇他们不在,姑娘们更自在了,一些活泼的,已经开始玩起游戏来。新阳郡主也凑到熟悉的圈子里玩耍,这次倒没有再带着霍姝。 事实上,新阳郡主虽然不怀好意,可她亲自带领霍姝去认人,对于刚回京的霍姝而言,是天大的面子,得在场的人高看一眼,不敢对她使脸色。京城中的贵女们素来心高气傲,瞧不起其他地方进京的姑娘,一般初进京的姑娘想要融入京城这圈子,没有个身份相当的人领着,非常难。 霍妍几个终于能凑到霍姝身边,见她自在地吃点心赏花,忍不住叹气。 「你没事吧?」霍妍问道。 霍姝微笑看她,「我能有什么事?」 霍妍盯着她,半晌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看出新阳郡主兄妹打的主意,还是看出来了,并不在意?她从母亲那儿知道,霍姝虽然不得祖母待见,但她却是有底气的,她的底气就是威远将军府虞家。 霍妙问道:「七姐姐,刚才那高崇为何突然落水?」 霍姝端着茶,侧首看她,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眸在周围金菊的点染下,像碎落了金色的星星一般漂亮,眉眼笑意盈盈,容光逼人,「我怎么知道呢?高公子不是说自己脚底打滑么?」 霍妙从她的容色中回过神来,听到这话,面色僵硬了下。 霍婉几个姐妹也看得呆了下,回过神后,听到这话,不禁有些黑线。 瞟了一眼霍妙僵硬的模样,霍娟忍不住用帕子掩唇笑了下。 很快的,换上干净衣物的高崇回来了。 回来后,他仍是想往霍姝身边凑,甚至让妹妹和表妹一起邀请她去游园。 新阳郡主虽然心里急着和表妹打探卫国公世子的消息,但架不住兄长的缠人功夫,只好拖着表妹一起邀请霍姝去游园。 霍姝还未开口,一个穿着淡青色素面妆花禙子的丫鬟走过来,朝众人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郡主,公主让奴婢来叫霍七姑娘,靖安侯夫人有事寻她。」 听说是长辈寻她,霍姝歉意地朝他们道:「抱歉,不能和你们一起游园了。」 丹阳郡主认出这是母亲身边的丫鬟,点点头让她去了,只有高崇耷拉着脸。 霍妍看了一眼那丫鬟,不知道母亲找霍姝有什么事,想要跟过去,那丫鬟却笑道:「霍八姑娘在此就行了,靖安侯夫人只寻霍七姑娘一人,很快就回来的。」 霍姝随着那丫鬟一起走了。 第66章 离开金菊园后,这丫鬟带着她东拐西拐的,越走越偏僻,忍不住问道:「你要带我去何处?」 先前她在花厅里见过这丫鬟,确实是懿宁长公主身边的丫鬟,所以没有怀疑。只是现在,看着有些不对劲,虽是如此,却没有太过担心,原因是这丫鬟脚步虚浮,看着就是个没功夫的弱女子,最重要的是,她没在她身上感觉到恶意。 丫鬟朝她笑了下,并不说话,又带她走了会儿,来到一处幽静的院子前,朝她福了一礼,笑吟吟地道:「霍七姑娘,请进。」 霍姝看了她一眼,抬脚走进去。 如果说金菊园是满园金菊染,那么这处院子就是满园枫红,在那热闹喧天的枫红中,一个俊美之极的少年站在那里,朝她望来,枫叶从半空中飘落,滑过他的眉眼,宛然入画,极美,极艳,仿佛惊艳了岁月。 「霍姑娘。」 枫树下的少年朝她唤道,清冷的神色多了一抹温和,不若先前在花厅里的淡然冷漠。 霍姝回过神来,脸上多了些惊讶,许是没想到让那丫鬟带自己过来的人会是他。不过想到他的身份,倒对他能支使懿宁长公主身边丫鬟的事情不奇怪了。 「聂世子,是你啊。」霍姝惊讶过后,朝他笑道,并不拘束。 主要是已经见过几次面了,也算是经历过几件事情,每一次聂屹都对她表现出极大的善意。对于向自己释放善意的人,霍姝也会回以善意,久而久之,对这样的人十分自在。 聂屹的目光落到她脸上,看明白她的意思,唇角微微翘了下,一抚袖子,作了一个请的动作,「霍姑娘,请坐。」 霍姝这才看清楚,那枫树下设着石桌石凳,石桌上摆着几个装着各式点心、瓜果的黑漆红底洒金海棠花攒盒,旁边还有一壶花密、一壶酒酿,石凳上已经细心地铺上石青色宝相花纹的坐垫。 霍姝犹豫了下,方才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虽然不知他为何让丫鬟将自己叫过来,但想到他的身份,霍姝倒不至于觉得他会害自己。就算被人发现他们孤男寡女在此相会,到时候吃亏的也是他——毕竟要真是让人发现,就由不得他不娶她了。 想到这里,霍姝顿了下,心里头多了几分古怪,忍不住看向对面已经施施然地坐下的少年,他身后火红色的枫叶薰染了他如玉的面容,真是越看越好看。 刚才在金菊园,她听了一耳朵那些贵女们私底下唠叨着怎么不见卫国公世子,甚至听说新阳郡主一直在找他,希望能和他来个巧遇什么的,哪知道这人躲在这里,还特地让人将自己叫过来了…… 待聂屹亲自给她倒了一杯金菊蜜水,霍姝低头看向白釉青瓷菊梅茶盏里的蜜水,清亮的淡澄色液体,散发着淡淡的甜香,看着就诱人。 聂屹又作了个请的手势,姿态优雅,面容俊美。 霍姝说了声谢谢,就端起蜜水一口气喝光。刚才走了这么久,恰好她也渴了,这人真是体贴呢。 正想着,就见他一边给她续水,一边道:「刚才的事情,我看到了。」 霍姝愣了下,尔后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顿时脸上有些红,尴尬地道:「你、你怎么看到的?」她回想金菊园的格局,仍是弄不清他先前在什么地方,能看到金菊园发生的事情。 「金菊园里有一个阁楼,周围植满了香樟树,园里的人看不到那里,不过在阁楼上,可以看到园里的情况。」聂屹倒没瞒她。 霍姝恍然,不知怎么地,有些不太自在,低头慢吞吞地喝水。 聂屹盯着她的优美的侧颜,眸色微深,继续用不徐不疾的声音道:「我见你似乎有些麻烦,所以就让人将你叫过来。你若是不想回去,可以在这里待着罢,母亲和靖安侯夫人那边你不用担心。」 霍姝松了口气,终于明白他为何叫自己过来,抬头朝他灿然一笑,说道:「谢谢你。」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高公子是有点……黏人,我不耐烦,又不好驱赶他,所以只好制造点意外让他落水了,哪想他那么快就回来。」 说到这里,霍姝挺无奈的。 她哪里没看出高崇的意图,这种事情在西北时她可经历不少,不过西北是虞家的地盘,有男人这般纠缠她,不用她出手,她一群表哥表弟们就一拥而上将那人揍成猪头了,她不高兴,也可以直接将人揍飞。 但这里是京城,她虽然刚回京,却知道京城和西北不同的,由不得她像在西北那般放肆。高崇是泰宁长公主的儿子,就算不耐烦他,也不能明着甩他脸,只好制造点小意外让他滚蛋。 聂屹附和道:「你做得对。」 见他赞同自己,而且没有觉得她将高崇暗暗弄下湖的行为很坏,霍姝高兴了,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说道:「聂世子,你真好。」 聂屹有些不自在地微侧首,将石桌上一个装着各式由鲜花做成的精巧点心的攒盒推过去给她,说道:「这是公主府里的江南厨子做的点心,甜软可口,你可以尝尝。」 霍姝素爱美食,只要她觉得好吃的,来者不拒,不管是江南江北的,压根儿就没有特别的地域之分。见攒盒里的点心果然是各种花的形状,栩栩如生,每个就一小口,看着就教人喜欢。 她捡了玫瑰花、樱花、金菊等形状的点心吃了,吃得眉开眼笑。 聂屹又将另一个攒盒推过来,这攒盒里的是各种鲜炸的花瓣,同样每一份都是极少的份量,每一朵炸好的花还保持完整的形态,光是看就像艺术品,可见公主府的厨子的心思之灵巧。 霍姝吃得心满意足,对他道:「你也吃。对了,你不出现没关系么?我听说今儿来的很多姑娘都想见见你呢。」 小姑娘说这话时,漂亮的脸蛋上的神色满是欢快,仿佛就是单纯地好奇,没有任何意思。 聂屹端起一盏菊花酿,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没兴趣。」 第67章 「为什么?」 聂屹又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霍姝不知怎么地,心中微跳,感觉那一眼颇有深意。 她努力回想这半年来的情景,甚至荒谬地产生了一种非常自恋的想法。当然,这种自恋的想法很快就让她丢开,反而觉得这少年真是太体贴了。 他分明是见自己不耐烦应付高崇,才会将她叫过来歇息,为了不冷落她,特地坐在这里陪她吃点心喝茶。 家世好,长得好,体贴人,简直就是姑娘家梦想中的夫婿人选。要说她不心动,纯粹是骗人的,在外祖母的教育下,霍姝也知道女子嫁人的标准,年纪到了,她也要嫁人的,可不能像在家里那般自在。 她没想过不嫁人来挑战世俗规矩,那要看嫁个什么样的人。 嫁人的话,虞家的表哥表弟们是个好选择,可惜那都是兄弟,哪能对自己兄弟出手?平南城倒也有好些选择,可是那些选择和卫国公比,就被比到天边去了。 霍姝咬着一朵鲜炸的菊花,时不时地瞅他一眼,难以下决心。 最后还是聂屹道:「听说前阵子你大病一场,可是大好了?」 霍姝惊讶地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元武专门盯着靖安侯府,打听到的。 「听旁人聊天时听了一耳朵。」聂屹淡淡地道。 霍姝没有怀疑,笑道:「现在已经好了,多谢关心。」 聂屹扫了一眼她的脸,发现她的下巴尖了不少,可见这次生病,还是受了罪,人都瘦了。 两人聊了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聂屹不好留她太久,省得被人怀疑坏了她名声,便道:「高崇应该不在了,你回去罢,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寻个小丫鬟找倩容。倩容就是先前带你过来的丫鬟,可以放心寻她。」 霍姝听罢,感激地道:「谢谢。」 聂屹一路目送她出了院子,半晌才转身离开。 霍姝回到金菊园时,发现凉亭那边的人已经不多了,大多都去游园赏菊去了,不过霍家的姑娘倒是还在。 霍妍似乎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沉着脸,霍婉在安抚她,霍妙和霍娟和旁边一个姑娘说话。 见到霍姝回来,霍妍的脸色方才好一些,问道:「你怎地去了那么久?」 「有点事。」霍姝朝她笑了笑。 霍妍也没问什么事情,毕竟是在别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要问,也不在这里问。她挽着霍姝过来,给她介绍周围围着霍家姑娘坐的几户人家的姑娘,都是靖安侯府的姻亲,关系比较亲近。 霍姝一一和她们见礼。 这其中,就有一个模样可爱、打扮华贵的姑娘十分惹人注目,她趴着凉亭的栏杆,一副沐浴着秋风懒洋洋的样子,仿佛这世间没什么能让她提起精神来。 在霍妍的介绍下,霍姝知道这位是荣亲王府的嫡女——安阳郡主。 荣亲王是当今皇帝的兄弟,掌管宗人府,深得皇帝信任,在宗室中有极高的威望。 作为荣亲王府唯一的嫡女,安阳郡主出生时就被封为郡主,金尊玉贵地长大,可惜她生性懒散,不爱掺与姑娘家的事情,每次出席这些宴会之类的,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爱来不来,显得极不合群。 这次也不例外。 今儿懿宁长公主举办的赏花宴,荣亲王府也收到帖子了,作为荣郡王府的嫡女,也在懿宁长公主择媳人选中。安阳郡主不耐烦和一群姑娘赏花最后被人赏,原是不想来的,不想被震怒的荣亲王妃给赶过来了,而且是最后才到的,到她来时,霍姝正好不在。 安阳郡主见到霍姝,眼睛一亮,都精神了许多,「这是谁家的娇娇?」 霍妙微笑着柔声道:「是我七姐姐,刚从西北回来。」 霍妍横了她一眼,挽着霍姝对安阳郡主道:「我五叔家的姐姐,以前一直住在外祖家,最近才回来。」顿了下,又对霍姝道:「七姐姐,这是荣亲王府的安阳郡主。」 霍姝朝安阳郡主行礼。 安阳郡主将她打量一番,突然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在场的姑娘们都惊呆了,安阳郡主这模样,好像个调戏良家女子的纨绔子弟。 霍姝却没在意,也伸手在安阳郡主的脸上摸了下,笑道:「挺滑的。」 安阳郡主脸红了下,很快又懒洋洋地趴回原位。 一番厮见后,霍姝见霍妍仍蹙着眉,问道:「你怎么了?」 霍妍不高兴地说:「没事。」 霍姝看向霍婉,霍婉委婉地提了几句,霍姝便明白了。 原来是先前懿宁长公主在花厅里特地夸赞霍妍的事情传开后,今儿奔着卫国公世子夫人位置来的姑娘都将她当成劲敌来看了,刚才她不在,霍妍还被新阳郡主好一阵奚落,后来还是永郡王府的姑娘帮忙打圆场。 霍妍是个急脾气的姑娘,被人这般奚落,却因为对方是郡主,不能太过份,心里那口气根本没办法咽下。 「算了,我才不和她计较。」霍妍嘟嚷道,附在霍姝耳边小声说:「谁不知道新阳郡主一直痴恋卫国公世子,可惜卫国公世子对她从来不假辞色,新阳郡主甚至频频进宫想要制造偶遇,哪想卫国公世子深居简出,一次都没让她遇着……」 当下霍妍用嘲笑的口吻说了很多新阳郡主倒追卫国公世子的二三事,都是新阳郡主一头热,并为此闹了不少的笑话,连累公主府的名声。当然,公主府的名声还有一半是高崇作出来的,这对龙凤胎兄妹,在京都可是声名大作。 霍姝听着,眼里有几分异色。 看来,那泰宁长公主似乎并不甘被懿宁长公主压着,想要将公主府再进一步啊…… 正说着,就见游园的姑娘回来了。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丹阳郡主和新阳郡主也在,她们并行一起说话,新阳郡主的神色有些焦急,可能语气有些冲,接着丹阳郡主生气了,直接甩开新阳郡主的手,转身就走。 在场的姑娘们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去劝架。 新阳郡主好像也挺气的,但还是追过去,表姐妹两个很快消失在菊花架后头。 「哎,她们怎么吵起来了?」荣亲王府的安阳郡主终于地提起了一些好奇心地问。 户部尚书家的姑娘掩嘴笑道:「刚才听了几句,似乎是为卫国公世子之事。」 卫国公世子向来深居简出,想要遇到他可不容易,丹阳郡主是聂屹的嫡亲妹妹,自然比其他人更多地和这位兄长接触,也不怪新阳郡主特地从她这儿下手。 「聂世谨?」安阳郡主了然,捂嘴笑起来,「可真有趣,卫国公世子如今还未出现,看来他对今日的赏花宴没兴趣。」 在场的姑娘听到这话,有些面上浮现失落。 与其说卫国公世子对赏花宴没兴趣,还不如说他对这里的姑娘没兴趣,所以没有现身。 及至午时,公主府在金菊园隔壁院子中摆宴,男女席位用花墙筑起一道屏障隔开。 不远处搭了个戏台,丝竹之声悠扬传来,周围金菊绽放,暗香浮动,来此与宴的女眷们都十分满意。 男席那边,当看到卫国公世子出现时,众人都愣了下。 驸马许嘉见到这继子,俊雅的脸上带着微笑,很自然地上前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将他引到其中一桌。 这一桌坐着的都是宗室的子弟,其中就有泰宁长公主的长子高崇。 今日来此与宴的都是年轻人居多,并且是尚未成亲的年轻人。 他们对卫国公世子也是好奇得紧,虽说不如那些女眷见得少,但平时也难得一见的,且他们心知今日的赏花宴的目的,想到回去后,家里的母亲姐妹们少不得要询问一下卫国公世子的事情,自然要关心几分,免得到时候说不出个什么,要被家里的姐妹们埋怨。 众目睽睽中,卫国公世子聂屹施施然地坐到泰宁长公主之子高崇身边。 高崇正往花墙那边张望,努力地竖起耳朵想听听女眷那边的动静,感觉身边坐了一个人,转头就对上聂屹那双沉沉的黑眸,不由吓了一跳。 「世谨表哥,是你啊。」 高崇被他看得肝颤了下,尔后想到自己和这人没什么冲突,当下吊儿郎当地说。 聂屹嗯了一声,这时站在他身后的酒童上前给他斟酒,同时也给高崇斟了一杯酒。 高崇不知何意,待聂屹端起酒盏喝酒时,一双眼睛看向自己,不知怎么地,也端起酒盏喝了。 接下来,众人就见卫国公世子聂屹和高崇这对表兄弟你一杯我一杯地拼起酒来,直到宴席结束,高崇已经被喝翻了,整个人如烂泥一般趴在桌上,说着胡话。 反观聂屹,玉面微红,神色淡然,依然是一副一丝不苟的模样,仿佛只是微薰罢了。 高崇的小厮苦着脸,努力地想要将醉鬼扶下去休息。 偏偏醉鬼不听话,一直嚷着自己没醉,叫嚣着要和聂屹继续拼酒。醉酒的人力气变大不说,行动也没有章法,手脚乱动时,将现场闹得兵荒马乱,还是许嘉叫来侍卫,将醉酒的人强行弄下去休息。 许嘉看着背脊挺直得像标杆一样坐在那儿的继子,正想问他要不要下去歇息时,他施施然地起身走了。 男席这边的动静,花墙另一头的女席那边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懿宁长公主和泰宁长公主听说儿子拼酒醉了时,都是大为纳闷。 懿宁长公主纳闷于儿子怎地突然和人拼酒了,这种行为可不像他,莫不是高崇惹到他了?泰宁长公主则纳闷好端端的,聂屹作甚和她儿子拼酒?要知道,两人虽然是表兄弟,可一直没怎么亲近过,怎地聂屹竟然主动和儿子亲近了,莫不是…… 其他人听了,想法也是多种多样。 「刚才聂世子也在啊?」有一个容貌俏丽的小姑娘惊讶地道。 「是啊,听说和高公子在拼酒,高公子不敌,都醉了呢。」 「好端端的,怎地突然拼酒?」 「不对,应该是卫国公世子竟然还未离去,而且还在隔壁……」 说这话的姑娘面上可疑地红了下,其他的小姑娘们也心思浮动。 她们可是很清楚,卫国公世子素来不喜这种事情,不管是谁家的宴会或红白喜事等,他极少会出席,就算去,也只会停一会儿就走,从不久留,有时候,连脸还没露一下就走了。听说连其母懿宁长公主举办的宴会他也是如此行事。 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卫国公世子的作派,想要见他一面,非常难。 想到这里,众女纷纷可惜竟然隔了一面花墙,以至于她们没能见一见卫国公世子。 一群小姑娘边窃窃私语边看向新阳郡主,因高崇是新阳郡主的兄长,大家都知道新阳郡主痴恋卫国公世子,所以一遇到什么反常的事情,就忍不住看她。 新阳郡主高筠此时心里也挺纳闷的,恨不得当场就跑去找到醉酒的兄长,询问他今日为什么和聂屹拼酒,恨不得能问出个五四三来。 可惜现下她不好离开,只能抿着嘴,等待时机。 席宴后,众人移驾到另一处搭好戏台子的院子里看戏,至于不爱看戏的,继续结伴到金菊园游玩。 新阳郡主高筠寻了个机会拖着表妹丹阳郡主许恬离开。 「表姐,你要去哪里?我还想去金菊园玩呢,都和人约好等会要玩投壶的。」许恬抱怨道。 「等会再玩。」新阳郡主高筠霸道地说。 许恬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最不耐烦这表姐如此霸道的模样,当下拉着脸道:「你又想打听我大哥在哪里?告诉你,你死心吧,我也不知道,以我大哥的脾气,说不定他现在已经离开公主府了。」 第69章 新阳郡主高筠虽然不耐烦哄小姑娘,可这是聂屹的妹妹,是不同的。 她忍住气,说道:「我知道,我这次是想和你一起去看我哥的。」她知道许恬没用,在自家里,却连自己兄长的行踪都弄不清,所以从来没指望她。 聂屹那样的人,并不能像这世间的普通男人一样来规范约束,很多显而易见有效的法子,在他身上是行不通的。 「不去!」许恬拒绝得非常干脆,和她挥挥手,就带着丫鬟往金菊园而去。 新阳郡主气得俏脸生晕,但也拿她没办法,只能恨恨地转身离开。 许恬没理她,虽然她和高筠是表姐妹,可高筠想要当她大嫂,还是算了吧。要知道,她哥那般完美的人,就应该找一个更完美的姑娘相配,高筠的脾气太坏了,自视甚高,她才不要高筠当她大嫂。 要是高筠真的嫁给大哥,许恬觉得她一定会忍不住三天两头和大嫂吵架的。 许恬到了金菊园,就见一群姑娘在玩投壶,此时正好是靖安侯府的七姑娘上场了,她站在那儿,手里拿着十支特制的箭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投的,仿佛很随意地将手中的箭矢投过去,全部都投中,没有一根落下。 周围的姑娘们都惊呼出声。 霍姝模样长得美,身形修长柔韧,今日又是盛装打扮,一举一动,无不美丽天成。美丽的人和事物,人人都爱看两眼,她投壶的姿势似乎也比平常的美人要好看几分,透着难言的潇洒帅气,将一群小姑娘看得目炫神迷。 就连一向懒洋洋的,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的安阳郡主都被吸引了,双眼亮晶晶地看过来,直到霍姝投壶完,轰然叫好,双手使劲儿地拍着。 霍姝回首,朝她璀璨而笑。 安阳郡主双手托脸,乐呵呵地说:「人美,做什么都是美的。」 霍婉、霍妙几人坐在她身边,恰好听到这话,霍婉神色有些微妙,霍妙则眼带黯然,每听一次众人对霍姝的称赞,心头就沉一分,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霍娟带着些许讨好的神色附和道:「郡主说得是,我们家姐妹里头,就属七姐姐长得最好看了,而且看她的动作,她平时应该是练过的。」 安阳郡主好奇地问,「练过什么?」 「听说是随虞将军习过武,您知道的,七姐姐的外祖家是威远将军府,虞家有兴武之风……」 听完霍娟的解释,安阳郡主明白了,笑道:「果然有趣。」 那边,霍姝投壶结束后,轮到下一个人,不过这姑娘的运气不好,十支箭矢只进了三支,成绩非常差。 「我来!」许恬走过来,叫人拿来十支箭矢。 见到丹阳郡主来了,在场的姑娘们纷纷凑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地笑着恭维。 丹阳郡主是玩乐的高手,她的十支箭矢也投中了,只是其中有一支险险地差点落到壶沿边,后来因为反弹又弹回去。比起霍姝的干脆利落,她还差了几分,顿时有些不满意地看向霍姝。 霍姝朝她一笑,说道:「郡主刚才投的时候,手要再低几分,像这样的角度最好。」说着,她自己作了个示范的动作。 丹阳郡主许恬怀疑地看她一眼,就着她纠正的姿势又投了一次,那箭矢果然稳稳地进了铜壶,许恬脸上也露出愉悦的神色。 指点完人,霍姝就离开了。 其他人见霍姝这般轻易地讨好丹阳郡主,皆在心里咬牙切齿,看她的目光多了几许不善。霍姝并未在意,去到休息的凉亭里,接过丫鬟呈来的蜜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里作用,觉得没有先前在那处院子里聂屹倒给她喝的蜜水好喝。 安阳郡主偏首看她,突然道:「霍七,你以前真的和威远将军习过武?」 霍姝转头看她,谦虚地道:「略略学了一些,强身健体罢了。」 「改日我给你下帖子,邀你过府玩,你可不许拒绝。」 「好啊。」霍姝答得非常干脆。 这两人一问一答,瞬间就决定了这事,倒是让周围的人吃惊极了。 要知道,荣亲王府的安阳郡主天生就是个懒散的姑娘,连门都不喜欢出,更不用说下帖子请其他勋贵府的同龄姑娘去荣亲王府玩了,总说没劲,不想请人去府里玩。每次都见她被暴怒的荣亲王妃踢出门,就从来不见她自己主动过。 可是这回,她竟然主动说要给靖安侯府的霍七下帖子,明显就是霍七入了她的眼。 惊讶的姑娘们忍不住转头看向霍姝,左看右看,没觉得她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长得比较漂亮,站在那里,像副画似的。 想到先前安阳郡主还伸手摸了霍七,难不成安阳郡主好女色? 这个猜测令在场的小姑娘们的神色有些微妙。 这种微妙的神色直到新阳郡主沉着脸过来时,纷纷换成了淡然微笑,尽显世家贵女的仪态。 直到日影西垂,客人们方才告辞离去。 安阳郡主跟着荣亲王妃离开时,转头朝霍姝挥手道:「霍七,记得啊,改天给你下帖子,你一定要来。」 霍姝笑眯眯地应了。 那些正欲与主人告辞离开的各家女眷听到这话,十分惊讶,再看荣亲王妃,她似乎也挺惊讶的。 靖安侯府的几个夫人同样惊讶地看了一眼霍姝,又看向荣亲王妃身边的少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对上眼的。 特别是五夫人,此时心情复杂,看看继女,再看看女儿,难受得厉害,觉得是霍姝抢了自己女儿的风头。 因为这一个插曲,连正在送客的懿宁长公主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霍姝,觉得这姑娘倒是个漂亮的,连那般懒散的安阳郡主都喜欢找她玩。 荣亲王妃和女儿一起登车离开,马车驶出公主府后,荣亲王妃摸摸女儿睡意朦胧的脸,柔声问道:「绣绣刚才怎么会想邀请靖安侯府的姑娘?」 第70章 安阳郡主靠在母亲怀里,要睡不睡地说:「不是母妃您说,要我怎么着都找个能下帖子一起玩的手帕交么?我看来看去,就选霍七了,方便又省事。」 荣亲王妃顿了下,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掐住女儿可爱的苹果脸,气道:「我说我说,我能说什么?你就可着劲儿地懒吧,再懒下去,看以后怎么找婆家。」 安阳郡主被母亲掐得泪眼汪汪,这可是真的掐,这么重的力道,是亲娘么? 「父王说,找不到没关系,他有权有势,以势压人,总能欺压一个老实不计较的男人娶我,等父王老了,让弟弟继续努力,只要有荣亲王府在的一天,就没人能欺负我,我可以继续懒下去。」安阳郡主忍着疼,毫不迟疑地供出父王。 荣亲王妃愤怒地放手,揉着手中的帕子,一双美目寒光湛湛。 安阳郡主见母妃的怒气已经转到父王身上,欢快地将脑袋靠到母妃怀里,可以安心地眯眼睡了。 终于将所有的客人都送走后,懿宁长公主面上有些疲惫。 驸马许嘉面上有些心疼,扶着她的手,柔声道:「要不回去歇息罢?」 懿宁长公主摇头,叹了口气,转头问丫鬟倩容,「世子呢?」 「还在枫林院。」 听到这话,懿宁长公主心里有些高兴,总算这儿子不是早早地离开,让她一闲下来就找不到人。 高兴之下,懿宁长公主对驸马道:「我先过去,你先回去歇息。」 说着,就兴冲冲地带着丫鬟过去了。 来到枫林院,懿宁长公主无心欣赏夕阳中的枫林院里的美丽景色,往枫林院中的一处楼阁走去,进门就见儿子坐在靠窗的乌木鎏金宝象缠枝的矮榻上,榻桌上摆着一副棋盘。 懿宁长公主见状,笑道:「世谨若是想下棋,可以去寻驸马,他的棋艺素来极好。」 聂屹起身给她行礼,并不接她的话。 懿宁长公主顿了下,也没再纠结这话题,坐到矮榻的另一旁,如同寻常的母子一般,随意自在。 懿宁长公主和儿子闲话几句,终于转到她最关心的事情上。 「世谨,今日赏菊宴,来了那么多姑娘,你在金菊园时应该都看过了,可有看上眼的?」她含笑看着儿子。 聂屹抬头看她,缓缓地颔首道:「有。」 懿宁长公主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问:「什么?」 聂屹看着她,神色未变,就像在说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重复了一遍,「有的。」 这回懿宁长公主听清楚了,也明白长子的意思,一时间心头涌上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既有些欣喜,又有些纠结。这次举办赏菊宴,她也是抱着试探的心态来办的,以为长子又像以往那样,可能不来,就算来了,也是露个脸就走了,最后是白忙一场。 都抱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可哪知长子竟然不按牌理出牌,很明摆地和她这当娘的说,他在这次的赏菊宴上已经看中了一个姑娘。 懿宁长公主很快镇定下来,妩媚的凤眸里甚至多了些许笑意,显然十分欣慰,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靖安侯府的七姑娘。」 「什么?」懿宁长公主再次愣住了。 「靖安侯府的七姑娘。」聂屹重复一遍,清冷的凤眸直直地望向母亲。 懿宁长公主微微蹙眉,很快就想起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是谁,今日前来参加宴会的姑娘,就数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模样最为出众,可谓是艳压群芳,实在教人无法忽略。 这京城的世家贵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要让人印象深刻的,也就是那么几家的姑娘罢了。然而,今日所见的那么多府里的姑娘中,懿宁长公主却对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印象深刻,这缘于她过于姝丽明亮的容貌,相信今日只要见过她的人,对她的印象都是非常深刻的。 只是印象深刻,并不代表是夫人们心中最佳的儿媳妇人选。 在懿宁长公主眼里,靖安侯府七姑娘的容貌确实很教人喜欢,可她的身份比不得长房嫡出的姑娘尊贵,更不用说这京城里的还有很多宗室公侯府的姑娘,身份比靖安侯府的姑娘更尊贵的都有,这些才是她心目中最合适的长媳人选。 懿宁长公主迟疑了下,说道:「世谨,荣亲王府的安阳郡主其实不错,还有永郡王府的四姑娘,齐国公府的八姑娘……」 「她们是谁?」聂屹反问。 懿宁长公主噎了下。 这时,聂屹站起身来,再一次说道:「母亲,儿子觉得靖安侯府的七姑娘不错。」 懿宁长公主看他,知道长子只要露出这般神色,就不会改变主意。她心里有些惆怅,要是旁人,以她的脾气,早就容不得忤逆自己的决定,怎么高兴怎么来。可是长子不同,她从来都是没办法左右他的决定,一旦他作出决定后,那就是没办法改的。 要是她想要左右他的决定,最后可能皇兄会站在他身边,只能妥协。 算了,其实靖安侯府的七姑娘也是不错的,至少靖安侯府的五房是嫡出,这七姑娘也是嫡出,七姑娘的父亲霍五老爷是京城中有名的文采雯然之士,这媳妇身份也不算太差。 想明白后,懿宁长公主当下笑问道:「不知这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哪里好,让我儿竟然相看上了。」语气多了几许轻松调笑,却并不是非要一个正经的理由不可。 聂屹神色有些轻松,难得回复母亲,「她比其他人都漂亮。」 懿宁长公主:「……」 这理由还真是简单粗暴之极。 泰宁长公主携着儿女一起归家,见儿子醉卧在车上,满身酒味,酣睡不醒,忍不住蹙了下眉头。 新阳公主高筠也是满心抑郁,十分不高兴。 第7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今日参加懿宁长公主的赏菊宴,直到离开,她竟然没能和表哥卫国公世子见一面不说,还要面对那么多可能会和她抢表哥的情敌,心里自然不高兴。 让人将醉酒不醒的儿子送回他的院子歇息后,泰宁长公主转头看女儿不高兴的模样,叹道:「世谨今日竟然能和你兄长一起喝酒,可见他心里对我们还是比较亲近的,你莫要太担心。」 以聂屹的性格,从未见他与谁一起喝酒,可见他对高崇还是另眼相待的。不管这种另眼相待是出于什么原因,总比其他人连喝酒的机会都没有不是? 泰宁长公主思来想去,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高筠高兴了下,然后又有些恼怒地道:「哥哥也真是的,竟然喝得酩酊大醉,叫都叫不醒。」要是兄长醒着,她就可以问问当时的事情,以及为何聂屹会和兄长一起喝酒了。 说到这里,泰宁长公主也有点担心,虽说儿子的酒量不错,可醉成这样还是第一次,也不知道当时他们到底喝的是什么酒,人都醉成这般。 当下泰宁长公主忙让人准备解酒丸,兑了水灌儿子,饶是这般,高崇依然因此醉了一天一夜才醒。 一天一夜的时间并不长,但等他醒来,有些事情已经定局。 靖安侯夫人带着府里的女眷归家时,众人的神色看起来都有些奇怪。 靖安侯夫人领着妯娌和姑娘们去春晖堂给霍老夫人请安,霍老夫人的神色淡淡的,问了几句话,就让众人都散了,只留下五夫人和霍妙说话。 靖安侯夫人见状,淡淡一笑,携着女儿霍妍离开,并且顺口叫上形单影只的霍姝。 霍姝朝靖安侯夫人笑了下,觉得这位大伯母很有当家夫人的气度,至少明面上能做到不偏不倚,该拉一把的也拉一把,很容易拉笼人心。 二夫人和三夫人也是笑笑,带着各自的女儿离开。 霍家的几位夫人都看得清楚,虽然霍老夫人没有苛待霍姝,在衣食住行上都按规矩来办,却能感觉到她对霍姝这五房的嫡女淡淡的,带着些许冷待,心里最偏的还是娘家的侄女五夫人和霍妙。 虽然没人知道霍老夫人留下五夫人和霍妙说了什么,不过最后离开春晖堂时,却只有五夫人一个,霍妙被老夫人留宿在春晖堂。 回到叠翠院时,天色已经暗了。 艾草早就让厨房准备好简单的两荤两素一汤的饭菜,霍姝肚子正好饿了,配着清淡的小菜吃完一碗饭一碗汤,又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消食,方才洗漱上床歇息。 艾草伺候主子上床歇息,樱草收拾箱笼的衣物,正要将今日换下的衣物抱出去,谁知床里头的小姑娘突然掀开秋香色的鲛绡纱帐子,一张漂亮明丽的小脸探出来。 「小姐有什么事么?」樱草问道。 霍姝眼睛转了转,笑眯眯地道:「没事,你先下去罢。」 等樱草下去,霍姝跳下床,披散着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跑到一个锁着的箱笼前,用钥匙打开箱笼。 艾草手持着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见她穿着单薄的寝衣,撅着个挺翘的小屁股在箱笼那里找着什么,说道:「小姐要找什么?不如让奴婢帮您找。」 霍姝嘴里说了一声不用,继续扒拉着箱笼里的东西。 艾草拧着眉,只好将烛台凑近一些。 一会儿后才见她直起身,手里好像拽着个什么东西,也没教她看清楚,小姑娘又一阵风似地跳回床上,并且从秋香色的鲛绡纱帐子中探出个脑袋,说道:「我没什么事了,艾草你去休息吧。」 艾草满心狐疑,却不好探寻小姑娘刚才在做什么,应了一声,为她掩好帐子,方才离开。 霍姝趴在被窝里,摸着手中的玉佩,从那起伏的纹路中,摸索着那用篆体所雕刻的「世谨」二字,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嘟嘴皱眉,直到将这玉佩捂得带上自己淡淡的体温,才将它塞到枕头下。 至于玉佩的主人,让她浮想联翩之余,也在苦恼着要怎么出手。 白龙寺时送她玉佩,驿站时为她出面说情避免雨夜赶路,回京路上结伴同行,今日赏花宴上为她解决麻烦……这般重情重义的男子,要是不出手将他给拱了,那真是天理不容了。而且,也不是她自恋,一个男子能为她做到这程度,可见在他心里,她一定是特别的。 拍拍枕头下的玉佩,霍姝再次觉得自己的运气真好,可见是个有福运的人。 抱着这种美好的心情安然入睡,直到第二天醒来时,霍姝的心情依然非常美好,容光焕发,整个人看起来更漂亮了。 她去给长辈请安时,就见府里的几个姐妹似乎看起来都有些精神萎靡,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七姐姐看着精神不错,想来昨日休息不错。」霍妙淡淡地说道,眼底有些血丝。 霍姝笑容可掬,「当然,昨天累了一天,回来后吃点东西,就上床歇息了。」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嘴角微微抽动了下。 这姑娘的心到底有多宽,昨天玩了一天,回来后还能再吃一碗饭不说,睡得这般踏实,可见她是个万事不愁的,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福气。 霍妍伸手摸了摸她粉嫩的脸,叹道:「看来我也得多向七姐姐学习了。」 昨晚回去后,她听了母亲的话,一直在纠结懿宁长公主在赏花宴上看中哪家的姑娘,一时间希望是自己,一时间又觉得自己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赏花宴上家世才情容貌出众的姑娘可不少,特别是那些宗室的女子,母亲说,懿宁长公主私底下其实更中意宗室的姑娘,这些话让她失了平常心。 她虽然脾气不好,却不是蠢物,母亲的意思如何不明白。所以纠结了一个晚上,直到今天,基本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再耿耿于怀此事。 看着容光焕发的霍姝和像个打蔫了的芭蕉叶的霍妙,她心情更好了。 果然看到自己讨厌的人憋屈,心里就高兴。 霍妙如何没感觉到霍妍那种带着恶意和嘲笑的目光,她垂首坐在那儿,腰肢挺直,心里也有几分嘲笑。霍妍是个炮仗脾气,而且人还有些蠢,若非有大姐姐经营的好名声在,以她这模样,如何能入得了懿宁长公主的眼? 所以她并不担心。 倒是霍姝,让她有些不甘心。 她不明白,为什么荣亲王府的安阳郡主会对她另眼相待?她哪点好?从西北回来的野蛮人,规矩礼仪都比不上京城里的姑娘,也不知道那性子奇怪的安阳郡主怎么会挑中她。 让她欣慰的是,祖母虽然知道安阳郡主对霍姝另眼相待,依然没有表现出喜爱她的模样,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美人胆大》卷一 作者:心晴 02、《美人胆大》卷二 作者:心晴 03、《美人胆大》卷三 作者:心晴 04、《美人胆大》卷四 作者:心晴 05、《美人胆大》卷五 作者:心晴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