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儿女皇 上》 第一章 【第一章】 夜若黑丝绒铺天盖地,数不尽的灿星点缀若夜明珠。 一只纤白小手在夜空中轻点着,戴在左手腕间的金雕手镯在微昏中烁烁生光,银炼穿柄戴在腕间的乌黑折扇不过巴掌大,却闪耀着琉璃似的光芒。 「唉,哈雷彗星到底在哪里?讨厌啦~满天都是星星,亮成这样,我哪知道哪颗星是彗星?」软细的声音到最后带着淡淡埋怨。 自言自语的女人粉嫩小脸上有着秀美的五官,笑起时,杏眼定是微眯,满是风情,给人如沐春风的舒服,但此刻,菱唇却是不满地微嘟着,小脸苦兮兮。 唉,要是知道看彗星也会看到出事,她一定会选择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听说人的一生只能看见一次哈雷彗星,于是她秉持朝圣的心情陪同是去看,哪知道她却发现彗星大得吓人,几乎教她以为彗星撞地球的戏码就要在眼前发生,当时,她眼前一黑,耳边同事们的呼唤渐远,再醒来时,一切风云变色。 听说,她昏倒在通往金雀皇朝的边境小路;听说,她身穿奇装异服,众人惧避,但她挡在初旭和亲队伍面前,于是准备和亲到金雀的初旭公主布蕾特地下轿查看,她胆子超大,决定把她带在身边,成为她的贴身丫鬟,再也不愁吃穿。 于是,她就这么一路跟着来到金雀皇朝,和布蕾暂住在迎宾馆里,等着布蕾被宣入宫,她就跟着一道进宫。 这样的生活,说真的也没什么不好,布蕾人好,与她年纪相仿,个性又合得来,她跟着布蕾吃香喝辣,好像很没烦恼,但是她想家呀,她想回家跟妈妈说,她真的来到了妈妈所说的地方了。 很小的时候,母亲总爱在她入睡前说个床边故事,像童话般的金雀皇朝、摄政王与冉才人,在她临睡前演过一幕又一幕的爱恋,母亲总会在她快睡着时,拉起她带着手镯的左手,告诉她—— 「宝贝,这个手镯叫做凤衔月环,它已经把你当成主人,总有一天,当时机成熟时,它就会带你到命定之处,为你寻找命定之人。」 她总是半信半疑,觉得实在太虚幻,但说也奇怪,凤衔月环在她六岁那年戴上之后,就再也取不下了,而眼前的一切也好真实,真实到她每天睡醒强掐自己数遍,眼前的古老景致依旧不变,在在昭告她二十一世纪真的已经离她很远。 但,命定之人在哪? 布蕾身边只有宫女,护卫则是一个比一个脸色更杀,她打死也不信其中有她的命定之人。 「妈,你跟我说我会到命定之处,怎么没告诉我怎么回家?」舒雪尹趴在树头上,低声哀哀叫,双手不断搓着手臂。 她怎么会跑到床边故事里?是在演「墨水心」吗?那导演在哪里?谁来准备喊卡?她真的好冷啊…… 布蕾说,金雀的二月天,比初旭的一月还要冰冷,而且至少要持续到三月过后。 看着身上初旭国的沙龙服,软布绕过一遍又一遍。明明身上的棉袄已经穿了三件,她还是冷到牙齿打架,呜~好想哭。 「你在这里做什么?」 浑厚偏低的沉嗓被夜风拂进她的耳里,她猛地垂眼探去,就对上一张俊魅出色的脸。 来人身着镶金边紫绣团凤白袍,腰束玉带,长发束起露出他如画俊脸,面白如玉,桃花眼勾魂,尽管面无表情,依旧赏心悦目极了。 但现在好像不是欣赏的时候。 「对不起,我马上下去。」她干笑。迎宾馆里,只有准备入宫的多国公主和宫女陪侍,能够自由出入内苑的男人,听说只有金雀皇朝的人,而且必是位高权重。 真糟,要是因为她不守规矩偷爬树看星星,累及布蕾,那不是要她内疚一辈子吗?她不清楚这些规矩,希望不会有太大的麻烦才好。 舒雪尹离地不过数尺高,正打算一跃而下,却见对方走近来,眯起黑眸直看着她。 难道说,他想要助她一臂之力?庆幸自己遇到绅士的当头,她毫不犹豫地朝他伸出手,谁知道他负手而立,面色波澜不兴。 她只能小尴尬地缩回小手。算了,算她自作多情,误以为金雀皇朝的男人很有绅士风度。 挪动腰要爬下树,可谁知道在树上待太久,再加上夜风太凉,她的脚麻了,于是乎,下一刻她便以极丑陋的姿态,朝地面飞扑而去。 「啊~」 眼前像是慢格播放,舒雪尹瞥见来者又向前一步,于是满心欢喜地摊开双臂,就在触及他的肩头瞬间—— 啪!「啊啊啊~」她成大字形拥抱地面,痛得哀声连连。 她的胸、她的脚……没人性的男人,不救就算了,还推开她!而且不救的话,干么靠过来啊? 偷偷瞪他一眼,瞧见他手上竟戴着与衣袍同纹的精绣白手套,她不禁想,这是天冷御寒,还是根本很洁癖? 以往她在医院工作时,也有医生习惯性戴手套说~ 李弼垂眼看着她,压根没打算伸出援手。「回去,过掌灯时分,不得在殿外走动,再有下次,本王就罚你主子。」 「奴婢知错,马上回去。」话落,就算浑身痛得快要散掉,她还是快快回西殿。 王爷了不起喔!骗人没当过王爷吗?改天说说摄政王的故事吓吓他,让他知道真正的王爷之道是怎样! 她在心里暗骂,纤瘦身影转出月亮拱门,压根不知后头的男人,又多看了她几眼。 刚才他上前一步,就为了确定那丫鬟身上是否有足以闪动金光的首饰,结果是有个镯子,但一个镯子能够闪耀出那般金光…… 「王爷,你在瞧什么?」 温润男音逼近,李弼立即收回心思,缓缓回头。「今晚是什么风把国师给吹进迎宾馆里?」 「还能有什么事?」皇朝国师上官羿面目清雅俊秀,但眸底聚煞,心思深沉。「封后大典已经决定日子,我到御凤衙司就是为了告知此事,可少秦说你跑进迎宾馆,我便过来瞧瞧。」 「少秦还真多嘴。」李弼领着他走出迎宾馆,才戏谑笑说:「封后大典订在何时,国师只消派人传讯即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迎宾馆与皇宫遥遥相对,中间相隔一条横向御街,而御凤衙司和迎宾馆只有一墙之隔,正因为如此,就连护卫他国公主这等小事都落在李弼身上,烦得他入夜就到围墙边的亭子里饮酒解闷,也才听见一位姑娘接连数晚的喃喃自语,再加上不寻常的金光直在林叶间闪烁,今日他终解决定至迎宾馆里探个究竟。 李弼出身皇朝贵族,战功彪炳,让他从三品武将跃升为正一品驱虏大将军,甚至破例封爵为凤凌王,赐姓为李。无战事时,他统管皇城二十二卫,掌管御凤衙司,与宰相、国师并列皇朝三司,司所精兵上千,各司其职,专门负责看管百官动向,搜集证据以令百官。 所以,在百官眼里,凤凌王李弼,是鬼,众人惧之。 但上官羿压根不惧,只因御凤衙司是当年他力荐之下成立的。 「就知道瞒不过你。」 「你到底要说什么?」李弼踏进御凤衙司里。 衙司并不若衙门,反倒像是一座行宫,殿院迭嶂,进门随着青石板路便可入厅。 「王爷,帮我在皇上面前进言,封西宛公主为后。」 李弼坐在主位锦榻上,御凤郎黎少秦立刻充当贴侍递上茶水,瞧见主子瞪来一眼,立即搁下茶水,离开是非之地。 「可本王记得,皇上想要的似乎是初旭公主。」戴着精绣手套,他拿起茶盅轻啜。 「一后四妃,把后位交给西宛,才能安定和西宛的兄弟情谊。」上官羿就坐在他身旁,继续鼓吹着。 李弼冷哂。「西宛有何大不了?」 「别忘了,西宛和亲队是派西宛骁骠大将军护送,不得不防。」 李弼懒懒地看着他。「西宛送亲人数共一千一百二十四人,扎营在城外驿馆,西宛探子更是快马到城外十里行宫传讯城内动向,那里还驻有一千五百人。」他掌握百官动向,当然不会放过踏进国土内的异国份子。 上官羿明显愣了下。「王爷真是一清二楚,那你可知西宛资源丰富,能和西宛订下不变盟约,对我朝有多大的帮助?」 「皇上要选谁,本王管不着,也不想管。」李弼不置可否地扬起浓眉。 第二章 他、上官羿和当今金雀皇帝李劭是打小一道在迅隼殿学文习武长大的,三人情谊犹若手足。 「这一回,你不帮我?」上官羿清笃眸色为沉几分。 「国师,不是本王不帮你,而是皇上既已心有所属,你又何必硬要他改变主意呢?」看向厅外,远处天祭亦有星光闪烁,李弼忽地想起刚才那位小宫女念念有词的话,突问:「国师可知哪颗星叫哈雷彗星?」 「我没听过这颗星名。」皇朝国师可探星卜卦,观水镜看未来,可区区一个星名,竟难倒他了。「你打哪听来的?还是近日星有异象,你也有感觉吗?」 「没,随口问问罢了。」他收回视线。「国师,立后之事,依本王看,你还是别过份干涉的好,免得落人口实,点你一个通敌之罪。」 上官羿先是静默不语,随即勾起笑起身。「好吧,我就不多说了,明儿个便要册封,记得让公主们进宫前先沐浴净身,于掌灯分齐聚永雀殿,等候册封。」 李弼轻点头,目送上官羿离开后,他状似闭目养神,蓦地,一抹狼狈趴在地面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他不自觉的勾起唇。 依皇朝古例,凡是入宫选秀或是他国的和亲公主,在入宫前都必须沐浴净身。 此等小事原本不关李弼的事,但现在已近掌灯时分,也该准备起驾入宫了,却毫无动静,他不得不再次踏进迎宾馆。 「王爷,属下催过了,女人家打扮实在费时。」黎少秦跟在他身边,无奈抱怨着。 李弼淡睨他一眼,正想开口,便瞧上官羿从东殿走来,他有些讶异地微扬眉。 「国师约莫在两刻钟前踏进东殿的。」黎少秦小声禀报。 「国师今日不用上天坛祈福?」他没兴趣也不管上官羿上东殿做了什么,尽管西宛公主就暂住在东殿。 「我可是奉皇上之令,来为每个公主祈福的。」走近的上官羿浅笑回答。「明日还要请皇上到北方天坛祭祀答谢皇朝列祖,接下来又是春搜,要忙的事,多得让我头都疼了。」 国师身兼礼部尚书,所有祭祀礼教、祖宗规矩诫律,全都得由他主持。 「看来国师正值繁忙之季。」他淡觑一眼。「那么,现在要往西殿了?」 「正是。」 穿过中庭,月亮拱门后头便是西殿,殿口悬挂两盏琉璃风灯,李弼眼尖地瞧见昨晚那个小宫女就坐在殿外石阶上,状似无聊地以指在地面写字。 他有些意外,毕竟初旭不过是个部落小国,体制不若金雀,能识字的姑娘没几个,她看起来倒像是懂得不少。 「你在这里做什么?」停在几部外,他看她写着字还画着图,便问。 舒雪尹倏地如惊弓之鸟跳起,瞪着眼前的男人。这张好看到倾城祸国的脸,她昨天随便抓个人问,就知道他的名字和来头。 二话不说,她垂下脸。「奴婢见过王爷。」 「初旭公主尚未沐浴净身?」他皱眉。 「公主已在打扮。」她温婉回答。 因为她什么都不会,所以只好乖乖到外头,别打扰大家。 「去通知公主,国师到访为她祈福。」 「祈福?」不解地攒起秀眉,舒雪尹偷觑了眼他身后的两人,不敢多问,欠了欠身便回头准备通报,谁知走太急也会踢到石阶,整个人再次朝地面虔诚膜拜。 李弼就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冷眼看着她狼狈的爬不起身,还没来得及嘲笑,就见上官羿走过他身旁,将她扶起,此举教他略微不悦,感觉乐子少了些。 「你没事吧?」上官羿笑问着,如风微拂。 她眨了眨眼,感激地抿起粉嫩小嘴。「我没事,谢谢你。」 喔喔,总算有一个比较绅士的男人了,而且长得也不错,很有书卷味,很儒雅斯文啊。 上官羿被她不懂遮掩的眸色给逗笑。「不用客气。」 在他的搀扶下起身,舒雪尹目光直直地定在他身上,余光瞥见李弼一脸嫌恶地冷笑,那目光恍若在告诉她:凭你也想要勾撘上国师? 啐,有没有那么下流?搀扶只是一个礼貌性动作,干么想得这么龌龊,还明显得连她都看出来了! 努了努嘴,她缩回手,拍拍沙龙软布上的灰尘,欠了欠身就要走。 李弼幽邃魅眸微眯,视线落在她皓腕上的乌黑折扇和微现的金雕玉镯,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扣住,想瞧得更仔细。 犹若反射动作,舒雪尹回头,身子朝他怀里贴近,就在李弼微愕,暗骂她不知耻的当下,她竟反扯他的手臂,然后—— 砰的一声,李弼的视线里满是星星,这是他第一次躺在地面看星星…… 「对不起、对不起~」道歉的女音很虚伪,而且人一溜烟地跑了。 殿外顿时静默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上官羿满脸错愕,难以置信金雀第一武将竟然在转瞬间被撂倒。少顷,黎少秦忍耐多时的大笑声跟着毫不客气地爆开。 还在看星星的李弼面无表情,额角的青筋却阴狠地跳颤着。 「闭嘴!」 听话的黎少秦立刻抿住嘴,还不忘用双手紧紧捂住,就怕半点笑声逸出,待会自己立刻就被灭口。 动也不动地瞪着满天星斗,李弼俊脸更显狰狞。 很好……很好!这个连爬树都会摔下来的蠢女人竟将他摔倒在地,此仇不报,他凤凌王就卸职不干! 李弼的眼睛很深邃,有点像西洋人,浓眉大眼,俊魅诱人,确实很赏心悦目。 但是,他的眼神很杀,很阴狠,若是视线能杀人,舒雪尹想,自己至少死一百次了。 从昨日陪着布蕾上殿听封、确定她为后,到入宴陪侍在布蕾身边,甚至到了今天的天坛祭祀,那男人的视线依旧如蛇般不断缠绕着她,缠得她浑身发毛,冷颤不休。 看来,给他一记过肩摔,已经非常严重地伤害到他王爷级的男人自尊,若离开布蕾太远,肯定会被他拖到林子里就地掩埋。 思及此,舒雪尹很爱惜生命地侧身再侧身,想要远离那道杀人的目光。 领着一支戍卫军,守在天坛四周的李弼双手环胸,黑眸眨也不眨地瞪着已换上宫女翻领团绣直衣的女人,如此打扮,更显出她的纤薄,整个人像根竹子似的,真教他想要……狠狠地将她折成一半! 不过是想要看看她手上极为特殊的扇子和手镯罢了,竟敢摔他……以为他是登徒子吗?就凭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他的行事作风,所以,她就等着瞧吧。 「请皇后、四妃向前。」站在天坛上的上官羿,虽对刚册封的皇后背景有所微词,依旧恭谨地轻喊。 天坛设在皇宫北方,状似楼台,占地颇大,昨日被册封的后妃全都必须依祖宗规矩随皇上前来祭祀,以祈求后宫能顺利孕育子嗣。 然而,就在舒雪尹搀着皇后布蕾踏上第一阶石梯时,蓦地天摇地动。 李弼立时戒备,眯眼注视着四周,地面震动左右摇移,恍若整个皇朝土地都为之翻腾,一群飞鸟破林而出,在天坛附近围绕不去,甚至发出鸣叫。 上官羿心里微沉。身为皇朝国师,他自然翻阅过皇朝所有史册纪典,知道此地乃是皇朝龙穴之地,凝聚皇朝圣气,唯有真命天子驾临此地,圣气才会从地面窜起,摇山撼地告知天子驾临。 然,此况已有三代未曾发生过,为何这会突地山摇地动?难道近来星像有异,就是要告知他这一点? 准备要上天坛的后妃被突来的地动吓得节节后退,上官羿见疾飞的鸟像是受到惊吓,若是团飞划过人身,必定出现伤口,在这祭祀大典上头极是不祥,于是脱口喊道:「王爷,保护皇后!」 不过眨眼工夫,天坛上的皇帝李劭早一步飞身而下,将布蕾捞进怀里。 李弼见状也只能快步上阶,见那个笨女人还傻在当场,他啧了声,万般不愿地扣上她的手腕,扬臂扫过疾飞的鸟,任由鸟喙划过他手臂,伤出几道口子,不吭声地将她带到阶下,手劲之大,教舒雪尹眯紧了水眸。 他根本就是在报复吧?她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发现他握得死紧,于是她二话不说,抬起手想将他摔出,他却早有防备,她抛摔不过,干脆往他的手背咬下,咬到浑身发颤,就怕咬不破他的手套。 李弼眯眼瞪着她,压根不阻止,任她咬个痛快。 第三章 救她,她回报的竟是倾尽气力的咬劲……很好,她咬的过瘾,他回报得才会痛快! 舒雪尹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嘴,瞥见紫绣白手套上渗着血,她呆了一下。 「痛快了?」 头顶上响起喜怒难辨的沉声,让她头皮发麻着,发狠的勇气用完了,她现在是只没胆的小猫,连喵喵叫都不敢。 死、定、了、啦~ 「凤凌王。」李劭牵着布蕾来到两人面前。「没事吧?」 「没事。」负手在后,他淡笑,一手紧抓着想逃的女人不放。「让皇上皇后蒙受惊吓,是臣的疏忽,还请皇上恕罪。」 「不,这地动谁也无法预测,幸亏有你在,将皇后的贴身宫女给保护得牢牢的。」 舒雪尹登时瞪大眼,这才看见他月牙白的衣袍上沾着血,分外显眼,再抬眼看向团飞而去的鸟,霍地明白他刚才真的是在救她。 咽了咽口水,她更加不安分的偷觑着他平淡的神色。 「这是臣的职责。」垂下眉眼,李弼对上她的视线,似笑非笑的乌眸藏锐,教她赶紧转开眼,暗暗平息心跳。 他的声音明明没有恶意,可是眼神……很杀耶!舒雪尹很没用地开始发抖。 李劭环顾四周,瞧四妃只是脸色苍白了些,没什么大碍,回头瞧见上官羿也已下了天坛,便问:「国师,你没事吧?」 「……臣没事。」上官羿虽带着笑,却是若有所思。 「朕瞧你气色不太好。」 「不,只是祭祀遇地动还是头一回,臣有点乱了章法,请皇上一刻之后,再与臣一道上天坛。」也许他可以再测试一次,看究竟是谁的靠近,引发了真龙之地的地动。 「那好,皇后就由朕亲自带上天坛吧。」李劭紧握着布蕾的小手,在一刻钟后,两人缓缓上了阶,其余四妃则是在上官羿的传唤下逐一上天坛。 这次祭祀的过程非常顺利,只是眼看着程序就快要结束,李弼还不放手,舒雪尹开始急了。 她偷偷地抽手,但愈抽就被抓得愈紧,紧到她的手指都麻了,直到—— 「王爷,该准备回宫了。」黎少秦从列队那头跑来。 「嗯。」李弼含糊应着,依旧没有动作,直到祭祀结束下天坛的李劭朝他走来,他才松开了手抱拳拱礼,又故意让被舒雪尹咬伤的右手拱在上头,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凤凌王,你的手怎么伤了?」李劭惊见他手套上一片晕红。 李弼撇唇,笑得森冷愉悦。「被一只猫给咬了。」 「这儿是春搜之地,有豹子,倒没见过猫呢。」李劭轻笑。 「臣倒是有办法让一只豹子变成再也说不出话的猫儿。」他气轻字重,很显然是说给身边人听的。 舒雪尹已是一身冷汗,很想逃到布蕾身边,可是又抓住她的那只大手就是死也不放,还缓声笑得她心悸。 「皇后,这奴婢真对本王的味,可否请皇后割爱,把她让给本王?」李弼突然转向皇后说。 咽了咽口水,舒雪尹不断以眼神朝布蕾传递求救讯号。 布蕾瞧见了,立刻抓了个温婉的说词拒绝。「凤凌王,不是本宫不愿意,而是雪尹是本宫最贴心的丫鬟,没她在本宫身边,本宫很不习惯呢。」 舒雪尹闻言暗松口气,然而一口气还没吐完,又听他说—— 「可是,本王也是头一回对人如此执着,如此渴望。」他扬着笑,笑意不达黑沉瞳眸。 「这……」布蕾犹豫了下,瞥见丫鬟还是不断挤眉弄眼,只好硬着头皮又说:「其实,雪尹是本宫在和亲路上捡到的,她身份不明,只与本宫要好,跟在王爷身边,恐怕不妥。」 李弼似笑非笑地牵起身边人的手,大手轻柔包覆着。「皇后,你瞧,她咬伤了本王的手,本王压根不在意,可见她有多对本王的味,至于身份出处,那完全不是问题。」 布蕾一时语塞,找不出话回绝,李劭倒是比她早一步开口。「那就赐给凤凌王吧。朕没瞧过凤凌王如此想要一个女子,不过是个宫女,皇后就割爱吧。」 「……臣妾遵旨。」皇上都说话了,布蕾也只能爱莫能助地看着自家丫鬟青了脸。 山风冷飕飕,舒雪尹却是满身汗。 妈~她穿越时空进到床边故事里头,其实是特地来送死的吧…… 凤凌王爷府,坐落在皇宫永雀门外正南御道上。 进门后,雕栏、桥杆、楼台处处可见龙飞凤舞金饰,一幢古色古香的架空楼台碧丽辉煌,教甫进府的舒雪尹下意识地走到檐廊下,偷偷抠起窗台上的金色雕饰。 哇,好像是真的黄金耶!王府好奢侈啊~ 「你可以继续抠。」 「哇!」沉若鬼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吓得她尖叫出声,小脸立即垂得低低的,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已身在虎穴了。 「猫儿的爪子一旦长利,是该磨没错。」撇唇,李弼笑得戏谑。 舒雪尹很想逃,却无路可走。 「爬上去。」 「咦?」她略抬眼,瞧他指着檐廊几步外的一棵树,那树不大不小,爬上去的话,离地不会太远,摔下来绝不会比先前那次痛。 「爬上去。」 哀怨地扁嘴,她二话不说跪下地。「王爷,我知道错了,是我不知好歹,以为王爷想要把我就地掩埋,错把君子当小人,才会狠狠咬上王爷一口,不如就请王爷反咬我1口,从此恩怨一笔勾销?」 舒雪尹乖乖地伸出双手,任君挑选。 无视她的举动,李弼怒声低咆,」给本王爬上去!」 「……噢。」可怜兮兮的垂下双手,拎起裙摆,她如老牛拖车般慢吞吞的爬上树,心里怨极了。好歹是个王爷,怎么一点宽恕人的肚量都没有?她又不是故意的,也道歉了,干么这么记仇? 虽说她挺会爬树的,但是请先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分好吗?已经下午了,她没吃午饭耶!把她带回王府又不给饭吃,还要她爬树……恶劣,过分! 瞧她总算爬到树上,李弼满意地点头。「没本王命令,不准下来。」 「咦?」 「王爷,近来国师常暗地里私会宰相、兵部和户部大人,像是在议谋什么。」掌灯时分,王爷府牡丹卧主厅里,传来黎少秦的低声禀报。 李弼支手托腮坐在主位榻上,漫不经心地听着,黑眸直瞅蜷缩在树上的纤瘦身影。 树不算太高大,那丫头所坐的位置不过离地约一两尺高,她的坐姿慵懒,斜倚在岔出的树枝上,抬眼看着天空,神态就如那夜他所见一般,就连口中不断念念有词的傻样都没变。 偶有视线丢过来,一对上他,随即又像只受到惊吓的猫,赶紧转开眼,假装若无其事地抠着树干,赏月赏星赏树,那傻样…… 黎少秦迟迟等不到裁示,抬眼对上主子淡笑的眉眼,便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 「王爷?」他刚刚进牡丹卧时,就被外头的奇特景象给吓住,但随即明白王爷肯定是在报仇。 唉,大伙都是男人,他懂,谁要那姑娘让王爷那般难堪?被如此羞辱,是男人都会吞不下这口气,只是,王爷在笑什么? 「国师的事,毋需过问。」李弼敛笑淡道,视线未变。 注意着他的神色,黎少秦兀自揣测他的心情。「王爷,西宛驻扎在驿馆十里外的兵马似乎有所动静。」 「传本王口谕,命镇守昆阳县龙图将军点兵带马一千,守在驿馆外二十里。」 黎少秦一听,立刻明白一旦西宛有所动作,他们能够立即前后夹攻。 「还有——」 「公孙。」李弼突唤。 坐在案前振笔疾书的公孙燕立即抬眼,她的面貌清丽,眸色偏冷,一身蓝袍官服,长发束起。 「把少秦说的事全都记下,不用再禀报了。」话落,他拎着花几上的茶盅和糕饼,起身往厅外走。 黎少秦立刻坐到公孙燕身旁。「燕儿,你想,王爷怎么了?」他官拜皇城第一卫殿前指挥兼御凤郎,负责从其他探子手中过滤所有情报,跟在李弼身边多年,几乎可以摸清主子性子,但眼前情况却让他摸不着头绪了。「王爷什么时候开始吃糕饼的?」 公孙燕冷冷看着他。「我跟你很熟吗?」她官拜御凤史,负责记下百官确切的丑事,是皇朝第一位从官的女子,跟在李弼身旁亦有多年,品阶足足少了黎少秦两阶。 第四章 黎少秦俊俏的娃娃脸说变就变。「你敢说跟我不熟?我们一起喝过几次酒,睡过几次觉?!」 公孙燕皱起眉。「你说清楚,那是你喝醉了,硬抓着我不放。」 「那又怎样?好歹是可以一起把酒言欢的……」顿了下,他有点赧然地咳了一声。「好情人。」 「去死。」 「你舍得我死喔!」他气得哇哇叫。 几年了、几年了?!还对他这么冷冰冰,有没有这么狠? 「你要是没有要事禀报,我要回去了。」公孙燕说着,顺手阖上册子。 「别走、别走,我还有好几件还没说完,每一件都很重要,是王爷今晚的心思不知道跑到哪去,不然我早就说完了。」黎少秦叹口气看向厅外,突然发现外头那景致,颇像……逗猫。 厅外。 「饿吗?」李弼扬着手上的糕饼。 坐在树杈处,贴着树干的舒雪尹口水险些滑出,随即抿紧嫩唇,一脸寒凛地别开眼。 她不饿、不饿、不饿……才怪!她快要饿死了!她又饿又渴又冷又困,可是只要一打盹,就会身子歪斜,好几次都差点跌下树,逼得她只能强迫自己不断赏星赏月赏……天下万岁啦! 可恶的家伙,用这种方法整治她,现在拿糕饼诱惑她,必定有诈,她才不会笨得上当! 「渴吗?」他蹬地而起,落在她身旁一臂宽处,把已掀盖的茶盅凑到她鼻间。 温热的茶香扑鼻,诱得舒雪尹快要背叛意志,把茶盅抢过来,但身为现代人的傲骨,又让她不甘屈伏于一个古早人的欺凌。 她以家训起誓,绝对不屈不从! 「喝了,本王就让你下去。」 「真的?」她水眸乍亮。 「本王一诺千金。」李弼的唇角缓缓勾动,潜藏着狡黠。 她一怔,呆看着他一笑百魅生的丰采。这男人真的是长得很好看呢,不过是个笑而已,就让她觉得他不像坏人。 「奴婢谢过王爷。」她立刻改换家训,小女子能屈能伸才是王道啊。 感动地接过金线描绘的茶盅,舒雪尹先暖了下双手,再缓缓就口一喝—— 水眸险些暴凸,她瞪着黄绿色的茶水,开始怀疑这是浸泡一天以上的老人茶,要不然怎么会苦涩到这种地步? 「喝完。」淡淡两个字,有着不可拂逆的威严。 可恶,跟他拚了!她双手抱着茶盅,仰头牛饮到底,一鼓作气,就算苦涩盘旋在舌根,一路苦到底,她也坚持喝到茶盅见底。 「王爷,奴婢喝完了。」她双手呈上茶盅,非常确定他在整她,但她才不会让他得意。 李弼浓眉微挑。「糕饼吃了。」 「……」不要,说不定糕饼里头包了什么鬼东西,她才不会笨得上当!「王爷说,喝完茶就可以下去的。」 李弼眉一扬,把糕饼一丢,飘然落地,看守在远处的总管福宁,福宁立刻向前。 「带她去本王寝房边的小仆房。」 「奴才遵命。」福宁有些意外,但立即把心思深藏,随即抬眼看着她。「你可以下来了。」 舒雪尹喜出望外,正打算爬下树,却不知为何感觉四肢无力,才刚挪动了脚,身体立刻失去平衡往下跌,她想要用双手护脸,可惜半点力气皆无,只能用极惊天地泣鬼神的方式,再次深深地五体投地,膜拜这片孕育出恶人的大地。 见状,李弼快活的大笑出声,而这一笑,教在场且深知他性子的人皆呆。 「……看来,这位奴婢真是惹火王爷了。」在屋内的公孙燕,愣到连墨汁在册子上晕开都没发觉。 向来懒得与人过多往来的王爷,竟然特地差下人熬煮蒙汗茶,硬是让那姑娘失足摔下树,甚至毫无怜惜还哈哈大笑……太可惜了,迎宾馆那晚,没瞧见她到底是怎么摔王爷的,怎么惹得王爷如此记恨。 「燕儿,别忘了,蒙汗茶除了可以麻痹四肢,其实也能够安神定魄兼解热。」黎少秦偷偷地靠近她一点点。 公孙燕挑眉瞪他,瞪得他立刻又退回原位。「又如何?你是想说王爷对她喜爱,刻意要人熬煮茶,好让她安神定魄兼解热?若王爷有意待她好,又何苦要她爬上树?」她可不是坐在那儿一两刻钟,而是一个下午了。 自己五岁进王爷府,和王爷朝暮相处,虽说没培养出兄妹情感,但她对王爷的个性也可说是了如指掌。 王爷不是那么容易亲近的人,厌恶与人周旋交际,若非惹恼他,他不会恶整人。 「燕儿没瞧见那位姑娘气色发白了吗?肯定是王爷吞不下这口气,非整治她不可,却又因为整治过头,才差人熬煮的。」黎少秦摇头晃脑着,一副很了解的模样。「王爷若真狠下心,是不理不睬的,根本不会管她死活,死了就算了。」 况且,他发现了,王爷刚刚很分神,一心两用,视线一直缠在那姑娘身上,而且在天坛上,王爷救她并非命令,而是出于自愿,这一点就够不可思议的了,若她真教王爷羞恼,王爷又怎会愿意救她? 「那么,你认为,王爷是怎么了?」 「依我看,这是个征兆。」黎少秦摩挲着光滑的下巴道。 「什么征兆?」 「天地异变的征兆。」搓着下巴,他益发觉得自己动作很潇洒,眼神很勾魂,左前方镜子中的倒影,让他都快爱上镜中的自己。 可惜,公孙燕并不这样认为。「……疯子。」 【第二章】 天未大亮,在床上睡得正甜的舒雪尹便被福宁拎起来。 于是她只能拖着无力的身子去打水,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花容」,任凭府里下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抱着水盆回到牡丹卧,还没敲门,便听见里头讥诮的男声。 「好大胆的婢子,竟还要本王等的伺候。」 她以前是当护士的,没当过婢女没经验好不好!况且待在布蕾身边时,布蕾对她多好啊,把她当姐妹,什么事都舍不得她多做,哪像他……简直就像历史中很机车的坏王爷! 但怒也只敢怒在心里,她已经没勇气以牙还牙了。 推开了门,舒雪尹抱着水盆慢吞吞地来到他身边。「王爷,洗脸。」 李弼的寝房,十二扇锦门以绣帘代替糊纸,黑檀四柱大床就摆在深处,陈列珍宝奇列的藏宝格架在床边,另一头则是实木案桌,上头雕画着龙凤呈祥图,而李弼就坐在案前。 「本王等着。」 瞧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的锦榻上,一副等着被服侍的嘴脸,舒雪尹再看向他戴着手套的双手。唉,这个人真可怜,连睡觉都戴着手套,洁癖到这种地步,人生怎么会快乐? 叹口气,她准备将水盆搁在锦榻边的矮几上,岂料脚被地上红毡拐了下,眼看着要朝他倒去,李弼快手扶住她的肩头,稳住她的身形,然而盆中的水却已溅出大半,泼湿他一身。 他黑眸缓转,落在湿透的衣袍上。 舒雪尹惊得瞪大眼,赶忙站直身子,水盆一搁,四处张望,瞧见柜子立刻打开,抓了件看似吸水力极强的布就朝他身上猛擦。 李弼却快手扣住她的手腕,抢过她手中的布大喝,「你好大的胆子!」 「奴婢知错,王爷赶紧换衣吧。」水很冷耶~要是他因此生病,她不是死得更惨了? 「你居然拿本王的王爷绫袍当纱巾?!」他火大地将她推开。 舒雪尹踉跄了几步,这才仔细的看着那件朱红色衣袍,就见上头精绣凤纹,且有细密织纹,看起来确实很珍贵,可是她又没见他穿过,哪里会知道王爷绫袍长什么样子? 李弼一声不吭的将绫袍丢在一边,起身解下湿透的外袍和中衣,露出一身精干健美的体魄。 舒雪尹登时瞧直了眼。这男人明明就偏瘦,怎么衣袍底下的身体这么的线条分明……将军哪,这真是将军的体格…… 「衣、袍!」对上她毫不回避的视线,李弼眸色更冷。 「喔!」她赶紧跑去找衣袍,拿了件素白绣银丝的长衫来。 李弼一看,不但额颤青筋,就连眼角都抽搐了。「你是急着想死,让本王为你穿上这件衣袍吗?可你凭什么以为本王会为你穿上这件衣袍?」 舒雪尹被骂得一头雾水。「奴婢不懂。」她看过他几次,都是穿白袍的啊,又错了? 第五章 「这是丧服!你是在诅咒本王吗?本王家中早已无亲人,你是希望本王为谁穿丧服?!」 她一愕,看着手中的衣袍,回想起他之前虽身穿白袍,但袍身必定有绣纹,而这件……嗯,是白得太辙底了点。 「奴婢不是皇朝人,不是故意的。」她低喃着。 李弼置若罔闻,不等她动作,索性自己去拿衣物。 他从不让人伺候生活起居,要她服侍,不过是恶意刁难,谁知道这丫头笨得要死,让他整得不够过瘾,反而还怒火中烧! 舒雪尹乖乖地站在原地,就怕又做错了什么,听着一旁传来窸窣的穿衣声也不敢动,直到没再听见声响,她才悄悄回头,瞧他取下手套,露出底下的伤口,不禁更内疚了。 那可是她十成十的咬劲啊,肯定很痛。 「王爷,手上有伤口,别再戴着手套,这样不透风,伤口很难愈合。」她轻步来到他身旁,看见伤口有点发肿,便探手轻触,却马上被他拨开。 「你碰什么!」他恼咆着,下一刻却又像是有异,瞪着手掌半晌,不由分说地又握住她的手,好一会,浓眉攒得死紧,像是遇上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舒雪尹没把他的异样放在心上,注意力全在他的伤上。「王爷,别戴手套,对伤口很不好的。」 不是她自夸,她可是镇守急诊室的护士,对于大小伤口处理可是很有一套的,可惜身边半点工具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你又懂了?」他哼笑着松开她的手,若有所思地又看向自己的手。 「奴婢刚好懂一点。」 李弼横睨着她。」药在那里,去取来。」他指向衣柜后方的矮柜。 「好。」她取来药,见他已坐在临窗那头的锦榻,便很自然地坐到他身边。 瞪着她毫无主从之分的举措,李弼蹙眉朝旁挪开一些,看她打开药瓶,以指轻沾粉末,极轻柔地点在他手背上的伤口。 她一脸认真,羽睫似的长睫动也不动,恍若正聚精会神地做着什么大事,不过是上个药,需要这么认真吗?他冷嗤,却见她自动自发地卷起他的袖角,为他昨天被鸟喙划过的伤口上药。 「……你这丫头,倒是挺细心的。」他又哼,这回眸底却蕴着笑。 「因为这是王爷为了救奴婢受的伤啊。」 「你也知道本王是救你?」 「……知道。」咬完他才知道的,就是因为这样才内疚。 「你以为本王良善到会随便救个无关紧要的人吗?」 「不知道。」她跟他没有很熟耶。 闻言,李弼眉眼微抽,见药已上好,随即抽开手。」别以为你知错,本王就会饶过你。」他将沾有血迹的手套递给她。「没洗干净,就没饭可吃。」是她自找的,谁要她说话如此不讨喜?」这是本王最喜欢的手套,没洗干净,瞧本王怎么整治你。」 他笑着,清俊优雅,乌瞳却深藏淡淡恶意。若真厌恶一人时,他是理都不理的,更遑论救人,可他有容人雅量,这丫头却没有讨好他的心思,惹恼他,是她自找的。 舒雪尹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满心的自责,瞬间咻~的不见了。 刷刷刷、搓搓搓~ 「有没有洗洁剂啊?不然肥皂也可以啊~」舒雪尹蹲在水井边,洗到双手发痛,却没法子除去上头的暗沉血渍,不禁哀叫连连。「我好饿……」 瞪着手套,她左看右看,确定四下无人,便偷偷用手套表面摩擦井墙,用很轻很轻的力道细细摩擦,企图摩去血渍,然而当她翻起手套一看,水眸差点瞪爆。 破了!这是什么烂材质,怎么才磨个几下就破了?! 手套沾血没洗净就没饭吃,那手套破了……这已经不是有没有饭吃的问题了啊! 舒雪尹赶紧起身想要找总管帮忙,一回头却看见个眼熟的男子,赶忙欠身。 「眼熟的大哥,你能不能帮帮我?」 黎少秦看着她,搔搔俊白娃娃脸,想着该不该帮,但她一脸可怜兮兮,再加上鼻青脸肿,有点良心的人,都舍不得弃她不顾的,而他很有良心,所以—— 「怎么了?」他问。 「我把王爷的手套洗破了,不知道大哥你有没有针线借我?」 黎少秦脸色顿时黑了一半。他一个大男人,哪来的针线? 然而瞧她急得快掉泪,他心一软,叹口气,道:「我去帮你借吧。」 「谢谢大哥。」她喜笑颜开地不断道谢。 黎少秦啼笑皆非,但想起她并非皇朝人,又不知他是官,也就大人有大量地不跟她计较,带着她到前院,帮她借来针线,再带她回牡丹卧。 「你叫什么名字?」一路上,他随口问。 「奴婢舒雪尹。」 厅里,李弼正在用午膳,远远的就瞧见两人并肩走在一块,看似有说有笑,令他顿时失了胃口,等到黎少秦踏进厅内,他立即勾唇冷笑。 「看来本王派的工作太少,让你闲得可以和本王的贴身丫鬟打情骂俏。」 细滑冷语让聪明的黎少秦二话不说就跳开一个大步,离舒雪尹远一点,再深吸口气,换上个爽朗无比、很是无辜的笑脸。 「王爷,正在用膳?」 「不过是要你洗个手套,你竟也能勾搭人,挺行的。」李弼无视黎少秦问候,眼神直射向后头慢吞吞的女人。 「勾搭?」有没有这么严重,才走在一块,就算勾搭了喔? 「手套洗好了?」 「……还没。」 「洗好了,你才有晚膳可用。」 所以他直接决定她没有中餐可以吃就对了?舒雪尹扁扁嘴,像可怜的小媳妇般垂下脸。 「那个……王爷,雪尹到现在还没用膳?」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是教黎少秦于心不忍,忍不住问出口。 李弼浓眉微扬。「看来你是打算要另觅佳人了?」雪尹?她吗?他连她叫什么名字至今都未过问,而少秦不过才与她头一回闲聊,就马上摸清她叫什么名字了? 「没有!王爷,天地良心啊,我的心里只有燕儿!」他不管了,管这小姑娘会落得什么下场,他全都不管了!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对了,王爷,户部尚书有事想跟王爷协议,正在主厅等着。」凡是想私下探访王爷的官员,通常都会请托他牵线,可这并不是规矩,而是百官都怕遇到王爷心情不好,所以总是请他先试探几分。 「请他过来。」 「是。」 黎少秦一走,厅里只剩下李弼和舒雪尹。舒雪尹偷偷地闪到角落,想要争取一点时间赶紧缝手套,李弼也懒得睬她,垂眼细忖着她的不寻常。 她是布蕾皇后的宫女,不懂皇朝事,天经地义,但是她挂在腕间的扇子和手镯…… 「下官见过王爷。」 懒懒抬眼,对上户部尚书诚惶诚恐的老脸,他面无表情的问:「有事?」 「王爷,下官——」 「啊~」 李弼回眸瞪了一眼,尖叫声立刻停住,闭上嘴的舒雪尹赶紧又缩进角落里。 不耐地收回视线,他听着户部尚书讲解着宫中的花费,再加上军饷,一大堆的金钱支出,实在是让国库变得很贫瘠等等,一席话他听得断断续续,因为后方的女人不断发出引人好奇的声响。 一下子小声喊着完了完了,一下子又叹声连连,使他压根无法专心。 「王爷?」 收回分半的心神,李弼懒睇着他。「是国师要你来的?」 此话一出,户部尚书的老脸立即翻白,不擅长说谎的下场,就是一旦被戳中要害,就再也说不出话。 「都已经立后了,国师还不死心吗?」 国库空虚不过是借口,金雀盛产金,武威震世,太平已数代,邻邦皆自称弟邦朝贡,南方岁贡连绵不断,何来国库空虚说法?根本是有人贪求西宛的丰富矿产,想要藉由立西宛公主为后,从中谋取好处。 「王爷,国师只是希望弄个名义,请皇上撤后。」被多人推进王爷府的户部尚书震惊过后也懒得再挣扎,索性把众人的协议说得透彻。「并非是下官要扰王爷用膳兴致,而是下官被推举出来,亦是万般无奈。」 「喔,照你这么说,偏向国师的官员不少?」柔软口吻裹着邪气。 户部尚书瞪大眼,老脸更黑开始盘算着是否该倒地装死。 第六章 王爷心细如发,擅兵法工心计,把人心当沙场演练,有时说话总爱两头推敲,像逗人似的两边包夹,此法是他最擅长且最喜欢的把戏,却也是最令文武百官难以消受的手段。 而他,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 「你要是敢闭上眼,本王就立刻派人到你府中翻找南方进贡的一对夜明珠。」随着李弼慵懒的语调,户部尚书脸色黑白变得很快。「连本王都未得到皇上如此赏赐,你道,你那对夜明珠怎么来的?」 户部尚书浑身无力,有股冲动想要就地自缢死一死算了。连他暗藏了一对夜明珠,也逃不过御凤衙司的眼线? 「啊——」尖锐女音倏地窜出。 李弼眯眼瞪去,就见那个非常吵的女人手指上扎着一根针,泪水啪啦滚落。 「不过是根针,也由得你哭吗?」他没好气地低斥。 「很痛……」她可怜兮兮地抽噎着。 仔细看,扎进了快要一公分,一公分耶~ 叹口气,李弼朝她勾勾手指,户部尚书见状,正准备先行告辞,可李弼又陡然回眸,乌瞳噙着淡淡怒焰,硬是逼得他再度乖乖坐下。 「你到底是怎么扎的?」见状,李弼才回身抓起舒雪尹的纤白玉指。 「这手套很难缝啊,针钻不过去,我只好多用一分力,结果就扎在手上了。」她泪眼婆娑,哭得楚楚可怜。 闻言,他顿了下,眯起黑眸。「你为什么在缝手套?」 舒雪尹泪水立止。她真是蠢到不行,竟笨到不打自招! 可是再挣扎也没用,她索性认命的拉起线的另一端,让李弼清楚看见缝在手套上的缝线。那本来是一个洞,不知道为什么,她愈缝洞就裂得愈大,她缝都缝不完。 李弼额间顿时青筋跳颤。「你的针线活倒还不错。」他笑得很虚假很有杀气。 天真的舒雪尹见他笑了,也很天真的笑开。 「……是啊,缝东西是我最得意的家事了。」瞧,很整齐很工整唷~ 瞪着她,李弼抓着针,不由分说地抽出,这举动,又让她滚落了两泡泪。 「都拔出来了还哭?」他不耐地连针带手套一并丢在地上。 「痛~」她扁了扁嘴,瞧着血珠不断渗出,不断扩散。 呜呜,好痛,她被家人保护得太娇贵,害得她很怕痛,一点痛都难忍。 他没好气的啧了声,拉过她的指,轻含入口,将血水吸出,吐在一旁,又要再含一次,她却二话不说地抽回手。 「这样很不卫生耶。」她粉颊羞红,指头不断在衣衫上摩擦着。 李弼眉眼抽动,抿出的笑意教人不寒而栗,户部尚书已经坐立难安,守在厅外不远处的黎少秦更是自动自发地退得更远,这正是他为何选在外头的用意。 「你倒是很清楚怎么惹恼本王!」 「我又惹王爷生气了?」哪有?啊啊~是指手套吧?「对不起,王爷,我不是故意要把手套弄破的,可是血渍洗不掉,你又不给我洗洁剂,放了一晚的血渍,天气又冷,再加上这手套不知是什么材质,真的很难洗耶!」 「谁跟你说手套的事?」他咬牙低斥,没注意到她的古怪用词。 「不然咧?」她一脸疑惑,泪水还噙在眸底,我见犹怜。 李弼半点怜惜之心皆无,怒极反笑。「伺候户部尚书用膳。」 他不快的是她接二连三的拒绝他! 「喔。」虽然搞不太懂他转来转去的情绪,但厅上只有一个陌生老者,瞧见茶几上尚有一只空杯,她立刻倒满茶水要端给他。 这时李弼不知从桌面拿了什么,弹指朝她脚踝弹去,她立刻扑跌在地,茶水不偏不倚地赏了户部大人满身。 黎少秦瞧见这一幕,立刻转开眼。他没看见、没看见~ 户部尚书也不敢动弹。茶水嘛,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拍拍就算,只是他要不要顺手扶这丫鬟一把? 「王府丫鬟笨手笨脚,惹你不快,任你差遣。」 听见李弼这么说,舒雪尹的泪水又悄悄滑落。 讨厌,她想要回家……来到金雀之后,她的人生好走样啊~ 户部尚书愣了下,连忙挥着手。「不,下官不敢。」 凤凌王是出了名的随心所欲,待人处世完全看心情,心情好时,会赏几个笑脸,心情不好时,冷森如阎啰,大伙能闪多远就闪多远,只是……他现在看起来心情不好,偏又笑着,要如何处理? 「你说不敢,是指你生她的气,却不敢对她动私刑?」他笑得戏谑。 「不不不,下官绝无此意,不过是茶水罢了,不碍事。」户部尚书更激动了,赶紧起身,只想要快快离开,免得惹祸上身。 「本王给你机会,你可以赏她几个巴掌,本王不会阻止。」李弼敛笑,冷眸含锐。「若不动手,就代表你对本王有所忌讳。」 可问题是,他若是打了,就是自找死路吧?户部尚书无言地看着他。 向来独来独往的凤凌王,居然跟皇后要了个宫女,这是在朝中流传着,众说纷纭,但百官有致一同地认为,这女子在凤凌王心中绝对有其份量,所以,他怎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叹口气,他说:「王爷,国师希望百官联合上奏,恳求皇上撤后,希望王爷也能一并上奏。」反正王爷就是要他招,对不? 「喔?」李弼慵懒扬眉。「本王问你府上丫鬟的事,你是说到哪了?」 面对他似笑非笑的眉眼,户部尚书就算搞不清楚状况,还是牙一咬,朝仍趴在地上的可怜婢女道:「大胆奴婢,今日你对本官如此放肆,他日若是离开王爷保护,必将你碎尸万段!」 撂完很没杀伤力的狠话之后,他立即拱礼,也不管李弼准不准,便快步离去。 不了解状况的舒雪尹缓缓爬坐起身,呆呆地想着户部尚书很虚的狠话,喃喃自问:「我得罪大人了?」 可是又不是她故意打翻茶水,而是她的脚踝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中了……她瞥见地上似乎有颗花生米,但随即被一只锦靴踢开。 「对,是你得罪的。」锦靴的主人,语气听来很愉快。 她欲哭无泪,但立即又打起精神。「没关系,他应该知道我也得罪王爷,在王爷还没整够我之前,他是整不到我的。」 闻言,李弼不由得低低笑开。「你这丫头有趣。」 他就是要户部尚书恐吓她,就是要她知道别妄想私自离府,没想到她看得挺开的,好像不管他怎么整治她,她自有一套想法,让她可以把笑意继续挂在脸上。 她身上有着其他皇朝女子不会出现的朝气,那样精力旺盛,水眸澄而无惧,想法天真却又积极。 可为何他要为她如此费心? 不解的皱起眉,察觉她直盯着自己的视线,他莫名的有些尴尬,只得低喝,「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盯着本王?」 咦?连这样看都不可以喔?舒雪尹赶紧垂下脸。 「饿吗?」他问。 她水眸乍亮,用力点点头。 「吃吧。」 桌面搁上数道菜,有糕饼,更有多样菜色,看得出王爷府的伙食相当好,光是用看的就教她食指大动,但是——「其实,奴婢没有很饿。」 她装作不在意的表情,肚子却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羞得她赶紧压住肚子。 李弼凛目瞪着她,这时厅外传来脚步声,就见黎少秦像只哈巴狗般地跟在公孙燕身边走进门。 「下官见过王爷。」公孙燕身着御凤史赭红武官袍,黑色革带上悬佩长剑,双手拱礼。她余光瞥见有颗小头颅不断朝自己移近,仔细一看,是昨晚被王爷所罚的奴婢,于是二话不说退开一步,不愿与她太接近,以免惹祸上身。 「你在干么?」李弼冷声问。 舒雪尹一脸崇拜。「原来女人也能当官。」 昨晚远远看见她时,还以为她只是长得很像女人而已,今日天色大白,才真的确定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姑娘家。 「……是王爷提拔。」又再退两步,公孙燕丽眸瞪着她,直想剖开她的脑袋,看看里头装什么,否则怎会蠢到敢无视王爷。 「王爷提拔就可以当官?不是的吧,应该是你自己也很有本事呀。」舒雪尹崇拜到不行,小脸写满着羡慕。「唉,如果我也可以跟你一样就好了。」自己能自保,而金雀皇朝的女子又能当官,害她也好向往这种生活。 「就凭你?」被冷落太久,李弼冷嗓更沉。 第七章 舒雪尹瞬间垂下肩头。其实,她也算是做了件大事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把王爷给咬伤的。 扁起小嘴,她老牛拖步地回到他的身后。 公孙燕看了她一眼,随即走到桌前。「王爷,欢喜日即将到,国师规划了今年的路线,由下官负责戒备。」 欢喜日,是皇城未婚男女求爱的庆典,每年都会规划一处大道,供男女们以舞示爱。男子以扇起舞,女子若是两情相悦,接下扇子后,还跳一支凤舞,便代表两人婚聘互定。 但往年曾经发生过女子不接扇,却被强行掳走的情况,使得这几年皇城卫官必须列队镇守。 公孙燕虽是御凤衙司的御凤史,但亦是皇城卫官一员。 「嗯。」李弼兴致缺缺地懒应着,想了下,才又漫不经心地问:「你可用过膳了?」 她一愣。」下官尚未。」 「坐着一道吃吧,方才被户部尚书和一个臭鸭头给扰得胃口全失。」说到臭丫头时,李弼的语气相当重,让后头的舒雪尹又想要躲到角落去。 「谢王爷。」公孙燕拱手坐下,黎少秦立刻坐到她身旁,拿起糕饼要喂她。 「啊~」 可公孙燕却视若无睹,自己拿了块饼送入口,黎少秦见状,只能无奈的吃糕饼泄愤。 「王爷,这糕饼很好吃。」他双眼发亮的称赞。 「可不是?」李弼哼了声。「就有人不识好人心。」 「……」原来他昨晚拿糕饼给她吃,并没有整她的意思啊?可不能怪她,是他欺负人在先,怎能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况且,昨晚的茶根本就是有问题,要不然她怎么会喝下之后就四肢无力地平趴在地? 「燕儿,欢喜日那晚,不知道你有没有空?」黎少秦替心上人斟茶献殷勤。 「没空。」 「我要跳舞给你看耶~」他哀怨地抱怨。 「不用。」公孙燕很酷,完全不给情面。 「跳舞?八德舞吗?」舒雪尹脱口问。 「唷,你这初旭人也知道皇朝八德舞吗?」黎少秦以身为皇朝人为荣,万般骄傲皇朝的各式礼俗。 「嗯嗯,我听过,可没见过。」母亲床边的故事里,提过摄政王跳八德舞的那段,可用说的要如何体会呢?当然要用双眼去瞧呀。 「那好,欢喜日那天,我带你开开眼界,那天——」黎少秦说得口沫横飞,突地瞥见主子冷沉的眸色,立即就地毁誓。「那天我要跟燕儿一道巡逻,可能顾不了你,若是你真有兴趣,可得要跟王爷说声才成。」 舒雪尹粉颜喜色瞬间褪尽。跟他说?别作梦了好不好?他连饭都不给她吃,哪可能这么好心地放行? 「吵死了。」李弼突道,不耐地低斥,「你的肚子真吵,去吃东西,再吵本王,瞧本王怎么整治你!」 「是!」舒雪尹二话不说地冲到桌前,却发现公孙燕和黎少秦以极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呃……我的脸还是很恐怖吗?」 不然,为什么要用这种见鬼的眼神看她? 黎少秦惊讶的张大嘴,公孙燕立刻塞了块糕饼进去,让他感动得快要飞上天,完全忘了追问王爷为何允许一个奴婢与他们同桌用膳。 「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两位?」舒雪尹小口小口吃着东西边问。好歹也见过几次面,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样不是很尴尬吗? 公孙燕和黎少秦又是一愣,直觉这奴婢不知是少根筋,还是初旭的礼教本就散漫,才会让她说起话来尊卑不分。 「少秦是本王的亲信御凤郎,公孙是本王的义妹御凤史,你往后见着两人,直唤官名即可。」李弼淡道。 「好。」御凤郎、御凤史~她在心里默背,却见李弼的视线直落在她脸上。喔喔,难不成王爷对她有一丝丝的愧疚,也知道他整人整得过火了?「王爷?」 「你想去欢喜日?」 「嗯。」 「你有心仪之人?」 「嗄?」这跟心仪之人有……啊啊,她想起来了,母亲说过,八德舞是求爱舞嘛!「不是的,奴婢只是听过有八德舞这么一件事,很想要瞧瞧就是了。」 虽然她很想回家,但对皇朝一些习俗也是极有兴趣的,能亲眼看见,那是多么开心的事啊。 「本王可以带你去。」 「真的?!」她喜出望外。 「但你必须教本王,那日摔本王的招式。」 「……其实,那个招式如果王爷有所防备的话,肯定是动不了王爷的。」她小口吃着,觉得很伤脑筋。要是教他时,她不小心又把他摔过去,那是不是又要死得更惨了? 「是吗?」 闻言,公孙燕自动请缨。「王爷,倒不如让下官跟她切磋吧。」 「不不不,燕儿,你不知道那一招有多狠,要是摔伤你,我会很伤心,倒不如让我来吧,我皮粗肉厚,摔个几次也没关系,况且,你也知道我的能耐,想摔我,真的没那么容易,我又不是——」话到最后,黎少秦很爱惜生命的继续埋头吃饭。 李弼眯眼瞪了他半晌,才问身旁的舒雪尹。「你意下如何,雪尹?」 「好吧。」反正只是教而已。 于是吃过饭后,一行四人就到厅外的黄土广场上,舒雪尹开始讲解细部动作,说到最后,李弼微扬起眉。 「这原理倒是和角抵有点类似。」他曾经听闻,但没玩过。 「嗯,同样是如何运用最小的力道,给予最大的破坏,练到黑带的人,可以轻松的四两拨千金,破坏力更大。」她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妈妈要她去学柔道,还有一些足以防身的空手道。 「黑带?」黎少秦皱起眉。 「就是很厉害的意思。」她干笑。 「喔~」 「那么,要正式来了吗?」她笑问。 公孙燕取下腰间佩剑,两人对立拱礼后,瞧她毫无防备,全身都是破绽,于是公孙燕率先攻击,一个箭步向前,而舒雪尹立即以手隔开她的右手,顺势反转,以肩架上公孙燕的腋下,顺势将她摔倒。 砰的一声,一旁的黎少秦也看傻了。 「对不起,还好吗?我有稍微控制,应该不会太痛。」舒雪尹赶紧将她扶起,顺便帮她拍背上的尘土。 「燕儿,我帮你报仇。」黎少秦气呼呼地走来,可没两步就被李弼拎着丢到一边。 「本王和你切磋切磋。」 舒雪尹不禁叹了口气,行完礼后,她迅速向前,环住他的腰,他没料到她有此动作,愣了下,于是…… 他再一次躺在地面,仰看万里无云。 现场鸦雀无声,舒雪尹轻轻地蹲到他身旁,很戒慎恐惧地问:「王爷,你还好吗?」 李弼抿嘴不语。 「其实,柔道虽可以柔克刚,但不代表就真的只有柔,也是可以采取攻击姿态的,但我不够高,不好抓你的衣襟,所以改抓你的腰,希望你不会介意。」希望不要因为再次被她摔一次,就不让她去欢喜日啊。 李弼皮笑肉不笑,弓起双脚蹬地而起,背后已是一片脏污,但无损他再次挑战的决心。 「再来。」 「……王爷不可以翻脸喔。」 「本王是那种人?」 是啊,就是很会记恨的那种啊~她苦兮兮地笑,眼见他攻势已起,只得沉稳对阵,单手拂开他的掌劲,手却发麻痛着。这人到底是想要切磋,还是想要顺势杀她呀?有没有这么大的仇恨? 然而待她有机可乘,钻入他怀里,想反身给他一记过肩摔时,他竟文风不动,于是她脚下反勾,想扫他下盘,又发现他坚固如墙,反手想要肘击,更被他大手箝制,瞬间,她被困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虽然她不算是柔道顶尖高手,但好歹也是黑带,而他……好吧,能当上王爷的,应该都有两把刷子,她输的话,好像也是刚刚好而已。 于是,舒雪尹放弃挣扎,心悦诚服。「舒雪尹认输。」 可等了半晌,身后的男人半点想要放开她的意思都没有,她不解地仰起小脸,便对上他黑润瞳眸里的古怪痕迹。 「王爷,怎么了?你会觉得头晕吗?会不会觉得头有点痛,身体有点使不上力?」看他脸色古怪,她不禁担心起刚才摔他那一记,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他的头。 颅内出血致命的速度并不快,但一开始没症状,等到有症状时就来不及了,在睡梦中走得人多的是。 第八章 「你真吵。」李弼没戴手套的大手直接扣在她滑腻的皓腕上。 果真不是他的错觉,他是真的读不出她的过去。 舒雪尹才鼓起嫩嫩的腮帮子要抗议,就听他说:「手套,你决定怎么处理?」 她脸色遽灰。不是已经忘了,干么还想起来呀?手套、手套她还能决定怎么处理?那根本就被她给洗坏了,他现在问,摆明了又要欺负她吧? 瞧她扁嘴扁得好哀怨,李弼不由得笑开,暂且将读不出她心思的事丢到一旁。 【第三章】 李弼本姓上官,是国师上官羿的堂弟。 上官家自开朝之初,即是护国国师,血液里带着玄人的血统,承袭国师之位的上官人都身负天赋,代代守护皇朝,虽说曾有数代没落,但在三代前,上官家又再次受到皇朝重用。 而他虽非国师,但也有天赋,且令他极为困扰,逼得他从小就戴上手套,隔绝碰触,以免读透人心,探知过去。 听说,上官氏的祖先以血祭换得天赋,可此举却累及后代子孙,上官家人成亲之后,便是恶梦的开始,许是血祭所致,上官家人难以开枝展叶,成家后亦难获二子,他的父亲与国师的父亲因为是双生子,所以算是例外。 但,他的母亲生下他没几年后便病逝,父亲随之,而他的伯父前国师上官振则在用尽天赋后迅速老化,退隐至城外后山里。 上官家人,注定孤老。 「王爷、王爷,那是什么?」 娇软的嗓音唤回李弼难得出走的心神,垂眼便见一个只到他胸口的纤瘦身影,又跳又蹦地指着眼前的庆典花车游街阵仗。 「丫头,你真吵。」他斥着,唇角却带笑。 她身穿欢喜日特有的马甲式服装,衬不出玲珑有致,而是瘦削,可偏偏她热情洋溢,活力十足。 「王爷不是说,有问题尽管问的吗?」她撇了撇嘴,有点埋怨。 为了参加欢喜日,他丢给她这套衣裳,说穿了才要带她去,逼得她硬着头皮穿上,可是没有水饺垫,她胸前好空虚,只好多穿几件襦衫稍稍掩饰。 「本王说你可以问,可没说你问了,本王就必须答。」他哼笑,走在御道边上,闪避熙来攘往的人潮。 尽管以手套封住了碰触探知过去的能力,但这些年来,他仍是愈来愈厌恶与人碰触,就算擦身而过,都令他不耐。 「王爷,你往这边走就看不到了。」拎起裙摆,舒雪尹吃力的跟在他身后,可是他走得好快,她根本追不上他的脚步,不一会,两人中间早已相隔大段距离。 「怎么,摔人时虎虎生风,现在倒像个小老太婆慢步了?」李弼在前头等了半晌,才见她自人潮里钻出,气喘吁吁地来到他面前。 「我会柔道,不代表我走得快。」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好吗! 「过来这里。」见她快要被卷入人潮,他啧了声,探手将她拽到身旁。 「哇,人真的好多。」她呼口气。 「这是皇朝盛事,当然人多。」虽说是未婚男女的日子,但近年来的庆祝仪式愈来愈花稍,莫怪皇城里万人空巷,只为了一睹丰采。 「可是,怎么还没有人跳八德舞?」 「至少要天色微暗才会开始。」他继续往前走,刻意放慢脚步。 「那我们这么早来做什么?」 李弼停下脚步,横睨着她。「是谁吵着本王要赶紧来的?」 「……我不知道晚一点才开始啊。」她小声反驳。 「还是要回去了?」他勾起不安好心的笑。 「不不不,我瞧前头好像有市集,很热闹似的」她指着御道往南的方向。傻子才会笨得现在回府,现在回去,就别想出来了。 她教他柔道,他才带她出门,要是回去,他肯定会说教一次只换一次出门,她觉得她已经慢慢摸透他的性子了。 这男人脾气不算太好,被她摔过,而他救过她,也整过她,表示他是一个一报还一报的人,但只要不惹恼他,他也是会笑的,还不算难相处。 李弼看向远处万头攒动,立即想要走人。 然而,眼前的小人儿眼巴巴祈求着的模样太有趣,眸中的光芒从期待变成只要他不走,就是背信忘义的小人。她用鲜动的表情明着骂他,他却压根不恼,反倒是被逗得心情大好。 「走吧。」他噙笑走在前头。 已经有许多年没参加过欢喜日了,这种节日注定与他绝缘,他也不屑参与,但既然她有兴趣,陪她走一趟倒无妨。 「王爷。」 「嗯?」 「你身上有没有银两?」 他横睨过去。「你要做什么?」 「人家想吃那个。」 李弼看向她所指的方向。「……你今年几岁?」 「吃糖葫芦也要分年龄吗?」舒雪尹微愕,觉得这个世界好麻烦。 「那是娃儿在吃的。」 「我今天是娃儿。」为了吃糖葫芦,她不介意当三岁小孩,使出娇软娃娃音。 李弼啼笑皆非。「雪尹丫头,你似乎忘了你不过是本王的奴婢。」 「奴婢不能吃糖葫芦吗?」 「……得了,今天本王心情好,就破例赏你。」他走向卖糖葫芦的小摊,买了一串给她。 「爷,成亲了吗?」小贩热情问着。 「没。」他淡道,垂眼看着接过糖葫芦,满足的眯水眸的女人,不觉跟着勾笑。 「欸,那就趁这大日子赶紧行动吧。」小贩看向舒雪尹,挤眉弄眼,明示得很清楚,然而瞥见他腰间并无佩带扇子,不禁又问:「爷今儿个忘了带扇子了吗?」 微拢起浓眉,李弼没回答,迳自朝旁走去。 舒雪尹听见对话,跟在他的身后。「王爷,您怎么没带扇子?你不跳舞吗?还是你成亲了?」 他不耐地回头瞪她。「你瞧见本王寝房有女人吗?」 「没。」她吃着糖葫芦,嚼得很愉快。「王爷既是未成亲,为何不跳八德舞?还是王公贵族是不跟百姓一道玩的?」 「你的话太多了。」他微恼道。 「……嗯。」她垂眼继续吃,跟着他的步伐走,瞧他闷不吭声地走在前头,不禁微微失落,总觉得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金雀皇城为三重城,如凤展翅歇伏在蜿蜒山道上,以皇宫南门永雀门为南抵三重门的御道。最内围的是皇宫,第二层则是王公贵族居所和各式朝廷内制所,到处可见团金打造的家徽团饰,最外头则是外城,属于百姓居所,棋盘式的街景整齐划一,坊市齐列街衢市招。 而庆典市集就从外城的御道至内城门这段,整整有数公里远,处处旗帜飞扬,喧闹不休。 正当两人走过一个摊子前,忽地听见有人说:「姑娘请留步。」 舒雪尹顿了下,向右看去,那是一个老者,他身前摆了一张桌子,旁边插了支写着「铁口直断」的旗子。 「我?」她指着自己。 「姑娘可否让老夫看掌纹?」 「……我没有银两。」这种钱,她是没脸开口跟那男人要的。 「无妨,老夫只是觉得姑娘面相极怪,想要印证罢了。」 「欸?」她想了下,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润白手心。 术士见状,长长的灰白眉毛动了动,随即把上她的脉。 前头走了大段路,等了半晌的李弼一脸不悦地走到她身后,正要开口斥责,却见术士疑惑连连地摇着头。 「怎么了?」舒雪尹问。 「姑娘,你……」他抬眼看着她的五官,仔细看着每个细部,沉吟着,「这真是绝了,老夫看相数十年,从未见过你这样的面相。」 「到底怎么了?」哎呀,怎么这么会卖关子,勾得她心痒痒的。 「姑娘是尊贵之人,万人之上啊。」 「是吗?」她苦笑,确定他绝对是骗钱的术士。 「可是,姑娘不像个短命之人,但命偏偏已是绝了。」 舒雪尹闻言,暗笑在心,笑这术士好会作戏,丝毫不之身后的男人已面泛薄怒。 「荒唐术士,她若命绝,又岂会站在你面前?」李弼恼声低斥。 术士看向他,不恼不怒,笑吟吟地道:「爷儿看起来就知道必定是华贵一生,现在若非高官之位,也必定是权贵之身。」 「那又如何?」他身为凤凌王,镇守皇城多年,若有百姓识得他,专说些马屁话,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命无妻缘,注定孤老。」 他紧抿唇,还未动怒,便听见身前的小丫鬟先声夺人。「老先生,你说这样的话可就重了。」 第九章 「老夫向来是知多少,说多少。」把玩着长须,术士态度从容。 「老先生,你知道多少人会因为术士之言而把自己搞得一筹莫展吗?所以不管是真是假,老先生说话都应该斟酌。」 「老夫受教。」 「王爷,我们走吧。」她爱笑的脸这会不悦地拧起,走了几步之后,忍不住又说:「王爷,术士之言,听听就算了。」 李弼垂眼看着她义愤填膺的小脸。已过数日,她脸上的瘀青早已散得差不多,在夕阳底下,她粉颜清透,五官清灵,但明显的不悦让她的五官几乎皱成一团。 「你以为本王会在乎吗?」 他从不在乎自己会孤老,那是打他得知自己有天赋时,便不变的命运,他从不在意。 看他紧握成拳的手,舒雪尹认为他只是在逞强。「王爷,不管怎样,命是天定的,运是掌握在手中的,改运改的是脾气和个性,脾性一改,就会走向不一样的路子,所以术士说的话,参考就好,别放在心上。」 孤老两个字听起来就很顾人怨好不好,老先生真过份,竟挑些耸动的字眼,存心要人不安。 「本王不在乎。」他重申,眼中多了一丝温柔。 「不在乎就对了,像他说我早已命绝,哪有这回事?我不就站在这里吗?」她摊开双臂,无所谓地耸耸肩。「王爷,你瞧,我像个万人之上的尊贵之人吗?」 「不像。」不像短命之人,更不像尊贵之人,她傻得很彻底,教他逗得很愉悦。 一定要回答得这么快吗?「……那不就对了?代表他说的一点都不准。」 「本王说了没在意,哪由得你这么多嘴解释。」他哼了声,再无怨气。 瞧他微勾笑意,舒雪尹这才放心的跟着笑了。 「还想吃什么?」他走在前头,随口问。 「我瞧瞧。」她跟在他身后四处张望,看有什么好玩好吃的,然而愈往前头人愈多,个头娇小的她被人潮挤向后头,虽然想要往前,但是却连钻也钻不过去。 完蛋,她不够高,看不见王爷在哪里,想往下钻,又好怕不小心被踩死,她一点也不想当短命人,她还没回家,还没看尽皇朝盛世的绮丽世界啊~ 「你到底要本王等你几次?」淡声在她头上落下,舒雪尹才刚抬眼,便发觉他主动牵上她的手。「有时瞧你精明得很,有时偏又蠢到令本王发怒。」 她无声喊冤,掌心一片温热,恍若有股暗流,教她一路暖进心窝里。虽说今天出了太阳,但是其实温度还是偏低,就算走了大段路,她穿这样还是很冷的。 而他的手很暖,暖得教她粉颊发烫。 「王爷,这儿、这儿。」黎少秦站在不远处一家铺子前,不断朝李弼挥着手,然而待两人走近,瞥见两人牵着手,他几乎瞪瞎了眼。 「公孙呢?」 「她还在前头忙着,得要等到入夜才有闲。」黎少秦呐呐地说,目光直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是吗?」李弼自然的松开手,狠瞪他。「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王爷请到里头。」猛地回过神,他才赶紧请主子入内,在临窗的位置坐下。 舒雪尹也跟着入内,发现这是一家茶肆,非常清雅,以竹帘隔出桌次,透着淡淡竹香,令人感到神清气爽。 她很自然地坐在李弼对面,而黎少秦这时已经傻到不想多说什么了,他觉得最近眼前出现好多幻觉,好困扰。 「欸,御凤郎大哥,你腰间那把扇子好特别,能借我看吗?」 听见她的称赞,黎少秦又忘了方才困扰的事,很骄傲的说:「你这丫头真识货,这可是皇上赐给我的乌柄扇,上头的山水画可是皇上的真迹,可是我往后要留给我的子孙后代当传家之宝的。」他抽出扇子递给她,不忘嘱咐,「小心点,别弄伤了。」 「我会的。」她谨慎接过手,慢慢地打开扇面,古色古香的山水泼墨画在扇面跳跃着,恍若可听见小溪潺潺,山风呼啸。「哇,这扇子很不错呢,扇面是纱黏的,很珍贵呢。」 她喜欢扇子,起源于母亲故事里的八德舞,教她不断幻想持扇跳舞到底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不过,一路走来,她也察觉到每个男子腰间都有扇子,只有王爷没有。 「皇上赐的,肯定是宝。」黎少秦更得意了。 「那为什么王爷没有?」她突问。 「嘎?」 李弼侧眼睇着她,视线落在她手腕底下的折扇。 「如果皇上赏赐,没有道理你有,王爷却没有吧?」她的疑问提出得非常自然。 「这……」搔着头,他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是没有,而是王爷不要……真是的,干么问他?王爷就在旁边,不会直接问王爷吗?何必为难他? 瞧他不语,舒雪尹又看向李弼,发现他直瞅着悬在自己腕间的折扇。 难道说,王爷是因为眼界太高,看不上皇上赏赐的,反倒是看上她腕上的这一把?真是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真好。 她恭敬地把乌柄扇递回给黎少秦,便把手腕间的银炼解开,将穿过扇柄末端的银炼取下,再将折扇递给李弼。 他缓缓皱起眉。「你这是在做什么?」 「送扇子给王爷啊。」 闻言,黎少秦立即把双眼向右转,直瞪着窗外景致,耳朵却拉得长长的偷听。 李弼面有刹那错愕,而后恼声低斥,「你为什么要送扇子给本王?」这笨丫头,知道皇朝有八德舞求爱,却不知女子赠扇的用意吗?那是默允他跳八德舞之意,也就是催促心仪男子快向自己示爱的露骨举动啊!「你凭什么以为本王会收下你的扇子?」 他的心莫名的震颤了下,有股奇怪的滋味在心版里悄悄爬掠过。 「因为我看王爷好像很喜欢这把扇子呀。」舒雪尹理所当然的说。「我很喜欢扇子,所以我外公就特地请人打造这把扇子给我,可以吊在手腕当装饰品,但实际上也很实用的。」 这把折扇平时是对折收起的,约莫巴掌大,柄末有个暗钮,按下后,折扇便会自动展开成普通扇子的大小。材质是以钨钢加铝合金打造而成,通体末黑,扇面则是薄如纸的钨钢片,上头镌刻着苍劲草书,她一个字也看不懂。 李弼黑眸微眯,接过钢扇,看着上头龙飞凤舞的字体,浓眉顿时全皱在一起。 「王爷看得懂上头的字吗?」她好奇的问。之前她问过妈妈,可是连妈妈都看不懂,只说那是外公请人写,再请人翻刻上去的。 「……这是你外公送的?」 「嗯。」 「你外公姓名为何?」 「王爷干么问这个?」 李弼却严肃抿唇不语。 怎么可能?这丫头一派天真,傻气得令人发恼,怎么可能会是—— 「欸,你可知道这些日子,天坛一阵山摇地动?」 邻座的人声响略大地交谈,打断李弼的思绪。 「这事情谁不知道?」有人搭腔。「我告诉你,这是天女要返朝了。」 「啐,哪来的天女?那根本是无稽之谈。」 「这么说就不对了,这说法已经流传三代,就连凤凰楼的掌柜充当说书人时,也都是这么说的。」 「那只不过是凤凰楼主人擅自捏造并传承下来的话本而已吧?依我看,是咱们皇朝要更加强盛了,这也证明当今圣上确实是个仁君。」 「不对,皇朝龙气就聚在天坛上,据说历代天子上天坛必会引发地动,但是这地动早已停了三代之久,如今却又发生,说不定真正的真命天女就要归朝了。」 李弼神色不变,看着眼前人的眸色却已有不同。 「王爷?」怎么他进茶肆之后,脸色就变得好奇怪? 「……你要本王收下扇子?」把玩着特殊的钢扇,他摸不清这到底是什么质料,只能确定绝非皇朝产物。 皇朝盛产黄金,雕饰工法鬼斧神工,但就他所见,皇朝内没有半个金匠做得出这样的扇子。扇面极薄,又看不出是何材质,他会多次盯着这扇子,正是因为其质太特别。 「嗯,我希望王爷可以收下扇子,让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确知她送扇子并无爱慕之意,李弼没来由的感到不悦。 「你倒是挺会做买卖。」他把玩着扇子,漫不经心地道。 「王爷要是愿意,咱们就打勾勾,绝不可反悔。」她很开心的伸出手。 第十章 李弼淡睨她一眼。」本王可说答应了?」 「好吧,那王爷把扇子还给我吧。」买卖不成仁义在,只是没把扇子送出去,她有一点点失落啦。 毕竟看他也挺喜欢的,而且每个人都有扇子,只有他没有,看起来很可怜。 「你已送给本王了。」他收起扇子,插在腰带上头。 皇城里有太多传说,起源于三代前的流言,里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真相,若她因为一把扇子而引来杀身之祸,太无辜了,还是替她收起的好。 只是,为何他要替她操这个心呢?李弼思及此,俊颜一怔。 「欸~王爷,你不可以这样啦!」她哇哇叫了起来。「如果你要收下扇子,就要跟我打勾勾啊~」 太卑鄙了,王爷很有奸商的气质啊。 她的声音拉回了李弼的思绪。「本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能拿本王如何?」他哼笑着,摆明耍赖,方才心里的一点疑问,下意识地被抛开。 「我要跟你打勾勾~」她扑向他,硬是要抓过他的手,要跟他打勾勾,而他大手紧握成拳,硬是让她一根手指也扳不动。「啊啊~过分,我要摔你唷!」 李弼哈哈大笑,由着她又抓又拔。 一边的黎少秦不自然地看向窗外,看到颈项都硬了,还是不敢回过头,就怕看到不该看的场面。 他只能盼望他的燕儿快来呀~ 夕阳西落,皇城四周点起灿亮风灯,欢喜日的重头戏在入夜之后开始上演。 持扇的男子齐聚在御道上,而御道对岸则站着许多皇城姑娘,个个身穿各色马甲,只着轻薄襦衫,挽起花髻,以一根金钗为饰。 黎少秦挑选这家茶肆,视野奇佳,从窗口探去,刚好可以看见男子们持扇欲舞的列阵。只见众多人排成数列,感觉上有点像是要做早操,但当音乐落下第一声时,整齐划一的刷扇声,便教舒雪尹整个人血脉贲张起来。 「王爷、王爷,开始了!」她娇软的嗓音掩不了满心的期待。 李弼兴致缺缺地啜着茶,没看向窗外,反倒是看着已坐到对座,整个身子快要探出镂空窗外的丫鬟。 她不是个美人胚子,五官比不上嫔妃,身段比不上宫女,在皇朝里,她实在不出色,但是……没来由的,教他感觉舒服。 她像束清泉,干净无垢,更像一阵微风,爽快直飒,压根不像皇朝姑娘的性子,更没有尊卑之分,肤色又不若初旭人偏黑,她,到底来自哪里? 罢了,出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何她能令他感觉自在? 「王爷、王爷,我看见御凤郎大哥了!」她拍着桌面,水眸在风灯底下显得水润莹亮。 男子们随乐起舞,扬扇移步,声势浩大,看得舒雪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看到了,终于看到母亲说的八德舞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从前就很笃定的说她一定会来到金雀皇朝,但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多想了,眼前景致如梦似幻,她正身历其境,莫名镂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正真实地上演着。 「小声点,丫头。」李弼懒声道。 看着窗外,她吐吐舌头,直瞅着男子转身回舞,其中就属御凤郎大哥跳得最卖力,可惜的是,对面身着官袍的御凤史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爷,你不撮合御凤郎大哥和御凤史吗?」她随口问。 「他俩如何,关本王何事?」 喔喔,有够冷情。「可是,王爷应该知道御凤郎大哥喜欢御凤史吧?」 「那又如何?」 「有情人终成眷属,王爷要有成人之美,义妹早晚有天也是要出阁的。」她的眸映着风灯烛火,在夜色里熠熠生光。 「公孙想怎么做,本王从不阻止。」 舒雪尹愣了下,看向他。「王爷为何总是叫她公孙?」 「因为她姓公孙。」 谁都嘛知道她姓公孙!「……只叫姓,听起来总觉得很像在叫外人。」 李弼深邃瞳眸直瞅着她。「公孙这个姓,在皇朝是个罪官之词。」 她瞠大眼。「嘎?」 「皇朝朝堂上,只有一脉公孙,却遭恶官抹黑而成了阶下囚,当年本王的爹亲在城外救回公孙家唯一子嗣,便留在府里收为义女。」他看向窗外。 「那王爷为何还要叫她公孙?」 「你道本王为何要将她收在御凤衙司里?」他漫不经心地问。 「不懂。」她又不知道御凤衙司是什么单位。 「本王要少秦负责统筹所有百官丑闻,再由公孙撰写,就是要她记住仇恨,要她逮住机会报仇,待报仇后,若她放得下公孙这个姓,自然就会许人。」他转回视线看着她。「你以为女子想要以武身在朝为官,是很容易的事?」 舒雪尹摇摇头。不用问她也知道,公孙燕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她现在知道他的用心,也知道御凤郎大哥总叫她燕儿了。 「她吧,她遭逢家变,心思自然不若寻常姑娘以觅郎为终身大事。」 「那么王爷呢?」 外头八德舞方歇,天空绽放璀璨烟火,七色瑰丽,显示皇朝盛世之丰饶,然而火光却在李弼脸上勾勒出冷厉。 舒雪尹立即暗骂自己又太多嘴了。 公孙有秘密,所以变得冷情,而王爷连皇朝八德舞也没兴趣,家中又无亲人……唉,术士的话,对王爷起不了作用,却在她心里细火慢熬得难受呀。 李弼一语不发,看向窗外。 窗外—— 「燕儿,你还不接啊?」他已经在她面前跳第五次了,再不接,早晚磨光他的自信。 公孙燕冷冽神色淡抹笑意,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若是哪天王爷能对哪个姑娘动情,我就考虑考虑。」 「真的?!」黎少秦猛地抬眼,笑得胜券在喔。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他豁出去了! 【第四章】 「王爷,虽说是春搜,但还是带个婢女在身边服侍,比较妥当。」 李弼凉凉看着不断鼓吹的属下,任凭他说得舌粲莲花,像个蹩脚商人,他还是无动于衷。 「你到底想做什么?」 打欢喜日过后,黎少秦便殷勤到令他发毛。 先是把舒雪尹带到御凤衙司,甚至还要她守在他身旁不离,回到王爷府,又要她侍寝,总之不管他做什么事,总要发派个理由,让他把舒雪尹带在身边。 他开始怀疑,舒雪尹到底是谁的贴身丫鬟。 「王爷,我瞧雪尹丫头也有几分姿色,她……」看他浓眉攒起,黎少秦立刻闭上嘴。 「原来是求欢不成,你就把念头打到那丫头身上了?」他笑得很冷,黑眸眯得很邪气。 「王爷,不可能的,我的心已经在燕儿身上,这一辈子绝不可能更改!」黎少秦只差没以死明志,就怕一丁点不真实的流言,毁了他用在公孙燕身上的多年心思。 「那你为何老是在本王面前提起舒雪尹?」 「……」不能说,死都不能说,打死都不能承认,他正在暗地里撮合两人。 李弼冷冷看着他,懒得多问,随即整装出发。 当他来到天坛东方的行宫时,竟看见舒雪尹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该死的黎少秦!」李弼暗咒下马,赶在皇上和国师之前,快步走到她面前。「谁要你来的?」 「是御凤郎大哥带我来的。」 怎么了?他真这么讨厌她?不要她服侍,也不想见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不解地瞅着他,瞧他一身雪白戎装,衬得他英挺威武,乌亮束起的发收拢在玉冠底下,出色而立体的五官,更加俊魅而……阴冷。嗯,他看起来好像很生气,是因为她吗?但她到底又是哪里做错了? 闭了闭眼,李弼决定回去之后就撤掉得力助手的官职。他今年故意不点少秦随侍狩猎,他居然还能把人送到这里! 春搜猎获代表着一整年的盛世,如此重大的日子,他竟也敢胡闹。 「凤凌王,这位不是皇后赐给你的宫女吗?」金雀皇帝李劭早已自皇辇下来,缓步走到行宫前,身旁有太监禁卫随侍,国师上官羿则跟在他身后。 「回禀皇上,是的。」他只能扯着自家丫鬟行礼。「见着皇上,还杵着做什么?」 「奴婢见过皇上。」舒雪尹赶紧垂首欠了欠身。 「起来吧。」李劭面色温润如月,先行踏进行宫里。「看来凤凌王确实是挺中意这奴婢。」 第十一章 李弼无奈,只能又拉着舒雪尹踏进行宫。 行宫主构为三殿一园林,宏伟堂皇,从正门而入,过穿廊,衔回廊直上,便是主厅。 「可不是?瞧,这小手,凤凌王牵得可紧了。」上官羿踏进主厅,不由得笑睇着两人的亲密。 闻言,李弼立刻松开手,舒雪尹也浑身不自在地垂握双手。 春搜为皇朝大事,每年几乎是由李弼点将陪侍皇驾,带领三支禁卫随行到后山,以前听闻亦有嫔妃同往,但今年由于才刚封后纳妃,于是只有皇上独行。 「皇上请先暂歇半刻,臣到外头勘查地形。」李弼打算到外头,吩咐禁卫将舒雪尹送回王爷府。 他现在不太想见到她,不想太接近她。 这丫头看似迷糊,心思却是出乎意料的细密,令他不悦,却又感到些许欢愉,矛盾得紧。 他无法接受有人左右他的情绪,于是打欢喜日过后,便不曾再戏弄过她,甚至要她服侍,可偏偏该死的少秦不知道在玩什么把戏?硬是把她丢在他面前,搞得他心浮气躁! 「勘察可以交给其他人去做,你先留下来陪朕喝一杯吧,朕不知道已有多久没同你和国师一道喝酒了。」 三人一道长大,虽说现在是君臣关系,但在李劭尚未即位之前,他们是情同手足的好友,三人共处了十多年的岁月。 主厅里,太监早已开始布菜斟酒,由不得李弼说不,他只能硬着头皮,带着舒雪尹来到圣榻旁。 「谁要你坐下的?」一见她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他头痛的低斥。 这里可比王爷府吗?王爷府由得她不分尊卑,在皇上面前岂可胡来? 「可是……」她不是都这样的吗?舒雪尹疑问很多,但不敢问,因为时间不对,地点也很不对,所以她顺从地站到他身后。 「朕似乎没瞧过凤凌王对哪位姑娘说话如此轻柔。」李劭笑道。 这样叫轻柔喔?舒雪尹不甚认同地摇摇头。 「雪尹。」李劭看向她。 舒雪尹乖巧地垂首欠身。「皇上?」 「布蕾皇后极挂念你,若是有空便回宫让她瞧瞧吧。」顿了下,他又道:「别以为皇后不在意你,才将你赏赐给凤凌王,这是朕作主的,因为凤凌王平乱四方,战功彪炳,却未曾跟朕要过任何赏赐,难得他开口,朕是非得要赏的,如此说来,你可明白?」 舒雪尹想,皇上只是在为布蕾说情,于是笑笑点头。「奴婢明白。」 明白个什么?!李弼眼角微抽,狠瞪着她。 皇上分明是在提点她,要她把握机会好好守在他身边,总有一日,没个王妃正位,也绝对有侧妃之位。 搞不清楚的笨丫头!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岂有皇上说得那般暧昧?不过也庆幸她蠢得过火,听不懂皇上的暗示。 他支手托额,又气又恼,然脸上依旧是不形于色,抓起矮几上的酒杯,转移话题。「预祝皇上此次春搜可以满载而归。」 春搜再每年二月末,为期三天,所以这三天,他必须随着皇上留在行宫三日,正好可以让他有三天的时间,将这烦人的丫头甩开。 「说到这事——」李劭啜了口酒,看向坐在右前方的上官羿。「国师,日前地动,可有卦象?知道是何预兆吗?」 上官羿对答如流。「此为天子临朝,皇朝地气欢腾之兆,可见皇上在朝必定是盛世千秋。」 「国师,朕不是头一回上天坛,却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也许皇上气势正盛。」他随手拈来一个说词。「凤凌王,你说,是不?」 李弼轻啜着酒,漫不经心地懒应着。他当然知道上官羿不过是随口说说。 身为堂兄弟,他多少知道一些关于皇朝异象之事,好比地动代表着真龙归位,又好比春雾夏雪秋霾冬霆数种当季不该发生的气候,乃是真龙回天之象。 「皇上,这是好事。」上官羿微笑,敛去眼中精光。 打地动以来,他日日夜观星象,日探水镜,隐约看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却难以规探全貌,唯一能确定的是,有另一派天子将回朝夺位。 皇朝三代子嗣相当薄弱,而三代前,平德皇时代曾出现一个让位的摄政王李凤雏,平德皇曾留下暗谕告知,说不准有天李凤雏的后代子孙将会归朝夺政。 而他,护国国师镇守金雀,又岂能让皇位再让给其他李家人? 皇朝,是他上官家的!上官家为皇朝落得代代家破人亡,孤老终身的命运,皇朝欠他上官家太多太多,所以皇位本就该是他上官一氏拥有的,谁也别想抢。 「不谈那些了,朕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和国师、凤凌王如此把酒言欢了呢。」李劭笑得温文尔雅。 「皇上,这可得要怪凤凌王,他常年在外征战,几年见不上一面是常有的,这一年来好不容易在皇城定下了,皇上该先罚他。」上官羿朝对面的李弼笑得很贼。 无力地闭上眼,李弼连瞪他都嫌累。 「小婢,还不斟酒?」李劭笑道。 小婢?叫她喔?舒雪尹偷偷抬眼,觑了下,发现皇上和国师身边皆有太监侍卫服侍,唯李弼没有,便赶紧走到他席旁,为他斟了一杯酒。 「对了,王爷,我听说前几天欢喜日时,你特地出门了?」上官羿问。 李弼开始怀疑他的衙司有人出卖他,否则他的行踪怎会连国师都摸透了? 「小婢,还不赶紧喂酒?」李劭笑着催促。 这两个家伙真的是在连手欺负他!明知道他不爱近人身,明知道他厌恶有人在旁……皇上不知他天赋之事,但上官羿可一清二楚,今日如此整他,明日他非加倍奉还不可! 舒雪尹犹豫了下,看他浓眉攒得死紧,实在没勇气喂他酒。可是,不管怎样,皇上都比王爷大吧? 于是——「王爷,请喝酒。」她单手拿起酒杯要喂他,瞧他斜睨着她,以为他要喝,她赶紧把酒凑上前,谁知道她的脚很明显地被人绊了一下,手中的酒也神准地泼到他身上。 「你这没用的丫头!几天前泼了户部尚书一身茶水,今儿个又泼了本王一身酒,笨手笨脚极了,给本王出去!」李弼佯怒低咆,想要藉此法让她躲到外头,免得待会成了皇上和国师欺负的第二目标。 可舒雪尹不知其中蹊跷,被这么一骂,近日被疏远的委屈全涌上心头,她水眸倏地泛红,难过的垂下脸。「……对不起,奴婢告退。」 「你……」想伸出去拉住她的手,终究还是被李弼收拢在身侧。 舒雪尹噙着泪水踏出行宫,迎面一阵强劲山风袭来,冷得她直打哆嗦。她想回行宫,但那男人摆明是故意把她赶出来的,她哪有脸再回去? 扁起嘴,她决定朝天坛方向走,只要靠在墙面上,至少能挡点风。 然而,才刚踏到天坛旁的青石广场,四面八方随即卷起一阵狂风,冷冽寒意让她缩着肩头直往天坛墙面跑,可在碰到墙面的瞬间,整面大地亦为之翻腾,仿佛是翻身而起的蛟龙。 「地动了!又地动了!」 行宫前的禁卫队不安地喊着,不懂地动代表何况,而站在天坛边的舒雪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离开天坛,她很冷,不走,又怕地震太强烈,要是建筑物倒塌,铁定就地把她掩埋。 风声呼啸,卷起滔天黄沙,掩住头顶薄阳,大地瞬间灰蒙,鸟群破林而出,就连林间野兽也从四面八方窜出。 「有豹子!」 有人喊着,几乎同一时刻,舒雪尹也看见了。「别来啊……」她的正前方是行宫的瓦墙,有不少野鹿猴子,甚至是豹子老虎正从那后头窜出,以极快的速度朝她的方向跑来。 死定了!抱着头,她虚弱的贴在天坛墙面上。 「雪尹,别动!」 黄沙漫漫,她虽看不清楚谁从行宫正门跑来,但她听得出是那个人的声音。 「王爷!」她不敢动,就算野兽的狺叫声逼近,她还是不动,几乎是同一时刻,她听见某样东西凌空而至的声音,重重地插刺在她身侧。 「过来!」李弼吼着。 瞪着被长剑刺穿,就死在她脚边的豹子,她很想跑,但是腿很软。「王爷,我跑不动……」她吓得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李弼从禁卫军手上抢来一把剑,吼着,「全军散开,第一卫守在行宫口保护皇上安危,其余的,给本王杀!」 第十二章 他打得官职至今,这是他第一次将皇上的性命交托给其他禁卫军,可他顾不了那么多,眯紧黑眸,足不点地的朝她而去。 「雪尹!」 眼见一只老虎扑身向她,他立即掷出长剑,在老虎中剑欲倒的当下,将舒雪尹拽进怀里。 「王爷……」舒雪尹紧抱着他不放,像是溺水的人,找着了唯一能够支撑的浮木。 李弼心头震了下,垂眼看着她,心里千头万绪。 他为何如此牵肠挂肚?为何如此不安难解?不过是个女人,不过是个他读不出的女人罢了,有何大不了? 但他就是在意,就是在意……连母亲也不愿抱他的,得知他天赋者,唯有上官羿不惧,如果、如果她知道他有天赋,像个怪物能够读透人心,还愿意这样抱着他吗? 不过眨眼工夫,又有豹子迅至,他将她反护在身后,运足气劲在掌,朝飞扑而来的豹子下腹斩下,只听豹子发出哀嚎,但下一刻又有另一只豹子朝他扑来,咬上他的肩头。 「雪尹,跑!」他反手掐着豹头,威昂直立,守在此处,不让任何野兽越过他而去。 「救命啊!救命啊!」舒雪尹急得泪流满面,扯开喉咙喊着。 远处的禁卫军发现有异,急忙赶到,这才将李弼自豹子嘴里抢下。 李弼肩头肉险些教豹子给硬生咬下,出现了将近一尺长近一寸深的撕裂伤,血流如注。 可他要求先行诊治其他弟兄,随行的两个御医实在是奔波不及,赶紧差兵回宫请调,这一来一去也得要等上一个时辰,大伙就怕他的伤等不到那当头。 「没关系,御医们先去替王爷诊治,这里交给我。」跟在御医身旁,舒雪尹只要御医上完药,便立刻着手帮伤者包扎,速度极快,动作极轻柔,转眼间就已处理好数字伤兵。 「这位姑娘以往也曾在药铺里工作?」 「那不重要,请御医大人们赶紧替王爷诊治吧。」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 御医瞧她身手利落得很,于是放心的留下药和干净的布巾,让她在行宫围墙内替受伤的禁卫包扎。 身穿镶银边玄色长袍的上官羿方巧从行宫深处的寝殿走出,瞧见她纤瘦的身影在围墙内的广场上穿梭,眸光一黯。 又地动了,说来也巧,第一次地动,是她扶着布蕾要上天坛,第二次地动,是她站在天坛墙下……太巧了,巧合到让他找不出任何为她脱罪的理由。 眯起杀气横生的黑眸,他缓步走向她。 「国师,王爷还好吗?」 上官羿垂眼瞅着那张不掩担忧的秀脸。「王爷尚好,御医已在看诊。」 不像,压根不像,她没有半点皇朝人该有的霸气和傲慢,更没有与生俱来的华贵气质,她根本就像是个村野乡姑,哪里像欲归朝夺权的李凤雏子孙?! 「他疼吗?」她又问。 上官羿先是不解地看着她,随后摇摇头。「他不会疼的。」 「是人都会疼,怎可能不疼?」她垂下眼,快手包扎着伤员。 上官羿没回答,只是看着盘起长发,露出秀美赛雪颈项的她。 不像又如何?他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 然,当他探手欲掐上那纤细玉颈时,却突地想起她曾经将李弼摔在地面,迟疑了下,又缩回手,同一时刻,便听见她低喊。 「你还好吗?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这娇软急促的问句,引起广场上禁卫兄弟的注意,只见她趴在一名士兵胸口上,随即抬高他的下巴,吸了口气,毫不犹豫地朝他嘴里灌入。 在现代,这不过是cpr的动作,但在金雀皇朝里,根本是伤风败俗的行径,就连上官羿也不解地攒紧浓眉,然而下一刻,便见她立刻起身,双掌压在那士兵心窝处,不断用力往下挤压。 「……你这是在做什么?」上官羿既惊讶又疑惑。 「别吵我。」她淡道,嘴里念念有词,不断地默数着次数,随即又吸了口气,注入他嘴中。 「臭丫头,你在做什么?!」李弼低哑的怒斥依旧活力十足。 闻声,舒雪尹蓦地回头,面露喜色,但还是快速地在士兵心窝处按压着。 「你到底在做什么?」甩开后头的御医及禁卫,李弼飞步跃到她身旁,垂眼瞧着那平躺的士兵。 「我在救他。」她的手没停下,看着他身上的中衣开敞着,肩上染了大片血迹,直到袖口。「王爷,你怎么还没上药呢?」 看她满脸大汗,他不以为意地回答,「已经上药了。」 「怎么还在流血?」看着他血淋淋的袖口,她的秀眉攒在一块。 「无所谓,倒是你,这是在做什么?」 「救人,他没有呼吸了。」按压结束,她趴伏在伤兵胸口听了会,再吸口气,准备继续人工呼吸,却见李弼伸手挡在那士兵的嘴上。「王爷,你这是在做什么?正是危急时候哪!」 这士兵只是痉挛休克,并非因为失血过多,趁现在赶紧救,还是有机会的。 可他就是不挪开手。「本王可不懂什么危急不危急,既然没了呼吸,那就是死了,既然死了又何必救?何况更没听过光是亲吻就可以救人的,你懂不懂你已经没了清白了?」他气急败坏,莫名很想让这士兵死得彻底一些。 「清白?」她哭笑不得,随即又正色地瞪着他。「王爷,一个人的性命比不上清白吗?」 算了,不让她渡气,继续按压心脏也是一种方法。 「姑娘清白等同性命!」 「就算我没了清白,一样可以活得好好的,可这士兵现在不救,他就没命了,孰轻孰重?」 李弼眯起黑眸,难以置信这迷糊的天真丫头,竟也会有满嘴道理的时候,好像无论谁有难,她都护,没有人在她眼里是特别的,每个人都一样,包括他…… 「啊……」躺平的士兵突地发出痛苦的哀鸣,舒雪尹见状,露出喜色。 「没事了,你已经没事了。」她轻拍着士兵的胸口,确定他呼吸顺畅后,赶紧为他上药,又跟旁边的士兵要了保暖的衣物盖在他身上。 这一幕,让上官羿和李弼皆傻了,两人对视一眼,脸上表情同样惊疑不定。 「好了,都差不多了,王爷,你的伤可以让我瞧瞧吗?」抹了抹额上的汗,舒雪尹动作自然地拉开他的中衣,李弼还没来得及斥责她的放肆,便听见她掩嘴低呼。「伤口太深了,上药也没用啦,这一定要缝。」 「……缝?」 行宫寝殿里,上官羿和李劭站在锦榻边右侧,两位御医则是守在左侧,而坐锦榻上的李弼正看着舒雪尹挑选针和线。 「就这支好了,以防万一,还是消毒一下比较好。」她喃喃自语,拿着挑选好的绣花针来到几步外的桌上,以烛火烧烤着针,一会又踅回锦榻,挑选坚韧的线穿过,正打算动工时,总算发现有好几双眼都盯着自己。 「呃……怎么了?」她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 「你拿针线要做什么?」李弼终究忍不住问出疑惑。 「缝伤口。」 话一出口,两名御医立即倒抽口气,李劭和上官羿也面露不认同地看着她。 舒雪尹这才恍然大悟,笑道:「古有关云长刮骨,不知道大伙有没有听过?」 「是有。」李弼淡道。 「那就对了,刮骨都有了,缝伤口算什么?」她轻拍李弼另一头的肩膀。「王爷,不要担心,你看过我的针线活的,缝得很漂亮,对不对?」 「……你确定缝上去就会好?」 「至少总比现在好,这伤口太深太长,要是不缝的话,搁着一两个月,若是处理不当,免疫系统降低,会变成蜂窝性组织炎的。」 李弼听得一头雾水,益发觉得她古怪,但却下意识地认定她不适宜再说太多。 「王爷,其实——」 「要缝就缝,话这么多。」他低斥。 扁了扁嘴,舒雪尹跪上锦榻,眯眼看着伤口,深吸口气说:「王爷,没有麻醉,会满痛的,你忍忍吧。」 「闭嘴。」就要她闭嘴,偏还是这么不识相地说些令人起疑的话。 她好心安抚他,他居然这么凶,那就别怪她无情了!单手按住伤口一端,舒雪尹随即以针刺入他的皮肤,快速穿到另一头,快手反转线身,将绽开的皮肉紧拉在一块,再打了个死结。 第十三章 而被缝的男人毫无痛觉般,反倒像是若有所思。 「疼吗?」 「不疼。」 「真的?」 他横眼瞪她。「就这么一点伤,有什么好疼的?」他的心思烦乱,主因全在她!可他却不知道自己烦的是她奇特的能力,还是她碰触其他男人? 明明不想深究,可问题却缠着他不放。 「王爷,你不懂痛,怎会知道别人身上的痛?」叹口气,她继续缝他的伤口。 「你现在是在教训本王?」 「不是,我只是想跟王爷说,刚才我对那个士兵又亲又压是在救他,这是一种医术,真的只是救人,救活了他,你想他的家人会多开心?若为了救人没了清白,那我也认了。我只是想救人,没打算要惹王爷生气的……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义正词严的语气到最后,竟变成软软的撒娇,还带了点不知所措的无奈,很甜很暖,很教他心动。 「……你话真多。」他低哑喃着,嘴角若有似无的勾起一点弯。 原来,她是在乎他多一些的? 「王爷还没习惯吗?」她嘿嘿笑着,见好就收,继续手上的动作。 一旁的上官羿眼也不眨地看着两人的互动,为蹙了下眉。 好一会,总算把伤口缝完,舒雪尹接过御医递上的药,在伤处仔仔细细地抹过之后,再取来纱巾将他整个肩头包扎好,利落的手势和动作,看在御医们的眼里,根本像极了个从医多年的大夫。 「王爷,你没有衣袍了吗?」看他光着上身,忙到一段落的舒雪尹赶紧拿着床榻上的被子,将他团团包起。 「你在做什么?」李弼赧然地瞪着她。 她把这里当王爷府了吗?居然拿床榻上的被子盖他,以为他有那般弱不禁风? 「无妨、无妨。」李劭不在意地笑道。「凤凌王,王爷府总管以取了王爷官袍在外头候着,待会便要他取来吧。」 「谢皇上。」李弼拱礼。「只是今年的春搜……」 「无妨,你好生歇着,今年春搜就让朕大展身手吧,往年有你在,朕想威风都不成,今年可得要让皇后看看朕狩猎的本事。」 他点点头,心里很明白皇上是在帮他圆场。 「皇上,臣看这小婢有如此高超的医术,不如请她进宫,好好教导御医,以让医术更加卓越。」上官羿浅声进言。 不等李劭开口,李弼便冷冷地拒绝,「皇上,她已经是臣的人了。」 李劭迟疑了下。「既然凤凌王如此喜爱,朕也就不多说了,不过,若在你的陪同之下,偶尔带她进宫,陪陪皇后吧。」 「臣遵旨。」 「国师,今年春搜,就咱们来较劲吧。」李劭微笑着朝殿外走去。 闻言,上官羿一改先前的阴冷,爽朗笑道:「皇上,你明知道臣的武艺不值一哂。」 「朕还记得你十五岁那年,赢了朕两剑。」 「皇上,那年你才十三,臣赢你,一点都不值得骄傲。」 两人的声音渐远,就连御医和守在殿外的太监都一并撤下,好半晌李弼才抬眼瞪着一脸傻样的舒雪尹。 「不知死活的丫头。」 她明显地愣了下。 「我……又做错什么了?」 他闭了闭眼,不愿跟她说得那般深入。 他太清楚上官羿的为人,当年他提议开设御凤衙司,力荐他当统领,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一定会卖他情面,给他机密,任他暗地里除去眼中钉。 身为皇朝国师,他知道得太多,也疑心更多,只要是一丁点可能动摇朝堂的存在,哪怕只是一只蝼蚁,他也宁可错杀,不愿错放。 而这会连续两次地动都与这丫头有所牵连,相信这已经令上官羿起了十足的疑心,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做呢? 「王爷,对不起,我又说错什么了吗?」她怯生生地问。 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李弼叹了口气。「过来。」他缓缓扯掉沾满血的手套,想了下,也将另一只手套扯下。 她乖乖地走到他面前,没有防备地被他扯进怀里。 「王爷?」 「别动,你不知道本王肩上有伤吗?」 迟钝的舒雪尹马上不动。」王爷,你是不是觉得冷?你流太多血了,说不定晚上还会发烧,要多穿几件衣服,不然很容易着凉的。」说着,她主动环过他的胸膛,避开他的伤口,给他满满的温暖,但也发现他不自在地想闪开。「……王爷,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诱惑你?不是喔,我只是怕你冷而已。」 「闭嘴。」他犹豫了下,双手轻轻拢在她身后,再慢慢慢慢地收紧,让她整个人贴在他怀里。 这就是拥抱的感觉?像是一团暖进心里的火,不烫,却教他心头跳颤着。 他已经太久太久,不知道肌肤相亲是怎样的滋味,不知道光是拥抱,竟也能让他心旌震摇。 「你知不知道,本王这样搂着你,你的清白已经毁了。」毁了她的清白,然后……孤老? 「没关系啊,又不会少块肉。」她笑了笑,听着他突地急促的心跳,心也莫名其妙的跳快,可她仍是力持镇定地说:「只是一个拥抱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不是,连亲嘴你都不在乎了,拥抱算什么?」他掀唇讥笑,下一刻,便使力推开她,让没有防备的舒雪尹再次摔上了石板地。 忍住想牵起她的冲动,李弼逼自己笑,冷冷的笑。 他宁可孤老,也不愿牵扯她后……还是一样孤老到死! 【第五章】 有人在为他拭汗,有双小手不断地在他身上游移,拂去体内散不开的火,当他张开眼时,有张满是担忧的小脸,视线牢牢地定在他身上。 「……走开。」他哑声命令。 「王爷,你醒了!」舒雪尹疲惫的声音里满是喜悦,眉眼弯弯,开心得像什么似的。 别开眼,他一把将她推开。「走开,本王不需要你……」他强撑起高大的身子要起身。 「王爷,你还病着,别起来。」 「福宁!」拍掉她欲扶持的手,他粗哑低咆。 守在寝房外的王爷府总管立即进门。「王爷。」 「什么时候了?」他倚在床柱,直瞅着他。 「王爷,已过晌午。」 「……本王睡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 李弼闭上眼。从后山行宫回府之后,他便浑身不对劲,直如舒雪尹所言,他确实是发了高热,没想到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福宁。」 「奴才在。」 「把她送回皇后身边。」 舒雪尹闻言,脸色刷白,不懂他怎会突地做了这个决定。 「王爷,我做错什么了?」她惴惴不安,下意识地不想离开他,而且她还想要照顾他呀。 「本王一看到你就心烦,一看到你病就好不了,还不快滚!」 心像被利器轻浅的划了一道,不致命,却让她又痒又疼。他本就毒舌,而她也慢慢习惯了,反正他一刻钟前如此,一刻钟后就会算了,可为什么这一次的表情却像是铁了心? 「本王不想见到你,福宁,还不快将她带走!」 福宁不解地看着主子,正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有人暂时化解了凝滞氛围。 「王爷,你醒了?」黎少秦端着药碗进房,压根未觉房内氛围波谲诡异。「刚好,药熬好了,赶紧喝下,很快就退热了。」 横眼瞪着他,接过碗的瞬间,李弼没戴手套的手不意碰触到他的指,属于他的过往心思,丝毫不留地窜进,教他微恼低咆,「混账东西!你要是胆敢再胡乱撮合,本王就先治你死罪!」 闻言,黎少秦吓得倒退几步。 有没有这么神,还是他真的做得太明显了?搔搔脸,他又来到主子面前。 「王爷,属下确实不该把雪尹送到行宫,可属下也不知道会发生地动,地动让后山的猛兽都跑出来了,这实在是……只能说是巧合。」他说得咳声叹气,也只能怨人算不如天算。 舒雪尹这才将一前一后的话连结上。原来御凤郎大哥在撮合她和王爷?这……会不会太扯了一点?王爷怎么可能看上她? 想是这样想,可心里暗暗浮上的羞意又是怎么回事?舒雪尹被自己矛盾的念头搞混了。 「宫中可有什么消息?」李弼喝着药,突问。 第十四章 「倒没什么大消息,只是国师看起来挺神秘的,已经待在观天楼一日未踏出楼外了。」黎少秦欲言又止,想了下,终究还是说了。「王爷,虽说我知道你和国师是堂兄弟,有些事势必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国师确实有其古怪之处,希望王爷能够稍加注意。」 李弼沉吟了下。「福宁,把她带到外头。」 「王爷,可要将她送回皇后身边?」福宁再确定一回。 近日来,因为这女婢的缘故,让他们得以听见王爷久违的笑声,若她现在一走,往后想要再听到王爷笑,恐怕机会就不多了。 「……不,让她在府里待下吧。」思索片刻,李弼决定更改初衷。 若现在把她送到皇后身边,天晓得上官羿会做出什么事? 真是该死的状况,要她走,偏偏放不下,要她留,他却又满心烦躁。 待福宁带着舒雪尹退至门外后,黎少秦不由得说:「王爷,雪尹这丫头已经一天一夜没睡,守在房里替你擦身冷敷,连眼都不阖,虽是出身低了点,但她挺聪明的,懂医又会救人,而且还会摔人,把她留在王爷——」 「闭嘴!你懂什么!」 黎少秦顿时愣住。他从没看过王爷如此冷厉的神情,和如此愤懑的口吻,王爷是毒舌,但并不容易发怒啊。 「王爷,究竟发生什么事?」 「本王最后一次警告你,胆敢再起歪念,休怪本王无情!」李弼没有回答,只是冷峻低斥,黑眸满是不遮掩的杀气。 见状,黎少秦也只能摸摸鼻子,当个哑巴。 「王爷。」这时,公孙燕踏进房内,发现黎少秦也在,房内却还如此安静,有些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 「你怎么来了?」 「属下刚收到快信,得知西宛驻扎在城外十里的行宫处,似乎有了动静。」她犹豫着要不要把信交给他。 「呈上来。」 「是。」 接过信,李弼一目十行,随即勾唇,笑得很愉快。「太好了,本王正烦着找不到人开刀,有人自动找上门来送死,本王求之不得。」 黎少秦立即走上前。「王爷有伤在身,这些事还是交给属下处理吧。」 「这一点伤算什么?」他烦透了,被门边那抹偷窥技巧拙劣的先受身影搞得心神不宁。「公孙,取本王官袍来,本王要上朝。」 舒雪尹本想进门帮忙,却被他凌厉的视线瞪得站在原地,他不愿让她搀扶、更衣,甚至到他出门,都不再看她一眼。 心微微痛着,却痛得极深,教她完全无法反应,只能傻愣愣地呆站着,任他冷漠地与她拉开距离。 她做错什么了?从没见他如此气她,像是当她不存在似的,看也不看一眼啊…… 委屈和难堪像是一记巴掌甩在她脸上、心上,舒雪尹怔怔地看着众人远离,才缓缓蹲下身,不知所措地低泣。 观天楼。 一抹身影窜入观天楼里,坐在主位上的上官羿冷冷抬眼。 「禀国师,凤凌王于议事厅求见皇上。」 「喔?」支手托腮,向来清朗的眸顿时隐露煞气。「十里行宫可有动静?」 「探子回报,确实有御凤衙司的人从十里行宫离开。」 「那么,凤凌王是发现了?」他状似喃喃自语,想了下,随即起身走向厅外。「你下去吧。」 「是。」 皇宫以金雀宫为午线,在此划开前廷后宫,而皇上主政的议事厅,位于金雀宫北端,观天楼则位于金雀宫西方,过了两个拱门再往北,便可直抵议事厅。 「可是,再怎么说,西宛公主穆喀尔已是朕的贵妃,如此处置十里行宫的西宛迎接队,说不过去。」 议事厅里传来李劭的低喃,上官羿抬手撤下门外的太监,随即踏入厅内。 「皇上,发生什么事了?」他笑问。 「国师,十里行宫的西宛迎亲队正骚动着,依你看,怎么处置?」李劭看向他。 「喔?依祖宗规矩,异国和亲公主可备迎亲队,一个月后论后妃品阶赏封归宁庆礼,八成是尚未拿到庆礼,又得要就地扎守个把月,心浮气躁了吧。」 「可依本王得知消息,乃是西宛骁骠大将军不满西宛公主只受封为妃,心生不满,故意滋事扰民。」李弼冷冷看向他。 最好能够和西宛正面宣战,好让他有机会远征,免得朝中老是有人为了西宛而生乱。 「那就派支戍卫过去告知对方谨言慎行即可,何须让皇朝第一武将出马?况且,你身上的伤不是还没好?」 「国师以为一支五百人一旅的戍卫,能抵挡驻扎十里行宫的一千五百精锐?」李弼沉嗓低哑,尽管身上还发着热,黑眸仍旧炯亮有神。「况且,本王手上已握有贵妃写给骁骠大将军的亲笔信,就算本王彻底铲除西宛兵马,相信西宛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毕竟是贵妃叛乱在先。」 依他的看法,西宛公主进宫,本就是要走这一步棋才对。 「王爷,我的意思是说,为何不化干戈为玉帛?本就无事,何必硬缠杀戮?」上官羿说着,又看向李劭。「皇上,西宛与我朝是兄弟友邦,若因此而结怨,岂不是太得不偿失?况且,如此一来贵妃在后宫的地位也会深受影响,兹事体大,请皇上圣裁。」 李劭沉吟了下。「这样吧,凤凌王,朕允你带两支戍卫出城,但只消口头警告,别动干戈,朕希望百姓都能无忧无虑地在皇朝生活。」 李弼似笑非笑。「皇上,若对方先行使武呢?难道要臣不得反抗?」 「凤凌王,你在意气用事。」 「本王是不是在意气用事,国师比谁都清楚。」 上官羿皱起浓眉,正要开口,便听李劭道:「不如这样吧,若是口头警告不听,甚至西宛骁骠大将军胆敢对凤凌王不敬……杀无赦!」 「臣,遵旨。」 一勾唇,李弼迅速回到御凤衙司点将,整装出发。 等到舒雪尹知道时,早过了半个时辰,她错愕不已。 「怎么那么快?王爷身上的伤才刚缝,而且他还在发烧,怎么可以突然从整装出发?」虽说只到城外,但要是发生什么事,那要怎么办? 公孙燕直瞅着她哭红的眼,想起王爷临行前没将她带在身边,反倒要她守在舒雪尹身旁,便难掩意外。 「公孙,你可以带一些药追上王爷吗?」舒雪尹问。 她皱起眉。「你叫我什么?」 「啊……对不起,大人,你可以把一些药带去给王爷吗?我马上准备,你赶紧追上,要不若是王爷一去数天,没药可用,那就糟了。」 公孙燕微挑起眉,不放过她。「王爷把我的事告诉你了?」 「……对不起,是我追问的,可是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所以——」 深仇大恨被这样雪淡风轻地带过,任谁都不会高兴,就连一向冷情的公孙燕亦然。「没什么大不了?像你这种人怎么会明白家破人亡是什么滋味?又怎会知道含冤入狱有多折磨人?更不会知道一个苟活多年,一心复仇的罪臣之女心里有多苦!」 她的咄咄逼人,教舒雪尹慌了手脚。「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的是,公孙不是罪!王爷叫你公孙,是要你以公孙一姓为荣,毕竟公孙一脉就只剩下你一人了,不是吗?」 闻言,公孙燕明显愣了下。 「我是瞧御凤郎大哥对你极好,不懂你为何不接受他的情意,才追问王爷的,王爷说,他故意把你安插在这个公职上,由着你发挥,不管要报仇什么的都随你,只要你想做的,他都会力挺到底。」 就怕她不信,舒雪尹说得又快又急,很怕自己嘴笨,又要结下莫名的误会。 「原来王爷……是这样看我的……」公孙燕呐道。她一直以为王爷刻意压制她,岂料他是在为她铺路,让她自己去找寻罪证,一旦找着了,就会立刻为她铲除…… 「是这样啊,王爷本来就是个好人,你瞧,他故意逗我,也真的把我整得很惨,还说要把我送回皇后身边,但转了一圈,他还是把我留下了,不是吗?」她急道,把才才才因为李弼而落泪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一心只想为他说好话。 公孙燕直瞅着她。「我在五岁那年认识了王爷,王爷那时还未戴上手套,但现在的王爷除了上战场外,却是手套不离身,你道,他怎么了?」 第十五章 「嘎?」话题转得好快,她跟不上耶。 「可是,王爷却偏又在你眼前取下手套,你说,这又是怎么了?」在她眼里,这是非常耐人寻味的举动,相对的也证明,舒雪尹在王爷心中定有着特别的位置。 「呃……」如果现在承认她搞不清楚状况,会不会显得她很笨? 「王爷正前往驿馆,你会担心吗?」公孙燕直睇着她,眸色锐利,像是要看穿她内心的真假。 「嗯。」她想也不想地答。 「你想去吗?」她又问。 「想!带我去吧,我懂一点点急救方式,一定可以派上用场的。」 「……走吧。」 公孙燕率先走出大厅,突地有点明白,为什么王爷会对这女子特别,原来这一切不是厌恶,而是既别扭又隐讳的,喜欢。 城外驿馆与十里行宫相距约莫五里的盘绕山路,山道难行,但为难不了早已习惯在纵谷上驰骋的金雀将士。 李弼带领两支戍卫,约莫千人急驰在山道上,黄昏时,进入驿馆拜见西宛骁骠大将军,点明来意,要他规劝驻扎在十里行宫的将士不得扰动金雀城外百姓。 「王爷这么说就不对了,本将军可从未听闻麾下有任何一兵一卒恶意扰民,王爷这么说,是欲加之罪。」骁骠大将军约莫四十岁上下,长得方头大耳,声若洪钟,坐在驿馆偏厅里,把玩着长须,笑得很挑衅。 李弼站在他身前,一身雪白戎装,长剑拄地。「将军这么说,倒有几分挑衅。」 「本将军是有几分心说几分话。」 「倘若本王直驱十里行宫,发现真有扰民之事,当场斩立决,将军可有二话?」他难得的笑得如沐春风,恍若正享受着短兵相接前的心理对战。 「若真发现此事,由王爷处置。」将军看向窗外。「只是,夜色渐沉,王爷要不要先歇一夜再启程?」 「不用了,不过是几刻钟,费不了太多时间。」换句话说,他根本打算快刀斩乱麻,要在最短时间内将之全数处置。 「不送。」 李弼深深看他一眼,反身走出驿馆,黎少秦随即迎上前来。「王爷。」 「那老家伙打算要来个前后夹攻,真是太瞧不起本王了。」他哼笑着跃上马。「他要本王先动,自己再从后追上,如此一来,便可以擒住本王,撼动朝堂,换得最佳筹码。本王不得不说,他眼界真小,目光如豆。」 「可不是,倘若他曾与王爷在战场上对战过,便绝无可能藐视王爷。」黎少秦也忍不住笑了。 王爷早在封后典礼之前,便要镇守城外的将领远守在十里行宫外,到时候,谁要包夹谁还不知呢。 「走吧。」随意看了眼后头的精锐骑兵一眼,李弼脸色骤变,暗咒了声,「该死的,公孙在做什么?!」 远远的,他便瞧见公孙在山道上急驰而来,而她的马匹坐的却不只她一人。 「啊啊!」看见主子黑了大半的怒脸,黎少秦开始想着要怎么替他的亲亲爱人脱罪。 一会,急马飙至,公孙燕无惧地迎向那道怒不可遏的审视目光。「王爷,属下为王爷带伤药过来。」 「本王还没虚弱到要与药为伍!」他怒目瞪着扑在马背上说不出话的女人。「公孙,你抗拒军例,本王要你马上回去,听候处置。」 「王爷,属下可以立即回去,但舒雪尹可能动不了,就先交给王爷。」公孙燕下了马,随即牵下她。 舒雪尹只觉头重脚轻,险些摔个五体投地,所幸有公孙燕搀着,才让她免于再行一次大礼。她双脚发颤,头晕想吐,好像坐了好几趟云霄飞车,但眼前有要紧事,不容她拖延时间。 「王爷,我带了一些药来,你要记得吃,还要记得上药,我不在王爷身边,御凤郎大哥应该也可以照顾你。」她发颤地走到他的马旁,将一包以布巾包裹的药递给他。 李弼浓眉攒紧,又恼又怒。「你就这么想死吗?」 「嘎?」 「你知不知道本王要去做什么?」 「知道啊,所以我才赶紧把药送过来。」公孙燕飙得超快,她都觉得她的头块要随风飘走了。 「本王在入夜前便可回城,你认为有必要急于一时送药吗?」 她猛地愣住。原本以为他这一去,是要浴血沙场,大杀特杀个几昼夜,原来只是入夜之前就会回来…… 「回去。」 他冷冷的嗓音不带温度,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冽,舒雪尹再傻也感觉得出来。 「……好。」她扯动嘴角,笑得很勉强,乖巧地点点头,泪水却无预警掉落。 「……你哭什么?!」李弼咬牙低咆,瞥见戍卫正守在后头十步外,他微恼地只好翻马而下,怒瞪着她。」你哭什么?」 「没有啊,我也不知道……」舒雪尹扁了扁嘴,泪水掉得更凶了,她含怨地瞪着他。「你干么那么凶啊?我只是担心你,又不是故意打扰……我不清楚状况,可是你的伤刚缝好,一定要上药,而且你还在发烧,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出更多毛病的。」 为什么关心人还要被人凶?为什么明知道会被人凶还要来?她没有答案,唯一确定的,是不要他的伤势恶化,至于那些心揪心痛,她还没有时间细想。 李弼抿紧唇,被她苍白小脸上的泪水扰得更加心烦。「过来。」 她却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拿一双满是怨怼的水眸看着他。 啧了声,他一把拽起她,跃上马背,她立刻吓得将他紧紧抱住。「王爷,我不要骑马,好恐怖……」 「本王的骑术可不是公孙那野丫头能比的。」 「王爷要送我回去?」 「都什么时候了,送你回去,本王的戏可就白演了。」想到底,还是把她带在身边他最安心。 「戏?」 舒雪尹的疑惑,在离开驿馆后,马上就被解开了。 才刚绕过山道,他们身后随即爆放烟火。 「今天又有庆典吗?」她回头笑看着不算太灿烂的烟火。 「你说对了,待会有场庆典。」李弼勾唇,笑得嘲讽。 「庆典」的现场就在十里行宫,现场气氛剑拔弩张。 入夜后,位于山巅的十里行宫气温骤降,已改坐到公孙燕马上的舒雪尹冷得直打哆嗦,但是身后一望无际的骑兵没半个人吭声,她也只好咬唇硬忍。 李弼位于前锋,纵马到行宫前,不知道和守门的士兵说了什么,突地二话不说,弯身抓起对方,竟只以单臂之力,便将人整个提高地面,吓得舒雪尹瞠目结舌。 「仔细看,王爷没戴手套。」公孙燕突道。 「对耶,他不冷吗?」 「……」公孙燕不由得闭上眼,开始怀疑先前被感动,不过只是一时没防备。 行宫前,另一名守门士兵立刻向前,却被李弼一脚踹开。 「众将听令!」他头也不回地喊。 「在!」 舒雪尹几乎被震耳欲聋的声响给吓出三魂七魄。 「行宫里只余一千两百人,分守行宫四殿,中庭有埋伏,绕道往南,本王要活擒,一个个都活擒!」 话落,黎少秦立即和并骑的公孙燕对看一眼。 王爷的意思是说,他今晚不想血刃此地,也没打算要当开路先锋,这在他们以往的经验里,可说不曾发生过。 李弼抽出长剑,朝门一划,铜门立即折断倒地,发出轰然巨响,他们身后的骑兵迅速一拥而上。 公孙燕进门前,将舒雪尹丢还给上司。 等千人精锐骑兵入门后,舒雪尹忍不住问:「王爷不进去吗?」 「你想要本王进去吗?」 「嗯……可以不进去就别进去了。」虽说不像战争,但总是有刀有剑,谁知道会不会砍到他身上? 「那就对了。」他猜的没错,她肯定不想见血,而他竟为了她,今晚不想双手染血…… 「不过——」舒雪尹回头,适巧瞥见行宫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跳落。 不等她出声,李弼已策马向旁闪去,停在平稳石台上,随即翻身下马,瞥见数人埋伏。 他先发制人,弃剑不用,反将她教他的柔道展现得淋漓尽致。一个反身,抛摔,一个近身搏击,反身回踢,撤身擒喉,动作华丽得恍若正在舞一曲八德舞,其姿优雅绝美,风华绝代,教舒雪尹看傻了眼。 不过眨眼工夫,人皆已倒平。 第十六章 李弼闭上眼,确定周遭并无埋伏后,才又跃上马背。 「王爷,你好厉害,简直是武术天才!」舒雪尹忍不住赞美。「我教你的那些招式,我可是经年累月学了很久的耶,可是你只看过一次,不但动作精准,还可以衍生新的动作,根本可以成为一代宗师了!」 「你话多,但这回倒甜了点。」他勾动唇角。 「我说的是实话啊。」 李弼没有回答,但笑意依旧。 「不过,王爷,你刚才怎么会那么清楚对方的布阵?」这是她先前就想问的,可惜被打岔了。 此话一出,他明显愣住,瞪着怀里有双澄澈水眸的女子。 「……若本王说,这不过只是情报,你觉得如何?」御凤衙司掌管所有情报,正因为如此才能掩饰他的天赋。 「既然如此,刚才直接攻入就算了啊。」她问得理所当然。 李弼瞪着她半晌,突地勾笑。「若本王说,本王身负天赋,能探人过去,从中得知实情,你觉得如何?」他笑意不减,握着疆绳的手却是青筋暴露。 她会如何看他?惧他怕他,就如母亲一般?就连母亲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他,还有谁能够,甚至愿意与他走向孤老命运? 「欸,那不是太棒了吗?」舒雪尹双眸圆睁,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与崇拜。「王爷,你说真的还是假的?有这么好的事?」 这么好的事?他是为包袱,她竟觉得好?一时之间,李弼竟无法反应,却又不觉苦涩难堪,反倒有种被接纳与拥抱的错觉感。 「那你能看透我吗?」她又问,像个孩子一样好奇。 「不能。」正因为不能,他才对她有了几分兴趣,也才会因此留下她。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王爷。」能看透每个人,却看不透她?舒雪尹突地顿了下。也对,她来自二十一世纪,他看不透她,也不算说不过去。 而且,公孙燕也提点过了,他上战场才脱手套,八成是藉此从中读出敌方如何布阵,而在她面前也不戴,也许真是因为他读不透她,所以不介意吧。 「你在胡扯什么?」他没好气地轻斥,「你以为这种事本王会随便说说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担心起来。「爷,在皇朝里,会不会有人将这种天赋是为邪术,想要把你抓起来处以极刑?」 「你想到哪里去了?」李弼不解地看着她。「你知道国师对不?他能观天象、卜卦,甚至是观水镜看未来,本王远比不过他。」 闻言,她才松了口气,展颜笑道:「喔,原来是这样子,那就没关系了,我还以为王爷会变成魔女被捕杀呢。」她想起古欧洲的魔女传说就忍不住打颤,那根本就是没道理的血腥屠杀。 看她为自己松口气,他心里又软又烫,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这种心情,只能选择反唇相稽。 「你在胡扯什么?本王怎么会变成魔女?」他哼。「本王本姓上官,亦是上官一族,而上官一脉从开朝便是护国国师。」 「喔。」原来这样的天赋在皇朝有迹可寻,那就不怕了。「可是王爷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能力吗?」 她想起来了,第一次相遇,他不伸手救她还推开她;欢喜日时,他刻意避开人群,就连擦身而过都面露嫌恶,原本她还以为他有洁癖,没想到是另有隐情。 「若能控制,本王还需要戴着手套?」他笑得自嘲。 「王爷,你手上有伤,却还是执意戴着手套,把伤藏在里头,伤会好,却好得很慢,会让你痛很久的。」她突地碰了下他的手,内疚自己当初怎会将他咬得那般狠。 他不由得怔住,总觉得她一语双关。 藏在心里的伤,被她看见了吗? 喉口有股热流,他硬是咬牙咽下,心里有股冲动想拥有她,可仍在最后一刻别开眼。 不轻易追求,不轻易许诺,因为他注定不能拥有。 可是……他是如此地想要她…… 「王爷?」 神色自若地解开身上的狐裘披风,他说:「既然要公孙带你过来,怎么还穿得这般轻薄?不冷吗?」 「是很冷,不过……」她推开狐裘披风。「不用了。」 「为什么?」他眯起黑眸。「你嫌弃本王?」 【第六章】 「才不是,我有什么好嫌弃的?」 「不然?」 「就、就……」她眉眼闪烁,再次避开那件披风。 「王爷,里头已经控制住了!」黎少秦率先领马出行宫。 闻言,李弼不由分说地以狐裘披风将舒雪尹团团裹住,正要驾马前往,突地听见战鼓声起。 「后头有人?」舒雪尹紧张地回身抓住他。 李弼勾笑。「放心吧,本王早已布署好,就算西宛将军赶到,也只会被龙图将军拦截。」 「喔,这也是靠天赋得知的?」 「啐,本王也那么不济,非得事事靠天赋?」发现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立即将她的披风裹得更紧。「本王先送你回去吧。」 「好。」她真的累了,两天一夜没睡,她快趴下了。 瞧她毫不在乎地侧趴在他胸膛,他不禁勾动唇角。「少秦,后头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遵命。」黎少秦高兴的扬扬手,看见舒雪尹偎在王爷怀里,就觉得自己的春天愈来愈接近。 「走了。」李弼打算纵马朝另一条山道回城,却发现身前人呼吸有些急促。「雪尹?」 「……王爷,可不可以把披风拿掉?」她眉头紧蹙,已经有些轻喘。 「拿掉,你不冻吗?」 「可是我……」她痛苦地摇了摇头。「王爷,我不能呼吸了……」 他眸色骤变。「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有、我有……气喘……」她下意识地拍打着胸口,痛苦挣扎。 他心神震动。「气喘是什么?是病吗?」还是因为他?因为他起心动念,上官家注定的命运立刻转动起来了?! 「嗯……」她练柔道就是为了强身,气喘已经有多年没发作了,可现在连着几日疲累,再加上狐裘披风,会发作她也不太意外,问题是这里没有药,没有扩张剂,她就死定了! 就是知道这种兽毛对她的杀伤力最大,她才不想靠近啊。 「王爷,她怎么了?」见情况有异,黎少秦快步跑近。 「她像是病了,本王带她去找前国师,你负责将此事打理好,将贵妃呈送上的手信一并交给刑部!」 「属下知道。」 「你等我,本王带你去找大夫!」李弼重踢马腹,扬长而去。 「来不及了……」 「胡扯,怎么可能来不及!」风在耳边疾速呼啸而过,夜风如刀,割得他颜面发痛,却痛不过心窝揪紧的程度。 这算什么、算什么?! 他不过起了心念,她就立刻出事?上官家到底干了什么事,非得如此罪延子孙?不管先祖做了什么,不都是为了皇朝,为何还要给子孙孤老的命运?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起念的姑娘,一个不怕他的姑娘……是怪他不够珍惜,是他犹豫不定才罚他的吗? 李弼满脑子杂念充斥,策马直往城外盘踞的山道狂奔。 要赶回城内太远了,与其如此,倒不如找他伯父,他懂医懂咒,隐居在山林,一定治得好她! 「伯父!」 李弼快马如电,在陡峻山道上如虹穿掠,最后来到山林间极为隐密的一处竹林。竹林里有间朴素的茅庐,外头围着竹哩,他直接驾马冲进去,抱着舒雪尹一脚踹开竹木板门,小小的主厅里却没半个人影。 「伯父!」他转向右侧小房,将她搁在床榻上,狐裘披风将她盖得密不透风,就怕一丁点的风都会让她染病更重。 然而雪白狐毛就在她的鼻前,却不见颤动。 他狠震了下,黑眸痛缩眯紧。 「雪尹?」他轻拍着她的颊,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探手在她鼻息间,几乎没有呼吸。一股刺麻扎上背,他昂藏高大的身躯为之晃动。 这是什么急病?怎可能一病发就马上没了呼息? 他脑袋停摆,无法思考,只能傻愣地直瞪着她皱拧眉头,状似痛苦的表情,想轻触她的颊,却又胆怯地缩回手,堂堂战无不胜的凤凌王,现在完全不知所措。 第十七章 她爱笑爱闹,有点聒噪,看似迷糊,有时却又睿智得吓人,恍若天真度日,又将每件事都看在眼里,她懂得防身还懂医,懂得如何救人,救身上的伤,救他心里的伤,怎么、怎么他才暗下决定,她就—— 还不够……他还不够将她看个仔细,还不够好好怜惜她,还不够再多听听她娇软的耳语,他不在乎孤老,只要她愿意陪他一生一世,他会永远保护她,用生命保护她! 她说了,命是天注定,运是可以改的,她说……她说……李弼突地愣住。 我只是想跟王爷说,刚才我对那个士兵又亲又压是在救他,这是一种医术…… 医术?就像她那样又亲又压? 他虽不清楚状况,但依稀还记得步骤,思及此,他毫不犹豫地扯开狐裘披风,微解开她的衣襟,深吸口气渡到她嘴里,再摸索着心窝处,轻轻按压,不敢过重,就怕伤着她。 他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但只要肯做,一定有机会。 也许上官氏该死,但是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老天不可能连她都不放过的! 「凤凌王,是天塌下来了吗?由得你在老夫小屋里如此喳呼?」清朗的沉嗓透着淡淡戏谑,上官振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后,发现他正对床上的姑娘又亲又压,而那姑娘面色黯沉,口唇发绀,随即转身出房。 李弼也没心思理睬他,迳自不断重复记忆中的动作,一次又一次,直到床榻上的人突地轻呜一声,连咳数声。 「雪尹!」 她虚弱地闭着眼,胸口很闷,小口小口地喘息着,神志随即又被卷入黑暗。 「你还是很不舒服吗?」李弼满头大汗,垂伏在她唇边,却听不见她吐出半个字,眼看她再度昏厥,喘息严重,他不由得回头大吼,「伯父,快来!」 上官振正快步转进房里,精烁眸子瞪他一眼。「到一边去。」 「伯父,能救吗?」他立即退到床头,看着伯父从手中木匣取出数根银针。「这是要做什么用的?」 「你没看过针灸吗?」坐上床榻,上官振二话不说地朝床上女子的天突穴扎下。 「伯父,她很怕痛,你下手就不能轻一点吗?」李弼微恼地瞪他。 上官振微扬起眉,颇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又扎下两针,落在扶突、肺俞两穴,还不断地轻钻着。 「伯父!」 「吵死了!你有瞧见她面露害怕吗?光是喘不过气就够她难受了,你现在给她一刀,她也不会觉得痛。」上官振撇唇讥讽。 李弼自知理亏,总算安静下来,注意看舒雪尹的面色,只见她喘息依旧,但似乎没有那么频繁了,脸色依旧发沉,可青中带紫的唇瓣颜色似乎红了点。 他的心这才安定了些,语气跟着和缓。 「伯父,她到底是什么病?」 「哮喘。」 「哮喘?」 「应该是她本身就有这种病症,但我瞧她的底子不差,也许是因为疲累或兽毛引起的。」上官振长指灵快地捻转银针,另一只手则扣住她的手腕,不意瞥见那细腕上头的手镯,教他不由得怔了下,又探向她胸口。 「疲累、兽毛?!」李弼瞪着被他扯落在地的狐裘披风,一把抓起,丢出窗外,既生气又沮丧。「该死,是我造成的!」 拉拢女子衣襟,上官振瞅他一眼。「凤凌王,这姑娘打哪来的?」 「伯父怎会这么问?」 「……她身上有皇族胎记。」看见她手腕上的凤衔月环,就已经够教他惊讶,没想到她身上竟还有皇族胎记。每个皇族人身上必定有个红色月环胎记,位置不尽相同,但胎记确实是皇族人的证明。 李弼立即凑上前,果真瞥见她胸口的月环状红色胎记,蓦地震住。「怎么会这样?」 他打小在宫里长大,和上官羿在观天楼的藏书阁里看过太多关于皇室的秘辛,皇族胎记、失踪百年以上的凤衔月环、关于平德皇时的摄政王李凤雏的事迹……太多太多,他知道太多,多到无法再装傻。 「这凤衔月环还是我头一次见到,以往总是只有画像,如今看来,凤衔月环确实气宇非凡。」上官振抚过精雕的刻面,那是栩栩如生的双凤。 李弼沉拧着眉不语。 「她必定是另一支李家后代,这胎记和凤衔月环已足以证明她的身份,假造不了。」 「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即使心里早有疑虑,但舒雪尹完全没有皇族人的气息,没有傲慢华贵,所以他怎么也无法相信。 上官振深深地看他一眼。「看来,你似乎发觉了,只是不想相信。日前两次地动,八成是因她而起,对不?」 他依旧沉默不语,垂眼看着似醒若昏迷的小女人,半晌才说:「那又如何?在我眼里,她不过是我的贴身丫鬟罢了。」 另一支李家后人又如何?他想要就要,就算要跟阎罗抢人,他也不会放弃! 「只是丫鬟?」上官振勾动唇角。「我还没见你这么担心过哪个下人。」 「因为她是只属于我的丫鬟。」他哼了声。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要皇族当你的丫鬟,若是他日被拆穿,你——」 「胎记也许不过是个巧合,毕竟她并非皇朝人,手镯也有可能是仿制的,没有人会相信她是皇族之人。」看她脸色翻润,唇角微动,他才微微露出安心的笑。「皇族人,岂可能像她这么笨手笨脚?」 「她笨手笨脚?」 「可不是,惹恼人的本事一绝,我老是被她气到说不出话。」 「喔,待她清醒,我非得跟她聊个几句,瞧她到底是怎么激恼你。」上官振停住捻转的动作,但银针依旧扎在穴位上。「弼儿,我已不是朝堂官员,金雀如何改朝换代已不关我的事了,所以,别拿那种似要杀人灭口的眼神看着我,好歹我是你伯父,也算是你另一个父亲。」 李弼顿了下,心虚地别开眼。「……我没那意思。」是他的眸色太明显,才会教伯父一眼看穿? 他对家人情分原就淡薄,但也未曾有与家人起冲突的时候,眼前,是第一次,他由衷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既是如此,就过来吧,把她抱起,别让她躺着。」 「要让她坐着?」 「对,虽说她现在情况缓和了些,但若让她继续躺着,她依旧会难以呼吸。」上官振起身,瞧侄子掀袍坐上床榻,万般怜惜地搂起她,让她枕在胸前躺坐着,他叹了口气。「我去替她熬药。」 「伯父,她的病会好吗?」李弼柔声问。 他沉吟了下。「这几日将会是关键,若调养得好,再费个三五个月,自然能让她身强体健,但若是这几日没弄好,休养个三五年是跑不掉的。」 「是吗?」他将她散乱的发一一拨到脑后,让她可以舒服地躺在他的胸膛上。 只要她能好,在他保护之下,休养个三五年也绝对不是问题。 只要她能好,他就好了。 一个时辰后,上官振拿着药出现在门口。「记住,她现在不能吹风,可这药喝下她会觉得热、会冒汗,就算她挣扎,也别让她扯开被子。」 「知道了。」李弼接过药,吹凉了些,想要灌进她嘴里,她却吞不下去。 他寻思片刻,喝了口药汁,哺入她嘴里,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喂,直到她把所有药汁都吞下,才将药碗递给伯父,却见他眨也不眨地瞪着自己。 「……我只是在喂药。」 「看得出来。」 「……我就是在毁她清白,那又如何?」伯父的视线擒满戏谑,教他微恼低咆。 不行吗?她都可以光天化日为了救人而亲人,他现在也是为了救她,亲她不对吗? 「那就得等她清醒再毁,要不只有我见到,有什么用?」 李弼好气又好笑地垂下眼。「伯父就这点性子和我爹不同。」 「可你就这点性子与我最同。」上官振岁数不到半百,却因为用尽天赋后显得老态许多,然而黑眸依旧是精烁有神的。「有时真教人误会,你到底是谁的儿子。」 「那是因为我爹早逝,我是被伯父教养长大的。」当年他会入宫伴驾,也是伯父提议的。 「可羿儿的性子却不若你这般。」提到儿子,上官振不禁要叹气。「他对皇朝执念太重,就盼他不会走上邪路。」 第十八章 「我会阻止他。」他仔细地将软被每个角落都密封,不让半点风有机会溜进被子里,惹得那虚弱的小女人病情加重。 上官振定定地看着他,张口欲言,却觉得多说无用,只能又轻叹一声,笑道:「记得能睡时就多睡,接下来的几天,她的情况大抵不会有太大的恢复。」话落,他便起身要离去。 「伯父,没有其他法子永绝后患吗?」 上官振回头睨他一眼。「你要我施咒?」 咒术是每代国师必习课程,但使得精不精湛,就得看个人天份,而上官振是历朝以来,公认咒术最强大的国师。 「有咒术可用吗?我似乎记得好像有种咒可以使。」 「再说吧,她的状况并没有差到得用咒移转的地步。」上官振深深地看着他,眸中五味杂陈。「你的气色也不太好,快歇会吧。」 上官家的命运没有例外,这孩子,不知道吗? 情太深,一旦绝望,注定沉沦,譬如他的亲爹。 李弼哪里会知道他的心思,他只是全心全意地轻拢怀中人,牢牢将她护住,圈在怀里,感觉她的温热,感觉她的存在,直到感觉到她的挣扎。 「唔……走开……」舒雪尹状似梦呓,开始挣扎着要扯开被子。 「雪尹丫头,你好大的胆子,本王如此照顾你,你敢要本王走开?」他凑在她耳边低喃,字眼很凶,口吻却软得很。 她停顿了下,攒紧秀眉,安分没多久,又像个执拗的孩子,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好热~走开啦~~」 他充耳不闻,将她圈得紧紧,不得动弹,却腾出另一只手,不断替她拭汗,然后在她耳边轻哄,「一会就不热了,乖,多睡些,你的病就会好了。」 舒雪尹静了一会,状似再度入睡,然而没一会—— 「好硬……」她不断摇着头,嫌弃枕头太硬。 瞪着她的头顶,他深吸了口气,随即抓来另一床被子,折成枕状,塞在两人之间。 「这样好点了没?」 「嗯……」 看她再次沉沉睡去,他以指轻抚她眉间的皱折,又偷偷挑弯她的唇角,假装她还精神抖擞地笑着。 他喜欢她的笑脸,那般纯真率直,没有防备,不具城府,就这样窜进他的心坎里,在他来不及斩断前,早已发芽扎根,除不尽。 「雪尹,是本王欺你太多,所以老天才要你来报复本王的吗?」他问着,叹息。 就这样照料了她半晌,他才枕在床柱上闭目养息,动也不动地守护着她,直到冗长的夜空破墨展靛时,听见细微的低泣声,他猛地张开眼。 「王爷,不要对我凶……」她双眼未开,只是不断抽泣,不断地发出呓语。 李弼心间发疼,鼻头发酸,不知道他的态度竟让她如此介怀。 「好,本王承诺你。」他哑声低应。 他不是要对她凶,而是他怕如果不这么对她,就会将她搅进自己的命运。 他怕,怕自己孤老的命运不变,而她会因他而死。 他好怕……好怕,初尝恐惧,让他觉得自己并非无敌。 「你都骗人……」娇软声响近童音,满是埋怨和浓浓鼻音。 「本王一诺千金!」他哪里骗人了?就算是整人,他也整得光明正大。 「又凶……」 深吸口气,李弼发现自己对她真的很没辙,「再也不会了。只要你健康活着,本王可以起誓,疼惜你一辈子。」 他怕她的病是因他而起,但是才从生离死别的关口上走一遭,让他下定决心,就算再怕,他也要拥有她。 因为他再也放不开,他认了,也不会允许她逃离视线,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逮住她的身影。 「不可以不理我……」 「好。」他想也没想地点头,唇角勾起。 「你说的……」她在他胸前磨蹭了下,找到个舒服的位置,终于沉沉睡去。 「嗯,我说的。」他看着她入睡,良久,轻轻吻上她的唇,搂抱着她的身子,用最轻的力道,最贴合的拥抱,牢牢将她守护。 「吃点。」 「……我吃不下。」 「多少吃点。」盛满粥的木匙硬是凑到她嘴边。 舒雪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奈地张嘴。 唉,谁来告诉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一觉醒来就风云变色? 这男人近来不是避着她吗?怎么又突地转了性子,对她好得要命,尤其是—— 「王爷,其实我没有那么虚,可以自己坐着。」 她不要再贴着他的胸膛,贴得这么近,她的心跳、他的心跳混成一团,乱七八糟,搞得她头很晕,既脸红又心跳失速。 她已经够虚了,不要再加重她的病情。 「本王很虚,一夜没睡。」李弼左手箝制着她,右手舀着粥。」再吃点,这是本王的伯父特地为你熬煮的粥,里头加了几味药,对你的病情有帮助。 呜,就是有加料,她才不想吃嘛~「王爷,你身上的伤有没有上药?不如这样吧,我帮你上药,你赶紧睡一下,要是连你都倒下,那不是糟了吗?」 「你若是想让本王睡一下,就赶快把粥吃完。」 舒雪尹闻言,无力地躺在他胸膛上,被迫吃粥,吃得好心酸。「王爷,你伯父很厉害唷,居然能救我。」她原以为自己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的,没想到一醒来,她竟会在他怀里。 更糟的是,她一身是汗……呜,淑女身上有汗味,很丢脸呀~ 「嗯,他被喻为开朝以来最伟大的国师,懂咒擅医。」他边聊边喂,不给她停顿的机会。 突地,马蹄声逼近,他微抬眼,思忖着是谁。 「王爷,雪尹丫头还好吗?」不一会,黎少秦便大剌剌地推开门板,瞧见床榻上的一男一女拥抱得好亲密,好像做了什么,二话不说就立刻关上门,问着外头的人。「上官大人,这里头——」 「少秦。」李弼淡唤。 门外的黎少秦愣了下,随即又推开门,眯起迷人的桃花眼,确定两人是谁后,立刻转开眼。 「王爷。」他朝着推开的门板拱礼。 「把门关上,别让风吹进来。」 「是。」黎少秦快速把门关上,随即垂首。「王爷,西宛一事,属下已经上奏皇上,由皇上圣裁。」 「那么,你现在手边应该没什么大事了,对不?」 「是。」他疑惑着王爷何来此问,难道说,这一回要派一件大事让他完成,好让他可以在燕儿面前展露威风? 「那好,你现在立刻进城,把城里所有的吃食都买来。」 兴致勃勃的黎少秦热血倏地冷却大半。「嘎?」 「还不快去?」 「……属下领命!」原本他有点哀怨,但是一想到这两人大有进展,他就感觉他的春天快到了,他的春天一到,燕儿就要来筑巢啦~ 「王爷,那是要给我吃的吗?」舒雪尹一听,小脸立刻发亮。 「那是本王要吃的。」 「是——喔——」她扁嘴扁得好哀怨,把两个字拉得长长的。 看她嘴巴扁得好可爱,他不由得笑开。「买回来的每样东西,只要伯父说你可以吃,你就可以吃。」她的食欲太差,不买点其他的吃食,就怕她的体力会差到撑不下去。 「真的?」 「本王一诺千金。」 「欸,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熟……」昨晚她好像作了一场梦,梦到她在撒娇,他在安抚她。思及此,她不禁笑了。 怎么可能,瞧,他明明粗声粗气的,本性如此,哪可能那般温柔? 不过,那真是好甜的梦喔,教她现在想起来,还会觉得害羞呢。 「再吃点。」他硬是再喂了口粥。 为了待会的各式吃食,舒雪尹拚了。 「这才乖。」他微勾笑。 咦?水眸转了圈,她疑惑地回头看着他。 是错觉吗?为什么她觉得他很像在哄小孩? 【第七章】 天吃了点黎少秦买上山的吃食,舒雪尹的气息确实看起来好多了,但山里的温度变化极大,入夜之后,气温骤降,才刚进入缓和期的她,又出现稍微不适。 「咳咳……王爷,我咳……没事,这是正常的。」她不断地咳着,又努力想压抑,就怕咳嗽引起连锁反应。 蹙起浓眉,李弼暗自寻思。 第十九章 伯父不愿进城,他也怕城里没人能医好,再者雪尹的身子吹不得风,就算备轿下山,也不见得能够完全无风透入,可继续待在这里,山风强势,夜凉如水,对她的病情同样是雪上加霜。 夜晚喝了药,她枕在他怀里,睡得极不安稳,有时梦呓,有时挣扎,那痛苦的模样似是幻化为刃,刀刀扎在他的心窝。 他宁可痛的是自己,恨不得把她身上所有的痛楚都转移到他身上。 「王爷,姑娘的病况可好些了?」上官振推门而入,反手阖上,半点风丝都窜不进里头。 「一入夜后,她又开始喘得严重。」李弼忧心忡忡。 「那是自然,毕竟她才刚从鬼门关跑出来,这症状算是正常。」上官振走到床前替她把脉。 「伯父,我记得有一种咒可以转移,你帮我吧。」李弼突道。 上官振挑了挑眉看着他。「你可知道转移之后,你会如何?」 「不知道。」咒术他一窍不通,只是曾经见过。 「你会不断承载她的病痛,甚至他日她死后,你也会跟着命丧黄泉。」 「就这样?」 半垂着眼,他淡笑着。「就这样。」 「那就请伯父动手吧。」李弼毫不犹豫的说。 「不过,这是个鸳鸯咒,你该知道鸳鸯同死不独活,但是相对的,那是建立在已拥有浓烈情感的男女身上。」上官振笑了笑。「你对她的心意,我看得一清二楚,但她呢?她爱你吗?」 李弼抿唇不语。 「若她不爱你,这咒就算下了也没用。」 「也许有一天她会爱上我。」 「何时?一年?十年?」 他怒眼瞪去。 「别说我没告诉你,上官家的结局,没有人逃过,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四个字,上官振蓄意说得沉又慢,犹若蛰雷打进他的脑门。 「那又如何?逃不过逃得过又如何?我只要她好,若是他日她爱上我了,就不会因我而死!」就算真有那么一天,黄泉路上也有他携手相随。 上官振看向睡得极不安稳的女子,再将视线放回侄子身上。「但这个咒,历代以来,成功的没几个,就算成功了,也不见得会立即生效。」 「不试试看,永远不会成功。」 「那倒也是。」上官振笑得无奈。 上官一族族人,性情稍嫌浓烈,也许正因为知道机会难寻,才会如此难以割舍,才会宁可以己身换她命,这滋味,他也尝过,可惜他没有成功,一人终老。 「伯父。」他低哑喃着,明明早已是疲惫不堪,黑眸依旧炯亮。 「好啊,试试又何妨,只是我丑话说在先,免得没成功,让你怨我。」上官振自桌上取来木匣,拿出一支银针,在舒雪尹指尖上扎了下,挤出约指甲片大小的血。 她痛得半张开眼,却连喊痛都没力气,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心神飘忽,感觉自己在光与暗之间挣扎。 上官振依样画葫芦,在李弼指上挤出血,而后抓起他的指,点在舒雪尹额上,再以她的指点在他额上。「凤凌王,跟着我念。以血相扣,系魂结命,从此尔后,汝伤、吾受,汝命、吾魂,汝死、吾亡……咒立。」 李弼毫不犹豫地跟着念上。「以血相扣,系魂结命,从此尔后,汝伤、吾受,汝命、吾魂,汝死、吾亡……咒立。」 「……王爷,你在干么?」舒雪尹终于挤出一点力气,无力低问。 「对你下咒。」 「嗄?」什么啊?「咒我死?」 「咒你活!」蠢丫头! 「……你又凶我……」扁扁嘴,她哀怨的闭上眼。 李弼深吸口气,真想凶她,可瞧见那张面色惨淡的脸,又心疼不舍了。 臭丫头,把他整得这么惨,若还不爱他,瞧他怎么缠她一辈子! 「好了,亲吻她吧。」 「亲吻她?」 「鸳鸯咒本是恩爱情人间的咒,吻只是加深感情牵绊,只是……就不知道你俩到底适不适用。」上官振收起银针,很干脆的走人,不打扰小俩口。 牵绊吗……看着又闭上眼的女人,她对他似乎没有情感,如此要如何牵绊? 吐了口长气,他轻轻俯下身,吻上她的唇,把自己的希望与渴求,全都倾注其上。 舒雪尹蓦地张开眼,对上他的幽深乌瞳,水眸眨了眨,怀疑自己在作梦。 可是,好真实啊,他的唇比她想像中还要柔软,温热得有点烫,烫得她心跳加快,胸口很闷,可是好像并不难受…… 他的吻极轻,只是轻吮着她的唇瓣,却像是极为回味,舍不得停下,不断依着她的唇型,吮吻淡啮,咬到她心口发痒,浑身都不对劲了。 「……王爷,你在干么?」话一出口,竟是万分沙哑,舒雪尹发觉自己全身好烫,像是着了火,大概又开始发烧了。 「救人。」他的嗓音同样低哑。 他盼,盼鸳鸯咒可以立即成效,把她的病痛都给他。 「救人?」她无法反抗,任由他轻吻着。「喔,王爷是学我喽?」不过cpr不是这么做的啦。 「你有没有觉得舒服一点?」他问得小心翼翼,期盼咒术成真。 「还好……」这错误的cpr,让她头晕、心跳加快,眼前模糊,有点喘不过气。 难道终究还是失败了?望着又昏睡过去的怀中人,李弼心慌又心疼的在她耳边浅声低咆。「快点爱上本王,笨丫头……」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让他别再看着她如此痛苦? 几天之后,山上的温度和煦几分,李弼派人备轿,带着舒雪尹回王府静养。 自此,舒雪尹随时可见他在旁,有时她半夜醒来,头顶上便马上会响起问句。 「不舒服?」 她满头大汗地仰头,就见他幽邃黑眸温柔的望着她。「王爷都没有睡吗?」 「睡了,刚醒。」他哑声道,嗓音透着倦意。 骗人,他眼睛布满红丝,想也知道肯定没什么睡。「王爷,我觉得我好多了,可以平躺睡在床榻上。」 「你要再发作一次?信不信本王这一次干脆把你掐死算了?」他低吼,威胁很没人性,但口吻柔软得近乎怜惜。 「……」唉,她真的搞不清楚他到底想怎样。有时候,觉得他真的对她好好,好到非常不寻常,有的时候又觉得他很凶,但是,他应该是疼爱她的吧? 否则,他不会一直抱着她睡。 其实坐着睡,他一定很难受,可从未听他抱怨,每回她醒来,他总是清醒着,圈在她腰上的手从未垂放过。 「王爷,你这样好像我外公喔。」她突道。 他蓦地眯紧眼。「谁要当你外公!」 唉唉,又生气了,脾气真差。「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小时候我气喘发作时,我外公都是这样抱着我入睡,就算我热得踢被子,也会把我制得动弹不得。」说着,她不禁笑了。 其实她是有点喜欢他的。可不是吗?有人这样呵护备至,有点良心的都会感动,就算他偶尔有点凶,但她好像也慢慢习惯了,反正他现在应该不会再赶她走吧。 这样感觉很好,好像很受宠,很像他很疼她,让她想赖在这里,哪儿都不去了。 李弼冷声拉回她的心神。「睡。」 「好。」她乖乖地闭上眼,又咳了起来,急忙以双手捂着嘴,却发觉有第三只手在拍她的胸口。「咳咳咳!王、王爷,你拍到我的……」她边咳边脸红。 「又不是第一回拍。」 「嗄?」那他肯定发现她胸前很空虚了?她更加羞红脸,双手护在胸前,连咳嗽都忘了。 「你全身汗湿的时候,是谁帮你擦的?」他冷哼。 她错愕得良久说不出话。「王爷……你开玩笑的吧?」他逗人成性,肯定是故意逗她—— 「你胸口上有个月环状的胎记。」李弼笑得不怀好意。 「啊~」她尖叫,护在胸前的力道更大了。「王爷,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不经她允许就偷窥她的空虚…… 「本王在救人。」他不疾不徐地道。「大不了,本王负责不就得了。」 她又是瞠目结舌。「王爷喜欢我?」她心跳得好快,嫩颊微酡,有抹媚人的神采。 她问得小心翼翼,心因为这句话而产生共鸣,生起期待,恍若她早有情愫衍生,就等着他的情意带领,好似只要他给了一分情,她就能还上三分,只要他喜欢她,她回报得就更多。 第二十章 李弼没回答,只是看着她。 「不是喔……」她羞得垂下脸。 真是太丢人了,竟然把人家随口说的话看得这么认真,还觉得这么失落……唉,难道她的喜欢已经是很喜欢了吗? 这么在意,这么担心,这么为一个人哭……好像的确是头一回呢。 「本王说了负责不是吗?」有时候,他真的很怀疑她的睿智只是昙花一现,其余时间,都蠢得令他想发火。「光是府里每个人瞧见你和本王如此亲近,就都认定了你的身份,就算你不允,依旧是本王的人!」到底还要他说得多明白?她不是心细如发吗,为何没察觉他的情意? 「……原来如此。」没来由的,她觉得好失落,不是闷也不是难受,就是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王爷,就算是这样子,我也不是非嫁你不可啊。」她感觉活力瞬间从体内被抽除,胸口像是压上一颗大石,整个人无精打采,比生病的时候还难受。 不过就算难受,这种几近怜悯的结合,她还是不要。 李弼瞪着她的头顶,顿觉要不对她生气,真的很难。「你敢不嫁?」 「嫁了又有什么用?婚姻没有两情相悦,还算是婚姻吗?」她喃喃自语,想起外公外婆的恩爱,也想起父母的鹣鲽情深,那样的婚姻,才是她追求的目标。 这话听在李弼耳里却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他当然渴望两情相悦,但她不爱他,他又能如何? 「睡了。」他低声命令,把苦涩藏得一干二净。 总有一天,她总会爱上他吧。 那么不管多久,他都等。 之后的日子许是她状况转好,也或许是李弼有职务在身,舒雪尹近来很少见到他,次数少到她都溜出房外偷看星星了,他也没来抓过她半次。 她想回家,又不想回家。 坐在树上看着满天星斗,微冷地缩紧脖子,瞥见远方有小小的火光,她一喜二话不说地跳下树,一溜烟冲回牡丹卧的主房。 这个房间,是他要她待下的,可是待在这儿也见不到他,哪有人这样的,说想娶人就娶,可想娶又不见纵影,真的是……讨厌。 她讨厌胡思乱想,可那男人又不给她机会问个明白,搞得她好烦,整个人患得患失,变得很不像自己。 她摸黑上床,下意识地假装入睡,没一会,就听见开门声。 正犹豫着该不该干脆和他说清楚,温热的气息就先一步逼近,接着她被轻柔的抱起,睡在一个熟悉的怀里。 难道说在她入睡以后,他常这样溜进房里,抱着她睡?她只要吃二药,便容易睡得沉,今天是因为根本还没睡,所以才发现这一切? 「怎么浑身冰成这样?」 头上传来李弼微恼的轻斥,她更用力「木闭上眼,怕偷溜出房的事被发现的话,又要惹他发火。 可下一刻,他的双手便滑入被子底下,轻挲着她的手,给她温热,使她从指尖一路暖进心里,烫进眼里。 讨厌,明明就对她很好嘛,先前说话干嘛那么霸道? 她缓缓略侧过身子,侧躺在他怀里,从他身上汲取更多的暖源。她真的好冷,尤其没再见到他之后,总觉得屋子太大,太空虚,很冷。 轻抚着她发,李弼轻声叹,「丫头,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爱上本王?」 舒雪尹心头一震,紧抿着嘴,就怕自己会发出惊呼声。不会吧,他在等她爱上他? 「一年,三年、五年?」他喃喃自语,没察觉她在假寐。「你要本王等多久?」 那你呢?你爱不爱我?她在内心里问着,却没勇气在这当头发问。 「你烦人,知道吗?」他又道。 她的心情瞬间摔落山谷,跌成碎片。 哪有人这样的!要人家爱,又嫌人家烦! 「你烦得本王心神不宁,烦得本王满脑子只有你,你到底还要本王如何?要你一份爱,有这样困难吗?」 舒雪尹再度怔住。 「天底下怎会有这么烦心的玩意儿?」他又叹。 她笑了,泪水也同时滑落。 呵呵呵,原来是这样子啊,他说烦,就是爱呀! 她无声笑着,泪水却掉得很凶,一串串地湿进他的衣袍,教他微讶地垂眼,长指抚过她的颊。 「怎么哭了?谁歁你了?本王在此,还有人敢欺你?」 就是你欺负我啊!舒雪尹在心里笑骂,死也不张开眼。 这是他的秘密,也是她的,她要藏在心里回忆一辈子。 「还是又不舒服了?」他气恼自己的束手无策,只能再抱着她坐直些,轻拍她的胸口。「唉……别让本王这么伤神好吗,你这磨人的丫头。」 她笑着哭着,一扫阴霾,在他的拍抚里,享受被独宠的特权,慢慢一路沉进梦乡。 这一夜,是近日内她睡得最安稳最香甜的一夜。 翌日。 「福宁!」 福宁立即从院落远远一端疾步飞来,三十岁的脸已经快要老化成四、五十岁。 「王爷?」最近王爷脾气不大好,府里的下人逃的逃、跑的跑,就只有身为总管的他最可怜,想逃都逃不了。 「本王不说了,外头所有的花全都要移平吗?」伯父说,就算是花也有可能会引起雪尹的病,早早吩咐要移除的,偏是没人去办。 说不准雪尹的状况时好时坏,就是这片花园在作怪! 「可,可是这些牡丹是夫人……」 「本王的话,你胆敢不从,倒是从着那早已死了二十年的人?!」 「王爷,奴才只是想说,那些牡丹是夫人栽种的,王爷难%毫无理由地就要将这片牡丹移除?」福宁辖出去了,就为了留下那一大片的牡丹花。 「闭嘴!」李弼怒极,大掌击向黑檀矮几,矮几立地碎裂成片。 「发生什么事了?」舒雪尹轻快的软嗓从回廊传来。 李弼闻声,快步走向她。「你想死吗?不是要你在房里好好待着?要是出来又遇风,气喘再起,你瞧本王怎么治你!」他恼着,赶紧将她拉进偏厅,示意一旁的黎少秦赶紧掩门。 舒雪尹啼笑皆非。明明他说话很凶狠,可现在的她一点都不怕了。 「王爷,我好多了。」她展笑。 「还不够好。」至少跟他初识她时相较,还差太多。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他拉着她在棉榻上坐下。 怎会没事?她刚才明明听到他们在说牡丹花…… 看着前方的矮几碎片,又看向福宁惨淡的表情,最后她的视线落在公孙燕身上,只见她轻努了努嘴。 舒雪尹立即心领神会,看来前几日这男人虽不在府里,在外头也肯定发飙数回了。 「王爷,今天天气挺好的。」她更卖力地笑。 李弼支手托腮看着她,等着下文。 「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不好。」他不假思索地摇头。 她马上扁嘴。「为什么?」 「因为你身体不好。」 「哪有?我已经好了!要是再天天把我关在房里,不让我晒晒太阳,我才真的会发霉。」她觉得身上已经快要长出香菇了,给她晒晒太阳的权利吧。 「若你身子已好,为何都不笑?」 「……王爷眼睛有问题吗?」她眯眼瞪他。 她笑到脸都快僵了,就连睡醒的时候嘴角都还往上勾呢! 「你说什么?」换他眯眼瞪她。 叹口气,舒雪尹抓起他的人,开始啃。 「你在干么?」对于她突来的举措,李弼愣住。 她的咬劲极轻,与其说在泄愤,倒不如说是……调情? 「我饿了。」她正色看着他。「我很饿很饿,再不给我东西吃,我就要吃你了。」 「你饿了?」他浓眉微扬,笑意渐露。 她多日食欲不振,现在喊饿,这是好事。 「嗯,皇城里不是有很多茶楼什么的?我想去坐坐,上次御凤郎大哥带我们去的那家茶楼就很不错。」 「呃……请称呼属下的名字即可,不要再加大哥了。」黎少秦小声说,这福份,他消受不起。 「那样太不尊敬了。」 「一点也不会。」他呵呵笑,瞥见主子犹豫的眸色,随即说:「王爷,不如这样吧,若是雪……舒姑娘想吃点不同的东西,不如就上凤凰楼吧,那儿菜色极多,又有说书人曲倌唱曲,舒姑娘绝对会喜欢。」 「喔喔~」舒雪尹小脸立即发亮。「王爷,我们走吧。」 第二十一章 「少秦。」李弼终究是拗不过那双写满期盼的双眸。 「属下在。」 「备轿。」 「遵命。」黎少秦差点开心得涕泗纵横。 太好了!苦难退去,喜乐即至啊~ 凤凰楼位于内城,属内城最高建筑,楼高七层,傍山半悬式塔状楼台亭阁,中间平台上,时有曲倌唱曲,时有乐官弹奏,有时听说掌柜的还会充当说书人,说上一段故事。 由于每晚皆有个节目,于是乎,凤凰楼可说是城里王公贵族,高官达人的最爱,几乎天天座无虚席。 「好美啊~」坐在四楼窗边的舒雪尹,被眼前恢宏城都和峥嵘山形给震得哇哇叫。 身旁的李弼浅勾笑意,极为满意她一扫多日阴霾,立在他们身后的黎少秦也总算松了口气,就连公孙燕亦是。 「喔,这不是王爷嘛,今日王爷驾临,令小店蓬荜生辉,实是小店荣幸,有幸见王爷一面,小的——」 「把店里所有招牌菜都端上来。」李弼不耐烦地打断掌柜的狗腿话,这些话,他听多了,腻透。 「是,马上来~」掌柜的如风扬。 回过头,李弼拉整着身边人身上的厚袄斗帽。「别探太出去,风大。」 「好。」她乖巧应好,直瞅着他。 「怎么这样看着本王?」他继续替她整着斗帽。她不能接近兽毛,所以他从宫中带回一些特制衣料,保暖轻盈,且没有兽毛。 「王爷对我真好。」 「……现在才发现?」他撇唇,忽视那抹心思被窥透的尴尬。「本王这生意做得倒还不算蚀本。」 「欸,王爷这么说就不对了,谁蚀本还不知道呢。」她嘿嘿笑得狡黠。 【第八章】 「你哪儿蚀本了?你哪来的本?」李弼毫不客气地道。 「我没有本?是谁对我上下其手的?」哼,若是以往,她可能会被他的态度吓到,但现在不一样,她已经深知内情,知道这薄脸皮的男人早就爱死她了,所以,不怕。 「本王养你,难道不能对你上下其手?」他说得理直气壮,眸色却极柔。 话多的丫头,又开始多话了,这感觉真好。 「可以,但我也让王爷上下其手了,王爷难道不该给点承诺?」她笑得别有深意。 「……你……」李弼一时语塞。 这会他竟琢磨不出她的心思。她想要承诺?这意味着什么? 迎向他探究的目光,舒雪尹吐吐舌头扮鬼脸,一脸骄傲的看着外头的山景,不再搭话,让他自个儿伤脑筋。 「来了来了,本店的招牌菜全都上桌了。」掌柜的拍着手,示意后头的小二们动作快些。 整层四楼的西厢,全都被凤凌王给包下,但无妨,这些菜若能讨得王爷欢心,往后银子就滚滚而来啦。 招牌菜一摆,就摆了好几张桌子,吓得舒雪尹瞪大眼,偷偷靠近李弼,「王爷,会不会太多了一点?」招牌菜指的不是大厨的拿手好菜吗?这里的大厨很嚣张喔,拿手菜这么多? 「你可以每样都尝一点,才知道喜欢哪一道。」 舒雪尹点点头,乖乖看着美食上桌,在见到一样菜后,忙喊着,「我要吃那样!」 纤指一比,小二们立即停下动作,掌柜的迅速向前,将她指中的那一道菜快快递上。 「夫人要的这一道是本店历史最悠久,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云吞豆签面。」掌柜的敏感的发现这住姑娘才是正主儿。「不瞒夫人,这道菜乃是我爷爷的拿手好菜,听说当年摄政王也是此道菜的爱好者。」 「摄政王?」她瞪着很熟悉的云吞豆签面,再绶绶看向掌柜的。 「夫人有福了,今晚小的充当说书人,正要说这一段故事,还请夫人慢慢用膳,半刻后,听小的说书。」话落,他潇洒退场。 「不过是民间流传的变调故事,你听听就算了。」李弼淡道,看着极为清淡的面食。「你真要吃这个?」 「嗯。」她赶紧夹面就匙,送到他面前。「王爷吃吃看,我母亲也很会做这个菜。」 李弼定定看着她,最后张口吃下她喂的面。 「好吃吗?」 「还不错。」口味清淡,但又不会食之无味。 「我也吃吃看。」她毫不避嫌地夹起面就要吃,却见黎少秦和公孙燕眼睛张得大大,才猛然想起。「对了,两位一起用膳吧。」 「呃,属下还不饿。」黎少秦笑道。实际上,是不想介入他们之间,免得王爷发火,他就要变成炮灰。 「坐下。」李弼淡道。 「那,属下和燕儿坐这边。」他自然地扣住公孙燕的手,就坐在两个席次外的位置上。 舒雪尹喜孜孜地吃了一口面。「嗯,比我母亲的手艺再差一点点。」 「是吗?」看着她有朝气的脸,他的笑意抹在唇角。 「就不知道他说的摄政王是哪个摄政王。」 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故事中的那一个呢。 「皇朝摄政王并不多见,历朝以来,只有两位。」 「喔,王爷懂的真多。」 「在宫中闲时便翻看宫中史册,多少知道一些。」他不爱与人接触,除了习文练武之外,多半都在宫中看书,后来无书可看,干脆连史书都搬出来,把整个皇朝开朝至今的大事纪全都看过一遍。 「是喔,那是哪两位?」 「一个是开朝两代的李迅羽,一个则是距今三代之前,共侍两位君王的李凤雏。」他说着,细细打量她的神情。 可出乎他意料的,她一双水眸瞪得又圆又亮,像是难以置信。 为什么她有这种反应?难道她的家人没跟她提过?若没有,她又是为何而来到金雀? 「李凤雏?」她呐呐重复。「凤凰的凤,雏鸟的雏?」 「嗯哼。」 不会吧……外公?!舒雪尹搁下匙筷,半晌说不出话。 怎么会这样?妈妈跟她说的床边故事,竟是外公的爱情故事?所以……外公是跟随外婆穿越时空的?天啊~所以妈妈早就知道她会穿越时空,就是因为这样的宿命?所以妈妈才会说,总有一天她会来到金雀,而手镯将引领她遇见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 她缓缓看向李弼,见他轻噙笑意,俊魅惑人,她的心也急速地卜通卜通狂跳,快到让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 「不舒服?」察觉她的异状,李弼立即揍近她。 属于纯男人的气息逼到眼前,她羞红了脸,觉得浑身燥热透了。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但没想到一发现来到金雀的原因,这绵延情意竟会一发不可收拾。 「没没没,我好得很、好得很。」她用手扇风,企图把脸上的热气扇散,然而手却马上被他擒住。 「别扇。」一丁点风都不得存在,他就怕她病情又加剧。 「好。」第一次,她声如蚊呐地回答,突然之间,整个人淑女了起来。 突地,底下传来丝竹声,她赶紧离开太过暧昧的氛围走到栏杆边,往底下瞧。 一楼平台上,有人在吹奏乐器,眯眼仔细一看,站在正中央的人,真的像极了刚才那位掌柜的。 「别靠得太近。」李弼来到她身旁,拉着她在栏杆边的席榻坐下。 手,他紧紧握着,掌心一片汗湿,舒雪尹偷觑着他,很羞的想偷偷抽回手,可他握得太紧,她只好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底下的说书人身上。 说书人的声音相当洪亮,尽管她坐在四楼也听得一清二楚,说的是摄政王与冉才人的爱情故事。 「……话说,摄政王以不到一年的时间踏平了漠林皇宫,班师回朝时,才发现冉太后早已得急病而死。」说书人说得众人欷吁不已,唯有舒雪尹小小声地抗议。 「才不是这样呢。」 李弼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不然,你觉得应该是如何?」 「那是因为冉太后并非皇朝之人,所以她的身体产生变化,为了不让摄政王伤心,所以她故意使计要让摄政王恨她,实际上,她是想要一个人面对死亡。」说完,她不禁叹气,觉得冉才人太傻。 「若是本王,才不会傻得上当。」 喂~怎么可以说她外公傻?她扁嘴瞪他,却见他不知道何时逼到眼前,乌瞳如月润华,教她很自然地屏住呼吸。 「若是本王动了心,不管她使什么计谋,本王都不会上当,本王会纠缠不放,她怎么也别想甩掉本王。」他清朗沉嗓一字一句说得极缓,像在对她诉说承诺,又像是在警告她什么。 第二十二章 舒雪尹眨眨眼,心瞬间跳得好快。 李弼调开视线,看着下头的说书人,没头没尾地道:「上官家祖先为求天赋而祸延子孙,导致后人拥有孤老的命运。」 「不可能的。」她愣了下,想起欢喜日那日的术士所言,眉头立即皱得死紧,「王爷,我说了,命运……」 「上官家历三十数代,无一幸免。」 她呆掉。 李弼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一楼,哑声低喃:「本王的母亲非常恐惧本王的天赋,从不曾拥抱本王,甚至本王一接近她,她就会立刻离开……本王记忆里,唯有一次她对本王笑,那就是本王在牡丹园里摘了一朵牡丹给她,从此以后她不断地栽种牡丹……她宁可面对一园牡丹,也不愿意面对本王。」 「王爷……」舒雪尹的心发痛,因为他不在乎的口吻,因为他刻意冷漠的语调,更因为他假装没有受伤,实则伤痕累累的内心。 「可是,有位姑娘并不恐惧本王的天赋。」顿了顿,他看向她,眸底有着明显的压抑,亦有更多的期盼。「如果,她不怕本王的天赋,不怕与本王走向孤老的命运,可以完全接纳这样子的我……我会用我的生命去守护她一辈子。」 此话一出,她浑身发麻,双眼热烘烘,胸口鼓噪不休。 「但……如果她怕……」李弼紧绷地别开眼,却突感觉身子一震,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正紧紧地拥抱着他。 「我不怕!既然来了就没再怕的!」舒雪尹发狠地抱紧他。「王爷,我在等你呀,你知不知道?」 「……等本王?」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声已喑痖。 「你说毁我清白,说我非嫁不可,可总不能无情无爱就要我嫁,对不?你要告诉我说你喜欢我,我才会开心地跟你说,我愿意啊。」 「……你愿意?」他狂喜的笑了,很轻很轻的搂拢双臂,让她可以舒服地枕在他的肩头。「你不怕有一天,你——」 「我才不怕呢,有王爷在,王爷会保护我,怕什么?」她也笑,泪水却缓缓滚落,不是悲伤,而是怜惜。这么一个傲睨天下的王爷,竟因为她而如此趑趄犹豫,要她怎能不感慨? 他把脸贴在她粉嫩的颊上,触上她发烫的泪,环抱住她的手微微颤抖。「说了,就不许反悔。」 「才不会后悔呢。」她笑嘻嘻地道,撒娇地挲着他的颊,主动地捧起他的脸。「王爷,牡丹卧里的那片牡丹不要毁掉好不好?」 来凤凰楼之前,福宁腤地里拜托她,她猜八成与自己有关,不帮也不行。 「伯父说,花也有可能引发你的病。」 「王爷,花粉对我来说没问题,而且我很期待牡丹花开的盛况呢。」她曾听福宁很骄傲地说,王府里的牡丹是皇朝里最美,品种最多,色泽最艳丽的,共有上万株。 「真的?」 「嗯,还有,王爷,我问你,你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她的心有问题。」 「那是天生的喽?」 「应该吧,你问这些做什么?」 「王爷,你的母亲不是不爱你呀。」她几乎可以肯定。 李弼但笑不语,摆明了不信。 「上官家有孤老的命运,她明知道却执意要嫁给你爹,代表她爱得极深;她明知自己心有问题,生孩子有多折损生命,却还要生下王爷,你说,她不爱你吗?」瞧他怔住,她又笑笑说:「王爷,你的母亲极爱你爹,怕孤老的命运不变,所以一定要你爹留下子嗣,而她种植牡丹,肯定是为了王爷。」 他明显怔了下,「怎么可能?」 「王爷喜欢牡丹吗?」 「不。」他喜欢的是待在牡丹园里的母亲。 「王爷可曾说过喜欢牡丹?」她不死心地再问。 李弼错愕地看着她。「……本王曾说过,曾对娘说过……」但那是要讨她欢心,因为他以为娘喜欢牡丹,若他说自己也喜欢,也许娘就会留下他一道赏牡丹,但……娘并没有留下他。 「王爷的母亲栽种牡丹是为了王爷,因为王爷说喜欢。」她吻上他难以置信的眉头。「王爷,身为一个母亲,她肯定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为了不让王爷挂念不忘,她能做的是什么?」 他喉口抽紧,乌瞳流淌一池琉璃。「……她要我恨?」 「恨了就不会痛。」她深叹。「真傻!谁说恨了就不痛?因为痛才会恨啊,王爷的母亲真的太傻了,她不希望给你太多牵挂,却又种下一株又一株的牡丹,满满地种在你的院茖,她讨人欢心的方法太傻,却也是她唯一能做的。」 李弼无法言语,他从未如此想过,从未细想过每个环节。他一直不懂,为何爹会追寻娘的脚步而去,不懂爹为何爱她如此深,原来、原来……娘是这样爱着他,爱得如此低调? 「你怎能确定?」 「我不能确定,可是……」她扁扁嘴。「王爷,为什么你就不能想得乐观一点?为什么一定要那么悲观?事情根本就没有那么复杂,为什么老是要放在心里拐十么弯?」 不管到底是不是,难道就不能假装是,让心里也活一点? 「所以你认为一切如你所想像?」 「嗯。」她毫不迟疑的点头。「每个人的付出不一样,但总是有所图,所以说,摄政王不傻,他只是爱得太深,所以没有防备,王爷又何尝不是?」 李弼将她搂进怀里。「雪尹,这就是你的天赋吗?」如此洞悉人心、 「我没有天赋,只是看得比较多,决定用最简单的角度去看罢了,是你们想太多,反而看不清楚啊。」她讨厌拐弯抹角,更讨厌迂回曲折,她用她的眼睛,看见她所认定的世界,其实人心也可以很简单的。 他和公孙燕一样,双眼被仇恨和多疑给蒙蔽,反倒看不见这世上最美好的,那真是太可惜了。 「若是我有王爷的孩子,我对他的方式肯定不同,会天天都抱着他,告诉他我有多爱他。」 李弼闻言不由得笑了。「你现在是在鼓励本王赶紧给你个孩子?」 「不是,我是在帮你打气。」哎唷,这样吃她豆腐,很过瘾吗?「王爷,你爱我吗?」问着,她又捧住他的脸,不让他闪避。 下一刻,堂堂凤凌王竟面露赧涩,乌瞳如星地瞪着她。 「你不说,我怎么猜得到?」她呵呵笑得很贼。 拿她没办法,李弼只得狼狈地轻点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她继续装傻。 他怒不可遏地瞪着她。 「说好不凶我的~」她马上软声撒娇。 没辙地闭了闭眼,方要启口,他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瞥见一对长长的耳朵——「混账东西!你在做什么?!」 「没有,属下只是想确定春天来了没有。」黎少秦很镇定的解释,大手紧包着公孙燕长年习武,粗糙的手。「春天到了,我的燕儿才能筑巢啊。」 「谁要跟你筑巢?!」公孙燕羞赧欲死,二话不说,将舒雪尹亲自教导的过肩摔用个十成十,只见黎少秦立即仰躺在地,咧嘴傻笑。 趁乱,李弼贴在舒雪尹耳畔低喃了声,才玉面微晕地别开。 可她听见了,粉嫩小脸立刻红得粉通通,白里透红的嫩颊,教人只想咬上一口。 「王爷,吃饱后,我们回家吧。」她拉着他回临窗的位子,边吃豆签面边说。 「你不想看星星?」他突问。 她眨眨眼。「王爷怎么会这么问?」 「本王第一次遇见你时,你不正在看星星?就连在府里罚你时,你也是在看星星,你不是喜欢吗?」 她这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王爷,我是喜欢星星,但不用天天看呀。」她摇摇头,笑得含羞带怯。 都什么时候了,还看什么星星?真是头不解风情的迟钝牛! 入夜,如往常,李弼再次来到牡丹卧,抱着她入睡。 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她已非常喜欢他的怀抱,不过——「王爷,我真的好多了,你不用再亲我了。」唉,她真的不忍心告诉他,他的方法大错特错。 李弼闻言,眯眼瞪她。 「……为什么要瞪我?」她也学他一样很有杀气地瞪回去。 反正她现在已经不怕他了,她有三字箴言当护身符,没在怕的。 「因为你有时候精明得让本王觉得你异于常人,但有时候,又觉得你蠢得非常人。」 第二十三章 难道亲她,就一定是在她吗?脑袋就不能转一转? 「……王爷,我觉得你在讽刺我?」 「不错嘛,还听得出来。」他哼笑。 她悻悻然地哼哼两声,非常大胆地伸手扯着他的唇,岂料他嘴一张,二话不说就咬住她的指。 「啊~」她想抽手,却他咬得很紧,不痛,但不容她挣扎。 李弼垂眼瞪着她,微启唇。「睡!」 扁扁嘴,舒雪尹很用力地倒在他的胸膛上,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让她的报复显得很无趣。 三月了,天候依旧凉,可是房里燃着火盆,再加上一个人型抱枕,身上的暖被,实在是热到让她有点受不了,不一会,她便开始挣扎,在他怀里小范围地蹭着磨着,希望能趁机把被子踢开,离开人型抱枕远一点。 但,她愈动,人型抱枕就抱得更紧,就连最后一点点的缝隙都不给她。 「王爷——」她只能哭丧着脸喊。 「不舒服?」 「对,你抱得我好不舒服。」她早就已经好多了,他偏是矫枉过正,硬要拿上官振教他的那一套来对她。 「你嫌本王?」 知道他的创伤症候群八成又要发作,她暗叹口气,「王爷,我可不可以趴着睡?」 「趴在本王身上?」 「……也可以啦。」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李弼略松开怀抱,让她就地翻转,趴睡在他胸膛上,双手环抱着他,听着他沉匀的心跳声,充当催眠曲。 卜通、卜通……卜通、卜通卜通~ 嗯?她不由得张开眼,抬眼看他,可他神色未变,继续闭目养神,但是心跳却又急了一倍。 她赶紧爬起身,轻拍他的颊。「王爷、王爷!」 「你做什么?」他没好气地握住她的手,半垂眼瞪着她。 「你心跳得好快,是不是心也有问题?」他母亲心脏有问题,说不定他也遗传了心病。 「……本王心跳快,关你什么事?」他咬牙低咆,不敢语气太差,更不敢灵出半点凶狠,但又恼极她压根不懂男人的心思。 心爱的女人就趴睡在自己身上,加上甫知她答允了自己的心意,有谁能够平心静气地度过一夜? 舒雪尹抿起嘴,再略爬起身,突地发现不对劲,视线悄悄滑落。 「再不睡,本就要了你!」他有些狼狈地将她搂进怀里,压根不管力道大到几乎压扁她的鼻子。 摸着鼻子,她终于恍然大悟。「要就要啊,我又没说不可以。」她小声咕哝。 乌瞳益发深沉地瞅着她。「你说真的?」 她轻轻点点头,下一刻,唇便被霸道地封住,不再只是温柔轻触,而是更多了分暧昧地深尝。 她羞红粉颊,不知所措,却醉在那双润泽若月华的魅眸里,教她主动环上他的颈项,响应着他的吻。 李弼大为震撼,放肆地吮求得更多,交握在她腰后的双臂轻而易举地将她提起,将她放倒在四柱大床上。 他神色激动地注视着含羞带怯的佳人,她星眸半掩,菱唇红润欲滴,他动手解开她的束发,长发落在银绣的床榻里头,如黑琉璃流动着。 「雪尹。」他轻唤,褪下外衫,露出他精而不瘦的昂藏体魄,俯身吻上她优美颈项。 她羞怯怯地抬头,不意瞥见他肩头上的线头。「对了,你的伤还没剪线呢。」 他眯眼瞪她,不敢相信在这个关头她还有闲情逸致注意别的。 「我先帮你剪线。」说着就要起身。 「明天再剪。」李弼一把将她推回床榻。 「到时候线被肌肉组织融合在一块,就有得你受了。」 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惩罚性地吻得她呼息紊乱,整个脑袋乱烘烘,直到发觉他的吻滑落颈项,她颤了下,任由他解开外衫的绳结,灵出粉藕色的肚兜,还来不及遮掩,肚兜的结扣便已松落。 她张开眼,瞧他以牙咬下肚兜,她猛地屏住呼吸,又见他以没戴手套的手细细爱抚她,她心跳益发急促,好像气喘又快要上身。 「你不要一直看啦……」欢喜日那天,她已经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在这个世界里算是半残了,不需要再用眼神羞辱她。 「很可爱。」大手抚过她柔腻水凝似的肌肤,慢慢抚摸,享受着触碰的甜美,完全没有隔阂。 「哪里可爱了……」瞧他吻过胸口的月环胎记,逐而往下张口吮住她的蓓蕾,她羞得赶紧闭上眼,却无法漠视他舌尖热度正不断引燃她体内的热火。 他吮含轻啮,温火似地细细品尝,热切的吻继续往下探索,逐一解开她的束缚。 那般赤裸的接触,教她浑身颤起,毛孔偾张。 他轻抚她敏感的禁地,以舌试探,那舌上的热像引线般,瞬间引爆般她体内的大火,不再闷燃,而是酥麻又带着电流的感觉,猛力袭击她的心脏。 她浑身酸软无力,泛起玫瑰色彩的雪白胴体被野火彻底焚透,她不安又羞涩地摆动,想要甩开折磨人的激悸,却矛盾的想渴望更多。 原始的本能的渴望教她几乎灭顶,直到一股难以置信的锥楚撕裂感,自下身传来,她瞠圆水眸,秀眉紧蹙,紧咬着下唇,免得自己骂出整串国骂。 「雪尹,不舒服吗?」他低嗄问着,专注在她的脸色。 他担心一时的情难自禁,会惹得她病情恶化。 舒雪尹看他布满氤氲欲念的魅眸痛苦地微眯,像在忍耐,又像是在不舍她,心顿时软了。 「……还好。」她俏皮地吐着舌头。 他吻上她的笑,深深埋入她体内,直到那湿潮紧紧密的束缚逼得他快发狂,才又开始律动。 他野得极狂,要得猛烈,强而有力地直抵那软润的顶点,恍若要将她融入他体内,彻底占有属于她的气息。 舒雪尹连瞪他的时间都没有,觉得自己快要被一块块拆散,明明痛着,偏又尝到了一波波滚烫激情的浪潮,在他蛮横的律动里,她已经无法思考。 她只知道自己像是醉了,醉在他的怀里。 【第九章】 薄阳如丝穿过锦门,撒在床边的石板上。 舒雪尹就连入睡也是笑咪咪,唇角勾得弯弯的,但是当阳光的热度由淡转浓,她唇边的笑意立即消失,开始痛苦地扁起嘴,想要踹开被子,却发现似乎有人把被子绑在她身上! 有没有这么没人性啊! 她蓦地张开眼,瞪着床柱,发现平看的角度,是她前几日坐着入睡的角度,不由得回头瞪身后的男人。 只见李弼一头檀发未束,衬得那张俊脸益发邪俊妖冶,光芒万丈般地吸引她的目光,但也只有一瞬间。 「我要起床了。」拜托,放过她吧,她一身汗湿,他不介意,她很介意。 「你睡饱了?」他哑问。 「很饱了!」她起身瞪着他,猛然发觉两个完全赤条条,又迅速趴向他,然而趴上,她马上就后悔了。 这样子算不算是投怀送抱,请他尽情蹂躏她? 昨晚,她很后悔自己一念之间作了错误的决定,让老虎发了威,把她这小猫啃得尸骨无存,而眼前……屠杀还要再重来一遍吗?可不可以先暂停个几天? 「本王真高兴你这样贴着。」他轻笑,温柔的抚着她的发,像在安抚一只猫。 「我要洗澡。」她要赶紧远离格杀勿论区。 「好,本王差人备水。」 「我可以起来先穿衣服吗?」她水眸润亮,楚楚可怜,眉梢眸底满是春情。 他乌瞳发沉,「可以。」双手聚拢。 「……那你可以先放开我吗?」她觉得自己好像被绑住手脚的牲礼,想逃也动不了。 「喔,本王抱着你吗?」他懒懒的语调低哑诱人。 「是,你把我搂得很紧。」她用尽勇气,耍狠瞪他。 李弼低低笑开,见她气色尚可,正准备好心的放行她起身,突地听见门外有道细微的脚步声靠近。 「过来。」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拉起被子将她兜头盖住。 「王爷,我很热了!」这人对她做尽坏事,又怕她病发,才抱着她睡了一夜,可是现在她已经热醒,不要再睡了! 然而不一会,她突地听见开门声,有人大剌剌地走进来。 只见黎少秦顾着手中的书册,浑然不觉李弼杀人的目光,就这样边走边看地走到床边,正要开口,眼一抬,才发觉王爷坐在床榻上,怀里好像塞了个东西,用被子整个覆盖住…… 第二十四章 然后,他再次没有逃的机会,一记无影脚直接让他破门而出,晕死在寝房外的黄土上,待他再度从迷茫黑暗中转醒时,看见的是他亲爱的燕儿。 「你躺在这里干么?」公孙燕负手站在他身边,一脚踩在他肚子上。 「燕儿,拉我……」他虚弱地伸出手。 公孙燕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脚踩过他,直朝牡丹卧主厅去。 主厅里,李弼和舒雪尹正在用餐。李弼一脸春风得意,舒雪尹长发微湿的披在后,粉嫩的颊透着红晕,羞怯迷人,她见状,不禁也跟着勾起笑。 「王爷。」 「公孙,把那家伙拖出去。」李弼抬眼,说到那家伙时,很用力。 「王爷,就地绑着他,让烈阳晒他个几天就好。」公孙燕淡道。 舒雪尹在旁听着,开始觉得黎少秦好可怜。虽说他没敲门就进房实在很没礼貌,又直接走到床边太白目,但还是没必要这样整他吧。 这样想,她当初被迫爬树,好像只是小儿科而已。 「燕儿,你谋杀亲夫……」黎少秦虚弱地走来,倚在厅门边。 公孙燕不语,回头瞪着他。 黎少秦好可怜地扁起嘴,走到桌前,再度掏出册子,说:「王爷,皇上要属下传口谕,说是布蕾皇后担心舒姑娘身子,希望舒姑娘可以进宫让她瞧瞧。还有属下要跟王爷说,国师和贵妃有私下接触。」 李弼拧起眉。「贵妃的事,皇上没有裁决吗?」 「没有,西苑公主依旧是贵妃的身份。」 「证据可有供上?」 「已供上。」 托着额,他陷入沉思。 「还有——」黎少秦怯怯又开口。 「嗯?」 「要不要办婚礼?」 话一出口,厅内三双眼直看向他,他连退数步,一脸惶恐。「问问而已、问问而已,反正王爷待在舒姑娘房里也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就算今天没穿衣服,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啊——」 舒雪尹微启朱唇,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残影,下一刻,黎少秦再次被自家主人打得飞向蓝天白云,拥抱整个世界。 嗯……她想,以后自己还是乖一点好了。 用过午膳之后,李弼备轿带着舒雪尹进宫。 后宫乃是皇宫禁地,除了皇上和太上皇以外,其他的男子是无法踏入的,但要让舒雪尹由小太监领进皇后的朱雀宫,其实也是可以,只是李弼不安心放任她独自进后宫。 在正南永雀门内,他牵着舒雪尹下轿,替她再拉紧斗篷,眼前是永雀殿向南的大片石板广场,他随即领着她朝主殿而去,询问皇上在何处。 「皇上用过午膳之后,和国师一起到观天楼了。」殿前太监如此回答。 李弼垂眼寻思片刻,又领着舒雪尹往金雀宫西方的观天楼走。 「累吗?」 「不累。」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他凑近她问。 「……很多地方都不舒服。」她嘟嘴,脸变粉红色。 李弼愣了下,知道她言下之意,不由得轻笑。「回去之后,本王再帮你推拿。」 「不要。」谁知道推拿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你把本王当什么了?」被她的眼神逗笑,李弼不禁放声笑开。「就算本王真的想使坏,夫妻之间男欢女爱有什么不对?」 「我们还没成亲。」 「快了。」 「王爷,你愈来愈霸道了,都不用问我意见喔?」她连一点点发表意见的权利都没有吗? 「你身子都已经给了本王,不跟着本王,又能如何?」 「所以你昨晚诱惑我?」太卑鄙了!搞情报的果然是心思九拐十八弯,老是在算计人。 「从头到尾,本王可都没有那意愿,是你自己答允的。」若照他原本的步调,是希望在三五个月后,至少要等她身子完全恢复到先前的状况才会碰她的,岂料……所幸,没害她病情恶化。 「我?!」她粉颊烧烫烫的。「你这样说,好像我诱惑你一样。」 明明就是他先有感觉,她才本着牺牲奉献的精神与他同乐的! 「也可以这么说,本王很期待往后都可以如此。」牵着她,他笑得乌瞳生亮。 作、梦!天堂和地狱,她还知道要往哪里走。 瞧她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他不禁爱怜地轻掐了下。带着她来到观天楼前,瞥见皇上的贴身太监正守在观天楼外,他微扬起眉。 「小莲子。」 小莲子回头,随即恭敬地福身。「奴才见过王爷。」 「皇上呢?」 「皇上和国师到后头寝楼,命奴才在这里候着,王爷要找皇上,可要奴才去禀报一声?」 李弼沉吟了下。「不用了,国师的寝楼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去的。」他拉过舒雪尹,踏进观天楼主厅。「你在这里坐着,别胡乱走动,观天楼里很多规矩,女子不宜进入。」 「好。」她乖巧地点点头。 李弼随即从主厅旁的侧廊而去。侧廊衔接后院曲桥,曲桥的终点即寝楼。 寝楼为四层楼台,以往为了观星卜国势,历任国师通常都会在此歇息,他年轻时也常在这里留宿,当时还是东宫太子的皇上亦是。 到了现在,观天楼的寝楼仍是李劭暂歇之处,他即位之后,若是批奏折批得累了,就会到这儿暂歇一会。 上官羿在案前替李劭在奏折上圈点几处重点后,缓步轻移走到锦榻边,坐在榻缘,注视着熟睡中的帝王清俊的脸庞。 他屏住气息笑的冷瞳裹着异样的情潮,大手从李劭胸膛缓抚到他的颈项,长指停在他的喉头上。 他俯下身,不断俯下,直到两人的呼吸缠绕,直到他张口吞咽着他的气息—— 「国师。」 轻浅的沉嗓乍至,上官羿面无表情的回头探去,面无惊慌心虚,神色沉敛得教人看不穿他的心思。 「凤凌王。」再起身,他神色自若地笑开。 李弼眸色平静,让人猜不穿从这角度,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皇上睡着了?」他问。 「批着奏折,倦了,我要皇上歇一会。」上官羿将垂在李劭腰间的锦被拉到胸口,确定他不会受寒后,才缓步走向李弼。 「国师真是将皇上照顾得无微不至。」李弼负手反身走出寝楼。 「因为他是皇上。」上官羿跟着他踏上了曲桥。「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少秦传皇上口谕,要雪尹进宫陪伴皇后。」他淡道。「所以我是来找皇上的,由皇上带路,我比较放心。」 「是吗?」与他并肩走着,瞥见他并没有戴上手套,上官羿微讶。「你的手套……」 「嗯,用不着了。」 上官羿浓眉微扬,似笑非笑。「看来,你是找到你的真命天女了?」 「嗯。」 「真该好好恭喜。」 「国师真的会恭喜我吗?」走上侧廊进主厅前,李弼寓意深远地问。 就见他眸色不变,朝他朗笑。「为什么不?」 定定地看着他,想了下,李弼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不是要皇上带舒姑娘进后宫,你不去唤醒皇上吗?」上官羿笑笑地提醒。「顺便要皇上把奏折带走。」 李弼应了声,又走回曲桥,上官羿则是前往大厅,瞧见舒雪尹就坐在上席榻上,他一点也不意外。 「好久不见,舒姑娘。」 「好久不见,国师大人。」舒雪尹立即起身,粲笑盈盈。 浅浅打量她一会,他主动问:「身子好点了吗?」 「欸?连大人都知道我身体不好?」 「前些日子十里行宫发生了一些事,御凤郎回报,舒姑娘像是染上风寒,王爷带着舒姑娘去找我爹医治。」 风寒?那男人是这么说的?「说到这个,还没好好跟伯父道谢呢,改天定要亲自登门道谢不可。」 「舒姑娘不必多礼。」上官羿笑着,走回侧廊一间小房取出一件裘帔。「近日天候不甚稳定,多搭件裘帔才能保暖,免得风寒又上身。」 看着那件精美裘帔上头的美丽狐毛,舒雪尹很是犹豫。 虽说她近日觉得精气神都不差,可兽毛一向是她的罩门,就怕一碰上,又要走一遍鬼门关,要是再惨一点,恐怕是要直接走进鬼门了。 「王爷粗心,我可是比他贴心多了。」上官羿将裘帔披上她的肩头,仔细观察她的神情。 第二十五章 放缓了呼吸,舒雪尹勉强勾唇。「谢大人。」不要发作、不要发作,人家是好心,要是她发作了,岂不是要教人家内疚? 可她心里仍是很恐惧,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只好赶紧闭上眼,慢慢调匀呼息,就像以往的数个年头,只要况不严重,都是可以控制的范围,应该不会有事的。 「舒姑娘脸色似乎差了点。」眯起眼,他蓦地发现她眉间隐约泛着红光,不禁微讶。 难道说,李弼对她下了鸳鸯咒,还成功了? 「有吗?」她苦笑,但等了好一会,该来的胸闷却都没有出现,就连心跳也逐渐缓和下来。 嗯,难道说上官振是神医再世,把她的气喘连根拔除了? 思及此,她不禁面露喜色,正要开口夸赞国师的父亲时,便见李弼急匆匆地从侧廊跑来,她甜甜的笑眯了眼。 「王爷。」 李弼瞪着她肩上的裘帔,一把扯下,气息紊乱地看着她。「谁给你裘帔?」 「嗄?」舒雪尹眨眨眼,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上官羿,再扯着李弼,小声说:「你不会连这样都吃醋吧?国师是好意,你这样动怒,会给人笑的。」 真是的,就连人家送她裘帔,他也要吃醋啊? 李弼心头震了下,缓缓抬眼看向上官羿,他还是笑着。 「凤凌王,你跑得那么急,就这么急着要舒姑娘进宫探皇后吗?」李劭缓步从侧廊走来,一身金黄帝服,头戴金冠。 「皇上。」李弼深吸口气,看向他。「雪尹的身子不好,别让她待太久。」 「放心,朕知道你护她心切,舍不得离开她太久。」李劭好笑地看着他。「初巧太上皇这几日回宫,晚上就留下来一道用膳吧,父皇想瞧瞧你。」 「臣,遵旨。」 「舒姑娘,随朕来吧。」 舒雪尹点点头,临走前,不忘扯扯李弼的袖角。「别生国师的气,他只是关心我,你别乱吃飞醋。」 他含糊应了声,沉锐乌瞳直睇着上官羿。 舒雪尹跟着李劭的脚步进后宫,然而才刚跨过后宫拱门,迎面便走来一个近半百的男子。 「父皇。」 她听见李劭喊,不觉偷觑一眼。哇,居然有太上皇耶!这代表这太上皇应该是个不错的仁君,否则有的人死也要霸住皇位,岂会提早让位? 她颇有好感地欠了欠身,「奴婢拜见太上皇。」 太上皇李尔觑了她一眼,唇角勾起温尔笑意,正要示意她平身时,瞥见她手腕上滑落一只金镯,不由得眯起瞳眸。 「父皇,这位舒姑娘原是皇后的贴身宫女,教凤凌王给看上,如今进宫是要和皇后话家常。」 李尔直瞅着舒雪尹的五官,突问:「姑娘家住何方?」 她不由得愣住。来到这里这么久,没人问过她这问题,就连布蕾也没问过,如今突地被问,她还真的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的模样真投我的缘,不如先到雀上宫和我聊聊。」话落,他扣住她的手腕,扯着便要走。 舒雪尹原想挣扎,但一思及他是太上皇,就怕一个过肩摔后会害死很多人,想了想,还是乖乖地任他扯着,反正他应该也不会是坏人。 「父皇?」反倒是李劭不解地跟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观天楼主厅里,传来李弼阴冷的质问。 「我做了什么?」 「少秦回报皇上,雪尹有气喘,不得碰触兽毛,我不信你不知道!」他特地要少秦如此回报,就是要让皇上知道,她正面临生死关头,所以他暂时无法回城。 刚才,他才进寝楼唤醒皇上,突地感到胸口一阵滞闷,气息瞬间紊乱,知道有异,他随即赶至主厅,看见她身上的裘帔,他是又喜又怒。 怒是有人蓄意置她于死地,喜则是鸳鸯咒总算发生了效用。 鲜少成功的咒,代表着……她真的爱他。这无声的告白,让他又暖又动容,然而杀气也在这瞬间翻腾,就只为了保护她。 「是吗?皇上没跟我说,还真是对不住。」上官羿一脸抱歉,却很不真诚。「还好,你下的咒成功了……开心吗?」 皇朝太上皇之所以会让李劭在弱冠之年即位,那是因为他对祖宗遗训深信不疑,所以亲自走遍天下,就为了寻找李家后代,如今回宫,他是绝对不会让太上皇有机会见到舒雪尹! 所以,她非死不可。 李弼平静的黑眸瞬地冷鸷慑人。「国师,我们是一样的人。’ 他和上官羿、李劭,一道在皇子上课的迅隼殿上长大,感情可比手足,然而,曾几何时,这份手足之情变了质? 上官羿的手足之情变了,他的手足之情也淡了。 「喔?哪里一样?」他轻哼。 「专注只为一人。」 扬起浓眉,上官羿笑而不答的神态与李弼有几分相似。 缓步走向他,李弼沉声问:「国师可是忠臣?」 他傲睨着他,久久才扬笑,说得斩钉截铁。「是,我是一个人的忠臣。」 为了守护金雀江山,他不惜一再容忍西苑公主的刁蛮放肆,就是要得到西苑的资源。只要对金雀好的事,他都会做,哪怕是要他双手染上鲜血,他也在所不辞! 「为了当忠臣,你可以视他人性命如草芥?」 他不是不知道堂兄私底下做了些什么,但他从不插手,因为事不关己,然而现在不同,早在地动之初,他便相信堂兄必定也感觉到朋异状,所以他几乎日日守在雪尹身边,不让他接近。 地动代表着皇族归朝,上官羿绝不会让剐一派李家人夺回金雀江山,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在他幼年无依时,上官羿是保护他的兄长,是他教他戴上手套避免碰触,免得被无法控制的天赋逼疯,因为是兄弟,他对上官羿私下的动作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现在,他要斩草除根! 上官羿那些肮脏手段,他并不是不会,只是不想使用罢了,若是逼急了他……他的手段会运用得比他更彻底! 「那又如何?为了成就大业,本该有人牺牲。」 「牺牲雪尹?」 上官羿不笑的眼瞳来霜带雪,再不隐藏他的执念。「这有什么不对?上官一脉为了皇朝鞠躬尽瘁,世世代代子孙皆受天咒缠身,凭什么不能让我掌握我想掌握的?李弼,这皇位,我绝对不会让李劭以外的人坐上!」 「雪尹对皇位没兴趣。」 闻言,他冷笑。「你果然早就知道她是李家后代。」接着面色一整。「就算她不要皇位又如何?那也改变不了她体内的血,改变不了她的身世,更改变不了变动的未来!」 水镜中,他看不见李家后代的脸,但他看得见皇朝异变,看见了皇位易主,而他倾尽一切也要阻止尚未到来的未来。 「……我会杀了你!」李弼面色平淡,杀气凝在妖异眸底。 「至少我还不曾想过要除掉你。」敛下眸,上官羿又回复那张无害的笑脸。「这一点,我可比不上你。」 「那倒是。」在遇上雪尹之前,他本就无慈无悲,看太多宫闱恶斗,经历战场暑杀,他半点感觉都没有,对于生死他一点都不在乎。 但现在不同,他的心为一个人而动了,而上官羿千不该万不该招惹那人,更不该对她下手。 「凤凌王,你眼露杀气了。」上官羿神色自若地瞅着他。 「可不是吗?」李弼握拳运劲。 两人自小一块习武,眼前人有多大能耐,他一清二楚,要在三招之内取下他的命,一点都不难。 「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杀我?」见他认真的模样,上官羿心中五味杂陈。 李弼不语,乌瞳杀气流窜得毫不挣扎。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一直以为我们兄弟是连心的,你应该会陪着我守护这片江山,想不到你竟为了一个女人而选择杀我。」他嘲讽地笑了,随即脸色一凛。「你让我好失望。」 「若不是你对雪尹下手,我又何必出此下策?」他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但若是逼急他,休怪他无情。 上官羿冷瞳直瞪着他,突见厅外有抹身影窜过,他视线移去,瞥见他派出的探子快速地朝他比出一个手势,见状,他脸色突变,紧握在侧的拳头伸出大拇指朝天划过,探子随即领命而去。 李弼蓦地回头,瞥见探子离去,以为他想对心上人不利,大手迅速擒住上官羿的颈项。 第二十六章 「先别急着处置我,舒姑娘被太上皇带走了。」 李弼闻言眯紧黑眸。太上皇对李氏后代的执着,他和上官羿在许久前就发现,若是被他发现雪尹是李凤雏的后代——不对,太上皇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否则不会无故带她走。 挥开他的箝制,上官羿皱眉。「我几次观水镜,皆看不清楚她的容貌,若不是接连两次地动,我可猜不出李氏后代竟如此不起眼,那么你想,太上皇到底是怎么怀疑的?」 李弼顿了下。雪尹确实不起眼,但和她在一起,就是感到舒服,习惯她的陪伴后再离开她,就会发现世道的一切都不对味了,她不起眼,却有着可怕的感染性和存在感。 他不知道太上皇究竟是如得知的,只知道他不要失去她……他宁可失去一切换求一个她! 「……你进不了后宫,除非你要造反。」见他要走,上官羿淡声提醒。 李弼没有犹豫,转过身去。 「你真要为她造反?不要忘了,自平德皇后便已立下规矩,若非皇上应允,擅闯后宫男子,杀无赦,你是想死吗?」终是见不得亲人做傻事,上官羿火大灺挡在他面前。「一个舒雪尹,值得你这么做吗?」 「我要救她!」李弼目眦欲裂,一把将他推开。 「你要救她?救了她又如何?救了她,娶了她,再亲眼见她死?」 他面色骤变,暴咆,「她不会死!」 「上官家孤老的命运,谁都没有例外,就算你被赐国姓又如何?体内流的一样是上官家的血,藏着上官家的天咒!你牵扯上她,根本就是要她死,这就是你保护她的方法?」他紧揪着堂弟的衣襟,斯文尽失。「你以为下了鸳鸯咒,与她同生共死,一切都很美好?她想过她的命运吗?她想陪着你死吗?」 他不管舒雪尹最后落得怎样的下场,只怕皇朝要失去第一武将。 李弼倒抽口气,因为他的最后一句话,眸底闪过一丝挣扎。 可很快的,他就作出决定。「倘若结局一样都是死,不管她想不想,我都要她死在我的怀里。」李弼缓缓扯开他的手。「雪尹说,命是注定的,运是可以改变的,我的天赋改变不了,也宁可奋力一搏改变孤老命运,就算结局一样,至少我努力过!」 上官羿见他转身就走,好半晌才幽幽道:「那就不要怨我,她非死不可,我不可能给她机会,夺走皇上的江山。」 上官一脉,执着不悔,李弼是,他亦然。 【第十章】 从皇宫西侧直入后宫,向北到底,穿殿度廊,踏上玉栏曲桥,走进峻工没几年的雀上宫,主殿里以金红双色为主,精美绣料垂落,金雕烛台上烧燃着奇艳光晕,映得李尔脸上的笑意更形吊诡。 「父皇?」李劭注视着父皇未曾有过的笑,很是不解。 李尔反身看向舒雪尹,俨然忘了自己儿子的存在。「舒姑娘,你这手镯是打哪来的?」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把手触藏进宽袖里。「这是我母亲送我的。」这手镯有什么大不了吗?顶多雕工满精细,造型还不赖罢了。 李尔轻佻起眉,回身走到殿上高位,取过一张上等宜纸和手掌大小的朱泥。「能否借我?」 「……这手触是拿不下来的。」 这镯子看似颇大,但打她六岁那年戴上之后,就再也拿不下来了。 「喔?」李尔眸中闪过惊喜,似乎更加确定了什么,说话的态度也更加恭敬。「那么,可以让我看一下手镯凤喙交迭之处吗?」 舒雪尹蹙起眉。他怎知道这金雕手镯的镯身是有两只凤团抱,双喙衔环,上头刻着她看不懂的文字? 她疑惑地拉开袖子,任由李尔转动手镯,而后在凤喙环处印上朱泥,再缓缓拓印在纸上,移动手镯后,看见纸上艳红四个小字,李尔立即双膝跪地,高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错不了的,那四个字,便是传说中凤衔月环上特有的印字——双凤衔月。 这朗声洪亮,让舒雪尹和李劭都僵愣得说不出话。 「父皇?」 「劭儿,跪下!」李尔扯着儿子一道跪下。「她是李氏后代,终于回到金雀皇朝了!」 闻言,舒雪尹连退几步,她的脑袋一片混乱,但想要赶紧离开这里。 这种场面对她而言太刺激了,她完全无法接受。 「那个……我先走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误闯森林的小白兔,小白兔还是住在原本的地方比较适应一点。 「女皇,别走!」 「我不是女皇!太上皇,您先别激动,这应该是误会,一定是误会。」 别闹了,她又不是武则天,这里也不是唐朝啊! 「我有证据。」李尔沉隽的眸瞅着她,将朱泥和纸搁到一旁矮柜上头,随即取来一张纤薄如纸的金片,上头详雕着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 吾朝开朝凤衔月环仅传李氏子孙,持有者必是李氏后代。 平德皇 舒雪尹凑近一看,有些哭笑不得,毕竟字体太野,她真的认不太出来,却见李尔翻过那张金片,背面正是凤衔月环的模样。 她整个呆掉,再也说不出话,好半晌只是眯眼瞪着手镯。 从小她就觉得这手镯古怪得很,明明环身颇大,但她怎么也取不下,像是附着磁性,怎么也无法从手腕脱出。 母亲总说,她一定会来到金雀,而日前她又得知外公是故事中的摄政王……这其中有什么关联?母亲不是说,手镯挑选她为主人,会带她寻找命定之人吗?为什么又突然蹦出什么女皇的身份? 「史册上记载着,当年摄政王李凤雏因故发放边疆而后造反,举兵攻城,却在得知冉太后急病驾崩而心神溃散被押入天牢,一生抑郁而终,然而平德皇李隽却留下遗诏,命之后即位皇帝一代传告一代,李凤雏踏平漠林有功,赐凤衔月环后,与冉太后离开金雀,双宿双飞。」李尔见她反应渐大,更是证实自己的猜想无误。 「凤衔月环与传国玉玺并列开朝圣物,凤衔月环乃是开朝皇帝赠与皇后明小满的定情物,帝掌玉玺,后掌月环,传闻凤衔月环传女不传男,会自己挑选主人,一旦戴上而不滑落的话,即是手镯认定的主人,手镯会带领着主人寻找命定之处。」 舒雪尹傻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卞半句话。 「所以你不能走,你必须继承皇朝。」 她稍稍回神。「……这个皇朝不是已经有李劭这个好皇帝了吗?」 「你才是皇朝的真命天女,李劭必须退位,迎接你为皇朝女帝。」李尔眸露感动地瞅着她。「我未及耳顺之年便退位,云游四海便是在寻找李氏后代,如今你出现在皇朝,这是既定的命运。」 「呃……我觉得这件事,我们可以慢慢协议,不急不急。」她干笑,偷偷往后移动。 岂料未到殿口,殿外随即传来一阵骚动,她回头一看,竟见一个列队守在殿口。 「没有我的命令,你哪里也别想走。」李尔沉声道。 当李劭离开雀上宫已是掌灯时分,转过一个拱门时,立即被一道声音吓住。 「皇上。」 他顿了下,看向一旁暗处。「凤凌王?」 「雪尹呢?」李弼缓步走出。 李劭不由得叹口气。「在雀上宫。朕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了,竟说舒姑娘是李氏后代,硬要她继位为女皇,甚至动用殿前军守在宫前。」 「皇下可听过李氏后代的传说?」 「方才在雀上宫时,父皇同朕提起了,听闻这本是历代帝王离世之前才能说开的口谕,且宫内早留有平德皇留下的暗诏……朕总算明白,为何父皇执意在朕弱冠那年让位而云游四海了。」 平德皇的暗诏里写着,终有一天,李凤雏的后代必定回朝,不管当时谁在位,都入须退位,但没有说是在何时,也许是百年后,又也许不过是平德皇的期睇,可他父皇却奉为圭臬,过份执着。 「皇上有何想法?」 李劭看向他。「朕对皇住向来没放在心上,只要皇朝百姓好,这个皇位对朕而言,没什么可留恋的。」 「那么皇上是打算要让住?」他气音如魅。 李劭低笑,眸中有些了悟。「凤凌王,你想要朕怎么做呢?」 第二十七章 眯紧黑眸,李弼负在背后的手紧握着。「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帮臣?」 「朕知道你的心情,你何不再给朕一点时间,让朕来调解这件事?」李劭无奈地看着他。「你与朕有多年手足情谊,朕知道你并不乐见舒姑娘登基,所以朕会想办法将她带出来,你千万别轻举妄动,朕不想失去你这个兄弟。」 他太清楚李弼无惧的性子,就怕他闯入雀上宫,那时就算他有心要保他,恐怕也是难以回天。 「……雪尹害怕吗?」 「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太上皇奉她为上宾。」 他冷嗤。「奉为上宾又岂会要殿前军守殿?」 他可以直闯雀上宫,哪怕要他以一敌百,他都不惧,就怕伤及雪尹,所以他才等在此处,等待绝佳时机。 「你千万别硬闯,一旦你带走舒姑娘,就等于和整个皇朝为敌。」虽说他是即位皇帝,但后头还有个太上皇,无法左右太上皇的决定。 「那是下下策。」心正乱着,李弼却极力逼自己冷静,非要找两全之道不可,然而就在他攒眉细思时,不意瞥见一抹身影从拱门前走过。「那是——」 李劭略走出拱门一探,讶道:「贵妃?」 李弼见那抹身影走向雀上宫,立即蹙眉。「她去雀上宫做什么?」 「朕明明将她禁在玄雀宫,要她不得擅自出宫,这时分她怎么会出现在此?」 「皇上没打算要处置贵妃?」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国师希望朕以大局为重,要不朕早就赐她死罪了。」李劭微恼。「朕先去瞧瞧,这时分她进朱雀宫,实在古怪。」 可不等他动作,李弼已大步流星地赶往雀上宫。 「凤凌王!」李劭低喊。 守在雀上宫的殿前军戒备地以抢击地,发出震响,然而一瞧见来者是李弼,都愣了下,直到他要踏进雀上宫了,殿前军指挥才一个箭步挡上。 「王爷,太上皇有令,未经传唤,不得进入雀上宫。」 「胡扯,本王分明瞧见贵妃走进雀上宫!」他眯眼瞪着昔日部属。 「回王爷的话,贵妃是求见太上皇。」 「那本王也求见太上皇!」他冷瞳寒若冰雪。「退开!」 「王爷,不要为难属下,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全部退开,凤凌王是与朕同来的。」李劭晚一步到,挥手示意殿前军退后一步,随即单手拉着李弼。「随朕来。」 两人才踏上青石板路,李弼右肘便痛了一下,他心一凛,疾步而飞。 「凤凌王!」李劭啐了声,只能无奈跟上。 穿过主殿,至衔廊,李弼随即听见熟悉的女声。「贵妃娘娘,你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我们有话慢慢说,好不好?」 他立即朝声音来源处跃身而去。 「让你到地下和凤凌王说个痛快!」西苑公主,也是当今的贵妃穆喀尔依旧穿着西苑宫服,手持弯月短刀,一步步逼近舒雪尹,将她逼到角落。 「贵妃,我没有得罪过你啊……」闪避之间,舒雪尹的右肘撞到了柜角,但她却无所感也无空理睬,毕竟眼前这一幕已经教她够头皮发麻的。 「是,你是没得罪本宫,但你是皇后以往的贴身丫头,本宫就是讨厌,如今你成了凤凌王的贴身丫鬟,本宫更是嫌恶,要怪就怪你老是成为本宫眼中钉者的丫鬟吧!」 听说凤凌王对她疼爱有加,那男人灭了西苑在驿馆与十里行宫的兵马,坏了她谋逆的计划,害她被禁在玄雀宫,这仇能不报吗?若能杀了这丫头,让凤凌王生不如死,她也觉得痛快! 穆喀尔挥动弯月刀,舒雪尹立刻蹲下,弯刀横切过花瓶,砍断了花架,吓得她手脚并用地一退再退。 完了完了,太上皇跑去哪了?殿前军咧?为什么会有这一号人物突然要来杀她?就说了宫廷生活不是人过的,她真的很不适合啊! 「看你往哪逃!」穆喀尔神色疯狂,又朝她砍她。 「放肆,谁准许你在雀上宫撒野?!」李尔在后宫寝殿听闻古怪,赶到中殿,大步走向穆喀尔。 她愣了下,舒雪尹见机不可失,闪身接近她,一记顶肩侧摔,轻易将她摔昏在地。 「果真是李家后人,女皇是懂武的。」李尔松了口气。 「不、这……」呃,好难解释,干脆当哑巴算了。 「雪尹!」 听见熟悉的声音,舒雪尹喜笑颜开地转过身,朝殿口的李弼扑去。「王爷,我好想你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是一刻不见,就觉得好像已过千年啊~ 李弼紧紧将她拽进怀里,拿她的温暖安抚着他不受控制的心跳。 还好,还好雪尹还懂得自保…… 「王爷,你快点带我回去吧。」这里的人都怪怪的,完全无法沟通,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好,本王带你走。」 「放开女皇!」还来不及走,李尔已经手持长剑直对着他。 李弼不动声色的一拱手。「太上皇找错人了,雪尹是臣的王妃,不是什么女皇。」他双手早已汗湿,俊颜却波澜不兴。 「凤凌王,放开女皇。」李尔轻勾笑,神情与李劭有几分相似,却添了更多霸气,少了几分儒雅。 「父皇,舒姑娘是凤凌王即将迎进门的王妃,父皇何苦如此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你知不知道我等李家后代已有多久了?」打他继任皇位,便天天想着平德皇的遗诏,身为继任皇帝,他有责任完成平德皇的遗愿,如今愿望即要实现,谁也别想阻拦。 「可凤凌王与舒姑娘两人已有私情,若要舒姑娘基,也请父皇让舒姑娘点凤凌王为婿。」李劭想来想去,似乎也唯有此法可行,至少这么做,不会教两人被拆散。 「不成,女皇的夫婿唯有你。」 他盼这日不知盼了多久,好不容易终于得以一偿所望,见到他最尊崇敬重的平德皇后人,更有机会与其亲上加亲,怎可能把这等殊荣让给其他闲杂人等? 李劭脸色倏地刷白。「父皇,这万万不行!」 「有何不行?杀了凤凌王,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话落,李尔便持剑攻击李弼。 舒雪尹瞠目结舌的看着突发的景况,可下一瞬间,就见李弼迅速抽出他腰间的折扇,刷的一声扬开。 「平德皇亲笔真迹在此,见此真迹如见先皇,还不跪下!」他以乌黑折扇挡在自己面前。 李尔闻言,硬生生地收回长剑,直瞪着扇面上精缕的字迹,一字一顿地念出。 「见扇如朕亲临,怒犯雪尹者,杀无赦!」念至最后,他连退数步,因那龙飞凤舞的苍劲字体,他比谁都肯定是平德皇李隽的亲笔字迹翻雕的,再见底下的开朝玉玺落款,他立刻掀袍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弼总算暗松口气。他初见上头字体,还没太大把握,如今拿出来,不过是想要赌赌看罢了,想不到他的猜测无误。 当初,他觉得上头的字颇怪,总觉得时间有异,但这扇子倒也巧,刚好碰上一个对平德皇恭敬有加的李尔,才能起这么大的作用,是用在别人身上,怕是一点用处皆无。 他可以掳走雪尹,杀出一条血路,但为了她,他宁可挑选更踏实而安全的路走。 「你怎么会有这把扇子?」李尔哑声问,既愤恨又欣喜。 「这是雪尹送给臣的定情物。」 定情物?舒雪尹慢慢回神,看向撒谎都不脸红的男人。这是定情物?根本就是他土匪硬抢的好不好,不过,她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何不还她扇子了。 原来扇面写是那些字啊……可外公上哪去拿到平德皇的真迹?难怪外公老要她随身携带扇子,还真的是派上用场了。 「女皇给的定情物?」李尔状似喃喃自语,好一会才抬眼。「我杀不了你,但你也别想带走女皇。」 「上头写了「怒犯雪尹者,杀无赦」。太上皇想死吗?「 「我是迎女皇回朝,何来怒犯之说?」 「臣若是硬要带她走,太上皇又能如何?」李弼要笑不笑地道。 「殿前军!」李尔蓦地大吼。 殿前军随即整队入殿,「好好保护皇上,并给我拿下凤凌王!不得伤他!」李尔恼声低咆,「传令,皇城二十二卫指挥戍卫,全都给我进驻雀上宫!」 「父皇!」李劭想要阻止,可惜在父亲面前,他这个年轻皇帝起不了太大作用。 「退下!」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殿前军缓缓朝好友和舒雪尹靠拢。 第二十八章 李弼沉声说:「雪尹,别离开本王身边。」他抽起腰间佩剑,利刃在烛光烁烁的殿上,冷绽青光。 「好。」舒雪尹看着将他俩团绕的殿前军,紧张得连手心都发汗,直贴在他的身侧,不敢胡乱动弹,就怕变成他的负担。 「再不退开,别怪本王无情。」面对下属,他目色寒冽,不念私情。 「王爷,属下只是奉命行——」 殿前军指挥话未完,只见李弼反手一挑,眨眼间他已倒地不起,血缓缓地从他身下渗出,教舒雪尹瞠圆了眼。 殿前军不禁停下动作,一双双眼直睇着他。这支军队里,有不少人曾跟随李弼南征北讨,亲眼见识过他是如何以鬼将姿态如入无人之地,摘下敌将首级,是故无人敢再轻举妄动。 李弼目色冷绝,单臂将舒雪尹提起,缓步向前,殿前军一退再退,李尔和李劭紧跟在后。 蓦地,没有防备之地,他的脚下一股刺痛,他垂眼探去,竟是混在殿前军中的穆喀尔,执起弯月刀划过他的脚踝。 「去死吧!」她狞笑。 他高大的身形微晃了下,一脚将她踢开。 「王爷!」舒雪尹紧抱着他的颈项,焦急的想查看着他的脚伤。 「不碍事,闭上眼。」他沉喃道,目色如魅,一个快步,一脚踩在贵妃颈项上头,用力踩碎,暴厉而无情地抬眼环视众人,四周立时响起抽气声。 他继续向前,殿前军随即溃散,无人敢拦阻。 「一群饭桶!」李尔快步追出殿,李劭冷冽地看了眼已了无气息的贵妃,头也不回地跟上。 出了雀上宫,李弼不朝前廷走,反倒是拐向东行,然而速度却渐渐缓慢了下来。 「王爷,你是不是脚很痛?」舒雪尹担忧问着,李弼紧抿着嘴没有回答,她轻扯他。「王爷,你放下我吧。」 他怒目瞪她。 「我不知道为什么太上皇一直要我当女皇,但没关系啊,我留下来慢慢跟他讲道理,总是会有说通的一天,你不要担心我。」早知道事情会闹得这么大,打他进雀上宫,她就该阻止这一切。 「那老家伙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哼了声,他脚步不停。 隐约感觉到李弼对太上皇的不满,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王爷,你放下我,让我好好跟他说,要不然你这个样子,不是有罪吗?」 方才在雀上宫时,她就明显发现太上皇势在必行的决绝,谁敢阻挡他便会要了谁的命似的。 「你不跟本王走,难不成你真要留下当女皇,真要和李劭在一块?!」他低吼着,明显气喘吁吁。 舒雪尹这才发现他浑身大汗,脸色异样苍白。 「王爷,你——」她看向他的脚,蓦然发现点溅在地的血竟是黑的。「王爷,你的伤口有毒!」 「本王知道。」就是知道才要赶紧离开宫中。 「可是如果你跑愈快,毒也会跟着跑愈快的。」她开始挣扎,可惜他的臂弯如铁。「王爷,我跟你走,我慢慢跑,你放下我吧。」 他充耳未闻,然而才跑过一道垂花拱门,他突地听见一阵风声破空而来,想也不想地朝前疾飞,瞬地箭翎如雨落下,划过他的衣袍。 「啊——」舒雪尹吓得放声尖叫。 李弼只分神看了她一眼,一阵烈风便又急至,来不及闪避,他顶多只能翻过身子,眨眼间,箭翎已经扎入他的右肩上。 「王爷!」 「不碍事!」李弼闷声哼了声,蹬步跃起,数道身影自两旁殿檐落下,追逐着他们。 体内的毒沿着血液逆蚀而上,李弼面色铁黑,目光却依旧似雪冰冷。 几道身影奔至眼前,他持剑反击,反挑侧提,全都不留活口。 他的脸上身上皆溅着血,杀得更野,一个回身,剑身隐没在来都胸口,他一脚踹开,疲惫地踉跄数下,以剑拄地才稳住身形。 「王爷……」舒雪尹早已经泪流满面,小手不断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没事。」他气息已乱,却力持平稳不让她发现。 她抽噎地看着他。「上官家的诅咒一点都不准!哪来的孤老,根本就是我拖累你!」 闻言,李弼唇角微勾。「这听来,还不赖。」 他闭了闭眼,想调匀气息,却发现毒性已侵蚀到底,眼前一片花白,宽敞的路在他眼前变得歪斜扭曲,他眯紧黑眸,想要确认身在何处,却力不从心,甚至连要站直身子都要费尽所有气力。 舒雪尹的身子缓缓滑落,她连忙从他身上跳下,紧紧将他抱住。 「王爷,你要赶快就医!」他的脸色愈来愈黑,浑身发着高烧,显示其毒剧烈,说不定会要人命的! 「不成。」他用力闭了闭眼,咬牙强迫自己站直身子。「继续走。」 怎么走?他连站都站不稳了! 「王爷,后头没有追兵了,我们先找一处躲起来好不好?」她左看右看,瞧见一处花园。「王爷,那里有一片花园,我们到花丛后躲一下好不好?」 李弼眯眼看去,眼角余瞥见一抹锐闪过,他不假思索地将她推开,尖锐的痛楚立即从肌肤狠绝穿透,在他体内狠狠爆开,教他瞠圆了赤红魅眸。 「王爷!」舒雪尹尖喊,水眸里满是激动的泪水,清楚看见他胸口被人一剑穿透。 杀手看向她,欲抽出剑对付她,却突地发现抽不出长剑,对上李弼的眼,就看见他紧握着锋锐的剑刃,目色暴瞠地瞪着他。 他心间一跳,下一瞬,李弼竟大步走向他,任剑刺得更深,直到胸口近抵剑柄,大手扣上他的颈项,啪的一声,将他的颈骨碎断。 李弼恍若没察觉杀手已死,力道依旧紧扣着,魅眸怒瞠,动也不动。 「王爷、王爷!」长剑只余三分之一留在外头,其他的皆穿过他的身体,位置在胸膛上,不知道有没有伤及心脏? 舒雪尹急着想要察看他的伤势,而他却置若罔闻。 「王爷?」看着他怒瞠的眼,她试探性地探手轻挥,他连眨眼都没有。「王爷……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她浑身发颤,一股恶寒袭上脑门,小手抖了又抖,轻扯他的手臂。 「王爷,放手,放手!」 李弼这才像是回过神,松开了手,伟岸的身影也跟着一倒,舒雪尹二话不说将他抱住,搂进怀里。 「雪尹……」他哑声唤,纯黑的血水不断自嘴角逸出。 「不要说话。」她不断抹去他逸落的血,泪也不断落下。「我带你去找大夫,你跟我说伯父住在哪里,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她只是个护士,不是医生,他的伤势这么重,她完全无法处理。 她想要假装坚强,可是一个下午风云变色,她惊呆了,哭得无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雪尹,往南走……出后宫围墙后往东走凤还门……」 「不要,要走一起走!」 「听……话,凤还门出去后躲起来,少秦察觉不对,会去找你……」李弼气息紊乱,眼前已是一片黑暗,「出城……往南……衔月城……」 「不要,我不会放下你一个人的,绝不!」说什么孤老,骗人,全都是骗人的!她才是真正的祸星! 「雪尹……」 她奏近他,泪水滴滴答答落在他脸上,只见他唇角掀动着,勾着迷人春晓。 「我说了,一定会保护你……」他气若游丝。 「我不要你这样保护我……」 他探手想轻触她的颊,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赶紧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颊上,听着他说:「雪尹,我爱你……」 她才要回答,便见他双眼一闭,她胸口登时一窒,无法呼吸,只能傻傻地瞪着他。 「王爷?」没有回应。「王爷……」她轻声唤着,心口像是破了个大洞,不知道流在地上的,到底是谁的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来到金雀,不是为了寻找命定之人吗?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命运?她穿越时空的意义在哪里?! 她是为何而来?目睹他的死吗?! 「不!」 她要他活下去,为她活下去! 注:相关书籍推荐: 1、金雀皇朝之一《地下皇帝 上》; 2、金雀皇朝之一《地下皇帝 下》; 3、金雀皇朝之二《奴儿女皇 上》; 4、金雀皇朝之二《奴儿女皇 下》。 5、金雀皇朝之前传《小满皇后 上》。 6、金雀皇朝之前传《小满皇后 下》。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