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玫瑰》 序幕 一六八九年 伦敦 冬天的夜晚很黑,雪轻轻飘下,覆盖窄窄的鹅卵石巷道,创造出雪白的世界,直到清晨第一个足迹破坏它的完美。 位于狄斯福巷贝山姆面包店屋檐底下的小房间里,在十几根蜡烛和火盆的照耀下,显得很温暖,空气中弥漫着从楼下飘上来的酵母和烤面包的香味。因为山姆的第一个客人通常在黎明时上门来,就有热腾腾的面包在等候他们。 “再十分钟就五点了。”身穿睡袍的男子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雪景说道。 “我们何时再见面?”正在更衣的女子说道,她的手指因为天气寒冷而有些迟钝。她的问题很单纯,但是语气中有一股近乎绝望的急切。 “你何时返回雷利?”他走过来,以手包住她的。 “我的丈夫说是明天。”她灰色的眼睛澄澈,睫毛长而卷,她抽回手整理秀发。“你呢?” “我仍然在向国王求情,归还我的土地。”他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有时候我觉得他会答应,有时候又……”他耸耸肩。“但是我还不能离开,我必须等答案。” “如果你心愿得偿,雷文斯会更加恨你。” 他再次耸耸肩。“我不在乎,梅格,反正我得着他妻子不渝的真爱。”他微笑的吻她,在她唇上流连,诉说昨夜的温情和对未来的承诺。 “我担心你的安危。”她拿起斗篷。“我的丈夫一直对赫斯摩满怀恶意。”她战栗地拉紧斗篷。“那种恨已经深入雷文斯的血液里。” “我们两家族之间的敌对和憎恨已经持续两百年了。”赫斯摩严肃地说。 “也有爱。”梅格近乎自言自语。“两家之间的爱和恨一样强烈。” 杰佛没有说每当两家族之间燃烧起爱和激情的时候,结果是一样的暴力和悲剧性。 不过他们很安全,因为他们很小心,要求不多。 他撇开担忧,从口袋里掏出一件物品。“有件东西要给你,吾爱,但是千万别让你丈夫发现。” 他手中是一条样式奇特的手链,纯金、镶着珍珠,形状像一条蛇,蛇的嘴巴里含着一颗大而完美的珍珠。 “真美,”梅格接过来对着烛火转动审视。“只不过有点奇怪。” “它使我想到你。”他说。“像夏娃一样美,有骇人的力量。” 梅格突然一阵颤抖。“别那样说,我不是那种引诱男人的女性,杰佛。” “不。”他微笑。“我为你疯狂不是你的错。”他拿起手链。“你有没有看见它的坠子?”他摸摸那切割成天鹅形状的完美的翡翠。“这颗是附带的,但是我想用特别的方式纪念我们每一次的会面,你必须好好收藏起来,和我们的爱一样别让人知道。” 梅格向来对她情人这种浪漫诗人般的一面感到惊奇——这个男人用剑比用笔顺手,可是他这种多变的性格被她视为比生命更宝贵。 “来吧,”他突然急切地说。“你必须离开了。来恩会在转角等你,你必须在黎明前回家。” 这种无望的爱使她紧紧倚偎着他,然后勉强退开,不再回头,直接跑下楼梯。正在烘面包的贝山姆没有和她打招呼,一直都是如此。赫斯摩总是先来后走,出手大方,面包师傅也就保持沉默。 大门没有拴,她轻易就拉开了,迅速地溜起寂静的巷子里,关上身后的门。 立刻有三个罩着斗篷和头套的男人迎面走过来,手中的匕首在雪光下晶晶发亮,但是只有一个男人刺中那个女人,她骇然地睁大眼睛,认出对方的身体。 雷文斯伯爵杀了她的妻子,任由她动也不动的挨在墙边,她没有尝试闪避匕首,也没有发出声音,直到她倒在地上,才发出可怕的叫声,声音大得足以唤醒死人,警告在楼上的赫杰佛。 梅格的血渗入底下的雪地里,手指松开,那块翡翠和珍珠的手链晶亮的掉在刀子身边。 她的丈夫俯身拾起情人送的手链,放进口袋里,再以靴尖指导尸体踢离门边,抽出长剑。 杰佛本来可以有时间推开房内后方的窗户、逃到屋顶上。可是他反而跑下楼梯,冲到大街上。他知道会发现什么事,梅格不会有活命的机会,而他已经握剑在手要面对雷文斯。 他们的眼中充满对彼此的憎恨,杰佛的剑划过空中致意,可是他还没要求比剑,刺杀者的匕首已经刺进他的背,穿过肋骨,直入心脏。 他的对手放下未使用的剑,俯视他将死的敌人。“你羞辱雷文斯的家宅,混蛋,所以你的死也没有荣耀可言。背上的匕首就是你的报应。” “你说荣耀,雷文斯,”将死的人徐徐开口说,停顿下来,鲜血从他口中涌出,然而他还是讽刺地说下去。“记住艾瑟,也记住羞辱。”他含着血,沙哑的笑了,那一刹那,他的眼中充满尖锐的轻视,然后幕遮盖下来,熄去他眼中的光芒。 赫杰佛死在他情妇的身边,两个人的血在雪中混合在一起。 1 一七零九年 伦敦 西敏斯特宫的会议厅,安妮女王肥胖的身体坐进桌首红色天鹅绒的大椅子里,她的侍女们在两侧替她拉好红色的长裙,掩住架在脚凳上那只浮肿上了绷带的脚。即使她们十分小心,女王仍然痛得皱眉,因为今天她的痛风状况糟透了。 看在会议厅内就座的男士们眼里,知道女王今天会暴躁易怒,不易妥协,讨论议题时反复无常。 “可以了,你们可以走了。”女王朝侍女们挥挥扇子,她们屈身施礼的退到接待室的布幕后面。 女王大口的喝了口葡萄酒。她脸色红润,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埋在厚厚的眼睑里,她的头发不太整齐,领口敞开,眼神带着痛苦,她扫视长桌,皱眉地打量每一位绅士。 她的目光终于落在最远处的一位身上。他大约三十九岁,黑发,强健的身体裹着深红色外套和灰长裤,双手搭在桌上,指关节突出,指甲修剪得很短,看起来就是一只握剑的手,带着久经战场的粗糙。 “赫斯摩伯爵,我们欢迎你,你带来了马博罗公爵的报告。” 赫西蒙坐在椅子上鞠躬。“是好消息,陛下,公爵交代我报告每培克战役的经过。”他的声音很低沉,自一张粗犷,颊上有疤的口中发出来倒有股奇特的悦耳。 “我相信你的伤已经痊愈,先生。” 赫爵士再次鞠躬。“尚可忍受,陛下。”他将密封的文件交给一边的仆役,转呈给女王。 她展信而读,然后放在一边。“我们的将军对你在战场上的表现推崇备至,赫爵士,他很遗憾你因伤必须退役。”马博罗公爵也求女王奖赏伯爵的功劳,但是安妮女王向来不是慷慨的人。 她再喝一口酒,这次她的目光移向一位五官方正、灰眼的男人。他头戴假发,身穿翠绿色的外套,和他对面的赫斯摩伯爵形成强烈的对比,毕竟雷文斯家族从来没有染上清教徒的严谨和节制。 在一六四九年,赫西蒙的祖先处死国王,在清教徒克伦威尔统治的时代,赫家地位显赫,但是查理二世复辟之后,他们也和失势的贵族一样受到严厉的处罚。现在这些冲突都结束了,至少在公开场合是如此。 可是私下,女王心知肚明,特别在这两个家庭之间,那种冲突积压已久,不是轻易化解得了的。 她皱眉的想到,服侍她的贵族淑女之一马博罗公爵夫人莎娜曾经提到一件事,因为不致损及自己的荷包。公爵夫人提到一个好办法,可以嘉奖赫斯摩伯爵,在两个敌对的家庭之间立下盟约。 “雷文斯伯爵,我知道你还有个妹妹。” 雷文斯伯爵芮夫吓了一跳。“是的,女王陛下,她名叫艾莉。” “她几岁了?” “将近二十岁,陛下。”芮夫瞇起眼睛。 “她还没嫁……她没订婚吧?” “还没有。”他谨慎地说,他和弟弟们一心想找个能对雷家有最大利益和贡献的妹婿。 “她没有公开的意中人” “没有,陛下。”事实上,即使她有意中人,在家族重在利益上,她个人的意愿并不重要。 “真幸运。”女王再次微笑。“我想把你妹妹艾莉赐婚给赫斯摩伯爵。” 会议厅内一片寂静,事件相关的两个男人一动也不动,仅仅对看一眼,眼神中充满长久以来的敌意。 “我知道你们两家之间有土地的争议。”女王说下去。她的记忆力向来很有选择性,重要事项抛在脑后,对于一些琐事则看得很重要。 她询问地打量两名男士,雷文斯和赫斯摩是沼泽地带的两大家族,克伦威尔将雷文斯的大片产业,赐给赫斯摩,奖励他们的忠心,但是查理二世复辟成功,没收那块地,连同赫斯摩的大片产业,赐给支持他的雷文斯。赫斯摩家族花下巨资,抽干沼泽,改为农地,但是国王大笔一挥,他们的努力和土地的利润转落入对手手中。 一六八五年查理二世去世之后,赫斯摩家一再申诉返遣那块地。 “如果那块地成为艾莉小姐的嫁妆,两个家族就能共同拥有。”她说。“万一她比丈夫早死,嫁妆归娘家所有;否则就由她的子女继承,我相信这样做皆大欢喜,同时可以了结数代以来的恩怨。” 她似乎没有察觉双方都缺乏反应,一迳坚持这是一个好办法。 赫西蒙嘲弄的一想,他知道如果拒绝女王的提议,就会被赶出宫廷,这一点雷文斯必定也十分清楚,一旦自宫廷放逐,便会很快丧失所有的权势。 但是他能忍受两家联姻这种巨大的代价吗?和世仇的敌人联姻?关于土地的争议是人尽皆知,但是私底下只有少数人知道还有幽暗的血流成河。 “爵士,对于这种促进两家和谐的计划,你们作何反应?”女王有些不耐的问。 “陛下,我相信赫爵士和我都不会将私人的争议引进宫廷。”芮夫僵硬的鞠躬。 “爵士,对于这种促进两家和谐的计划,你们作何反应?”女王再问一遍,这种技巧掌握得很完美,一迳忽略她不想听的反应,一再重复,直到得着她重要的答案。 “就我而言,陛下,这样的提议是我的荣耀。”西蒙愉快的开口,“既然我被迫退役,那就娶个太太,并且照顾土地也好。”他朝对面的芮夫点点头,眼中带着嘲弄。“同时我也预备公平地解决古老的争端。” 芮夫的眼神深不可测,他相信这种恩怨是至死方休。土地不是重点,鲜血和耻辱才是根源。 “我会和赫爵士讨论细节,陛下。”他不置可否。 “好吧。”女王有点不悦。“我相信你会很快就筹备婚礼,同时我也会送一些珠宝给新娘。”她再喝一口酒。“至于其他的事,葛爵士……”她转向首相。 大约半小时之后,男士们起身恭送女王离席,她一走,芮夫便气冲冲的踢开椅子,大步离开,根本不看赫西蒙一眼。西蒙则平静地坐下来,一直留在椅子里,直到会议厅空无一人。 “我想会议进行得很顺利,爵爷。”女王座椅后面的布廉掀开来,一位高挑的红发女子走出来。 “我想还算顺利,莎娜。”西蒙以拐杖支撑起身,向马博罗公爵夫人致意。“不过可能要女王再施点压力。” 公爵夫人走过来。“我的丈夫坚持我必须尽全力协助你,西蒙。”她斜倚着桌缘,好奇的说。“你在玩什么阴谋吗?” 伯爵轻声笑了。“是的,亲爱的公爵夫人。” “约翰说他亏欠你很多。” 伯爵耸耸肩。“不过是战场上的相互支援。” “那是你救了他的命?” 又一次耸肩以对。“他也救了我很多次。” “你真谦虚,先生。”她挺直身体。“我对女王是有些影响力,即使……”她双唇抿紧。“梅罕太太一直想取代我的地位,别担心,女王将会用威胁……或是激励的方式……说服雷文斯伯爵同意联姻。” “我不怀疑你的影响力,莎娜,”他握住她的手,凑近唇边亲吻。“你也别怀疑你丈夫的爱情。”他微笑。“这是他要求我亲自传达的讯息。” 公爵夫人的笑容好灿烂。“我真希望你也能把我的回答亲自传递给他,因为我实在很想念他。”她深深叹口气。“一个正值青春的女人实在很难没有……婚姻的愉悦和满足。” 大多数的女性在缺少丈夫的注意之下,会到处寻求慰藉,但是马博罗公爵夫人不然,她将全副精力放在影响女王上。 西蒙再次吻她的手,眼中充满了解和幽默。“圣诞节前,你的丈夫就回来了,莎娜,漫长的期待会使团圆更加甜蜜。” 她和他一起笑了。“如果我想移情别恋,爵爷,我发誓你将是我首先考虑的人选。”她笑着屈身施礼,优雅的离去。 他一独处,眼中的幽默立即消失了,沉重的倚着拐杖,跛着走到门口,芮夫会吞下这个饵吗? “我们能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吗?芮夫?”雷芮南爵士伸手制止大哥爆炸的描述会议厅的事件。 “你可以确定赫斯摩别有居心。”芮夫倒了两杯酒。“如果我们知道,就可以顺水推舟。” 芮南道谢地接过杯子,两兄弟中他是比较冷静的。“如果你想在宫廷中维持权势和影响力,我们就只能同意女王的提议。”他缓缓说道。“只要艾莉——” “她会照我们的话去做。” 芮南安抚的伸出手,对于小妹的顺从性,他可没有哥哥那么自信,但是现在提出来于事无补。 “艾莉和赫西蒙结婚的事可以转成对我们有利,”他沉思的说下去。“可以安排赫西蒙猝死,土地就会落入我们手中,此外,”他微微一笑。“顺便取笑他一下……当然,在他不幸身故之前。” 这回他哥哥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解释一下。” 雷艾莉小姐在平坦的沼泽地上驰骋,几只狼犬则跑在马前面,享受运动和狩猎的乐趣。艾莉以手枪打下一只鹜鸟,两只狼犬及马相互竞争,想抢先抵达猎物掉落之处。 艾莉任由坐骑奔驰,猎鸟对狼犬而言是温和的运动,但是洛米和雷米需要天天奔跑训练,即使是和小种马竞赛捡猎物也好。莫斯特不是普通的种马,而是出自精良的赛马血统,更是艾莉的骄傲所寄。 她看见远处有一队人马,立即认出带头的是她哥哥,她低声咕哝,撮唇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将马伕及猎犬唤回身边,然后策马迎向通往古堡的那队人马。 他们扯住缰绳,等候她的到达。 “日安,哥哥们,”艾莉停在沟渠边。“你们提早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会在伦敦过圣诞节的。” “我们有件事和你有关。”芮夫审视妹妹。“你的马伕呢,艾莉?” “就在附近,”她回答。“向来在附近,先生。” “他现在才到。”芮南以鞭子指向接近而来的老马伕。 芮夫有些不满,他不信亚德整个下午都在艾莉的附近,以种马和猎犬的脚程,不到几分钟就会跑得不见人影,而且他不相信艾莉不会放任种马疾驰,但是她一脸无辜的表情,一时之间也挑不到她的错处。 “过来。”他策马向前,艾莉骑马跟了过去,猎犬顺从地跟在后面。 “芮福会很高兴见到你们。”艾莉说道。“他在哈伟克逗留很久,造船厂的事有点棘手。” “是哪种困难?” “他不肯告诉我,哥哥,芮福不认为女性能够参与生意上的意见。”她甜甜地说。 芮夫没有评论,他私底下认定小弟是个傻瓜,在产业和家族企业的经营上,艾莉和他们兄弟一样机智和知识丰富,但是男性的尊严不容他在小妹面前批评兄弟的不是。 他们一行人马骑过吊桥,来到城堡内的中庭,里面绿草如茵,还有石头小径,有着花园的气氛。他们跨下坐骑,芮夫简洁的告诉妹妹。“我现在要立刻和你讨论。” 艾莉心中开始忧虑,只有万分紧要的事情才会让哥哥提前离开宫廷,她一点也不信任她的哥哥们,尤其是芮夫,只要涉及利益,芮夫就六亲不认,冷酷无情,一旦那些利益涉及到她时,那她的麻烦就更大了。 但是她不动声色的哥哥走进城堡,两只像小马一样大的猎犬也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 芮夫率先走进大厅旁的小房间,命令仆人送酒进来,同时脱掉手套,站在炉边烤火。芮南站在他身边,两个人都没开口。 “是什么事,芮夫?” “哦,是你要有新郎了,亲爱的小妹。” 艾莉觉得背脊冒起一股寒意。“你是指奥利?” 他的回应是轻蔑的大笑。“奥利当情人还可以,亲爱的,但不是做你丈夫的料。” 本来安静坐在女主人脚边的猎犬,察觉到艾莉的迷惑和忧虑,警觉的站起来。 她伸手拍拍它们。“这位新郎是谁呢?”她的语气很平稳,许久以前她就学会别在哥哥面前露出弱点和忧虑。 “当然是我们的邻居赫斯摩伯爵。”两兄弟发出刺耳的大笑。 “你要我和赫斯摩联姻?”艾莉难以置信。“我们的世仇?” “是女王的命令,亲爱的。”芮夫眼神邪恶,嘲弄地说。“陛下想到一个办法解决我们之间关于土地的争议,这块土地将成为你的嫁妆。” 艾莉摇头以对。“不,我不要嫁给被诅咒的赫斯摩,即使这是女王的命令,你不能那样要求我。” “哦,我没要求你。”芮夫拿起仆人送来的酒,喝了一大口。“但是你得和被诅咒的赫斯摩结婚,亲爱的艾莉,因为你将是雷文斯家复仇的工具。” 他再喝一大口酒,仰头大笑。 2 “我不明白。”艾莉双手微抖的脱下手套,伸手拿起一杯温热的酒来暖手。她知道自己必须不动声色,顶多表现出一点好奇,若是她露出一丝恐惧脆弱,只会招致哥哥们的残酷对待。 “很简单,亲爱的小妹,你会嫁给赫西蒙,但是不必怕,你只是他有名无实的妻子。” 艾莉啜口酒,希望藉酒消除五脏六腑的翻搅。“怎么会?我还是不懂。” “你不懂什么,姑娘?”那声音充满讽刺。 她转向门口,芮夫的好朋友奥利斜倚在门口,眼眸半闭,薄而性感的唇角是一抹令人不安的笑容。 “我以为你在剑桥。”艾莉情不自禁地回他微笑。 “我听说雷文斯兄弟提早从伦敦回来,就快快跑来听消息。”奥利懒懒的微笑,走向艾莉。亲吻她的唇。“何况我也需要见你,姑娘,见不到你的这两天真是受不了的漫长。” 艾莉知道这些话全无意义,她对这个情人毫无幻想,因为他和她的哥哥们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是她的身体仍然起了回应,奥利是个花花公子,肤浅又不值得信任,但是他的碰触能够令她燃烧,勾起她心底的欲望,只要她不期望过度,两人之间的关系还算愉快,而且芮夫也不反对。 “你及时来到,奥利。”芮夫一手搭在朋友肩膀。“艾莉要结婚了,我们正在讨论如何招待她的新郎,你那有创意的大脑一定能想出个好办法。” “结婚?”奥利扬扬眉毛。“我的姑娘要嫁人?” “对。”芮南坐在摇椅里面说道。“亲爱的奥利,她将成为赫斯摩伯爵夫人。” 奥利吹了声口哨。“艾莉,替我端一杯上好的葡萄酒过来。” 她不发一言,替他倒了杯酒,他接过去,喝了一口。“解释一下,雷家的女子怎会嫁给赫斯摩的人。” “你说什么?”最年轻的芮福爵士走了进来,含糊地问,他的假发有点歪,双眼无神,领巾上有污渍。 芮夫皱皱鼻子。“你身上有谷仓的臭味。” 芮福淫猥的大笑。“我在溪边碰见一个荡妇,”他说。“就在干草堆上燕好一番。”他走到桌边,不稳的倒杯酒。“你们说赫斯摩怎样?” “艾莉将和他结婚。”芮南简洁地告诉他。 芮福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毯上。“我的天!只因为我有点醉醺醺的,你们没理由玩弄我!” “哦,不是。”芮夫说道。“是真的,安妮女王的旨意。” 芮福搔搔头皮,双眉深锁。“你说女王?” 他的哥哥们懒得回答满身酒味的弟弟,过了一分钟,他迷惑的转向妹妹。“艾莉怎么说?” “那不重要,”芮夫打岔。“她得遵照命令。” 这芮福明智的点点头,但仍然眯起眼睛打量妹妹,仿佛想从她文风不动的态度上找出答案。 “你说有名无实是什么意思?”艾莉终于开口问道。 “哦,这倒有趣。”奥利眼神尖锐的问。“你如何说服赫斯摩不和新娘同床共枕呢?” “很简单,他的妻子可假装说有……女性疾病,”芮夫耸耸肩。“她甚至可以栓上房门,只要她仍然留在这幢房子里,就能免于不必要的注意力,等到她的不便期间过了之后,赫斯摩也无履行夫妻的权利了。” 艾莉经历那股熟悉的战憟。“你在计划什么,哥哥?” 回答的是芮南。“一个灾难,艾莉,意外很容易就发生了。” “你想谋杀?”她直接质问。 “嘘!”芮夫责备。“只是意外罢了,等守寡,嫁妆就落到雷文斯家族里,不再有争议,同时还有你丈夫给你的安排,我相信你会发现那些安排很慷慨。” 他呵呵笑,朝芮南眨眼睛,芮南向来很有财务头脑,他所拟定的婚姻契约,在女王的首肯之下,会让赫斯摩没有拒绝的余地。而且赫斯摩似乎急于接受两家联姻的提议,他那种反应令芮夫不安。 “这个嫁妆又是怎么一回事?”芮福再倒一杯酒。 他的大哥叹了一口气,详加解释一番,但是心里很清楚以小弟酒醉的状态而言,芮福根本没有听进去。 “婚礼过后如何把他留在这里?他应该会想把新娘带回他家吧?”奥利指出。“又不是要走好几天的路程,不过是越过沼泽地四十哩罢了。” 他坐在沙发上,将艾莉拉在他旁边。“来温暖我,姑娘。”他伸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捧住她的胸房,其他人都没注意到这种亲暱,只有艾莉对这种公开的爱抚感到尴尬,但是挪开只会招来哥哥的嘲笑。 洛米和雷米躺在她脚边,大大的黄眼睛盯着贝奥利。 “举办婚事啊,”芮夫戏谑地说。“狂欢宴乐一个月来庆祝雷艾莉小姐和赫斯摩伯爵的婚礼。我们邀请两百名宾客,这足以说明女王陛下相信雷家对她命令的忠贞。也让人看见我们两家已经消除敌意,大肆庆祝……”他嘲讽的微笑。“至于没有圆房这种事可能会招人取笑,但是更能增加宾客的狂欢气氛。” “新娘则在丈夫眼前,顺带享受另一个人的取悦。”芮南插嘴,除了艾莉外,大家都在笑。 “在他的新婚这夜让他戴绿帽。”芮夫邪恶地说。“恰当的报复,他父亲的母亲和雷家,所以现在轮到我们雷家羞辱他。” 艾莉觉得想吐,伸手推开奥利的手臂,突兀的站起来。“我必须去马厩,有匹牝马要生产了。”她迳自离开,两只狗跟在她后面。 她听见身后传来他们邪恶,甚至是残酷的笑声,但是她知道他们不是在笑她,只是在嘲笑敌人的羞辱和堕落。她从小就被教导憎恨赫斯摩家的人,她知道两家的深仇大恨、母亲的出轨、土地争执,以及政治立场的差异等等恩怨。 这些事她都知道,但是她的哥哥们现在在策划谋杀,还以她为饵,以她为工具羞辱赫斯摩且杀害他。 但这其实不稀奇,近二十年来,她就一直目睹哥哥们为了取乐,醉醺醺的欺负农家女;打猎时,任性的践踏农民辛苦种下的农作物,压垮他们筑起的篱笆;她也见过芮夫和他们的父亲为了一只野兔,处死偷猎者,鞭打犯错的农民。 雷文斯堡里的正义向来是迅速而严厉,现在他们计划谋杀,她又何必感惊奇,毕竟她已经司空见惯了。 她近乎奔跑的穿过中庭侧门,来到井然有序的马厩,这里是艾莉的家,使她得以宁静,抛开城堡的阴冷。在这里和村落当中,她是唯一受村民和佃农欢迎信任的雷家人。 她走进温暖阴暗的马房内部,空气中弥漫着马匹,马粪及皮革的味道。 “是你吗?小姐?”亚德自马房彼端问道。 “是的,它怎样了?”艾莉匆匆走过去,两只训练良好的猎犬则留在门口。 “很好,”他站在一边,让她走进牝马生产的马厩。“不会等太久了。” 艾莉抚摸牝马的鼻子和隆起的肚子,然后她脱下外套,捲起衣袖,探进牝马体内。“我可以摸到它,亚德。” “对再过十分钟。” 艾莉收回手,在桶中洗干净。“我们需要多一匹种马。” “对,可是上天自有安排。” “传说女王要在艾斯科建立赛马场。”艾莉说道。“果真如此,我们是少数向个养赛马的马场之一。” “对,”亚德同意。“我想这样对价格较有利。” 艾莉点点头,只要能靠赛马赚钱,她就可以独立不受芮夫的操控。她可以离开雷文斯堡,只行安顿,自力更生。她知道这个念头几乎令人难以相信,但是她相信可以达成。不过她必须将养种马的计划保密,直到有足够的资金展开行动。 一旦哥哥们怀疑艾莉这无害而消遣时间的娱乐竟然能获利时,她不只永远离不开城堡,还得努力工作来资助哥哥们奢侈的生活方式。 至于婚姻呢?不,那永远不可能。男人全是一样的,丈夫会像她的哥哥们一样严厉的控制她的一切。嫁给赫斯摩更是个笑话,是芮夫恶意的玩笑。她会闭上眼睛配合,等他们玩完游戏,反正她何必在乎姓赫的?少了一位对世界而言更好。 她坐在稻草堆上等牝马生产,亚德没来打扰她,只是咬着稻草靠在门口,忠心的他看的出来小姐有些烦恼。 这个快要死了的赫斯摩是哪种男人?艾莉忍不住想道,他可能是那种不苟言笑,认为娱乐都是邪恶的清教徒,显然也很贪婪,才想用婚姻为手段来取得那块地。他一定是个严厉、坏脾气的男人,要求妻子绝对服从他的命令和指挥。 不过她不会真正成为他的妻子,也不会离开雷文斯堡,因此不可能受她的掌控,也因为她的丈夫不可能撑过婚礼的庆祝宴会。 牝马突然嘶鸣喷气,身下流出一摊水,随即一匹小马滑出产道,牝马低头把它舔干净。 艾莉和亚德惊奇地屏住气息,不管目睹过多少次生产过程,它仍然显得很神奇,小马摇摇摆摆的站起来,细细的腿颤巍巍的支撑身躯。 “看来你的愿望实现了,小姐。”亚德看着小马吮奶。 “是的,是一匹种马。”艾莉抚摸牝马。“我最好回去了。”她拿起地上的衣服,带着狗儿走出马厩。 她不知道这种致命的游戏从何时开始的?只要她仍然住在芮夫的屋檐下,就不得不扮演她的角色。否则还能去哪里?她没有钱,奥利也不会帮她,他和芮夫是同一阵营,也是在芮夫的同意和鼓励下,他才能成为她的爱人。事实上,现在她也开始纳闷,她本来以为是强烈的相互吸引,事实上是她大哥所设计的。而她实在猜不出原因,或许是酬谢友谊吧,她心想,如果芮夫可以利用妹妹为饵报复,当然也可以以她为礼送给朋友。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奥利的关系有所不足,本来是有趣、刺激、美妙的感官关系,现在则觉得庸俗肮脏,她本来就知道微利不是真的关心她,也知道自己的感情只会带来心碎,本来他们所分享的夜晚还算愉快,现在只觉得是污秽的操控。 “艾莉,我要和你谈一谈。”她走进城堡时,芮夫对她说。 “我刚去过马厩,想在晚餐之前先梳洗一下。” “你可以稍后再梳洗,我需要找你谈一谈。” 她耸耸肩,跟着他走进其他人聚集的小客厅。 “亲爱的,女王送你的礼物,是一件结婚礼服。”芮夫打开包裹。“你得写信谢谢她的慷慨。” 那件礼服相当豪华,但是艾莉一近看,就瞧见衣袖上的污渍。“不知道前一手的主人是谁?”她说。“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件全新的结婚礼服,哥哥。”她用力的转开身,不去看那污渍的礼服。 芮夫把衣服丢在椅子上。“陛下向来以节俭著名,不过你的女仆或许可以有办法处理它。” “我才不要穿别人的旧衣服结婚。”艾莉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我或许得演这场闹剧,但是我不要受羞辱。” 芮夫哈哈大笑。“不……当然,雷家的人不必那么寒酸。”他从口袋掏出他的礼物。芮南一一打开,一件是黄金,另一件是略带瑕疵的宝石,全都没有太大的价值。 芮夫笑着掏出第三件小包裹。“这件礼物是我送给你的。完全没有睱疵,因为你是我听话的小妹。”他轻率的捏她的脸颊。 艾莉打开来看,立即睁大眼睛,那只镶珍珠的金手练开关像条蛇,口中含着珍珠,设计十分独特。她摸摸那唯一的坠饰,是一只雕刻得十分完美的天鹅,它的美丽言语难以形容。但是她又觉得有种不知从何而来,也说不出所以然的缺憾。 “这是哪里来的,芮夫?” 他望向芮南,然后说道:“就说是传家宝石,旁边的小盒子里面还有东西。” 她打开盒子。“哦,是另一个坠饰。”那是一朵银质的玫瑰花苞,花瓣中间是一颗红宝石。这次她的反应全无保留。 “真美,实在太完美了!”她困惑的望向哥哥,除了生日和圣诞节,芮夫从来不曾送她礼物,或许是因为怕她会惹麻烦,不肯好好地服从他的命令,或是阳奉阴违,使他的计划难以顺利进行。 “我送你的结婚礼物,小妹。”他再次捏捏她的脸颊。“你得配合雷家复仇的角色,一旦大功告成,我会送你另一只坠饰。” 老天,他在贿赂她!他是怕她溜出他的掌控之外吗?害怕这椿婚姻会影响权力和控制的平衡吗? “我会努力赢取,哥哥。”她端庄地说,看见他眸中因她的不驯闪过一丝怒火,她脚边的狗低低咆哮。 “把那两只狗带出去。”芮夫命令。“小妹,如果你希望它们健康长寿。最好别让碰到它们。”他喝完杯中的酒,凶恶的盯着她。 艾莉不敢再得寸进尺,谦卑的屈膝行礼,带着狗儿离去。 一出门,艾莉立刻匆匆走向马厩,她无法把这种灾难的转变憋在心底,需要找人倾吐,她命令马伕替她备马,迳自骑向附近村落外的另一条小径,通往堤防上方山坡上的小木屋,窗口有一盏灯,艾莉下马打开篱笆的门,木屋的门开了。 “是你吗,艾莉?”盲眼的珍妮很少在访客开口前弄错身分。 “是的,我迫切需要欢笑和劝告。”艾莉超过去吻她的脸。“我先安置坐骑再进去,你别站在外面吹风。” 珍妮微笑地走回屋里。“艾莉来了,妈妈,她有烦恼。” “晚安,莎拉。”艾莉吻妇人的脸颊。她的五官依稀看得出往日的美貌,而今艰难的岁月在她的脸上手上,和头发都刻下沧桑的痕迹,但是她浑身散发出一股温柔,柔弱中又带着一股刚毅。 莎拉摸摸艾莉的脸,示意她坐下来一起用餐。 “你要来一杯酒吗,艾莉?”珍妮问道。 “谢谢你。”艾莉坐在她平常的座位上,感觉到莎拉射过来的目光。“芮夫决定要我结婚。”她直率地说。 “和谁呢?”珍妮看不见的瞪着桌子对面,莎拉则手持汤匙停顿在半空中。 “赫斯摩伯爵。” 莎拉的手抖动着,汤匙敲到木碗,但是两个女孩都没注意,珍妮则是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艾莉很了解她们惊愕的反应,她喝了一口汤,然后说道:“是因为嫁妆、土地和女王的关系。” 她尽可能说明一切,珍妮连连发出问题。 “是什么时候呢?” “我不知道,可是不会在圣诞节之前——毕竟要邀请两百位宾客。”至于芮夫的诡计,艾莉实在说不出口。 莎拉仔细聆听,她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搅,但是外表则面无表情,动作十分冷静,即使心里有上百个问题,都卡在舌头上,那些疑问不是珍妮能替她发问的,因为珍妮根本一无所知……绝不能让她知道。 赫斯摩伯爵是杰佛的继承人,他是杰佛的儿子吗?蕾娜终于怀孕了吗?杰佛的儿子知道另一个孩子的事吗? 她不曾期待要知道那孩子的消息。她已经把他托付别人照顾,保障他的未来,不致遭受和他母亲一样的恐怖际遇,在这一刻前,她埋葬了一切关于赫斯摩的回忆,根本没想到还有提及的一天。 现在有个赫斯摩要来这里。赫斯摩和雷文斯再一次距她家门只有一箭之遥。她努力克制抖动的手。 “你的马呢?”珍妮知道好友对马匹的计划。 艾莉果断的抿着唇。“任何事都无法阻止我,珍妮,如果这里行不通,我会带走它们,只等几椿交易成功,有足够的钱安顿,我会远离雷文斯和赫斯摩,独力自主,他们无法阻止我。” 珍妮陷入沉默,莎拉注视着艾莉,心中充满同情。这个可怜的孩子怎么会明白她在对抗什么?赫家和雷家的人绝对不让任何事阻碍他们的目的。 艾莉望向莎拉,似乎看透她的心思。“别忘了我也是雷家的人。”她轻声宣布。 3 “我会很相念你,西蒙。”海伦慵懒的移动,贴着爱人伸展身躯。“你去从军好几个月,现在回来了却要结婚。”她噘嘴抱怨。“但为什么要结婚?” 他抚摸她的背,两个人已经好久没有缱绻,但是他的指间永远有她柔滑身躯的记忆,即使睽违已久,仍然像分离一夜而已。“三十四岁的男人需要有妻子了。吾爱。”他轻快地说。“既然我的挚爱拒绝嫁给我,那我只好另谋发展。” 海伦轻摩他的脸。“你知道我不能结婚,西蒙,否则会失去孩子们,这是洛特遗嘱的约束。我实在不能为了你而放弃我的子女。” 他没说话,只用手指继续爱抚着。 “十年前你曾经有过和我结婚的机会。”海伦说下去。 “军人不是好丈夫,”他回答。“马博罗公爵深爱他的妻子,但是经年累月的离家,使莎娜独守空闺,我不能让我的爱妻也那样的寂寞沮丧。” “否则她会另寻慰藉?” 她感觉他体内有一股突来的紧绷。“就说是我不想那样试探她,我的妻子不可以不忠实。” 话语中的寒意令海伦相当熟悉,她知道西蒙有黑暗的一面。从孩子时代,他们共享许多梦想,一起探索做爱的秘密,然后西蒙去从军,海伦嫁给老子爵,不久就守寡,有三个子女,子爵的遗嘱要求如果她再婚,她子女的监护权将交给他的弟弟。 “你要在某个无辜的女子身上重复你父亲的罪。”她说。 他温柔地扶开她,坐了起来,眼神冷淡遥远。“不,海伦,我不会容忍婚姻中的不忠实。” 她拉起床单遮住自己。“你也会同样的要求自己?” “对。” “那你何时结婚?” “明天我去新娘家。”他伸腿下来,从脚踝到鼠蹊处有一道很长、很红的疤。 “这么快!”她转过头。“一年来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现在你又要走了!”她紧紧闭着眼睛。“原来这是告别……永远。” “是的。”他静静地说。“就我们的爱而言。可是我希望不是友谊的终点。” “该死的你,赫西蒙!”她睁开眼睛,眼中有泪。“该死!你为什么以前都不说?” “我以为你明白。”他扶着床站起来。“我以为你知道终究会如此,海伦。” “你又不是清教徒,西蒙。”她气忿地说。 “但是你知道我家的历史,你知道我不想重蹈覆辙。”他遗憾而气忿的俯视她。“否则你认为我为何要安排这椿婚姻?” 海伦掩着床单起身。“你和谁结婚,西蒙?” “你不知道吗?”他难以置信。 “我怎会知道?我又没进宫廷,除了你也没有访客。”她叫嚷。“你只说要结婚,又没提是我们之间的终点,更没说结婚的对象和时间。” 他叹口气。“是雷艾莉小姐,海伦。” “雷文斯家的人!”她屏息。“老天,他们杀了你父亲!” “过去几年我看过太多流血了,海伦,已经开始厌倦鲜血,忿怒和战争,我们两家之间敌对由来已久,而且每况愈下,更加牵扯婚外情和暴力。”他倾身。“只有忠实的婚姻可以治愈这一切。” “可是他们是你的杀你仇人。” “现在我们和平相见。” 海伦转过脸,她看得出来他话语中的意志力。一旦西蒙决定了,就无法更改。他就是这样充满矛盾的人。 一个军人,私生活里却痛恨冲突;刚强有力,爱抚时却极其温柔;但是最重要的,他十分坚持信念和原则,不畏强权,不结党派,受人尊重和敬畏,但不能被收买。 她静静地躺着,聆听他移动,穿衣服的声音,知道他预备要离开。 “如果雷文斯不以和平相待呢?”她翻身问道。 “芮夫同意联姻……当然是因为女王的说服力,”他补充。“以他发邀请函的数目判断,他打算盛大举行。” 他坐在床头,握住她的手。“海伦,如果有任何人能了解我这么做的原因,那人一定是你。” “以军人而言,你实在太喜欢和平了。”她说。“但是雷文斯以狡诈出名,你怎能信任他们?” “如果芮夫想维持他宫廷中的地位,就不敢玩诡计,吾爱,因为是女王亲自提议的联姻。” “或许吧!”明智的海伦不想在忿恨中和朋友道别。“但是雷芮夫为达目的,会不惜背叛朋友,而且他心胸狭窄,不轻易原谅人……不死不休。” 西蒙微微一笑。“就一个不进宫的人而言,吾爱,你听到的闲话真不少。” “你可以反驳啊。” 他摇头以对。“我不能。不过一个月的庆祝过后,我会带艾莉小姐回赫斯邸,芮夫他们兄弟永远不必再见我,可是这椿婚姻可以为两家的仇恨画上休止符。” “你真特别,赫西蒙。”海伦轻触他的脸。 他扣住她的手腕。“你想一个年轻女孩会觉得我讨人厌吗,海伦?”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惊呼一声,双手捧住他的脸。 “我的身体和外表全是疤痕,”他迟疑地说。“走路还必须靠拐杖,我已经三十四岁,而她才二十岁。” “你很英俊。” “我们都知道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笑了,一一吻她的手指。“谢谢你的信心,亲爱的。” “如果雷小姐看不见真爱的你,那我会教她睁开眼睛。” “谢谢你的支持。”他用力吻她嘴唇。“再见了,吾爱,你永远是我最亲爱的朋友。” 她陪他到门口。“当心吧,西蒙,别太轻易信任人。” 他笑了。“我不会独自前去,海伦,我会带很多护卫,随时戒备。” “哦,”她吁口气。“我还深怕你一心要达成任务,以致疏忽了。”她踮起脚尖吻他。“你婚后,我们还能以朋友相见吧?” “当然,”他回答。“在我心底,永远有你的地位。” “毕竟你又不是为爱结婚。”她呢喃地退开。 他回头,眼神变暗。“我心底没有容纳雷文斯人的地方,海伦。但是我会为那个女孩尽责任,如果她也以诚相待,我会尽力对她仁慈体贴。” 门在他身后关上,海伦走到窗边,这次他没有回头,只是走出客栈,柱着拐杖,跛着离开。 海伦心中充满一种怪异的爱恋,她告诉自己这不是替西蒙担心,而是预期到未来的孤寂。她正值壮年,不应该就此禁欲的生活……也不该用强烈的爱和激情换取温和的友谊。 “不,”艾莉说道。“还没看到新郎人影,我才不要换上新娘礼服。” 芮夫脸色一沉。“你要照我的话做,小妹,你的婚礼定在中午,你必须预备好。”他指向床上的蕾丝。“你要打扮好下楼,我不要别人说雷家毁约。” 艾莉不肯退让。“只要伯爵出现,芮夫,那时候他的新娘才会换装走向牺牲的祭坛。” “你这个顽固、不听话——”他倒退一步,两只猎犬挡在艾莉面前,对他龇牙咧嘴。“叫它们退开。”他命令。 “除非你放下双手,大哥。” 他威胁的双手垂在两侧。 艾莉说道:“坐下。”两只猎犬立即坐下,但仍然盯着伯爵。 “我命令你立刻更衣。”芮夫抿紧唇。“赫斯摩或许想在十二点整抵达教堂,我不希望他发现我们没预备好。这次的婚礼,我们不能有一丝迟疑或勉强,我要女王认为我们雷家忠贞服从。” “你想他为什么还没来?昨晚他就应该来参加晚宴。” “我不知道。”芮夫咬着牙说。“他有他的把戏,但是他赢不了我们。艾莉,即使他迟到,我们也不会表露出一丝焦虑。” “所以你期待他会来?” “当然!”芮夫啐道。“他是始作俑者!是他安排女王的旨意。” “为什么?” “我不知道,天杀的!可是不论他有什么计划都不会成功!无论他何时抵达,你都得预备好,面带笑容的在祭坛前等候!”他一挥皮鞭,打在桌子上,两只猎犬立即低声咆哮,作势欲起。 艾莉很少看到哥哥处在不利的地位,她扭头俯视中庭。“塔楼有看守人吗?” “是的。”芮夫一度有些不确定,这两只该死的狗守在这里,使他不知道如何强迫妹妹服从。 两年前艾莉养了这两只狗,一开始它们并不构成威胁,可是最近这一年,它们长得很巨大,只要他对妹妹凶一点,两只畜牲就威吓的对抗他。他阴沉的想,一定要想个办法对付它们。 “只要看守人发现他们的踪影,我就更衣。”艾莉转向哥哥。“这样应该没有不对吧,芮夫。” 他怒目瞪着两只狗,转身走了出去,砰然甩上房门。 艾莉笑着抚摸两只狗。“我怀疑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多有用,孩子。” 她走向床边,这次婚礼使她有机会奢侈的花用芮夫的钱,不只买了乳白色的丝缎结婚礼服,还有其他衣服,更有一套全新的骑马装,她冲动的换上,揽镜自照,镜中人的模样令她满意极了。 她匆匆走向门口,吹了声口哨,两只猎犬立即跟在她后面,为了避开众多的宾客,她转向大石墙边的窄梯,穿过忙碌的厨房,走向马厩。 她走进马房时,亚德正坐在倒放的木桶上清理。“为菊花青马上鞍,亚德,我要去放鹰。” “她的。”他起身。“是要我同行,或是你要找加斯?” “找加斯去,我宁愿你在马厩。”艾莉双眉深锁,她希望有个可靠的人替她照顾阿拉伯马,万一哥哥们开始对马匹有兴趣,她必须事先提防。 她走近鹰笼,在养鹰人的协助下,将老鹰戴上头罩,紧好脚带,让鹰栖在她戴手套手腕上。“我在一小时之内回来。”她走出鹰笼,在马伕的协助下坐在马背,两只猎犬期待的等在一边。 他们骑出城堡大门,过了吊桥,空气冷而干,阳光普照。艾莉以手遮阳,眺望远处,只见到滚动的马车,没有她新郎的踪迹。她策马驰向河边,拉住缰绳,解开鹰的头罩,将它举高,鹰迎风展翅,艾莉解开脚带,弯起手臂,熟练的一挥,将鹰丢向空中。 赫斯摩伯爵拉住缰绳,仰望太阳,判断大约十一点,雷文斯堡就在远方的地平线处,大约半小时的路程。 “你好像不急,西蒙。”一位同伴观察道,他们一行人大约十位。 “我打算准时抵达,杰克。”西蒙放说道。“我可不想早到一分钟忍受雷文斯的款待。”这是他准时抵达祭坛的原因,婚礼过后他会留一个月参加庆祝宴,并且趁这段时间处理私人的事,或许能找到他要找的人。 但是事有先后,在这之前,他不曾想像过他新娘的模样,也没打听过她的长相。无论她是斜眼、驼背、畸足、痴呆等等都无所谓,他都会娶她,对婚姻忠实。 他仰望天空,看见一只翱翔的鹰,河边突然飞起一只千鸟,它似乎察觉危险,极力要避开逼近的杀手。西蒙以手遮住眼睛,斜瞥天空。 “是鸠隼,不是普通的鹰,你看它飞的样子。” 它实在是最美丽的杀手,似乎在戏弄绝望的千鸟,展翅飞翔在它上方,然后悠闲的飞向小鸟,千鸟向上飞,可是无法保持高度,只能向下飞向河岸,鸠隼精准如子弹,攫住无助的千鸟,路边的男人们吐了口气。 “某人沿着河岸放鹰。”杰砍头指向河边的两个人影。 西蒙冲动的策马奔向马边,整支队伍都跟了过去。 艾莉正注视着新近训练的鸠隼,全神贯注的命令它回来,几乎没察觉那群骑士直奔而来,直到他们的马蹄声惊醒了她。 她最先的反应是生气而挫折,难道他们不知道她需要全神贯注吗?不过他们的确察觉了,因为他们勒马停在小山丘上,避开不致令鸠隼分心。 鸠隼仍然抓着猎物在空中转圈徘徊,一度似乎想飞向灌木林去,好好享受它的猎物,然后它似乎改变主意,悠闲的展翅飞向等待它的那只手腕。 它停在棲木上,顺服的将猎特交给艾莉,她将小鸟放进鞍袋里,紧住它的脚带。 “太棒了。”一位骑士骑向她,猎犬竖起耳朵,但是骑士无视它们的存在。“我还以为它要扬长而去。” 艾莉一开始觉得这个陌生人实在奇怪无比,但是有一股无法否认的气势。他没戴帖子,五官看起来很不协调,鹰勾鼻,颊边有道疤,下巴突出,嘴巴有点歪,笑得露出不齐但是很强壮的牙齿,双眉浓密,蓝眸深幽,但是间隔相当宽。 她注意到清教徒式的短发和深色衣着,然后她突兀的转身,朝马伕和猎犬打个手势,沿着河岸疾驰而去。 西蒙双眉深锁,好个奇特又没礼貌的女孩。但是那一身红色的天鹅绒马装使她美艳动人。“来吧,我们拖延太久了。”他带头骑向道路。 他们抵达碎石路,城堡的塔楼传来看守人的号角声。 “某人在眺望我们。”西蒙嘲讽的微笑。“或许是怕我们不会来。” 二十分钟后他们骑进城堡,来到中庭时,雷文斯伯爵兄弟也从城堡内走出来,三兄弟都穿戴蓝色和银色的雷文斯纹章,头戴灰色的鬓发。 但是西蒙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在中庭旁边站在菊花青马身旁的人影。是河边那个女孩。她显然轻易的就猜出他的身分。这位雷艾莉,看来既不驼背,也不是斜眼或是痴呆的女孩。 她已经脱掉帽子,蜜色的秀发披在肩膀,鹅蛋脸,卷卷的黑睫毛,清澈的灰眸直视赫斯摩伯爵惊愕审视的眼睛。她的鼻子很小,双唇丰满,下巴微尖,不太像她哥哥们,但是她高傲的姿态、微扬的下巴,活脱脱是雷文斯家的模样。 他心不在焉的发现到,她长得很美。他突然不太想下马,在这个女孩面前显露自己的跛态和笨拙,毕竟她是如此的完美、年轻和清新。 三兄弟向他走来。“非常欢迎,赫斯摩。”芮夫正式的说,但是他很生气,双唇抿得很紧。 西蒙下马伸出手,和三兄弟捏了一下,他们的姿态却有些迟疑,西蒙望向红衣的女孩,她动也不动。 芮夫上前欢迎娶亲的队伍,他没想到人数这么少,全是西蒙在战场上的同僚,而且只带一身绅士用的长剑,可是芮夫看得出来他们是来保护赫斯摩,或者是侵略的队伍? 不过这只是他生气的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气他的妹妹,她没穿上结婚礼服,在堡内安静的等待新郎,反而叛逆的骑马出去放鹰,仿佛她要在马背上结婚似的。 “那位小姐是?”西蒙仍然盯着红衣女孩问道。 “我妹妹,”芮夫严厉的说。“你的新娘。赫斯摩,不过不能怪你有所怀疑,过来,艾莉!”他叫她仿佛唤狗一样。 西蒙的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但在艾莉回应之前,他自行拄着拐杖走过去,同时努力掩饰受伤而拖着走的脚。她留在原地,莫测高深的看着她。 “小姐,”他一鞠躬。“我想你在河边占了上风。” 他微笑时其实没那么丑,艾莉心想。纳闷他的跛脚是永久的或是最近才受伤的缘故,只不过他脸上的疤大概是永远消失不掉。其实他的外表不是重点,她尖锐的提醒自己,如果一切如她哥哥的计划,这个人只会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我知道不会有其他清教徒出现在通往雷文斯堡的路上。”她冷淡的屈身施礼,嘲讽的说下去。“很高兴认识你,赫斯摩爵爷,请容我告退,我该去准备了。”她迳自离开,两只狗也跟在她后面。 西蒙深思的转向主人。“艾莉小姐似乎对这椿婚姻不太热中。” 芮夫气得咬牙切齿,艾莉迫使他必须找藉口解释。“我妹妹很顽固,但不是不愿意,赫斯摩。” “我们的妹妹不太守传统,爵爷。”芮南委婉地说,笑容不太真诚。“她最有兴趣的是她的马,不太习惯社交圈,不过我保证她不会惹麻烦。” 他把妹妹说得好像是某优良品种的动物,只要处理得当,就能接受处境的改变,不会有困难。西蒙不知如何回应,仅仅点点点,跟着主人走进城堡,但是以他对艾莉小姐的印象判断,她不像柔顺的女孩。 艾莉倾听着教学的钟声,任由一群女仆为她更衣着装,心中却觉得空虚……仿佛原有的感情和感觉全部干涸了,只是像个木偶似的,任由她的哥哥们拉动绳子。 一个赫斯摩羞辱了她的母亲,导致她的死亡,艾莉从小就知道这件事,也被灌输家族的憎恨。现在再过几分钟,她将嫁给仇人的儿子。 “坐着别动,小姐,你一动,我就没办法替你梳头。” “对不起,玛丽。”她乖乖不动的坐好。 “钟声停了,小姐。” 艾莉站了起来,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她检视镜中的模样,觉得很满意,即使这一切只是一场闹剧。 “来吧,小姐。”玛丽拉她到门口。“爵爷在大厅等你。” 艾莉扮个鬼脸。“你最好把狗留在这里,否则它们会跟到教堂。” 猎犬气急的吠叫声一中跟着她下楼,芮夫就在那里等她。 “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游戏,小妹,不过如果你想和我作对,最好仔细再考虑,只要你走错一步,我发誓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我在这里了,不是吗?”艾莉说道。“换装当祭品,纯洁而天真,不是吗?芮夫?” “你太无礼了!”他气氛的说,用力拉住她的手臂。 他拉着她一路来到教堂,手指深深的掐进她的肉里,当管风琴开始演奏,来宾赞赏的注视着美丽的新娘时,他的手指捏得更深,仿佛害怕她会突然拨腿逃走。 赫西蒙看着新娘和她哥哥走过来,看见他手指的劲道,以及女孩苍白的脸庞,显然她不是出于自愿来到教堂。不过本质上他也不是心甘情愿的,他断然的转身面对祭坛,这椿婚姻是以更大的利益为考量,而不是出于个人的偏好。这个女孩终究会认命的,他必须以成熟和经验来引导她接纳自己。艾莉低头跪在祭坛前,芮夫仍然没有放开他的手臂。刀专注的盯着扶在栏杆上的手腕上的手链,不去看身边的男人。阳光射在手链上的翡翠,它的光芒吸引西蒙的注意力,只觉得她的手链得怪异,他蹙眉,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它。 艾莉一迳在沉思,无视于仪式的进行,仿佛一切和她不相干似的,直到伯爵坚定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他正在随着神父重复婚礼的誓言。神父转向艾莉询问相同的问题,她的嘴巴发干。 神父紧张的重问一遍,她却在想如果和这个男人结婚,是不是也同时签下了他的死刑令。 芮夫一手按在她的项脊,手掌的压力强迫她顺服的低下头。她实在无能为力,只是陷阱的诱饵。 然后她突然想到,只要她愿意,也可以救赫斯摩避开她哥哥的复仇之火,不让他们的陷阱发生作用。可是一个雷家人为什么要救赫家人呢?这是诅咒自己陷入一椿可恨的婚姻,她的目光移向手链,这是芮夫要她合作的贿赂。 她喃喃的回答,直到应声完毕,芮夫才抽回他的手。 西蒙伸手扶她起身,她的背冷得像冰,全身却在发抖。老天,他做了什么?她嫌恶她,对他有反感,那些感受从她眸中泄漏出来。 芮夫和他兄弟们坐在前排,微笑的看着妹妹和新郎走过通道,艾莉的叛逆他可以应付得了,她又不是傻瓜,当然知道她的利益在哪一边。 一到教堂门口,艾莉立即抽回手。 “习俗上新郎要吻新娘。”西蒙温柔的说,捏住她的双手。艾莉不看他,站着不动,仿佛认命了。 他放开她的手,几乎无助的说:“你不必害怕,艾莉。” 她仰起头,眼光锐利,直截了当地说:“不,我不害怕,爵爷。” 4 婚宴在大厅举行,雷家兄弟请来的宾客,不论男女,都不是谨守礼节的类型,而是年轻放纵要来这里享受一个月各项庆祝活动。 主桌上,艾莉坐在她丈夫旁边,回应宾客的敬酒,渐增的猥亵笑话,以及哥哥朋友们的祝福。她面带笑容,丝毫不泄漏心中真正的感觉。这些人放纵的举动,她从小就司空见惯,因为她的哥哥和朋友们从来没想到在她在场时约束一下行为。久而久之,她也对那些有色笑话和无聊的玩笑充耳不闻。 她只在意奥利,他就坐在芮夫身旁,皮笑肉不笑的喝着酒,眼光有些涣散,但是他一直盯着新娘的脸。艾莉觉得自己像展示的昆虫一样。 坐在她身边的伯爵也喝得不少,可是似乎没什么不良的后果,脸不红,气不喘,眼神仍然清澈,偶尔和她交谈几句,但是大致上的注意力都在他朋友身上。 赫斯摩一行人全部都是深色的衣着,浑身散发出自制和秩序,全然不像其他那些脸红气喘,喝酒喝得越来越失去自制的宾客们,他们坐得挺,神情十分清醒。 “该死,赫斯摩,你实在像克伦威尔一样的清醒!”喝醉的芮福倾身拍拍他。“魔鬼抓走他们那些人!”他大声笑。“敬酒!我要敬酒!清教徒全去死!都下地狱!”他的手不稳的举起酒杯。 听见的人全部陷入沉默,眼睛盯着西蒙和他的朋友。贝奥利举杯就唇,眼神讽刺的盯着艾莉。 芮夫倾身用力推他弟弟芮福,他晃了晃,酒溢了出来。“没礼貌的家伙,这是婚礼,不谈以前的政治。” 芮福胀红脸,作势起身反击,但是芮夫凌厉的眼神使他改变主意。 宾客恢复交谈,奥利和芮夫低喃了几句,两人哈哈大笑,显然是针对西蒙,而他动也不动。 “对,这是婚礼!”芮南宣布。“新郎该和新娘跳舞!” 众人轰然鼓掌赞同,乐声随之想起,艾莉期待的望向新郎。 西蒙对她微笑,笑容自贬,使她大吃一惊,这样一个气势逼人的男人,却是一脸的不确定。 “原谅我,艾莉,只是近来我跳得不好,你不会想和一个跛子在舞池中笨拙的移动。” 艾莉胀红脸,桌边传来嗤笑声和窃窃私语。“反正我也不太喜欢跳舞,先生。”她怒目周遭。“我可能也会踩到你的脚。” “也许吧,”西蒙温暖的微笑,她迅速的支持令他很惊讶。“不过我们总得有人在婚礼上跳舞,我相信柯爵士愿意代替我。”他笑着指指他的同伴。“杰克的手脚敏捷,我敢保证他不会踏错。” “如果伯爵夫人肯赏光,”哥爵士起身一鞠躬,伸出手来。“我很乐意替代新郎开舞。” “我也乐意代他上床。”一个年轻人捧腹大笑。 贝奥利大笑。“这么说不恰当,老何!一个男人两脚残障,并不表示他躺着也不行。” 众人大笑,西蒙淡然一笑,没有任何评语,艾莉很想顶撞,但是柯爵士已经将她拉向舞池。 有好几对也跟着加入跳舞,艾莉望向他的同伴,他的阴森。 “有人嘲笑你朋友的残障,我还以为你会挺身而出。”她静静地说。 “只有傻瓜才敢嘲笑赫西蒙。”他过了半晌才说道。“夫人,你会发现你丈夫并不把傻瓜当成一回事,他们的意见对他而言没有意义。” “那他从不回应挑畔的言语吗?” 杰克笑着说道:“看情况,夫人,你的丈夫很少发怒,但是了解他的人都不愿意激怒他。” 艾莉记住这一点,以后再思考,她不过才认识他丈夫半天而已,除了外貌,实在很难下其他的结论。 在主桌上,西蒙看着妻子和他的朋友共舞。他的表情平静,眼神温和,连芮夫都猜不到那平静表面下熊熊的怒火。这种粗俗、醉醺醺、不顾礼节的宴会目的只是拿来侮辱新郎和新娘。 然而身着乳白色礼服的新娘,似乎飘浮在一切的淫猥之上,仿佛完全影响不到她身上。艾莉似乎是空气的精灵,有一种脱俗的气质,不过那种气质可能只是因为细致的她和她粗俗的哥哥们的对比。 “妹婿?”芮夫打断他的沉思。“有件事我必须和你私下讨论,你可以陪我走到中庭吗?” “呼吸一点空气也好!”西蒙伸手拿拐杖。“这里太热了。” “不只热而已。”芮福继续说。“凯莉看来急于和任何人溜到桌子底下。”他不稳的起身。“或许我可以服务。”他走赂那个脸红眼热的女士,她正对着一群男人邀请的解开上衣的衣领。 芮夫迅速望向他的同伴,瞥见他憎恶的眼神,他微微一笑,赫斯摩向来谨慎——除了和别的男人的妻子上床时例外。“或许你觉得我们作乐的方式太放纵了,赫斯摩?我想清教徒不太能忍受。” “我不认为自己是清教徒,雷文斯。”西蒙温和地更正。“我的家族或许是议会法学者,但是我们也能享受生活,克伦威尔也会喝酒、听音乐、跳舞。” 芮夫跟着他来到中庭。“议会法学,保皇主义——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他说。“君主复辟四十年了,赫斯摩,往日的争执应该埋葬了—,不是吗? 不然我就不会在这里了。”西蒙的语气首席有些紧绷。“多年前的政治差异已经不相干——” “不尽然,”芮夫打岔。“否则我们现在就不会用联姻来解决土地争议。” “的确。”西蒙的语气恢复温和。他倚在日规石旁边,在薄雾中审视雷芮夫。“两家之间的争执不只是土地而已,芮夫,那些也该埋葬了。” 那个男人没有立刻回应,然后他以一种明显的虚伪说道:“的确,何必让我们父亲的丑闻缠绕我们呢,赫斯摩?”他伸出手。“你同意吗?” 西蒙立刻握住他的手,芮夫的手显得柔软而发黏,他自己的手则是坚实粗糙,是握剑的手,这一握手,他知道芮夫不是提出友谊与和平,而是诡计多端。但他是有备而来,无论雷芮夫玩什么把戏,都不会成功。 “你有话要说,不是吗?”他放开芮夫的手,提醒道。 “啊,对,我相信你可以接受。”芮夫凑近他耳朵。“是和艾莉有关,她目前有点病,求你免于她结婚的义务。” 西蒙全没想过会这样。“病?是什么病?” 芮夫笑得很诡异。“妇人病,西蒙,我相信你会谅解。” “是艾莉订的婚期,”西蒙徐徐说道。“她为什么要选她不便的时候?” “她还是个纯真的孩子,赫斯摩,无母的孩子。”芮夫蓄意地说。 西蒙不肯上钩,再挑起往日的仇恨。“没有女性给她建议吗?保姆、女仆、家庭教师都没有?” “艾莉不需要女性同伴。她从小自己照顾自己。” 酬劳掩饰自己的惊愕。一个贵族少女在没有女性引导的情况下长大,实在不可思议,对于作为乡绅贵族的妻子所需要的技能,她究竟知道多少? 他只说了一句“哦”,便转身走向城堡。 “我希望你能谅解。”芮夫跟着他转身。“状况有点……呃……不寻常,对吗?” “那是太保留的说法,”西蒙回答。“告诉你妹妹,既然她对我没信心,我会很有耐心,等她预备要履行婚姻义务时,她可以告诉我。” “艾莉将十分感激你的体谅。”芮夫替他开门,让他先进大厅。 里面更热了,而且吵得连讲话都几乎听不见。男男女女醉态可掬,桌上杯盘狼藉,舞池里的人肆意扭动,似乎不合音乐的节奏。西蒙注意到艾莉的舞伴是贝奥利,他的手恣意地在她身躯上游移,而她似乎迷失在音乐里,像个吉普赛女孩一样的狂野。 既然他自己不能跳舞,过去干预就显得太愚蠢了,只能回到座位上,坐在朋友当中,从众人围在艾莉身边,不时鼓掌,欢呼,跺脚打拍子的状况来看,两个舞者的表现令观众值回票价。 舞曲结束,艾莉穿过人群,一手勾着奥利,双颊晕红,眸中闪着兴奋。 “啊,姑娘,再也没有别的舞伴比得上你——”奥利勾住她的下巴,用力吻她的唇,就当着她丈夫的面。“如果你无法享受和她共舞的快乐,赫斯摩,那我真同情你。她轻快得如同空气,奇妙极了。”他笑着再次吻她的唇。 但是这次艾莉把头扭开,在跳舞的兴奋当中,她忘了丈夫的存在,现在她才想到这一切是奥利和芮夫计划好的——故意羞辱赫西蒙,全然不考虑她的贞洁和名声,要在新婚之夜,让赫斯摩戴绿帽子。 她本能而嫌恶的用手背擦嘴巴,才再次坐下来。西蒙的目光瞥向贝奥利,看见他眸中的怒意。 “我自己或许不能跳,亲爱的,但是我喜欢看你。”西蒙冷静地说,伸手替她倒酒。“就生病的人而言,你倒是精力旺盛,喝吧,你太热了。” 艾莉胀红了脸,喝了一大口。“容我告退了。爵爷。”她拉高裙摆,转向大厅后面的楼梯。 西蒙拄着拐杖,以惊人的速度跟上她。“等我一分钟,夫人。” 他的证据一样是彬彬有礼,那她为什么觉得受到命令?艾莉停在楼梯中间。“你要上来吗,先生?”她继续上楼在顶端等他。 西蒙低声诅咒着自己的笨拙,慢慢上楼,一迳觉得她正注视自己,看见自己半跳半拖着脚的模样。他费力的靠着楼梯上方的墙,深思地打量妻子。 她微微扬起下巴。“你想和我说话,先生?” 他颔着。“在新婚之夜和妻子私下交谈又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他环顾周遭。“这里称不上隐私,你有起居室……或小沙龙吗?夫人?” 她是有一个小客厅——而不是她的寝室——称得上是专属她的地方,但是她不想和赫西蒙共享。 她故意笑着说:“雷文斯堡没有那种地方,爵爷。我们这里的生活相当简单。” “我注意到了。”他察觉她语气中的嘲弄。“我深表同情,不过别期待我相信你没有自己的卧室。” 艾莉咬住唇。“有的,先生。” “那我们就去那里。” 她再次听到命令的证据,微一耸肩,她带路到自己的寝室,门一开,两只猎犬立刻吠叫的跃向她。 西蒙本来的探向腰间的短剑,觉得她似乎受到狼犬的攻击。然后艾莉转向他,两只狗以后脚站立,前脚搭在她肩上,她则抚摸她们的头项。 “我的狗从中午关到现在,”她解释。“否则它们会跟进礼堂。下去。”她推开它们。“你们的脏脚印印在我的礼服上!” 西蒙垂下手,他记得在河边见过这两只狗。他好奇的打量她的寝室,家俱相当简单,不像女性的居处,除了那个娃娃。他伸手关了房门。 艾莉吓了一跳,两只狗立即怒目转向他。西蒙静静的站立,盯着它们,艾莉在一边观察。狗儿徐徐坐下来,头贴在脚爪上,还在注视他,但是少了怀疑和威胁性。 对于有人能命令艾莉的狗令她有点生气,但又印象深刻。“你对狗很有办法,先生。”她评论。“以前洛米和雷米只听我的话。” “群居野兽只认一个领导。”他随意的说。“狼犬也一样,我猜它们认为你是领导者,我大概是你的军官。”他笑了,她也忍不住回以笑容。能赢得狼犬的忠诚的人显然有隐藏的特质。 当他微笑时,突然觉得他没有一开始那么丑陋,只要把他的五官分开来看,其实满有吸引力的,那一刹那,她忘了两人的处境,敏锐的察觉他强而有力的魅力,然后现实闯了进来,她想起他是赫家的人。 她挺直肩膀。“我……我哥哥有没有解释——” “说你目前不方便?是的,他说过。”西蒙坐在床沿。“不必紧张,艾莉,我不会强迫你。” “我很感激。爵爷。” “你哥哥说你没有女性同伴。”西蒙开口道,如果这个女孩因为无知而害怕婚姻的肉体关系,那得有人开导她。 艾莉蹙眉以对,纳闷这有什么问题。“我不觉得城堡内有所缺失。” “亲爱的,没有人教你——” “教我什么?”她打岔。 西蒙伸手抓抓头发。“我会尽力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他说。“或许我的解说不如一位母亲,可是……”他嘎然住口,看见艾莉哈哈大笑。“有什么好笑吗?” 她努力严肃起来。“爵爷,这些事我全都知道,不可能需要你来教导。”她想到培育种马,在村里接生等等工作,突然间又开始大笑,自己对生命的了解或远超过他,他竟然尝试教导她,实在太好笑了。 西蒙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拿着拐杖起身,跛着开离,承受雷家兄弟的嘲讽是一回事,再随他新娘嘲笑又是另外一回事。一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少女,从来没离开出生地,不可能了解他所认识的世界!而她还敢嘲笑他笨拙的努力! 他的血液沸腾,但在怒火之下徘徊着阴暗的不肯定。她把他当笑话吗?一个令人嫌恶的跛子,还一身的疤?一个早就失却青春的男人?可怕的男人配一位天真清新的少女。他猜想从一开始她就不情愿,可是绝不至于被强迫吧?这又不是中世纪,强迫女人接受可憎的结合是不合法的。 但是雷芮夫和他兄弟不是文明有教养的男人。难道他们以某种方式强迫他们的妹妹吗? 想到自己在一个美丽少女眼中的模样,他不禁泄气了。也难怪她藉故推托婚姻的责任,她心中涌起一股自我嫌恶。他有心里准备她会抵抗赫家的人,但是没有去想她会嫌恶他本人。他心中有一股隐藏的恐惧,无法想像如何去克服她的嫌恶感。 他站在她的门外,楼下传来各种喧闹声音。他知道此刻下楼会遭到坞的讥笑,所以最好是安静的回房休息,随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他走进自己的卧房,坐在火边,觉得疲倦伤感又生气,纳闷自己怎会想出这样不可行的计划。他怎会自以为能治疗深远的伤口?他何其自大,认为自己能在世代的仇恨中缔造和平! 但是事已到此,只能承受后果,或许还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他倒了一杯酒,徐徐走向窗边。 艾瑟。在雷文斯土地的某处——或是以前——有个名叫艾瑟的女人,她为赫斯摩家生了个孩子。 5 或许她不应该笑,可是似乎太荒唐了。他脸上有一种不肯定、自贬的表情,那一刹那似乎感情上是赤裸裸的,突然很脆弱的站在那里。她不尽想是在笑他,而是觉得自己的秘密生活很有趣。可是赫西蒙怎会知道呢? 她咬住下唇,他应该没有理由因为她的笑而受伤吧?或许是懊恼,但不是受伤害,可是他又看起来很受伤,他究竟以为她在笑什么呢? 狗儿开始呜呜的抓门,从中午关到现在,它们需要出去跑一跑。她心想反正礼服已经脏了,干脆再加件斗篷,但牵着两只狗从厨房穿出来,门一开,它们便奔过中庭往马厩的方向,那是艾莉晚上习惯去的地方。 亚德惊讶的看见女主人走近马厩。“啊,我没想到今晚你会来。” “婚礼阻止不了我!”艾莉严肃地说。“小马怎么样?你能想念某人愿意为它付出一千金币吗?” “任何了解马列的人都愿意付那样的价钱,小姐。” “我还是很惊讶,如果能再多卖两匹,我就可以安顿自己了。”她关上小马所在的马房的门。 “爵爷今天来过这里。” 艾莉停住脚步。“做什么?” “大概是到处看看。” “他有说什么吗?” “没什么特别的。”亚德坐在火炉旁烤暖双手。 艾莉皱眉以对。“他不可能知道小马的事,整个交易是秘密进行。” “喔,我想他只是随便看看。” “但是芮夫向来不关心我的马匹,他们只是对猎马有兴趣。”艾莉有些不安,万一芮夫有所怀疑,知道她的兴趣能赚钱,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夺走一切。 “晚安,亚德,今晚我让狗留在外面,堡里有太多陌生人,如果狼犬留在外面看守,我会比较安心。” “是的,”亚德同意。“我会睡在工具室里,以防噪音令马匹焦躁不安。” “谢谢你。”艾莉说道,转峰走向厨房的后门,顺手从厨房拿些鸡腿、面包、熏肉派放在托盘里,累了一天,她实在是饿了。 她回到卧室,关上门,吁了一口气。房门隔开楼下的声音,室内显得安静而隐密,有如天堂一般。她放下托盘,脱掉斗篷,坐在火边,开始享受盘中的食物。 她正快乐的啃着鸡腿时,门却突然开了。见奥利站在门口,两手各端一杯酒,咧着嘴笑。 “啊,姑娘,我们必须庆祝你的新婚之夜。”他走了过来,用脚踢上房门,但是力道不够,门只是微掩而已。 “走开,奥利。”艾莉继续啃鸡腿,希望他没趣的离开。 “别那么不友善,”他夸张的将酒放在桌上。“来吧,你说不能一个人度过新婚之夜。” “你喝醉了,奥利。” 他哈哈大笑。“当然,这种晚上谁会清醒?喔,你丈夫例外。”他色迷迷的端起她手中的托盘。 艾莉警觉起来,他的眼神充满邪恶的目的。 “来吧,甜心。”奥利拉她起身。“还穿着新婚礼服,你在等新郎啊?他如此忽视良宵真是不解风情,我们得教导赫斯摩伯爵和新娘上床之道。” “不!”她用力推他。“老天,奥利,我不要!” “胡说!”他凑近她的唇。“你何是不要过,我热情的小花?”他搂紧她,一手去拉她上衣。 老天,为什么今晚她没把狼犬留在身边?艾莉挣扎的又抓又咬又踢,奥利随着她倒在地上,但是没有松开她,反而拉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去拉她的裙子。 “不要!”她放声尖叫,在地上扭动挣扎。 “别动,贱人!”奥利阴沉地贴近她。 她再次尖叫,突然间奥利被拉开了。她仰望赫西蒙阴暗的脸。 “摭住你自己。”他冷冷的说。 她拉裙子掩住大腿,觉得好肮脏,她自己站起来。 奥利靠着床,沈重地喘气,嘴巴在流血。他眼中充满怒火和困惑,衣衫不整。 “你的新娘喜欢来粗的,赫斯摩,”他浓浊地说。“我发现用力说服会使她更热情,不是吗?姑娘?” 艾莉气得大叫地扑向他,一只手却把她推进椅子里面。她的丈夫连看都没看她,便把她推开。 “滚出去,免得我阉了你。”西蒙静静地说。奥利大笑,但是当他看见西蒙手中的短剑,笑声有些迟疑。 “你以为我比不上一个跛子?”他质问,但是人已经走向门口。 “是的。”西蒙平板的说。“如果你想试试看,我乐意奉陪。” 奥利虚张声势地笑了,然后走了出去。西蒙锁上房门,抽出钥匙玩弄着,深思的盯着神情焦躁、披散头发的女孩。 难怪刚刚她要大笑,他以为她是个纯真无知的少女,事实上,她却经验丰富,企图在新婚之夜和她哥哥的好友一起燕好,让他戴新帽。 笨蛋!他将钥匙放入口袋。“你和姓贝的当情人多久了?” 艾莉坐直身体,拨开脸上的头发。“一年。” “你真的喜欢动粗的游戏吗?”他嘲讽的询问。 艾莉胀红脸。“你怎能那样想?” 他耸耸肩。“当我发现你躺在地上,激情地尖叫着,我还能怎么想?” “不!”她跳了起来。“你怎能以为我是在享受?我是在挣扎抵抗,我并不要他在这里,你应该相信我!”她惊骇地注视他。 西蒙耸耸肩。“你要不要不是重点,我很清楚他的企图是什么,想必也有你哥哥的颉。我本来身体不适的新娘要在她无知的新郎眼前,和情人共度新婚夜。” 艾莉没有开口,他再次耸耸肩。“我想你没有不适吧?” 她摇头以对。 “嗯,”他走到床边,拉开棉被。“呃,我不会强迫你圆房,但是也不想当众人的笑柄,只有你和我知道这一点,如果你不随我隐瞒,恐怕我就得接续你的情人来完成我的部分。”他将钥匙塞到枕头底下。 “我不明白。” 他不耐的笑了笑。“十分简单,女孩!每天晚上我们都共睡一室,就像一般的新婚夫妇一亲。宾客们、你的哥哥和你的情人都会以为我们圆房了。”他直视她的眼睛。“现在清楚了吗?” “是的。” “你同意配合吗?” “是的。” “那么今晚就无需再讨论了。”他脱掉睡袍,在艾莉还来不及看个清楚之前,已经溜上她的床。 “你睡的是我的床。”她愚蠢的说。 “我不反对你上来分享。”他回道。“你不必害怕被干扰。” “但那是我的床。” “如果你宁愿到对面我的房间,我也可以,只要我们是在同一房间都可以。”他回答。 艾莉一时呆愣得说不出话来,她这个丈夫显然使她和哥哥全无立足之地,她知道只要自己信守诺言,就不必怕他,但是短短几小时之内,这个跛脚的男人跳进蓄意要羞辱他的陷阱,却几乎没动一条肌肉,轻易地逆转原本的劣势。 她再次坐在火边,皱眉沈思着。贝奥利年轻而强健,但是这个带着重伤的男人轻易就击败了他。她好奇的打量房门,没看见西蒙的拐杖,似乎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不靠拐杖走路。 “如果你熄灯,我会很感激。”她丈夫平静的说。“亮光令我难以入眠。” “我希望吃完晚餐。” “那就在火边吃。如果你也想睡这张床,请你现在告诉我,我可以睡得整齐一点。” 艾莉起身拉出大床底下的备用床。“随你怎么睡都可以,爵爷。” “太好了。”他满足的呻吟,翻身俯卧,双脚分开。 艾莉气忿地看着小床,没有枕头,只有一条薄毯子,这样一个湿冷的夜晚,实在是不够保暖。 “我床上有热砖吗?” “我怎么知道?”他含糊的说。“我的床上倒是有块。”他的脚趾愉快的触及用毛毯裹住的热砖。 艾莉气得咬牙切齿。很好笑,爵爷。她拿起刚穿的斗篷,披在毛毯上面,差别不大,但是聊胜于无。 她熄掉油灯,烤一下火才躺回冰冷的小床上,床上传来他低沈而富节奏的呼吸声,赫伯爵显然很快就入睡了。她看了看餐盘,觉得再也没有胃口,反而拿了奥利刚带来的酒,细细品味。 艾莉就着炉火宽衣解带,匆匆躲进小床里,可是才没多久,刚铡的暖意就消失了,她的牙齿开始打颤。她翻身侧躺,缩成一圈,把斗篷一直拉到额顶。 艾莉翻过身,伸脚环住那美妙的温暖。“谢谢你,先生。” “我不想放,不过你牙齿打颤的声音吵得我也不能睡。”西蒙好笑地说,同时把大床上的床罩盖在她身上。“现在我们俩或许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这实在是很累的一在,我很高兴它终于结束语了。”他跛着回床上,艾莉及时瞥见他腿上可怕的疤痕。 她紧闭眼睛。“我有同感,先生。” 室内陷入寂静。艾莉躺在小床上,听着大厅传达室来模糊的喧笑声,心底却有一股奇特的安全感。 二十年来她有许多夜里醒着听这样的声音,即使站上锁,狗在身边,都不觉得安全,常常无法入眠,可是现在她却觉得很困。为什么今晚例外? 唯一可能的答案来自于大床上那个人。她这个丈夫又丑又跛,而且还是赫斯摩家的人,但他似乎拥有一种安慰人又可靠的特质。 门外的低吠声使她醒过来,时间已到黎明,艾莉赶紧起身,以斗篷包住自己,奔向门口,如果不快点放狗进来,它们会大声吠叫,到时吵醒她的哥哥们,她可无法承受可怕的后果。 “嘘,等一下!”她喊道,想到赫斯摩将钥匙塞到枕头下,她走回床边。“喔,醒一醒,”她咕哝。“或者是移过去。”她的手指探到床单下。 “老天,我的新娘和我同床共枕了?”西蒙呢喃着,但是一刹那之间,他已经拉住她的手腕。 “我需要钥匙开门。”她觉得最好别挣脱他的手。 “如果我要你随时不通知我就离开,我就不会收起钥匙了。” “我必须放狗进来,否则它们的叫声会把屋瓦掀开。”她急切的说。“求求你,我不希望它们吵醒每个人。” 西蒙放开她的手,坐起身,掏出钥匙丢给她。结果她没接到,钥匙掉在地上。“软脚虾。”他懒懒的笑着指责。 艾莉瞪他一眼,捡起来,赶紧过去开门,门才开,“雷米”已经张口大声吠叫。 两只狼犬奔进房里,艾莉砰然关上房门。它们跑着在室内四处嗅来嗅去,扑向她,脚爪搭在她肩上,用舌头舔她舔了好几下,才把注意力转回床上的陌生人。 西蒙斜靠着床头,棉被盖在大腿上,上身赤裸。“下去。”狗儿同时要跳上床时,他轻声命令。 艾莉等着看结果。这男人没有移动,只是再命令一次,过了刹那的迟疑,两只狗回到地板上,坐在床过,仰慕的盯着床上的男人。 “令人印象非常深刻。”艾莉说道,伸手摸摸猎犬的头,免得自己一迳盯着赫西蒙的上半身,那强而有力的肩膀,窄窄的腰,恰成倒三角形,沿伸到平坦的腹部,令人很难相信这个男人要靠拐杖行动。 她想到贝奥利的身体,苍白削瘦,缺乏劳动的肌肉。她有种感觉,这个男人不论是握犁头或是舞剑都是一样的自在熟练。 室内突然降下一股压迫性的寂静,西蒙那对深蓝色的眼睛迷惑的盯着她的脸,艾莉不禁红了脸,她唐突的转身走向衣橱。 “昨天晚上贝奥利来访时,两只狗都不在,对他可真方便。” 他的语气令她不太自在,他仍然认定是她邀请贝奥利来吗?她甘心乐意的协助羞辱他的计谋? “或许对奥利是很方便。”她僵硬的说,从衣橱拿出骑马装和靴子以及干净的衣服。她的丈夫一言不发,仍然倚在床头。 “我必须更衣去照顾我的马。” “喔?什么马?”室内的亲密感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我养的马很特别。” “哪方面很特别?”他好奇的问,仍然没有移动。 告诉他有关系吗?如果芮夫成功了,反正赫西蒙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这个念头令她屏息,即使不喜欢这个丈夫,她也不能成为杀人共犯,无论如何,她得想办法阻碍哥哥的企图。 那她又有怎样的结果呢?当然是当赫西蒙的妻子。她撇开那个念头,因为那个想法令她头痛。 “有什么特别?”他催促的问。 不,只要他对她的生活存在影响力,她就不能全盘告知。“是我的嗜好,我培育种马。”她随意地说。“哥哥不太在意,我也希望维持现况,他们都是残酷的骑士,我不要他们碰我的动物。” 西蒙感兴趣的偏着头。“你不必怕我会多嘴。” “是的,”她突然转向他,“我知道你不会。” “呃,尽管换好衣服去做事吧,别管我。” 艾莉再次胀红脸。“你能现在离开一下吗?” 他摇摇头。“不,我又没有沾着血洂的床单在窗口挥舞,作为圆房的证据,但是我打算众所皆知我和新娘同床共枕过。” 艾莉咬住下唇。“那么你能把脸转过去吗?” “对不起,不过你也得承认没什么可害羞的,况且我又是你的丈夫。” “你在嘲弄我吗?” “或许有一点,但是我相信轮流才公平,你不是吗?我的妻子。” 这显然不是可玩弄在掌心的男人,艾莉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背对他,开始在斗蓬下更衣,她知道在穿衣服的某一该,他会看见自己全裸的背,但是她还是咬着牙,快速的换上骑马装。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隐藏你的魅力?”西蒙观察道。“我所见不多,但是很值得展现。” “你太没骑士风度了,先生。” 西蒙一迳在笑。“我可不认为丈夫的赞美被归类为没有骑士风度,亲爱的。” 艾莉迅速整理好头发,西蒙微笑的看着她走向门口。“我相信你可以履行比较世俗的妻子职责。” 她停止脚步。“例如什么?” 他伸手摸摸下巴。“我需要热水来刮胡子和梳洗。同时也想吃早餐,早餐要有麦酒和肉。” “我去通知厨房。” 西蒙摇头以对。“不,亲爱的,你亲自照顾丈夫的需要才是十足的太太,我当然不期待你端热水上楼,不过你得亲自下令,同时来替我倒酒。” 或许她不会妨碍哥哥的阴谋,艾莉心想。这个丈夫太自以为是了,而且他似乎很清楚如何玩这个游戏。 “我相信我们有过约定。”他轻声提醒她。 艾莉转身走了出去,他们是有约定,她要信守诺言。他救她免于奥利的魔掌,现在当然有权拒绝当傻瓜,而事实上,想到能挫挫她哥哥的锐气,倒是令人愉快极了。 她来到正忙碌的厨房里。“吉儿,请你为我丈夫准备托盘,好吗?他的早餐要有麦酒和肉。提森,请你送热水到我的房间,伯爵要刮胡子。”看见仆人忙着遵照吩咐出做,她再次觉得脸红。 她也顺手拿了自己早餐的牛奶和乳酪,带着两位协助的仆人上楼,在她经过时,芮夫的门突然开了,他蓬头散发、红着眼睛的站在门口。 “你们在做什么?”他生气的质问。“你那该死的狗叫得让人睡不着还不够吗?” “狗已经放到外面了。”艾莉说道。“现在是要送热水和早餐给我丈夫,经过漫长又……收获丰盛的一夜,他需要大吃一顿。”哥哥脸上的怒容,令她忍不住微型。 芮夫瞪她一眼,似乎要说话,然后看到仆人在等,他诅咒的缩回房间,砰然甩上房门。 6 艾莉指挥女仆将托盘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你现在喝吗,爵爷?”她手持麦酒,问床上的丈夫。 西蒙颔首。“谢谢你。”然后他转向男仆,请他到对而房间将他洗脸台上的剃刀和磨刀皮带送过来。 “是的,爵爷。”提森鞠躬应道,不久便把物品送过来,才再鞠躬离开。 “我也可以走了吗,爵爷?”艾得询问。“或者还需要我其他的服务?” “可以的话,请将睡袍递给我。” 艾莉将睡袍递给他之后,微带讽刺的屈身施礼,才离开寝室。 西蒙在她离开之后,才徐徐移动身躯下床。在日光之下,他不希望新娘看见他身上那些可怕的疤,而且早上他的动作向来很僵硬,他受不了让轻巧年轻的艾莉看见他痛得呻吟的模样。 可是他又想到,以前在海伦面前,他不觉得有隐藏的必要,但是海伦爱他,是他的朋友,比战场上的同袍更亲近。 一旦他除去身体的麻木感之后,才跛着走向自己的房间,昨晚听见艾莉的声音,情急之下,没拿拐杖,便急忙来到艾莉的房间,全没想到自己的动作已经不大如前。 自从在战场上受伤以来,他是第一次如此轻率的移动。即使到现在,他仍然记得当时发高烧的躺在医护帐棚里,心中那股冰冷的恐惧。他最怕的是截掉一只脚,终此一生依赖别人的怜悯和同情。 他拒绝让医生截肢,尖叫着宁死也不要殘缺的活着。由于马博罗公爵的关系,他们不敢反对。他终于保留住受伤的脚,也活了下来。那只脚全是疤痕,没有用处,只是拖着痛苦,可是至少他觉得自己是完整的一个人。幸好昨夜他的脚由于急迫的需要,没有抱怨的支持了他。 不过现在他得付出代价,那只受伤的脚痛得几乎像受伤那天一样。 昨夜他是制止一场强暴吗,或者是打断相互享受的前戏?事实上,发生什么事并不重要,重点在于他及时制止,开始掌控这种游戏。 他系好领巾,开始梳头发。雷文斯兄弟还计划了什么其他的诡计?他挡开了一次羞辱,但是可能还有其他不愉快的惊奇在等着他。在敌人阵营过一个月可是该死的漫长。然而面对两百名宾客,他又无法提前离开而不致于显得无礼。对女王来说,这就像故意拒续雷文斯的友谊,而且无异是把胜利拱手让给敌人。 至于他对待这个新娘的界线又在哪里?她实在令人捉摸不定,那股淡淡的俗语疏离感使她显得老成一些,但是当她和贝奥利兴奋的共时,却充满火热和生命力,性感而热情如火。实在是令人迷惑的矛盾综合只配 ,而他最好早一点弄清楚。 几分钟的他下楼来到大厅,里面整齐的状况令他相当吃惊。昨晚离开时,这里有如战场,杯盘狼藉,桌椅翻倒,十分的凌乱,狂欢宴一直持续到黎明,因此仆人不太有时间来收拾整齐。尤其以雷文斯兄弟这种疏忽的主人而言,他们的仆人通常也跟着很懒散。所以一定是某人善于管理所有的仆人,不容他们偷懒。 “早安,西蒙。”柯杰克朝他挥挥酒杯。“吃过早餐了吗?” “是的,在楼上吃过了。”西蒙坐下来烤火。 杰克微微一笑。“看来你过了愉快的一夜。” 西蒙仅仅点点头,他的朋友立刻了解他不想讨论新婚之夜。 “你的新娘很美,西蒙,不过我倒希望你的新娘不是生在该死的雷家。”石爵士切着他盘中的牛排。 “对,姓雷的全是没礼貌的家伙。”彼得爵士深表同感。 “这在预料当中。”西蒙说道。“但是我更怀疑他的袖子里有把戏。” “你听到风声了,西蒙?”杰克尖税的问。 “有一些,如果你能注意我背后,我会很高兴。” “当然,所以我们才来这里,就是来保护你。” 大门突然被推开,两只狼犬跑进来,随后是艾莉,她走到大厅中央,皱眉的环顾四周,脱下手套,摸摸墙边的桃花心木桌子,然后伸手拉铃,一个仆人几乎立刻就出现了。 “保罗,栏杆生綉了,铁制的柴架没有擦干净。” “我立刻去处理,小姐。”仆人鞠躬,匆匆去拿抹布来工作。 艾莉看着他半晌,才满意的点点头走向大桌子。“各位爵士,这时候都是简单的餐点,早餐会晚一点才供应。” “你把家管理得真好,赫夫人,”杰克观察道。“我没想到这么早,一切就秩序井然。” “仆人们已以习惯我哥哥们的脏乱,柯爵士,”艾莉简短地说。“如果你希望在早餐前外出骑马,我会指示马厩为你预备。” “在沼泽地的狂风下骑马实在没有太多乐趣。”西蒙观察道。他是这群人当中唯一熟悉沼泽诡异多变的天气,太清楚那些乌云的可怕。 “是的,”艾莉同意。“可是只要起风时留在室内,就不会有危险,尤其是冬天。” “的确。”西蒙俯身按摩疼痛的脚 。他不想在这种潮湿冰冷的天气出门,也不想呆坐在室内等雷氏兄弟睡醒。 “各位爵爷,如果你们想射箭,中庭那里有箭靶,也不至于吹到冷风。”艾莉建议道,皱眉看着西蒙在揉脚 。她有一瓶药膏可以纾解他的疼痛,但是需要亲自替他按摩,目前她实在不想和他那样亲密。 “对不起,”她唐突的说。“我还有事要忙。” 西蒙目送她和狗离开,艾莉虽然欠缺女性长者的引导,可时她似乎知道如何管理这么大的城堡,仆人对她十分尊敬,对他们的主人则十分恐惧。 “射箭吗,西蒙?” “哦,当然。”他站了起来,不住的运动使他的上半身强壮有力,保持双手和臂膀的力气,这是他近来最看重的事。 艾莉在厨房里待了一下子,吉儿已经把早餐的事项完全准备妥当。芮夫在早餐之后计划一场猎野鸭的活动,新娘和新郎当然要参加。 或许芮夫会藉着这个活动施展诡计,艾莉心想,她该警告赫斯摩吗,或是任他去冒险?他似乎很会照顾自己,又有那些朋友保护他。但是不警告的话,万一他掉入陷阱,她不是也和哥哥们一样有罪吗?隐瞒和犯罪同等吗?这实在进退两难。 幸好她还可以靠着阿拉伯马脱身。一匹小马卖一千枚金币!而且她还有两匹马待售,另一匹牝马也即将临盆,如果一切顺利,她将得以独立,离开这里,离开她的丈夫,自给自足。只要财务独立,一切都没有问题。如果她救赫斯摩一命,或许他也会同意给她自由,撤销未圆房的婚姻,如果她救了丈夫,他就欠她一份人情。 有人扯她裙子,打断她的沈思。“什么事?”她低头看那个孩子。 “我妈妈,”小女孩说。“很糟糕,他们派我来找你。” “那是李贝琪,小姐,”吉儿说道。“她家住雷姆西村。” 她不可能有时间赶到雷姆西帮忙接生,又在猎鸭活动之前赶回来。如果她到时不在,一定有许多尴尬的疑问,但是如果有莎拉和珍妮帮忙,那就不会有问题。 她不再多想,拉着小贝琪,匆匆到马厩,要马伕预备马车,便带着小女孩出发到村里去。 她冒着风来到小屋,珍妮已经闻声出来站在门口。 “是你吗?艾莉?”她大声问,艾莉在门口停下马车。她不待回答,已经打开大门迎接。 “日安,珍妮。”艾莉跳下马车。 “谁和你一起来?” “李贝琪。”艾莉把孩子抱下来解释状况。“如果你和莎拉可以帮忙,我可以用马车送你们过去,并在狩猎之前赶回来。”她陪着珍妮走向木屋。 “妈妈,是艾莉。”她们进门时,珍妮唤道。 莎拉立即走过来,握住艾莉的双手,面带微笑,眼神尖锐的审视她的脸。这是艾莉婚后第一次来木屋,莎拉忍不住担心,但是她没发现任何不寻常的迹象。 然后她瞥见艾莉手上的手链,心底涌现一股强烈的战慄。她摸摸蛇形的手链,询问的注视艾莉。 “芮夫送我的。”艾莉举起手。“说是订婚礼物,但是我最近才戴上……它形状很怪,但是很特别,不是吗?” 雷芮夫送给艾莉的?怎么可能?这条手链怎会从她所送的那个男人手中转到雷文斯家里? “芮夫说它是家族遗留下来的纪念品,可是我以前从没看过。”艾莉全然察觉老妇人心中的翻搅。“他还给我一个坠子,”轻触那朵银色玫瑰。“很美,对吗?” 她点点头,笑得很勉强。 “你不舒服吗?”艾莉迅速问道。“我来请你帮忙,可是你若不舒服,我和珍妮同去就好了。” 莎拉摇摇头,询问的指着一边的李贝琪,小女孩害怕的睁大眼睛。本地人都知道森林住两个懂药草的女人,一个不说话,一个眼睛看不见,两个人医术都很好,使人对她们又爱又怕。 珍妮一边对母亲解释状况,一边收拾需用和物品。“艾莉必须回去参加婚礼的庆祝活动。” 莎拉点点头,也开始准备接生要用的物品,几分钟后,一行人离开木屋,上了艾莉的马车。 她看看天色及风势,判断大约是十点左右,到雷姆西村需要半小时,再留一阵子,然后花四十五分钟返回雷文斯。到时候早餐时间一定结束。结婚第二天的早餐,新娘就缺席,一定会招致批评,但那是没办法的事。 事实上,她在贝琪母亲身边留的时间比预期的更久,她躺在火边的床垫上,小鸡在她身边走来走去,六个孩子在木屋进进出出,不时让冷风吹进来。女人的丈夫坐在角落,抽烟喝酒,无视于呜咽的孩子和呻吟的妻子。 当三个女人进来时,他认定那是自己可以离开痛苦和挣扎的时机,去客栈找他的同伴。 艾莉已经习惯这些景象,迳自脱掉外套,卷起袖子,挨近蠕动的妇人。莎拉和珍妮打开她们的药箱,一致行动,莎拉当女儿的眼睛,珍妮则代替母亲发言。 “有裂口。”艾莉担心的说,李莉痛得尖声大叫,艾莉为她拭去汗水。 “她前两胎也是这样。”阴暗的角落传来咕哝声。她们刚刚没注意的老妇人从摇椅中起身走过来,俯视受苦的妇人。“我曾在她的肚子上擦猪油。” 这是乡民常用的方法,似乎可以安慰生产的妇人。“如果你认为有用,奶奶,我马上做。”她帮忙珍妮扶起生产的妇人,让莎拉在她身下放个垫子。 “你最好回去了,艾莉。”珍妮开始熬药草水。“妈妈和我可以应付。” 艾莉一脸怀疑。“可能需要钳子。”她比其他两个人更熟悉生产的工具。 蹲在地上的莎拉用力摇摇头,双手放在妇人肚子上,专注的感受她肚子的收缩。 “妈妈不认为,”珍妮宣布。“我们可以处理,艾莉。” 艾莉仍然迟疑着,宁愿留在这里帮忙,而不想回去参与哥哥的诡计。这里的状况很直接,结果涉及生或死,选择和结果都很清楚。但是在城堡的世界里则不然。可是她终究得面对。 “我会派马车来接你们回家,”她捡起外套。“也会送些食物过来。” 她向珍妮道别,出门坐上马车,策马小跑时,“雷米”和“洛米”也从小巷子里跑过来,一左一右的跟着马车。 他们接近中午才回到城堡,芮南爵士在马厩检查他猎马的装备,看见妹妹跳下马车,便立刻走过来。 “你去哪里,妹妹?一早就在庆祝会上缺席太不礼貌。” “说是庆祝还不如说是侮辱,侮辱我和新郎。”她紧繃的说。她比较不怕芮南,因为她没有芮夫那么暴力;至于芮福,他在酒醉时的行为难以预测,因此通常她都会小心翼翼的不去招惹他。 “你太桀傲不驯了,小妹。”芮南的语气不太在乎,反而好奇的打量她。“我知道你和赫斯摩过了一夜。” “新婚之夜新娘和新郎同床应该是习俗,哥哥。”她将缰绳交给山姆,两只狼犬警戒的坐在她脚边。 “你应该和贝奥利共度新婚之夜。”芮南知道这个妹妹有脑筋,所以和她说话时很少旁敲侧击。 艾莉微微一笑。“我的丈夫别有想法。”她转向马厩。“而且他有能力付诸行动。”她迳自指示山姆到雷姆西村去接莎拉和珍妮。 芮南以手套打着另一只手掌心,半生气半好笑,艾莉可以把人弄得团团转,芮夫因计划失败而大发雷霆,奥利脸色铁青,赫斯摩显然胜他一筹。这是掩饰不了的事实。这个男人比预期的更难应付。 至于艾莉?她又在玩什么游戏? 芮南离开马厩,回到城堡,赫斯摩伯爵和他的朋友站在一处。 “我相信你会很高兴听到你的新娘终于回来了,赫斯摩。” “我没想过她可能不回来。”西蒙自在的回答。“她不像行事冲动的类型。” “可是你对新娘的了解太少,”奥利走了过来。“赫斯摩,凡是很了解艾莉的人,都知道她个性中那些扭曲和奇特的行迳。” “那我还有待发掘的喜悦。”西蒙微笑,但是他的眼神令奥利不太自在。 “我向来认为分享喜悦会有所欠缺。”这番话一出口,周围的人纷纷倒抽一口气,但是赫斯摩的笑容不变。 “慷慨是上天所赠予的礼物,贝先生。”他转过身,徐徐走开了。 7 芮夫站在大厅门口,眺望中庭,当他一看见艾莉从马厩的方向走出来,立即朝她走过去。 “你该死的去哪里?”芮夫扭住她的手臂,低声质问道,两只狗低低的咆哮,但是他第一次视而不见。“你怎敢二话不说就消失了!你刚刚去哪里?回答我!”他摇她手臂,两只狗警告的咆哮,芮夫诅咒的放开她。 “我去哪里有什么重要?”艾莉回答。“反正我现在回来了。” “穿着打扮像个农妇!”她哥哥咬牙切此齿。“看看你。你可以像新娘一样的好好打扮,却穿着旧衣服,仿佛刚爬过稻草堆一样。还有你的旧靴子破了。” 艾莉俯视自己,今天早上在她新郎兴致勃勃的注视之下,她十分不自在的更衣,以致没去想今天的场合,穿旧衣服实在不太合宜。 “夫人,我相信你今天早上过得很愉快。”西蒙自在的走过来,艾莉红着脸的笑容,泄露出他过来打岔使她松了一口气。 “我乘马车出去,请原谅我逗留太久,忘了回来的时间。” “对,这是尊重你丈夫的方式。”芮夫啐道。“还打扮得有如在稻草堆上打滚过的女仆,我不要人家说雷文斯的妹妹像个酒店的妓女进出——” “喔,算了吧,雷文斯!”西蒙再次打岔。“你如此公开责备妹妹更是羞辱你家的姓氏。”艾莉脸上的红晕直红到发根,丈夫的辩护比哥哥的指责更令她尴尬。 “你妻子的外表就不影响赫斯摩的姓氏吗?”芮夫嘲讽的问。“不过或许赫斯摩的标准比较低。” “就我对你殷勤程度了解,雷文斯,请容我有所怀疑。”西蒙流畅的回答,他转向站在一边生着闷气的艾莉。“然而我接受你的观点,雷文斯,有权利指正妻子行为的人是她丈夫而不是她哥哥。” “你的衣服不太整齐,亲爱的,或许该去换件新骑马装来解决这个争议,我相信大家可以多等几分钟。” 艾莉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去,她低着头,以头晕掩住潮红的双颊。皮肤太白,一点刺激就会脸红,是她最大的弱点,她向来对这一点觉得很尴尬,而且经常会导致养状况的恶化。 西蒙为什么要干预?芮夫羞辱的斥责有如水浇抹油的皮革。赫斯摩似乎站在她的立场有点小题大作。不过其实他也没有全然维护她,只是教她去更衣,仿佛她是个肮脏的孩子,没有洗干静就出现在餐桌上。 不过当她在房中的镜子里看见自己时,被迫承认两个男人的话都有道理。她的头发乱成一团,脸上沾到灰尘,裙摆也沾到泥泞,可是她有比外表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她咕哝的自言处语。 她脱掉外衣,只着内裙,开始洗脸和手脚,并将秀发拨到前面,使劲要梳开吹得打结的头发。 “你哥哥的宾客开始不耐烦了,我不太会当淑女的女仆,但我或许可以帮忙。” 艾莉突然抬起头,甩开眼前的秀发,一丝新的懊恼使她再次红了脸。 两只狼犬摇尾巴欢迎,它们的女主人则怒目盯着来人。“我不需要帮忙,爵爷,而且不敲门就闯进我的房间实在很不礼貌。” “对不起,但是门只是半掩。”他轻轻的就化解她的抗议,伸手关门,微笑的审视她。“不过,妻子的闺房通常不会限制丈夫的出入 。” “你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爵爷。”艾莉紧繃的说。“我猜那之后要说的是妻子没有隐私的权利?” “不尽然。”他跛着过来接过她的梳子。“坐。”他推她坐下来,开始替她梳头发。“自从昨天看见你在中庭等你,一手夹着帽子,我就很渴望这么做,当时阳光照在你的秀发上,发出金色的光芒,实在美极了。”他拉起一丝蜜色的头发。 艾莉看着他镜中的脸,他微笑着,眸中充满性感的愉悦,有疤的脸似乎软化下来,仿佛这梳头的动作是爱人的行为。她注意到他的手,大而粗糙,却似乎优雅的移动着。她有股冲动的候伸手去摸,放在自己的颊旁。她体内闪过一股震颤。 “你会冷,”他放下梳子。“火快熄了。”他转向壁炉,拨动炭火,丢进新的木柴。“来吧,你必须快点更衣,以免着凉。” 他跛着走向衣柜。“你要穿昨天那件骑马装吗?”他打开衣柜。“看来你的衣服实有很有限,艾莉。” “在沼泽地不太需要好衣服,”她几乎夺过他手中的骑装。“我过的生活不需要丝缎和天鹅绒。” “那是以前,”他深思的更正。“身为赫斯摩伯爵夫人,你将出入宫廷和社交圈,赫家在沼泽地的社区中向来十分活跃。” 和雷家不一样,本地的社交圈避开雷家人都还来不及,遑论邀请他们加入,不过她没说出口。 艾莉摸弄内衫的纽扣,手指一时不太灵活,他的语气好自信,但是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不会以这个男人妻子的身分出席宫廷或社交圏。 “你的手指大概冻僵了。”他挪开她的手,开始替她扣扣子,手指拂过她的胸房。艾莉屏住呼吸,感觉乳峰起了反应,全身起鸡皮疙瘩,然后他突然挪开,表情显得很自然。 她转向一边穿上裙子,试着隐藏手指的颤抖,低着头回避他,直到脸上的红晕全然褪去。 如果他现在走开该多好。可是他仍然斜靠在床柱边。 她感觉他盯着自己看,目光随着好移动、流连,令她血流加速。这个男人长相那么丑,然而她却觉得自己从来不曾如此强烈的被吸引过,连英俊的奥利都望尘莫及,直到昨夜之前,我都以为自己爱着奥利。 她将头发扎成辫子,载上蕾丝帽子,拿起手套,走向门口。“我确信我们离开的时间已以够久,中以让你向宾客证明了,爵爷。” “证明什么?”他扬扬眉,跟在她后面。 “当然是证明你的精力,先生,否则你为什么如此公开的陪我回房间?那些宾客一定认为你是抓住机会和新娘上床。”她回头看他一眼。“你正希望他们这么想,对不对,爵爷?”她嘲弄地说下去。“我相信待会儿的下流玩笑一定令你很满意。” “我也怀疑你会因此觉得不好意思,亲爱的,”他回以嘲弄的笑容。“反正你结婚时又不是害羞的处女,而你和旧情人的幽会也不是国家机密。” 艾莉咬着唇,这是她自取其辱。她迅速走向楼梯,将丈夫抛在背后,决心独自加入狩猎,最好接下来的时间里不必要看到她新郎的脸。 西蒙拄着拐杖在后面。她在他的碰触之下战慄。这样年轻的美女嫌恶年长而丑陋的他并不稀奇,他根本无法和完美的贝奥利竞争。可是在刚刚那亲密的一刻里,他忘了一切,只察觉到她的吸引力。她的冷漠疏远和她温暖的肌肤、晶亮的眼神,以及脸上的红晕成了强烈的对比。 可是如果他以为自己能够吸引妻子,那他就是个自欺欺人的傻瓜。他并不期待那样,只是希望她不至于嫌恶他。好空虚的希望,他苦涩的心想。 他出现在中庭时,狩猎队伍已经上马预备出发了。艾莉仍然骑着昨天那匹菊花青马,那匹马在人群中显得易受惊吓,不时的甩头蹬地,侧向一边。艾莉似乎并不在意,迳自与柯杰克交谈着。 他跨上自己的斑纹马,再次和众人一样敏捷地的感觉使他松了一口气。在马背上没有人会注意他的跛脚,他的伤口全然影响不了他怕骑术。他骑马越过吊桥,和艾莉及杰克并肩。 “你的菊花青马精神抖擞。” “我正想那么说,”杰克同意。“你不认为这匹马对淑女而言太活泼了?” 艾莉哈哈大笑。“你说女人只能骑大肚子的矮脚马吗,柯爵士?” 杰克有点狼狈。“女人不比男人强壮,夫人,如果我的女性亲戚要骑这样的马,我会恨犹豫。” “你认为呢,爵爷?”艾莉调皮地望着她丈夫,忘了早先的懊恼。“你会禁止妻子骑‘黛安娜’这样的骏马吗?” “我怀疑我禁止有什么用。”西蒙温和的说。“不过你既然把它掌控得很好,这个问题就不必讨论了。” 艾莉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笑着踢动马腹,“黛安娜”长嘶一声疾驰而去,贝奥利兴奋的吼叫,踢动马刺,急追在后,艾莉扭头一看,鼓励坐骑加快脚步。 西蒙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追在贝奥利后面,加入这样的竞赛实在很幼稚,然而他情不处禁,仿佛他需要和比较年轻的那个男人竞争,证明自己强壮能干。贝奥利板着脸,逼近艾莉。 虽然艾莉一次也没回头看,西蒙知道她听得到追逐者的蹄声。他能察觉到竞赛者的兴奋和紧张。他咬着牙,提醒自己昨夜打断的那一幕。他们再次竞争,空气中弥漫着性的挑战。他不知道艾莉是否想被追上,但是他绝不能容忍贝奥利抢先一步。 他踢动马腹,斑纹马开始大步疾驰,直到与贝奥利并驾齐驱。对方扭过头,呲牙咧嘴,眼睛怒目而视,脸上充满憎恨和决心。 斑纹马冲上前,奥利鞭打马的臀部,可是那匹马开始乏力了。然后西蒙赶上菊花青骑马,并驾而骑,艾莉惊愕的看一眼,本来预期是奥利。 西蒙微微一笑,掩不住得意。“慢下来,”他指示。“比赛已经结束了,贝奥利要喘不过气了。” 艾莉回头看见贝奥利鞭打那匹乏力的马,立刻生气的勒住缰绳。“老天,奥利,别打那匹可怜的马,它已经尽力了。” “这该死的马没用了,只适合卖给屠夫。”他生气的拉住马缰,那匹马身上全是汗,臀部也在流血。 “你真残酷!”艾莉指责。“它已经满身大汗。” “呃,比赛的主意是你起头的。”奥利乖戾的说,说像个孩子知道自己错了,又不认错。 “我没有比赛,只是放任黛安娜自己跑,我又没邀请你!” “曾几何时你停止邀请了?”奥利嗤笑的质问。“你总是随便发出邀请,姑娘。”他斜瞥一边的西蒙,然后掉转马首,骑向后面一段距离外的队伍。 “好个令人不愉快又粗野的家伙,”西蒙评论。“不过或许他还有另一面令人欣赏?”他询问的扬眉。 艾莉再次胀红脸。“爵爷,如果我们之间不再提及奥利的名字,我会很感激。” “以我们目前的状况,这可能有点困难。”西蒙说道。“不过如果你疏远他,可能比较容易对他视而不见。” “你在暗示我鼓励他吗?”她忿怒的质问。 “我只是说你要小心,不要陷入会引人误解的处境里,”西蒙解释。“像刚刚那样突然疾驰而去,会被误解是你邀请人跟隨。” “我看你也跟上来了,”她抿紧双唇。“如果你不赞同我的奔驰,先生,那你为什么加入?” “宁愿是你丈夫跟你竞赛,亲爱的,胜于你的旧情人加入。”他掉转马头骑向接近的队伍。“来吧,我们加入其他人,同时假装我们意见一致。” 艾莉低声咕哝,让马跟在他身后,那一刻她的确忘了一切,尽情享受赛马的刺激。她和贝奥利的交往过程向来存着挑战和竞争,使俩人的关系充满兴奋,当她听见背后的马蹄声,再次感到昨夜和他共舞时的狂欢。但那只是刹那的欢愉,现在只剩下酸涩的自贬。 现在她开始纳闷自己怎会接受贝奥利,那样的接受又有多少是出自于哥哥们的唆使?她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却以为是出于自己原始的热情。 可是她的哥哥已不能再故技重施了,她不会再在他们的游戏中扮演媒介,以前她被利用,是因为她没有多加思考,从今以后,她自在计划。 “你刚才太疯狂了,小妹,你看看奥利的坐骑累成那样。”她骑近时,芮福唤道 。他又喝醉了,似乎从昨晚就没清醒过。 “那和我无关,芮福,骑它的人又不是我。”她憎恶的望向奥利。“我不会蠢得认为他的马能赢过黛安娜。” “那么你就该敦亲睦邻的送我一匹好马。”奥利吼道。“你不认为吗,雷文斯?” 芮夫微笑以对。“你说呢,小妹?不是他习惯的那种‘骑马’,而是一份安慰奖?” 这句淫猥的玩笑,使雷文斯的密友群个个心知肚明的大笑,很多人狡猾的望向赫斯摩伯爵,可是他似乎专心地和朋友交谈,没有听见。 不过他一定是听见。艾莉甜甜的回应为。“我只把我的马交托给最干练的骑士,恐怕奥利的技巧还不在我的标准内。他缺乏某种灵巧。” 她满足的目睹这蓄意的侮辱所产生的效果,贝奥利脸公苍白,芮夫则一脸想掐死妹妹的模样,但是听众哈哈大笑,两个男人都不便发作。 西蒙仍然像聋子一样,但是当艾莉骑在他身边时,他的眼神能让水结冰。她本来对自己的反讽很得意,以为丈夫会欣赏她机智的护卫他的名誉。然而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她是低等动物,连他的朋友都一脸严肃,没有回应她的笑容。 艾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受到无声的责备,但是她咬着牙,扬起下巴,故意对她的同伴视而不见。 “一千金币买一匹小马!”芮夫难以置信。 “是的,爵爷,我猜你可能会有兴趣。”男人狡猾而讨好地说。 芮夫双手插在口袋里,冷冷的夜色风穿梭在马厩里,黄昏狩猎回来之后,史登就在等他,从他的笑脸来看,伯爵猜想他一定有情报要卖。 “凯特先生急于建立他的养马场,”史登语气急切,迫切的想说服爵爷相信他情报的价值。“他很喜欢小姐的马,特别是在赛马方面。” 自从五年前引进阿拉伯的血统到英国以来,赛马逐渐风行起来。尤其女王现在考虑在伦敦附近建立赛马场。 芮夫走向一排排的马房,艾莉说养马只是嗜好!哈,那个狡诈的女孩就在他眼前养育上好的骏马,现在即将大赚一笔。 以前他来这里只是好奇的参观,现在他完全以不同的眼光来看待这些马。艾莉何时开始这些联系?凯特一家不过是最近才搬来附近,看来他必须更注意他妹妹每天的活动。 他当下作了决定,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包括他弟弟在内。在艾莉的活动当中,他当然要从中得利。 他朝看守的马伕点点头,离开长长的马厩,沼泽一带向来有很多偷马贼,艾莉的种马偶尔被偷当然不稀奇,他可以将马运到下游,到荷兰出售,谁都怀疑不到他头上来。 “我想这个情报很有用,爵爷。”史登焦急地跟着他。 “或许,”芮夫掏出钱包。“如果有任何人知道,我就剥你的皮,懂吧?” 史登用力点点头。“当然,爵爷,你知道我嘴吧紧得像坟墓。”他接过银币,匆匆离开。 芮夫回到城堡,乐师已经开始演奏,长桌上摆满盛宴,他绷着脸先回房换衣服。他那该死的妹妹,不只和赫西蒙上床,而且还尖牙利嘴,当着赫斯摩一行人面前,公开嘲笑贝奥利。他绝不能容忍! 他坐在凳子上,让仆人替他脱掉肮脏的马靴,他那阴沉的表情,使男仆战战兢兢,很怕招惹到他。 芮夫在想艾莉越早守寡越好,本来关手链是要她合作,结果他似乎盘算错了。现在知道种马的事,他更有理由把艾莉绑在雷文斯堡。他无法想像她、她那令人憎恨的丈夫,以及土地的嫁妆,和阿拉伯马的财富全移到赫斯摩手里,他们过着富裕和谐的生活…… 不可以! 他从来没想到艾莉会不在他掌控之下,而且还如此狡猾。万一她已经在身孕了呢?那么雷家的土地在婚姻协议之下,就归入了她丈夫家族,该死的赫斯摩的孩子将继承属于雷文斯的土地!没有艾莉的俣作,不可能阻止她和丈夫上床。 所以唯一的选择就是尽早除掉赫西蒙。万一艾莉怀孕,孩子也必须除掉。现在他得让艾莉屈服,而且首先是对付她那两只该死的狗。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想到早一点对付它们。他要让叛徒的妹妹知道,她的忠诚和服从是针对谁。 8 “老天,讲理一点!”柯杰克气急败坏地说。“你痛成这样,脚几乎不能动,下楼再去参加无益的狂欢宴有什么好处?” “总比懦弱的躲在这里好。”西蒙咬着牙说。他躺在长椅上,试图放松跛的那只脚,沼泽地的湿气使他受创的四肢剧痛不已。“我不能被雷氏兄弟打败,杰克,我也不要人家虚伪的同情和背后的嘲笑声。‘赫斯摩是精力充沛的丈夫,’他模仿道。‘拄着拐杖,大多数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直,实在是可悲——’” “哦,闭嘴,西蒙!”杰克打岔,放弃和他讲道理,迳自抓住西蒙的脚,抵着他的肩。“用力推。” 西蒙咬牙用力推。不腿的肌肉痛得绷紧,但是他忍痛奋斗着。他的脚时好时坏,今天晚上的状况则是糟透了,肌肉绷紧打结,伸直小腿肚都会痛呼出声,膝盖更是剧痛不已。但是从过去受苦的经验当中,他很清楚一旦自己向疼痛屈服,可能得卧床好几天。 叩门声使他咆哮的大叫。“别管我!” 杰克翻翻眼睛。“可能是石橙来看你需不需要他扶你下楼。” 西蒙扮个鬼脸。“开门吧,但是别让其他人进来。” 杰史门一开,艾莉立刻闪了进来,没让他有婉拒的机会。 她手中拎了一个篮子。“你下马时似乎很痛,爵爷,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缓解你脚的痛苦。” “我不需要,”西蒙咆哮,尝试拉毯子遮脚。“请你别打扰我。” 艾莉放下篮子。“我在这方面很有技巧。”她简洁地说,掩饰自己对这种亲密的按摩有些迟疑。 “我需要的远超过家庭主妇理家的技巧,女孩。”他嘲讽的笑了。“亲爱的,你的丈夫只是个可悲的跛子,简单的技巧帮不上忙。” 他用力推开她的手。“我说,别打扰我!” 艾莉咬住唇,双眉深锁,沉默了一分钟,一时之间,西蒙看见她的手链,只觉得以前见过。 “你的伤口令你感到尴尬吗?” 他刺耳的笑了。“怎么会?一个正直壮年的男人成了无助的跛子,一只脚都废了!我真是独一无二的新郎!”他实在控制不住心中的怨毒。 “我想你应该离开,夫人。”杰克轻声开口。“西蒙向来是个暴躁的病人。”他努力淡化气氛。“我发誓他比受伤的熊更加难对付。” “照顾丈夫是妻子的责任。”其实艾莉很想离开。 “等你在我的屋檐下,亲爱的,你再扮演妻子的角色吧!”西蒙说道。“眼前,我的朋友就够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办。” 艾莉不发一言的拎起篮子,回自己的卧室。他实在既顽固又骄傲!明明痛得很厉害,却不肯接受她的协助,只因为害怕她会因那些伤口而嫌恶他。 或者是因为他不肯接受她的协助?她姓雷,所以不容她目睹他的软弱。 他不愿意她的哥哥们知道那些嘲讽伤了他,还将计就计的应付那些下流的手段。她知道他不确定自己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因此他自然的对她和她提供的协助,都保持距离。 “如果你的妻子懂医术,老兄,请她帮忙不是更好。”杰克责备道。“我不太知道该怎样说帮你,而且我很确定这种又推又拉不太有帮助,只会造成更多痛苦。” “哦,别再骂了。”西蒙苦着脸坐起来。“帮我穿衣服,我不要人家说新郎虚弱得无法参加宴会。” “有时候我觉得你跟小孩子一样。”杰克扶他起身。 西蒙咬着牙将脚踏在地上。“拐杖给我。” 杰克递给他,看着西蒙在房内蹒跚的走动,努力避免让跛脚用力。 “好了,我想我可以撑得住,”西蒙咕哝。“帮我穿袜子和长裤。”他坐在床沿,前额冒出豆大的汗珠,皮肤呈现灰色。 杰克替他穿上毛袜,他已经习惯那些可怕的疤痕,根本没去注意。 “老大,你真应该当保母。”西蒙笑容扭曲,杰克熟练的替他套上长裤。“接下来你会替我洗耳朵了。” “哦,别抱怨了,西蒙!你这么爱埋怨,还有朋友就该偷笑了。”杰克拿外套给他,关心的问道。“你确定可以撑过今晚的宴会吗?” “当然,”西蒙拍拍朋友的臂膀。“别在意我的满腹牢骚,杰克。” “不会的,”他说道。“否则我不会在这里……我们都不会在这里。”他以肩膀扶起西蒙。“你可以倚阗我的肩走到楼梯,没有会看见。” 可是西蒙的房门一开,艾莉和她的狗已经等在那里。“既然要表现出联合阵线,我们应该一起下楼,爵爷。”她微笑地说。 她走到他身边,对杰克说道:“我会以手臂扶他,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杰克一脸怀疑,但是艾莉已经拨开他的手,抓住西蒙的手肘。“该走了吗,先生?” 西蒙立刻察觉她娇小身躯的力量,她似乎知道如何用力而非使用蛮力而已,他心想,对于接受她的帮忙仍然有些勉强。 “你来扶西蒙太重了,夫人。”杰克劝阻道。 “似乎不会,”西蒙微微一笑是。“艾莉不像外表那样弱不禁风。” “我从来没鼓励人家认为我弱不禁风。”艾莉反驳。“而且我恰巧是非常务实的人,知道什么时候吞下骄傲,接受别人好心的协助。” “哦,那是在说你,西蒙。”杰克哈哈笑。 “呃,我可没时间假装骄傲,”艾莉宣布道。“如果你把拐杖给柯爵士,抓住栏杆,另一边靠着我,就能够像山羊一样矫健下楼。” “真有自信。”即使脚很痛,西蒙却忍不住微笑,这年轻的小东西反唇相稽实在很荒唐,可是她身上有某种特质使人对她产生信心。 他坐进桌首的位置,回应同伴的招呼和致意,艾莉则坐在他旁边,舌头一咂,狼犬立刻趴在她脚边。 “我不要那该死的狗在桌子底下。”芮夫宣布道。“它们不该进餐厅。” “你的就可以,哥哥。”艾莉甜甜的回应,指着他桌边的博美狗。 “它们没像小马那么大。” “可是它们安静的坐着,你的则挡到仆人的路,还四处汪汪叫。”她尖锐的说。“我的很守规矩。” “我不在它们在我桌子边。”芮夫唤来一个仆人。“把艾莉小姐的狗关到马厩。” 艾莉火大的推开椅子。“不行,我的狗要和我留下来。” “妹妹,寻或许你宁愿和狗一起在马厩用餐。” “这种争吵太不合宜了。”西蒙的声音切入紧绷的气氛。 他无法相信当着两百名宾客的面,这对兄妹突然为这种事情吵架,他环顾周遭,发现似乎只有他的朋友感到惊愕,其他人显得皆以为常。 “带狗去你房间。”他轻声指示艾莉。 她怒冲冲的转向他,他以相同轻柔的语气低声说道:“你再反驳只会贬低自己,你为什么要玩你哥哥的游戏?” 艾莉回想下午她反驳奥利时,赫斯摩的反应十分冷谈不悦。她望向芮夫,他气红脸,威嚇的坐在那里。 她起身,示意狼犬跟随,抬头挺胸的离开大厅。 芮夫大口干掉杯中的酒。“你的妻子真是桀骜不驯,赫斯摩,希望你很享受……如果你强壮得足以确保她的专一。”他刺耳的大笑。 西蒙采取一贯对他的嘲讽充耳不闻的态度,仅仅转身与石爵士交谈,继续用餐。 几分钟后艾莉加来,再次坐下来,毫无胃口的看着餐盘。一小时前还饥肠轳轳,现在食欲全无。 “你不吃吗?” “我不饿。”她斜瞥丈夫一眼。 西蒙替她倒酒,静静的说:“有时候最好别搭理,亲爱的姑娘。” “你为什么要容忍不公平的事?”艾莉质问道。 “有些事根本不值得反应,一旦反应,反而贬低自己的身份。”他直视着她,她的脸开始泛起红晕。 “你是指今天下午我不应该反驳芮福和奥利?” “正是如此。” 艾莉垂下眼睛,无法迎视他的目光。他说的对吗?她向来对自己迎战哥哥们的行为感到自傲,但是这反而把自己贬低到他们的程度吗?她以前不曾想到过,也不喜欢这个观点的暗示。 “我来替你剔除鱼骨头,”他以全然不同的语气说。“这是本地特产的鳟鱼吗?” 艾莉没有立刻反应,她无法及时转换情绪,反而盯着他挑鱼骨头的手指,动作熟练得像刺绣一样,使她忍不住微笑,好大的手,方正的指甲、粗糙的手指,想到他拿针的模样实在很荒谬。 奥利的手白晳修长又柔软,但不是永远很熟练温柔。总之,艾莉觉得西蒙握剑的手是小心而有计划的移动,不会意外的粗暴,即使有时要伤人时,也都有好理由。 当她想像那双手在她身体上移动的感觉,有一股混合着担忧和兴奋的震颤窜过她全身。 “你会冷?”他将鱼排放入她的盘里。 “不,”她用力摇头,脸更好了。“鳟鱼产自于五里外援大毆河。”她以叉鱼的动作来隐藏心中的迷惑。 “你的手链很特别。”西蒙伸手轻拂金链子。 艾莉放下叉子,举起手腕。“是芮夫送的礼物。” “对,小妹,”芮夫大声说。“你哥哥送的礼物,你在用心欣赏。” 艾莉双唇一抿。“我很欣赏,芮夫,它们有罕见的价值。” 她感觉身边的丈夫身体一僵,故意将注意力转向盘中的食物。“我猜你要说我不该回应,”她低语。“可是你不明白整个状况。” “是吗?”他转而面对她。“如果有我应该了解的事,请告诉我。” 艾莉再次红了脸。“你应该知道哥哥并不满意这椿婚事。” 他颔首。“是的,我了解,芮夫是被迫的。” “是女王的旨意。” “陛下当然有决定权。” “但你不是被迫的?” 他摇摇头。“不,艾莉,事实上,是我的主意。” “为什么?”她不假思考的轻触他的手臂。 “我一心想在两家之间缔造和平,”他摇摇头,嘲讽的笑了。“白痴而天真的想法,根本不切实际。” 艾莉缩回手,拿起叉子叉鱼排。“赫雷两家之间流了这么多的血,怎么可能有和平可言。” 西蒙徐徐转动手中的酒杯,凝视烛光下晶亮的酒液。“还有爱。你的母亲和我的父亲是情人,并且为爱而死。” “那是有辱门风的爱情,是你父亲引诱——” “够了,”他尖锐的打岔。“我们之间不然,艾莉,如果任一方有错,错误也随他们进了坟墓。”他喝了一大口酒,转向另一位朋友交谈。 艾莉喝着自己的酒,如果她不相信母亲是位无助的女子,被一个浪子引诱、强暴和羞辱,那就必须相信她是雀跃的投进赫斯摩的怀抱民。她的哥哥和父亲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想法,他亲手杀了赫斯摩,声称梅格的死是个可怕的意外。 但这是真的吗?或是一男一女抛开双方家庭的仇恨,降服在禁忌的激情之下? 以前她曾这么想过,理所当然就接受家族的说辞。她深思的捏了一片面包,在指间玩弄,一不小心,却掉在丈夫盘中。 他吓了一跳,俯视那突然出现的天外之物,疑问的转向妻子。 “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那怎么发生的。”他吃惊的模样令她发噱,伸手以叉子将面包叉过来。 “玩弄食物的行为会比较适合小婴孩。”她的丈夫故作严肃状,眸中却带着笑意。艾莉调皮的模样使她迷人极了,缓解她早熟的严肃,软化她警戒的眼神。 “它恰巧从我指间溜走,”她也假装很严肃的解释。“就像弹弓里的石头一样。” 他笑了。“你很会玩弹弓?” 艾莉思考了一下。“我宁愿放鹰或是用弓箭打猎。”她说道。“但是我不喜欢野禽。” “可是今天下午你似乎相当有技巧。” 她耸耸肩。“无论用什么武器,我的眼力很好。” 西蒙靠着椅背,他的妻子相当异于常人。“我猜你已经管理这个城堡的家务事一阵子了。” “是的,从我十五岁开始。”她苦笑。“我父亲过世之前,当时我十一岁,是由他的情妇理家,但是她经常很疏忽。” “你父亲的情妇也住这里?” “嗯,相当公开的几乎住了五年,反正对雷家恶名昭彰的名声没有影响。”她又开始玩面包。“她和我处不来,所以我尽量躲开她。” 她陷入沉默,但西蒙清晰的看见她所描述的影像,一个无母的小女孩在缺乏爱和简陋的家庭中长大,难怪她有时候会如此突兀的退缩。 “你有受教育吗,艾莉?” “哦,拉丁文、希腊文和英语一样,读写都没问题。”她耸耸肩。“数学我不擅长,但是家计和帐目上,我还不至于受骗。” “你从何处学到这些呢?”他很惊讶,妇女很少受这么多教育,何况她的生长环境相当不健全。 “神父从小就很照顾我,”回忆令她微笑。“古神父深信游手好闲就会惹是生非,他怕我和吉普赛小孩玩在一起,有一天会随着他们消失了。”她笑着说。“我真喜欢他们那样自由自在,即使又脏又破烂,却是爱笑、爱跳舞、爱唱歌,而我当时也幼稚得看不出他们生活低下的悲惨。” 西蒙伸展脚踝,一阵剧痛使他尖锐的倒抽一口气,脸色泛白,眉毛上浮现巨大的汗珠。他的双手抓紧桌巾,等待那波痛苦消失褪去。 艾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陪着他等到他可以正常呼吸为止,她发现他所有的朋友都觉察到他的抽搐,焦虑的看着他。 等他终于稍稍放松下来,她推开椅子起身,微微有点醉意似的。“来吧,丈夫,我想上床了。”她的手搭在他肩上,对着他微笑,双眼微眯,双唇邀请的微笑分开。 “请容我们告退吧,哥哥?”她转向芮夫。“新娘和新郎楼上还有事。”她举杯喝掉杯中的酒,仿佛敬酒似的。 贝奥利探过身来,不待艾莉觉察,直接拔掉她发髻上的发夹,使她密色的秀发披散下来。她吓了一跳,杯子掉在桌上,奥利哈哈大笑。 “真有趣,”艾莉甩甩头发。“你好体贴,加快我上床的速度,奥利。” 奥利怒火熊熊的瞪着她,她微笑以对,她的俏皮话引来带着醉意的笑声,只有奥利和雷家兄弟的脸繃得像石头。 西蒙起身拿拐杖,耳边是众人的嘻笑声,但是主人眼中的恨意则锐利得有如利剑。他知道艾莉察觉到他的疼痛,故意以这种方式来抽身,但是他不喜欢她那种暗示性的玩笑。 他抿着唇,握住她的手臂,近乎学需人扶的走到楼梯,从外观上来看,仿佛是他在催她上楼,而不是她在扶他。 9 一到楼梯顶端,远离众人的目光,西蒙便放开艾莉的手,靠着墙壁,双眸紧闭,咬紧牙关,“等我一分钟。” “多久都可以,”艾莉回答。“反正没有人看见。” “我们要在你的卧室或是我的房间过夜?”过了半晌,西蒙问道,他睁开眼睛,再次拄着拐杖站直身体。 “我宁愿选我的房间” “那就带路吧,妻子……我不需要你扶我。” 艾莉耸耸肩,缓缓走在前面。当她打开房门时,两只狼犬立刻跳了出来,摇着尾巴欢迎,它们的欢迎使西蒙蹒跚得有些招架不住,伸手抓住门楣。 “你哥哥的话也有道理,”他咕哝的推开狼犬。“它们的确大得像匹小马,比较适合留在马厩里,而不是养在客厅。” “雷文期堡没有那种客厅。”艾莉说道,披上斗蓬,把狗赶进走廊。“我带它们出去,让你清静一下。” “你去哪里?” 艾莉微眯眼睛。“我所有的行动都得向你报告吗?爵爷。” “只要我们是在你哥哥的屋檐下,”他说道。“我就希望确定你的忠诚。” “你怀疑我?” “我有理由信任吗?” “我们有过协议,你暗示我不守信用是在侮辱我。” “你是雷家的人。” 艾莉涨红脸。“我们有了协议之后,我有给过你怀疑的理由吗?我不是费心的向我哥哥们证明了吗?” 他微微一笑。“这点我们有待讨论,等你从马厩回来再说。” “你怎么知道我去那里?” “既然你早上第一件事是去那里,想必睡前也是去那里。” “呃,你既然知道,何必还挑起争端?”她责问。 “我只是表明立场而不是挑起争端,”他抬起她的下巴。“我想说明清楚,我不想对你撤下防卫,艾莉,毕竟你也一直在防卫我。”他微笑,轻轻扭捏她下巴,然后放开。“你可以去办事了,但是快一点,我若不是今晚太虚弱了,就会想和你一起去。不过明天早上你可以带我去看马。” 艾莉转身掩饰心中的困惑。她的下巴被碰触的地方感觉很温暖,而且她竟然没有因而气恼。她特别大声呼唤她的狗,头也不回的匆匆走开。 西蒙靠着门框,目送她匆匆离开。他俯视自己的手掌,想到他刚刚所碰触的下巴,尖尖的,还有一个小“凹陷”,令人好想吻它。他可以看见她仰起脸迎向他,变得很性感,鼻梁小而挺,灰色的眸子晶亮而美丽。 雷家的男人都有灰色的眼睛,但是艾莉的眼睛更柔更亮,令他想到雨夜之后的黎明。而且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个性,她是个迷人、复杂、而且重隐私的女人。 他缓缓走回自己的寝室,心里纳闷地认为圆房的事还能拖多久,他们究竟是在玩什么游戏? 他更衣时心中掠过一个念头,雷文斯伯爵不会想谋杀他吧?那太不可理解了,侮辱他的事是想当然耳,在宴会上愚弄他,使他成为笑柄,这也不意外。但是谋杀呢?他们当着两百名见证人做得那么极端吗?——况且还有女王在一旁观看?如果他们真如此计划,那么艾莉也有份吗? 他双眉深锁,他绝对不会让他们的诡计得逞。 他穿上睡袍,拿起拐杖,跛着回到艾莉的寝室,等她回来,他的脚痛已经变成稳定的悸动,从过去经验得知,这样的悸痛将使他彻夜难眠。 “雷文斯伯爵今天下午又来过这里。”亚德陪着艾莉走进马厩。 “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只是看了一下,”亚德吐出口中的稻草。“他特别看了小马。” “看很久?”艾莉站在小马的马房门外。 “也不至于。” “嗯,不过即使他有兴趣, 也不会表现出来”艾莉徐徐说道。“他会不会听到卖马的风声?” 亚德摇摇头。“除非凯特先生多嘴说出去。” “他答应要保密。”艾莉转过身,神情很烦恼。“明天我们把小马运到下游的狄克农场,等到交易完成再说。” “好的,我黎明就去办。” 艾莉点点头,向他道晚安之后才缓步离开。她曾经救过狄克的儿子,也是他出面替她和凯特谈交易。狄克很值得信任,不会胡乱问问题,如果芮夫真的听到风声,小马不见了,他一定会有反应。 她吹口哨唤狗,但是没有回应。两只狗都知道必须留在马厩附近,留它们在外面过夜也无所谓,如果有人太靠近她的马,它们一定会狂吠。 她从厨房的后门进去,仆人们还在忙着准备明天的野餐,随时应付大厅客人的要求。这样持续庆祝一个月下来,仆人全会累得人仰马翻。 “明天的早餐全预备好了吗,吉儿?”她问厨娘。 “是的,小姐。” “饮料和酒呢?” “麦酒和葡萄酒会准备妥当,现在正在烤面包,蛋糕派全做好了。” “你真奇妙,吉儿。”艾莉微微一笑,转向另一个年轻的女仆,交代她送杯子和甜酒到她房间,然后向大家道晚安。 “等到小姐嫁出去以后,我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一名男仆咕哝,他使劲的擦拭银盘。 “我可不会在这里。”一个剥马铃薯皮的妇人说道。“给我再多钱,我也不要为那些魔鬼工作。” “说话当心点,梅,你也一样,保罗。”吉儿责备道。 “呃,你不会要留下来吧,吉儿小姐?” “不干你的事。”厨娘啐道。 “或许艾莉小姐会带我们一起去赫斯摩。”梅期待的说。 “他们已经有够多人手了,”吉儿道。“现在专心工作吧,否则我们今晚都休想上床睡觉。” 西蒙穿着睡袍坐在炉火前,一脚搭在脚凳上,他惊讶的看着年轻的女仆。“哦,这是什么?” “甜酒。”艾莉回答,解开斗篷。“放在炉火前,社妮。” 女孩依言而行,行礼之后才离开。西蒙僵硬的起身走过去,锁上房门,钥匙收进口袋里。 “你实在不信任我,对吗?” “噢,我担心的不是你,”他回应。“是不速之客,我有个感觉,在这幢房子里任何事都可以发生。” 他眯起眼睛瞅着艾莉,似乎感觉她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她便蹲在托盘前面,开始在大碗里面混合甜酒和热水。 “既然你不肯让我在你脚上涂药膏,那至少容许我为你调一点镇静剂,否则我怀疑你能入睡。” “哦——噢!原来你想下药让我昏睡,对吗?”他再次坐下来,费力的将脚拨回矮凳子上。 “它会使你有睡意,”艾莉挤了一点柠檬,“你应该会想睡一下吧?”她拨开头发,瞪他一眼。“如果我想令你无力抵抗,任我宰割,我何必告诉你我在做什么。” “的确。”他着她忙着混合搅拌。“你现在掺了什么?” “豆蔻和莨菪” “莨菪!老天!” “只要分量对,它可以帮助入睡。”她说道。“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懂一点草药和医术。”她将混合后的饮料倒了一杯,送到他手中。 “我的夜晚很少有休息,”他狐疑的微笑,接过杯子。“不过我想你必须和我一起喝,太太。” “我不必喝就可以睡得很好。” “或许,但是你明白我的忧虑所在。”他微笑,但是艾莉知道他是认真的,除非她也喝,否则他不会接受。 她也替自己倒了一杯,嘲弄的微知着。“祝你健康,夫君。”她举杯喝了一口。 “也祝你健康,太太。”他一饮而尽。“你很会调甜酒,我没尝到添加物的味道。” “我用的草药没有味道,”她接过杯子。“我还可以再调一杯加草药的甜酒。” 他摇头以对。“不,在这里我要保持头脑清醒,我们上床吧!”他起身,跛着来到大床边,替她拉出小床。“等我暖脚以后,再把热砖给你。” “那是我被赶下床的小小补偿。”艾莉乖戾地说。 “哦,但是我没赶你,我还很欢迎你一起来分享。” “除非你放一把剑在我们中间。” “随便你。”他吹熄蜡烛,背对着她脱掉睡袍,爬上床铺。、 艾莉迅速稳开目光,但还是免不了瞥见他背部的线条,修长平滑,臀部紧缩大腿结实。她发现自己忍不住在想,从她丈夫结实的军人身体来看,任何人都猜不出来他跛得很严重。 他吁了一品气靠着枕头,双手放在头部后面,在阴暗当中瞅着她的身影。“你可以拿床罩去用。” “真的很感谢。”艾莉讽刺的咕哝,把床罩丢在小床上。“你一定要那样盯着我看吗?” “我或许不能和妻子上床,可是没理由不让我看哪……何况事实上,艾莉,你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艾莉羞红脸。“我不习惯那样想。” “我怀疑你的家人会注意,”西蒙挖苦的微笑。“我敢说雷文斯家看不到美善的一面,他们只盯着丑恶面。” “如果是我的母亲真像你说的,深受着你的父亲,那么或许她看见美善。”她愠怒的说。 “你的母亲血缘上并不是雷家的人。” “但是我是雷家的人,所以你会说我也看不见美善?” “我宁愿相信你是规则当中的例外,艾莉。” 她别开脸,吹熄油灯,室内只剩下火光,她踏入阴暗的角落,迅速更衣,匆匆爬上床。“这里好冷!”温暖的肌肤碰到冰冷的床单,使她忍不住抗议。“床好像湿湿的!” “呃,上床来吧,我在床中央放个枕头。”西蒙困倦的说,自从受伤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脚的疼痛减轻许多。“我保证你不必担心我。喝了安眠药,我连跳过干草堆的力气都没有,遑论行使婚姻的权利。”他常常的打个呵欠,证明他的论点。 艾莉冷得发抖,床单不可能潮湿,但是今晚比昨夜更冷。“热砖给我。”她咕哝的缩着身体。大床上没有回应,倒是传来轻轻的打呼声。 “西蒙?” 又一声打呼。 她诅咒的半坐起身,将棉被拉到下巴,伸手探进他的棉被底下,盲目的寻找热砖。她的手碰到他的脚,他的皮肤温暖得令人羡慕。 “你让冷空气溜进来了,姑娘!”他毫无睡意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惊呼一声的抽回手。 “上床来吧,别再傻气了。”大床上一阵震动,下一分钟,艾莉整个人被拉了上去,还没回过神之前,赤裸的身体已经裹在厚而暖的棉被里,脚趾缩在热砖边。 她想到今天早上曾经见过他裸露的躯干,注意到他的上半身强健有力,此刻她吃惊得说不上说来。他没有碰她,但是她强烈的察觉到他的身体就在几寸之外。 “我手边没有长剑,所以用枕头代替,来……”他把枕头塞在身边。“老天,姑娘,你实在既古板又严肃,好像在修道院长大的一样。几百年来,人们就挤在一起,不尽然都有性欲方面的目的。” “除非他们的床不够,”艾莉终于开口。“可是我这里没有床铺短缺的问题。”、 “在我看来是缺少温暖的床铺。现在快睡吧,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了!” 他翻过身侧躺,几乎卷走大部分的棉被,艾莉抓住另一角的棉被,僵直的躺了几分钟,然后一股睡意袭来,她也侧躺,背抵着枕头,沉睡得不省人事。 当她醒来里已经是大白天,臀部的曲线上有个暖暖重重的东西。她静静躺在那里,一时有点困惑,然后才慢慢了解到棉被底下是赫斯摩的手,它没做什么,只是搁在那里仿佛是天经地义似的。仿佛一直都在那里…… 一股小小的震颤使她浑身绷紧,想动却动不了。然后那只手开始移动。她屏住呼吸,假装熟睡,等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那只手开始滑下她的臀…… “你答应过的!”她惊叫的推开他的手。“你答应过的!” “答应什么?”伯爵翻过身,以手肘撑着身体,睡眼惺松的眨眨眼睛。“我答应不会占你便宜,可是我的手在睡觉时滑了一下,又不能怪我。” “你才没睡!”她的气忿的指控,掀开棉被,然后才想到自己赤身露体,她诅咒的拉回棉被。“你真卑鄙!” 西蒙哈哈大笑,再次躺下来。“在这种状况下,一只漫游的手称不上卑鄙,亲爱的。” “你答应过不碰我,你说你不会履行婚姻的权利——” “噢,我知道我说过什么。”他仍然笑着打岔。“但是那是昨天晚上。而你的安眠药给了我新生命,我很少睡这么好,醒来又有如此平滑的曲线触手可及。” “噢,你真讨厌!”艾莉坐起身,怒瞪着他,但是又有一股奇特的犹豫,她的身体似乎起了和理智相反的回应。 他懒懒的伸手抚摸她赤裸的背部,吓了她一跳。“不要!” “教我如何抗拒?”他呢喃,手掌平贴在她脊椎末端。“我只是血肉之躯,亲爱的妻子。” 艾莉拨开他的手,将棉被拉到下巴。“我真不敢相信你食言而肥时,还敢说你不相信我的承诺,只因为我姓雷!” 西蒙再次呵呵笑。“情况会改变,如果你想避免进一步的亲密,我建议你起身唤人准备我的早餐和热水。” 艾莉徐徐移到床边,裹着床罩站起来。“以后别再质疑我的信用,赫斯摩,房门锁匙在哪里?”西蒙显然不知悔改,仅仅咧着嘴笑。“应该在我睡袍口袋里。” 艾莉走过去掏出钥匙,皱眉的望向窗外的阳光。“我的狗去哪里了?它们很少在天亮还待在外面。” “或许是碰到发情的母狗,现在还在睡。”西蒙建设。 是有此可能,艾莉拿起骑马装和内衣走向门口。“既然你在这里,我就去你的卧房换衣服。” 10 她一离开,西蒙便起身伸展身体,发现今天早上的脚灵活许多。通常它都像枯叶一样僵硬,每次伸展都很痛,要等到血液流通之后才有改善。他穿上睡袍,走过去打开窗户,呼吸一大口空气,享受鼠蹊的沉重感和亢奋,他这位年轻的新娘,真是可爱而迷人,生气时亦然。 可是他或许渴望她,但她也会渴望他吗?当他表达心中的犹豫时,海伦还哈哈大笑,说即使他外表有疤,脚也跛了,仍然很英俊。但是海伦是透过爱与友谊的眼光来看待他的。 他关上窗户,走过去点燃炉火,所谓的庆祝一个月真是糟透了。 既然卡在这里,或许他该乘机寻找那个名叫艾瑟的女人。 “到处都找不到我的狗,”艾莉担心的走进来。“我喊了又喊,还吹口哨呼唤,亚德也说从昨天晚上就没看见它们了。” “总会找到的”西蒙点头向随着艾莉端早餐和热水的仆人道谢。“等我换好衣服,再陪你去马厩。”他开始磨剃刀,准备刮胡子。 艾莉慢慢咀嚼着早餐“如果它们在狩猎之前还不回来,我该怎么办?” 西蒙擦掉脸上的泡沫,艾莉的语气可怜兮兮的,不像他平常习惯的模样。“亲爱的姑娘,它们是一对大型狼犬,怎么可能会有事?别担心,狗就是狗,常常会做令人懊恼的狗事情。” 艾莉笑了笑。“大概吧,可是有两只,不可能同时有麻烦。” “当然。”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等我一下,我换好衣服直接过来。”他拿起拐杖,跛着走回走廊对面的房间。 艾莉纳闷他为什么却她目睹他更衣的折磨,他在其它事情上并不特别体谅,夜里也当着她的面脱掉睡袍,不过她倒想到当时灯光都很暗,只有微微的火光,她只看到他的背影,而且只是一瞥而过,或许他是天生如此保守。 这个念头令她大笑,想到他来自清教徒的家庭,生性严肃,过分正经,可能还认定裸体是罪,很危险,甚至认为交欢一定要在漆黑当中,在棉被底下,而且绝对不是为了欢愉,而是传宗接代。 但是这些似乎不像她所认识的赫西蒙。他的手曾经漫游的拂过她的臀,爱抚她的背,还揶揄的大笑。她觉得赫斯摩伯爵不像一位百般禁忌的老古板,反而有趣而且知识渊博,强烈的吸引她,这些都是事实,即使否认也没有用。 “好了,我们去看你的马。”他的声音打断她的沉思,她再次红了脸,伸手去拿斗蓬。 西蒙好奇地看着她。“什么邪恶的念头令你脸红,艾莉?” 她双手捂着脸,别扭地说:“一点点小事就会使我脸红,你故意提出来太没有绅士风度了。” “一定很不方便,”他嘲弄的说。“我猜你一说谎就会露出马脚。” 艾莉没有回答,的确是这样,所以她从不直接说谎,反而故意省略,或者技巧的避开某些不便回答的问题。 “你那些马有特别的血统吗?”西蒙技巧的改变话题。 “都是阿拉伯马,”她简洁的回答。“只是我无伤大雅的嗜好,除了刺绣之外还有事可做。” “你会针线吗?”他们走过马厩时,他笑着问。 艾莉那嫌恶的眼神已经给了答案。 “我想是不会。”他笑着说,低头走入马厩,一位老马夫站在走道边。 “你的狗找到了吗,小姐?” “没有,等一下我要走牧场找找看。”她担心的说。“亚德,这位是赫斯摩伯爵,我的丈夫。” 亚德以锐利的眼神打量伯爵。“你想参观吗,爵爷?” “如果可以的话。”西蒙徐徐的走过一间间的马房,不时的停下来看。 艾莉留在原处问亚德。“小马的运送还好吧?” “是的。”他仍然在观察伯爵。 “我的哥哥今天早上没有出现?” 亚德摇头以对。“他应该不会这么早起床。” 艾莉挖苦的微笑。“我们也熬到很晚,狩猎活动应该会延后。” “对。”他平稳的回答。“你的丈夫对这些动物知道多少?” 艾莉耸耸肩。“和大家一样,只是我无伤大雅的嗜好。”在远处的西蒙听不见艾莉和马夫的交谈,只觉得他们似乎在商量着什么重要的事,他停下来,看着马房里那匹怀孕的牝马,很俊美,很特别,艾莉形容的并不夸张,只是这年轻的姑娘对培育种马的事知道什么?不过以她努力的结果来判断,她显然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跛着走回去。“成果辉煌,亲爱的,你要培育它们赛马吗?” 艾莉再次红了脸。“或许。” “哦,”他徐徐点点头,注视她的脸。“你在找买主吗?” “它们是我的,”艾莉匆匆回答。“我没兴趣出售。为什么我要卖?”她迅速的走开了。 “何必要出售?”他扬眉同意。“马匹交易实在不是伯爵之女的生活范畴,要不适合伯爵夫人参与。” 艾莉没有再回应,迳自走开了,他提高嗓门说下去。“我们必须安排运送他们到赫斯摩宅邸,目前我是没有这么秩序进然的马厩,但是我会立刻命令人着手兴建。” 艾莉瞪着地上,伯爵夫人不应该参与,他当然会这么想,每个人都一样。可是他的提议无疑是相当的慷慨。如果她真的和他结婚,真的要共度今生,那么他提议要接待这些马匹是很大方。 不过她绝对不能告诉他,兴建马厩是很费时间和金钱。等她带着马匹离开雷文斯堡以后,绝对不会是搬到赫斯摩宅邸。 他似乎在等待回应,因此她只好尽可能自然地说:“你真体谅人,爵爷,实在非常慷慨。” “不是的,我十分乐意接纳我妻子的嗜好。”他微笑的说。“亚德,我假设你也愿意到我家去服务?少了你的协助,伯爵夫人会少了左右手,对吗,亲爱的?” “的确,”艾莉仍然回避他的目光。“少了亚德,我实在应付不来。” “那我们当然要拟出各方面都满意的方案。” 这么自然而然的慷慨态度实在超过艾莉的想像,这个男人为什么不是她想像的那种傲慢自大、粗俗、自私的家伙?为什么他要如此……如此? 喔,实在无法形容! “对不起,我要去牧场找我的狗。”她别开脸的走开了。 亚德开始咬着一根稻草。一分钟后西蒙跟着艾莉走出马厩。中庭没有她的人影,因此他跛着走向牧场的门。 “不!不!”艾莉伤心、痛苦又气忿的连连尖叫,不肯承认眼前的事实。 马夫们丢下扫帚和水桶,亚德冲出马厩,跑向牧场。西蒙一颗心发冷,连连诅咒自己的跛脚,尽快的走向牧场。 艾莉蹲在牧场远处的地上,有一只灰色的狼犬躺在那里,西蒙强迫自己走快一点,只是草地又湿又厚,很容易跌倒,当他走近时,只看见地上还有另一只狼狗,他的胃开始冒酸水。 早几分钟赶到的亚德,也蹲在湿湿的草地上。 艾莉抬头注视走近的西蒙,脸色苍白,眼神像燃烧的炭火,双唇发青。“怎么会有人这样下毒手?”她哭喊,整个人坐在地上,两只狗的头都抵在她腿上。 西蒙立刻看见两只狗还活着,只是很痛苦,眼睛睁开但是痛得向上翻,口吐青沫。“怎么了?” “毒药!”冰冷的语气取代原先的绝望。“我要去找到来源才能判断是哪种毒药,现在我们先把它们送到马厩里。”她对一边无助的马童招招手。“提姆,去驾车,快点!”他呆在那里,似乎没听到,她大声命令。 孩子立刻拔腿跑走了。西蒙苯拙的俯身看,两只狗看起来快死了。他的本能是用子弹来舒解它们的痛苦。 “你还能做什么呢,艾莉?仁慈不是办法——” “不,该死的你!”她怒冲冲的大喊。“我不会放弃,它们是大型动物,几乎像人一样重,不会这么容易死,我必须试着救它们,你明白吗?” 他伸手抓抓头发。“这是怎么发生的呢?” “是芮夫下的毒手,”她啐道。“我以我母亲的坟墓发誓,我不会放过他。”她表情冷硬。“这些迹象我看得出来,是砒霜或是。”她一迳抚摸着爱犬的头。“只是以‘雷米’和‘洛米’的体重,要用杀人的剂量才能达到效果,芮夫有可能用错剂量,所以我必须试试!” “我了解。”他静静地走开,在草叶中拨弄,寻找线索,最后在几步之外的水沟里找到羊肉,味道很腥,又有一些种怪异的青色。它们似乎不大像可口的食物,或许是因为腐烂的状况使狼狗没有胃口。 他叫艾莉过来看,经过片刻的检视,她直起身。“我想是番木碱,只要它们能吐出来,或许还有救。” 马童推车过来,众人协助将狼犬抬上车,来到马厩外面。她再指挥马童将狗抬到里面的稻草床上,自己立刻跑向宅邸。 “真是下流肮脏的混蛋手段,”亚德咕哝着照料两只狼犬。“雷文斯的家伙都是魔鬼,应该下地狱!” “你们俩都很肯定谁该负责任。”西蒙坐在倒放的桶子上,舒解伤脚的压力,蓝色的眼神冷得像冰。 “对,”亚德十分肯定。“他们都是邪恶的东西,手段越肮脏下流,他们越喜欢。” “我需要帮忙,亚德。”艾莉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边说边跪在爱犬身边,放下一个漏斗和两个奇怪味道的杯子。 “我能做什么?”西蒙缓缓蹲下来,痛得吸口气。 艾莉飞快的瞥他一眼。“这里没你的工作,爵爷。”她婉拒。“我必须涤净它们体内的脏东西,即使你不介意弄脏手,可是我怀疑你愿意弄脏衣服。” “我没那么低能。”他反驳。“亚德可以扶起它们的头,我来撑开它们的嘴,好让你倒杯子里的东西进去。” “杯子里是盐、芥末和当泻药的旋那叶。” 西蒙扮个鬼脸,开始动手帮忙,艾莉专注的抿紧唇,把漏斗塞进去,徐徐将液体倒入,狼犬虚弱的挣扎。 西蒙柔声安抚狼犬,按摩它的喉咙,让痉挛的咽下去。艾莉耐心地等待,直到西蒙协助狼犬咽下最后一口。然后她再装满漏斗。“洛米”狂乱的翻转眼睛,西蒙知道若不是狗儿太虚弱了,否则它攻击他们。 艾莉也很清楚,口中不断的柔声安抚,重复再重复,直到“洛米”咽下一整杯的液体。 “过一会儿就会产生药效了。”艾莉说道。“现在换‘雷米’了。” 他们重复相同的过程,“洛米”则在一边不断的抽搐、呕吐,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秽物四溅,但是艾莉完全不在意,即使当“雷米”咽下最后一口时,她仍然坐在稻草床上,抚摸它们汗湿的身体,喃喃地安慰它们。 最后它们终于吐完了,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几乎没呼吸,西蒙站着注视它们,希望艾莉的努力不是只造成它们更受苦而已。 艾莉仍然坐在那里,两只狼犬安静下来,汗也干了。“它们不能这样休息,”她说。“必须把它们弄干净,移到干净的稻草上。” “艾莉,亲爱的,它们快死了。”西蒙再也忍不下去,俯身搭手在她肩上“。”你看不出来吗?别再令它们受苦了。 艾莉粗暴的推开他的的,几乎使他失去平衡。“它们没死!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怒目瞪着他,脸上沾到灰尘,眼中还有泪光,额头全是汗。“你以为你以我更清楚吗?” 西蒙被问得很惊讶。“我对马和狗有些知识,全是在军队里学到的。” “对,军队教你开枪射杀而不是尝试救治,因为那样比较省事也比较快。”她责备的说。“亚德,你拿些水来,好吗?告诉提姆在工具室铺上干净的稻草,它们可以躺在那里休息。” 她的语气好肯定,深信狼犬能活下来,以致西蒙几乎也开始相信了。毕竟亚德显然也不怀疑。他看着马夫和女主人开始用水清洗,认命耸肩,奋力蹲在地板上,也尽一分力。 艾莉迅速而惊讶的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拿了条毛巾,用力擦试狗身上的水。 而只狗先后睁开眼睛,似乎恢复清明。西蒙相当吃惊,狼犬虽然虚弱的无法移动。但显然是活下来了。 “帮我抬它们到工具室,亚德。”艾莉起身说。“你抬脚,我扶头和肩膀。” 西蒙苦涩的站在一边,帮不上忙,看着两人奋力把狗抬到谷仓后面。 艾莉匆匆走回来,边走边吩咐亚德再去提水喂狼狗喝,西蒙跟着她,努力跟上她半跑的速度.。 “大家会期待你参加狩猎活动。”他温和地说。“别咬我的头。” 艾莉停在厨房门口。“我有吗?” “咬了好几次。” 她咬住唇。“那我向你道歉,你很仁慈的帮忙我。” “请原谅我欠缺信心。”他坐在凳子上,看艾莉调配狗的稀粥。 “老天,艾莉小姐,你身上好臭!”吉儿惊愕的打量她。“你的衣裳只差没有血迹,其它都有,糟透了。” “实在没办法。”艾莉不在意的耸耸肩。“伯爵也好不了多少。”她调皮微笑的盯他一眼,她的笑容向来令他惊喜。 他遗憾的审视自己的衣着。“我无法去换衣服,待会儿我会告诉你哥哥,你延误了一下,大约……半小时之后才加入狩猎,可以吗?” 艾莉开口要拒绝,想留下来照顾爱犬,但是他制止地说下去。“我相信你不愿意某些人窃喜他们计谋得逞,认为你心情沮丧。” 他的说有道理,如果芮夫知道她差点绝望了,一定会笑开了嘴,可是如果他以为计划失败,一定会吐血。 再者如果她不陪着西蒙,就没办法保护他的背后,狩猎活动是造成意外的好机会。 艾莉不知道哪一个理由比较重要。“也好,反正亚德可以替我们照顾它们。” 西蒙额首以对,先行离开。 芮夫在大厅走来走去,眼神邪恶的等候妹妹回应他的呼唤,早餐时艾莉没出现,他派仆人去叫她。是不是她发现狗死了,或者现在才在寻找? “日安,雷文斯。” 芮夫转过身,露出假笑。“赫斯摩,你刚刚没下来用餐。” “是的,我在楼上用过了。”西蒙自在的说。“然后艾莉和我去散步,刚刚她才上楼去更衣,保证过几分钟就下来。”他环顾大厅,各几个人招呼致意。“这样美丽的早晨真适合去打猎。” “对。”芮夫简短的说,隐藏心中的困惑,同时瞥见他派去找艾莉的仆人向他走过来。 “我找不到艾莉小姐……呃,赫斯摩夫人……爵爷,她不在马厩里。”他不安的望着主人,深怕受责备。 “我想她在房间里面。”西蒙建议。“你有什么口信要通知她呢,孩子?” 童仆拉拉额前的头发,看着雷文斯伯爵,不确定要不要回应。 “滚出去!”芮夫挥挥手,孩子赶快跑开了。“我期待我妹妹在用餐时间出现,结果又不见人影。” “呃,不过你妹妹的身分在这里已经有点改变,”西蒙轻声说道。“她对她的……丈夫有其他的责任和义务……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含义。” 芮夫涨红脸,不发一言,大步走开。 西蒙阴沉的微笑,雷文斯伯爵不高兴,等他再看到两只狼犬健康的奔跑,一定会更不高兴。 芮夫喝了一杯麦酒,才走向两位弟弟,芮福满眼的血丝,只好芮南显得比较清醒。“皮耶灌木林已经预备好了,”芮南压低声音说。“奥利早上去检查过,我们要由谁来引导他?” “我,”芮福声音念混的宣布。“我来引赫斯摩过去,你们不必怕。” 芮夫轻蔑的打量小弟。“以你的状况,我怀疑你分得清楚方向。” 芮福气红了脸。“我待在这里的时间比你多,大哥,蒙着眼睛都找得到路。” 芮南哈哈大笑,懒得掩饰心中的轻视。“若是艾莉,我会同意,”他说道。“而你唯一一次睁着眼睛在这里骑马,芮福,就只有在你想找妓女的时候。” 芮夫沙哑的哈哈大笑。“这倒是真的,芮南。”当他看见艾莉走下台阶时,笑声曳然而止。 艾莉轻快的走进大厅,穿着旧的绿色骑装,白衬衫浆得很直,马靴晶亮。 “早安,哥哥们。”她屈身施礼,略带嘲讽的和三个哥哥打招呼。“我相信你们昨夜睡得很好。” “你的狗呢?”芮夫质问。“它们总是跟在你的身后。” 艾莉眼睛冒火,但冷冷的说:“噢,它们在马厩里,昨天晚上你命令它们别靠近你,所以我想它们最好别参加打猎,免得妨碍到你,对吗?”她偏着头,似乎在问他意见。 是芮夫亲自把狗引到下毒的羊肉那里,它们不可能还很健康的留在马厩里,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他抿着唇,转身走向中庭,狩错的队伍在那里等待出发。他安慰自己,自要醉醺醺的芮福完成任务,两只狼狗只是小问题,一旦把赫斯摩引进皮耶灌木林里面,伯爵就不可能活着走出来。 11 在早晨的打猎活动当中,艾莉与队伍保持些微的距离,寻找哥哥们使诡计的迹象,但是只看到他们因为缺乏猎物在生气,仿佛没有致命的计划。 “你为什么独自一人骑马,姑娘?”奥利向她骑过来。以前他的微笑令她动心,现在只觉得很肤浅。 “我宁愿一个人。” “你变得十分的不友善。”奥利咕哝,仍然挂着深信能融化她的笑容。 “我现在是有夫之妇。”艾莉决心控制自己,像赫斯摩一平冷淡而礼貌的回应,漠视他的暗示。 “啊,姑娘,你好狠的心,”他伸手摸她的手。“你怎能如此迅速遗忘我们之间的欢愉?那些美妙的夜晚……你在月光下等待我的模样是那样鲜明——” “你的回忆我没兴趣,奥利。”她打岔,只觉得脸在发烫,清晰的回想那些个夜晚。 “喔,姑娘,你以为我看不见你的脸?你以为我不知道如何读出你的欲望吗?” 艾莉盲目的策马避开他的诱惑,回想起自己对奥利的欲念反而成为一种羞辱,他一直是个粗鲁自私的情人,言语下流,只想操控别人。想到自己曾经心甘情愿的投怀送抱,如令只令她感觉反胃。 可是以前的她如何有分辨的智慧?以她从小在哥哥屋檐下的所见所闻,她怎么会明白不同?而现在有赫斯摩强迫她以不同的角度看待事物。 泪水突然涌进眼眶,她放马疾驰,任风吹开泪水。她从来不哭的,她不允许自己软弱,所以现在她究竟是怎么了?应该不可能是她很介意赫斯摩的评语吧?她何必在乎赫家人如何看待她? 但是她的确在乎,她想在那个冷静、幽默,但是外表丑陋的男人对她有好感。他的外表虽然有很多疤痕,底下却有天生的温柔。 这些认知使她既生气又困惑,骑了好远才冷静下来。 西蒙目睹她奔驰向远处,努力压抑跟过去的冲动,心中纳闷贝奥利说了什么刺激她。以贝奥利返回队伍时那乖戾的表情来判断,他们的对话并不顺利。 他们抵达野餐地点时,艾莉已经在那里了,平静的检查仆人所预备的一切,仿佛刚刚的困惑并不存在。仆人在树下架好几张长桌子,还架炭火烤乳猪,它的香味和酒香弥漫在空气中。 “该死的浪费了一个早上。”芮福气冲冲的拿起桌上的酒。 “老弟,我记得放许多鹿是你的责任,”他的大哥挖苦的责备。“不过我敢说你是醉得忘记了。” 芮福的脸胀成紫红色。“我不可能样样事都做,你和芮南在宫廷逍遥,丢给我处理一切——” “傻瓜!”艾莉低声咕哝,她和哥哥都知道,若不是她在监督,这片产业早就成了废墟,只是他们都不会承认,这也是他们不希望她离开雷文斯堡的另一个原因。 “你觉得我的马如何,芮夫?”她走向哥哥。“亚德说你去看过好几次。” 西蒙听出她问句中的紧绷,不自觉的转过去。 “管理得很整齐。”芮夫热心的回答,有点太热心了。 “下次你决定再去看时,应该先告诉我,”艾莉说道。“如果你对血统或育马有疑问,我或许比亚德更能提供完整的答案。” “我对你嗜好的细节没兴趣,小妹,”他笑了,仿佛觉得不可思议。“只是想确定没有挥霍,这个户业无法资助你所有的任性和狂想。” “我也不期望,先生。”这样不公平的评语阻止不了她的计划,更无法愚弄她。芮夫对她马匹的兴趣绝非善意。幸好小马已经在他的势力范围外,一周之内一千枚金币将会送入她的口袋。 这个念头使她深感安慰。 西蒙以艾莉对她哥哥们的顾虑,纳闷芮夫的回答是否令她满意。她没有表示不满,反而过去指挥厨师和仆人预备野餐。 用餐的时候,艾莉没有坐在丈夫身边,反而站着监督仆人,仿佛忙着招呼宾客,没时间顾及自己一样。 西蒙没尝试说服她坐下来,迳自和朋友交谈、吃喝,状似愉快。 “如果下午要猎鹿,芮夫,最好现在就启程了。”一个年长的宾客喊道。“太阳快下山了。” 大家依言行动,艾莉望向马匹所在处,芮福就站在赫斯摩的坐骑旁边,一只手搭在马的屁股上。艾莉悠哉的走过去,不出声也不动,旁观哥哥松开马的腰带,使马鞍滑动,他得意的笑了,转身走开,大声叫人牵他的马过来。 艾莉悠哉的走过去,开始松开马匹的腰带。 “你在做什么,艾莉?” 她吓了一跳,罪恶感的跳开,觉得脸又热了。“检查你马腹的皮带。” 西蒙严肃的审视她。“我想马伕已经检查过了。” “他或许有所遗漏。”她仍然红着脸。“我看似乎有点松,不过或许你宁愿骑滑动的马鞍。”她走开了,留下西蒙迷惑的双眉深锁,伸手去察看皮带。 的确是松了,可是艾莉怎么知道呢?是她弄松的吗?她脸上那罪恶的红晕一定意味着什么事,然后才用警告他作掩饰。 西蒙重新扣紧皮带,她是不是想害他落马?但是这和他所知的艾莉不太一致。可是她姓雷,他阴沉的提醒自己,雷家的人都会耍诡计。 然而想到她为爱犬那样心痛,昨天晚上还提议要缓解他的脚疼,她那调皮的笑声,这一切都令他难以相信艾莉是个小人。但是他也想到他的新娘还有很多他不了解的地方,更有诸多的保留。或许雷文斯家的报复心在她大脑深处徘徊,这实在不稀奇。 狩猎的号角声打破他的沉思,队伍奔向田野彼端的堤防,好几只鹿被猎犬追出树木,四方奔逃。 “赫斯摩,想射鹿就放马跟着我!”雷芮福在一边下战书。“或者你害怕冒险呢,妹夫?”芮福的眼神满是轻蔑。“清教徒只会小心谨慎!”他策马向右,挥鞭朝他轻视的致敬,驰向远处的树木。 西蒙只迟疑了一分钟,本来他不会在意这种人的无礼,但是这一天内他已经受够了雷文斯一家人。他策马追往芮福的方向中。猎犬全力追逐鹿群,奔向树木另一侧的草地,但是西蒙发现穿过树林,将会抢在队伍的前方。只不过好像没人发现这条捷径。 当他发现每一要迎面而来低垂的树枝时,他立刻明白这不是捷径。芮福低低俯在马痛上,显然知道树林的危险,西蒙及时低下头,避开另一根树枝。 树林应该不致太深,他心想,芮福大概期望前几根树枝会使他落马,当然啦,如果加上松动的马鞍…… 他微微抬高颈部,发现前方已经不见芮福的身影,他的马仍然沿着几乎无法辨识的小径前进,前方的树林浓密,打猎的声音微微自树林右方传过来。 他的马突然冲向一小片空地,西蒙松了一口的抬起头,然后骇然的看见艾莉的菊花青马从前方冲出来,在一刹那间停下来,他的坐骑被吓得人立起来。 艾莉的脸色灰白,没戴帽子,头发披散下来。西蒙生气的努力安抚坐骑,将它转向一侧,避开和喘气的菊花青马面对面。在那恐怖的一刹那,他也两脚发软。 “你这是在干吗?”他责问。“你疯了吗?” 艾莉气喘吁吁,拨开汗湿的头发,环顾空地。 “你为什么跟着芮福?” “他提议要带路,又知道地形,我为什么不跟他?” “因为他是一个卑鄙、狡猾,又爱喝酒的毒蛇。”艾莉说道。“我一看见你跟在他后面,就知道他不怀好意民,等他从旁边的小径冒出来,而你不见人影,我就知道你有麻烦了,骑马几乎不可能穿过皮耶灌木林,树枝太低了。” “我也注意到了。”他嘲讽的说。“不论还有松动的马鞍。” “正是如此。” “我假设皮带不是你弄松的。”西蒙冷冷的询问。 艾莉的脸由红转白。“当然不是!你怎能这样想?” 他深思的打量她。“我不知道你站在哪一边,艾莉,因此我该怎么想呢?” 她不发一言的别开脸下马,走到空地中间,那里堆了一堆树枝,她捡了一块木头,扭头说道:“你看一看。”她将木头丢到树枝中中央。 它们应声垮下,消失在地面。“不错吧,嗯?”她走向他。“这是以前的泥煤沼,这一带很多,都是以前抽干沼泽地时留下来的,不过你自己也是沼泽地带的人,应该知道吧?”她扬眉问道。 西蒙仅仅点头以对。芮福打算引他掉入陷阱,他的马会失蹄,马鞍松动,而且他这样的跛子困在无人的灌木林里,除非有奇迹才会生还。艾莉刚刚那好赶上。 “那回答了你的问题了吗,爵爷?”她仍然扬着眉毛。 她抿紧双唇,翻身上马。“如果你从原路离开,应该不会有陷阱。”她冷冷的说,纵马跳过泥煤沼,消失有林间。 喔,不,你不可以,西蒙突然很生气。或许她不想见他死在她哥哥手里,但是也不想做他名副其实的妻子。她是出于普通的良心来救他一命,就像救她的狗一样,但是不肯给他其余的。 他也纵马跳过坑洞,跟着艾莉的路线,穿出树林,看见狩猎队伍消失在远处。他尖锐的眼力盯着远处的人,艾莉不在其中。他骑上小山坡,眺望平坦的田野。 暮色下有个人影骑向雷文斯堡,看起来速度不像很快。 西蒙疾驰追过去,当他逼近时,他的猎物扭过头来看,立即加快速度。西蒙没有跟上去,反正是回城堡,不难找到人。 当他骑进马厩中庭时,没有看见艾莉和她的马。他下马,将缰绳交给马伕,走进货仓,远远的听见艾莉和亚德在工具室里面交谈的声音。 他支着拐杖走进去,艾莉抬起头,没有招呼他,迳自察看躺在地上的爱犬。它们睁着眼睛,呼吸似乎平缓许多。 “它们好些了吗?”西蒙问道。 回答的是亚德。“我相信它们撑得过去,爵爷,只是还无法吃东西,所以也不敢太肯定。” 艾莉站起身。“如果有变化就派人通知我,亚德。”她大步走开,速度快得让西蒙跟不上。 “你和艾莉小姐起了小争执吗?”亚德咬着稻草问,眼神税利但是友善地打量着伯爵。 “你家小姐不太喜欢切中要害的事实。”西蒙紧绷的微笑。 亚德颔首以对,吐去口中的稻草。“那是雷家一贯的作风,不过我要说艾莉小姐,她或许偶尔爱骂人、发脾气,但是她不计前仇。”看见“雷米”抬起沈重的头,他将水桶凑进它嘴边。 西蒙继续逗留了一下,然后向马伕道别,跛着返回城堡。大厅安静得有些怪异,火在烧,仆人忙着准备晚上的盛宴,但是整个静悄悄的,仿佛风雨前的宁静。 他爬上楼梯,在艾莉的门外迟疑,举手要叩门,又决定直接开门就好。 艾莉坐在火边的摇椅里面摇呀摇,眼睛瞪着炉火。开门声使她转过头来。 “我本来想敲门,但是我不想被拒绝。”西蒙静静的关上房门上锁。“我不希望被打扰。” 艾莉起身面对他,一言不发,但是从她的眼神,他看出她知道自己的来意。她一手抓过椅背,手指抓得很紧。 “我想应该是圆房的时候了,艾莉。”他向前一步,她仍然没移动。 “你答应过的。”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双颊再次染上红晕。 “那就算我不守信好了。”他严肃的回答,朝她走过去。 西蒙握住她的手,它们冷得像冰,全无生气。他举到唇边,一一闲吻每一根手指,感觉她轻微的颤抖。 “我要的是名副其实的妻子,艾莉,我要我们像其他的夫妻,你属于我,我也属于你。” 她保持沈默,但是没有抽回手,他轻声问:“你同意吗,艾莉?” 她闭上眼睛,头部微微动了一下,实在很难判断它的涵义。西蒙放开她的手,以食指描画她下巴的线条,指腹拂过她的唇,这个爱抚令她双唇颤动,但是是出于欢愉或嫌恶则难以分辨。 他松开她脖子上的襟饰,解开骑马装的纽扣,将外套拉下她的肩。她没有作势配合,他便走到她背后,替她脱掉外套,然后使她转身面对他。 “你都不帮忙吗?”他的语气不再温柔,只剩强烈的决心。 “为什么我要帮你?” 西蒙抿着唇,眼神变硬,颊上的疤痕更突出。“好吧!”他开始迅速而熟练的解开她的内衫。 “何必这么麻烦?”艾莉尖酸的问。“强暴又不用脱衣服,不是吗?” 西蒙咬紧牙关,现在换他保持沈默。当他脱掉她的内衫时,她没有阻止。在薄薄的内衣底下,她的胸脯微微隆起,赤裸的双臂修长浑圆,使他渴望去吻她的手肘。但是他不是和妻子做爱——因为她根本没兴趣——而是行使结婚的权利。 他解开她腰间的裙钩,让它掉在地上。“脱掉靴子。”他挥挥手。 艾莉耸耸肩,但还是顺从的脱掉靴子,然后双手抱胸,看着他宽衣解带。西蒙依次脱掉外套和内衫,手放在腰带上,迟疑了一下,敏锐的察觉艾莉的目光。黄昏的阳光逐渐消逝,但还不至于暗得要点蜡烛。 他抿着唇,解开皮带挂在摇椅上,他瞥向妻子,有点惊异的看见她的目光不再冷漠,反而带着好奇和其他的。然后好突然扭头,望向墙上的画。 西蒙坐下来脱长裤和袜子,才再次站起身。他的亚麻裤仍然遮住疤痕的脚,这副模样想必很好笑。他宁愿艾莉嫌恶的倒退一步而不希望她哈哈大笑。他断然的脱掉最后一件衣物。 艾莉再决转向他,打量他的身躯,一切尽收眼底,一抹红晕染上她的颧骨,她脸上的表情令他无法分辨。 “来吧!”他生硬的说,气她强迫他这样做,但是她的近乎全裸、年轻貌美和柔软的身体深深令他亢奋。 他伸手搭在她肩上,另一手解开她内衣的缎带,敞开衣服,捧住一侧的胸脯,手指拂过尖端,惊讶的发现它在他的爱抚之下有反应。 他抬头看她。艾莉文风不动,近乎屏息,隔着他的肩膀,继续盯着墙上的画。但是当他伸手捧住另一侧时,可以感觉到她皮肤下的潮湿,她那柔软又平滑的曲线令他心中满是愉悦。 他拉下她的内衣,她一丝不挂,身上只剩下袜子和袜带。他的手指滑下她的腰,移向微翘的臀部。她仍然文风不动,但是他能感觉到她皮肤的暖意和体内的轻颤。她闭上眼睛,抿着双唇,西蒙明白她是决心要抗拒她自然的反应。 呃,好吧,就这样了。他将她拉向床边,在他手掌的压力下倒仰躺下去。当他俯视她雪白性感的身体理,怒气和欲望在内心中交战,而她仍然不肯睁开眼睛。 西蒙严肃的爬上床,抚摸她的身躯,希望能有一丝认同,但她仍然毫不回应。他分开她的腿,跪在其中,温柔的探索,发现她急切的反应。他的怒气突然消失了。 “你真是最固执的小女巫,艾莉。”他的声音当中有一丝笑意,她的双眸仍然紧闭,双唇拒在一起。 他微笑的纳闷她还能抵抗她自己的欢愉多久。他探手拂过她绷紧的小腹,她的肌肉不住的颤动,那一刹那,她咬住下唇,突然又变得被动。他攫住她的臀,再次滑动着,这一次他听见她迅速的抽气声。 “睁开眼睛,艾莉。”他命令,徐徐移动。 她固执的闭着眼睛,用力摇头。 “毫不退让。”他呢喃,彷彿自娱似的完全撤开,那一刹那她睁开眼睛,其中的诧异和失望鲜明得令他呵呵笑。 他微微的缓解受伤的脚的压力,再次和她合而为一,感觉她内在肌肉的波动,情不自禁的拱起峰,浑身的肌肉绷得有如鼓面。西蒙感觉到自己的高潮逐渐逼近,他压抑着,伸手逗惹,直到她的高潮来临,他才屈服在自己的愉悦里面。 几分钟之后,艾莉才回过神来,静静的躺着,口味最甜美的满足感。以前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经验,而且她还一路抗拒,不肯屈服。 她慵懒的别过脸,身边的西蒙似乎睡着了,或者没有知觉的趴在床上,手臂举在头顶。当他大步闯进她的房间,冷冷的宣示他的意图时,她好恨他。然后她也看见其实他也憎恨自己鼓起勇气做的事,以至他颊上的疤突出,眸中射出怒火。 但是事情有了改变。 “喔,老天!”西蒙突然翻身,痛得双目圆睁,他挣扎地坐起来,弯向他的脚揉搓膝盖,绝望的想拉直肌肉,缓解剧痛的狂潮。 “来,让我来。”艾莉跪在床上,推开他的手。“躺下来,你坐着,我就没办法拉直它。” 他呻吟的躺回床上,脸色惨白,额上直冒冷汗。 艾莉摸索他弯曲的膝盖,他低声诅咒着,艾莉又拉又扯,将他的脚拉直,平放在床上。 西蒙吁口气,脚还会痛,但是可以忍受。“我不曾痛到崩溃,但是真的很逼近了。”他咕哝道。以前在做爱前后也曾发生过一、两次,可是这次他全无防备,因为他太专注在达成目的,刚刚的满足使他陷入恍惚,没去想到脚的姿势和位置。 “或许现在你肯让我帮忙了,”艾莉跳下床。“我有药膏可以缓解你的疼痛。” 他躺回来,任她在膝盖上涂一种味道刺鼻的药膏。它有一种奇特的温热、麻木的效果。“那是什么?” “大多是干燥的毛蕊花。” “是你自己调配或是买来的?” “我懂的一切都是莎拉教我的。” 西蒙皱眉以对,回想前几天亚德所说的话,西蒙问他认不认识某个名收艾瑟的妇人,大约三十年前从航提敦搬来雷文斯堡附近。亚德说他没印象,这一带的单身女子只有哑巴莎拉和她的独生女珍妮。 “莎拉?就是有个盲眼女儿的哑巴妇人?” 艾莉以毛巾插手。“你怎么知道莎拉的事?” “亚德说的,我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名叫艾瑟的女子。” “她是谁?” “我也不太知道,”他回答。“我猜你也不认识她。” 艾莉摇头以对。“没听过,这一带的人我几乎都认识。你为什么要找她?” 西蒙皱眉。“我有理由相信她和我的家族有关联,我父亲的文件里面有几次提到她……但是很模糊。”他耸耸肩。“我只是想满足我的好奇心。”这不能完全形容他对这个谜题强烈的兴趣,但是如果艾莉帮不上忙,再追问下去也没用。 “我的妻子,不过我们还有其他的事要讨论,过来坐在这里。”他拍拍床铺。 艾莉迟疑了一下,耸耸肩走过去坐下。“现在你圆房了,就确定我的忠诚度了吗?”她的语气仍带刺。 “如果你保证的话。” “如果我拒绝呢?” 他叹口气。“亲爱的,那我们就继续这午后的运动,直到你怀孕为止,形成所谓的两个家族的结盟,我就免除你婚姻的义务。” “真是典型的清教徒,”艾莉轻蔑的说。“嫌恶性行为,唯一的目的只在传宗接代而已。” 西蒙哈哈大笑。“亲爱的,刚刚的事如何会给你这样的印象呢?” 艾莉羞红了脸。 “再者,”他继续说下去。“这种对清教徒的指控已经开始令人厌烦了,事实上,我从来没打算过清教徒的生活。” “可是你却穿清教徒的深色、严肃的衣着。” “我没兴趣像孔雀一样招摇,深色、简单的样式比较适合我。” “喔——喔,毕竟你也有虚荣心,清教徒先生!” 他眼中的笑意消失无踪,脸色沈下来。“我没有虚荣的理由,我和大家一样心知肚明。”他近乎不自觉的摸摸脸上的疤痕。 艾莉沈默了一分钟才开口。“我并不觉得你有令人嫌恶的地方……除了你是赫家的人。”她说。 西蒙微微一笑。“你也姓赫,夫人,名副其实也是赫家的人。” 12 “所以,亲爱的海伦,我真不知道该怎样看待我的新娘,我想你或许会喜欢她,她直率坦白,但又有所保留,比最固执的驴子更顽固。” 海伦将西蒙的来信放在腿上,沉思的靠着椅背,打量在一边的三个儿女。她的亡夫在遗嘱中规定,只要她再婚,就会散失对儿女的监护权。 海伦再次拿起西蒙的来信。 “我真希望你可以见见,她,亲爱的,你的意见对我很重要。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了解她,下一刻又觉得她是一团迷。这桩婚事不是她心甘情愿的,现在似乎认命了,可是我又觉得事实不然。她的哥哥们全是粗暴的家伙,她则有如天壤之别,但是我却觉得在她内心最深处,她不可能真的关心一个赫斯摩。” “你自己也说过心底容不下一个雷文斯家的人。” “你说什么,妈妈?” “没事,亲爱的。”海伦没想到自己大声说出来。 西蒙在信里的语气显得很奇怪,能信多年来,她已经可以从字里行间看透他的情绪。而他显然很困扰、很犹豫。对自己缺乏自信,这不像他的个性。 而这全是因为一个十九岁的丫头不明白她自己有多幸运。有了这样一个好男人当丈夫,她应该跪下来谢天谢地,而不是故意忽略他、多所保留……尤其是他如此渴望……渴望她什么? 她的爱吗? 海伦突兀的倾身向前在壁炉加了根木头,西蒙对他的雷文斯新娘当然没有爱,可是这当中似乎有某种情愫,使他受到吸引……那种柔情,海伦一向认为唯她专有。 现在她似乎必须和人分享了。她不想嫉妒但又情不自禁。丈夫死后是她自己拒绝西蒙的求婚,他也了解她想保有孩子监护权的理由,但是这些理性的思考全部阻止不了她内心的嫉妒。 她要以老朋友的身分去拜访新的伯爵夫人,欢迎她加入赫斯摩的世界,同时亲眼见见艾莉,如果那女孩不了解赫斯摩的价值,海伦绝对会让她明白。 下午的比箭结束,西蒙离开射箭场去找艾莉,他沉重地支着拐杖,穿过厨房,来到马厩,有时候他觉得要了解艾莉的感受,线索会在亚德和她的马匹身上。一个湿湿的鼻子顶着他的手掌,他这才发现两支猎犬都跟在他的背后。现在它们晚上都睡在艾莉房里的火边。 他吩咐了一句,它们安静地跟着,配合他跛着的步伐,走进马厩。在阿拉伯马的那一排,它们期待的停下来,西蒙也跟着停住脚步,听见雷文斯的大嗓门和亚德的声音,可是没有艾莉的踪影。 “我妹妹怎么处理那匹小马?” “我刚说了,爵爷,送走了。” “别无礼,除非你想吃马鞭。送它去哪里?” “我不知道,爵爷,她只叫我将小马送到河边,而我当然遵命——我向来遵守命令。”亚德的语气仍然冷冷的,丝毫不受芮夫的威胁影响。 “你一定知道她送去哪里。”芮夫的怒火显然来自于这个仆人竟然不怕他。 “我不知道,爵爷,我没问地点,不干我的事,先生。” 西蒙跛着脚,急急走向鹰笼,不希望被芮夫看见他偷听,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艾莉的马是很美,但是芮夫为什么对小马失踪的事大发雷霆? 他回想起在狩猎当天的野餐上,艾莉问她哥哥。他记得当她问到哥哥为什么如此突如其来的造访马厩,问到他的看法时,她的语气十分紧绷。她说过对出售马匹没兴趣,但是当时她涨红脸,回避的走开了。 艾莉完全不擅说慌,其中一定有蹊跷。 “要我帮忙吗,先生?”放鹰师走了过来。 “我是赫斯摩伯爵。”西蒙自我介绍。 “午安,爵爷,你想在早上放鹰之先来看看鸟吗?” “如果可以的话。” 放鹰师陪他巡视一枝又一枝的棲木,简短地介绍每一只鹰。“这是艾莉小姐的鹰,名叫‘吴斯特’。”他停在鸟笼前面。 “啊,对,我见过它。”西蒙搔搔老鹰的脖子,鸟儿晶亮的眼睛冷冷地瞅着他。“我当时以为它会抗命,但是它还是飞回来了。” “是的,这只鸟很有主见,但是它都会飞回艾莉小姐的手上。” “这只鸟为什么罩着头?”西蒙指着隔壁棲木问。源自冰岛的鹰几乎都是纯白色,大而强壮,大大的爪子拽住棲木,看起来很凶恶。 “那是‘撒旦’,名副其实。”放鹰师回答道。“没人知道它们凶恶的原因,但就是不可信任。”他笑了笑。“其实你本来就不能信任老鹰,只是放它们飞翔而已,但这只实在很邪恶。” “那为什么还留着它呢?” “伯爵喜欢它,”他说道。“什么样的主人玩什么样的鸟。” 西蒙没有评论。“那些是特别为宾客预备的呢?我的朋友和我都没有带鹰过来。” “艾莉小姐交代给你一只美丽的隼,名叫‘旅行家’。” 那只灰鹰的确很美丽。“有什么特别警告吗?” 放鹰师嘻笑。“‘旅行家’喜欢有回馈,它会飞得特别好。我会给你一袋鸡肝,不时喂一点,它会飞得很漂亮。” 西蒙搔搔老鹰的耳朵。“你很行,对吗?我会喜欢你的,‘旅行家’。” 放鹰师陪他走到马厩前的中庭,猎犬已经耐心地等在那里了,自从中毒之后,它们很少自己乱跑。 艾夫刚好从马厩走过来。 “雷文斯,你养的鸟很壮观。”西蒙愉快的说。 芮夫脸上仍然有怒容,显然刚刚大发脾气,但是因为刚刚射箭比赛的挫败,或是因为小马神秘的消失,则不得而知。 “你可以谢谢我的冰岛鹰隼,妹婿。”芮夫盯着赫摩的反应。 西蒙摇摇头,很自在的说:“如果你是指‘撒旦’,我得说我的技巧不足以支配它。” 芮夫撇撇唇。“那我就自己来放它。” “我相信你的技巧高超。芮夫,我宁愿放艾莉的隼。”西蒙吹声口哨,呼唤在几码名嗅来嗅去的狼犬。 “看来这些该死的狼犬服了你了。”芮夫吼道。 “它们别无选择。”西蒙窃笑的回答,知道这会激怒他的对手。”“我明白要得到艾莉的信任的途径是透过她的动物们。”他加快速度跟上芮夫的脚步。“例如她的阿拉伯马也是。那些种马实在令人印象深刻,对吗?” 芮夫放慢脚步。“她有提到她对那些马的计划吗?” “只说那是她的嗜好,我已经通知赫斯摩宅邸的仆人,为它们兴建新马厩,应该在我们回去之后会完工。” 芮夫迅速瞥他一眼,目光尖锐带着评量,然后他淡淡的说:“你们离开时,我们会觉得很可惜,妹婿,我们一起过了美好的时光。不过请容我现在告退,还是事等我去处理。一直配合你的速度实在不方便了” 他大步走开,留下缓缓跛得的西蒙。 艾莉醒着躺在黑暗当中,聆听着火边的狼犬睡觉时的打呼声。西蒙睡在她身旁,但是她知道只要自己稍稍动一下要起来,他就会苏醒。他的睡眠浅水得像猫一样,而且还很谨慎,即使被她的移动弄醒,他仍然会佯装熟睡,除非她过去开门,然后他就会问她要去哪里。 这几天以来,只要他们单独在她的卧室里,他注会锁上门,只不过现在都是将钥匙留在门上面。 她实在很生气自己的自由受到限制,毕竟她已经习惯在夜间活动,有时候是需要照料马匹,或是探望病人,或是到附近的村庄替人接生。只要她不至于干预哥哥们的需要,他们就不在乎她在做什么。 今晚的月光很亮,她没有睡意,好想自由的出去走走。 在她的衣柜底下一个秘密的抽屉里,藏着一千枚金币,那是她得着完全的自由的护照。在她心中的眼睛,可以看得见那叠钞票藏在哪里,她的手指几乎感觉得到。同时凯特先生还出两倍的价钱要收购怀孕的牝马。艾莉必须先替牝马接生,然而,她很自信牝马的生产过程将十分顺利,小马也会很健康。 事实上那匹牝马已经生过两匹健康的小马,父系的种马更是优良品种。有了三千金币,她就可以在任何地方建立她自己的马厩、培育赛马,成为整个赛马界最爱羡慕的品种,她将得以自由,不受男人的指挥的控制。这一生当中,她都被雷文斯家的男人利用、操纵,未来她绝对不要从哥哥手中转由受她丈夫的控制。 她必须赶在牝马生产之前,尽速行动。不能在雷文斯堡久留,因为芮夫已经开始起疑了,小马的消失更增加他的怀疑。 她将在新婚一个月期间结束之前,带着她的马离开雷文斯堡,搬到荷兰,在那里建立她的养马场。如果西蒙追踪而来,她可以请他撤销婚姻,保留她的嫁妆,反正那时候她已经不需要了。 西蒙静静的躺着,呼吸很沉,感觉到枕边人轻微的移动。他知道她醒着,思绪翻腾,这几乎是每天晚上的常态,她总是浅眠就醒,而且似乎永远不累一样,拥有无止尽而令人羡慕的精力。 但是在漫漫长夜里,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艾莉突然吁口气,滑下床铺,西蒙半闭着眼睛,看到她在房里踱步,走到窗边,两只狗沉重的抬起头,然后又垂下去。 “天快亮了。”她说。 “你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也是这样吗?”他坐起身,对她猜到自己醒着不觉得特别的讶异。 “我是夜猫子,喜欢在夜间活动。” “但是你白天也没睡。” “偶尔会打个盹,通常是在户外。” 他的手交叉放在头顶下。“你知道你是个怪人吗?” 她惊讶的转身。“怪人?” “非常奇怪的怪人。”他好笑的重复。她赤裸的身驱映着黑暗的窗户显得很白。“这样可怕的时刻你想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她伸伸懒腰,踮起脚尖,胸脯跟随着提高。 “我可以提供建议。” “是吗?”她的语气仍然有一丝心神不宁,但是现在多了一点兴趣。她伸手梳梳头发,拨到肩膀后面。 “过来这里。” 艾莉徐徐地踱回床边,两脚稳稳地踩在地板上,举起脚背,感觉肌肉的拉扯,她的血流突然加速。 “靠近一点,”他伸手溜到她身后,将她接近一步,直到她的膝盖贴着床沿。“双手放在后面。” 艾莉依言而行,一股期待涌入腹部,双手紧紧的扣在背后。 西蒙抚摸她的胸腹,手掌平贴在小腹上,手指温柔的探索。艾莉微微颤抖着,但是双手仍然放在背后。 “脚分开。” 她照做,横扫而来的欢愉使她闭上眼睛,两腿不自学的绷紧。西蒙双手捏住她,俯身亲吻。 艾莉震颤不已,润润干燥的双唇。她的呼吸又快又浅,喉咙火热紧绷,双手扣紧到手指几乎麻木。 他怎么知道这么做?怎么会知道何时停止,何时开始爱抚,直到她的身体绷得像张豉?他又如何知道在那一刹那之间,释放狂喜的浪潮将她席卷而去,使她纵入美妙的无知觉状态。 但是他真的知道。她虚软无力的向前倒在床上,趴在他的腿上,西蒙微笑的抚摸她的背,过了半晌,他伸手将她翻转过来,使她趴在胸前。 “我弄痛你的膝盖了?”她虚软无力的呢喃。 “我只是预先防范。”他抚摸她的秀发,一一梳理。“还会坐立难安吗?” 她靠着他肩膀摇摇头。“不,有点想睡了。” 他将她抱起来放在身边。“那就睡吧!”他枕着头,手臂放在她的头底下。“我不介意享受一下宁静的时刻。” “可是你没有……我是说,你可以睡得着吗?” “是的,”他坚决的说。“你可以稍后再回报。” 艾莉亲吻他的肩膀凹处。“你真是有高中的情操,爵爷。” “这是我的荣幸。”他闭上眼睛,微笑的进入梦乡。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仍然微笑,似乎是怎么着醒过来,同时还伴随着一股模糊的感官愉悦,然后他全然清醒,那种感官的快乐清晰得像窗外的阳光。 艾莉仍然躺在他身边,但是整个人躲在棉被底下,他慵懒的伸手抚摸她的脊椎处,她背部的肌肉在他的爱抚之下波动。 她抬起头,双手仍然继续嘴巴的动作。“我是在报答你。”她的嗓音在棉被底下有些模糊。 “我可以提议做一些修正吗?”他喃喃地说。 “例如什么?”她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肌肤,舌尖的轻触像蝴蝶一样温柔。 “像这样。”他调整她的姿势,加入这个游戏。 “噢,”那种惊喜的欢愉使艾莉情不自禁的呢喃,“噢。” 13 早上实在很冷,草上的霜很重,阳光不强,天空还算清朗,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放鹰的队伍来到河边,一只苍鹰嘎的一声飞走了,避开了人群。 西蒙手腕上的老鹰抖了抖,爪子抓紧放鹰的厚手套。雷文斯的冰岛鹰隼戴着头罩,稳稳地坐在主人的手腕上。 艾莉察觉自己体内有一股深刻秘密的愉悦,得意得几乎想要大笑出声。她和其他骑士保持些微的距离,痛快地回味自己春心荡漾的回忆。觉得今天的一切都特别顺眼,包括她胯下的菊花青马,腕上左顾右盼的老鹰,连冷空气都特别清新。 她觉得全身精力蓬勃,喉间一直忍住笑意,身体里面还保留着今天黎明的感官记忆,仿佛是烙上印记。 她不时地瞥向骑在众人当中的西蒙,在她了然于胸的眼睛底下,觉得他发出一股安静的满足,和朋友谈笑风生。现在她难以想像自己曾经觉得他很丑陋,反而觉得疤痕下的他显得强悍自信。 她知道有的时候,他外表的缺陷会让他不肯定的自嘲一番,但是她从来没有看见或听到他怀疑自己理念的正确性以及对自己的坚持。 西蒙松开手上的鸟,任它飞向蓝天,追踪飞在天上又高又远的小点时,突兀的打断了艾莉的思绪。反而纳闷西蒙怎么会有那样的好眼力和迅速的反射动作,早在“旅行家”还不了解自己要追踪的目标之前,已经将老鹰放了出去。 可是“旅行家”很快就逼近它的猎物,放鹰的一群人全都专注地观看。鸟儿飞快的闪避,侧开方向,向高处攀飞,老鹰几乎懒散的亦步亦趋,在观看者的眼中似乎是在和猎物玩游戏。然后入选家发动攻击,笔直下坠,爪子张开,一把攫住小鸟。 它向上高飞,似乎在做胜利飞行,随着风势翱翔,好像在嘲笑河边的一群人。 西蒙策马步出队伍,静坐在马背上,左手高举要接老鹰。 “你有带奖赏给‘旅行家’吗?”艾莉静静的问。 “是的。”西蒙一迳盯着老鹰,同时解开皮带上的皮囊。 老鹰终于停止表演,张开翅膀,飞回河边,她拎着猎物在水面上低飞,绕一圈,向上飞,利落的降落在西蒙的手套上。 西蒙轻轻接下鹰隼,放入鞍袋里面,“旅行家”目光炯炯的看着西蒙探手到皮囊当中挟出血淋淋的鸡肝,他将奖赏举向手腕的老鹰…… 艾莉自眼角瞥见一对黑色的翅膀,空中传来芮夫的冰岛鹰隼的尖鸣。它冲向西蒙指间的鸡肝,鹰爪张开预备要撕裂对方,而且就在西蒙脸部正前方。 艾莉对着老鹰扬鞭,打中它的背。它尖叫一声,改变路径转向她,红着眼睛,张开邪恶的鸟喙,她疯狂地再次对它挥鞭,她扑向青马的脖子。以爪子撕裂马的鬃毛和表皮。 马儿痛苦的尖叫,前蹄高高的扬起来,将艾莉抛向河岸,薄冰在她身下碎裂,冰冷的河水将她卷进河里。 西蒙手中银光一闪,牝马痛苦的尖叫声嘎然止住,冰岛鹰隼掉在地上,胸口插着西蒙的利刃。马儿颤抖着哀鸣,鲜血直流。 酬劳紧压“旅行家”的脚带,将它交给马夫,口中诅咒着,翻身下马,但是其他人已经比他早一步到河边。 杰克艰苦的跋涉通过冰块,艾莉站在及腰的河水里,脸色惊愕苍白,眼神茫然,杰克伸出手,那一秒之前,她没有反应,过一下才握住,让自己被拖向河边。她的骑马装吃水粘在身上,使她移动困难。 贝奥利弯身拎住她另一只手,要将她拉上岸,西蒙推开他,自己的艾莉拉上岸边。“老天,我们快点脱掉你这一身衣服,来——” 他还没说完,她已经挣脱他的手,甩开杰克,跌跌撞撞的走向自己的坐骑。她察看伤口,然后转向芮夫,后者仍然坐在马背上,兴味盎然的观看。 “你这个卑鄙的家伙!”她嘶声道,大步走向他,两眼似乎射出火焰,满脸的憎恨。“我会为此宰了你,芮夫,你晚上睡觉时最好锁上房门,否则我会——” “艾莉!”西蒙攫住她的肩,把她惊得愣在那里,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这不是说那些话的时刻,你必须脱掉这些衣服——” “别来指挥我,”受伤和怒火使她盲目得看不见。“你能想像你的脸会变成怎样吗?你的脸已经毁了,再被撕裂会变得怎样?” “艾莉。”他静静的叫唤她,手指用力扣住她的下巴。“艾莉。”他以同样的语气再唤一遍,手指几乎掐进她的肉里,强迫她回应。 最后她终于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的眼神,察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她伸手揉揉眼睛。“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我不想再听下去。”他粗声说道,放开他的手。“你快冻死了,女孩!”他开始解开她的外套,她底下的白衬衫全湿了,但是他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也脱掉它,只能用自己的斗篷裹住她。 她开始发抖,牙关上下打颤,嘴唇发青。 “杰克,把她抱上来给我。”他跨上坐骑,倾身接过艾莉,将她放在马鞍前方,双手抱住她。他抿紧唇,感觉到艾莉不住的颤抖抽搐,他踢动马腹,疾驰往雷文斯堡的方向。 柯杰克俯身拨出老鹰胸前的小刀,将那只鸟像垃圾似的丢向树丛。他重新上马,牵着受伤哀史鸣的牝马,瞥雷文斯一眼,跟着西蒙疾驰而去。其他人也跟在后面。 一进城堡,西蒙勒住缰绳,大声叫人,仆人们从大厅跑出来。 “你抱住艾莉小姐,”他将妻子交给一个粗壮的仆人。“抱她到她的卧房。”他下马,尽快的跟在仆人后面,连连诅咒自己无法亲自抱她。 “把她入在火旁的摇椅里,派杜妮上楼,同时叫人装备热水、浴盆,还有烧柴的木头。哦,还要床上用的热砖。”他边发命令,边丢更多的木头到壁炉里面,然后转头大吼:“快一点!” 男仆将艾莉放进椅子里,匆匆跑开了。艾莉抓紧斗篷,湿衣服粘在身上,头发也在滴水,四肢却没有感觉。冰冷的河水似乎穿透她的皮肤。 西蒙脱掉她的靴子和袜子,将她死白的脚放在双手之间,拼命的揉搓。 “哦,先生,发生什么事?”杜端着火盆跑进来。“山姆说艾莉小姐出了状况。” “她掉进河里,过来帮我脱掉她的衣物。” 杜妮将火盆塞进棉被里面,匆匆过来帮忙。“哦,老天,先生,艾莉小姐一着凉状况就很糟。”她说道。“她的肺不好,一伤风咳嗽,就会持续好几周。” “别胡说,杜妮。”艾莉牙齿交战得很厉害。“等到温暖起来就没事了。” 两名女仆气喘吁吁的端着浴盆和热水进来,忙着把热水倒进盆里。 西蒙和杜妮忙着脱掉艾莉的衣服,发现她的皮肤冻得红通通的。在严冬的战场上,他见识过过多涉水而过的士兵,知道冻疮和寒热的后果。 “快坐进热水里,甜心。”他将她推向浴盆。 “我会生冻疮!”艾莉反对。“我不能全身冰冰的坐进热水里面!” “眼前你必须。”西蒙将她抱进浴盆里,艾莉被水烫得大叫。“冻疮总比发烧好。”他说道。 如果还有体力和意志力,艾莉会拒绝他的提议,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对的,西蒙错了,但是当他把她压进水里时,她实在没力气反抗。即使热水温暖了她的皮肤,她仍然不由自主的发抖,寒意一直从体内沁出来,热水无济于事。 西蒙掩住自己的担心,跪在浴盆边,用毛巾替她擦洗,迫切的想用摩擦使她暖一些。杜妮以厚毛巾擦干艾莉的头发,热水和炉火使每个人开始冒汗,只有艾莉仍在发抖,脸上出现前兆似的红潮。 西蒙伸手摸她前额。“你可以医治别人,艾莉,我们该怎么做?” 她摇头以对。“不必的,等我暖过来就没事了,我在河里没那么久。” “够久了。”他简短的说。“一定有什么……”他看见她闭上眼睛,似乎要睡着了,就没在说下去。 柯杰克叩门的站在门口。“赫斯摩夫人可能会想知道,她的牝马已经回到马厩。由马夫照顾,他叫我告诉夫,马的伤口很干净,但是他还会涂一层药膏,以防腐烂。” “叫他先烧灼伤口,”艾莉的声音有些沙哑。“加上硫磺,一定要这样,老鹰的爪子充满很多毒素。”她咕哝了一串,好象是诅咒,但是在咳嗽之下显得含糊不清。 “我抽回你的刀子,西蒙。”他尴尬的说,将刀递给他。“我知道它结你的意义。” 西蒙点头道谢,接过小刀。杰克已经擦过刀刃,但是刀面仍然有一点深色的污渍。那是他父亲的刀。他收回刀鞘。 艾莉停止咳嗽,转过头来,脸色又白又红,眼皮浮肿。“杰克,你可以记得告诉恶行要用硫磺吗?” “当然,艾莉夫人。” “我们一定要这样正式吗,先生?” 杰克微笑。“除非你反对,艾莉。” “我是反对。”她别过脸,两个男人看着她努力的忍住咳嗽,结果她还是输了。 “我去告诉雷斯伯爵你不参加今晚的宴会?”杰克多此一举的说着,转身离去。 酬劳等到艾莉咳完才开口。“告诉我能为你做什么,甜心,既然你会帮助他人,当然知道怎样帮自己。” “麻黄素……可是我没有。” 他再摸她的额头,皮肤很烫。“我要去哪里找?”他耐心的问。 “莎拉,但是她——”还没说完,她又开始咳了。 “我拿了一些法兰绒过来,爵爷。”杜妮走了进来。“樟脑油浸过,艾莉小姐用来治肺部疾病。”她解释。“我该替小姐盖上吗,爵爷?” “是的……是的,只要有帮助。” 西蒙拉开棉被,打开艾莉的睡袍,露出她雪白的胸脯,她发红的皮肤上有一些疹子。 “脱掉这件袍子!”艾莉生气的要求,用手去拍胸口。 “替她找其他睡袍来,杜妮,这一件令她皮肤过敏。” 杜妮细心的将味道再版的法兰绒盖在艾莉的胸口,然后去拿另一件细麻布的睡衣。“这件不保暖,爵爷,但至少不会再刺激她的皮肤。” 西蒙扶起艾莉,由杜妮替她脱掉羊毛睡袍。 “我可以自己来。”艾莉尝试自己穿上亚麻睡衣,但是另一阵咳嗽使她无能为力,当她终于再次躺向床上,闭着眼睛时,浸过樟脑油的法兰绒布似乎令她舒服了一些。 “她会再发烧,转成肺炎,爵爷,你相信我。”杜妮宿命的说。 “上次是什么时候?” “哦,大概是十或十一岁吧,我不太确定,爵爷,当时她差点死掉,若不是不说话的莎拉——” “艾莉小姐刚刚说到这个女人,”西蒙打岔,不耐地挥挥手。“在哪里可以找得到她呢?” “我们可以派人去,爵爷,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来。”杜妮说道。“如果派亚德去,或许瞎眼的珍妮愿意一个人过来。” “既然她是艾莉小姐的朋友,为什么会不肯来?” 杜妮摇摇头。“哦,她愿意为艾莉小姐赴汤蹈火,但是她很害怕雷文斯伯爵,艾莉小姐从不要求她过来。” “呃,不是艾莉小姐要求她,是我,告诉我去哪里找她。” 杜妮一脸怀疑。“最好派亚德过去,爵爷,那些坑洞和小径实在不容易通过,加上路面又结冰。” “需要两脚健全的人,我明白。”他的眼神和语气一样沮丧。“那就叫亚德快去。把女儿也带来。” “是的,爵爷。”杜妮害怕的屈身施礼,匆匆离去。 西蒙守在床边,眼神阴暗的拂开额上的汗湿的头发。 莎拉坐在壁炉旁边的织布机前,听亚德匆匆解释他来的差事,手指一直忙着又编又织,仿佛自动化似的,表情很平静,但心底却有一阵暴风雨。 站在桌边切红葡萄的珍妮则停下动作。“她的善有多糟,亚德?” “呃,珍妮小姐,杜妮说她咳得很厉害,伯爵大人则心急如焚。” 这个男人心里怀和平而来,东海拉心想。艾莉一开始提到赫斯摩那荒谬的野心时——要了结两家的恩怨——还曾经笑得很苦涩,而且完全不相信,认定这种不自然的联姻只是出于贪婪的企图。但是莎拉察觉到艾莉的态度已经改变,她现在相信赫斯摩伯爵是真心的希望以这椿婚姻来治疗两家的伤口,即使这样的希望有些不切实际。 莎拉本来可以告诉她,以赫斯摩家的激情和野心,他们向来对爱比对恨感兴趣,杰佛的儿子想必没有例外。 “艾莉落水到现在多久了?” 亚德蹙眉以对。“大约两小时。” 珍妮点点头。“很好,或许还不会发烧。”她开始在小屋内移动,收拾需要用的药草,一一念出来,莎拉专注的聆听,以沉默在证实女儿的判断。 莎拉起身走到后面,打开角落的柜子,拿出一个瓶子,放在珍妮的篮子里。 珍妮用手摸了一下。“艾莉不会服鸦片,妈妈。” 莎拉一手按在女儿肩上,珍妮接受的耸耸肩,不再坚持。 “我准备好了,亚德。”她期待的转向门口。 “伯爵要莎拉太太一起去。”他说道,望向莎拉,她僵在那里。 现在莎拉才第一次承认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她需要亲眼见见杰佛的儿子。她从来不知道杰佛有儿子。如果他没来雷文斯,她就会坚持许久以前的誓言,不去探询,但是现在有了机会,她很难抗拒需要亲自看看。 “妈妈不喜欢雷文斯无可奉告。”珍妮在寂静中开口。“艾莉不会期待她去。” “是伯爵坚持的。”亚德扭着手中的帽子。“他说我必须接你们两个一起去,上次艾莉小姐小时候生病,是莎拉太太医好的。” 珍妮转向母亲的方向,莎拉仍然不动的站在桌边。母亲对雷文斯堡的恐惧和憎恶是她们生活中的事实面,而且从来没解释过。有一次珍妮好奇的追问,母亲变得非常生气,因此珍妮便不曾再提及。她和艾莉却接受这个事实,不曾再去深思过。 莎拉闭上眼睛,任恐惧淹没自己。痛苦的怒潮在她内心黑暗的深渊处翻搅。她已经很久都不许自己去感觉那深刻而可怕的失落感,往日的伤痛仍然存在于她的神经末梢。她的身体和灵魂所受到的侵犯完全是邪恶无比,非常人能忍受。 她教导自己逃避那些可怕的记忆,但是现在充满她心底及全身每一处,直到她无法呼吸,觉得要窒息。可是她必须先承受,才能再面对雷文斯堡。 珍妮急急走向母亲,一手搭在母亲身上,感觉她剧烈的颤抖。“你不必去。”她说。“艾莉不会期待你去,何况你要听赫家人的指挥?” 莎拉停止颤抖,眼前的红雾散去。珍妮不必知道她母亲出于往日的爱情和永志不忘的感激,愿意为赫斯摩做任何事,况且艾莉需要她。艾莉就像她第二个女儿,艾莉和珍妮一样都流着雷家的血液,源自于相同的血缘,但不受污染。 莎拉缠紧的五官放松下来,她摸摸喉咙,再摸摸嘴唇,走到门边,穿上她厚重的羊毛斗篷。 珍妮一脸迷惑,但是没有说话,仅仅披上自己的斗篷,拿起篮子,跟着母亲和亚德走出木屋。 14 西蒙在艾莉的房里踱步,他一重一轻,不平稳的脚步在寂静中显得特别大声。两只狼狗和他一样心神不宁的站在床边,不时盯着艾莉苍白的脸,或是跟着西蒙焦虑的脚步移动。 艾莉觉得难以呼吸,呼吸声嘶嘶响,但是她以医疗的知识判断,状况应该还不太糟,只要珍妮迅速的送药过来,应该可以压抑肺炎的发生性。她生不起病。她必须保护她的马避开芮夫的魔掌,预备为牝马接生,同时继续和凯特先生接洽。 她一直在想一大串事情,只觉得体温和她的焦虑一起上升,她努力奋战,平静自己,但是西蒙的脚步令她心神不宁。 她奋力撑起身体。“你不必留在这里,西蒙,下楼去找其他人。” “别说傻话。”他走过来,关心的打量她。“你本为应该躲开那只鹰隼,才是明智的反应。” 艾莉眼睛冒火。“我也可以这么对你说,先生。” “我没看见它过来。”他反驳。 “所以我就该站在一边,看它撕裂你的脸。” 西蒙疲惫的摇摇头。“我自己也有可能避得开。” 艾莉开口想反驳,但是急急发生的咳嗽,使她说不出话来。西蒙焦急的咕哝,倾身揉搓她背,徒劳无功的尝试要抒解她的干咳状况。最后她终于咳完了,疲倦的躺回枕头上,西蒙以手帕替她擦汗。 艾莉闭上眼睛,不想直视他,想起自己说他的脸已经毁了那番话,听起来实在很可怕。当时她因为牝马受伤,又气又怕,几乎发狂,但是那番话实在令人无法原谅。只是她现在太累了,没办法道歉和解释。同时外在的温暖似乎暖不了她体仙的冰冷,她想睡,但是又累得睡不着,反而四肢疼痛,眼睛好干。 西蒙转身走到窗边,俯视中庭,等待那两名女子的来到。叩门声使他转过身来,杜妮陪着两个女人走过来。 “爵爷,这是莎拉太太和珍妮小姐是。”杜妮屈身施礼的介绍。 “夫人,谢谢你们来得这么快。”西蒙礼貌的走过去和老妇人握手。但她看起来不像仆人描述的那样,她相当清瘦,那对清亮的眼睛里有一种令西蒙十分不自在的智慧。 他惊讶的发现她双手握住他的手,西蒙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东西从她身上传过来,他十分艰难的抗拒抽回手的冲动。 然后她放开他,转身走向床边。 “莎拉,你没必要过来的。”艾莉挣扎的微抬起身。“我只需要一些麻黄素,和治咳嗽的药,珍妮送来就可以了。” “母亲坚持要来。”珍妮开始命出提篮内的草药。 莎拉只是微笑,敞开艾莉的睡衣,她的目光落在艾莉的腕上的手链,整个人突然愣住,定定的凝视那造形奇特的手链。 她徐徐回过头,赫斯摩伯爵就站在她后面,两人四目交接半晌,她突然握住艾莉的手,眼神中有着西蒙不太明白,更无法回答的疑问。 “怎么了,母亲?”珍妮可以感觉母亲的紧绷。 “你是对的,艾莉应该脱掉手链,反正戴上床也不合宜。”西蒙的语气很简洁,掩饰了心中的不自在。 他不知道什么困扰了老妇人,只是觉得无法承受她的眼神,仿佛他被剥得赤裸裸的,完全看透一,唯一明显的解释是手链的问题,因此他采取一贯的态度,遇到威胁就解决的方式,脱掉那只手链。 但是当他的手指触及翡翠天鹅、银色玫瑰和蛇形的手环本身时,头上的汗毛突然竖立起来,以前他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为什么如此眼熟?可是他又抓不住那模糊的记忆。 他察觉莎拉再次盯着他,然后又突然移开目光,几乎像胀红脸,仿佛做错事被抓一样,又立即转回病 人身上。西蒙将手链放进口袋。 两个女人开始忙着在艾莉身上涂草药,酬劳怕自己妨碍她们,走过去坐在火边。狗儿也过来坐在他身旁。莎拉一度又瞥他一眼,他仍然有一股奇特的熟悉感,仿佛那个妇人知道他某些连他自己都不了解的部分。或许她是个女巫,他不自在的想道,一个有“第三只眼睛”的女巫。 杜妮端了一盆热水和煮锅进来,然后才告退离开,珍妮从篮子里抓出一把款冬草。“麻烦你一下,爵爷……”她探身越过西蒙,将药草放进炉火上的煮锅里面。 西蒙拎起拐杖起身,跛着走到窗边,以免妨碍到她们。他不知道莎拉的视线暗暗的跟着他移动,直到他坐下来,她的注意力才转回手中搅拌的咳嗽药上。 款冬草煮滚了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呼吸中有一种凉凉的味道。 “这是帮助艾莉呼吸顺畅。”珍妮对西蒙解释。“或许你宁愿到楼下去,先生。” 西蒙摇头以对,然后才想到珍妮根本看不见,但是莎拉扬眉直视着他,眸中带着询问。 “我不是护士。”他说。“可是如果你们清楚的告诉我该做什么,我当然可以应付。” 莎拉点点头,转回斜靠在枕头上的艾莉,喂她吃药草茶。 “你不必久留,莎拉,你根本不应该过来的。” “你很清楚无法阻止妈妈做她想做的事,”珍妮浅浅笑着说。她走回床边,伸手摸她额头。“如果你可以睡一下,艾莉,善大概会好一些。” 艾莉的笑容很微弱。“希望如此,以后我绝对不会在冬天到欧斯河游泳。” “这句话对极了。”西蒙也跟着走到床边,艾莉看起来还是病恹恹的,只是声音没那么沙哑,咳嗽似乎也有点改善。 “莎拉,你不需要再留下来。”艾莉半哀求半急切的说。“我现在可以照顾自己,而且我知道你想回家。” “如果你们解释一下我该怎么做,现在可以由我来照顾艾莉。”西蒙希望自己证据不至于显得迟疑。艾莉显然觉得她的朋友不应该在堡里久留,而他觉得不让艾莉集中很重要。“我想杜妮也可以帮忙。” 莎拉再次看他一眼,那种眼神令他不太自在,然后她轻触珍妮的手臂,将她拉离床沿,并以眼神示意西蒙跟过来。 “艾莉需要睡眠,”珍妮低声说道,接过母亲手中的玻璃瓶。“可是我怀疑她肯吃鸦片酊,她实在不是模范病人。” “鸦片酊是必要的吗?”西蒙直接问莎拉,她断然的点点头。 “那么艾莉会吃下去。”他俯视手中的小瓶子。 妇人盯着他看半晌,再一次是那种转注、询问的眼神。她徐徐的伸出手,轻触西蒙脸上的疤痕,以指尖描画。 西蒙动也不动的站着,那个碰触轻柔得有如爱抚,百望着他的那对蓝眼睛,又似乎可以看穿到他的灵魂最深处。但是这个妇人没有一丝女巫的邪气,只有温柔,让他有一种奇特的安心。 珍妮静静的伫立。一脸迷惘,她看不见母亲的动作,只是感觉三个人之间的张力和母亲的奇特,然后又开始干咳,莎拉抽回手,拿起斗篷,走回床边。 珍妮在煮锅里加入草药的叶子。“赫斯摩伯爵,只要这个保持新鲜就会有帮助,同时每隔三小时,你要在胸口涂药膏,只要咳嗽,就让她喝茶。这里还有一些药片,可以给她口含,抒解喉痛和咳嗽。不过你若是能够说服她吞鸦片酊,就可以让她睡上六个小时左右。” “放心,我会说服她的。”他脸上的疤痕似乎还能感觉到莎拉的碰触。 珍妮朝他微微一笑,拿起斗篷,正确的在屋内移动,显然是对这里的环境和摆设已经牢记在心底。 “我们要走了,艾莉。”她俯身亲吻病人。“乖乖吃药,明天早上叫亚德过来接我。” 艾莉的笑容相当虚弱。“我已经感觉好多了,谢谢你们,但是我还是希望莎拉不必来。” “亚德说是你丈夫坚持的。”珍妮在她耳边低语。 艾莉胀红脸。“他没有权力那样做。” 珍妮耸耸肩。“或许,可是你知道没有人能强迫妈妈做她不想做的事。” 艾莉相信这是真的,她望向老妇人。“谢谢你,莎拉。” 两人离开之后,西蒙走到床边,拿着那鸦片酊和一只杯子。 “如果那是我猜到的东西,你还是省省麻烦吧。”艾莉粗声道,将棉拉到下巴,叛逆地瞅着他。“我绝不吃鸦片酊。” “凡事总有第一次,”西蒙坐在床边。“莎拉说你必须睡一觉,所以你就睡吧,甜心。” “我想睡就会自己睡。”艾莉宣布。“我的身体自有规律。” “我想你不应该多说话。”西蒙仍然悠闲的说。“你的嗓音越来越沙哑。”他小心翼翼地将鸦片酊倒进杯子里。 “不!我不喝!”艾莉充耳不闻的抗议。 “为什么?” “因为鸦片酊会让我昏睡!” “我相信这正是它的目的。” “对,但是那种不能控制的沉睡很可怕!这不像我调配的莨菪,鸦片的药力更强,持续好几个小时,而我不能让自己睡成那样,我必须——”剧烈的咳嗽使她无法持续,仿佛刚刚的治疗都徒劳无功。 西蒙将杯子放在床边,扶起她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按摩她的背,直到咳嗽停止。“来。”他倒一杯药草茶,她急切的喝完,再次躺回去。 “如果莎拉认为莨菪就够了,她不会留下鸦片酊这个处方,显然你是十分需要。”他再拿起杯子凑近。 艾莉推开他的手。“我不喝,”她乖戾的说。“我不要喝。” “我真不敢相信你自制的外表底下是如此的孩子气。”西蒙评论。“而且还很不听话”他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如果不听话的孩子不想被人看得很幼稚,就会知道这是为她好,乖乖把药吃下去,别再闹别扭。” “你不懂……” “或许我是不懂,而你可以先吃药,再帮助我明白。”他抬起她的脸。“吾爱,我可以找办法让你喝下去,只是会不太好看,总之你还是得吃药。” 艾莉望着他眼底,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那你要答应我不能丢下我。”她说。“当我沉睡时,无法照顾我自己,你一定要陪着我。” 她的请求深深感动他,难怪她的睡眠如此浅,因为她总是害怕如果不时时睡觉,可能会发生事情。 “我不会离开这个房间。”他保证。“除非偶尔去对面卧室拿点东西。现在,喝药吧!” 艾莉打个哆嗦,但是放弃抗争,相信他会护卫她的背后,一如她也一样的待他,她苦着脸把药喝光。 “这才是我的好女孩,”他柔声说,俯身亲她。“躺下来睡吧,我会在。” “狼狗需要出去走走,”她呢喃。“叫亚德看着,别让它们乱跑。” “不会的。”他替她盖好棉袄。“你够暖吗?还要不要加热砖?” 艾莉摇头以对。“不,已经够温暖了。”她闭上眼睛。 西蒙伫立凝视她半晌,的微笑,然后才回到火炉坐下来。狼狗吐口气的趴在他脚边,他靠着摇椅,闭上眼睛,聆听艾莉平稳的呼吸。他伸手摸着脸上的疤,想到莎拉的手指碰触他,觉得那个动作很奇特,但是又觉得很自然、很合宜,仿佛在某方面,她有权利亲切的摸他,那样的亲切,连海伦都不曾有过。 不是杰佛的儿子,是欧文的儿子,哦,他有很多赫家遗传的特质,但是他有其他的,像欧文俏皮的笑容,长耳垂,大而突出的指关节。而且就算他没有这些特质,她还是说得出来,只要看一眼她就知道。 莎拉摸摸自己在斗篷下的胸脯,当孩子吸奶时,她的胸部浑圆丰满,孩子贴在柔软的胸前,用力的吸吮,她一直都有很多奶水可以喂养婴儿。 而她的儿子,她尊重的儿子,向来都是贪吃的孩子,对吃很严肃,常常皱着眉吸奶,噘着嘴,胖胖的小拳头抵住她丰满的胸房。她好爱他,常常亲他胖胖的小身体,抱着他四处走,哄他入睡。 等他长大了一点,喜欢用指头指呀指,兴奋的牙牙学语。自从他父亲去世,她的爱就全放在这个小婴儿身上。他经常着迷的玩着丈夫送她的手链,坐着玩好几个小时,将坠包饰放进嘴巴,用牙齿咬翡翠玩。 他们来的时候,独守在距离雷文斯堡不过十里的房子里,她就知道他们迟早会来找她。只是过了好几个月,他们一直没出现,她逐渐不再恐惧,以为或许自己安全了。但是她早该知道雷文斯伯爵是有仇必报的人。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仍然记得自己当时双脚无力的下楼迎接,他们穿着骑装,眼神冰冷而不怀好意,声称是因为土地的争议,需要她到治安官那里当见证人,这种事在查理二世复辟的时代很常见,仆人没有多想,而且若拒绝出席,处罚便是自动丧失对该土地的权利。 她实在别无选择,他们柔声的以她的儿子性命来威胁她,同时雷文斯伯爵一脸友善的笑容,即以匕首抵住她的肋骨,声音滴蜜的表达他对邻居的关心和友善。 他们把她带到一处相当偏辟的客栈,囚在顶楼,轮流取乐,直到她声音嘶哑,浑身肮脏,一身是血的缩在角落里…… “我们到了,莎拉太太……莎拉太太”亚德轻触她手臂。 “妈妈?” 珍妮担心的语气使莎拉从梦中醒过来,她浑身震了一下,仿佛被踢了一脚,一如当时他们有需要就踢醒她一样……全然不顾她的啜泣和哀求…… 莎拉跌跌撞撞的下了马车,若不是亚德及时扶住,她就会失去平衡。 “啊,珍妮小姐,我想你母亲状况不太好,我扶她进去好了。”亚德关心的说什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低语。 “那我要走了?”亚德迟疑地问。 莎拉点点头,放开珍妮,走过去握了握亚德的手,然后轻轻吻他的脸颊。 马夫有点脸红。“那我明天早上再来接珍妮小姐。” “我会在七点准备好。”珍妮说道,她直过来环住母亲的肩膀,感觉松了一口气,她不确定刚刚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一定和雷文斯堡有关。 莎拉转身回到织布机前面坐下来,仿佛从来没离开过。她望着女儿盲目但聪慧的五官,雷家那四个魔鬼的其中之一是珍妮的父亲。但是那无所谓,珍妮属于她,虽然是在那样的景况下受孕,可是珍妮是无辜的,是纯洁的,单单属于她的母亲。 15 “我送来一些晚餐,爵爷。”杜妮走进来说。 西蒙从困倦的沉思当中回过神来,察觉自己饿极了。 杜妮将托盘放在火边的桌子上。“亚德回来了解,爵爷,我该带狗下去交给他吗?它们需要出去跑跑。” “是的,谢谢你。” 西蒙伸手拿拐杖站起来,僵硬的伸展身体,跛着走向床边,艾莉仍然在沉睡,呼吸有点喘。苍白的脸上全是汗水,发丝粘在额头上。 “我也端了一些薰衣草水,爵爷,”杜妮手里拿着一只小瓶子和布。“用来擦试小姐的脸,她会舒服一些。” “恐怕我实在不能胜任当护士。”西蒙自嘲的说。看着杜妮熟练的照顾病人。“我想她胸前应该再涂点药膏。” “我来处理,先生,你可以坐下来用餐。” “谢谢你。” 杜妮端上来的晚餐不只很丰盛,旁边还有一瓶葡萄酒,他为自己倒了一杯。 “洛米”和“雷米”期待又耐心的坐在门边,似乎知道杜妮会带它们出动似的,看着她在房内移动、照顾病人、煮药草等等。 “我现在带狗下去了,先生,你还有其他的需要吗?” “不,没事……喔,问一下亚德关于牝马的状况,艾莉小姐醒来时一定会关心。” “是的,先生。”杜妮屈身施礼,抱住冷却砖块,对狗吹声口哨,安静的离开。 西蒙宁静的享受他的晚餐和葡萄酒,突然想到这是他抵达雷文斯堡以来,最怡然自得的夜晚。 尖锐的叩门声好像是有人用剑而不是用手叩门。他还没开口,门已经被推开,贝奥利端着酒杯,脚步不稳的站在门口,将短剑收回皮鞘里。 “我的小姑娘怎么样了?”他斜眼询问。“看来你在扮演护士,我的赫斯摩爵爷。”他笑着走进来,用脚踢上门。“我想这实在不适合女王陛下的士兵,马博罗公爵会怎么说呢?” 他的笑声很刺耳。“不过我猜他一定知道跛子只能照顾病人。” “你有何贵干,姓贝的?”西蒙询问,他啜着酒,兴致索然的打量访客。 “喔,我只是来看看我的小姑娘的状况。”奥利走近床边。“你应该同意情人也有关心的权利。” 他扭头瞥西蒙一眼,后者仍然坐在椅子里,似乎连一根肌肉都没动。奥利眯起眼睛,对方缺乏反应使他不悦。 “我的小姑娘不是美女。”他深思的说。“不,你不会说她是美女,但是很吸引人,只不过美女一旦发烧,也会变成巫婆,恐怕我们的病人也不例外。”他以手指轻拂艾莉汗湿的脸颊。“瘦又灰白。”他摇头。“我们都不明白她怎么会那么傻,你说呢,赫斯摩?” 西蒙没有回应,静静的喝着酒,伸展双脚,等候他不得不迎战贝奥利的那一刻来到。 “不,我们都不明白艾莉为什么要为一个赫斯摩危及她自己的坐骑,掉进冰水里倒是并不意外,因为这个丫头向来是冲动得不顾安危,但危及她自己的马匹……”他严肃的摇摇头,再喝一口酒。“不,艾莉向来看重她的马,何况还为了一个令人想不透的原因。”他哈哈大笑。“那只老鹰即使攻击你,反正状况也不会更糟,不是吗?” “我只能说她令我们大家都很吃惊。”西蒙的语气很冷淡。 奥利走向火边,但是对方的眼神使他停住脚步,他斜靠在床柱上。“你真的善待她吗,赫斯摩?你知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你有没有发现她的美人痣,就在——” “你真粗俗,姓贝的!”西蒙打断他的话。“事实上我会说你是我今生仅见最惹人厌、最微不足道的人。” 奥利的脸涨成深红色,伸手探向腰间的短剑,对方不为所动的看着他。 “别以为她是你的人,赫斯摩,”奥利恨恨地说。“她属于我们,属于她的哥哥和我。” “真的吗?”西蒙扬扬眉毛,语气有点好奇,眼神却冷得像冰。“我还以为她是我的妻子。” 奥利突然抽出短剑,逼近坐着的赫西蒙。 西蒙没有动,只是盯着醉醺醺的奥利。“你想攻击一个没有武器的人。” “你有剑,”奥利嘶吼。“拔出来呀,我们来打。” 西蒙轻蔑的笑了。“我的战争是在战场上,贝奥利,不是在女病人的闺房里面。” 奥利的短剑破空飞过,和西蒙的脸相距一寸,插进壁炉的木头里面。但是西蒙仍然文风不动,仿佛没察觉一样。 “你真会随便发脾气,姓贝的,”西蒙抽出短剑递给它的主人。“我想你应该学习冷静的头脑……至少在面对我的时候。”他深思的说。 “你在威胁我?”奥利神态狼狈,面红耳赤。 西蒙摇头以对。“我觉得那是你在用的把戏,姓贝的。” 贝奥利转过身,结果绊到地毯,差点摔一跤,他跌跌撞撞的走向门口。“你得不到她的,你休想,赫斯摩。” 门在他身后呯的一声甩上。 老天,艾莉究竟看上他哪一点?想到那个卑鄙下流的笨蛋在他之前和艾莉有亲密关系,实在刺痛西蒙的心. 他指的是哪一颗美人痣?她的右胸底下有一颗,还是另一颗在右臀底下…… 西蒙下巴绷紧,努力的控制那股非理性的愤怒,对贝奥利曾经触及艾莉的念头觉得很反胃。 艾莉含糊的咕哝,踢开棉被,流汗使她的睡衣变得透明,湿湿的粘在身上,缠在小腹和大腿上。 西蒙以布沾湿薰衣草水,轻拭她的肌肤。她似乎舒服许多,不再呓语。他找了一件干净的睡衣替她换上,至于湿的床单就得等杜妮来再说了。 半小时之后杜妮再次出现,抱来一些干净的床单和热砖,在西蒙的协助之下,为艾莉换上干净的床单,其间艾莉曾经睁开眼睛,但是眼神全无意识,西蒙坐下来抱着她,倾听她模糊的呢喃,感觉她四肢无力、柔若无骨的脆弱,如果这就是鸦片酊的功效,难怪她会抗拒服用。 “好了,床很新鲜干净,爵爷。”杜妮拍拍枕头。 西蒙让艾莉躺回床上,杜妮放好热砖,将棉被拉到艾莉的下巴。“就这样吗,爵爷……噢,亚德说牝马没什么问题,伤口已经清理干净又敷上药膏了。” “谢谢你。”西蒙掏出一枚金币递给她。“晚安,杜妮。” 杜妮惊讶的瞪着金币,然后屈身行礼,匆匆离开,仿佛害怕动作慢一点,那枚金币会凭空消失。 西蒙伸手掏出口袋中被遗忘的手链,举到烛光下底下,为什么当莎拉看见艾莉戴着它时,表情如此困扰?仿佛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一样。 看来觉得困扰的不是只有他而已,真是怪异。 他将手链放在衣柜上,转回床边,打了个呵欠,觉得十分疲倦,可是他能睡哪里呢?在脚受伤之前,椅子或地上都可以睡,可是他现在的身体已经不一样了。 他很想回到对面房间那张干净的大床上。但是一言既出,四马难追。 他锁上房门,添加柴火,再多煮一些款冬草,熄掉所有的蜡烛,叹口气,脱掉外套和靴子,合衣服躺在艾莉身边的棉被上方,拉起床罩盖住自己。一手拥住艾莉,立刻沉沉睡去,只又狼犬躺在火炉前方,满足的趴在那里。 亚德刚照顾完受伤的牝马,脱掉皮围裙,工具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瘦小的男孩端了一大杯酒进来。 “赫斯摩爵爷送来给你的,先生,表示感激。”他将杯子递给他。“里面有添苹果白兰地。” 亚德舔舔唇,这是他冬天最爱喝的。“呃,他真仁慈,孩子,谢谢。”他高兴的接了过来。 男孩摸摸额头,走出去关上门。 亚德坐在床铺上,伸长脚,享受他最爱的白兰地,酒液热热的流入他的胃,向四肢扩散,但是他没喝完之前,杯子从他突然无力的手指掉在地上,滚到墙角,亚德不动的躺在床上。 十分钟后门轻轻的开了,有人探头进来,然后又悄悄的缩回去。 “他昏过去了”,那人对马厩门外的另外三个人低语。“牝马在第五门马房里。” 他们顺利的找到牝马,摸摸它的肚子,确定她在待产。他们以缰绳套住它,用帆布袋套住马蹄,再喂它吃饲料,将它牵出马厩,一路牵到河边。 河边的小码头停了一艘平底船,一个男人踏出树林。“让我看看。”他粗嗄的低语,摸摸马腹,满意的说。“是这一匹没错,用毛毯盖住它,我不希望它在河上着凉。”他示意手下将牝马送上船。 牝马信赖的走上去,没想到要惧怕人类,摸它的那些手很轻柔,那个人说话的声音也很柔。是的,它不必怕雷文斯伯爵,因为它很宝贵。 珍妮在门口等了很久,亚德一直没出现,她们百思不解,因为亚德向来很可靠,从来不会误事。 “我想该到小路那边,看看能不能搭便车去城堡,或者有人会送消息过来说他有事耽误。” 莎拉没说什么径自披上斗篷,陪她来到村落通往城堡的小径。 一辆运货马车停在她们岙边,一个认识的村民愿意载珍妮去城堡。, “艾莉在发烧,”珍妮对车夫说道。“她一受凉,状况就会很糟。” “噢,是的。”他说道,村里的人都很喜欢艾莉小姐。“艾莉小姐不能生病,否则其他人怎么办?不过我们很快就要失去她了,毕竟会会搬去赫斯摩。” 珍妮没有回答,即使艾莉没去赫斯摩,也不打算留在雷文斯堡。只是珍妮开始纳闷她朋友的计划,不知道伯爵在其中又有怎样的地位。 她深思这个问题,一时之间忘了亚德没有出现的迷团,直到马车停在厨房外面的空地。 “到了,珍妮小姐,你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我找得到路,谢谢你,先生。” 珍妮在他扶助之下下了马车,自行沿着花园的小径,一步不差的来到厨房。 “呃,珍妮小姐,你来看艾莉小姐了。”吉儿和她招呼。 “本来亚德七点要去接我,但是他没出现。”有人过来扶珍妮到桌边坐下。“结果是一辆运货马车顺道载我过来。” “真奇怪,”吉儿蹙眉以对。“我早上也没见到亚德,他通常六点就过来吃早餐了。”她望向厨房,“呃,提森先生,你早上有看到亚德吗?” 提森摇头以对。“好像没有。”他招手叫了小厮。“孩子,你去马厩看看亚德先生在不在。” 过了一会儿,小厮跑了回来。“噢,吉儿太太,提森先生,你们最好快来!”小厮在厨房门口大叫。“亚德先生死了,他一动也不动!” “什么?”提森抢先到门口,揪住小孩的耳朵。“如果你乱开玩笑,小班吉,我会剥了你的皮。” “没有,提林先生,我发誓,真的没有。”男孩结结巴巴,追在男仆后面说,吉儿牵着珍妮的手,匆匆跟过去亚德躺在已经冷却的火盆边的小床上,眼睛闭着,脸色白如牛奶,没有一丝生气和生命的迹象。 提森无助的俯视静止不动的人影,吉儿也退在一边,好让珍妮可以检查看看。珍妮俯身,熟练的解开粗布衫,耳朵湊近亚德的胸口,手掌平放在他嘴巴上。 “他没死,”她冷冷的宣布。 “噢,我真以为他死了,珍妮小姐。”小男孩哀鸣,向后避开男仆。“真的,先生,我不是故意开玩笑!” “闪开!”提森命令,威胁的举手,小男孩立即跑掉了。 “是睡死了。”吉儿以带恶兆的语气宣布。“以前我也见过这种事,像死人一样沉睡,就一命呜呼了。”她以围裙擦眼睛。“可怜的亚德先生,他是个好人,艾莉小姐一定会很伤心。” 亚德抽动一下,突然吐出一口气。 “不管是不是睡得很死,我看他是快醒了。”提森说道,突然瞥见墙角的酒杯,捡起来闻了闻。“这里有酒味。” “我可以看看吗?”珍妮伸手拿过去闻了闻,然后用手指沾了一点舔了舔,双眉深锁,但是没说什么,只是将杯子放在地上,俯身察看亚德。 “亚德?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亚德?”她一再的问,男仆动动眼脸,抬起仿佛千斤重的手,摸摸嘴巴,然后睁开眼睛,表情很困惑的看着大家。 “噢,珍妮小姐,我要去接你,不是吗?现在几点了?” “快八点了。”珍妮回答。“你再多躺一下,亚德,感觉会好一点,或许你想喝些茶……”她疑问的望向吉儿的方向。 “我会派人送来。”吉儿说道。“你还要什么吗?” 亚德摇头以对,吉儿先行离开,他想坐起来,头晕得令他呻吟。 “看来你喝得太多了,”提森说。“奇怪,我不知道你也会喝这么多。” 亚德小心的抬头。“昨天晚上有个孩子端酒来给我,说是赫斯摩伯爵对我的感谢。” 珍妮再次检视酒杯。“赫斯摩伯爵送来的?” “是的,很好喝,但是太烈了,以致我睡死了。” “我想是吧。”珍妮说道。“如果你好了一点,我就先去看艾莉小姐,等一下再过来。” “啊,到时候我就可以载你回去了。”亚德说道。“来提森,快扶我一下。”他脚步不稳的站起来。“老天,我最好去看看马匹,艾莉小姐会想知道牝马的状况。” 他甩甩头,摇摇晃晃的走向马房。 一早艾莉的房间就挤满来探病的访客,直到当天婚礼的庆祝活动开始,她才终于独处了。 艾莉靠着枕头,等杜妮把狗带回来,因为亚德必须去接珍妮。她突然看一下闹钟,已经过了八点,亚德早该和珍妮回来了。 门外突然响起狗吠声,杜妮一开门,它们立刻冲了进来。“老天,艾莉小姐,它们跑得快得我几乎拉不住。”她喘息的说。“珍妮小姐来看你了。” “谢谢你去溜狗,杜妮。”艾莉温和的微笑。“我正担心你,珍妮。”她伸手握住走过来的珍妮“亚德应该没有忘记去接你吧。” “不全然。”珍妮模棱两可,朝整理房间的杜妮微微挥挥手。“今天早上你还好吧?”她伸手摸艾莉的额头。“烧退了?” “是的,夜里退了。”艾莉敞开领口,让珍妮听心音。“我流了一堆汗,真可怕,可怜的西蒙一直帮我换床单。” “那他是个好护士?”珍妮以十分怪异的语气询问。 “相当惊人。”西蒙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把珍妮吓了一跳。 但是她迅速恢复过来。“早安,伯爵大人。” “早安,珍妮,你对病人的看法如何?” “好多了,你会喉咙痛吗,艾莉?” “很痛。” “我们应该在你的脖子裹上热的法兰绒。”她转身吩咐杜妮去厨房拿。 站在门口的西蒙困惑的皱着眉头,珍妮似乎避免和他交谈,当他走近床边时,她倒开一步,似乎显得很紧绷。这个女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呃,我把她交给你了。”他有些尴尬。“我相信你比我能干,珍妮。” 珍妮没回答,似乎全神贯注的帮艾莉量脉搏。 “好好享受打猎吧,爵爷。”艾莉说道。“我希望可以跟你同行。” “呃,你不可以去。”他俯身吻她。“你要乖乖躺在床上,包着热法兰绒,我们晚餐时再见。” 门开上后,艾莉迅速问道:“亚德怎么了?” 珍妮坐在床沿。“他显然喝了一些烈酒,睡过头了” “什么意思?” 珍妮咬住唇。“杯子里不只是酒和苹果白兰地而已。” “哦?”艾莉睁大眼睛。 “马鞭草一定有,或许还有真菪,同时我还尝到白屈菜的味道。” “噢。”艾莉睁着珍妮。“你是说酒里被人下药?” 珍妮耸耸肩。“杯里只剩几滴,我也可能误判。” “不,你不会的。”艾莉平板的说。“亚德人在哪里?” “检视马匹。” 艾莉恐惧在心中扩大,两个女人沉默中等待必然的结果。 几分钟后亚德脸色灰白的走进来。艾莉先行开口。“我们失窃了什么?” “怀孕的牝马。”他无助的绞着双手。“我无法相信自己醉成那样……”他垂头丧气。“我会立刻离开,小姐,我真的很抱歉,可是——” “不必自责,亚德,”艾莉打岔“不是你的错,有人在酒里下药,珍妮尝过了。” “下药?”亚德很生气。“有人要我别挡路。” “芮夫。” 亚德清清喉咙。“可是……送酒来的小孩说是赫斯摩伯爵表示谢意,我以为是因为我照料菊花青马。”亚德陷入沉默,不敢去看艾莉。 西蒙?西蒙下药迷昏亚德,派人偷走阿拉伯马?以西蒙骑马的经验,当然看得出来那些是价值不菲的骏马。而且他自己又有马厩可以藏住它们。难道西蒙看出她的马匹是金矿?多么贪婪的心理?西蒙?可能吗?不可能。 “是哪个小孩送酒给你,亚德?”她伸腿要下床。 “我不认识,小姐。” “你想他不是我们的人?”她套上睡袍。 “或许是新来的,小姐,我以前没见过。” “你去厨房问问看。”艾莉指示。“看看有谁认识他,他的背景,然后找到他的人,我会亲自去看其它的马匹。” “是的,小姐。”亚德匆匆走向门口。“牝马的伤口好多了。” “很好。”艾莉不稳的下床。“去吧,亚德。” 仆人离开后,艾莉开始在房里踱步。“我不相信西蒙会偷牝马。” “他是有机会。”珍妮指出。 “对,但是我不相信他这样卑鄙,这比较像芮夫的作风。他一直在探试,当我送走小马之后他还勃然大怒。他一定有内线消息,知道牝马有买主。” 在其他状况下,听见艾莉袒护赫斯摩——这个几天前她还憎恶的男人——珍妮会很想微笑。“呃,无论是不是你哥哥,我都不认为你出去吹风是个好主意,艾莉。”她实际的建议。 “是的,”艾莉坐进摇椅里。“你说的对。”她深思的咬指甲,心想自己必须在芮夫下一步阴谋之前,赶快行动。 16 雷文斯伯爵带队骑出城堡时,西蒙觉得他们几乎比平常显得自满一些。 他骑在小舅子旁边,和他闲聊了一下,轻快的问他:“你知道这一带有个名叫艾瑟的妇人吗,雷文斯?在大约三十年前来这里。” 芮夫一脸惊讶。“三十年前?我那时才十岁。” “我只是纳闷,想知道她人在何处,是不是还活着。” 芮夫很感兴趣。“她是你什么人,赫斯摩?” “没什么,只是关于家庭的神秘。”他耸耸肩。“我最讨厌神秘兮兮。” “她从赫斯摩的土地搬来这一带?”芮南尖锐的问,他向来是兄弟之中最快抓到问题的重点。 “或许。” “你在暗示这个女人和我们两家之间有关联吗?” “我知道是没有,”西蒙顺口说谎。“我父亲的文件当中提到她的名疲惫不堪,内容不多,只说她离开赫斯摩一带,可能是搬来这附近,我很好奇,想问问你有没有印象。” “我全无印象。”芮南回答,他扭头芮福。“你知道雷文斯这一带有个名叫艾瑟的妇人吗?” 芮福骑了过来,表情仍然很不愉快。“你们不可能期待我认得所有的佃农,无论是旅客或过路人。” “对,那是艾莉的专长。”芮夫观察的说。“应该问你的妻子,赫斯摩,如果连艾莉都没听说过,你大概就可以确定那个妇人不在这里……或许已经 埋入地底,至于还活着……”他摇摇头,踢踢马腹,追向狂呔的猎犬,驰向远处的树林。 其余的狩猎队伍鱼贯的追上去,西蒙则在他自己的朋友当中。艾莉从来没听过艾瑟这个名疲惫不堪,亚德也不知道,或许芮夫说对了,她已经死了。 三十年很漫长,如果真涉及雷家的人,也是芮夫的父亲或是他叔叔那一代。无论是发生什么事,都已经尘封了。如果和雷家有关,芮夫应该也会知道,而他的反应应该不是伪装的。 可是那个孩子呢?父亲的文件里面清楚的提及艾瑟的孩子,父亲是杰佛的弟弟,杰佛愿意为这个遗腹子负责任。可是西蒙的印象中,父亲从来没说过他这个不知名的堂弟。他的母亲也不曾提及那孩子。是男孩或是女孩?父亲的神秘文件中连这点都没注明。 西蒙是在几个月之前才发现那些文件,就藏在像样书桌里的夹层抽屉里。那些文件本身就是个谜。为什么家族慷慨的行为要保密?还要藏起来?是和孩子的母亲有关吗?文件简单的提及她完全的消失无踪,以及杰佛几次三番试着找到她。 可是西蒙想知道的是这个不知名的堂亲戚,如果父亲答应为那孩子负责,那他的遗嘱里面怎么没有他呢?如果这个人仍然活着,身为父亲唯一继承人的西蒙,觉得自己亏欠他(她)。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有义务,可是他就是这样。 在他父亲私人文件的最后,提到雷文斯,这是西蒙仅有的线索。 我只能假设那群恶魔和她的失踪有关。即使在她目前的善下,对他们不构成威胁,但是雷文斯家绝对不是心胸宽大的类型。一定会盯住她,以防状况生变。 记忆中他的母亲是个苍白、灰暗的人,白天常常躺在沙发上,窗廉从来不拉开,关于她的一切都和苍白有关,周遭只有噤声和细细的脚步声。 虽然当时他还是个小孩,但是每当被带到她身边,他都觉得自己好巨大、笨拙、颜色鲜亮。他都是坐在她沙发边的小凳子上,看着自己肮脏的双手,而母亲的手指即是修长而没有血色。甚至当他试着小声说话,都显得好大声,好刺耳。而她总是很快就疲倦了,要求保姆把他带开。 当她去世时,他其实没有多少感觉。葬礼上,他亚当地坐在父亲身边。他还记得房子好暗,家具和窗户都罩上黑色的布,父子俩也是一身黑色的丧服。 但是当哀悼期结束,一切都改变了,屋里常是喧闹的笑声,高朋满座,父亲常带他去钓鱼和打猎,一起用膳。他的父亲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人,一个热情,笑容可掬,快乐的人。 直到那可怕的一天来到,当时西蒙才十岁而已。他们告诉他父亲去世了。过了好几年他才得知事实。他的父亲和雷文斯伯爵夫人有婚外情,当场被捉,雷文斯伯爵在下雪的伦敦街上,冷酷的杀他的妻子和她的情人。 赫杰佛爱上雷梅格。现在杰佛的儿子和梅格的女儿结了婚。 他察觉自己双眉紧锁,发现他的朋友即好奇又关心的打量他。 “你有困扰吗,西蒙?”彼得问道。 西蒙笑了,但是没什么笑意。“你是指除了被迫接受这种令人嫌恶的招待,而且主人还不时想要我的命之外的其他困扰吗?”他摇摇头。“来吧,我们加入打猎。” 黄昏时,艾莉才听见打猎队伍回来的声音。她坐在摇椅里,狗趴在她脚边,亚德早就带珍妮回去了。至于那个送酒的小孩,亚德找了半天,都没有头绪。 中庭的喧闹打断艾莉的沉思,她解开喉间的法兰绒,这个治疗的确有效果,声音沙哑有所改善,喉咙也比较不痛。只是烧了一夜,人有些倦意,全身有一种温暖的倦意,使她的怒气和闷气迟钝许多。但是她上楼用餐,趁现在甩掉她受寒的后续影响。 她已经决定,对西蒙或芮夫,都不提牝马失踪的事,不想让他们感觉那些马匹对她的重要性。 狼狗竖起耳朵走向门边,过了整整五分钟才响起西蒙独自的叩门声,然后他立刻进来。对于狗儿热烈的欢迎,他拍拍它们,以坚定的一声“坐下”来回应。当它们热烈的回到米炉边的老位置时,他微笑地转向他的妻子。 “你看起来发些了,对吗?” “好得足以下楼用餐。”她断然地说。“你想喝些酒吗?” “好的,我渴得像沙漠的骆驼。”他以手指轻拂她的脸颊,惊讶的发现她似乎微微退缩了一下,令他想起今天早上珍妮的反应。他不解的皱眉。 艾莉转身替他倒了一杯酒。“你相个乳酪塔吗?” “谢谢。”他接过去,站在火边烤火,深思地打量她。“你今天还好吗?” “够好了。”她不肯看他,迳自喝酒。“亚德说牝马恢复得很好,明天我必须去看看它。” “这么快就出去吹风好吗?” “我会没事的。”她知道自己语气冷淡。“马匹的事需要我去处理,不能全交给亚德,他会遵行命令,只是他缺乏创意。” “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西蒙同意道。“可以靠得住,令人信赖,当他想用双手止血时,却因此阵亡。” 他的表情很感伤,过了一会儿,他仰头饮尽杯中的酒,艾莉着着他的修长、古铜色的顶,即使身体虚弱,心里生气,仍然起了一股欲望。 西蒙放下酒杯。“在用餐前我要清洗一下,你确定下楼对你的状况合适吗?” “如果再关在这里,我要发疯了。” “我可以陪你?”他纳闷自己为什么语带试探。 艾莉摇摇头。“你不必把自己隔离,爵爷,我们一起下去。” “好吧。”他半鞠个躬,转身离去。 艾莉起身移向衣柜,虽然她很想留在房里,但是自尊心刺激她要换上最鲜艳的礼服,让自己苍白的外表增添生气。芮夫会以为她苍白、沮丧,可是他休想得遂心愿,她要显得光彩突出。 十五分钟后,她审视镜中的自己,大红的长裙,边缘绣着金线,看起来又恢复几分往日的精力。她正试着盘起头发,挑出几缕发丝垂下来时,门突然开了,西蒙走了进来。她和往常一样,只有尖锐的叩一次门,便立即开门进来。 他站在门口注视她,她可以从镜子看见他站在自己后面,一身黑色天鹅绒,银色真丝领,同颜色的蕾丝也用在袖口和口袋上。 “我很惊讶你不需要女仆协助你更衣。” “我向来自己处理。”她以手指卷一卷头发定型。 “你怎样绑上紧身衣的扣子?” 艾莉耸耸肩,仍然没转身面对他。“我向来懒得穿上紧身衣,要扣上腰间的鲸骨裙很容易。” 他将拐杖靠墙放着,走到她背后,双手放在她的腰上,当他的拇指和食指接触到,形成一个环,他微微一笑。“你的确不需要紧身衣。” “是你的手很大。”她回答,双颊染上红晕。他手上的暖意扩散到她体内,再次挑起熟悉的情欲。她欠动身体,试着移开,但是他扣住的双手不肯放开。她伸手去扳,但是他反而笑着攫紧。 他的唇贴向她颈项的凹处,呼吸热热的,双唇很坚实,以牙齿轻咬她柔软白皙的肌肤,舌尖描画她肩膀到领口的线条,艾莉在愉悦中震颤。 “我们应该下楼了。”她低语,声音有些沙哑。 他抬起头,在镜子里审视她的眼睛。“你有什么困扰吗,艾莉?” 她回视他的目光,看出他是真的关心。“不,”她说道。“没事……真的没事,什么事会困扰我?” “我不知道,”他松开搭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拥住她,仍然在镜中凝视她。“但是有事。” “我只是疲倦,觉得有点虚弱。”她说,转身离开他的怀抱。 “那你应该留在这里。” “不!”她的语气出乎意料的激动,他迅速的倒抽一口气。“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大叫。” “的确是没有必要。”他温和的说。“来,我们走吧!”他伸出手。 艾莉再次望向镜子,他们是相当令人吃惊的一对,他的黑色天鹅绒衬托她的红色和金色的礼服,他身材高大,肌肉结实,她则修长纤细,白皙的皮肤、柔和的五官和他坚毅的外貌、扭曲的疤痕、凸出的鼻子真的是强烈的对比。 惊人的一对——对比强烈的一对。然而似乎在某些方面又很搭配。西蒙一度轻蔑的说到美女与野兽,但是她看到的是不寻常,不一样,但是又像两片相连却又没想到会凑在一起的拼图一样契合。 西蒙在她迟疑时,也将目光转向镜子。可是他看到的似乎和她不一样,因为他的表情突然封闭起来,眼神冷硬,另一只手近乎抽搐的摸摸疤痕,然后他拉住她的手受腕,似乎怕她移开一样。他伸手拿拐杖,跛着同她走出房间。 他们下楼到大厅,芮夫过来欢迎,一手端着酒杯,眸中充满恶意。“那件礼服想必花了我很多钱,小妹。” 艾莉嘲讽的屈身施礼。“你后悔送新娘的礼物,大哥?” 他探出手,扣住她戴着手链的手腕,那朵银玫瑰碰到翡翠天鹅,闪着亮亮的光芒。“我期待双方信守诺言。”他说。“如果不然,我会要求赔偿。” 他专注的打量她,再开口时,证据狡猾请多。“即使一身华服,你看起来仍然很苍白,亲爱的,”还是有点冷,或许吧?我相信你今天没出门。 “没有,我在房里。” “啊,”他颔首。“那或许是其他因素使你显得很憔悴。”他扬扬眉毛。 “没有,我想没有。”她要尽全力才装出笑容。“我敢说一定是因为我一直在屋里,芮夫,你知道我最讨厌被拘束。” 芮夫皱眉以对,她的心跳了跳。 小时候,当他鞭打她时,最气她不哭,不展现她所受的伤害,反而一脸的坚决,像现在一样。 那股死气沉沉突然像脱皮一样自她身上消失,她灿烂地微笑,转向西蒙,愉快的宣布,“我饿了,我们过去坐吧,老公,昨夜我没晚餐,只喝了热牛奶,白天又没胃口,现在我觉得饿极了。” 这回换她带头走,小手握住西蒙,拉他走向木桌。 西蒙看着艾莉和柯杰克闲聊狩猎的事,好像胃口很好,什么东西都吃,但是事实上她盘子里的食物没有减少,而且她喝酒的速度比平常快。 “你不饿吗,老公?”她叉走他盘中的烤肉。“这块肉软而多汁,我该替你找一块比较酥脆的吗?这一块。”她得意地将一块肉放进他盘里,微微一笑,长睫毛下偷觑着他。“你喜欢吧?” 他直接用手拿起来咬一口,艾莉的手突然扣住他的,将剩下的一半挪到她嘴里。西蒙着迷地看着她白皙的牙齿咬住他是那块肉,她湿润的唇,粉红的舌尖舔去仅余的油腻。她的手指抓住他的,灰眸中充满情欲的承诺。 西蒙放弃去想艾莉突然来的活力背后的原因,只有傻瓜才会拒绝享受它。“你在玩什么把戏?”他呢喃,拇指拂过她的嘴,她的舌尖探出来,双唇含住他的拇指尖。 这种行为在餐桌上通常被看成不庄重,西蒙心想,他应该感到震惊,然而他知道周遭那些醉醺醺的宾客不会注意到,当然,除了她嫉妒的哥哥们和贝奥利之外。可是事实上,这反而令他微笑,这样的反应更使他震惊。 他环顾桌边,所有的朋友都在交谈,没人注意。 他的另一只手滑到艾莉坐的椅子上,丝质礼服下,她的肌肉收缩绷紧,他安静而专注的移动,直到她停止戏弄他的拇指,低语。“不要。” “我以为你想玩。”他回以无辜的笑容。 “只是戏弄一下。” “这也是啊,抬起身体。” 她的牙齿咬住下唇,眉尖微微冒汗,双手紧紧贴在大腿上,眼睛盯着盘子。 西蒙咧嘴微笑,一手漠然的拿起鸡腿,好像很享受似的咬着,同时还和另一边的朋友交谈。 艾莉无法相信他对她做这种事,他手指所挑起的欢愉强烈的令她奋力控制,同时又一直想笑。她这个古板的清教徒丈夫竟然敢像猖狂的骑士一样做出如此大胆的行径。 当它发生时,她极力抓住现实,努力保持安静,任由身体狂猛的爆炸,然后那种紧绷消失,肌肉放松下来。他流连的捏捏她,抽回她的手。 艾莉手指不稳的拿住酒杯。她是不是眼睛沉重,双颊晕红?她的目光自盘子上移开,直视奥利阴沉的眼神,他知道,他知道因为他了解她。她强迫自己保持上目光稳定,仍然直视他,即使她的心怦怦跳,手中的杯子差一点滑落。 首先移开目光的是奥利,被她不退缩的眼神看得落荒而逃,但是怒火在他眼中焚烧。艾莉长长地呈口气,这时候才察觉在这安静的时段里她一直屏住呼吸。 西蒙瞥她一眼,眼神邪气的发亮,艾莉将一碗奶油葡萄酒推向他。“吉儿调的奶油葡萄酒很棒,爵爷,你不试试吗?” “谢谢你,不要了,我不喜欢甜食。”他微微一笑。“当然,除了某些特殊的蜜汁例外。” 艾莉懊恼的发现她的脸更红了。“请容我告退,爵爷,厨房还有事等我去处理。 他礼貌的起身,让她离开座位,才自顾自的微笑坐下来。 艾莉藉帮溜到厨房,虽然那里没有什么需要她处理,但是在这里,她可以冷静下来。她的思绪转到马匹身上,纳闷芮夫是否知道她和凯特先生的交易。 其实现在已经没关系了。亚德征一批马厩的人手在阿拉伯马附近巡逻,今晚没有人能动手,接下来几天,她会把它们全部运到安全的地方。很快的,她也会跟着离开。 直到今天,她才发觉自己对生活的计划越来越矛盾,在内心深处,有个很模糊的念头一直徘徊不去,或许她不必抛下这椿婚姻才做她想做的事,一个令人渴望的小疑问一直在冒出头来,如果她要求西蒙支持她的事业,他会有任何反应吗?如果她说要在赫斯摩马场上培育。买卖赛马,他会怎么说?如果她解释独立自主对她十分重要呢?同时保留自由呢?而且她不会利用那种自由来伤害他或危及他们的婚姻? 但是现在她知道绝对不能问他,他是个对妻子展现十足权威的人,怎么可能和其他掌握她生活的男人有所不同。 而且他是赫斯摩家族的人。 她会按照计划离开,除非他从荷兰某个荒野处绑架到她,否则他不会得到多少赔偿。 17 第二天早上,艾莉换上骑装,预备和西蒙去骑马,窗口却传来楼下中庭骚动的声音,她扣上外套,走到窗边看看。穿着皇家制服的队伍刚骑过吊,仆人们匆匆向前迎,芮夫和芮南刚走下台阶。 带头的骑士下马向伯爵一鞠躬,塞给他一卷羊皮纸,开始交谈。 艾莉好奇的探出窗口,其他宾客从大厅走出来,西蒙也在其中。 芮夫抬头望向她的窗口,扬起声音叫唤。“妹妹,下来。” 艾莉套上靴子,走向门口,不管“洛米”和“雷米”抗议的吠叫,将它们留在房里,自己匆匆来到中庭。 “什么事?” “有礼物,亲爱的小妹。”芮南嘲弄而好笑的语气使她立刻有所警觉,知道没好事。 “女王陛下送来你的结婚礼物。”芮夫恶意的宣布。“真是光荣,亲爱的小妹,陛下不只送你订婚礼物,现在还送來最棒的結婚礼物。”他退开步,一旁着华丽制服的馬伕牵着一匹肮脏的小马,垂著頭,看起來很可怜。 “小姐,陛下还送了马鞍和羊皮来搭配。”领队的绅士指指显然使用多年的羊毛鞍褥和破旧的马鞍。 艾莉瞪大眼睛。“那不是马!” 西蒙一手搭在她颈项,状似随意,手指却绷紧的警告她不要太大意。“不”,她摇摇头。“那可怜的东西根本不是马。” “艾莉,小心一点。”西蒙凑在她耳迹轻而急地说。“女王会想知道你对她礼物的反应。” 艾莉浑身一僵,用力吞口水。“我做不到,怎么可以呢?”她实在很想笑。 “你别无选择。” 她转向皇家随从。“陛下的慷慨令我受宠若惊,”她的语气混合着气忿和笑意。“它实在……实在……太壮观了。”她勉强忍笑说完,转赂西蒙的胸口,肩膀一直抖动。 他坚决地将她转向信差,对方已经有点起疑。她咬住唇,向前抚摸动物的脖子。“求你报告陛下,我真是感激她的慷慨,先生,马鞍很……很……言语难以形容。”她将胀红的脸埋在小马的脖子边。 “你必须立刻骑上它,”芮南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好证明你的感激呢?等你回来,就可以写信向陛下形容你深切的谢意。” 艾莉骇然的瞪着哥哥,对方微笑以对,她哀求的转向西蒙,他说道。“好主意,雷文斯,来,艾莉,让我扶你上马,反正我们也要出去骑马,或许你干脆现在就骑上陛下的礼物。” “不!”艾莉急切的耳语,不忍心虐待那匹可怜的动物,她转身想逃,但是西蒙先一步挡在前面。 “来,亲爱的,我扶你上马。”他抱住她的腰,在她抗议之前,已经坐上去了,小马吐气的声音好像上面坐的是巨人一样。 “我相信陛下会期待我等它从旅途劳顿之后恢复过来再骑。” “喔,它一定有力气到沼泽跑一圈。”芮夫宣布。“我们陪你。” “那倒不必了,雷文斯。”西蒙迅速打岔。“艾莉和我已经计划今天早上去剑桥,我的马伕已经去牵马了。” 那人正好把马牵过来,西蒙跨上马背。“带路吧,艾莉。”他的马顶在小马背后,小马只好往前走。 一离开众人的视线外,艾莉被迫骑上瘦马球的尴尬和怒气全都爆发出来。“你怎能强迫我骑它?” “你别无选择,女王陛下一定会问信差。” “可是……可是……可是这不是礼物,是羞辱!”艾莉哀鸣,小马的脚步慢极了,根本跑不动。 “安妮女王而言不然。”西蒙笑着说。“一如你所发现的,亲爱的,我们挚爱的陛下一旦在赏赐子民对她贡献时,就发挥节俭的天性,我想这只可悲的动物本来要送到屠宰场,可是她到更好的用途……只要它还有一丝生气在。” “那还有得讨论。”艾莉说。“这对它太残忍了,西蒙,我不想虐待动物。”她迳自下马,反正它走不动。“如果你坚持去剑桥,我们只好共骑。” “那是无庸置疑,可是陛下的礼物怎么办?” “把它栓在这里。”她将缰绳系在沟边的小树上。“如果我们回来时它还存活——那似乎不太可能——我就放它在牧场上。” “但是你也得写一封合适的谢函给陛下吧?”西蒙倾身伸出手。 “我会努力表达我的感受,使她根本不知道我的涵义是什么。”艾莉任他将自己拉上马,坐在他前面。“我们为什么要去剑桥?” “我想替你买个结婚礼物。”他一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控制缰绳。 艾莉很惊讶。“这一天的结婚礼物已经够多了,谢谢你。” 她试着说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显得不知感激,此刻她敏锐的察觉背后的他,他的呼吸轻轻吹在刀子的颈部后面,此刻挨近他的怀抱很自然,可是她反而挺直身体,提醒自己,她和丈夫的浪漫情节已经在母马失踪之后,谱上休止符。 西蒙皱着眉头。“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她轻笑一声。“哪有什么问题?” “所以我才问你。”当她没有回应,他策马快跑。 “是什么结婚礼物?”过了半晌,艾莉问道 ,试着打破紧绷气氛。 “我以为你不想要。” “呃,要看是什么而定。” “哦,你喜欢什么?” “我不知道,没有人问过我这种问题,雷家向来没有送礼物的传统。”她手上手链突然显得很沉重,这是她唯一收过的贵重礼物,即使有一种奇特的中世纪美感,可是她不喜欢。 “呃,赫家有送礼物的习惯,”西蒙说道。“我觉得这是人生一大乐趣之一。” 他们已经来到剑桥,西蒙在黑熊客栈的中庭下马,将缰绳交给客栈的马伕,艾莉也跟着下马。 “来看市集吗?爵爷?”马伕问道。“在柏克街。” “哦,市集!”艾莉脸庞一亮,一时之间忘了沮丧。“从我好小的时候就没看过市集了,我们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 她的兴致使西蒙微笑,这种近乎孩子气的急切是他新婚崭新的一面,远比刚刚的疏远好多了。她显然不致带着憎恶,但是也不像他已经习惯的那个温暖、有趣的伴侣。 “不过我们要不要先用餐?” “哦,不,我们就买个派……一些炒板栗……再加一杯温啤酒。”她带头走了出去,然后想到西蒙跟不上她的速度。 西蒙欣然配合,陪她穿过街道,来到市集所在的柏克街,炒板栗的甜甜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小贩大声叫卖,摇晃铃铛,跳舞的、耍特技的、玩把戏的,各式摊位应有尽有。 “我该去买一些派吗?那个默剧演员旁边有个卖派的,你想吃猪肉派……牛肉……或是羊肉派?”艾莉问。 “猪肉派。” 她雀跃的走开,然后又立刻转回来。“哦,我没有钱。” 西蒙掏出一个先令给她,斜靠在一张桌子边等候,逛市集不是他想到的娱乐,但是艾莉的热中本身就是够好的娱乐了。 可是这中间还是不对劲,自从昨天下午的狩猎过后,他就觉察到她行为反常,似乎有困扰。哦,在餐桌和昨晚在床上,她仍像往常一样美妙有反应,可是只要她以为他没注意时,表情就陷入沉思,嘴角抿紧,眸中带着沮丧不安。 “哦,先生,要不要看看礼物?”一个小贩过来兜售东西,打断了西蒙的沉思。“我有很多宝物哦,爵爷,”他开始一一推荐。“有来自印度的珠宝,还有非洲的小骷髅头……” 西蒙闻到他恶臭的气味,正想叫他走,却看见一只雕刻的小马埋在一堆彩色玻璃珠和丝巾之间。他伸手挑出来细看。 “那是真正的鲸鱼骨雕刻的,爵爷,”小贩急急的推荐。“我认识那个提到鲸鱼的水手,他……”他住口不语,发现他的顾客根本没在听,只是感兴趣的检视着。 那东西的确很漂亮,刻的是奔驰的骏马,栩栩如生,仿佛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芒和生命力。 西蒙觉得它使自己想到艾莉……不知道是因为马的生命力和力量,或是单纯未修饰的美丽,还是它乳白色的外貌,他伸手探进口袋。“多少钱?” 小贩眼神盘算的眯眼。“一枚金币。这是独一无二的东西,爵爷,雕刻的那个水手已经溺死了。” “我给你半个银币。”为结婚礼物杀价似乎不太有骑士精神是,但是他受不了被这个狡诈的人所骗,他可能抢了那个水手,还顺手推他下海。 “不可能杀那么低,先生。”小贩哀叫。“我公平有十个小孩要养,太太又生病,至少三个先令。”(译注:一枚金币是二十一先令,银币是五先令。) 西蒙环顾四周,艾莉已经走过来了。“来。”他塞了一枚银币到小贩手中,便转身避开他。 “他们没有猪肉派,只有鹅肉培根派,味道香得令我无法抗拒。”艾莉送给他一个热热的派,自己已经吃了起来。“那边还有卖饼的,”她边吃边说。“可是我没钱,哦,还有弄蛇人……真的,他吹笛子,蛇就从竹篮子里探出来。” 西蒙吃着派,倾听她兴奋的呢喃,自顾自的微笑,她的兴奋令他高兴,也令他伤感,看来她的童年完全欠缺这种单纯的快乐。 “来看弄蛇人。”她牵着他的手,仍然絮絮叨叨的说阒,看什么都很着迷,西蒙任她拉着停足参观。 直到下午他才拉她回客栈。“我们回去就天黑了,何况不要去牵那匹小马,如果他还在的话。” “哦,对,我都忘了它。”艾莉突然严肃起来,似乎又扛回原先放下的责任。兴奋过后,她突然有点冷,该回去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安排。 “你会冷,”西蒙握住她的手。“我们先进客栈喝点酒再骑回去。” 艾莉让他牵着手,但是他觉得那是出于一种被动而没有任何感情。他斜瞥她一眼,她脸上的光芒消失,眼神也暗淡下来,嘴巴又抿起来。 “你不想回去吗?”他冲动的问,指尖轻拂她的唇。“我们可以留在镇上过一夜。” 她的心跳了一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单独在镇上最好的客栈房间里过一夜?可是她不能再让自己迷失在欢愉的美梦里,她必须将马匹和自己送出雷文斯堡。 “不,”她说。“我想那不是个好主意。” 他耸肩以对。“我看没什么不行,全由你决定。” 艾莉咬住唇。“那些宾客……”她模糊的呢喃。“我不能交由仆人独自应付,那不公平。” “当然。”他应和道,丝毫没泄漏心中的困惑和挫败。“但是在回去之前,我有一件礼物要送人我。” “中国特色的 ,可是你何时……怎么……你什么时候买的?”她很惊奇,完全忘记早先的谈话。 西蒙喝了一大口麦酒。“趁你没有在看的时候。”他从大衣口袋掏出小马,小心的放在桌上。 “哦,好漂亮!”艾莉惊呼的拿起来欣赏。“它会发光……好像会动一样!”她的脸发亮。“这是我得到的最漂亮的礼物!谢谢你。”她倾身吻他脸颊,好个吻似乎比床弟之间的热吻更亲密。 那一刻他们四目交接,他似乎看见她眼中有个疑问,很快又消失了。“真漂亮,”她起身。“我们该趁天黑之前回去。” 一路上他们几乎没说话,各自沉思,艾莉紧紧抱住那匹马,女王的礼物仍然在原处,艾莉坐了上去,一路骑回城堡的中庭,然后她说要去照顾马匹,不待西蒙回答,就大步走开了。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女孩?”西蒙咕哝。如果她有困扰,为什么不向他陈述?他应该没做什么导致她如此不信任,他心中又气又不安,跛着走向城堡。 艾莉和亚德打过招呼,一一巡视每间马房。每一匹马都很漂亮、很健康,可是怀孕的母马在哪里?强烈的怒火使她气得掉眼泪。怎有人敢夺取她的东西?那个贼偷的不只是马,还侵犯到她本身,再没有人能够再控制她了。 “后天就是上弦月了。”她告诉亚德。“我们选那一夜行动。早上人派人预备三艘船,在午夜之前开始运送,我们至少需要六个人手,你可以安排吗?” “是的。”亚德同意。 艾莉心想这样应该很安全,趁着大厅的气氛闹得最高点,她只要躲开西蒙,想到口袋的马,眼泪再次刺痛她的眼睛,她气忿的伸手拭去,走到马厩外面。 头痛欲裂的贝奥利正好从大厅走出来,想要平静一下翻腾的胃,纾解头部的悸动。他已经习惯酒醉,可是这次实在糟透了,他走到帮浦旁,冲了一些水,使自己清醒一些,他抬起头,眨掉眼睛的水珠,看见艾利朝他的方向走过来。 “你的样子好像刚去游泳,”她没有笑容的招呼。“这样的气温下实在不聪明,如果你头痛,我可以给你药。” 她正确的诊断反而激怒了他,艾莉平衡的直视着他,他知道她看见的已经不是十二个月以前的情人,她曾经对他笑容可掬,试探地表达她的情欲。他已经习惯她任他予取予求,只要他弹个手指,她就心甘情愿的预备好。 可是她现在的眼神只有轻蔑和不喜欢。 他突然鲜明的想到她昨夜坐在餐桌边的模样,双颊晕红,性感可人。他看见她将自己全然转向赫斯摩,这时候贝奥利才明白自己低估了他视为理所当然的一切。 他想到昨夜她和赫斯摩的小游戏——隐密、邪气,事后她突然放松的五官,皮肤似乎在泛光。而赫斯摩那种得意怕满足像一把刀刺入他的内脏。 那一刻,他完全说不出话来,怒火使他濒临爆炸。 艾莉不自觉的倒退一步。“你生病了吗,奥利?”她努力掩藏心中的不安。 “看到你才生病。”他粗声地说。“你享受赫斯摩吗,艾莉?他知道怎样让你呻吟……让你……” 他连连讲了一大串秽语,她一直听,身体不知怎地无法移动,甚至避不开他可怕而憎恨的眼神。 他们两个都没察觉赫斯摩刚巧走出来目睹这一幕,他以拐杖挥中贝奥利的肩膀,震断这紧绷的一幕,奥利叫嚷的退到一边,惊讶多于疼痛,他不稳的跪在地上,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起来。 “有一件我最不能容忍的事,姓贝的,就是当着女性面前说脏话。”伯爵的声音相对于奥利的恶毒有如蜂蜜。 “艾莉,请你离开好吗?贝先生和我有私事要讨论。”伯爵的手扭着奥利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提离地面,奥利这才了解到艾莉了解已久的事实——赫斯摩即使腿受伤,但是他上半身和手臂的力量弥补了下半身的不足。 艾利有些迟疑,西蒙再说一遍:“去吧!” 他的声音冷静而礼貌,但是艾莉不认为自己可以有所选择,她立刻服从了,蹒跚的离开,全身颤抖,膝盖变软,皮肤又脏又粘,不是因为奥利说那些脏话,而是发现有人如此恨她,一心想伤害她。 西蒙再次扭紧奥利的衣领,他的眼睛开始凸出,像鱼一样张口呼吸。“我的耐心终于用尽了,你实在令人厌烦,姓贝的,你对我妻子的注意力令我恶心得要死,只要我还在雷家的土地上,你最好闪远一点。” 他漠然的再用力,奥利双脚离地,伯爵手腕上的表筋突出,肌肉鼓动,承受奥利的重量。 “我有十个人,都是士兵和朋友,对我誓死忠诚,如果我再看到你靠近我妻子一步,我会确使你永远不能和女人在一起。我们有些小把戏专门对付虐待女性的男人,我可不会迟疑。” 他让那个男人悬挂半晌,才把他掼在地上,拍拍双手。跛著走向等在马厩旁的艾莉。 奥利站著按摩脖子,他很希望有勇气扑向那个跛子,把他打倒在地。可是他不敢,反而像碰到猫的老鼠一样,吓得愣在原地,四肢麻木了。 艾莉正在发抖,用双手抱住自己,她想逃开,受不了让西蒙听见那些可怕下流的言语,奥利那些肮脏的侮辱在她的身心灵魂留下印记……老天,她曾经享受他的占有,天哪,她好厌恶自己。 西蒙停在她面前。“你说姓贝的当你的情人十二个月。”他语气平板,但是她听出其中的嫌恶。她无法回答,只是苦恼的微转开身。 “你究竟在那咱臭水沟老鼠身上看见什么特质?”西蒙不想用这种口气,可是他忍不住,他想到艾莉发烧那一夜,具奥利那些淫猥的言语,只觉得嘴巴发苦。 艾莉的脸由红转白,目光阴沈,一如往常,她对攻击的回应是反击回去。 “爵爷,我猜我对他的感觉就像对你一样,”她苦涩的说。“欲望,不是吗?不就是情欲吗?如果我能和你满足情欲,有什么理由不应该和他也会满足?那是人生的基本需求,我承认奥利是个可悲的选择,但是我的选择范围向来受到限制。” 她转身迅速的走开了,抬头挺胸,即使忿怒和可悲的眼泪刺痛她的眼睛,她才不受任何人的藐视,更不能是该死的赫家人。他怎能了解她有多寂寞?多需要关怀与爱,以致轻易成了贝奥利的猎物? 而他不了解是因为他不在乎、不关心。反正现在都无所谓了,这一段幸福婚姻已经结束。她要扬尘而去,离开雷文斯堡和这椿婚姻。 西蒙没有企图跟上去,她那些怨毒的话使他目瞪口呆,霎时想到她在这种充满恨意、匮乏的环境下长大,必定也受到伤害。或许他太严厉了,可是她没有必要有那种恶意的反应。 她真的对他毫无感觉吗,这可以解释她退缩和僵硬的行为,但不能解释她曾表现出的温暖、亲切和幽默,当然啦,也有可能是情欲的结果,只能在唯一的对象上满足基本的需要! 他低声诅咒,知道自己实在不相信她那番话是出于内心深处,可是他仍然被激怒了。 他跛着走回城堡,此刻宁愿到热闹的大厅,胜于单独面对他的新娘。 录到这里,总觉得男主角有点过分。双方都有情人,可能他的情人温柔可人,她的情人是垃圾,但是只要艾莉在婚后没有跟奥利在来,就无权过问艾莉认识他以前发生的事。如果他像《小姐与警探》中的康若石一样,艾莉就不会要离开他了。 18 海伦的马车辘辘的来到亚里镇,她已经很疲倦了,现在又对这趟本来无事先约定的新娘之行觉得有点不确定。 她本来一早就离开家,应该在中午就抵达雷文斯堡了,下午去拜访新娘,如果被请留下来过夜,那她可以接受,而不至显得有所冒犯。 可是一路上的旅程都不顺,马车出了状况,延误许多时间,傍晚已经不是适合拜访的时间,她必须留在亚里镇的客栈度过一夜,派人送信去雷文斯问候。 马车停 在羔羊客栈的中庭,仆人立刻过来开门,海伦和女仆下了马车,一位小男孩立刻过来协助拿行李箱。客栈老板看见来客是个淑女,也随即过来,答应准备本店最好好的房间,并有专用的起居室。 “你可以派名小厮送信到雷文斯堡吗?”海伦进房间,脱下手套,立刻注意到桌上有点灰尘。 “今晚吗,夫人?”老板立刻识相的用围裙擦试桌面。 “才三哩路而已。”屋里湿气和寒气令她打个冷颤,她心想床单一定也有湿气。 客栈老板拨动炉火。“我可以派比利去,你李来杯牛奶酒温暖一下吗?” “茶就可以。”海伦断然地说。“我还要软煮蛋和汤当晚餐。” “再来一瓶上好的勃艮地葡萄酒?”主人满怀希望地问。 “只要茶就好,谢谢你。”她坐在桌前开始写信。 小厮比利很高兴去办这件差事,他没走大路,反而穿过树林、田野、沟渠,路程缩短一哩半,一小时就到了雷文斯堡。 “我有一封信要送给赫斯摩伯爵。”比利尊敬的低头。 “是谁送的?”提森狐疑的问。 比利耸耸肩。“住在羔羊客栈的淑女,先生,不知道名字。”他将信递过去。 “淑女?”提森皱皱鼻子,什么样的淑女会在结婚喜宴上送信给新郎?他拿起信闻了闻,没有可疑的香水味。 “她是名淑女,住在客栈里?” 比利肃敬地说:“还要煮蛋和茶当晚餐。” 提森哈哈笑,老乔斯一定气歪了鼻子,店老板是他的朋友,他最欢迎的是出手阔气的顾客。 “好吧,你回去吧,我会把信送给爵爷。”他友善的捏捏比利的耳朵,然后走向喧闹的人群。 浓浓的雾让西蒙的跛脚受尽折磨,使他婉拒骑马比枪的活动,艾莉站在一边,他知道她必然察觉自己的疼痛,连站立都很费力,可是这次她没有提议用手和药膏替他按摩舒缓。他也无意请求她不是出于自愿的协助。 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比赛的进行上面,没注意到新郎的缺乏参兴,以及这一对新人并肩而立,却疏远得有如中间隔着大海洋。 贝奥利的缺席引起一些人的询问,但是似乎没有人有答案,连芮夫都不知道,他从昨晚奥利醉醺醺的离开大厅就没再见过他。 没有人注意到提森佝偻着身体穿过一排排的座位走近伯爵,艾莉敏锐的感觉到西蒙不时的欠动疼痛的身体部位,艾莉很渴望舒解他的痛苦,但是她缩着手,握紧拳头,视而不见的盯着比赛,强迫自己去想雾越大对她越有利,最好是到明天晚上上弦月的时候。 提森冒出来时,她几乎没看他一眼,直到她听见他说:“你有一封信,爵爷,是亚里镇的羔羊客栈送来的。” “信?”西蒙大吃一惊。“给我的?”他接过来,立刻认出海伦的笔迹。 “什么事?”艾莉不假思索的询问,一时忘了两人间的争执。“是谁送来的?” 他摇头以对,走向大厅比较亮的地方,是什么事让海伦来这里找他?孩子发生空难了吗?一定是全然意料之外的私事,因为在婚礼前她都没提过。 艾莉跟着他走进大厅,无论是什么事,她必须知道。“是坏消息吗?” 西蒙展信而读,第二张注明艾莉名字的信纸掉在地上,他僵硬的俯身去捡,艾莉已经先替他捡起来,正要递给他,却看见看见自己的名字。 “哦,是给我的信。” “似乎是的。”他干干的笑。 才看信,一切已经了然于胸,海伦很坦白,想见见他的新娘,看看他们之间的状况,他前封信中的某些暗示令她不安,她觉得如果他的新郎困惑或不确定,她或许可以帮的上忙,藉着也可以帮帮她最好的朋友,因为他的幸福对她也很重要。 亲爱的朋友,看来你也有女性的好奇心,西蒙心想。可是她能帮得上忙吗?能够有另一个女人打破他们夫妻间的藩篱,在某些方面成为媒介吗? 艾莉审视他的脸,才低头看自己的信。她看见西蒙脸上闲过一丝笑意,然后是沉思。 写信的人自称是海柏夫人,是西蒙自小的好朋友,也是沼泽地的邻居。她本来下午来友善拜访,看看新娘,只是旅程耽搁,所以她在羔羊客栈落脚,希望明天拜访,不过海伦显然另有想法。 艾莉户着西蒙。“你没对我提过海柏夫人。” “没有。”他伸手揉揉颈背。“我想等你在赫摩宅邸安顿下来之后,再找时间安排拜访,不过海伦显然另有想法。” “客栈进出的都是旅客和本地的农人,对淑女而言并不舒适。”艾莉徐徐地说,海伯夫人是西蒙的好朋友,或许接下来两天可以有点用处,使西蒙分心他顾。 艾莉环顾大厅。“不过或许你会觉得这里也不适合淑女。” “你有什么提议?” “我们派亚德驾驭马车接他们来此过夜,我可以保证床很干燥舒适,如果你和她私下用餐,我可以叫人在绿色起居室为你们预备。”艾莉让自己的语气软化一点。 西蒙皱眉以对,她猜他是在想今晚的宴会,他的目光环顾大厅,神态中透露出轻蔑,现在是干净整齐,可是在晚上的狂欢开始之后呢? “什么起居室?” “我私人的房间……比较靠近北角的塔楼。” 他双眉深锁。“但是在我们的新婚之夜,你说你没有私人的起居室。” 她耸肩以对。“我并不想和别人共享。” “我明白了。” 他沉默半晌,双眉仍然深锁,为什么他要怀疑她的提议?当然,现在他们有争执,但这不会是她不肯款待一名旅客的理由。而且她向来是很能干的主人。 他强装出笑容。“谢谢你的慷慨,艾莉,海伦一琮很急于见你,因为她不喜欢出门,即使距离并不远,而且她更不喜欢住客栈,我会亲自过去向她表达你的欢迎之意。” “我陪你去。” 他转过身来。“为什么你也想去?” “我亲自表示欢迎比较合宜。” 西蒙颔首以对。“的确,”然后他冲动的伸手,戏谑的拉拉她的辫子。“我敢说你和海伦一样都急于满足好奇心,我若剥夺你们这样的机会就太不仁慈了。” 当她没有立刻回应,他扯住她的辫子,将她的头接近。“我实在不想和你冷战,艾莉,如果昨天是我的错,请你原谅。” 艾莉咬着唇,他以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目光搜寻她的眼睛。“你怎么说呢?” “我也不想冷战,”她听见自己呢喃,然后退开来。“我去交代仆人准备迎接海柏夫人,几分钟后在马厩碰面。” 她离开之后,西蒙双手抱胸伫立半晌,他试着在水面上建立桥梁,前一分钟她接到了,但是下一分钟又丢开。为什么? 他不耐的摇摇头,走向马厩,虽然他宁愿在他自己的地主,在他指定的时间之下,让他的旧情人和他的新娘会面,可不是像这样措手不及,不过或许海伦的出现也是个机会——她可以和艾莉交朋友——如果艾莉愿意敞开,将心事告诉她——那他或许也能够比较了解他的新娘。女人欢迎问他所不能问的问题,海伦可以了如何触及艾莉的内心。 几分钟后他和艾莉分别上马,离开城堡,骑进浓雾里。她带路转出小径,穿过田野。这种沼泽大雾会持续好几天,而这样对她的计划更好,没有月光和星辉,载着马匹的平底船可以无声行过运河,抵达安全的狄克农场。 在两天之内,这一切就结束了。但是忧虑令艾莉无法放松下来。 西蒙的声音突兀的打断她的沉思,“城堡里挤满宾客,艾莉,你要知道如何安顿海伦?” “我吩咐提森将你的物品搬进我的卧室,海柏夫人可以住你的房间。” “当然。”西蒙蹙眉以对。 海伦躺在床上,知道她的旧情人和年轻的新娘就倚偎在对面房间的大床上,她会是什么感觉呢?海伦对他的婚姻善的了解是一回事,但是面对事实又是另一回事。可是,又不能把这个顾虑告诉艾莉。 海伦不太关心的看着桌上的软煮蛋,同时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一声简短的叩门,她的心快速跳了一下,那个声音她到哪里都认得出来。那是西蒙独有的叩门方式,她等他像往常那样一样一叩门立刻进来,可是过了片刻的停顿,又再叩了一下。 “请进。” 门开了,西蒙站在门口,斗篷和头发上都是湿湿的雾气。他露出笑容,深深的眼睛中闪着愉快的光芒。 海伦高兴的呐喊,跑过去拥抱他,然后才发现门口边还有另一个僵直的人影,她本能的修正的热情的拥抱,轻轻吻他的脸颊,然后退开一步,询问地望着他。 西蒙将背后的人拉上前。“海伦,请容我介绍我的妻子。” 海伦看见一位年轻苗条的女孩,中等高度,灰色的眸子带着一种令人不自在的沉思,打量着海伦,这位可不是天真幼稚的姑娘,海伦心想,向前伸出手。 “海柏夫人,我来亲自欢迎你来雷文斯堡。”女孩冷静地和她握握手。“我和我的丈夫都认为你应该和我们回去。” 她瞥一眼小小的起室,突然微笑道:“你的来访是我们的荣幸,而且将你留在这种简陋的环境下也太失礼了,我猜这里的床单有湿气,会害你着凉。” 那抹笑容令海伦大吃一惊,灰眸似乎会发亮,好像阳光照在阴暗的湖面上,使她整个人柔和起来,所有的紧绷和焦虑都不见了。 “我很高兴和你认识,赫斯摩夫人。”海伦握住女孩的双手。“我的女仆说床单绝对有湿气,而且这里的软煮蛋也使人离开不觉得遗憾。” 西蒙哈哈大笑,显然松了一口气。“那就让我们早点上路吧,艾莉和我骑马过来,但是我已经越权叫马夫把你的马车准备好了。” “即使这里的款待有所缺憾,我仍必须付帐。” “我已经付过了,”西蒙说道。“有个仆人会上来拿行李,亲爱的,你只要拿着斗篷,如来女仆,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艾莉注意到海伦的脸上有一抹高兴的红晕,眼睛发亮,任由西蒙自行替她决定一切,他一直很确定 海伦会和他们同行,或许他是对的,但换成海伦,艾莉心想,她会对这种支配大发脾气。 不过她没说什么,只是陪送海伦到马车旁边,指示车夫正确的方向。 “你和我一起坐车吗,艾莉?”海伦预备上车时问道。“马夫可以引导你的马,我知道西蒙必须骑马,因为马车的震动使他不舒服。” 艾莉张大嘴巴,努力想办法委婉的拒绝,她讨厌坐在密闭的车厢里面,但又不想失礼。 “艾莉坐在马车会反胃,海伦,”西蒙流畅的说。“还会头痛,上马吧,艾莉,我们要上路了,再耽延就太晚了。” 艾莉对海伦歉然的微笑,喃喃地说自己坐马车会是个可怕的同伴,便跨上马背。“你怎么知道我受不了马车?” 西蒙和她并肩骑出中庭,好笑地瞥她一眼。“亲爱的,看你脸色就知道了。” “我真的受不了马车,”艾莉坚持。“而不是我不想和你的朋友同车,事实上,我觉得她相当迷人。” “是的,”西蒙同意。“很迷人,同时也急于和你交朋友。”他瞥向她。“我希望你们能当朋友,艾莉,我会很高兴的。” “当然。”她说。 可是他不明白,她木然的证据里为什么全无一丝热情。 19 他们来到雷文斯堡时,天色已经暗了,但是大厅紧闭的门里面仍然传来狂欢宴乐的声音。 海伦下了马车,不顾整齐的马厩中庭,城堡内的骚动令她竖起耳朵。 “别担心,海柏夫人,”艾莉迅速说道。“今晚你不必见我哥哥或其他的宾客们,我们单独用餐。” “我不想封他人失礼。”海伦怀疑地望向西蒙。 _ 但是回答的是艾莉。“我保证,夫人,主人一点也不知道你要来,而且如果他们一直不知道,你舍比较自在一黠。” 女孩那尖刻的语气使海伦有些诧异。她知道雷文斯的名声,但是女孩如此轻蔑的谈及她的家庭,仍然令她相当不自在……况且那些人在她结婚之前都是掌控她的人。海伦再次瞥向西蒙。 “艾莉说话很直率,”他静静地说。“但是在眼前的状况下,我不怪她,她说的是事实。” 艾莉听见“在眼前的状况下”这句话,眼中射出怒火,他清清楚楚的告诉海伦,以前他也会指责他的妻子,彷佛她是小孩子,偶尔素行不良,他认为可以和密友讨论一下管教的方法。 可是不管他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无所谓了,这是暂时性的,她不需要因此而沮丧。 “对不起,我必须先去照顾我的马匹,提森会带你到绿色起居室,然后他会协助海柏夫人的女仆将行李拿到你的房间,我相信夫人会想喝一杯雪莉酒……或其他的,你只要交代仆人就可以了。”她转身大步离开了。 “哦,老天,”西蒙呢喃。“恐怕我触到我的小新娘的某些痛处。” “她似乎……呃……呃……相当不寻常。”海伦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说她超乎常轨最合适。”西蒙苦笑。“我从来没见过任何和我妻子相似的人,海伦。”他勾住她的手臂,带她走向城堡的侧门。 几分钟后,提森带他们来到舒适的小起居室,墙上主要是绿色的挂毯,地毯也是以绿色为主题,他们在火炉边摆了张桌子,上面有酒杯和酒。 “以前我没有来过这里。”西蒙欣赏的点点头。。 “这是艾莉小姐的私人起居室,爵爷,她通常不带任何人过来,以免爵士们发现。” 提森平静的说明,仿佛一个年轻女子在绅士家里将一间私人起居室保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一样。 海伦愕然以对,西蒙倒是很了解,起居室就在卧室正上方的楼上,和卧室一样的气氛,有如沙漠中隐密的绿洲。 “艾莉小姐说你们要自理,所以我不再打扰。”提森退出去,关上房门。 “这个家似乎管理得很流畅,”海伦脱下手套。“不知怎地我为什么觉得惊奇?” “我也很惊讶,但是艾莉是个千面女郎,你很快就会发现了,亲爱的。”他伸手解开她的斗篷。 海伦包住他的手。“我不应该来的,对吗,西蒙?可是我真的想帮忙。” 他没有浓度挪开她的手。“如果你能得著艾莉的信任,吾爱,那我会很感激,她还有许多我不了解的地方,我努力过,可是她在回避。” 他皱著眉头,两人在沈默中佇立,仍然像是多年熟悉的情侣。 艾莉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背对她站立,从他们的肢体语言当中,她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真正的关系。她心中涌起强烈的嫉妒,她无声的退到门外。 她没有权利嫉妒,她的丈夫当然有过情人,一如他也必须和贝奥利的恶意攻击竞争,尤其还在新婚之夜。 不,这种情况她没有权利觉得一丝一毫的沮丧。况且她打算不久就会放弃扮演妻子的角色,如果西蒙想找情妇,也不干她的事了。 她踏进房里,大声说道:“我将狼犬留给亚德照顾,因为我不确定海柏夫人对它们的感受如何。” 西蒙拿着海伦的斗篷退开一步。“海伦对狗的喜好只及于小型狗。”他将斗篷放在椅背上。“我这你们倒酒好吗?” “小型狗?”艾莉很惊奇。“可是它们是宠物,不能称为狗,海柏夫人。” “请称呼我海伦,亲爱的,”她封艾莉微笑。“西蒙有占夸大,不过我的博美狗当然不能和狼犬比。”她接过酒杯坐下来,优雅的拉直裙摆。 艾莉坐在她对面,双脚交叉,又立刻松开,她骑马装的宽裙摆有些皱褶,但是线条没有海偷那般优雅。 西蒙坐在海伦旁边的沙发上,心不在焉的揉著大腿。 “你的伤口还很痛?”海伦说道。 “今天比平常状况更糟。”西蒙苦着脸。“可是艾莉有神奇的手指,更有许多宝贵的药方和药膏。”他狡黠的瞥她一眼,半恳求半询问,令她胀红脸的跳了起来。 “稍后我再替你调一些安睡的药方,我们要用餐了吗?我饿死了。” 晚上遇得相当地愉快,艾莉是很很周到的女主人,海伦封舒适的环境也深感满意。西蒙察觉到海伦一直以她机灵的经验在评估艾莉,她了解艾莉的背景,又有西蒙的信任——她知道他封婚姻以及封这位新娘的感受。他只希望海伦的洞察力能对她有帮助。 至于艾莉又是怎样看待海伦呢?她封丈夫的挚友有什么样的印象,她会想了解他们全部的历史吗?他发现自己很希望艾莉能够关心到开口问他。 艾莉交由西蒙带海伦去她的卧室,自己友善的道过晚安,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一刻她让站半掩,讨厌自己侧耳聆听,但是又情不自禁,她听见西蒙严肃的交代海伦和女仆晚上要锁门,他没有解释原因,海伦也没有追问。 艾莉关上房门,走到火炉边:心不在焉的脱掉骑马装,不要再偷听下去了,就让海伦和西蒙私下道晚安,何况又有女仆在一边。 她挫败的咬住下唇,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这种嫉妒心太陌生了,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她着长内衣,背对着门,在火炉过烤暖时,西蒙回到房里,他关上门,将拐杖放在墙边,松了一口气的坐下来。 “海伦是你的情妇吗?”老天!她不是故意问的。 “不是,”西蒙的双手放在头背后。“不再是了。” “哦,”这样还不够。她转向他,西蒙表情严肃,眸中则有一抹笑意。“什么时候结束的?” “当我决定结婚的时候。” “哦,”今晚她的词汇似乎极为有限。 即使这么问时,她察觉到这样的追问本质上和西蒙询问她和贝奥利的关系是一样的。如果她逼问的原因是出于愚蠢又无法控制的嫉妒心,那么对她而言也是如此。或许他要表达的不完全是憎恶,而是嫉妒。 西蒙懒懒的打个呵欠。“自从我们十分年轻的时候,我当时才十五岁。” “可是……可是那……可是那……”艾莉迅速算了一下。“十九年了!” “是的,当然是一直断断续续的,战争是中断的原因。”他微笑说。“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你们为什么不结婚,是你们的父母反封吗?” “不是,我相信他们会很高兴,但是我们当时很年轻,以为一切都可以等……”他更正。“至少我以为那样,我想参加战争,不想让妻子独守空闺。但是我傲慢的自私也以为海伦会等我,直到我准备安顿下来成家。” “而她没等你?” “她不被允许。” “哦。” 她转向炉火,凝视着火焰。如果西蒙和海伦结婚,她自己的未来会和现在所面对的不一样吗?或许不然,过去这几个星期在她的计划中无疑像打嗝一样。 西蒙在她身後开口,声音紧绷而要求。“过来这里,艾莉。”他握住她的腰,将她拉到膝盖上。 那一刻她生硬的坐着,他的手移向她的背脊摸索,她奋力抗拒他碰触的欢愉,他的亲近、他的体味,以及他结实的腿。然後她告诉自己不必抗拒,他们没理由不能及时行乐。但是当她放松的倚向他时,她知道自己在玩火,他们分享的每一刻欢愉,以后她都必须以永恒的孤寂来偿付代价。 第二天早上艾莉走向马厩时,雾浓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她拉紧斗蓬,心里在思考,如果可以说服西蒙躺在绿色起居室的火炉边,她就可以用锦葵调配成一种热热的糊敷在他的伤口,由海伦和他的朋友陪在一边,在他妻子不在时,娱乐他,使他分心,那就解决了一大难题。 亚德已经在等她了。“晚上会是个好时机。”他没头没脑的说。 “是的,完美极了,”艾莉冷得牙齿打颤,猎犬前脚搭在她肩上,又舔又吠。“不会有一点月光。昨天狄克途信耠我,明天黎明他会预备迎接它们。那些船夫安全吗?” “是的,安全又守口如瓶,只要一枚金币。”亚德嘲讽的笑了。 “我们必须用麻布包住马蹄,即使浓雾也不能冒险发出声音。”艾莉就道,走过一间一间的马房,检视每一匹马,她的心痛苦的怦怦跳,独立自主的时刻已经接近了。 她坐在稻草堆上,西蒙会选择离婚或婚姻无效呢,他必须给她合法的自由她才能过自己的生活,他会想要再婚,有个继承人:他会想要一个妻子安于担任伯爵夫人和他子女的母亲,过着受他拘束、依赖他仁慈的生活,无论是情感的幸福或身上的华服都仰赖他慷慨的供应。 艾莉叹息的站起来,离婚……婚姻无效……全是一样的结果。 那一天过得很慢。雷文斯兄弟和宾客们在玩牌,随着酒意和睹注的提高,他们的脾气益发暴躁,赫斯摩一行人不在并没有引起评语,仆人也尽量躲远一点。 但是在北边角楼的绿色起居室里,玩牌的赌注比较少,谈话轻松愉快,仆人也用心伺候。西蒙穿著内衫和睡袍躺在沙发上,受伤的脚敷着熟熟的绵葵叶子,舒缓疼痛,海伦则在一边刺绣,艾莉不时进进出出,过了好一会儿,西蒙才在舒适的气氛中察觉艾莉不在场的时间比较多。 “你今天在忙什么?”当她离开特别久,午后才出现时,他随意的问。 “哦,就是一些家事,”艾莉拿着酒,一一添满每个人的杯子。“这种天气正好可以做做平常拖延的事。” 西蒙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她。她的头发蓬松,还有几绺湿湿的垂在额头上。看起来不像热,倒像是跑到潮湿的浓雾里面。她似乎察觉他的目光,迅速瞥一眼,耳朵就变红了,红晕扩到颊边。 “是什么样的事情?”他追问,敏捷而迅速的洗牌。 “哦,重新安排食物贮藏室和床单柜子,还有缝补——” “可是我以为你对针线是外行。”他打忿,随意的抽了一张牌,丢枚金币在桌上。“庄家下注,绅士们。” “艾莉没说是她亲手缝补。”海伦对西蒙的询问有点困惑。艾莉显然被问得不太自在。 “是的,我没说,”艾莉感激地对海伦一笑。“只是男人对家事安排一无所知。” “我们怎能了解呢?艾莉?”石橙爵士笑着问,跟着庄家下注,掀开一张牌。“男人都不懂创造舒适的艺术,只会搞战争,制造混乱。” “那是说你自己,老兄。”西蒙掀开自己的底牌。“庄家赢了,绅士们。” “我看庄家赢太多次了!”杰克宣布,众人喃喃同意,西蒙笑着让位,转由石橙爵士作庄。艾莉庆幸注意力移开了,信步走向窗边,窗外暮色渐暗,雾还是很浓,她刚到河边察看运送马匹的一切细节,督促那些船夫不致忽略任何步骤。 “我去看看大厅的状况。”她溜向门口。“这里还有任何人有任何需要吗?” “有,需要你的陪伴,”西蒙迷惑的打量她。“你似乎没办法坐下来。” “是因这这种天气令我发慌。”艾莉关上房门离开。 西蒙摇摇头,把注意力转回桌上。 艾莉匆匆下楼,过厨房,来到大厅的楼梯旁,她站在阴影底下观察,宾客没有一个是清醒的,芮夫坐在桌首,眼神涣散,抿著双唇;芮南愉快的着杜爵士情妇的耳朵,她格格笑,任由他上下其手,芮福则趴在餐桌上睡著了。贝奥利则不见踪影。 艾莉悄悄的回到厨房,今晚很安全,芮夫没有起疑,这种晚上若没有好理由,他不针到河边。 “杜妮?”她招来女仆。 “是的,小姐?”杜妮匆匆走过来。 “我需要你办点事,十点钟时我要你到绿色起居室叫我,就说村里有人要生产,亚德等着载我过去。” “哦……可是谁要生小孩呢,小姐?” 艾莉叹口气。“你不必问,只要在十点上楼送口信就好,可以吗?” 杜妮有点茫然,但还是点点头。艾莉离开厨房,再次回到马厩里,亚德正忙著包住马蹄。 “我从尾端开始。”艾莉拿着亚麻布,走向最远处。 “城堡里不需要你要场吗?”亚德实际的问。“我以为你不想引人注意。” 亚德说得对,但是她更害怕西蒙看到她脸红。“我先帮一下忙,然后再回去用餐。” 她会撑过晚餐时间。 她匆匆上楼,发现只有西蒙一个人。“大家在哪里?再十分钟,提森就会送晚餐上来了。” “他们去更衣。”西蒙伸展上了药膏的大腿。“既然我今天当病人,就免了这样的礼仪,可是……”他扬眉打量艾莉乱糟糟的衣服。 艾莉俯视自己的旧骑马装,不住诅咒自己的愚蠢。“封不对,我……我忘了有客人,”她结结巴巴。“每个人都很轻松,非正式,所以我……忘了。” “我想你今天忙得忘掉这种不重要的事,”西蒙打量她脸上的红潮。“过来这里,太……” 艾莉努力掩饰心中的勉强,走了过去,他握住她的手,眼神很困惑。 “有什么事,艾莉?” “没事!只是太忙了……有很多事要做!”她想抽回手,但是他握得很紧。 “你不会有事瞒著我吧?” “不!”她惊呼。“因为你让我有罪恶感,害我脸都红了,而我不应该有罪恶感的,你也知道。” 他笑着放开她。“好吧,原谅我起疑。既然你说没事,我当然相信你。” 艾莉双颊火烫的转开身去。“我必须去更衣了。”她留下西蒙深思的盯著炉火,他实在不相信她在说实话。 艾莉为着晚上的工作,尽量穿着简单,毕竟丝质和天鹅绒都不适合,一旦杜妮来叫时,她不会有时间换衣服。 晚餐实在很难捱,西蒙不时盯著她,她藉由招呼宾客的需要来掩饰。十点整杜妮的叩门声令她大大松口气。 “有人生产需要小姐帮忙。”杜妮努力把话说正碓。“亚德在中庭等着载她出去。”她灵光一闪。“请你快一点,小姐,产妇状沉不太好。” 艾莉跳了起来。“当然,我立刻下去。”她心不在焉。“封不起,海伦……各位绅士们,我可能很晚才回来,或许明早见,西蒙,别熬夜等我。”她几乎跑着离开,心里 “那是怎么一回事?”海伦困惑的问。 “我真希望我知道。”西蒙靠着椅背,懒懒的转动杯子。 “可是……生产这种事?” “我的信上有说艾莉是个接生婆,村里很需要她的医术。” “是的,我想起来了,”海伦喝口酒。“我大概不当真。” 西蒙笑声很短暂。“相信我,亲爱的,艾莉要做的事一定要当真。”他起身走向窗户,凝视著外面,遇了一会儿他回到位置上,然後他突然吐口气,将椅子踢翻在地上。 “该死!那个丫头一整天都在骗我!”他拿起拐杖。“我的长裤呢,该死!我不能穿短裤出去。” “我去拿。”杰克跳了起来。“可是你打算怎么做呢?” “去看看发生什么事!”西蒙阴沈的宣布。 “我替你去。” “拿长裤给我就好……哦……还有斗蓬,外面冷得像坟墓。”他脱掉睡袍,坐不来剥掉脚上的檠膏。 “让我帮你。”海伦说道。 “不……谢谢你。”他说。“我会自行应付我那迷失的妻子。啊,杰克,拿来给我。”他几乎是把长裤抢过来气急败坏的穿上,结果靴子卡在裤管,后来是杰克过来把长裤弄好。 “谢谢。”西蒙起身穿上斗篷。“原谅我打断宴会的进行,可是我的感觉不会错,我有婚姻的职责在身。”他野蛮的说。“事实上,我已经忽略它太久了。” 20 西蒙直接去厨房,如果艾莉真的被请去帮忙接生,仆人一定知道,但是杜妮一见到他,便转身逃到洗物槽那里。西蒙双唇一抿,等他再问提森,提森更是一无所知,只是忠诚的推说他刚刚不在廚房,需要再找人问问才知道。 “不必了,我相信每个人的答案都一样。”西蒙跛著走向门门,似乎一时之间这仆人全都维护他们的艾莉小姐,无论他们知道事实与否。 他以枴杖探路的走在厨房外的小径,有如瞎眼的人,因为雾实在太浓了,空气宁静得有点怪异,仿彿所有的生物都被潮湿、严酷的毯子盖得窒息了,馬厩的中庭空无一人,连灯光都沒有。 西蒙静静的佇立,专注的倾听,然后他听到一丝声音,好像有狗吠声,立刻又安静下來,但是雾浓得令人失去方向感,他不动的等待,就像在战场上巡逻的时候,全神贯注,然后他见雾里传来模糊的谈话声,他再细听,没错,是河边的方向。 他等到方向感恢复,才以枴杖探路,摸索到马廄通往河边的小径。路面上原本泥泞结冰的状况显得很凌乱,显然前不久才有人经过。 明知道走太快很危险,但他还是跛著加快速度,前面的声音更加清楚了,然后黑暗中有个东西向他甩过来,他诅咒著,腳步一滑,立刻伸手摸索,抓住右边的树干,恢复平衡,一只猎犬冒出來,兴奋的趴在他胸前,第二只也现了身。 “坐下!”他低声命令。它們立刻听話的坐下,显然很高兴和他玩游戏。 猎犬在这里,他知道艾莉也会在这里。 她的声音果真从雾中传过来。“‘雷米’……‘洛米’……你们在哪里?” “来,妈妈在叫了,”西蒙呢喃。“我们去给她惊喜,好吗?” 河边的雾似乎更浓,但是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可以看到人影,他惊讶的瞪大眼睛,好几把火炬提供了模糊的亮光,艾莉的阿拉伯马群全聚集在河边,河面上泊了三艘平底船,人们忙著把马牵上船。 艾莉极度忙碌,可是一切都靜悄悄的,连马的蹄声都沒有,他们一定是裹住马蹄了,西蒙心想。 艾莉怎么会计划这么大的运送过程却下知会他呢?她一整天都在预备,可是他却没有一丝的头绪。但当他根本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又如何猜得到呢?几个星期内赫斯摩的马廄就准备妥当了,所以她究竟要把马匹送去哪里?为什么? 不过光站在一边是不会有答案的。他走出树木,来到河岸。 两只猎犬兴奋的吠叫,艾莉嘶声命令。“安静!” “该把它们关在工具室里面,”是亚德先看到西蒙。“爵爷。”他的声音立刻使艾莉转过身。 “西蒙!” “没错,”他向前一步。“你介意告訴我这里是怎么一回事吗?” 艾莉手中的缰绳掉在地上,她徐徐走过来,能说什么呢?教她如何解释眼前的一切? “你不应该出現的。”即使一心想找满意的说辞,她却傻傻的脱口而出。 “我也有同感,”他观察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我没时间解释,请你回城堡去吧!”她急切地说。 “这个说辞不够好,我现在就要知道,艾莉。” 她担心芮夫会突然出现,她迫切的将西蒙拉到树林边缘。“天哪,西蒙。回去吧!你不明白这和你无关吗?你不明白你在阻挠吗?我必须回去帮忙,以免——” 他扣住她的手腕。“你不能去,现在就告訴我。” 艾莉近乎狂乱的扭头看,运送的工作似乎停頓下来,大家都望向他们这个方向。她急切的开口。“我必须把马匹送走,以免芮夫再来偷,你不明白吗?” 西蒙摇头以对。“还是不懂,为什么芮夫要偷?” “因为它們很值钱,你真笨!”看到他眼睛冒火了,她捂住嘴巴,害怕的倒退一步,可是她的手腕仍然被扣住。“求求你,西蒙,对不起,”她狂乱的道歉。“但这不是解释的时机。” “不过妳还是得说下去。”他声音中的怒气锐利得可以切割钢铁。“而且你最好小心用语。如果你想將马匹运离雷文斯堡,为什么还送去赫斯摩?” 艾莉深吸一口气。“没那么简单,我……我……哦,我无法解释。” “不行吗?”他的语气冷得像冰,而她的意志力已经开始流失了。“真的不行吗,艾莉?” 他以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眼神毫无怜悯。“不过算了,因为我开始明白了,哦,是的,恐怕我终于明白了。” 他扣住她的手腕,拉著她走向呆站在一边的亚德。 “把马匹送回馬廄——” “不!”艾莉呐喊。“不,你不可以。” “哦,我可以。或者你忘了婚姻协议的本质了,亲爱的太太?”他一字一句的说。 “不过我怀疑你有用心去看协议的内容,因为你根本不打算履行。” 他转向亚德。“立刻送回去!夜里派双倍人手巡逻,松开猎犬。” 亚德没有移动,来回打量伯爵和艾莉苍白的脸庞,气氛十分紧绷。一只猎犬试探性的吠了一声。 “别逼我再说一遍,亚德。”西蒙的声音使艾莉冷得发抖。 “照伯爵的话做,亚德。”她挫敗的说,不想让忠心的仆人受连累。 亚德拉住猎犬的颈圈,转向河边那些人。“带它们回去。” 西蒙满意的点点头,转开身体,彷彿对眼前这一幕无兴趣了。他以拐杖柄顶住艾莉的背。“我们回屋里去,即使我可以猜得出来,但是我还是想在比较舒服的环境底下,听你的解释。” 艾莉沮丧的回头看著自己失敗的计划,拐杖柄更用力的抵住她。她咬住唇,忿怒和挫折的眼泪刺痛她的眼睛,但是她向前走,用力踢开一颗挡路的石头。 她失去了一切,控制不了种马群,就没有收入确保未来。 他的怒火像一刀一样切入她的肉里面,他不过转眼之间就猜中了事实——猜中她根本无心经营他们的婚姻。 她在绝望当中,怒火熊熊,气他的掌控,高傲的推翻她的计划和她的愿望,就像她哥哥一样,她不信任他是正确的,可是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呢? 她不自觉的加快步伐,但是他将她拉到身边,配合他的速度。 “该死,赫斯摩!”她干脆停住,他差点绊倒,她气昏了。“你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所努力的一切。我才不要像一只狗似的被你用链子栓住。” “那就好好走路,別这样一下走一下停住。” 艾莉撇撇唇,但是没说话,两人沈默的走向城堡的侧门。 西蒙一离开,绿色起居室的宴会也随即散了,海伦回到房间,遣退女仆,许久之后,她终于听见西蒙和艾莉的脚步声。她好奇的将门开了一条缝,西蒙绷着脸,眼中怒火燃烧;艾莉则脸色苍白,眸中有著泪光,看起来既生气又沮丧。两人先后进房,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海伦实在忍不住的悄悄开了门,看看走道没人。躲在艾莉门边的掛毯后面。她来是为了帮助西蒙的婚姻,如果他的婚姻有困难,她当然要知道。她凑近门缝听。 “原来我毁了妳的生活……和一切?这是你刚刚说的。”西蒙斜靠著窗台,刚刚的步行使他的脚痛得要命,再也无法支撑。 艾莉丟开斗篷。“你没有权利那样做!”她已经不想费心安抚,反正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了解。“那些是我的马,不是你的。你没权力管。” “不,当然不是,我对你该死的马群没兴趣!”他啐道,发现这是严重离题。“我只对你走过祭坛之后脑袋里的计划感兴趣,如果你要移动马群,为什么不先和我讨论?你知道我已经在赫斯摩宅邸建马廄要容纳它们。” 艾莉突然泪流满面。她如何在这种气氛下解释这件错综复杂的事?他不预备听,无论要谅解,根本不值得努力。她转开身,沮丧的挥挥手,西蒙却解读成不想多谈。 他努力控制怒火。“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就让我替你解释。” 艾莉仍然背对著他,他说道:“看著我,艾莉。” 她转身面对他。伸手拭去眼泪,一切都变得很清楚了。当他追间她对马匹的计划。她处处回避回答:她对芮夫造访马厩的紧张反应;而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怀疑艾莉对这桩婚姻多所保留和退缩。 他本来一直认为背叛会来自于她的哥哥们,然而使出最终撒手锏的却是艾莉。 “亲爱的妻子,你计划何时和你马群会合呢?或是你今晚一并离开?你会费心留张字条给我吗?”他嘲弄的环顾周遭。“不过或许被妻子遗弃的我不配得到解释。” 艾莉瞪著他的头顶,假装自己不在这里。她已经把这种技巧运用得很娴熟了,只要事情变得很丑陋,她就用这一招,可是对赫斯摩似乎不管用。 过了半晌,赫斯摩继续以相同的语气说下去。“大约估计一下,你现在的马群大约值两万金币,当然要看种马的价值而定,下过它们一定是最好的,对吧?” 他扬扬眉毛。“还是沉默?那我的方向一定正确,只是我不确定你要去哪里安顿,想必你已经签下合约……” 看见她眼中的光芒,他说:“啊,看来我说对了。” 他突然停住,伸手抓抓头发。“老天,艾莉,你究竟在想什么?离婚,或是撤销婚姻?” “现在都无所谓了。”她面无表情。 “无所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桩假的婚姻,所以无所谓?当然,”他尖酸的说。“我忘了你从来不打算圆房!我真不懂你为什么不帮你哥哥除掉我。” 艾莉的脸胀成紫红色。“那太不公平了,我只想自由的选择生活方式。” “我们都没有那样的自由,女孩。”他刺耳的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哦,有什么用,”她再次拭去眼泪。“我只希望自己的生活可以在财务上独立。” 他皱眉。“我记得婚姻协议的内容给你相当丰厚的津贴。” “可是我仍然必须依赖你!”她再次激动起来。“我得依赖哥哥强逼你表现得慷慨,你很清楚他为什么那么做,赫斯摩,绝对不是为了我、而是要赢你。总之,那些钱并不属于我,不是吗?不是我用劳力和技巧赚来的,是一种救济,纯粹的救济!” “呃,那倒是婚姻协议的最新诠释法,”西蒙站了起来。“今晚我无法再继续下去了。我太生气,没办法思考。”他开始脱外套。“宽衣上床吧,艾莉。” “我睡不著。” “随便你,我必须锁门吗?” 艾莉耸耸肩。“有什么差别吗?无论锁不锁门,我都是婚姻里的囚犯。” 他脱掉衣服爬上床,靠著枕头,深思地打量她紧绷的脸。 “如果你妄想在天亮前离开,艾莉,我建议你锁门,把钥匙给我。如果你今晚再次寻求独立,我可无法为后果负责。” 艾莉走过去销门,将钥匙丢给他,然后颓然坐在火边的摇椅里面。 西蒙将钥匙放在枕头底下,平躺在床上,他实在深受伤害,本来以为她开始敞开了,不只献出躯体而已。他以为自己对她具有某种意义。然而她从头到尾都意图要离开,自从结婚的日子以来,无论他说了什么或是做什么,都无法穿透她所建立的围墙。 他可以了解她可能很想脱离哥哥的压制和掌握,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艾莉也把他当成暴君,将他们的婚姻当作新的监狱,一间她下计代价要脱逃的监狱。 海伦悄悄的溜回房里,她不曾听过西蒙如此苦涩的语气,由于对他的了解,她听得出他怒火底下深埋的伤害,她真想打醒那个不知感恩又拒绝西蒙的丫头。 西蒙在黎明时醒过来,自动伸手摸摸旁边的位置,冰冷空荡,他的心好沉重,他半坐起身,昨夜凄惨的回忆在他心中重现。 艾莉和衣躺在小床上,薄薄的毛毯盖到下巴,双眸紧闭,脸颊苍白。 西蒙看著她的睡容,即使在睡梦中,她的下巴和嘴唇仍然显得很固执。这就是他和平任务所得到的结果。 他掀开棉被,挣扎地起身,脚疼痛地支撑身体的重量,最近几个早晨他的状况很少这么糟,夜间艾莉通常会替他按摩,使他早上醒来时,肌肉和关节都相当通畅。 他站在小床边,不知道她是下是真的在睡觉,如果下是,那她模仿得真好,他徐徐的穿上衣服,拿了钥匙开门,如果艾莉真的怕芮夫偷走她的马。那她的丈夫最好去处理一下。 他跛著来到中庭,雾已经散了许多。两只猎犬跑来欢迎,亚德站在马房门口,口咬稻草,看著伯爵走近。 “早安,亚德。” “早安,爵爷。”亚德面无表情。 “我们最好先处理一下艾莉小姐的马匹,”西蒙直截了当的说。“雷文斯伯爵真的会偷走它们吗?” “他已经偷走一匹怀孕的牝马。” 西蒙点点头。“陪我巡视一下,亚德,告诉我它们需要怎样饲养环境,然后再安排送到赫斯摩宅邸。” “容我大瞻地问,爵爷,艾莉小姐怎么说呢?” “我相信她会明白这样做的好处。”西蒙回应。 亚德有些勉强的退到一边,陪著西蒙一起巡视马房。 艾莉直等到西蒙的脚步声消失才坐起来,但是她没起床,反而坐在床沿,瞪着自己的脚趾。 在漫长的夜里,她断断绩续的睡著,每次大约都不超过五分钟,她的眼睛只觉得很干涩,喉咙不时梗著眼泪,要不时的咽下去。 她现在该怎么办呢?因为某些理由,她心底激不起不平,遑论怒火。一生志业的崩溃,比起西蒙傲慢的盲目而言,似乎变得微不足道,他没有试著了解为什么独立自主对她如此重要,也没去想她可能是因为害怕才没有告诉他。 他没有尝试去考虑她自小以来的经历可能使她保持戒心……昨天晚上他只要有了解的一句话,就能赢得她全部的信任。但是他反而展现权威,一意践踏她——那和她的父亲及哥哥的方式没两样。 叩门声使她抬起头来。“是谁?” “海伦。我可以进来吗?” 艾莉跳了起来,把小床推进大床底下,她不想昭告全世界自己没有和丈夫同床的事实,她用手抓抓头发,想要整齐一点,然后又放弃了,反正她的衣服也绉得可以。“请进。” 海伦神清气爽的走进来,只是在日光下,显得有些苍老。“对个起,艾莉,昨晚我忍不住听了一下。” 艾莉胀红脸。“怎……怎么……我不知道我们的声音那么大。” 海伦有一点点脸红。“我很了解西蒙,亲爱的,或许我可以帮你了解他,我并不想无礼,介入不欢迎我的地方,可是如果能帮忙,请让我协助你,相信我,我的动机十分善意。” 她握住艾莉的手。“到我的房间,艾莉,我的仆人会送热茶上来,而你看起来很需要温暖。” 她的语气充满真挚的关心和了解,使艾莉的戒心消失了一,她向来独自面对生命中的混乱和复杂,如果有人能够分担似乎也很好,特别是这个人比她年长,是西蒙的旧情人,自小就认识他。 她让自己被拉到海伦的房间。 “坐在火边吧,”海伦替她倒茶。“告诉我昨天发生什么事。”她端一杯给艾莉。 “我听到声音,西蒙在生气,而他很少发脾气。” 艾莉双手握住热热的杯子,开始描述昨夜的事件。 “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多么希望他和其他的男人不一样,”她作结尾。“我知道自己和其他女性不一样,有时候他也说他了解,但是了解不同于接纳,对吗?”她望著海伦。 海伦喝了一口茶。“西蒙是我认识的男人当中最体谅也最特别的,”她徐徐说道。“有他这个丈夫是你三生有幸,一个妻子期待的仁慈和体贴他都可以给你,你当然也可以有相同的回馈吧?” 艾莉放下茶杯,脸色很苍白。“仁慈和体贴还不够,海伦,我要的更多,是那种出于爱的了解和接纳。”她说出自己刚刚才了解的事实。 梅伦再次握住她的手。“别期望月亮,孩子,相信我,怜悯、友谊、仁慈、忠贞也是一样的宝贵,西蒙可以给你这一切。” “但不是爱?” 海伦捏捏她的手。“亲爱的,他是赫斯摩,你父亲杀了他爸爸。他可以感觉温馨、柔情。可是他的心里没有雷文斯的空间。” “他告诉你的?” “这是他用的字眼。” “谢谢你。”艾莉轻轻抽回手,站起身。“我当然知道,请容我告退,我还有一些家务要处理。”她淡漠的微笑,回到自己的房间。 21 十五分钟后西蒙回来时,艾莉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发,她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在镜中看著他。 “我和亚德谈过,安排要将马群移到赫斯摩。”西蒙说道,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使他几乎忘了自己的伤害和失望,几乎要伸出手搂住她,用手指尖抚摸她哭肿的眼皮。但是她的表情冷硬,双唇抿紧,使他推开心中的冲动。 “而我完全不能说什么?”她仍然在生气。 西蒙叹口气。“你当然可以。我的马厩全听凭你的决定,只是你既然很担心你哥哥,使我以为行动迅速非常重要。”他忍不住嘲讽。“请原谅我越权的决定。” 艾莉迅速地将秀发扎成辫子。“你当然可以决定,和我相关的事不是都由你决定吗?” 他不想再失控。“或许。但是如果我能礼貌的先问过你的意见,那么——” “我该感激你周全的考虑。”她迅速打岔。“是的,我了解,我已经学到教训了,先生。” 西蒙看见她镜中冒火的目光。 “艾莉,我们都知道问题下在马群。如果你想在赫斯摩宅邸继续培育种马,我祝福你,不反对你的嗜好,可是我们都知道这并不是你想要的。对吗?” 她没说话,他继续说下去。“你想要财务独立以便从婚姻中脱身。现在我明白了。但是我不能容许。你可以养马,甚至出售,虽然有个马匹交易商当妻子令我不太自在,不过如果你因此有收入,我会坚持用那些钱为你的子女——我们的子女——成立信托基金,你自己不能动用。” 艾莉的脸失去最后一丝血色,像白骨一样,眼神空洞。可是她还是没说话。 西蒙伸手摸摸嘴巴,她的沉默比一切反应更糟糕,充满令他五脏六腑纠结的指控和认命。他已经开始欣赏她那狂野和未受沾染的特质,但是现在它却像一匹挥碎的小马。 他的双手放在她肩上,她退缩著,使他的手再次垂下。 他离开房间,小心的关上门,丝毫没有泄漏他心底的挫折感。 艾莉瞪着镜中的影像,直到眼睛花了,仿彿她正进入自己的眼睛,观看眼睛背后的内在世界。 怜悯、友谊、忠诚,必要但是不够,她很清醒的想。她不能爱一个不爱她的人,屈就这种不热不冷的安适,无论海伦怎么说,她不能再留下来,继续庆祝一椿虚伪的婚姻,仿彿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必须离开去思考怎么做,远离西蒙存在的干扰,逃避他温柔的双手和美妙的爱情。她必须找个地方想清楚。 她收价一点东西,不告而别是懦弱幼稚的行径,她在纸上草草写著:“我必须思考该怎么办,这不是逃走。”言简意赅,她看见放在烛枱边的小马,顺手收进口袋里。 她出门时碰到海伦开门出来。“你去哪里呢,亲爱的?” 艾莉摇头以对,她受够了西蒙的前任情妇和她所谓的帮助。“我送东西给朋友。”她匆匆走开。 艾莉步行三哩路到莎拉的小木屋,当她叩门时,珍妮好惊讶。“艾莉,你一路走来这里?” “我需要运动。”她将小包包放在门边,吹口啃唤狗进来。“我可以住几天吗?” 珍妮望向纺纱的母亲,莎拉走过来捧住艾莉的脸,似乎想替她祛除脸上的伤痛。然后将她拉到火边坐下来。 “发生什么事,艾莉?”珍妮也跟著坐下来。 艾莉尽可能简洁地描述了一遍,当她说完时,珍妮没开口,莎拉一脸严肃,艾莉觉得有点沮丧,老妇人不赞同她来。 “我不该来吗,莎拉?” “你当然可以来。”珍妮宣布。“对不对,妈妈?我们是你的朋友,否则你还能去哪里呢?” 艾莉似乎不太肯定的望著莎拉,过了一分钟,老妇人微微一笑,再次伸手摸摸她的脸颊。 “伯爵没有权利接收你的马群。”珍妮十分同情。 “他是我的丈夫,丈夫都有这些权利。”艾莉仍然望向莎拉,莎拉微笑地摇摇头。似乎觉得她的说法很荒谬,她疑问地扬扬眉毛,艾莉咬著唇,表情很不快乐。 “不,那不是真正的问题,莎拉。” 两只狗趴在她的身边,她心不在焉的抚摸它们的头。对它们毫无条件的支持深感安慰。“他的朋友,也是他以前的情妇海伦说他不能爱我。这是他亲口告诉她的话。” “洛米”抬头舔舔她的脸,艾莉似乎没注意,莎拉专注地凝视她,唇边神秘的微笑著。 “我需要他爱我,”艾莉近乎低语。“如果他下爱我怎么办?” 珍妮不知道如何回答,望向母亲的方向,她举手示意她别出声。 艾莉继续低声的说:“西蒙很容易说我必须信任他,可是他也必须信任我。因为他不爱我,所以我猜他看不见我可能爱上他。如果我爱他,当然就不会利用自己的金钱来逃开他,也没那个需要。所以没有理由不该让我拥有马群。”她无助的看著她的朋友。 “我好像在胡言乱语,对吗?” 珍妮一脸狐疑,但是莎拉站起来,拿起茶壶去烧热水。看到莎拉对她悲惨的状况似乎缺乏同情,使得艾莉有些生气。 “如果你认为不应该,我就不留下来。”她说。 莎拉否认的摇摇头,拥抱她一下,她指指木屋后面通往小阁楼的窄梯,珍坭立刻开口,仿彿母亲告诉她似的。“你可以睡在阁楼上,艾莉,上面有一张小床,来看看吧!”她走向楼梯,艾莉拿起小提包跟著她。 艾莉知道她们母女同睡楼下的一张床,她本来是预备缩在地板上,所以小阁楼的圆窗、稻草床比较起来似乎奢侈极了。 “这太完美了,珍妮。”她放下行李,走向窗边。“不过我觉得莎拉似乎不赞成我住这里。” “她当然赞成。”珍妮坚决地说。“总之你又下是要逃开你丈夫,只要需要一些时间思考。” “是的。”艾莉同意。“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思考。”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实在不知道。 “今天早上艾莉去哪里?”柯杰克在早餐桌上问。 西蒙正在切火腿肉。“我猜大概是在外面。” “昨天晚上的神秘事件是怎么一回事?”彼得也在问。 西蒙在火腿上涂芥末酱。“没什么,只是和艾莉的马匹有关。” 他的朋友们对看一眼,开始转换聊天的话题。 “海柏夫人要参加今天的庆祝吗?”石橙爵士问。 “我怀疑,她只是来拜访我的妻子。事实上,请容我告退,我该去看看她。”西蒙起身拿拐杖,离开大厅。 “有麻烦了?”石橙问道。 “看来是的,”杰克回答。“大概是闺房起勃蹊。” 西蒙知道他的朋友很好奇,但是他不打算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他举手要叩海伦的门,然后又停住。如果艾莉在家,应该由她来讨论客人离开的安排。他走进艾莉的卧室,不太惊讶的发现里面没人,他看见壁炉上的白纸。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兆,拿下纸张一看,忿怒的吼叫声连对面房间的海伦都听见了。她开门跑了过来。 “什么事,西蒙?” 他将纸张揉成一团丢进火里。“我会给她思考的时间!”他野蛮的宣布。“我已经努力展现耐心,老天帮助我,海伦,她实在很会考验人的耐心。” “艾莉吗?” “对,当然是艾莉!”他啐道。“全世界没有别人这么会折磨我!”然后他不耐的摇摇头。“对不起,海伦,我没有权利对你大吼大叫。” “没关系。”她说。“现在怎么了?我……昨天晚上我情下自禁听到你们之间的交谈……” “你听得到?”他难以相信。 她红了脸。“是我偷听。” 他伸手搔搔头发。 “我很关心你们。” “对,我相信你很关心。”他沉重的坐下来。“所以你都知道了。你不知道的只有我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新娘现在逃跑了。”他尖锐地看著她。“或者你也知道?” 海伦摇摇头。“不,她没告诉我。” “喔,原来你已经和她讨论过了!” “早上你离开之后,我和她谈过。”海伦坐在床沿,焦虑地注视他。“我倩自己是多管闲事,但是我想自己或许帮得上忙,我不明白她怎么看不清楚眼前的事实,她是如此天真,如此年轻,所以我就指明给她看。” “亲爱的朋友,你究竟指明什么?” “我说她有这样的丈夫是三生有幸。”海伦简单地说。“它应该感谢你的仁慈和体贴。” 西蒙闭了闭眼睛。想像艾莉对这样的说教有何反应。 “我帮倒忙了。对吗?”海伦绞著双手,她没见过西蒙这样沮丧。 “或许,但你是出于善意。”他心不在焉的伸手按摩疼痛的腿,双眉深锁。“她有 说什么吗?” “只说她要你能够接纳她。” “给我力量!”西蒙咕哝。“她真是不可理喻的女孩!” 海伦凝视著他。“你全然接纳她吗,西蒙?” 他轻轻笑了几声。“是的,当然。我不想改变她任何一方面。但是那不能阻止我想扭断她顽固的小脖子。” “我想我来这里的任务完成了。”海伦狡黠的说。“我会告诉女仆收拾行李,请你派人通知我的车夫。” 她起身,西蒙也跟著起来,拥抱她一下。 “我觉得自己像傻瓜,”她轻声啜泣。“一个多管闲事的傻瓜,我是真心想帮忙。” “我知道,有一天我们可以回顾这一切,然后哈哈一笑。”他的语气有一点同情,但眼神却很不肯定。 “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带她回来,教她关于接纳的课程。” 他送自责的海伦上车之后,站在中庭,深思地拍打手套,纳闷如何向大舅子解释新娘失踪的事。他会带她回来,只是前提是必须先找到她,如果下是在莎拉的木屋,那他可能要花一 、两天找出她的下落。此刻他需要找个合理的借口,解释艾莉的缺席,同时自己和朋友仍然可以留在雷文斯堡。 “赫斯摩,我相信你今天可以再参加舞会。”芮夫的眼中又出现那种熟悉的恶意。 “你好像有点困惑,妹婿。” “我发现自己有点失落。”西蒙温和的同意。“你的妹妹刚刚离开。” 芮夫表情大变。“你说什么?”他不自觉的望向阿拉伯马的马房。 “它们还在,雷文斯。”西蒙冷静的微笑。“但是一周之内,我要将它们运到赫斯摩的宅邸。” “那些马匹属于雷文斯堡,”芮夫暴躁的宣布。“我妹妹用家里的钱买下它们,那些马不属于她。”他气冲冲的走了。 “那不是真的,爵爷。”亚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艾莉小姐卖掉母亲留给她的珠宝,买了一匹种马和牝马,还有足够的经费维持马厩好几年的开销,现在已经可以自给自足了。” “雷文斯伯爵知道吗?” 亚德耸耸肩。“一定知道,如果他可以合法的拥有这些马,又何必偷呢?” “有道理。”西蒙点点头,徐徐走向城堡,当他来到中庭时,雷家三兄弟朝他迎面走过来。 “我刚没注意,赫斯摩,你说我妹妹怎么了?”芮夫双手插腰的质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西蒙无助的摊开双手。“没什么,只是她决定避开所有的刺激,因为她有点疲倦。” 三兄弟难以相信的瞪著他。“她在哪里?”芮南兴致勃勃的问。 西蒙耸耸肩,突然有个灵感,海伦造成不少问题,现在终于有用处了。“她去我朋友家住几天。” “什么朋友?” “海柏夫人。昨天她来拜访新娘,她们在早晨一起离去。” “昨天晚上的确有个女人来访,”芮福说道。“提森告诉我的。” “她不能在婚礼中途离开!”芮夫宣布。 西蒙再次耸耸肩。“对下起,雷文斯,但那是我同意的,她安静几天或许比较好,这些宴会活动可能对某些状况不太合适。” “你是指她怀孕了?”反应最快的芮南追问道。 “现在说还太早。”西蒙流畅地回答。“但是我下想冒险,海柏夫人的到访和邀请时机很恰当。”他微笑。“不过即使新娘不在场,我们仍然可以继续庆祝,她大约过几天就回来了。” 芮夫深思而沉默地审视他半晌,然后轻蔑的说:“呃,我们当然可以自娱,赫斯摩,可是我何必招待两百名宾客庆祝新娘不在场的婚礼。” 三兄弟迳自转身走回大厅,没有尝试配合西蒙较慢的速度。大厅里很多宾客在用早餐,芮夫迳自跳到主桌上,示意芮福吹号角示意。吵杂的宾容愕然的安静下来,看著桌上的主人。 “各位绅士淑女,”芮夫礼貌的开口。“很遗憾告诉各位婚礼的庆宴到了尾声,赫斯摩夫人突然被召唤离开。 众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纷纷交头接耳。“他说什么?” “新娘怎样了?”“新娘怎样了?”“她去哪里?”“她病了吗?” 西蒙既厌恶又好笑。老实说他不怪芮夫,要娱乐这么贪婪的大群宾客一定花费不轻,但是这样唐突的终止庆宴也是个丑闻。宫廷会满布谣言,天知道女王会作何感想。这样轻率的不考虑女王的反应实在不像芮夫的行径。 “这是怎么一回事,西蒙?”杰克问道。“我们要离开吗?” “不,我有义务照顾我的妻子,但是留在蛇窟里需要有朋友留意我的背后。”他跛著走开了,留下杰克困惑的搔搔头。 22 “你是说我的姑娘和这个海伯夫人在一起?”奥利靠在剑桥东升客栈的桌边,手指还画着溅到桌上的麦酒。 芮夫生气地看着他的朋友,他地方清醒的协助,结果他却和芮福一样醉醺醺的。“听说她要住几天,但是如果她真的怀孕了,我就必须采取行动!可是那个该死女孩完全不我控制!” 奥利深谙其意的点点头。不能让赫斯摩的孩子拿走她的嫁妆。 “当然,所以趁她不在时,我要先抢走那些阿拉伯马,然后再处理赫西蒙,从此一劳永逸。” “你要我除掉姓赫的那个混蛋吗?”奥利满眼血丝的问。 “不,我会自己处理,我要你替我负责那些马匹。”芮夫说道。“趁着今晚的宴会,你去偷袭马厩,把阿拉伯马群移出雷文斯堡的土地。” “哦!”贝奥利眨眨眼睛。“我宁愿对付赫斯摩。” “他对你做了什么?”芮夫好奇的倾身向前问。 贝奥利胀红脸。“就说我和他有过节吧!”他喝着杯中的酒。“艾莉呢?” “哦,别担心,一旦少了马群和丈夫,她就会乖乖听我的话。” “天晓得。”奥利咕哝。“可是如果那些马匹那么贵重,你不就需要她来管理育种的计划吗?” “她会的。”芮夫双唇一抿。“我只留下一匹种马和牝马,其余的谈妥买主了,到那时候她会听我的。” “嗯,”奥利点点头。“你能控制艾莉,让她守寡,嫁妆又重回雷文斯手里。” “正是如此,而且我发誓她休想再离开雷文斯的土地,如果有必要,我会铐住她。”他替自己倒酒。 “不再有丈夫……” 芮夫摇头以对。 “那我有什么好处……就你妹妹而言?” “随你高兴都可以,我的朋友。” “我和她有好向笔帐要清一清。”奥利邪恶的说。 “我全然默许。”芮夫拍拍他的朋友。“你对我妹妹有绝对的权利,奥利,不过前提是要摆脱赫斯摩。” “所以今天是什么宴会?” 芮夫眯起眼睛。“是我的专长之一,奥利,我想到一个小游戏,在游戏进行当中,赫斯摩发生意外。而且这一次,”他双眉深锁。“不会有我那个爱管闲事的小妹来干预。”他仰头喝尽杯中的酒。 然后他继续说道:“奥利,今晚九点,你就把那些马匹赶到满廷顿的出租马车站,他们全都预备好了,明天一早就上船。” “你确定赫斯摩和他的朋友会加入你的游戏吗?你的游戏风格不太可能吸引那些古板的清教徒。” “他们会加入,”芮夫十分自信。“因为他们会以为能够扭转状况,他们绝对不会旁观,无视于我捉弄那些漂亮的小玩物。” “啊,你真是善解人意,芮夫。”奥利呵呵笑,示意小厮倒酒。 “如果你醉昏了就没办法参与了,奥利。” 奥利再次呵呵笑。“别担心,芮夫,我最擅长在必要的时候保持清醒。” 即使当西蒙抵达莎拉的大门时,仍然没有决定如何处理眼前的善,和艾莉争论于事无补,用暴力也一样没用,拖住她的头发以他目前的情绪来看是很具吸引力,可是又会使艾莉更有名目指控他。 直到他下马来到门口,仍然没想到开场白。 他才叩门,门立刻就开了,莎拉表情严肃地瞅着他。 “早安。”他招呼。 她表情不变,只是退到一侧,开门以示邀请。他松了一口气,看来老妇人知道他的来意。 西蒙一进门,就知道艾莉不在。“你一个人?” 莎拉点点头,关上门,伸手示意他坐到火边,然后她过去抬起炉火上的大锅。 西蒙帮忙抬起沉重的锅子。“这是染料吗?” 她微笑,以木勺捞起绿色的长条布。西蒙望向室内的纺车轮和织布机。她再次微笑,这些面料全是她的成果。 他心想,莎拉的沟通方式实在令人吃惊,仿佛是她将思想直接输入他的脑中一样,他起想在艾莉房里,她摸过他的脸,现在她的眼睛和当时一样,询问但又充满全然的了解。 某道光线闪过他眼前,他徐徐走到桌边,拿起艾莉的手链,同时心不在焉的伸手揉着疼痛的膝盖。 “她和你们在一起?” 莎拉颔首以对,拿起架上的瓶子,倒时杯里,递给西蒙。 它的药味很强,但西蒙还是喝光了。他置身在草药师的家里,显然莎拉察觉他的不适,事实上,她察觉到很多事情。 西蒙再次坐在火边,伸长双脚,双手玩弄着艾莉的手链。“我来带她回去,她应该和我在一起,而不是逃走。”他抬头望向坐在对面的莎拉。 她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他。 “我希望她是自愿回来……可是……”他停了一下,再次看着手链。“无论愿不愿意,她都必须回去。” 莎拉看着他边说边玩手链,再次回想起孩子常常玩上好几个小时,牙牙学语,吸吮坠饰,咬住金链子。眼前的男人双眉深锁,链子在手里丢来丢去,手指拂过平滑的蛇头和珍珠。 “你会支持我吗,夫人?”他坦白而断然的直视她。 莎拉起身走向他,双手捧住他的脸,深深望进他眼底。一股奇怪的震颤通过西蒙的脊椎。她的手指像以前一样在他脸上移动,温柔的滑过他的伤疤,深刻的纹路,和他眼角的笑纹。 他静止不动。“你有透视力吗?”他近乎低语。“我感觉你很了解我。” 莎拉微笑地摇摇头,徐徐放开他的脸,然后捏住他的手,摸摸他的指关节,仿佛以某种方式来了解他。 然后她回到椅子上,静静地坐着,专注地凝视他。但是他只觉得很温馨,好像充满一股力量。 “我对艾莉的判断正确吗?”他问。“我相信你对待她就像母亲对女儿一样,我坚持她回来是正确的吗?”他可怜兮兮的注视莎拉。“她有一种狂野的特质,我并不想毁灭它,只要她信任我,相信我不会伤害她。” 莎拉的表情很严肃,她的眼睛里没有答案令他很失望,她的安静和沉默让人没有一丝头绪。 “既然她不在,我稍后再回来。”西蒙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腿的疼痛减轻许多,行动似乎容易了些。这个老人真的很会用药。 莎拉仍然坐着,目光炯炯地凝视他。 他将手链放在桌上,对她的缺乏反应十分失望。“我猜不透你沉默的涵义,夫人。” 她突然走向通往阁楼的窄梯子,示意他上去。西蒙迷惑但是顺从的爬上梯子,小阁楼里似乎充满艾莉的存在的气息。睡衣丢在床脚,梳子躺在柜子上,还有一双鞋被踢到角落。 他的血液似乎在悸动,枕头上是他送的小马,亲着小窗子泄下来的阳光。他跛行两步,来到床边拿起那匹马。 一股深刻而美妙的肯定使他展颜笑了,他真是个盲目愚蠢的笨蛋,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艾莉。他轻轻地将马放回枕头上。 他小心地爬下楼梯,莎拉站在桌边等待,面带微笑。 “你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他惊奇的问。“我从来没想到会爱上海伦以外的女人……遑论是雷家的人。我猜艾莉也没想到她会不顾历史与理性的阻力去爱。” 莎拉微笑地走过来,捏住他的双手,亲吻他的脸颊,他深深吸进她的香味,心底充满一股无法衡量的安慰和释然。 “我稍后再来,夫人。” 门关上后,莎拉拿起桌上的手链,那是在她将孩子送到他伯伯那里之前,有时间给他的唯一的东西。雷文斯伯爵拿刀压着她的肚子,只给她一点点时间,就把她押走了。幸好她已经安排把孩子送到杰佛那里,附带包了手链……表达感激的小东西……求他照顾欧文的儿子。 不知怎的,手链从杰佛手里传到雷文斯手中,链子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以及两个家族之间的恩怨。 许多年前这些回忆而痛哭,但是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经验使她明白泪水无济于事,全然无法改变现实——她得照顾瞎眼的女儿和维持生计,多年来只有一个使命驱策她好好的活下去。母亲的苦难和屈辱不能影响到她的儿子,更不能让孩子知道母亲是个破碎、受到重创的女性。 所以她必须彻底的消失,连杰佛都找不到她,她真的做到了。 屋外的声音打断她的沉思,艾莉朝气蓬勃的跳进来,珍妮则徐徐跟在后面。 “亚德说所有的宾客都离开了,莎拉,芮夫显然终止所有的庆祝活动,赶他们离开——芮夫这样做不是太令人难以相信?”她将斗篷挂在钩子上。 “可是你的丈夫和他的朋友还在那里。”珍妮插嘴。 “对。”艾莉说道。“亚德也这么说,酬劳交代他准备后天将种马移到赫斯摩。” 她坐在桌边。不久之后赫斯摩也准备要离去。 她将桌上的手链戴在手腕上,闷闷地心想早上怎么会忘了戴。不过她心情沮丧,又心有旁骛,忘了也不稀奇。 她猜自己应该感激西蒙愿意允许她仍然拥有马群——在他的监看之下追求她的嗜好。但是她并不满足,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知道自己企求不可能的东西。 她察觉到莎拉的目光,胀红脸,心知肚明老人看透了她的心思。 她不能再继续躲在这里,这样既懦弱又没有帮助,而且她更受不了他来拖她回去。 “我最好回城堡,”她沉重的说。“事情并没有改变,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以为能够改变,反正我别无选择了。” 莎拉自顾自的微笑,开始替每个人端上大麦浓汤。 西蒙回到城堡时,雷家三兄弟都在大厅里面。 “啊,赫斯摩,你来得真是时候,今天晚上我们有个小宴会,我想你和你的朋友可以一起加入。”芮夫替他倒了一杯酒,“尝尝看,我很看重你的意见。” 西蒙浅啜一口,点点头,“好酒。”他坐下来。“今天很安静。” “的确。”芮南说道。“我必须说我很享受那些宴会,幸好芮夫今晚替大家安排了一项小小的娱乐,你会出席吧?” “哦,很棒的娱乐。”芮福喋喋不休的说。“你会乐在其中,赫斯摩,我保证。” 西蒙沉思地喝着酒,知道他们又想耍致使的把戏,他最好戒慎警戒,而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装做全无戒备。他们以为万无一失时,可能会做得太过火或是太急就章,提早泄露阴谋。 当然,他也可以婉拒,但是他更想正面迎敌,他实在已经很厌倦逆来顺受了。 他愉快地点点头。“我相信今晚一定很有趣。” 芮福呵呵笑。“哦,是的,会非常有趣。” 芮南望向门口,杰克一行人刚放完鹰走进来。“各位绅士们,我们兄弟特别计划今晚好好招待你们,来一点真正雷文斯风格的娱乐。” 杰克将手套和马鞭丢在桌上。“听起来很有趣。”他朝西蒙点点头,西蒙耸耸肩,将酒推到他面前。 “试试看,是好酒,主人的藏酒真是无可比拟。” 西蒙一副自在的模样,杰克心想,仿佛他已经有些醉意了,但是可以愚弄雷文斯的人,愚弄不了他们这些同胞,他们全都了解西蒙的暗示,故作舒适放松的在桌边坐下来。 半小时过后,哈夫人手下十四名女孩浩浩荡荡的抵达,她们全是芮夫亲自挑选的,个个年轻、清新,未沾染妓女的世故,甚至还有两个是处女,苍白又害怕,仿佛在母亲裙边的小女孩。 “来吧,来吧,美人们。”芮夫起身拍拍手。“过来喝酒……吃饭……看看我们替你们预备的盛宴,我敢说你们前所未见的。” 仆人们端出各种山珍海味,但是那些比较的女孩反而盯着甜点看。 “过来和我坐。”西蒙拉了一个年纪最轻,最柔的女孩,同时伸手拿了个生蚝递到她嘴边,女孩顺从的开口咽下那滑溜溜的东西,浑身战傈。 杰克立即有样学样,将第二个女孩拉到他大腿上,也用美食哄她,其他同胞谨慎的挑选,把那些最大胆,最老练的女孩留给雷文斯兄弟。 美酒传递,音乐悠扬,仆人全躲入厨房里,从长久以来的经验,他们知道今晚雷文斯兄弟的娱乐方式,聪明的仆人最好回避。 “我没想到赫斯摩伯爵会这样。”提森坐在厨房闲聊。 “我真想知道艾莉小姐怎么了?”吉儿也坐在他对面。“喝个羊肉汤吧,提森先生。”她替他舀了一碗。 “艾莉小姐住在莎拉夫人那边。”提森朝吉儿挥了挥手。“谢谢你的汤。” “可是艾莉小姐为什么去那里?” “小姐有理由。” “那么伯爵大人和那些可怜的女孩在做什么呢?” 提森耸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吉儿小姐,不过我绝对不想进去控究竟。” 23 “你现在要回城堡吗,艾莉?”珍妮问道。 艾莉犹豫不决的站在桌边,手里拎著靴子,还没决定是要套上还是要放在一边。 “你怎么知道我考虑要出去,珍妮?” “你刚刚提过,而且你整个晚上都静不下来。” 艾莉坐下来开始穿靴子。“是的,我要回城堡去。” “去看你丈夫。” 莎拉在一边忙碌没反应,但是珍妮替妈妈说话。“我想这样最好。” “是的。”艾莉语带嘲讽,伸手拿斗篷。“我可以把狗留下来吗?我觉得它们可能会碍手碍脚。” 莎拉立刻起身,一手按住一只狗的脖子,猎犬呜呜的坐著看艾莉走向门口。“别为我等门。” “我们该担心你就此不回来吗?”珍妮顽皮地间。 艾莉胀红脸,不过她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脸红。她望向莎拉,后者正忙著安抚两只狗。“别等门就好。”她再说一逼,转身出门。 这是个星光灿烂的夜晚,艾莉走在小径上,心里在想不知道该对西蒙说什么,怒气和焦虑混在一起,两种情绪都无济于事,没有马群,她就别无选择,即使西蒙允许,她也不可能一直接受莎拉的救济,躲在小屋里,她是个没有财务资源的已婚妇人,是她丈夫的财产。在任何法庭,丈夫都有权利要求妻子尽同居的义务。 她一迳的沉思,三哩路一下子就走到了,她避开厨房,穿过马厩,直接来到大厅,推开微掩的大门,然后就呆在那里,眼前的景象令她目瞪口呆。 一排女孩面对一排男人站立,他们每个人都持枪瞄准。她很清楚哥哥们的这种游戏,多年来已经玩过太多次了,她反胃的瞪著西蒙,无法相信他真的会参与。 然后她察觉到芮夫的枪微微偏了一吋,没有直接瞄准墙边的女孩,反而偏向一边的西蒙。 半小时前芮夫才对赫斯摩一行人发布他的惊喜活动。 “来个比赛吧,各位绅士们。既然你们各自挑了姑娘.现在必须靠本事事来得到她。” 西蒙感觉女孩挨紧他,过了前半个小时。她对眼前这个表相丑陋的巨人的惧意已经消失了。反而发现大多数的女孩都像她一样受到尊重,只有落住雷文斯兄弟中的三位相当不幸。 “对,对,来比赛!”芮福兴奋的挥挥手,却打翻酒怀。他跳厂起来。顺手把坐在他腿上的女孩推到地上。 “我们来玩射苹果,赫斯摩。射中苹果,女孩就是你的人,射不中,就没人陪你上床。苹果呢,芮南?” “当然是在水果盘里面。”芮南懒洋洋地说,手指捏挤女孩的身体,她尖锐的吸气声显示他下手的粗暴。 “我相信大家都参加,各位绅士。”芮南仍然懒懒地说。“拒绝的女孩只能空着肚子回去,命运可不好受。” “我可以自己付钱。”彼得生气的说。 芮夫哈哈大笑。“先生,哈夫人知道我是她的常客,只要我有所抱怨,这些妓女只能沦落到码头拉客,而且她们全部都很明白,对不对,亲爱的?”他色迷迷的说,女孩们害怕的向后缩。 “来吧,各位妓女,过来这里。”芮福忙碌而醉醺醺的把女孩们拖到墙边。“来,乖乖的站著别动,如果你们不想受伤的话。”他咧嘴笑,在每个衣衫不整的女孩头上都放了一颗苹果。 “他该死的在做什么?”杰克喃喃的问西蒙,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来是我们都得加入游戏。”西蒙嘲讽地说。”这就是主人所谓的娱乐方式。” “我才不参加这种下流的游戏。”彼得宣布。 众人异口同声的同意。 “考虑看看吧!”西蒙低声说。“赢了女孩可以送她回去,输了会害她成为老鸽和雷文斯手下的受害者,如果我们公开争吵,女孩一样会受苦。”他拿起手枪,深思的望著刚刚那位小女孩,她惊骇恳求地睁大眼睛直视著他。 他安慰的微笑,呢喃的说:“你们怀疑你们的技巧吗,绅士们?” “啊,看来赫斯摩终究有点冒险精神。”芮夫走到他旁边,抚摸著枪管。“来,各就各位吧。” “如果你们太挑剔,下敢享受,那就假装是在丢椰子好了。” “老天,你的手抖得像树叶一样!”杰克嫌恶地说。“雷文斯,你让好个醉鬼加入,我就射掉他的枪!” “对,芮福,退到一边,这下是暍醉的傻瓜可以玩的游戏。”芮南拍掉他弟弟手中的枪。“你会破坏这一切。” 芮福连连诅咒,但是他醉醺醺的脑袋突然想到,堡内如果有一次以上的意外射击会令人起疑,他乖戾的退开,抓起酒瓶对嘴就灌。 众人吐了一口气,各就各位,赫斯摩一队的人个个像神枪手一样静止不动,盯著目标的苹果,女孩们则牙齿打头,努力约控制发抖。 西蒙感觉颈背的汗毛竖立,有种怪怪的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是这里有什么事是对劲的呢? “一声尖叫打破紧绷的寂静,艾莉用力一撞,使芮夫跌跌拥掩的歪向一边,枪从他手里飞出去,子弹扫过西蒙耳际。 “你……你敢玩这种邪恶的游戏!你还装成一本正经的清教徒,轻视我们雷文斯,教我控制舌头,别让自己变得一样的低级……现在看看你!”艾莉气得眼红了脸,破口大骂。 “看看你做的好事!你们……你们这些人……”她朝愕然的一群人挥挥手。“你们没比我哥哥高级,事实上你们更下流!因为你们虚伪……假道学……不,别否认!”她对逐渐回过神来、正要开口打岔的西蒙吼叫。“你想赢个女人和你上床,老公,那就该死的以你的妻子当目标!” 她从西蒙的娼妓头上抢过苹果,推开那个女孩,自己拿著苹果,面对西蒙站立。 “好,赫斯摩,我向你挑战!” 芮夫捡起掉下去的枪,一脸困惑,芮南放下武器,注视小妹,显然很清楚事情的真相……知道艾莉撞破并且阻止了整个阴谋,他虽然觉得失望和挫折,却不得不敬佩这个妹妹。 “哈哈!”他近乎自言自语。“我们的小妹又来捣蛋了。”他看得出来艾莉的动横相当复杂,不只是实际的干预,还有别的目的,赫斯摩伯爵绝对是她的目标。 “伯爵夫人……艾莉……你没必要生气。”石橙开口。 “真的,夫人,别生气,你的丈夫只是——” “我不需要朋友替我向妻子找借口。”西蒙打岔,语气出奇的尖锐。“嗯,你回来了,我的太太。” “正好及时避免我哥哥的于弹有点偏向左边。”她反驳。 “啊,”西蒙点点头,斜瞥芮夫一眼。“因此我的脖子才会觉得怪怪的。”他的注意力转回拿著苹果的艾莉。“看来你回来的时间很刚好。” “才不!”她啐道。“我还发现你非常胡闹。” “相信眼睛所见的不一定都很明智。”他建议。“下过我们可以稍后再讨论,现在我们还有更慎重的事要处理。”他退一步,眯眼看她,然后平稳的说“站着别动,艾莉,你要抖……一定是因为生气而不是恐惧……不过你只要稍稍动一下,我的工作就会很困难。” 艾莉深呼吸稳住自己,将苹果稳稳地放在头顶,双手垂在体侧,面对著他,眸中射出挑战的光芒。 大厅完全安静下来,仿佛所有的人都不敢吸气。连芮福都呆呆的。某种原始的情绪在握枪的男人和站立不动的女人之间汹涌,一股强而有力、近乎是性的张力在空气中悸动。 西蒙小心谨慎,一方面,他察觉到这种原始的反应相当荒谬,不应该以不理性的方式回应挑战,另一方面,他了解其中真正的涵义,这件事非关理性和文明的反应,而是信任。 艾莉那狂野不驯的一面选择这种疯狂的挑战方式当成信任的一大步,只是在这一刻 ,她或许根本没察觉到,但事实正是如此,她在挑战他赢取她的信任。 他举枪以臂膀为支撑,瞄准,那一刹那艾莉的眼睛充满他的视线.那对大而发亮、叛逆又充满感情的眼睛,也充满需要,从来无所需无所求的艾莉,需要他来让两人同心厮守。 他的目光移向苹果,直到艾莉充满他的视线……他轻轻的……呃。轻轻的……扣动扳机。 枪声震耳欲聋,女孩们放声尖叫,连男士都忍不住畏缩,只有艾莉没动,过了一分钟才伸起手,近乎惊奇的摸摸头,没有血丝,只有苹果干净的裂成两半,掉在地上。 西蒙放下手枪,跛著走过去,用力握住她的双手。“太疯狂了。艾莉,我真无法想像你如何说服我做出这种事!” “因为你也想做,”她反驳。“因为你必须这么做。” “这才不是我必须对你做的事。”他嘲讽的说,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我让你胡闹太久了,亲爱的,连虫虫也有忍耐的限度。” “哦?”艾莉嚷嚷。“什么虫虫?我才是不被允许拥有马群的虫虫!” “可不可以解释一下?”杰克茫然地问。“虫虫和马群似乎是下相干的组合。” “在我妻子的概念里不然。”西蒙伸手拿拐杖。“来,让我们私下讨论这些事。”他勾住她的手,将她转向楼梯。 “那是什么?”艾莉突然开口。 “什么?”西蒙不耐地问。 “那个!”她挣开他的手,跑向门口,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跌跌撞撞的跑来。 “亚德!” “马群!”亚德抽口气,跪倒在地上,一手按著扭曲的肩膀,头还在流血。“马群,爵爷,我……我们的人……在马厩……挡不住那些人。” “哦,你这个天杀的、卑鄙下流的混蛋!”艾莉诅咒正走出入厅的芮夫,她狂乱的环顾周遭。“你!”她指向某个比较老实的女孩。“去厨房叫人来帮助亚德。”说完她 对哥哥的计划一无所知的芮南和芮福愣了一、两分钟,才追了出去。 “去啊!”西蒙对他朋友们的迟疑咬着牙说。“老兄,快去……帮我照顾艾莉,我会尽快跟过去。” 杰克关心的看他一眼,点点头,奔向骚动的方向。 西蒙咬著牙,跛著来到马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艾蓰的阿拉伯马挤在中庭远处,由一群吉普赛人控制住,马厩的人则手持木板、草叉和石头对抗,他们的对手都穿色衣服,涂黑了脸,也挥舞著类似的工具。正当西蒙还在努力辨识双方人马时,艾莉已经冲进殴斗群里。 西蒙正要开口吼她,他的朋友已经冲过去围住她,西蒙一看再看,寻找介入的时机,却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一手握剑,站在火边,火炬照亮他的脸。是贝奥利。 奥利吼叫地鼓舞他的手下,然后隔著中庭大吼。“雷文斯!我们让这些乌合之众看看我们的厉害!”他跳进混战之中。 “互殴比赛!互殴比赛!”芮福兴奋的尖叫,挥舞手中的长剑冲进去! 芮南管向芮夫,他没有回应,反而生气的瞪著眼睛看,还咬著手指甲。芮南望向西蒙,他十分冶静,像个老兵一样的观察限制的景观。 两边还在混战时,谷仓的屋顶突然窜出巨大的火苗。闻到烟味,有匹马发出恐惧惊慌的嘶鸣。 艾莉冲出混战,跑向马群。“做点有用的事,你们这些偷马贼!赶快把它们牵离浓烟的下风处,以免它们受到惊吓!”她又推又踢、又拉又扯的对待那些脏兮兮的吉普赛人,某几位听话的将马匹牵到浓烟的范围外,其他人则跑去提水灭火。 艾莉一退出混战,西蒙的朋友也跟著退到一边旁观,立刻采取行动的必要性减轻许多。贝奥利找来的人多是顽强的吉普赛人,打架全无规炬可循。至于西蒙和亚德雇来看守马厩的人,都是马夫和庄稼汉,根本不是打架的对手。 谷仓的火越烧越大,照亮云霄,引来城堡附近的农民和村民大叫著火了,他们拿著水桶和草耙来救火。 一个马夫突然尖叫一声的倒在地上,臂上插了一柄刀。群众看见这幕景象,有人冲进混战当中,准备拯救她们自己的丈夫、儿子或邻居。 “哦,天哪,你必须制止他们!”艾莉突然来到西蒙身边。“他们会互斗互杀,演变成吉普赛式的打架。” 本地人既憎恶也害怕吉普赛人,以致小小的争端就会造成一场集体的恶斗。眼前有人受伤便是个最最合适的开端。 “雷文斯、叫你的人住手!”西蒙大吼。“老天,这对大家都没好处。” 芮夫眼睛发亮。“先叫你的人住手!赫斯摩,这些马属于我,你带著我妹妹一起离开,我就叫我的人住手。” 艾莉冲向前,但是西蒙硬把她拖住。“你这个嗜杀的混蛋!”西蒙拉住她,使她只能破口大骂。“即使人都死光了,你也不会在乎!” “我何必在乎?”他大笑。“放弃你的马,小妹,我就留下那些农夫的性命。” “杰克,照顾我妻子。”西蒙将艾莉推向杰克的怀里。 西蒙抽出长剑,向芮夫逼近一步。“看来只有走回老路了,雷文斯。”他的眼神冰冶。“我们只能用鲜血来解决,一如我们两家族之间解决的一贯方式。” 芮夫也徐徐抽出长剑,嘲讽的目光一迳盯著妹婿。“你以为我赢不了一个跛子吗,赫斯摩?” “对,正是如此。”西蒙退开一步,挥剑清出一块空地。“先叫你那拉皮条的朋友制止他的手下。” 芮夫眼神贪婪,一心想报复赫斯摩,就懒得替他的好朋友辩护。他扭头大吼。“叫你的人罢手,奥利,我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奧利一臉愕然,但是他聽命太久了,根本沒想到要反問,轉身殺入人群中,詛咒的叫喚他的人住手。 「傑克,制止他們。」西蒙冷靜的吩咐,站著等待。他的朋友們轉入混戰的人群裡,冷靜有效率的揮著長劍,像平息暴動一樣,人們一一分開倒退,有人流血,有人呻吟,眼中的狂野逐漸褪去,察覺到鮮血使他們全迷失了。 艾莉靜靜的佇立,一顆心懸在喉嚨裡,穀倉的火苗大致被澆熄了,只是冒出黑煙,火炬照亮中庭,眾人全神貫注的注視比劍的兩個男人。 艾莉心裡很擔心,西蒙如何能夠在公平決鬥下贏芮夫呢?芮夫四肢健全,動作又快,不會因為腳痛受到阻礙。 他的朋友們為何不擔心呢?他們臉上全無擔心的神情,只是圍著西蒙討論,過了半晌,傑克握住西蒙的手,捏了捏,退到艾莉身邊,其他人亦然。她望向傑克,眸中充滿恐懼,他微微一笑,牽住她的手。 芮夫扭头对后面的弟弟们笑了笑。“锦标赛的最后一战,老弟,我相信婚宴的庆祝以這場決鬥作結束最合適不過了。」 芮福窍笑,芮南仅仅揚揚眉毛。西蒙舉劍致敬,芮夫也回以敬意。 24 两个女子气喘吁吁的在不太平坦的小径上赶路,械斗声、浓烟的味道和吼叫的声音越来越近。莎拉紧紧握住珍妮的手引路,因为她们的脚步太快,瞎眼的珍妮很难踩稳。跑在前方的两只猎犬吠叫着,不时回顾,似乎在催促她们。 在木屋里是莎拉先听到声音,一开始她以为是出于想像,但是两只狗跑到门口,竖起耳朵,全身绷得很紧。 然后洛米开始撞门,吠叫声焦虑不安,雷米也跟着狂吠。 “怎么了,它们是怎么了?”珍妮试图安抚它们,但是它们仍然狂吠的撞门。 莎拉拿起斗篷,珍妮也跟着困惑的套上斗篷,才一开门,两只狗就狂奔而出,莎拉母女匆匆的跟了出去。 “是艾莉吗,妈妈?”珍妮低声问,莎拉只是握紧她的手,催促她跟上去。 她们来到马厩的中庭时,狂暴的呐喊声逐渐安静下来。珍妮抓紧母亲的手,感觉周遭挤满了人,并且闻到血和汗味,但是没人开口告诉她眼前是怎么一回事。 莎拉稍稍挤到前面的中庭,看见两个男人在火炬的照耀下,面对面站立,周遭围了一群人,表情急切、好奇,还带着恶意,观看生死的对决。她也看见艾莉,两只狗已经坐在她身旁,可是她似乎没注意,仿佛精神恍惚,脸上没有血色,嘴唇发青。 长剑互击,艾莉吓了一跳,仿佛很意外。她感觉反胃,嘴里苦涩,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然后她看见眼前的事。 西蒙没有动,像磐石一样定住,用上身的力量逼退芮夫的攻击,然后她看清其实他在动,不过都是微微的闪避,侧身避开芮夫抖动的剑光。他一次又一次的抵挡,逼退对手的长剑。 芮夫似乎面对了千手的大力士,艾莉难以围住的心想。无论哥哥的长剑刺向何处,西蒙已经等在那里,及时的迎击,芮夫做个假动作,扑向西蒙手臂底下,想要使他失去平衡,结果西蒙侧开一步,长剑用力压下去,芮夫的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西蒙笨拙的俯身拾起掉落的长剑,刚刚的流畅俐落突然不见了。他直起身,艾莉立刻看出他的伤又在痛了。 “雷文斯,”他将剑递给哑然无言的芮夫。“马群将要移到赫斯摩。” “不!”芮福眼睛狂野的向前一扑。“你别以为可以打败雷家的人,赫斯摩!”他亮出手中的刀。 艾莉尖叫声使西蒙转过身,但是芮福已经扬手刺向他的脖子。 莎拉瘦削的身躯突然介入两个男人之间,芮福来不及收手,一刀刺下去,莎拉一手按住脖子,倒在地上,鲜血一直流出来。 “莎拉。”艾莉像梦游一样的走过去,西蒙沉重的跪在老妇人旁边,用布压住她的伤口。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珍妮的叫声打破岑寂。她伸出双手摸索,不平的地面使她差点摔倒。 “莎拉?”艾莉俯身凑近老妇人的嘴巴。“不”她低语。“不,不要。”她看着西蒙,他仍然压着她喉咙的伤口。 艾莉伸手拉住珍妮,使她跪下来,珍妮的手放在母亲胸口,脸颊贴住她的脸,眼泪无声的滑落。 莎拉睁开眼睛,徐徐的扫过眼前的三张脸庞,她以仅余的力气举手轻触珍妮泪湿的脸庞,她的手又移向艾莉,艾莉握紧她的手,吻她的手掌。 然后莎拉的目光移向西蒙,摸摸他的脸,像前两次一样,然后她吻自己的指尖,将手指贴在他唇边。 西蒙本能的握住她的手,俯视她的脸,她奇特的微笑,笑容中有着深深的喜悦,仿佛看见美好的事物。 其实莎拉的思绪和她的眼神一样清明。儿子不能和母亲相认,母亲死在雷文斯手里。也不能让儿子知道。鲜血、暴力和导致毁灭的激情,都该画下休止符了。 她的手再次盲目的移向艾莉,以惊人的力气攫住她的手腕,突然急切的拉起她的手链,仿佛她必须做某件事,而且很急。 “是什么?”艾莉低语。“手链,你要手链吗?”她松开链子,莎拉用力的抓在手里,这条手链和往日的鲜血连在一起,它必须带着古老的秘密,和她一起进入坟墓里。 莎拉再次注视西蒙,然后她的目光徐缓而挚爱的扫过女儿的脸,以及她视为另一个女儿的女孩身上。她抓住手链的手垂在一边,视线逐渐模糊,但是脸庞仍然带着相同的笑容。 是艾莉倾身替她合上眼睛。“没有遗言。”她低语,拥住珍妮。 西蒙笨拙的慢慢站起来,俯视死去的妇人和她手中的链子,为什么要手链?他模糊的记忆就是不肯显明,然而他又很彻底的肯定莎拉带进坟墓里的秘密和他有关。可是她却不肯和他分享。 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死亡使人群偷偷散去,融入夜色里。芮福被西蒙的两个朋友架住,他的眼神很困惑,脸色阴沉,就像个被禁止嬉戏的小孩。 “雷文斯,我要你弟弟面对谋杀的审判。” “他是雷家的人,不是普通的罪犯!”芮夫宣称,只是惯有的傲气全消失了。他在比剑上被赫斯摩击败,而他愚蠢的小弟这次太过分了。 “他这是冷血的谋杀,”柯杰克开口。“有很多证人,他必须受审。” “他应该被吊死。”艾莉激动的拉着珍妮站起来。“我以雷文斯的血统为耻。” 几个男人扛起遗体,抬进城堡里,艾莉勾住珍妮的手臂,跟在他们后面。 “你要到法庭解决这件事吗?赫斯摩?”芮南平静的问。“丑闻对大家都没有益处。” 西蒙的剑抵着地面,他心里急着去找艾莉,突然间他知道自己已经受够了雷文斯兄弟。“嗯?” “放逐,”芮南简洁地说。“我们送他到殖民地去奋斗,这个周末我们有一艘船要去维吉尼亚,让他去。” 芮福正想开口争辩,但是两个哥哥同时转身游说他,他崩溃了,似乎失去所有的力气,任人撑住他的身体。 “你期待我相信你的话?”西蒙难以置信的问。 芮夫向前一步,但是芮南抬手制止他。“稳住,芮夫,这个人有理由怀疑,毕竟那个小伙子背后攻击他。” “我们可以监督,”杰克说道。“如果你希望的话,西蒙。” 西蒙俯视地上莎拉的血迹,他举起剑。“雷文斯,当着这些见证人的面,以你的剑,拽着你弟弟杀死的女人的鲜血发誓,我们两家之间不会再有流血事件,我们或许无法当朋友,可是至少可以和平共存。同时你还要发誓你妹妹的儿女将是停战的后代。” 芮夫望向芮南,芮南微微点点头,身为大哥的已经开始学习接受弟弟明智冷静的言语。他向前一步,脸色阴沉,眼神燃烧着叛逆,举起剑,重复赫斯摩指示的那番话,每一句话都是咬牙切齿,但是雷文斯伯爵也不敢当着这么多证人的面反悔。 西蒙仍然留在中庭,不知怎地不太愿意离开莎拉为他付出生命代价的那一小块地方。他俯视地面,感觉心中出奇的平静,即使经历刚刚几小时的流血和暴力,某种无法言喻的方式似乎净化了他,妇人的微笑,手指的碰触,就像是一种祝福,转递了某些事情……一种爱的感觉……使他充满温暖,宁静的力量。 他想到莎拉没有白白丧命,从她的死发出和平的第一颗种子。 艾莉的脚步声打断他的沉思,他伸出手,她投入他的怀抱,泪湿的脸贴在他肩上。 “为什么我觉得莎拉想死……预备要死?”她含糊的说。“这样想很邪恶,但是我忍不住。” 西蒙抚摸她的头发。“我在想她没有白白丧生。” “她为你付出生命。” “是的,而且更甚于此。”他柔声的告诉她莎拉死亡的意义。“或许我深信她有更深的目的,只是我自己在幻想。”他微笑,勾起艾莉的脸亲了一下。 “不,我不认为。”艾莉说道。“没有人了解莎拉,连珍妮都不了解,但是大家都知道她的行为背后一定有理由,而不是不考虑后果。” “你也是,吾爱。现在你好好思考过和赫斯摩结婚的后果了吗?” 艾莉楚楚可怜的微笑。“很久以前就考虑过了,而且我还不能拥有马群,想到一度很重要的东西现在微不足道,似乎有点可怕。” “如果我说你当然可以拥有它们呢?”他严肃地问。“你可以拥有你的马群和自主权,你怎么说呢,吾爱?” 艾莉惊喜地望着他。“我是为了我自己而想要独立,不是因为你。” “啊,”他颔首。“当然,很简单的区别,但是很重要。” 他陪她走回城堡,来到厨房,珍妮坐在火边。 “珍妮,你必须和我们同去赫斯摩。”艾莉蹲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你可以和我们同住。” 珍妮摇摇头,微笑地说:“赫斯摩需要你,艾莉,但是必须有人留下来帮助这一带的人们。我有个主意,是我刚刚才想到的。”她望向伯爵。“我希望你能帮忙,爵爷,因为我母亲……对你有一些我不了解的感情,可是——” “亲爱的珍妮,你只要说出来就可以了。” “呃,我在想或许可以训练别人帮助病人……就像妈妈训练我和艾莉一样。只是如果要把一些人从日常工作中抽调出来,或许得支付他们一些钱,这样妈妈的精神就可以永远流传下去。” “哦,是的。”艾莉吸口气。“太完美了,珍妮,我会帮你。我们可以用出售阿拉伯马的钱来设立学校,训练接生婆和草药师。” 西蒙心不在焉的搔搔头发,介于培育种马和训练学校之间,他的妻子或许也可以为他挪出一些时间。 他有点明显的清清喉咙,艾莉立刻抬起头来,双止炯炯有神。“喔,对。”她立刻明白。“我当然也必须扮演妻子的角色。” “我真是永远感激你,亲爱的夫人。”他嘲弄的鞠个躬,伸出手臂。“或许选日不如撞日,现在的时间刚刚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