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之败家儿子》 第1章 请勿中止治疗 林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眼前的朱红幔帐仿佛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远处,那些古韵盎然的炫琴案、紫檀圆凳,似乎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帷幔前,一位身着青衣、头戴小帽的男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嘴角挂着的一抹欠揍笑容,带着令人心头发麻的谄媚:“少爷,您终于醒了……” 林蒙心中猛地一震,穿越?没错,他分明听出了那熟悉的凤阳官话,再加上这古色古香的陈设,他作为一位明史专家,怎能不坚信自己穿越到了那个遥远的时代? 然而,林蒙并未感到惊慌失措,反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多年来,他沉浸在历史的海洋中,今日竟得以亲身踏入古人的世界! 他瞥了一眼墙上的字画,那落款是大明正统年的一位书法家,再看那炫琴案的制式,分明是明朝中叶的风格,弘治朝之后便不再流行。炫琴案的新制,无疑证明了这是弘治年间无疑。 青衣小帽的男子点头应是,目光却依旧紧盯着林蒙,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 林蒙突然从床榻上弹起,兴奋地一拍大腿,眉飞色舞地开口:“宁王可还在?北边的小王子叛乱,南方的手工纺织业又兴起……当今皇帝,简直就是圣君,大有可为啊……” 林蒙激情澎湃,仿佛看到了自己在这个时代大展宏图的景象。作为一个在图书馆工作的明史专家,他对这个时代了如指掌,甚至能回忆起每个县里几月几号发生的盗贼事件。 上一世,他孤苦无依,而这个时代,似乎给了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林蒙忍不住笑出声,心中暗自佩服自己的胆量。他沉迷于历史研究,渴望在这个时代一展身手,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然而,青衣小帽的男子脸色却突然变得凝重,他迟疑地开口:“少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对啊!”林蒙精神抖擞,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男儿大丈夫在世,自当金榜题名、建功立业……” 话音未落,门被几个如狼似虎的精壮汉子猛地撞开,一股凶狠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这金色的阳光倾泻而入的瞬间,那些健硕的身影却巧妙地遮蔽了它的光芒。 紧接着,一位颤巍巍的老者,身着儒雅的长衫,唇边蓄着一撇飘逸的山羊胡,宛如一位行走江湖的医仙,背着一个古旧的药箱,步履匆匆地闯入。他的语气中满是急切:“少爷,少爷的顽疾,又犯了……快,快,扎针!” 话音未落,几个魁梧的护卫如同猛虎下山,瞬间将林蒙包围,牢牢控制住他的身躯。 林蒙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内心狂吼:“nmgb!这老先生,竟然真的从药箱中取出了那寸长的银针,表情痛心疾首,他竟然说……‘少爷所患之症乃是脑疾,切不可讳疾忌医,来来来,莫怕,莫怕……扎一针就好了……’” 林蒙惊得差点咬碎自己的舌头:“我……我……我哪里有病……” 大夫一边熟练地施针,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错不了,少爷,每次犯病都是这样的症状。来,别怕,别怕……我这针灸,是祖传的秘术,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少爷,你放宽心,躺好了!” 啊——! 一声惨叫,如同撕裂夜空的狼嚎,在室内回荡。片刻后,林蒙的呼喊声戛然而止。 他的手脚被紧紧束缚,而那位老先生却毫不犹豫地将银针深深刺入他的后脑。林蒙吓得脸色煞白,紧咬着牙关,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银针就会偏离轨道。 更糟糕的是,他从小就对打针有着莫名的恐惧! 那根长长的银针,就这样残酷地穿过了他的头颅,这哪里是治疗,分明是人间炼狱!我的老天爷啊! 银针尚未拔出,老先生便已皱着眉头,叹息道:“脑残之人,无药可医。老夫也只能依照古方,暂时压制病情,是否能康复,全凭少爷的造化了。” 那身着青衣、头戴小帽的仆人,躲在床边,低声抽泣:“少爷,少爷,方大夫是伯爷请来的神医,您别怕,扎几个月针就能好,伯爷有令,只要少爷的病能好,什么法子都可以……总之,千万不可抗拒治疗……少爷是伯爷的独子,您就忍一忍……忍一忍……” 林蒙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颤抖。 ………… 正午时分。 窗外风景如画,但林蒙的心思全被那针扎之事占据了!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七天了,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折磨。每一次针灸,都让林蒙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这位所谓的“名医”,将银针深深刺入他的脑后,还要轻轻地搅动,林蒙至今回想起来,仍感觉背脊发凉。 二十七天,足够让林蒙看透一切。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是大明南和伯方景隆的独子。 方家这世袭的伯爵头衔,是先祖们在靖难之役中立下的赫赫战功换来的,从北平打到南京,朱棣皇帝慷慨地赐予了一个铁饭碗。 而这个身体的…… 在这个喧嚣的京城之中,隐藏着一个传奇般的恶少,他,林蒙,名头响彻云霄,被誉为败家子中的翘楚,恶行昭彰,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就在这恶名之下,一场惊人的转变悄然上演。 曾几何时,这位恶少病倒,一时风声鹤唳,众人皆道他的精神已至崩溃边缘。林蒙,这位穿越而来的新主人,隐藏在病榻之下,暗中修炼,他的内心早已与那个荒唐的败家子决裂,但外表依旧装得风度翩翩,一副病弱之态,似乎治疗之路漫漫,遥不可及。 “愚蠢至极。”林蒙自嘲地叹了口气,他深知,自己初来乍到,竟敢大言不惭地谈论建功立业,简直就是自讨苦吃。在这个恶贯满盈的败家子形象背后,他必须隐藏得更深,才能在这复杂的宫廷斗争中存活。 “新的一天,新的挑战。”林蒙睁开眼,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在这座府邸中蛰伏了二十余日,对家族的脉络了如指掌,对原身的一切也都烂熟于心。 门扉轻启,一个容貌清丽的小丫鬟款款而来,紧随其后的是林蒙的心腹随从,那位青衣小帽的邓健。新的一天,新的闹剧,又即将拉开帷幕。 林蒙故作慵懒,眼眸半闭,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小香香,你来得正好。今日,且看少爷我如何演绎一出‘病中贵公子’的戏码。” 小丫鬟小香香眼波流转,微微一福:“少爷,您醒了。” 林蒙却假装不耐烦:“什么时辰了?这大清早的,扰人清梦,真是扰人耳目。” 小香香吓得俏脸泛红,低声回答:“日上三竿了。” “日上三竿?”林蒙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睛:“少爷我可是睡到日上三竿的‘雅士’。” 邓健在一旁忙不迭地赔笑:“少爷,是小的疏忽,可少爷的肚子……”话未说完,便被林蒙一脚踢翻,他怒道:“除了吃喝玩乐,你还能干点什么?” 邓健在地上打滚,痛哭流涕,而林蒙却在这闹剧之中,巧妙地掩藏着真正的自己。 林蒙心头猛地一跳,这可不成,莫非刚才那一脚太过猛烈,不小心踢出了奇迹?罪过啊罪过,实在是抱歉至极。可……哎,这位兄台也真是让人头疼,若非我林蒙原本就是文质彬彬,又怎会甘心放弃那“独特”的治疗方式? 然而,就在下一秒,邓健犹如鲤鱼跃龙门般,一个翻身,竟是一脸仰天长啸,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少爷的病症终于有所好转,小的……小的……真是喜不自胜,喜极而泣啊,喜极而泣!” 哈? 林蒙瞪大了眼,这剧情怎么这么狗血?这也能行?这世界真是疯狂得让人难以置信! 第2章 我承认自己是个挥霍无度的人 在香氛缭绕的清晨,林蒙轻抚香腮,刚刚品味过精致的早点,那位被誉为“妙手回春”的名医便踏着晨露而至。 大夫面容红润,喜气洋洋,听闻少爷的顽疾大有起色,府中众人皆赞其为“神医”,虽表面上谦虚以对,内心却像含着蜜糖,甜得无法言喻。 他肩背药箱,笑意盈盈地来到林蒙面前,一拱手道:“拜见方少爷,少爷气色大好,学生这就为少爷诊脉。” 林蒙对这个大夫总有一股莫名的敬畏,但转瞬之间,他傲慢地扬起头,翘着腿,不屑地说:“本公子早已康复,何须把脉?你这老兽医,滚开!” “哈哈哈……”大夫却朗声大笑,医者被称作“老狗”,实在有失风雅,但他心中喜悦,竟也笑得合不拢嘴,感慨道:“果然,公子之疾已无大碍,老夫甚是……甚是……” “滚!”林蒙心中明了,这世道,越是骄横,越是得人心,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世界。 “好的好的。”大夫非但不恼,反而转头对邓健叮嘱:“若公子再有不适,即刻告知,公子……老夫告退,告退。” 大夫心满意足地离去,林蒙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逃过一劫,林蒙又感到了莫名的空虚。难道自己的一生都要这样虚度光阴,假装成一个无赖? 不,这样的人生太过无趣,必须有所作为,只是现在…… 林蒙站起身,叫道:“小邓邓……” “少爷有何吩咐?”邓健苦着脸应声,显然不太喜欢林蒙这样称呼他。 林蒙笑着道:“来,陪本少爷在府中漫步一番。” “好嘞。”邓健连忙去取来一柄精致的湘妃扇和一个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香囊,得意洋洋地说:“少爷出行,最爱携带这些……” 林蒙眉头微皱,这身体的原主人居然有这样的爱好?他轻轻一笑,让小香香将香囊系于腰间,手中的湘妃扇轻轻挥动,扇面上的诗句跃然入目:“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诗句意境深远,但林蒙深知这扇子的主人对这句诗的另类解读,心中不禁暗骂:“呸,臭liu氓。” 尽管心中不悦,日子还是要继续。他提振精神,随着邓健走出卧室,林蒙这才真正见识了南和伯府的气派。 这座府邸占地广阔,少说也有五十亩,屋脊错落有致,三进三出的格局,正堂、前厅、后院、厢房、柴房,一间接一间,林蒙心中暗自满意,下意识地摇动着湘妃扇,唯一的遗憾是,这宅子……实在是有些年头了,少说也有百年历史,显得沧桑斑驳。 他不禁脱口而出:“这屋子该好好修缮一番了。” “修……修屋子……”邓健惊呼,一脸的不可思议。 林蒙猛地一拍手下的脑门,语气里夹杂着几分戏谑:“这畜生,咱家少爷得的是什么怪病?还不是这老宅子吸干了阳气,你说,这翻修,得不是时候?” 邓健眉眼弯起,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悠悠说道:“少爷您这话说得是极妙,府上这阴森森的,莫不是真有鬼魂作祟?我倒是懂了,可这修缮大业,银子可是个大坑啊。” 林蒙浓眉一挑,目光锐利:“堂堂南和伯府,会缺那点小钱?” “缺!”邓健的回答让林蒙一愣,不禁笑了:“少爷您是不知道,咱这南和伯府虽是金玉满堂,可终究是‘钱’途黯淡,那些京郊的庄园,哪怕有数千亩肥沃的良田,收的也都是粮食,朝廷的宝钞,虽然好看,却比不上真金白银。” 宝钞,林蒙恍然大悟,这就是那个时代特有的货币,可惜啊,朝廷滥发无度,实打实的银子却寥寥无几。 他心中一动,想起了这个时代的经济密码——土地价值千金,可富户们大多将土地租给农人耕种,换来的粮食又难以兑换成现银。南和伯府虽大业显赫,开销自然也大,现银自然是捉襟见肘。 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显然不是办法,唯有自力更生,方能摆脱束缚,不再受人摆布,更别提那些无谓的针扎之苦。 况且,他林蒙好歹也是上辈子的高智商学霸,五好青年一枚,岂能甘心做个终日挥霍的败家子? 不行!林蒙心中燃起了一团火,他知道自己得自强不息。 可银子从何而来? 林蒙眯起眼,心中突然灵光一闪。 弘治十一年三月十七,他依稀记得通州志上记载的那一场悲剧——数十艘满载乌木的巨轮在北通州沉没。而乌木在弘治年间日益珍贵,价格更是节节攀升,林蒙记得,乌木的价格已经飙到了天价。 乌木难得,而沉船事件更是让市场上的乌木变得极为稀缺。林蒙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计划——囤积乌木。 可银子呢?即便是乌木价格飙升,那也是天文数字。他眯着眼睛,询问道:“府里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邓健哆嗦着回答,神色惊慌:“不多,最多也就几百两现银,少……少爷,您这是又要……” 一听几百两,林蒙差点泄气,但很快,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主意——没有银子,可是林家有地啊,难道就不能…… 他一转念,不对,不对,卖地?那不是败家子的行径吗?在古人眼里,卖地可是要被人戳破脊梁骨的。 嘿,败家子?我不就是教科书里的典型败家子吗?北京城里,还有比我林蒙更败家的? 林蒙眼前一亮,猛地一声大喝:“快把管事和账房叫来!” 在这座古老的林家府邸中,林家公子的威势如同破晓的曙光,一旦他挥手,便有如神速的效应。不多时,府中的杨管事与刘账房便风驰电掣般赶到,他们气喘吁吁,眼珠子仿佛装了磁铁,直勾勾地锁定在林蒙的身上。 林蒙闲庭信步,腿脚轻抬,哪怕只是悠然坐下,那股气势也令杨管事和刘账房自觉矮了一头。他们恭敬地弯腰鞠躬,林蒙那翘起的腿脚却像是云端的神只,俯视着他们,十足一副世家公子的风范。 林蒙轻启朱唇,漫不经心地问:“咱府上究竟有多少田地?” “城外的庄院,共有两千三百七十亩,外加数座山脉,亦占地数千亩。”杨管事口若悬河,仿佛在炫耀般,他的心中其实颇为关切,毕竟少爷近日身患重疾,幸得如今好转,这才得以见到少爷的风采。 “这地能换多少银两?”林蒙此言一出,竟如平地惊雷,险些让杨管事差点将茶水喷出。 杨管事的第一反应,竟非是担忧,而是眼角一挑,与刘账房四目相对,心中暗喜:少爷的病……果然大有好转,林家真是福星高照! 他们心中所想,林蒙自然看在眼里,却只觉得这府中众人如梦似幻。他不禁用扇柄轻轻敲击着桌案:“我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赶紧给我算清楚,能卖的田地,一亩也别留,立刻通知牙行,开价出售,价高者得!” 第3章 子承父业,却无丝毫怜惜之情 激情尚未褪去,杨管事忽地想起少爷曾提及的那桩卖地大事,笑容瞬间凝结在脸上,如同夜空中突然掠过的乌云。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宁静,邓健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林蒙,紧紧抱住他的大腿,泪如泉涌,哀求道:“少爷,少爷,您怎能忍心卖地啊!这可是卖儿卖女之举,天理不容啊!一旦卖地,满京师都将指指点点,嘲讽林家的脊梁骨,伯爷若知道了……呜呜……” 原来是他,邓健泪流满面,紧紧抱着林蒙的大腿,涕泪交加。 杨管事脸色也变得铁青,卖地?他刚刚还暗自庆幸,除了林家少爷,还有谁会干出这等不要脸的事,心里不禁有些窃喜,毕竟少爷的病终于好了。 然而,此刻他恍然大悟,卖地之事竟然真的要成! 杨管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悲切地说道:“少爷,邓健所言极是,万万不可卖地啊!若真卖了,南和伯府便成了京师笑柄,少爷若缺银子,只需告知小的,老刘,老刘,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刘账房眼眶泛红,揪着心口,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泣不成声地说:“少爷,小的世代都在府中效力,南和伯府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家,这地万万不能卖,一旦卖地,家道便要中落!” 他们的话很有道理,在这个时代,土地就是一切,卖祖产之事,唯有落魄子弟和败家子才会干,林蒙被他们说服了:“你们说得对,卖地,那是败家子的行径,但你们走出府门,去街坊打听打听,在这京师,最大的败家子是谁?” 林蒙挺胸膛,眼神中闪过一丝骄傲,败家子有何不好?比如卖地,别人不敢,我就敢,钱生钱,趁机大赚一笔,不正是人生一大快事? “你们还哭什么?谁再哭,就打断他的腿,想笑?别忘了府里的规矩,我是我爹的独子,爹现在为朝廷带兵平叛,这个家,如今由我说了算,谁敢反对?” 看到林蒙那副凶狠的模样,邓健、杨管事、刘账房都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深知少爷的脾气,以前少爷生气,可会将人生生打死,一个个不敢再大声哭泣,只是低声抽泣。 “我说了卖就卖,现在开始,能卖的都卖,请牙行的人来,谈好了,就请保人,现在就去!” 此刻决不能示弱,稍一犹豫,便无法镇住他们。 刘账房带着哭腔说:“少爷,能不能先告知伯……” “不用,家……”林蒙本想喊家父,可突然意识到不对,不该喊家父,差点就露馅了,他立刻换上一副豪迈的表情:“理那老家伙做什么,本少爷说了卖,就得卖!” 在林家的古宅中,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霆风暴席卷了整个府邸,让每一位仆人都不由得心惊胆战。忠心耿耿的邓健更是吓得昏厥在地,而刘账房更是因为心疾发作,被紧急送往了医馆。 然而,到了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落,林蒙在心爱的小香香的细心服侍下,缓缓起身。邓健的双眼红肿得如同熟透的灯笼,显然是昨晚痛哭了一场。林蒙对此视而不见,心中却暗自忧虑,生怕一会儿大夫上门,又要遭受针尖般的折磨。于是,他鬼鬼祟祟地盯着小香香,带着一丝戏谑道:“小香香,一夜不见,你似乎又长高了,来吧,少爷……” 小香香眼含泪光,却纹丝不动,仿佛是一尊石像。林蒙本想借机脱身,却见小香香岿然不动,不禁暗自叫苦,心中狂喊:“你倒是躲一躲啊!” 无奈之下,林蒙只得伸出他那“罪恶”的咸猪手,轻轻一捏,那一捏之下,柔软如云,让他既感羞愧又无言。然而,这柔软的触感却让他心头一震,没想到小香香竟如此亭亭玉立,他不禁感慨万分,林家的米,果然养人! 小香香依旧泪眼朦胧,为林蒙佩戴上香囊。当她仰起那娇俏的小脸时,泪水滑落,林蒙心中不禁涌起愧疚之情,心中暗自咒骂着过去的自己。就在这时,邓健在一旁打破了沉默:“少……少爷……牙行的人来了。” “来得正好。”林蒙立刻从尴尬中解脱出来,随手拿起腰间的湘妃扇,轻挥一甩,便潇洒地摔在桌几上:“走,去见见这位客人。” 随着林蒙和邓健一同步入厅堂,一位身材肥胖的商贾正局促不安地等待着。此人一到林家,便显得有些矮小,神色中带着几分不安。一见林蒙到来,他立刻起身,慌忙行礼:“小人王金元,见过公子。” 林蒙大大咧咧地坐下,双腿一翘,手中的湘妃扇一收,啪的一声摔在桌上:“不必多礼,关于地的事,你已经知晓了。要不要亲自去看看那片地?” “不……不敢。”王金元笑得如同一朵盛开的花,但内心却对林蒙充满了鄙夷。这位公子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纨绔,若是一不小心说错话,说不定今日就要被困在这里了。他赔着笑脸,尽力显得和善:“林家的庄子,小的怎会不知?那都是人间瑰宝,一亩地少说也能卖到三十两银子,两千多亩地,至少六七万两银子,再加上今年是丰收年,卖地的少,买的多,只要公子有意出售,小的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让公子损失分毫。” “才六七万……” 林蒙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但他转念一想,这世上一两银子何其珍贵,相当于后世的两百元,六七万两银子,那便是几百上千万的巨款了。然而,林蒙心中依旧不甘:“只这么多?” 王金元表面上笑容可掬,内心却对林蒙嗤之以鼻。南和伯世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都是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的硬汉,怎么到了这一代,竟然出了这么一个纨绔子弟?若是他儿子如此,他宁愿断子绝孙,也绝不会让他如此下去。 沉浸在岁月的悠长回响中,王金元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公子,这价钱,真是让人心跳加速呢!” 林蒙轻叹一声,无奈地摊开双手,露出一个放荡不羁的微笑:“罢了,罢了,我这败家子,在人前还是收敛些好,免得让人笑话我还有几分商贩的心思。来,小邓邓,给这位……哎,管他是哪路神仙,快快斟上一杯香茗。哈哈,本公子广结天下英雄,今日有幸,大家就请坐,请坐!” 王金元尴尬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也只能乖乖地按下心中的波澜,优雅地坐下。邓健去端茶之际,林蒙却陷入了沉默,手中把玩的湘妃扇似乎也成了他心事的重负。他目光如炬,扫过墙上那幅赵原的《晴川送客图》,忍不住赞叹道:“南和伯府,果然非同凡响,这等赵原的真迹,寻常人家哪里敢轻易示人?伯府却如此大方,真是让我眼界大开啊!” “什么价?”林蒙突然眯起眼,如同捕猎者发现了猎物。 “什么什么价?”王金元惊愕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林蒙目光如炬,直视王金元:“这幅画,能卖多少?” “这……这……也卖……”王金元一愣,随即浑身一震,惊讶地看向林蒙,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在他耳边炸响。 第4章 挥金如土 还未待王金元从那如梦初醒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林蒙却像是发现了传说中的宝藏,眼睛瞪得大大的,指着桌椅兴奋地叫道:“瞧瞧这桌椅,怎么样?” “这可是上好的鸡翅木,一看就是出自名匠之手,虽历经岁月,却依旧光彩夺目,在市面上,这种古董可是收藏家们的心头好……” “值多少银子?” “这一整套?” 林蒙喜滋滋地答道:“可不是小数目呢,走,跟我来,林家的宝贝多得是,瞧瞧这……” 他热情洋溢地拉起王金元的胳膊,便一同步出了客厅。 恰巧邓健端着茶进来,差点与林蒙来了个激情碰撞,林蒙却毫不在意,指着邓健说道:“小邓,快带这位朋友看看我们家的宝贝。” 王金元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冲昏头脑。 这可真是开了眼了,这位公子似乎要将林家的家底儿一网打尽,难道他真的急需银子?难道是赌债缠身?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林蒙拖着,一间间屋子地“游览”。 “这可是秋山图,价值连城,怕是得三百两。” “哇,这么多鸡翅木家具,公子,这床榻更是非凡,一看就是能工巧匠的杰作,你看这榫卯工艺,简直是天衣无缝,这一整套怕是没有一百五十两银子拿不下来……” 邓健看得目瞪口呆,少爷,您这是要连床都卖光了吗? 林蒙猛然想起,对了,还有一个书房…… 于是,他又拉着王金元匆匆赶往书房。王金元一进门,目光便被书房里的博古架牢牢吸引,只见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青铜器和青花瓷瓶,他身为牙行出身,对这些自然颇有见识,激动地走上前,拿起一个青花瓷瓶赞叹道:“这是宋时汝窑的天青釉弦纹樽……我的天,让我好好看看……” “别看了。”林蒙一把拉住他:“这些都是真品,林家岂会弄虚作假?说说看,这些值多少钱?” 王金元眼前一片眩晕,结结巴巴地说:“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加上之前的土地、字画、家具,至少……至少……” 他吞了吞口水,才道:“至少能卖到十一万两银子,这里头有不少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品,公子……您这是……” “少爷……”邓健的声音带着哭腔,一下子扑倒在地,紧紧抱住林蒙的双腿,哀求道:“少爷,您不能这么做啊,少爷,您把桌椅床榻都卖了,将来我们住哪儿啊?还有这些,这些都是老爷的珍爱之物,是祖传的宝贝,伯爷在世时,每日都要精心擦拭,这些都是传家之宝……” 林蒙早已对邓健的哀嚎习以为常,从前自己稍微收敛一些,他就通风报信,让人来“整治”自己,现在自己恢复昔日的败家模样,他竟然还哭丧着脸。 林蒙指着邓健道:“这个家伙,人牙行要不要,能卖多少钱?” 王金元,那 seasoned 的大行家,一瞥之下,眼中便流露出几分惋惜,他轻轻托起邓健那圆滚滚的身躯,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瞧这小子,倒是年轻力壮,只是这皮肤糙得像砂纸,寻常府邸的内院怕是没人敢收留。人虽瘦,却瘦得可怜,怕是连挑水扫地的力气都没有,就算做个粗活杂役,也未必能称心如意。唉,除了做个饭桶,这小子怕是没什么别的用处了,真是便宜货,顶多值个三两银子。” 林蒙闻言,脸上闪过一丝遗憾,但随即一挥手,不屑地道:“区区三两银子?本少爷乃胸怀大志之人,岂能让这点小钱束缚了手脚?罢了,留下他吧。” 他话音刚落,脸上便又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来来来,小兄弟,看看你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尽管开口,本公子不是吝啬之人。” 王金元心中一惊,这可真是碰上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公子哥,他本想抽身而退,但想到这笔生意的大赚头,又犹豫了。他暗暗思忖,这公子莫不是在玩什么花样? 然而,林蒙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放下心来:“咱们再细细商量价钱,不必急,明儿我叫京兆府的公差来做个保,签下契约,银子的事情,慢慢来,本公子不会让你等急的。” 王金元如释重负,尴尬地笑了笑:“公子,您真是……真是……哎呀,说什么好呢?您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这位一贯圆滑的商人,竟一时语塞,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豪爽君子啊!” 林蒙听后,心中暗笑,这败家子倒是实至名归,豪爽君子就豪爽君子吧,若是真是个守财奴,自己卖身卖艺还真有些于心不忍,如今这般,倒觉得一身轻松。 送走王金元后,府中的管家、账房连同那邓健,一个个如临大敌,噗通跪在厅中,哭天抹泪。 “少爷,您这是何苦啊……” “少爷身子刚见好转,咱们都替您高兴,可这……” 林蒙心中不禁有些怜悯,这些忠心耿耿的奴才,他实在不该让他们如此惊慌,可刚生出同情之心,那位山羊胡子的大夫便在外面鬼鬼祟祟地探头。 林蒙一见这大夫,心中就有些发憷,一拍案几,怒吼道:“看什么看?再探脑门,本少爷可不管你是谁!” 大夫忙不迭地赔笑:“学生只是……只是担心公子大病初愈,生怕旧病复发,所以……” 林蒙心中一阵烦躁,那被针扎入脑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深吸一口气,mlgb,这是在考验我吗? 他手一挥,湘妃扇如同流星划过,狠狠地砸在了大夫的脑门上。 这一击,竟精准无比。 大夫摸了摸脑门,疼得眼泪直流。 林蒙心中一震,他只是随手一挥,却没想到会这么准,心中不禁有些尴尬,忙安慰道:“哭什么哭?本少爷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好。” 泪光闪烁间,大夫深情地擦拭着老泪,感慨如潮:“今日的诊室,便到此为止吧。公子的病情,如同春日暖阳,蒸蒸日上,康复之快,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老夫蒙受伯爷恩泽,得以在这府中安身立命,日日受恩,今朝治愈公子,实乃天赐之福。好好好,真是天佑林家,列祖列宗庇佑有加……” 林蒙瞪大了眼睛,心中暗忖:若林家列祖真有灵,怕是今夜便要责怪我这蒙古大夫了。 林家公子康复的消息,如同春风拂过,瞬间成了邻里间热议的焦点。 隔壁的酒肆里,掌柜的拍打着算盘,一边打着节拍,一边乐此不疲地向酒客们讲述这段奇闻。 “这事儿千真万确,绝无虚言,曾大夫真是手到病除,妙手回春啊,我老汉的话,还有假吗?不信?那就听我细细道来,昨日牙行的王东家亲自登门求诊,你说这说明了什么?林家公子病愈,家中一切值钱之物都将易主,这不是林家少爷能做出的决定吗?清早时,我还亲眼看到京兆府的书吏跟随王东家一同前往林家担保,据说双方已经签字画押,方少爷的心情大好,亲自送他们出门,热情洋溢,甚至大声呼喊,下次再来,一定要再来,那喜悦之情,简直让王东家和保人吓了一跳,平日里脸皮厚重的王东家,此刻竟显得羞愧难当,心里慌乱不已。” 酒客们听得目瞪口呆,知情者纷纷点头:“没错,没错,一定是好了,曾大夫真是神医。” “可不是嘛,曾大夫如今可是风头无两,在方府里行走,那叫一个威风凛凛,神气活现。” 第5章 爱子败家 在这风声鹤唳的世道,林蒙却如闲云野鹤,对那些流言蜚语毫不在意。他全神贯注于账本之间,转眼间,王金元便派人上门,开始了一场搬家的大戏。杨管事更是哭得像个泪人,几乎要背过气去。 而邓健,那个可怜兮兮的小跟班,跟在林蒙身后,一脸的苦大仇深。林蒙对那些搬家的粗人态度温和,他耐心地叮嘱:“各位兄台,动作轻柔些,这些都是我林家的传家宝,虽然姓氏已改,但情分仍在。特别是这汝窑瓷瓶,更是我曾祖的遗物,一旦有损,我良心难安。来,邓小弟,给各位兄弟倒杯水,远道而来,不可怠慢。” 邓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闷闷地回了一句:“没有。” 林蒙明白他是在闹别扭,这两日,邓健总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林蒙本想就此作罢,但转念一想,这不正是林蒙的风格吗?林家败家子,岂能轻易认输?他可不想露出任何破绽。 于是,林蒙脸色一沉,怒吼道:“狗东西,没有什么?” “茶具都卖了。”邓健确实有些怕林蒙,但又不得不屈服。 林蒙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为了那乌木的暴涨,把能卖的全卖了。 即便乌木价格没有暴涨,林蒙也不觉得有什么,乌木在这个时代本身就是珍宝,不会亏本:“早说嘛,待会儿你和刘账房去采买一些家什,要省着点,少爷我可是要攒钱,办大事!” 邓健忍不住泪流满面,跪在林蒙脚下:“少爷,您……您能不能换个爱好,去青楼,去赌坊,去哪儿都好,别办大事了。” 林蒙心中感慨,不办大事,岂不是辜负了林家的期望? 他无奈地背着手,吹着口哨:“再啰嗦,打断你三条腿!” …… 十几万两银子,全部用来购买乌木,以至于市面上乌木告罄,这成为了京师的一大奇谈。好在大家对林家这位败家子的荒唐行为早已司空见惯,除了嘲笑一番,便很快将其忘却。 林蒙闹得林家鸡飞狗跳,转眼过去了一个月,夏日炎炎,湘妃扇终于派上了用场。再也不用在大冬天里假装潇洒地扇着寒风,这种举动在林蒙眼中简直就是笑话,但没办法,他就是林蒙。 这一天清晨,小香香急匆匆地进来,邓健大喊:“少爷,少爷,快起床……快起床……” 邓健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住地跺着脚:“伯爷啊,伯爷……好消息如闪电般袭来,随伯爷远征的亲兵策马狂奔,带来胜利的喜讯,伯爷已踏进城门,转眼间便将到家!他原本应先入宫觐见,却因心中牵挂少爷,不顾一切地先赶回家中,少爷,快快起床迎接吧!” 父亲……他回来了? 林蒙打了个激灵。 明明听说他不会这么快回来啊!这次可是远征云南,那地方瘴气缭绕,蛮兵狡猾,根本不愿与朝廷正面交锋,按理说至少也要拖到年底,可如今却是盛夏! 林蒙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尽量装作平静,淡淡地说:“哦,那便更衣吧,得去迎接我爹……” “我爹”这两个字刚出口,邓健便猛地警觉地望向他。 林蒙心头一紧,究竟又出了什么岔子? 邓健眯起眼,似乎察觉到林蒙病情的反复,忍不住嘟囔道:“少爷向来不这么称呼伯爷的啊。” 该死的家伙! 林蒙在心里怒骂,这家伙难道不是人?猪狗不如!连“爹”都不认! 他只得咳嗽着说:“少爷长大了嘛,自然懂事了些。少爷的话还没说完,你便打断,真是岂有此理!本少爷说的是,本少爷要去迎接我那老爹了!” 邓健顿时喜笑颜开,仿佛放下了一颗大石:“这就对了,刚才我还担心得要命,生怕少爷的病还没好透。杨管事已经修书给伯爷报喜,若是伯爷回来,得知少爷的病情,肯定会责罚我的。现在看到少爷安然无恙,我的心……” 说到这里,他竟然哽咽起来,喜极而泣。 林蒙却是内心翻江倒海,小香香在一旁为他穿衣,待一切完毕,林蒙却见小香香低垂着头,脸颊泛红,盯着他的绣花鞋尖出神。林蒙这才恍然大悟,差点忘了这茬,于是嬉皮笑脸地说:“小香香,你又长大了……” 随手一捏,外头便响起了震天的鞭炮声。林蒙像逃命般冲出房门,来到林家的中门,只见一位身着武官服饰的英武男子刚刚下马,杨管事领着十几个下人排成一排。 这位武官身形魁梧,气势磅礴,方脸方口,与林蒙这位俊秀公子哥形成鲜明对比…… 自己不会是隔壁老王生的吧。 林蒙心里暗暗偷笑。 这位方父名叫方隆景,一脸肃杀之气,眼神锐利,左右顾盼间,杀气逼人。然而,当他见到林蒙时,那锐利的目光瞬间柔和,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扶住林蒙,激动地说:“继藩,你那顽疾令我南疆心急如焚,战事紧迫,我不得不冒险加急用兵。幸得老天保佑,蛮人已平息,这才得以早日归来。半途上得知你的病情好转,真是祖宗保佑啊。” 在那一刻,林蒙的心头涌起了一股暖流,宛如春日里的阳光,瞬间融化了他所有的坚冰。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轻唤出那声“爹”,声音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情感。 方隆景的面庞上闪过一抹疑惑,仿佛是冬日里的一缕微风,让人不自觉地紧了紧衣领。而杨管事、大夫以及方大夫,他们的眼神中无不流露出惊讶之色,仿佛天地间突然间乱了节奏。 林蒙叹了口气,心中却是坚定,他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戏谑:“哈哈,你这老顽童,终于舍得回家了。” 方隆景的笑声随即响起,疑虑一扫而空,他的眼中满是自豪:“好儿子,我的好儿子,走,咱们进去说。你病好了,可别再胡来,把爹的担心都丢到九霄云外去。” 他拍拍林蒙的肩膀,语气轻松得仿佛儿子顽皮淘气的小把戏:“你若缺钱,尽管和爹说,往后……” 话未说完,方隆景突然察觉到杨管事脸色苍白得像纸,心中一沉,像是被重重一击:“卖地?几十亩?” 林蒙不慌不忙地回答:“几千亩!准确地说,是两千多亩。” “两……两千……多亩……”方隆景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在空气中慢慢扩散。 第6章 尊敬的祖先们,在天之灵 在这静谧的午后,林景隆那威严如山岳的面庞瞬间被一层乌云笼罩,如同晴天霹雳,他结结巴巴,如同破碎的风铃,悲怆地呢喃:“岂不是倾囊而出……倾囊而出……” 那身躯魁梧如虎的军汉,眼角竟涌出滚烫的泪珠,他蓦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悲痛欲绝地嘶吼:“儿孙不肖,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林景隆泪如泉涌,疯狂地叩首于地,痛哭流涕,自责得仿佛天崩地裂,一旁的杨管事急匆匆地扶起他,心如刀割。 林景隆长叹一声,怒火中烧地对杨管事斥责道:“少爷竟擅自卖地,你为何不先来与我商议,竟如此纵容他?” 杨管事一脸委屈:“老爷远在南林,少爷便是家主,我虽想阻拦,却无力回天。何况老爷曾言,只要少爷开心,万事皆可放行。老爷在信中还说,当务之急是疗治少爷的脑疾,切不可刺激,故而事事都要顺从……” “唉……”林景隆长叹一声,却是无言以对,转身继续走向厅堂。林蒙目瞪口呆,宛如做错事的孩子,踌躇满志地跟在后面,他内心渴望安慰父亲,却不知从何说起。 踏入厅堂,林景隆正要吩咐:“上茶……” 然而环顾四周,却发现那红木官帽椅、茶几上的字画,甚至那灯架子,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只剩下一张陈旧的柳木桌子,以及两个简陋的长条凳。 那孤零零的长条凳,在这宏伟的南和伯府正堂中,显得格外刺目,如同破败的船只,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孤立无援。 林景隆瞪大了眼睛,那名机灵的仆役已端着茶水走来,只是,那不是精致的瓷盏,而是一个粗劣的大碗,碗上的裂痕,宛如劣质陶器对美好生活的无奈妥协。 林景隆眼前一黑,下意识地问:“桌椅……竟……竟也被卖了?” 杨管事如丧考妣:“卖……卖了……” 林景隆急忙用手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只觉一阵眩晕,额上青筋暴起,猛地扬起手,狠狠地朝林蒙脸上扇去。 那重重的一巴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林蒙本能地闭上眼睛,心中暗想,罢了,打就打吧,这样的纨绔子弟,连他自己都恨不得每天对着镜子给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就在那手掌即将触及林蒙脸颊的刹那,猛然间僵住了。林景隆那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庞,瞬间失色,犹如战败的雄鸡,眼中蓄满泪水,叹息着说:“继藩啊,你娘离世时,千叮万嘱,要我好好待你。这些年,我未曾续弦,未曾纳妾,就怕对不起你那已故的母亲。你……你却成了这般模样……咳咳……”他剧烈咳嗽,捂着胸口,哽咽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从小就没有娘,这些话就不再说了,只要你好好的,无灾无病就好。” 他苦涩地一笑,摇头间,忽然想起什么,面色瞬间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问道:“我的宝贝……还在吗?”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冲向书房。 他的宝贝,便是那些陈列在书房的瓶瓶罐罐,以及祖传的珍宝。他气喘吁吁地冲到书房,目光落在那座博古架上。 然而,他惊愕地发现,不仅博古架上的宝物不翼而飞,连博古架本身也消失了。 林蒙和杨管事等人匆匆赶来,只见林景隆捶胸顿足,声嘶力竭地喊道:“天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伯爷且息怒。”杨管事正要上前。 “祖宗啊……”林景隆双手高举,发出震天的咆哮:“儿孙不肖啊!” 话音刚落,林景隆眼前一黑,猛地栽倒。 林蒙惊得脸色惨白,爹不是将军吗?怎么抗压能力这么差! 他一把扶住林景隆,身后已传来哭喊声:“不好了,不好了,伯爷昏过去了,快请大夫,快请大夫来。” 林家瞬间陷入混乱,乱作一团。 林蒙深吸一口气,见众人慌乱无措,心中虽有愧疚,却不得不挺身而出,语气坚定道:“杨管事,你立刻去请大夫,邓健,去取毛巾来,沾水。” 林蒙探了探林景隆的鼻息,还好,气息尚平稳,脉搏虽弱,却没有乱跳,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这个该死的败家子……林蒙不知是在咒骂过去的自己,还是在责怪。 好在府中众人忙作一团,并未察觉到林大少爷的异常。 ………… 紫禁城的暖阁内。 弘治天子近来身体欠佳,但他的勤勉却从未因身体不适而懈怠。即便身子不适,他依旧勤政爱民。 不久前,有人来报,说是南和伯林景隆平定西南土司之乱,凯旋归来,已进入京城,不久将入宫觐见。 弘治天子顿时喜形于色,欣喜若狂。 他倚靠在软垫上,在召见南和伯的同时,手中紧握着一篇《辩奸论》,而皇太子朱厚照则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旁,面露尴尬之色。 在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处,朱厚照,这位弘治帝的独子,自幼便沐浴在无边的宠爱之中。今日,面对眼前这位气定神闲的太子,弘治帝的眼中泛起了层层涟漪,如同春水初生,温暖而深沉:“听说你最近潜心研读《辩奸论》,那是苏洵老先生的妙笔生花之作,虽带锋芒,却也颇具匠心。你,真的潜心钻研了吗?” 朱厚照低头垂首,如同小鹿般局促不安,不敢与弘治帝的目光相接:“回父皇,儿臣……儿臣已经……已经熟读。” 没想到弘治帝的下一句话,便如晴天霹雳:“那好,背给朕听听。” 朱厚照的双眼瞬间涨得通红,如同兔子急了会咬人,他低头看着脚下的靴子,结结巴巴地吟道:“事……事有……必……必至,理……理……” 然而,他刚吟了半句,便卡壳了,再也接不下去。 弘治帝的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读了半月,只记住五个字?詹事府的师傅们精心培育,难道在你眼中,学问不过是儿戏?” 朱厚照耷拉着脑袋,一副认错的小模样:“儿臣知错了。” 弘治帝皱起了眉头,严肃的面容透露出几分严厉:“身为太子,你将来要继承大统,若不读书明理,怎能治理天下?” 朱厚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儿臣……儿臣……” 看到朱厚照如此害怕,弘治帝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柔情,严厉的目光渐渐软化:“你呀,是让母后宠坏了,往后不可如此,要用心学习。” 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深知,只要自己露出害怕的神情,父皇便会心软。于是,他立刻低头道:“儿臣记下了。” 弘治帝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 正想斥责几句,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最后只得对身边的宦官吩咐道:“南和伯不是已经进京了吗?怎么至今还未觐见?朕在此等候良久,你去通政司催一催。” “是。”宦官领命而去,留下了一室静谧,只听得到弘治帝淡淡的叹息声。 第7章 直达天庭的耳畔 那权倾朝野的宦官匆匆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风风火火地返回:“陛下,糟了,糟了!通政司的小吏已去林家打探,南和伯竟然突然晕倒在地……” 坐在角落里低头沉思的朱厚照,一听有人突然倒地不起,顿时来了精神,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但很快又像犯了错一样,慌忙低下头去。 弘治天子惊愕地追问:“昏厥?他正值壮年,又是沙场勇将,刚立下赫赫战功,怎么会突然……究竟发生了何事?” 宦官一脸无奈地答道:“据说……据说南和伯是被自己的儿子气昏的。南和伯在外浴血奋战,其子林蒙却将家产挥霍一空,连祖传的珍宝都不放过,陛下,这简直是家破人亡的节奏啊。不仅如此,他还用所得银两购买了乌木,南和伯听闻此事后,怒火攻心,竟至昏厥……” 弘治天子不禁感叹:“竟有这样的事情?” 宦官生怕陛下不信,继续说道:“陛下,这南和伯的独子林蒙,在京城早已是声名狼藉,不学无术,沉迷声色,早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败家子。南和伯对他宠爱有加,致使他胆大妄为,无人能制……” 弘治天子皱起眉头,沉痛地说:“如此行径,真是闻所未闻。南和伯为国捐躯,却在家庭内遭遇如此变故,这是溺爱过度所致啊。传旨……” 弘治天子站起身,在暖阁中来回踱步,沉吟道:“传御医为南和伯诊治,至于其子林蒙,不学无术、品行不端……”天子脸色铁青,正欲严惩,却又叹了口气:“罢了,子不教、父之过。南和伯新立战功,此时受此打击,若再惩罚其子,反而不妥。校阅将至,就让他参与校阅吧。” 宦官连忙应诺,却又犹豫了一下:“往年校阅,林蒙总是借故推脱。” 弘治皇帝脸色一沉:“便是绑,也要把他绑去。” 一旁的朱厚照忍不住偷笑,暗自庆幸。却不料,弘治皇帝的目光如利剑般刺来,朱厚照顿时惊慌失措,抬起头与父皇目光相交,只见那原本慈祥的目光中,竟隐藏着几分杀气…… 朱厚照立刻感觉背脊发凉,正想装出一副可怜相,却听弘治皇帝严厉地说:“你是太子,太子可以荒废学业吗?读了这么久的辩奸论,竟也背不出,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朱厚照连忙挤出几滴眼泪,抽泣道:“是,是,儿臣再也不敢了。” 在昏黄的宫灯下,他惊愕地发现,那往日里温柔如水的父皇,今日竟如寒冰般冷硬。泪眼朦胧中,父皇那严厉的斥责如利刃般刺痛他的心:“平日的放纵,如今竟让你堕落到连林家子弟都不如!你丢的不仅是家业,更是我大明的江山!你已非孩童,却仍如此顽劣,朕如何能安心?三日之内,抄写二十遍《辩奸论》,若敢有丝毫马虎,朕必将严惩不贷!” 朱厚照生平未见父皇如此震怒,一听要抄写二十遍《辩奸论》,心中犹如万箭穿心,不知是何方神圣触怒了天威,只能连忙磕头如捣蒜:“儿臣遵旨……” 弘治天子脸色稍缓,却依旧板着脸:“即刻前往詹事府读书,别再在此处碍眼!” 朱厚照这才恍然大悟! 那姓林的,竟是如此阴险狡诈,未来的日子,怕是过得如履薄冰。 ………… 御医踏入林家,原来林景隆只是受了惊吓,昏迷不醒,醒来后却目光呆滞,犹如丢了魂魄。家业尽失,换来一院乌木,这位昔日威震四方的征南大将军,顿时变得颓废不堪。 丢尽了脸面,连陛下都知道了,还派了御医…… 林景隆本非薄情之人,但每次想起这些,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用餐时,父子二人各坐长凳,林蒙为了躲避父亲的怒火,故意离得远远的。饭菜自然简陋,邓健小心翼翼地侍立在林蒙身后。 林蒙心中七上八下,暗暗长叹,只盼乌木价格暴涨,将田产一一赎回,不,要买最好的。 突然一声清脆的响声,林蒙吓得一跳,口中还咬着青菜叶子,俊美的脸瞬间失色,以为父亲又要发怒,要揍人。 抬头一看,只见林景隆将筷子重重拍在柳木桌上,仰头间,鼻子微红,眼中泛着酸楚的泪光,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爹……”林蒙小心翼翼地试探:“别再提祖宗了……”他缩了缩脖子:“我感觉这里阴风阵阵的。” 林景隆瞪了他一眼,又转向邓健。 邓健惊讶道:“少爷,你又叫爹了?是不是……” 林蒙心中恨不得将邓健这小子撕成碎片,我叫爹怎么了,他就是我爹啊。 但转念一想,罢了,不想再被大夫抓去研究。 如今,败家已成习惯,做人不能忘本。 他龇牙道:“老东西,还让不让人吃饭?” 在晨曦的微光中,林景隆的喉头轻轻滚动,似乎有什么千言万语在舌尖打转。他轻轻咬了咬唇,目光落在儿子身上,那如冰山般坚毅的轮廓在他眼中渐渐融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叹息:“继藩啊,你呀,总是那么孩子气。咱们林家,虽承祖辈荣光,但你自幼疏于书卷,又不习武艺,旁人怎么看,我林景隆从不放在心上。然而,每当我瞧见那些公侯伯家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奔赴校阅,赢得朝廷的青睐,心中不免也会涌起一丝莫名的羡慕。 今年校阅的日子终于来临,我回京之际,心中暗暗期盼,若你也能去试试运道,那该有多好。谁知,我一归来,便听闻你竟然卖掉了祖产,这一刻,我心中的那份期待,也随之烟消云散。如今,我只愿你早日康复,不再受病魔缠身,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将来即便没有官职在身,只要能承袭爵位,那便也无妨。” 而他口中的“校阅”,不过是贵族子弟们的一纸空文。 在大明,贵族子弟必须肩负起朝廷的差遣,这自太祖皇帝定下规矩以来,便成为不可更改的定律。尽管爵位世袭,但俸禄微薄,如林景隆,即便身兼数职,也不过是勉强维持生计。这一次南征归来,他本应有所斩获,但若不参与校阅,便失去了职位的机遇,只能仰赖爵位微薄的俸禄度日。 在京城的贵族圈里,谁不想在亲军二十六卫、宗令府或五军都督府中谋得一职?然而,林景隆这样的,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风光无限,自己却只能守着闲职。想要摆脱这闲散的生活,唯有通过校阅这一关,而校阅,不过是一场贵族们的竞技场。 第8章 志在飞跃,直冲云霄 在这幽深院落的一隅,林景隆的目光穿过岁月的尘埃,凝视着他那被视为“虫”的儿子。尽管心中明白现实的残酷,他偶尔仍会生出那不切实际的幻想——渴望儿子能一飞冲天,化身龙族。此刻,他不禁一声长叹,摇了摇头,自嘲地认为自己不过是痴人说梦。 林蒙内心深处,那个曾经的纨绔子弟,早已在岁月的磨砺中化作尘埃。他不敢表露心迹,生怕打破这脆弱的平静。然而,内心深处,他渴望着一场逆袭,渴望能够穿上战袍,在众人瞩目的校阅中一展雄风。可他该如何才能巧妙地迈出这一步,又不留下任何痕迹? 林景隆察觉到儿子的沉默,误以为自己的话触动了儿子的心弦,连忙安慰道:“好好好,为父不说了,不说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拘束,不喜欢那种差事,以后再不提了。”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眼神中满是忧郁。那些同样出身公侯伯子的子弟,无不以校阅为荣,而他,却只能对着自己的儿子唉声叹气。 “哎……祖宗啊……”他轻声呢喃,心口一阵刺痛。 然而,林蒙的心却像被火烧般急切。爹啊,我要去校阅,我要证明自己,我不想做一辈子的废物!你为何不狠狠地推我一把,哪怕将我绑上老虎凳,滴蜡烛油,只要给我一个机会! 这些话他只能在心底默默呼唤,因为他知道,全世界都认定他只是一个吃喝玩乐的公子哥,若突然有了上进心,只会让人怀疑。尤其是在他患有“脑疾”的背景下…… 林蒙心如刀割,比林景隆更加失落。 然而,就在次日,邓健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耳畔炸响:“少爷,少爷,宫中来人了,命公子去校阅。” 林蒙从睡梦中惊醒,宫中?这是什么意思? 邓健气喘吁吁地跑近他,急切地说:“宫里的钦使已经到了正堂,就等少爷去呢。伯爷一大早就去五军都督府了,少爷得赶紧去,不然怠慢了钦使……” “好了,好了,你就知道啰嗦。”林蒙不耐烦地回应,“小香香呢,来帮我穿衣。” 邓健愁眉苦脸地说:“香儿今日病了,小的这就去叫兰儿来。” 林蒙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那些年如梦魇般的虚伪日子,对他这个坚守本心的少年来说,简直是灵魂的折磨。他索性扬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颜,半是无奈半是挑逗地说:“哎呀,兰儿的巧手,本少爷倒是想亲自一试,可本少爷的双手,似乎更适合自娱自乐呢。” 邓健眉宇间透着几分得意,目光中满是赞许,看来少爷的顽皮本性,这病榻上的日子都未能将其消磨,反而愈发显得他精神矍铄。 陈凯之一边迅速穿戴整齐,一边心潮澎湃,校阅大任在即,他心中早已有万丈豪情,誓要一鸣惊人,让所有人见识到他不仅才智过人,风度翩翩,更是文采横溢。 匆匆步入正堂,却见一位面容白皙的宦官正双手背于身后,眼中带着几分轻蔑地审视着林家的衰落景象。听闻这位公子爷早已将家产挥霍一空,如今堂上仅剩几张简陋的长凳,那小宦官甚至觉得,自己对“家徒四壁”四字有了更为深刻的体会。 正当林蒙还未见到随从邓健的身影,他已换上了一副笑脸,向这位神秘的宦官拱手道:“公公远道而来,晚辈未能远迎,还望海涵……” 林蒙一边说着,一边假装从袖中掏出银子,他深知在这宫中,礼尚往来必不可少。然而,小宦官却突然脸色一沉,冷笑道:“林公子,这个可免了。” “非也,非也,区区薄礼,聊表敬意。”林蒙手上的碎银子已经拿在手中。 小宦官却依旧冷若冰霜,嘴角挂着讽刺的笑意:“别人的银子,自然敢收,但林公子的银子,嘿嘿……在下可没那份胆量。林公子,难道你忘了,当年也是在下宣旨,你却当众嘲弄我等无根之身?如今,我虽未长出新根,但地位已有所提升,以后,林公子可得小心行事。” “……”林蒙万万没想到,这位宦官竟与他当年的败家子形象有着如此深刻的渊源。太监们最是记恨他人对自己的不敬,尤其是对那无法挽回的缺陷的嘲讽,哎呀,这顽皮的少年,真是自讨苦吃…… 此刻,小宦官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笑容更加冰冷,继续说道:“当年我无法对你如何,但如今我已步入都知监,时不时得侍奉皇上,林公子,你可要多多留心才是。” 林蒙心中一凛,他对宫中事务了如指掌,一听都知监,便知这位宦官为何如此得意。都知监虽不及司礼监和御马监权势滔天,但对于小太监而言,却是身份显赫,每日跟随皇帝左右,自然成了宫内外争相巴结的香饽饽。 就在此刻,邓健犹如猎豹般迅速追至,却如猫爪般不敢轻易踏入门槛,只是在外面鬼鬼祟祟地探着脑袋。 林蒙一见邓健的出现,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失落,毕竟在这个时候,身为风流倜傥的败家子,修补关系似乎已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再看眼前这情形,想要修复这关系,恐怕更是难上加难。 尽管他是南和伯的世子,这宦官也不能将他如何,但最怕的是家中突变,一旦有人落井下石,那可就糟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焦虑,挤出一丝笑容,试探性地问道:“公公驾临,不知有何贵干?” 那小宦官冷若冰霜,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奉陛下旨意,今日亲军府将进行校阅,特请公子前往。” 第9章 交错缠绕 林蒙的心中犹如被狂风骤雨激荡,兴奋得几乎要跃出胸膛,可当他瞥见邓健那不请自来的身影,嘴角一勾,顿时恢复了那副浪荡公子的做派:“陛下恩泽如海,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那小宦官瞪大眼珠,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对林蒙半点好脸色都未施:“哼哼,咱们心里明镜似的,林家公子哪会轻易就范。前年南和伯硬是要将你抬来,你也是宁死不从。但话说在前头,我这是奉天命而来,就算要硬绑,也要将你带走。” 他目光锐利如毒蛇,死死盯着林蒙,似乎仍觉得不解气,声音低沉下去,继续说道:“别看你们林家显赫一时,在我眼中,不过是九牛一毛。你以为你爹靠战功得陛下赏识,就能高枕无忧?实话告诉你,陛下对你的看法,还得看身边的人。嘿——” 林蒙心知这小宦官正是春风得意,想借此机会炫耀一番,便无奈地叹了口气:“非得绑人不成,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那就试试看吧。”小宦官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林蒙,仿佛已经和他结下了生死仇敌,咬牙切齿地说:“你林家,也配跟我讲道理?” 林蒙却笑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缓缓走向那柳木桌,桌上摆放着几个精致的茶盏和一壶热气腾腾的茶。他拿起一个空茶盏,玩弄于指间。 小宦官不耐烦了:“林公子,你还打算拖延到何时?” 林蒙竟突然对准他诡异一笑,那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仿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的杀气。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手中的茶盏如同离弦之箭,直冲小宦官的额头。 啪! 茶盏狠狠地砸在小宦官的额头上,他痛得撕心裂肺,额头上瞬间涌出一片殷红。小宦官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都傻了。 疯了,这简直是疯了! 小宦官咬牙切齿,怒吼道:“姓林的,你竟敢殴打钦使,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你……” 他捂着额头,痛得嗷嗷大叫。 林蒙却毫不在意地一笑,拿出手中的湘妃扇,轻轻扇动,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挑衅:“我林蒙就不信,你没种绑我!” 小宦官彻底懵了。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额头上血泡已经成形,小宦官痛得面目狰狞,而且,林蒙竟然敢说他没种,这不就是上次那事的重演吗? 他怒吼道:“我若是不绑你,这姓便倒过来写!” 他猛地摸了摸火辣辣的额头,疼得牙关紧咬,那家伙下手竟如此狠辣,竟将茶盏砸得粉碎,瓷片碎片嵌入额头的皮肉之中。他手心满是鲜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来人啊,快将他绑起来!” 门外,两名身手矫健的小宦官带着一队亲军冲了进来。一见这惨烈景象,他们也不再多言,快步上前,拿起绳索,将林蒙牢牢束缚。 小宦官心中愤恨难平,他深知,此次公干若出了这样的事,回去自然要向陛下告状。可他也清楚,自己若是此时回去,恐怕前途无望。于是,他只能暂时将林蒙绑了,以解心头之恨。 他一边吩咐亲军将林蒙捆绑,一边心中暗笑:“林蒙啊林蒙,你不是说我没种吗?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有多‘种’!” 只见他手法娴熟,将林蒙绑得结结实实。林蒙虽然无力反抗,但心中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骂道:“这太监,绑个绳都这么矫情,还打了个蝴蝶结。” 小宦官似乎出了一口恶气,命人将林蒙押往亲军都督府。 这所谓的亲军都督府,虽名为“都督府”,实则名存实亡,只是一个空架子。这里管辖着二十六卫亲军,看似风光,实则只是一个协调机构,主要职责不过是校阅而已。 今日,不少功勋子弟云集于此,个个神采奕奕,斗志昂扬。他们都是大明朝的贵族后代,自幼锦衣玉食,但谁不希望自己能超越父辈,得到宫中的青睐,成为一员英勇的将领。 今日的主考官是英国公张懋,这位年迈的国公看着眼前这群英姿飒爽的少年,心中满是欣慰。他认得这些人,对他们寄予厚望。 五百多名考生分成六个考场,张懋逐一检阅。当他来到最后一个考场时,身穿蟒袍的他停下了脚步,神清气爽地对着考生们说道:“诸位都是勋贵之后,承蒙祖宗恩荫。今日校阅,旨在选拔英才。若你们能脱颖而出,便要继承父辈遗志,驰骋疆场,入宫为官,为你们家族争光,争取一条金腰带!” 众人齐声应诺:“是!” 张懋说完,哈哈大笑。这金腰带,可是有着悠久的历史。自太祖高皇帝起,便有阅骑之制。当年的英国公张懋,便是凭借少年时的神射,得到了成化皇帝的赏识,赐予金带。 如今,这金腰带依旧系在张懋的腰间。虽然他已位极人臣,身份尊贵,但他心中始终将这金腰带视为荣誉的象征。 功勋子弟们望着张懋腰间的金腰带,一个个摩拳擦掌,斗志昂扬,渴望在这场校阅中脱颖而出。 突然,喧嚣声如潮水般涌进校阅场,张懋眉峰微蹙,身边的亲军武官们面露惊疑,其中一个勇猛之士赶紧请命:“末将去一探究竟!” 张懋面色不悦,沉声下达命令:“不管是谁在喧哗,今日校阅至关重要,立刻将他押来!” 众人瞧见英国公动怒,无不胆战心惊,不多时,便见一名五花大绑的男子被两名亲军推搡着押了进来。 张懋认出这人是熟人,还没来得及发问,一名小宦官已毕恭毕敬地上前禀报:“公爷,是奴婢遵陛下圣旨,将南和伯之子林蒙押送至此,奴婢奉旨行事,还请公爷海涵。” “林……继……藩……” 林蒙只觉得考场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变得异常沉重。 旁边的功勋子弟们原本还好奇地窃窃私语,想要一睹热闹,但一听“林蒙”这个名字,便纷纷像躲避瘟疫般迅速后退。 紧接着,考场内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讥笑。 第10章 静悄悄的阅 张懋听闻林蒙的名字,脸色瞬间沉得如同乌云密布的夜空。 就算化成灰,他也绝不会忘记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子!张懋,那可是在沙场上一马当先的战神,林蒙的父亲林景隆,曾在他麾下忠心耿耿,并肩作战,这份情谊深似海,牢不可破。却谁料,林蒙这小子不仅挥霍家产如流水,还生生将林景隆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上次林景隆凯旋归来,曾特意到张懋府上拜访,那副苦笑不得的模样,至今仍历历在目。 再瞧眼前这林蒙,被绑得跟粽子似的,张懋心中不禁冷笑:原来你是这么个货色,还想着来参加校阅?若非陛下特意点名,你以为你敢来? 耻辱,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若非场合所限,张懋真想放声大哭,为林景隆的英勇一世而惋惜。林家几代忠良,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争气的败类?更令人惋惜的是,这小子还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模样,与那戏子有何区别?哪个公子哥儿不是气宇轩昂,雄赳赳气昂昂? “你就是林蒙?” 林蒙尴尬地笑了笑,正想解释。 张懋却指着林蒙,脸色铁青地说:“解开他的绳索。” 两个亲军应声解开林蒙的束缚。 林蒙终于可以活动自如,但还未放松,就见那须发皆白的英国公张懋指着他的鼻子,痛心疾首地斥责道:“你父亲林景隆也是条好汉,怎么生了你这废物,他舍不得教训你,我倒要好好管教你一番!你居然还敢卖光家产,简直猪狗不如……”话音刚落,张懋扬起手,就要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林蒙惊呆了,这还得了,想要躲避,幸好身边的武官看不下去,赶紧拦住张懋:“公爷,今日校阅,万不可如此。” 张懋气得牙痒痒,却强忍怒火,指着林蒙道:“好,今日虽奉旨主考,但你林蒙也必须参加校阅。我就盯着你,看你这败家子敢不敢放肆!来人,分发纸笔。” 话音刚落,书吏便取来笔墨纸砚,分发给考生。 张懋背着手,走到林蒙面前,指着靠前的案牍说:“坐这儿来。” 林蒙心中暗自叫苦,这英国公显然不怀好意,但形势所逼,他只能乖乖地坐下。 书吏很快将笔墨纸砚分发完毕。 张懋转身背着手,走到林蒙的案牍前,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将老夫的椅子挪来。” 林蒙尴尬地笑了笑,却见张懋已经坐在了自己案牍前的椅子上,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着他。 身后的考生们见状,一个个暗自窃喜。 张懋冷声道:“大明的校阅,起初是骑射,但自文皇帝以来,若只凭骑射,怎能论英雄?因此,文皇帝下令改策论试,既是为朝廷选拔英才,也是考验你们的才学。陛下已出题,来人,取题来。” 话音刚落,一名文吏举着一个金漆牌匾走来,上面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何以镇西南”。林蒙望着这题目,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在这神秘莫测的皇宫深处,一场关乎国运的策问正等待着智慧的勇士们一展身手。这不仅仅是皇帝对西南边疆治理难题的提问,更是对每位考生智慧与胆识的终极考验! 自大明开疆拓土,西南诸省便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版图之中。然而,这片土地上的羁縻州与羁縻卫,却如同定时炸弹,自太祖起,便时不时地爆发着土司与土人的叛乱之火。去年那惊心动魄的‘府江之乱’,更是让朝廷疲于奔命,血雨腥风之中,林蒙的父亲林景隆奉旨出征,虽平定了叛乱,却也让明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西南的蛮荒之地,早已成了弘治天子心头的一块巨石。这次的策问,无疑是对考生们的一次心灵挑战。 考场内,考生们目光炯炯,每一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西南平定的梦想。他们的父辈中,不少人都曾亲身经历过那场惊心动魄的平叛之战,而他们,也渴望着能够在这场考验中,一展英雄本色。 林蒙,这个曾经的落魄子弟,今日却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他深知,这是自己难得的翻身机会,若是能在策问中脱颖而出,便能一雪前耻,若不然,恐怕此生都将沦为社会的弃儿。 他凝神沉思,笔尖在纸上飞舞,每一字每一句都凝聚着他对未来的渴望。就在这时,他抬头瞥见了张懋那审视的目光,林蒙微微一笑,那笑容中透露着自信与从容,却让张懋的脸色更加阴沉。 张懋以为林蒙是在暗自嘲笑自己,心中怒火中烧,可当他看到林蒙专注的神情和手中的笔在纸上飞速舞动时,不禁惊愕:这小子,居然还有写字的功夫? 林蒙在上一世就自诩书法小有成就,虽然不敢与书法大家相比,但在这个时代,足以唬倒众人。他凝神聚气,笔走龙蛇,心中暗暗发誓:若是能一举夺魁,那些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都将见识到他的真本事! 张懋在旁边看得瞠目结舌,他开始怀疑,这林蒙是否真的如同传言那般不堪。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林蒙已经完成了答题,毫不犹豫地交上了卷子。 “交卷!”林蒙的声音掷地有声,那一份自信,仿佛已经宣告了他的胜利。 考场内,一片哗然。 在考场中,考生们纷纷抬头,目光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齐刷刷地聚焦在林蒙身上。短暂的沉默后,他们仿佛突然间释然,窃窃私语间,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林家的那位败家子,果然名不虚传啊……”然而,他们心中的震惊并未消散,这短短的两柱香时间,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大把时光,他却已然交卷,难道是交了张白卷? 林蒙却对此视若无睹,他只想着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试题在他眼中早已尘埃落定,能否金榜题名,一切皆由天意。 张懋气得几乎吐血,猛地一拍案牍,指着林蒙,怒火中烧地道:“林蒙,你……你……简直是……肆无忌惮!好,好,好,收了他的试卷,立即封存!” 原想破口大骂,但转念一想,在这校阅时刻怒火中烧,似乎并无多大意义。这小子若是决心一意孤行,那就随他吧。 林蒙没有丝毫停留,竟是对张懋行了一礼,轻描淡写地说了声:“告辞了。”然后,他如离弦之箭般,瞬间消失在考场的拐角处,留下了一地错愕与唏嘘。 第11章 公子英明非凡 在这座古老的南和伯府门外,邓健的视线如同一把利剑,穿越时空的尘埃,固执地凝视着远方。 就在此刻,那宦官如幽灵般夺走了少爷,邓健的手紧握成拳,心中的焦急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他深知少爷的性情,素来不喜考试,然而这一次,少爷的身影却如期而至。 “少爷……少爷……”邓健的声音如夜莺般婉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林蒙心头微颤,那策论题仿佛是一座迷宫,他不知自己能否找到出口。然而,当邓健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瞬间恢复了那放荡不羁的笑颜,吹着悠扬的口哨,步履轻快。 “你这傻呼呼的,叫唤什么!”林蒙的语气中带着戏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邓健立刻弯腰作揖,满脸堆笑:“少爷,您这是去哪里校阅了?” 林蒙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宦官的绑架,似乎并未影响少爷的常态,这让邓健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紧张。他担心少爷因绑匪之事,精神受创,以至于脑疾复发。 “少爷,您不是说过,乖乖去校阅的就是龟孙吗?”邓健小心翼翼地询问。 林蒙冷笑一声:“去了,不过我提前交了卷。” 邓健一愣,随即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少爷就是少爷!” 尽管心中隐隐觉得少爷似乎又闯了什么祸,但邓健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舒适,那是一种幸福的味道。 邓健的笑容如同阳光般灿烂,跟随林蒙走进庭院,却见那香儿一瘸一拐,艰难地提着衣篓子走向天井。 “小邓邓,这小香香不是病了吗?”林蒙的声音带着关切。 “是啊。” 林蒙看着香儿那艰难的样子,心中不禁升起怜悯之情,他快步上前,语气中带着责备:“小香香,你这是在做什么?” 香儿一见林蒙,脸上瞬间泛起红晕,她慌忙放下衣篓子,行礼道:“少爷,奴婢洗衣。” 林蒙剑眉微皱:“病了还洗衣?” 香儿犹豫了一下。 邓健见状,笑呵呵地道:“少爷,是杨管事吩咐的。” 林蒙心中一阵火起,他无法忍受这种对香儿的虐待,于是冷声道:“将杨管事喊来。” 邓健心中奇怪,但见少爷脸色阴沉,不敢多问,立刻去叫杨管事。 不久,那杨管事便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跑来,他赔笑着道:“少爷,有何吩咐?” 林蒙定了定神,心中已有计较,指着香儿道:“香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生了病,还敢在本少爷的面前晃荡,若是这病传给了本少爷,你必是死罪难逃!” 香儿一听,吓得花容失色,泪水涟涟,连忙惊恐地认错。 杨管事以为林蒙只是教训香儿,便也跟着帮腔,怒气冲冲地道:“听见了没有,敢碍少爷的眼睛,仔细你的皮。”接着他一脸谄媚地看向林蒙:“少爷,您说是不是?” 然而,林蒙却收起扇子,扬手便给了杨管事一个响亮的耳光。 砰! 一声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寂静的夜空中炸裂开来,那力道十足的一巴掌,直接落在杨管事那圆润如馒头的脸上,余音绕梁,令人心有余悸。 杨管事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得措手不及,瞬间泪水横流,他捂着红肿的腮帮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林蒙:“少爷,您这是何故?” 林蒙紧咬着牙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字字如冰:“记住了,在这皇城根下,绝不容许有比本少爷更卑微的灵魂存在!” 杨管事吓得魂不附体,他从未想过自己竟成了林蒙心中的刺,于是慌忙赔笑道:“小的哪里敢,小的哪里敢,少爷您才是天高地厚。” 林蒙冷冷地瞥了香儿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犯下如此重罪,还敢哭哭啼啼?即刻回你的居所闭关三日,三日内不得踏出房门一步,否则本少爷将立斩杨管事,以儆效尤……” 杨管事:“……” 邓健战战兢兢地瞥了杨管事一眼,嘴唇颤抖着,半晌才挤出一丝笑容:“少爷英明至极!” 香儿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她以为林蒙是因自己而生气,于是泪眼汪汪,默默服从命令。 随着那瘦弱的身影渐渐远去,林蒙下意识地摇了摇手中的湘妃扇,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哀愁。 平日里,总觉得自己要融入一个全新的角色,去适应一个陌生人的生活,那种痛苦仿佛无法言喻。然而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的境遇比他更加悲惨。曾经的纨绔子弟,不知曾犯下多少恶行,如今,他是否该承担起偿还的职责呢? ………… 紫禁城,暖阁之中。 此时,大明皇太子朱厚照正鬼鬼祟祟地探出头,一双贼眉鼠眼往暖阁里窥探。暖阁内,立刻传来一声威严的呼唤:“进来!” 朱厚照吐了吐舌头,立刻收敛了顽皮的神态,摆出一副皇太子的端庄仪态,大步跨入暖阁。一进门,他就知道来晚了,只见父皇正端坐案首,两旁则是几位清直的名臣师傅跪坐。 这几位师傅,都是弘治朝的重量级人物,以刚正不阿着称。然而,既然是刚正,自然也就不会给朱厚照好脸色看。 朱厚照正要行礼,弘治天子却轻轻摆了摆手。几日不见,今日重逢,弘治天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慈祥地说道:“皇儿,刘卿家林才曾向朕提及,你竟将《辩奸论》背诵得滚瓜烂熟?” 刘卿家,即当朝内阁首辅大学士刘健,他坐在弘治天子左手边,是一位容貌略有些丑陋的老者。此刻,他朝朱厚照点了点头。 刘健既是内阁首辅,又是太子太傅,偶尔会去詹事府监督朱厚照的学业,近日来,朱厚照似乎有了长足的进步,使他倍感欣慰。 朱厚照闻言,眉梢轻轻一挑,随即正色道:“儿臣愧不敢当。” 弘治天子笑着说道:“可见用心良苦,便是好事。” 他一边说,一边笑:“你且坐,朕有要事要与诸位商议。” 弘治天子沉思片刻,语气中带着几分忧愁与期待:“近日,朕翻阅了校阅中亲军府呈上的十数篇佳作,心潮澎湃,无时无刻不在构思平定西南的宏图大计。唉,西南之患,如同大明身上的一块顽疾,百年来 第12章 这位小祖宗又开始不安分了 在弘治天子的金口玉言下,亲军府呈上的卷轴如雪花般飘落,案头之上,厚重的文卷仿佛沉甸甸地压着皇上的心。朱厚照殿下听闻这卷轴乃策论之策,关乎平定西南之乱,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的光芒,他可怜巴巴地望向父皇,似乎在期待着能得到一丁点关注。 然而,弘治天子似乎被卷入了一片无边的沉思,对朱厚照的期盼视而不见,只专注地从案头拾起一篇文章,匆匆一瞥,便似有千言万语在心,林学士却只淡淡地评价道:“不错,诸卿也可一观。” 话音未落,学士手中的文章便如蝴蝶般飞舞,飘至身边的小宦官手中,宦官小心翼翼地将其传递开来。 刘健细读片刻,心中已有几分把握。陛下所谓的“不错”,不过是敷衍之词。文章中行书端正,对西南用兵的策略条理清晰,但若论勋贵子弟的才情,这“不错”已是极高的赞誉。 弘治天子一页页翻阅,偶尔点头,有时却又轻描淡写地加上评语:“这篇也尚可。”他自嘲地一笑,眉宇间隐隐透着失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西南之乱上日思夜想,竟然将希望寄托于这些少年的文章之中。 想到此处,弘治天子不禁苦笑,意识到自己过于天真,于是心灰意冷,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看了这么多文章,诸卿定是疲惫不堪,就此退下吧。”弘治天子话音落定,刘健等臣子纷纷起身,行礼退去。他们早已对这些勋贵子弟的文章不抱任何兴趣,对他们来说,阅读这些如同嚼蜡的文章,简直是一种折磨。 弘治天子也感到了一丝倦意,挥手示意宦官收拾案头的文章。就在此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最后一篇文章,一行醒目的字迹映入眼帘——改土归流! 这四个字,如晴天霹雳,令他瞬间精神一振。他缓缓拿起文章,眯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细细品读。文章中提出的“以夷制夷”、“推恩”与“改土归流”三策,犹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他的思路。 “推恩令”最为人所知,旨在削弱世袭土司的势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这“改土归流”,却是一石二鸟,既能让西南土人归化,又能削弱土司的权力,真是妙计天成!弘治天子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心中暗自庆幸,终于在这茫茫卷轴中,找到了一线曙光。 在这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中,以蛮制蛮的策略虽非首创,却如同古老的战鼓,在英宗皇帝的时代激荡起澎湃的回音。朝廷如同巧匠,从湘西的神秘深处,精心挑选壮士与土着,将他们调遣至广西,肩负起平定叛乱的重任。他们的奖赏,是叛乱者手中曾经肥沃的土地和丰饶的粮食,于是,他们被赋予了一个传奇的名字——“狼兵”。狼兵们,为了那片渴望的土地和丰盈的粮仓,奋勇如狼,战无不胜。他们虽非本地人,却深知唯有与朝廷的忠诚守卫携手,方能在这异乡之地安身立命。 然而,当“改土归流”的提案如同闪电划破长空,无数文章洋洋洒洒,却无一击中要害。而这篇无名之作,仅凭“改土归流”四字,便如同醍醐灌顶,瞬间唤醒了弘治天子的灵感。他兴奋得拍案而起,哈哈大笑:“妙哉,妙哉!” 这份文章,竟是以笔名遮掩的杰作,弘治天子迫不及待地揭开了谜底,一个名字跃然纸上——林蒙。这个名字,似乎在记忆深处留下了痕迹……这个人,似乎…… 一时间,弘治天子的脸色变得微妙,他将文章轻轻放下,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斟茶。” 门外,都知监的小宦官刘钱早已恭候多时,一见召唤,便小心翼翼地迈进,弯腰呈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刘钱,正是那位曾绑架林蒙的宦官,尽管在宫外他骄横跋扈,但在弘治天子面前,他如同被阉割的雄鹰,只能俯首称臣。 刘钱弯腰侍奉,恭敬地禀报:“陛下,请用茶。” 弘治天子点头,轻啜一口,眼角余光扫过跪坐一旁的朱厚照,但他的心早已被“改土归流”四字所牵引,好奇地问道:“林蒙……此人可有耳闻?” 刘钱,这位一直跟随在弘治天子身边的人,最近已经三次听到了林蒙的名字。第一次,是因为他竟然出售了祖产,让弘治天子大发雷霆;第二次,是因为校阅之事,弘治天子似乎对南和伯心生怜悯,思虑重重;而这一次,却不知为何再次提起。 刘钱心中暗自琢磨,陛下一定对林蒙有着深深的厌恶。他,刘钱,早已对林蒙恨之入骨,但他是个谨慎的人,不会轻易诋毁南和伯父子。他等待着时机,准备在关键时刻,不动声色地落井下石。 而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在这深宫高墙之中,一名机灵的小宦官急急趋前,眼中闪烁着不安的火光:“陛下,您可还记得那位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他在宫外已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不学无术’、‘成日混账’,甚至有传言他竟敢背后诋毁圣上,那狂妄自大的模样,简直把天公都置于了他的脚底,任何人都敢挑衅,竟敢……” 话未说完,小宦官刘钱已是机智地止住了话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是何等毒辣的言辞!提及“天王老子”,那不是直指皇帝吗?林蒙竟敢如此放肆,简直是胆大包天! 一旦触犯了陛下至高无上的威严,那便是生死一念之间。 刘钱接着说道:“自然,这些都是我在宫外听闻的……呵呵……” 他巧妙地为自己留了一线生机,因他深知林家父子在朝中的地位,不敢轻易断言。 然而,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说法,他又添油加醋道:“听说近日,这位‘小祖宗’又不安分了,竟擅自跑到东市摆起了地摊,大肆贩卖乌木,价格竟是市价十倍之高,陛下,这分明是强取豪夺,欺压良善百姓啊!” 弘治天子虽不敢自称爱民如子,但身为贤君,对百姓疾苦自有一番同情,听闻此事后,脸色顿时阴沉如水。 一旁跪着的朱厚照心中暗自窃喜,原来又是那个林蒙,这胆子比本太子还大!上次他害得本太子苦读《辩奸论》数十遍,这笔账还没算呢,如今又惹得父皇震怒,看来这次他是真的玩大了。 “竟有此事?”弘治天子怒火中烧:“简直是无法无天!朕岂能容忍这种行径?他虽有不肖之徒的名声,但朕念在其父祖的功劳上,一直宽恕他,如今他却变本加厉,朕岂能再姑息养奸?此事,必须彻查到底!” 话音刚落,弘治天子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如炬地看向刘钱:“他在哪里强卖乌木?” “东……东市……”刘钱心中狂喜,这林蒙,你这是自投罗网! 嘿嘿,看你敢对本太子不敬!这次你怕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第14章 流畅应答 在这幽深的历史长廊中,弘治天子的目光如同闪电,前一秒还沉浸在拍卖祖产的纷争中,下一秒便瞬间切换至了改土归流的宏大议题。 林蒙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猛地意识到,皇帝的突然驾临,恐怕正与这改土归流的大计息息相关。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在林蒙胸中悄然滋生,难道是皇帝亲读了那篇自认为妙笔生花的文章?难道……这篇策论竟如同一剂强心针,正中圣意? 林蒙不假思索地回应道:“正是,臣所呈上的对策。” 弘治天子陷入了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然而,若朝廷强行改土归流,西南土司的反弹恐如山洪暴发,乱局即在眼前。改土归流虽是治本之策,却仍显单薄。” 是啊,一旦朝廷动手,这改土归流便如同削藩般,触动土司们的根本利益,他们又怎会轻易束手就擒?必然群起而攻之,掀起更剧烈的叛乱狂潮。 林蒙接着说道:“因此,臣建议,先以夷制夷,朝廷可调拨军户或是湖广之地的土民进入西南,以此制衡各方势力,同时实施分化之策。再辅以推恩政策,双管齐下。西南土司虽时有反叛,但只要大军与狼兵能暂时稳住局势,根据各土州的实际情况,采取针对性策略,对不服者严加弹压,对顺从者则赐予厚禄,使其虽权势受损,却仍能享受荣华。” 弘治天子面无表情,却似有千钧重负般静默而立。 林蒙不知自己的话是否恰到好处,唇干舌燥间,却依然坚持:“实则,西南叛乱频仍,关键在于朝廷长期存在的一个盲点。” “盲点”二字,令弘治天子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一旁的刘钱心中窃喜,这林蒙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直言“盲点”,这不就是暗示朝中诸公蒙在鼓里,陛下亦有所不知吗? 林蒙渐渐平静下来,说话的语气也越发犀利:“历来朝廷治理西南,总是一视同仁于土司、土官与土民。然欲抚慰土民,却多封赏土官,实则土官所得赏赐,土民却无所获。朝廷的恩泽,尽落土司与土官之手,土民何来感激?而土司与土官,心知肚明,朝廷之所以赏赐,乃是为了安抚他们,不让他们生乱。于是,他们傲慢自大,以为只要适度的挑衅,便能换来更多的利益。” “在朝廷的仁慈怀抱中,西南诸土州如同被呵护的花朵,然而,这些花朵并未真正沐浴到阳光的温暖,如何能期待他们感激这棵大树呢?如今,改土归流的风暴席卷而来,其核心目标直指那些世袭的土司与土官,朝廷意图削弱他们的权势。但在此过程中,绝不可将朴实的土民与这些权贵混为一谈,需明辨是非,对土司和土官毫不留情,而对土民,则应巧施恩泽,将本应属于他们的福祉,如数奉还。 想象一下,若在改土归流之际,朝廷慷慨解囊,资助贫困的土民,令他们丰衣足食;若卫所官吏能慷慨提供盐铁,再赐予他们土地,让他们开疆拓土;若从中选拔出聪慧之辈,设立学堂,传授知识,让他们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步入仕途。如此一来,即便土司和世袭土官的利益受损,他们欲图反抗,但面对众志成城的土民,难道仅凭三五十个土官就能阻挡天威吗? 臣子林蒙献策,无论何处,百姓皆是形形色色,各有其需,不可一概而论。治理土州,唯有因材施教,对症下药。对付狡猾的土司,需智取;对待聪慧的土民,需仁政;面对普通的土民,需策略;至于柔弱的妇孺,亦需特别的关怀。如此,朝廷方能明辨敌友,知晓何人可笼络,何人需痛击。只要朝廷秉持此策,派遣一位得力干臣赴西南主持大局,令地方军镇和精锐狼兵布防要地,不出三五年,流官取而代之,世袭土司的威胁便将不复存在。 弘治天子起初对此事心不在焉,然而,随着林蒙的言辞如珠玉般滑落,他渐渐被这奇策所吸引。原来,土司之所以屡剿不绝,正是朝廷将他们与族人视为一体,赏赐既给了土司,土民却依然困苦。土司用朝廷的恩赐收买人心,而一旦土司反叛,土民也多与他们同仇敌忾。林蒙提出的分而治之,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将土州中的三六九等一一剖析,针对不同群体制定策略。 弘治天子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心中暗想,这林蒙之策,果真可行,令人耳目一新。 在这寂静的朝堂之上,一个看似轻描淡写的问题,却如同投石入湖,激起了层层波澜。那尾大不掉的难题,让朝中群臣束手无策,却在一番看似不经意的剖析中,被一位年轻人一语道破,让弘治皇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不禁好奇地凝视着林蒙,这位看似平凡的年轻人,究竟是从何修炼得此等高深技艺?然而,他历来深藏不露,即便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依旧风轻云淡,只淡淡一笑,说道:“听闻你是那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今日一见,却发现传言不过是夸大之词!” 他语气轻松地吐出这些话,林蒙却小心翼翼地抬眼,只见弘治皇帝的面色,竟隐约透着几分寒霜。 林蒙心中一阵狂喜,以为自己即将乘风破浪,飞黄腾达,却不料,此刻心头猛地一震。 一个可怕的预感,如同幽灵般在他心中游荡。 自己往昔那荒唐至极的生活,早已铸就了一个烂俗至极的“二世祖”形象,可今日,皇帝眼中竟看到了他的礼节周到,谈吐不凡,这…… 这怎么可能? 一个往日里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怎么可能在转眼间脱胎换骨? 难道……皇帝心中已有定论?最糟糕的猜想是,他林蒙此刻的完美表现,反而在皇帝心中留下了狡猾与深不可测的印象。 任何一位君王,都不会容许手下有太多城府深不可测的心思,无法预测的臣子,怎能让他安心?所以…… 林蒙瞬间明了,自己的这次“逆袭”,竟然是在玩火自焚。 他额头冷汗涔涔,几乎要捶胸顿足。 这不就是告诉皇帝,本少爷若非纨绔,便是隐藏的阴谋家或野心家?这等身份,可不是他林蒙所能承受之重。 第15章 龙的种 在弘治皇帝的锐利目光下,林蒙的内心犹如被风暴掀起的波澜,翻涌着无数奇思妙想。终于,他紧握双拳,目光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对弘治皇帝眨了眨眼,郑重其事地说道:“陛下,臣愚钝,但心中总有一股莫名之力,仿佛有神灵附体,让我灵感迸发。至于陛下所问,臣实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想来,这便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或许,是臣的‘基因’在默默发力吧。” “基因?”弘治皇帝一愣,随即噎住,咳嗽声如破竹般响起,周围的护卫们脸色瞬间凝重。 弘治皇帝、朱厚照,还有刘钱,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林蒙身上,仿佛他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神秘人物。在这个以谦逊为尊的时代,林蒙的这种自我标榜,简直是惊世骇俗,仿佛在众人心中种下了一颗炸裂的炸弹。 弘治皇帝久久无言,仿佛在沉思着什么。朱厚照却忍不住挑眉,挑战道:“林蒙,你莫不是在开玩笑?林家虽显赫一时,但与皇家相比,岂能同日而语?” 林蒙心中暗笑,这小太子倒是有些个性,他假装一愣,故作惊讶地喃喃道:“龙种自然非凡,臣自愧不如,只是……” 他故意顿了顿,语气一转,带着戏谑的意味:“臣只是觉得,与龙种相比,臣似乎还差那么一点点火候。” “……”弘治皇帝无言以对,这个林蒙,真是……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朱厚照却更加不服气,他挑衅般地追问:“那你为何要在‘龙种’之前加上‘也’字?林家虽是伯爵,但自诩与龙种只差一线,这岂不是在挑战皇家尊严?”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却强忍着不发火。朱厚照这小子,竟是在他头上贴金,这让他如何不怒? 林蒙心中暗叹,这小太子真是让人头疼,他只得装傻充愣,故作轻松地说道:“哈哈,太子殿下,臣只是随口说说,哪里敢挑战皇家尊严?” 突然,弘治皇帝严肃起来,冷声质问道:“林蒙,你可知罪?” 林蒙心中一凛,他知道,面对皇帝的质问,自己绝不能掉以轻心。他只得恭敬地回答:“臣不知罪。” 在阳光斑驳的皇宫大殿中,弘治皇帝轻捋长须,背手而立,目光锐利如鹰隼,对林蒙的改土归流举措虽心有记念,却语气寒霜如冬:“尔等竟敢在此高价炒作乌木,难道是依仗南和伯府的庇护,意图操纵市场,欺压良善?朕以民为天,岂能容忍尔等横行无忌!” 林蒙尴尬至极,偷偷觑了刘钱一眼,只见刘钱冷若冰霜,目光如刀。林蒙辩解道:“臣不过是出售乌木,标价公道,绝无强买强卖之嫌。陛下,或许是臣与您之间有所误会……” 弘治皇帝依旧面色铁青,显然不买账。 刘钱见状,笑容可掬地插话道:“听闻乌木市价不过十两,若是以十三四两之价收购,定然引来无数卖家争相出售。然而,竟有乌木卖至百两之巨,臣闻所未闻,不知林大人此举,是何居心?” 刘钱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却如同火上浇油,激起了弘治皇帝的雷霆之怒。十两之物,卖至百两,还说是误会?这分明是欺君罔上! 弘治皇帝怒斥道:“你林蒙自恃祖上余荫,竟敢变本加厉,若不严惩,恐有无数百姓将受你之害……你……” 林蒙急忙打断:“请陛下给臣一个解释的机会。” “无需解释!”弘治皇帝断然拒绝,这林蒙,虽才干出众,改土归流之功可圈可点,本可寄予厚望,只是可惜,品行不端,太过糊涂! 怒火中烧的弘治皇帝正欲大发雷霆,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原来是一位肥胖如熊的商贾企图闯入,却被护卫拦下。护卫身着普通衣衫,商贾焦急万分,与护卫发生了冲突。 弘治皇帝目光如炬,一眼便认出了那商贾,正是上次购买林蒙祖产,又曾帮其收购乌木的王金元。 王金元满头大汗,平日里精明的他今日却显得异常焦躁,对林蒙身边的人视若无睹,气喘吁吁地冲林蒙喊道:“乌木!乌木!这乌木,五十两一根,我要全部!林少爷,您这乌木,我全包了!” “……” 弘治皇帝目瞪口呆。 原本只值十两的乌木,怎的转眼间有人争相以五十两收购?这绝非林蒙的“苦肉计”,林蒙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无所遁形。 在夜色中,王金元的双眼如燃烧的火炭,仿佛被愤怒与绝望的狂风吞噬。通州的噩耗如同晴天霹雳,传来了一个令人窒息的消息——那数十艘满载乌木的巨舰,在波涛中沉没。乌木,那珍贵的乌木,本就难得一见,而京城,更是对这奢华之木的渴求如饥似渴。江南商贾们,每隔数载,才将收集到的乌木运往京城,而如今,林蒙的胃口早已吞食了大部分市场,乌木在市面上已是凤毛麟角。 这一艘艘沉没的船,预示着未来数年,乌木市场将如同绝迹的珍禽,一木难求。乌木,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奢华生活的必需品。贵族与巨贾,他们追求的不仅仅是物质,更是无上的荣耀,哪能容忍以次充好,那是触犯了他们的尊严。 当王金元听闻此消息,他的心如同被猛兽撕裂,瞬间敏锐地捕捉到了乌木价格即将爆发的信号,乌木,它将掀起一场翻天覆地的风暴! 唯一的希望,唯有林蒙手中握有的乌木。除了他,别无他选。若能在消息传遍、货源紧缩之际,从林蒙那里大批购入乌木,那无疑将是财富的狂欢。 他紧盯着林蒙,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和迫切:“五十两……林少侠,无论多少,我都要!银子……我自有办法,我有布庄、田地,在京中还有两处宅子,若还不足,我还有朋友可以联手,筹措银两,五十两……” 林蒙内心狂喜,船沉了……船沉了……可当他听到“五十两”这三个字,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悠闲地指着悬挂的旗帜:“你且看看我的旗号。” 王金元瞧去,脸色一沉,如坠冰窟。百……百两! 这小子,竟提前知晓了消息,真是黑心至极。 第16章 强制买卖 在风起云涌的商人王金元的眼中,那面林家祖产的旗帜如同嘲讽的利剑,直刺他心口,让他不禁泪眼朦胧,苦涩满腹。 昔日,是他挥金如土,买下林家产业,是他慷慨解囊,助力林蒙大肆搜集乌木。他曾以为自己能在这场豪赌中稳稳捞金,却不料,到头来竟成了为他人做嫁衣的冤大头,赚的银子连人家的一角都抵不上。 王金元眯起狡黠的眼眸,他那肥嘟嘟的脸庞上,藏不住一丝凶光。他眼球快速转动,如同猎豹般狡猾,脑中计算着这场巨变的得失。原来,不止是沉船事故,更是乌木的掌控权落入了林蒙之手。这小子独揽了市面上几乎所有的乌木,价格翻了十倍!虽是骇人听闻,但想想,那些用乌木的人家非富即贵,就算减少使用,却也无可避免。然而…… 他心中犹疑不定,却因紧张而额间青筋暴跳,沉思良久,终于咬牙切齿地开出条件:“七十两,最多七十两!再多,我就只能干瞪眼。但前提是,林蒙,你必须将所有乌木都卖给我。我的银子虽紧,但一个月内,我定能筹措到位,务必一根不留!” 如此巨额的银子,自然需要一番周折,王金元已做好了借贷和联合其他大商贾的准备。然而,他之所以要全盘收购,是为了确保市面上乌木尽在自己囊中,进而操控价格,囤积居奇。乌木虽是奢侈品,但非日常所需,官府也不至于轻易插手。 七十两! 一旁的弘治皇帝听得瞠目结舌。 刘钱更是惊得下巴几乎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强买强卖? 而林蒙却是一副无辜的模样,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他心里冷笑,王金元这老狐狸,分明是觊觎垄断之利,想趁机大发横财。尽管价格已翻倍,但林蒙却毫不松口:“一百两就一百两,分文不降,王叔,别以为我林蒙好欺负。” 王金元气得牙根痒痒,尽管心中仍骂林蒙是个败家子,但谁能料到这小子竟然走运至此。看着林蒙那无辜至极的表情,王金元真想给自己一耳光。当初,不正是自己帮林蒙痛快地收购乌木,甚至提供大笔银两买下他家的祖产吗?如今看来,自己岂不是成了替这败家子披挂上阵的“幕后英雄”? 眼见林蒙毫不退让,王金元内心挣扎,这可是个大肥肉啊!只要能吃下,即便价格翻十倍,只要操作得当,就能大赚一笔。可这,似乎比登天还难…… 在这个紧张刺激的商海波澜中,他的眼眶突然涌起一片血红,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他悲痛欲绝,捶胸顿足,悔恨自己为何当初没有果断收购那些乌木宝藏。愤怒与惋惜交织,他猛地冲向林蒙,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袖,却徒劳无功,一个踉跄,竟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抱住林蒙的大腿,声音哽咽而哀求:“林少爷,林少爷……求您了,八十两,最多八十两!不能再高了,咱们可是多年的交情,您就开开恩吧,就八十两,林少爷,您就……就……” 林蒙的怒火被点燃。 “你特么的还敢不要脸,皇帝就在眼前,摆明了是要我林某人落得个强买强卖的名声!” 林蒙怒斥,几乎要脱口而出“我特么揍死你这无耻之徒”,但转念间,他收住了话头,改口道:“我要报官了,我要报官了啊!” “九十两……”王金元咬紧牙关,终于开出了一笔他以为足以打动林蒙的心。 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商机,错过便成千古遗恨。他一边抹去眼角的泪,一边可怜兮兮地哀求:“不能再多了,林少爷,咱们是朋友,对不对?小人这就预付定金,银两,一定按时筹措,分文不少!” 林蒙咬紧牙关,坚决地说:“一百两!” 王金元依旧跪地不起,泪如泉涌,他这一辈子精打细算,本以为能从林蒙手中大捞一笔,却不料人家一出手就是十倍的利润,自己……竟然错过了如此巨大的机会。 他身体颤抖,如风中残烛:“好,一百两就一百两,所有的乌木,一根不留!现在就缴定金,我去请保人……” 林蒙心中明镜似的清楚,这样的囤货炒作,只要自己愿意,甚至可以轻易将乌木价格炒到一百二三十两,但他深知这样的操作既费时又费力。不如一次性将所有乌木以百两的价格卖给王金元,反正这些人,才是资本运作和囤积居奇的高手。 “别急……”林蒙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本少爷这儿还有朋友……” 林蒙心中窃喜,抬眼望去,却惊讶地发现皇帝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带着人消失了。 “林才……我和皇帝说到哪里了?” “噢,想起来了,皇帝老子指责我欺行霸市,哎呀,好像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呢。” 林蒙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解释的冲动,可就在他准备起身时,却发现自己仍旧被王金元死死抱住大腿:“林少爷,林爷,林公子,咱们现在就请保人,我拿地契和房契做抵押,当做定金,咱们一言为定……” 林蒙一时之间有些懵懂,这究竟是怎么了,自己怎么像是被强买强卖了? 在皇宫深处的另一端,弘治皇帝急匆匆地率领一行人马,马不停蹄地往回宫的路奔去。 今日的经历,犹如一场梦魇,令他心头震撼,难以平复。 即便置身于暖阁之中,地龙火旺盛,暖意融融,如同春日和风,但弘治皇帝却觉得一股寒意直透骨髓。日积月累的政务劳累,早已让他身形消瘦,此次出宫的悠闲时光,更是让他心生倦怠。 刘钱小心翼翼地为他垫高了枕头,自那日回宫后,刘钱如履薄冰,大气不敢出。然而,就在这寂静无声的时刻,弘治皇帝突然抬起锐利的眸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刘钱的心脏猛地一跳,仿佛被万箭穿心,不敢与那凌厉的目光对视,只能匍匐在地,颤声道:“奴婢……罪该万死。” 弘治皇帝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目光如炬地扫过暖阁中的每一件陈设。林才沉声说道:“朕阅尽古今,发现历朝历代最应吸取的教训,莫过于‘偏听偏信’四字。偏听则无法洞察真相,偏信则易入歧途。今日,朕险些陷入同样的陷阱,这是朕的过失。刘钱,务必牢记,绝不可再犯。” “是,是,奴婢……奴婢罪该万死。”刘钱磕头如捣蒜,他深知陛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内心早已雷霆万钧,此刻已是魂飞魄散,额头撞击地面,鲜血顿时染红了泥土。 第17章 钦定 在历史的波澜中,刘钱磕破头颅的疼痛,仿佛是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震得人心头一颤。然而,在这痛楚的漩涡中,他心中挂念的却是另一番天地。 而弘治皇帝,轻轻一挥衣袖,却如同拨开了层层迷雾,思绪飘向了遥远的天际。那日林才的惊鸿一瞥,商贾紧抱林蒙大腿的疯狂景象,如梦魇般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虽是商贾之争,却勾起了他深藏心底的沉思…… 猛然间,一股风暴在弘治皇帝的眼中涌动,他抬头望向静默一旁的朱厚照,语气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厚照,你说说,若是你亲临校阅,朕出题考你如何平定西南,你将如何应对?” 朱厚照尚未从宫外游玩的欢愉中回过神来,面上的红晕如同晚霞般灿烂,一听父皇考校,顿时来了精神,兴奋地答道:“父皇,西南那些土司,不过是些鼠辈,何需多费周章?儿臣愿领十万精兵,分三路进击,先取十数个土司首领,看谁还敢不识抬举!这三路兵马,儿臣早有打算——一路自古道出发,一路命云南黔国公府沐……” 朱厚照自幼喜好武艺,向往沙场,今日父皇的考校,正是他心中所盼,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然而,话未说完,弘治皇帝却脸色一沉,喃喃自语:“别人的孩子……” 是啊,南和伯溺爱其子,那孩子固然顽劣,但看其一眼,便知非良材。而朕也有子,虽算听话,却总觉少了些气魄。人家孩子虽顽劣,却能洞悉西南关键,而朕的孩子,虽每日苦读,聪明才智却也显露无遗,却总觉少了那股锐气…… 弘治皇帝长叹一声,目光变得严厉,似在提醒自己,孩子不可溺爱,若天赋有限,更要严加管教,方能成器。 朱厚照只听到“别人家的孩子”几个字,再瞧父皇的目光如同利剑,心中顿时有种说不出的不安。 他结巴着,话未出口,弘治皇帝便冷哼一声,目光如刀,严厉地指责道:“别人不读书,你却自诩有才,然读书何用?竟不如那不学无术之徒!朕为你费尽心血,聘请名师,你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你身为储君,将来要承继大统,却整日沉迷于武艺、刀剑之间……太祖高皇帝凭借马蹄得天下,你身为子孙,竟还想效仿?少来这套委屈的表情,你以往那些卖乖讨巧的举动,朕都包容了,但从今往后,绝不容你胡闹!那篇‘改土归流’的文章,罚你抄写一百遍,少一字,朕绝不轻饶,即便是你母后求情,朕也决不心软!” 朱厚照瞬间懵了,这是怎么了?这父皇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严厉,难道是……别人家的爹? 然而,听到要他抄写“改土归流”,朱厚照才恍然大悟,忍不住咬牙切齿,林蒙这小子坑我! 弘治皇帝余怒未消,却渐渐冷静下来,他神态自若地将目光投向案头堆积如山的试卷,那篇林蒙写的“改土归流”的文章依旧在那里,他沉思片刻,提起朱笔,犹豫了一下,最终在试卷的结尾画了一个鲜红的圈。 笔尖轻轻落在象牙牛角笔筒上,林蒙长舒了一口气。 …… 林蒙被王金元死缠烂打,签下了契约,带着邓健回府。今日他心情格外畅快,乌木之事得以解决,让他对未来充满信心。 沉船中的乌木,至少证明了一件事——他脑中所记忆的历史,在未来将一一应验,历史从未偏离。这……是一笔无法想象的财富!通州发生了什么,京中一个月后将有何变化,杭州或南京会有何异动,这些都在上一世所读的府志、县志中清清楚楚。他发财了! 林蒙得意洋洋,而邓健却愁眉不展,他见到皇帝已是吓得魂飞魄散,对林蒙和皇帝的对话也一头雾水。他看到皇帝对林蒙怒目圆睁,心中不禁胆战心惊。 陛下,不会因为少爷的胡闹而怪罪吧? 这时,林蒙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小邓邓。” 邓健立刻回答:“小的在。” “林才在外头的事……” “小的明白。”邓健善解人意地点头。 林蒙疑惑道:“你明白什么?” 邓健体贴地回答:“伯爷若是知道少爷在外头惹到了天皇老子,估摸着又要吓死过去,还有那做买卖的事,小的不会告状的……” 自己惹到了皇帝了吗?好像……并没有吧? 哎,且看世人怎样评说吧。不管怎样,在旁人眼中,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永远与好运无缘。 林蒙轻摇湘妃扇,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这次可谓是跌入了万丈深渊,不仅要在家做个纨绔子弟,即便走出门去,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也得装出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好在……林蒙已经见怪不怪了。名声再臭,又能臭到哪儿去呢? 更何况……林蒙得意地摸了摸袖中的几锭银子和一叠厚实的大明宝钞。 那是王金元的预付款,七十两银元宝,外加九千八百两宝钞。 要知道,到了弘治年间,大明宝钞已经大幅贬值,不再是“一比一”的兑换比率了。这九千八百两宝钞,实际上只能兑换九百多两银子,十比一的汇率,但这玩意儿携带方便,后续的银子以及打折后的田契、房契,自然有人送到府上。 总之,现在有钱了,这让林蒙的心中多了几分底气。 正当行至中途,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林蒙向来不喜欢凑热闹,但身边的邓健却眼中一亮,兴奋地喊道:“少爷,有好戏看了!” 林蒙沉吟片刻,目光落在邓健兴奋的脸上。 看这架势,难道曾经的那个纨绔子弟,最喜欢的就是看热闹? 好吧…… 林蒙深知自己需要逐渐适应这个纨绔的角色,于是湘妃扇一挥,摆出一副戏台上的高衙内姿态:“走吧,看看热闹去。” 只是那街头,站着三个身着儒衫、头戴纶巾的读书人,衣衫半旧,显然是落魄的寒门书生。 三人在这喧嚣的街头,面容憔悴。 看样子是被客栈拒之门外,客栈掌柜正点头哈腰,苦笑着说道:“三位秀才老爷,小店实在不敢得罪。只是小店本是薄利经营,如今公子们的朋友……唉,这病可真是要了命。三位公子为了救治朋友,花费颇多,这一点,小人也是十分敬佩。但如今,三位公子带着这位病友一直在此,实在不是个办法,还请另寻住处。小人自知,三位公子财力有限,此前所欠店钱,就此一笔勾销,还请海涵。” 第18章 有金钱就能随心所欲 在古色古香的客栈里,那三位满腹经纶的读书人羞愧得脸颊泛红,他们眼神中交织着迷茫与无奈,仿佛刚从一场荒唐的梦境中醒来。 周围的看客似乎早已看穿了这三个人的秘密,窃窃私语间,流言如潮水般涌动:“听说他们原本是四人同行,都是从大名府赶来京城赶考的秀才。不料,其中一个不幸染病在身,他们为了救治同窗,将所有的盘缠都投入了无底洞。如今,病情未见好转,银两却早已散尽,客栈的东家虽是好心,但终是无力回天。那病重的同窗留在客栈,也让其他住客避之不及,这可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啊。眼看着乡试还有小半月便要开始,他们却像是无头苍蝇,不知该往何处去。” 听者无不为之叹息。 林蒙心中微动,渐渐理清了前因后果。原来,这四位秀才都是同乡,一同踏上京城赶考之路。没想到其中一人病倒,其他三人为了救治他,倾家荡产。林蒙心想,这般的义气,在当今世道,实属难得。 心中一动,林蒙忍不住想要伸出援手,助他们渡过难关。然而,他的这个念头刚冒出头来,就被邓健那小子的一声轻笑打断。 林蒙瞥了他一眼,只见邓健嬉皮笑脸地望着自己,调侃道:“少爷,真是笑死我了。” 林蒙心中暗骂,这小子良心真是被狗吃了?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若在此刻表现出同情,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脑疾”? 于是,林蒙赶紧将手伸向腰间的荷包,又将手缩回,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三个愣头青。” 一旁,湘妃扇动着扇子,一脸闲适,面上毫无同情之色。 这一问一答,顿时引来了众多看客的怒视。 而在另一处,似乎也有个秀才在旁观看热闹。这位秀才身着儒衫,衣衫华丽,眼神中带着几分与林蒙相似的意味,竟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少爷说得对,伯仁兄、子川兄、还有元佑贤弟,你们真是傻得可以。王政这小子命不久矣,你们还费尽心思为他治病,说什么四人同来,就要四人同归。现在乡试在即,你们平时读书也是半吊子,侥幸才中的秀才,还不趁此机会,赶紧埋头苦读,管他王政做什么?我们这些读书人,求取功名才是首要大事,其他的,又何必放在心上。” 在古巷深处,三缕书香未散,三位书生却如石雕般静默低头,沉寂无声。 一位锦衣华服的书生,语调冰冷如霜,继续高声道:“笨鸟先飞,此理难道你们竟懵懂不知?即便你们资质平庸,不思进取,可连我这样的才子,在大名府已是院试案首,乡试之冠亦在囊中。每日苦读,悬梁刺股,岂能对王政的困境袖手旁观?不如效仿我,收心读书,搏取功名!” 话音未落,一位书生面露愠色,愤然反驳:“荐仁兄,你怎能如此言辞?王政乃我等同乡,更有同窗之谊。他病重如此,怎能置之不理?读书虽为明理,但圣贤教诲的成仁取义,岂能因一己之私而置之不顾?” 那华服书生似乎被激怒,脸色瞬间阴沉,冷笑一声,冷峻地回应:“好好好,你们自诩为圣人,那我便做我的举人老爷。届时,你们依旧守着王政这病秧子,做一辈子穷酸秀才。告辞!” 他冷厉地瞪了三人一眼,转身便如风一般飘然而去。 林蒙心中对“荐仁”之辈不屑一顾,却对这三个坚守友情的书生心生敬意。他面无表情,突然间放声大笑,拍掌叫好:“有趣,真是有趣!” 这一声大笑,仿佛点燃了众人的怒火,无数怨毒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林蒙。 一旁的邓健,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他知道,这位少爷素来就是如此,今日必定又要掀起一场风波。 “少爷就是少爷,”邓健心里想,“病愈后的他,更是神采奕奕,越看越顺眼。没有病痛的少爷,真是让人喜欢。” 林蒙收起扇子,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用扇骨轻点三人:“三位寒酸书生,无银两却装模作样,本少爷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酸腐秀才。赶你们出去,正是人心大快!” 三位书生原本已被同窗的嘲讽所困,如今又被林蒙羞辱,心中焦急万分。王政的病情愈发严重,不请良医,恐怕性命堪忧;而乡试在即,心头重压更甚。如今又被林蒙落井下石,怒火中烧。 其中一位书生忍无可忍,缓缓起身,向林蒙一揖到底:“学生并无冒犯公子之处,还请公子宽容。” 看客们纷纷向林蒙投去鄙夷的目光。 林蒙却昂首挺胸,毫不掩饰他的傲慢,尤其是他身边的狗腿子邓健,那副偷笑的模样,更是让人火冒三丈。 林蒙将湘妃扇轻轻一挥,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眯眼道:“本少爷从不懂得什么是‘嘴下留情’,就是要羞辱你们,你能奈我何?” 邓健心中暗自叫好,对林蒙的行事风格深感钦佩。 三位书生面面相觑,怒火中烧,先前那位书生愤然道:“出口伤人,有辱斯文,公子……你……你这是斯文扫地。” 在春日的暖阳下,林蒙犹如一株顽皮的小树苗,他张开双臂,笑声如银铃般清脆,那副模样,仿佛是在向世界宣告:“来吧,谁敢与我一较高下!”他肆无忌惮地笑道:“即便是斯文扫地又如何?本少爷不仅要让你们在言辞上领略我的锋芒,更要让你们心悦诚服,跪拜在我林某人的脚下,尊我为师!” “师父……”三个书生不禁相视一笑,心中暗自窃笑,这小子,竟如此狂妄。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玩笑结束之际,林蒙突然从袖中抖落出两锭熠熠生辉的银子,在书生们眼前挥舞,笑道:“如何?愿不愿意接受这份特殊的‘侮辱’?若你们愿意,这银子便是你们的了。” “你……”那名秀才面红耳赤,怒火中烧,他愤然道:“我等乃清高的读书人,岂会屈服于金钱的诱惑!” 林蒙表面上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内心却不禁一声轻叹,唉,果然是三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我这是在帮你们啊,怎么还在这时候谈什么清高? 那酸秀才的自尊心,简直坚不可摧。 一旁的邓健,却是笑得合不拢嘴,他由衷地佩服自家少爷的聪明才智。少爷就是有办法,竟然能想出用银子来羞辱这些落魄的书生,哈哈……他心里暗自高兴,但看着林蒙手中的两锭银子,又不免心疼起来。少爷这才刚刚卖出几块珍贵的乌木,转眼间,便要挥霍两锭银子,这可都是买下两个娇俏可人的姑娘做丫鬟的钱啊! 邓健心疼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少爷这可是典型的败家子行为啊! 第19章 我手中的杀手锏 在阳光洒满古巷的午后,林蒙依旧悠然自得,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哈,这银两,你们竟然真的不屑一顾?好,既然如此,我便慷慨地掷向街头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看来,你们对那命悬一线的痨病鬼,竟是无动于衷。” “痨病鬼”三个字从他唇边轻轻吐出,他自己都觉得心头一颤,恶毒得近乎残忍。 然而,面对林蒙的嘲讽,三位秀才却面面相觑,彼此的眼神中透露出焦急与无奈。 其中,名叫王政的同伴,若再不救治,恐怕生命之火将熄灭于这无情的风雪之中。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尽管心头怒火中烧,却深知不这么做,王政便真的要命悬一线。 为首的秀才,欧阳志,面如死灰,眼中闪过一丝苦涩,那沉重的步履终究难以抗拒地跪倒在林蒙面前,他声音颤抖,却坚定地行了一礼:“学生欧阳志,字伯仁,拜见……拜见……拜见恩师。” 当他抬起头时,眼眶早已泛红,泪水似乎随时都要决堤。 为了救同伴,他们不得不采取这屈辱之策。这不但是对林蒙的侮辱,更是对读书人身份的亵渎。师生之礼,对他们来说,比天还大,比海还深。现在,为了救王政,他们不得不将这等名分,寄托在一个他们本不屑一顾的人身上。 欧阳志跪拜之后,其他两位秀才也含泪跪下,其中一人江臣泣不成声:“学生江臣,字子川,拜见恩师,还请恩师赐予些许银两,救救王政兄,他……他若是再拖延……” 他的话语哽咽,喉头仿佛被什么堵住,只能化作低声的啜泣。 另一位刘文善,字元佑,也跟着跪拜:“学生刘文善,字元佑,拜见恩师。” 看客们目睹这一幕,无不心生同情,对林蒙的落井下石感到愤慨。 然而,林蒙对这些误解早已习以为常,他只是冷笑一声,随意地将两锭银子掷在欧阳志面前,轻描淡写地说:“这银两就当是赐予你们的,真是无趣,说跪就跪,也未免太容易了。”他轻描淡写地打了个哈欠,心中却是一阵轻松。 做个败家子,做好事,果然是件不容易的事。 欧阳志屈辱地接过银子,起身时,对林蒙的行礼格外郑重,仿佛在他心中,师生之谊远非简单的跪拜所能诠释。他诚恳地说:“学生不知恩师高姓大名,日后若是有幸高中,必定竭尽所能,以报恩师之恩。” 林蒙背着手,对他的话感到意外,随即,他恍然大悟。在这个时代,做臣子的最忌不忠,做儿子的最耻不孝,做门生的最怕不敬。师生之谊,犹如君臣、父子,不可轻忽。 林蒙淡淡一笑,从牙缝中挤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林蒙……” “……” 一阵短暂的尴尬之后,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被什么神奇的魔法驱散,转眼间,林才还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竟然如风一般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变化来得太过突然,让人忍不住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某个隐秘的奥运会百米跨栏现场? 林蒙的脸色,如同被乌云笼罩的夜空,暗沉得让人心生疑窦,竟至于名声沦落到如此地步? 然而,欧阳志那三兄弟,竟也如同被雷劈中一般,突然感到双腿发软,心头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利刃在胸口绞割,脑海中一片混乱,瞬间浮现出那句千古名言——“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突然,客栈掌柜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快速闪现,动作之快,犹如疾风闪电,瞬间关上了大门,将喧嚣的街市隔绝在外。 街面上,唯有风在呼啸,落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清冷街道上的一段传奇。 然而,在这寂静之中,却有人给了林蒙一丝尊重,一个扎着俏丽通天辫的小姑娘,眼神清澈,大胆地打量着这位风云人物。 林蒙的心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慰藉,这些大人们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幸好还有孩子,懂得分辨善恶。 他蹲下身来,心中充满了暖意,细细打量着小女孩,即便是她脸上那干涸的鼻涕,在他眼中也变得无比可爱。林蒙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温柔地问道:“小姑娘,你好。” 然而,这个小姑娘却在瑟瑟发抖中,突然对着林蒙啐了一口,唾沫星子飞溅,落在林蒙俊秀的脸上。小女孩在完成这一壮举后,虽是吓得瑟瑟发抖,却依然神气十足,脆生生地喊道:“我……我可不怕你!” “……” “滚!”邓健怒吼着护主。 小女孩顿时大哭起来,捂着脸像只受惊的小鹿般逃窜。 欧阳志三人如同木鸡般站立,他们在拜师之前,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想到,这位“恩师”竟是——林蒙…… 林蒙啊……那个在京里只逗留了半个月,便因偷窥妇人洗yu、用熟肉引诱狗儿至茅厕旁,再一脚将其踹下而声名狼藉的人。他不仅败家,其他种种传闻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林蒙却微笑着,那如沐春风的微笑,在他眼中,却比怒目金刚还要可怕。 林蒙道:“好了,拿着银子,去救你们的同窗去吧。还有……三日之后,来我府上,乡试即将来临,我要好好给你们补补课……” 此言一出,欧阳志几乎要吐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补课! 林家的败家子,不,是他们的恩师,居然还要给他们补课! 这一次,他们已经耽误了学业,乡试无望,若再让这位“恩师”补课,说不定他们这一辈子都别想考中了。 三人心中悲愤交加,却只能强忍泪水。 而林蒙则不再多言,带着邓健潇洒转身,飘然而去。 行善积德的感觉,真好啊。林蒙心中涌动着满满的正能量,这三个徒弟虽然顽劣,但心地不坏。三日之后,他们会不会登门呢?或许他们拿了钱,收拾了行囊,会一去不返吧。 试一试吧。 若他们真的亲临家门,那便是对师生情谊的至高礼赞,他们的信任与感激,如同璀璨星辰,照亮了我所有的付出,让我心中满是暖意。 那场北直隶的乡试,恰似弘治年间的记忆碎片,虽尘封于北京的府志深处,但若能精准把握,以他们扎实的秀才功底,成功便如指掌间之物,唾手可得。 林蒙心中最大的缺憾,便是明明掌握着弘治年间所有考题的秘密,却因贵族的身份被科举拒之门外。既然我林蒙不能亲临考场,那就让我的门生们去披荆斩棘,书写辉煌。 本少爷,手中握有无数制胜法宝!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林蒙的眼眸中,那抹邪气十足的笑意背后,却隐藏着一颗清澈如水的灵魂。 他轻快地踏着归途,一路凯旋。 踏入家门,门子一见林蒙归来,脸色瞬间惨白,仿佛看到了救星:“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家里……家里来了贵宾,家父请您速速前去。” 林蒙懒洋洋地背着手,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什么贵宾?我不去。” 门子几乎带着哭腔说道:“是英国公亲自莅临!” 第20章 有这样的父亲就有这样的儿子 林蒙心惊肉跳,听完门子那一番铿锵有力的介绍,方才意识到自己即将陷入怎样的风暴之中。 英国公,这个名字在朝中如同雷鸣,他的祖先是那位在靖难之役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张玉将军,被封为国公,后追封河间王,英国公家族的荣耀,堪比亲王、郡王,威震朝野。 林蒙的好心情瞬间被这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仿佛瞬间矮了一头。旁边,邓健也是脸色大变,凄然说道:“少爷,英国公亲自召见你,你这是躲不过去了。他那脾气火爆得如同炸药桶,就算在天子面前也敢放炮;而且……我听说,自从上次校阅之后,英国公就已经放出话来,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什么?”林蒙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本少爷怎么不知道?” “招谁惹谁了?”林蒙心中充满了疑惑,不安地看向邓健,“你是从哪里听说的?可靠吗?” 邓健哭丧着脸回答:“隔壁周家的轿夫听说的,而周家的轿夫又是听英国公府的马夫说的,绝对错不了。” 林蒙顿时感觉脊背发凉,连忙说道:“那我还是先溜,躲两天再说。”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身形魁梧的亲兵从府中走出,他犹如一头雄狮,威风凛凛,沉声说道:“林公子,英国公大人命我在此恭候多时,请随我来。” 那亲兵眼神冷漠,毫无波动,但林蒙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这个人,不简单。 林蒙心中挣扎片刻,最终还是无奈地跟着亲兵走进厅内,只见英国公张懋正端坐在首位,一脸的严厉,而他的父亲林景隆则坐在下首,面露难色。 张懋一见林蒙到来,立刻眼神如炬,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 “继藩,你来了。林才和你爹正在说你呢,快过来。” 世伯,你这是把我林蒙当成了什么人? 林蒙果断摇头:“我不去。” 张懋怒不可遏,猛地拍案而起:“为何不去?” 林蒙缩了缩脖子,装出一副怕挨揍的可怜模样:“我怕被打。” 这样直白的实话,也只有林蒙能说得出口。 张懋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理由竟然无懈可击。他心中暗想,既然老林这么宠溺儿子,这个败家子不教训一下,难道还要留着过年? 林景隆既不敢得罪张懋,又心疼儿子,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张懋怒了,气得脸都绿了:“你这小子,自从听说你卖了田产,我就开始留意你。上次校阅时一见你,我就认定了你是林才的儿子,这才留了心。不留意还好,一留意才发现,你这混账玩意儿真是不成话,你爹生你这样的儿子,早晚要被你气死!” 在静谧的午后,林蒙眼中含泪,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向世伯林景隆倾诉:“世伯,这委屈我实在承受不住,我也是个受害者啊!”眼见张懋挥袖欲动,林蒙急忙呼唤:“爹!” 这一声“爹”,叫得那般自然,仿佛山间的清风,让人心旷神怡。 林景隆的心头一阵疼痛,那是儿子第一次如此亲昵地唤他。 林蒙郑重其事,语气凝重:“爹,儿子有一事请教。” 张懋的动作顿时停滞,眉头紧锁,满是不解。 林景隆清了清嗓子,回应道:“你说。” 林蒙俊美的脸上,神情庄重,缓缓开口:“爹,您幸福吗?” “啊……”林景隆愣住了,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陷入了沉思。 林蒙耐心解释:“爹,您生了我这个儿子,幸福吗?” “幸……幸福……”林景隆的回答不假思索,却带着一丝涩意。 林蒙对着张懋一摊手,笑道:“世伯你看,我爹并没有因为儿子而气绝,他现在很幸福。” 张懋脸色阴沉如墨,但他不得不佩服林蒙这个小子的机智。自己本想教训林蒙,却被他巧妙地用父亲的问题反击,真是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让他无从反驳。 张懋不禁摇头,感慨万分。这个老林,什么都好,唯独对儿子,宠爱得令人咋舌。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 常言道,慈母多败儿,若是摊上个溺爱成性的爹,这儿子若是教得好,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张懋在家里是个严父,此刻却与林蒙较上了劲,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继藩侄儿,婚配之事如何了?” 林蒙一听,立刻意识到这位国公爷是存心要逗弄他,心中暗笑,看来这位国公爷不仅身份尊贵,心思也颇为细腻。 果然,张懋话锋一转,提及婚配之事,林景隆便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他尴尬地笑着,难掩忧愁:“未曾婚配,林家的情况,公爷是再清楚不过。犬子名声不佳,若是高门,人家怕是顾虑重重。我曾与几位老友提及此事,他们家里都有女儿,可谁知……” 林景隆话未说完,便连连咳嗽,似乎在努力平复情绪。 他又道:“若是寻常人家,公爷,好歹林家也是世袭伯爵,传出去,怕是要成笑柄。倒是珵州候那位老兄,家中有个女儿,比犬子大四岁。她曾许配他人,谁知丈夫不久便病逝。那老兄竟暗示我老林家难以找到良缘,不如将女儿嫁给犬子。我一听,那气啊,真想提刀将他剁成肉酱。” 林景隆说得激动,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林家就林蒙这么一个独苗,传宗接代的重任全压在他身上,娶妻之事,却成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儿子的名声不好,门第高的不敢娶,门第低的又怕门不当户不对,这让他如何不愁? 张懋的眼神犹如锐利的鹰隼,一瞬间的眯缝间,闪烁着狡黠的精芒,他似笑非笑地诱导道:“景隆,你可曾深思过,这背后的真正原因?” 林景隆一愣,脸上涨得通红,呐呐地不知如何作答。 张懋忍不住兴奋地一拍桌子,语气中充满了激昂:“你知道吗?这全是因旁人小看了林家的底蕴!就比如,男儿志在四方,出身勋贵的子弟,怎能坐享其成,不为国家尽一份力?可你看那继藩,连校阅都是被人拖去的,他甚至连主动报名的勇气都没有!” 林景隆羞愧得无地自容,连连点头:“这个……这个……我确实有所耳闻。” “那你可知道,继藩他竟然提前交卷?”张懋追问,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哎呀,这……这怎么可能?”林景隆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中满是疑惑,随即又自嘲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这问题问得真是愚蠢,自己的儿子……他当然清楚,提前交卷,这在考场上可是个了不得的举动。 张懋最瞧不起林景隆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他几乎要咬碎牙关,愤愤地说:“你再好好想想,这样的行为,校阅能通过吗?” “想来是……是通不过的。”林景隆长叹一声,尴尬地笑了笑:“真是失礼了,真是失礼了。” 张懋再次拍案而起:“正是如此!一旦校阅失利,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这样的人,岂不是成了无用之辈?没有人愿意将女儿托付给林家,那你的子孙后代,何时才能得以延续?林家岂不是要后继无人了?” 第21章 圣旨降临 张懋,这位久经沙场的武将,虽手握长枪,但脑中机锋却也毫不逊色。他口中吐出“断子绝孙”四字,如一把锐利的匕首,瞬间刺痛了林景隆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恐惧。 趁热打铁,张懋目光如炬,环视四周,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愤怒,直视林景隆,继续说道:“说实话,宫中已有耳闻,继藩那厮的恶迹斑斑,将来他若想袭爵,恐怕连门都没有!” 林景隆脸色大变,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不至于吧,陛下岂会如此薄情寡义。” 张懋似乎也觉得自己言重了,但见林景隆那副惊恐的神色,便决定转换策略。他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记得我那顽童张信吗?去年校阅,他一鸣惊人,银腰带入手,风光无限。更令人称羡的是,陛下亲自赐婚,将龙亭郡主,那位高贵之女,许配给了他。去年那喜酒,你不还喝了个尽兴?如今,龙亭郡主已有喜孕。” 银腰带、郡主赐婚、喜讯连连…… 林景隆的眼中闪烁着羡慕的火花,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荣光。 林蒙已能嗅到一股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张懋猛地一拍案牍,声如洪钟:“你可知,张信为何能在校阅中脱颖而出,获得银腰带,赢得郡主青睐?” 林景隆愣了半晌,摇头:“不知。” “打!”张懋挥舞着手中的拳头,眼中闪烁着凶光:“不揍不成才,不揍不成器。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读书要揍,不习武也要揍,看不顺眼,更要往死里揍。即便看着顺眼,也得时不时地来一顿‘教育’,这样才能防微杜渐。揍得他服服帖帖,他便知道上进,知道刻苦。一年揍上几十次,便能成为良家子弟;若是一年揍上几百次,银腰带自然手到擒来,郡主、公主,还不是唾手可得?老林啊,该揍啊!不揍,子嗣不成器,功名难成,被人轻视,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子孙无后,岂不辜负祖宗在天之灵?” 林景隆脸色惨白,但张懋描绘的荣耀未来,对他有着致命的诱惑。孙子、银腰带、荣耀门楣…… 然而,最终他叹了口气,怜爱地望着那满脸可怜的林蒙,心又软了下来:“唉,我下不了手。” 林景隆心中叹息,其实他深知“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至理名言,只是……面对自己的儿子,他却毫无办法。 张懋眼中火花四溅,迫不及待地回应:“老夫正等着这句话呢!一提那家伙的恶行,夜深人静时,我手痒得直挠心,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今日若不替你出一口恶气,我这心里就像有千只蚂蚁在爬,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张懋,一员虎将,昔日的骑射高手,此刻一掌拍出,手心吐沫,猛地一搓,掌风凌厉,那砂锅大的拳头,几乎令林蒙眼前一花。 “世伯,咱们到底有何深仇大恨?”林蒙心头涌起一股酸楚。 张懋怒吼一声,挺身而起,他那雄壮的身躯仿佛能撼动天地,双眼如炬,喝道:“无仇无怨,只是看不惯你这懒散无志、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你要是敢跑,我抓回来,就让你尝尝三天三夜的皮鞭之苦。” 林蒙无言以对,只能悲戚地看着张懋。 张懋已是迈开步子,步履如雷,拳头紧握,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出清脆的声响。 “天要亡我啊,这世道,不做败家子要挨打,安安心心做败家子,你们却还来揍我!” 林蒙焦急地望向林景隆。 林景隆心疼不已,忍不住劝道:“张兄,手下留情,别真打坏了骨头,意思意思就好!” “……” “且慢!”林蒙深吸一口气,试图进行最后的抗争:“世伯,即便在战场上,也要讲究一个师出有名,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张懋一愣,随即冷笑:“你爹整天忧心忡忡,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话音刚落,张懋便不再理会林蒙,挥舞起拳头。 林蒙眼见那拳头即将砸下,心跳如鼓,一时间竟忘了闪躲。 “伯爷,伯爷……”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门外突然传来门子急促的声音。 林蒙吓得脸色煞白,只见那门子如同滚地葫芦一般冲了进来。 张懋下意识地看向门子,手中的拳头仍高高举起。 林景隆原本端坐不动,想要阻止,却只能含泪沉默,眼见张懋的拳头突然停下,心中不禁松了口气。 “伯爷,宫里来了钦使,陛下有旨意!” 陛下…… 林景隆心中一惊,原本放松的身体又紧绷起来,忙抚额,脸色苍白如纸,完了! 林才英国公还说过,宫中对儿子已有微词,如今圣旨将至,这……难道不是灾难降临了吗? 张懋也意识到事态严重,脸色骤变,担忧地看向林景隆,道:“听说宫里……唉,我早跟你说过,棍棒之下出孝子,老林……这一次恐怕真的要面临大难了。” 林景隆的眉宇间凝结着苦涩的哀愁,他摇头不止,声声自责:“皆是我的错,我的错!若非当初未听从府中张兄的良言,今日岂能落得如此惨局?接旨吧,子不教,父之过。若是陛下因继藩之事而迁怒于我,我这个做父亲的,便只能替儿子承受这顶罪责,哪怕是走到午门外,也要代子请罪!” 张懋横眉冷对,怒斥道:“你这没骨气的废物,你父亲因此丧命,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话音刚落,二人便火急火燎地赶往中门。 林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神不宁,冷汗沿着后背潺潺而下。今日一见皇帝,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言语不慎,触怒了天威?若是真的如此,那可真是坑爹的节奏。 他慌不迭地追了出去,赶到中门,只见宦官早已在此等候,林家早已大开中门,府中众人抬着香案,焚香祈祷,纷纷避让。那宦官眼尖地瞥见了英国公张懋,立刻堆起笑脸,讨好地朝他一鞠躬。 张懋却面色铁青,只是冷哼一声。 林景隆面色苍白如纸,宦官展开圣旨,高声宣读:“南和伯子林蒙,接旨!” 这声音如同炸雷,林景隆瞬间跌坐在地,眼中泪水横飞,跪地而拜,泣不成声。果然是针对林蒙的旨意,陛下怎么会知晓继藩之事?还不是因为继藩平日里作恶多端,这下可真是祸不单行。 张懋不禁叹息,对老林家的遭遇愈发同情,自己几个儿子个个有出息,而老林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如今…… 他无奈地摇摇头,感叹道:“养出这么个儿子,真是家门不幸啊。” 林蒙也忐忑不安地跪下,只听宦官继续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第22章 第一 在这寂静无声的瞬间,林蒙的脸上忽地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惊鸿一瞥,仿佛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短暂而耀眼。 “敕?” 这个字,如同一声惊雷,在张懋和林景隆的耳畔回荡,他们还沉浸在懵懂之中,而林蒙,早已捕捉到了这其中的微妙差别。 大明圣旨的诸多格式,各有其独特的含义。昭告天下者,曰“诏”;封赏重臣,则谓“诰”;若是赏赐布衣百姓,便是“敕”;而一般事项的宣布,则称作“制”。更有“册”、“书”、“符”、“檄”等,各司其职,规矩森严,不容丝毫混淆。 这绝非天怒人怨,降下雷霆之罚,怎的竟成了“敕”? 只听宦官的声音缓缓响起:“朕欲天下太平,故奖赏英才,林能安定国家,使百姓无忧;南和伯之子林蒙,校阅奏对,提出‘改土归流’之策,深得朕心,此为国为民之善言也;朕赏罚分明,岂能无赏?特赐林蒙校阅头名,金腰带,钦此。” 宦官的话语刚落,目光便扫过张懋、林景隆和林蒙三人。 张懋面露惊恐,仿佛灵魂出窍;林景隆泪水未干,瞪大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宦官,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校阅第一名,还赐了金腰带?”林景隆心中狂喜,难以置信,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有此殊荣?这简直比天方夜谭还要荒谬! 然而,宦官却笑容可掬地看向林蒙:“林公子,还不快谢恩?” 林蒙这才如梦初醒,内心波澜起伏,‘改土归流’之功,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回报。金腰带,那是何等的荣耀,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历经磨难,终于扬眉吐气。 他急忙答道:“臣……谢恩。” 宦官脸上洋溢着喜悦,将圣旨交予林蒙,又命人取出一个精美的匣子,匣中盛放着金腰带,一并递给了林蒙。 林蒙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想一睹金腰带的尊容,宦官却慌忙阻止:“不要揭,回家慢慢……” 但他的话已经太迟,盒子已被林蒙揭开,金光闪闪的腰带顿时映入眼帘。 林蒙心中大喜,轻轻拿起腰带,却突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对啊!这腰带虽金光闪闪,但手感似乎有些异样,这真的是金的? 林蒙下意识地咬了一口腰带,那宦官脸色大变:“别……别咬……” 但林蒙的动作已经无法停止,他咬了一口,只觉得牙齿被硌得生疼,忍不住说道:“金腰带原来是铜的?” “……” 顿时,众人如同看怪物般盯着林蒙。 金……难道就是铜?这荒唐的真相,让人哭笑不得。 皇帝金口一开,赐下某某金三百斤,你以为那是黄金如山,堆得流油的财宝?实则不过是铜色光芒,亮瞎眼也不过是铜器的幻影。 宦官的脸色瞬间变得尴尬无比,仿佛迎头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冰墙。 “我来瞧瞧,我来瞧瞧!”林景隆猛地跃起,动作之快,仿佛猎豹捕食。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在梦中,他几乎要冲上前去,与林蒙一同瞪大眼睛,凝视着匣子深处的腰带。那腰带,金光闪耀——不,错了,那是铜光,亮得几乎要刺痛人的眼眸,却依旧引人瞩目! 林景隆伸长脖子,贪婪地摩挲着腰带,泪水又不争气地涌出眼眶:“陛下是不是……记错了什么?” 林蒙听着他的话,心中疑云密布,这腰带,难道真是他亲生父亲赐予的? 或许,就在十几年前的那个狂风骤雨之夜,林景隆在破败的城隍庙里,无意间抱回了一个孩子? 那宦官先是听着林蒙对金腰带成色的质疑,又听着林景隆对皇帝赐金真伪的调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同踩到了地雷,匆忙起身,仿佛逃离瘟疫现场。 “我来瞧瞧,我来瞧瞧。”张懋也终于接受了这个不可思议的现实。 他心中震撼不已,这……怎么可能? 这小子竟然能校阅第一,难道老林与皇帝之间,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凑上前,三人六目齐刷刷地盯着匣子中的腰带,仿佛被这金光所吸引,完全沉浸其中。 “哈哈……”一声震耳欲聋的狂笑响起,泪流满面的林景隆仰天大笑:“校阅第一,我儿有出息了啊!” 张懋复杂地打量着林景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样的狗屎运,也能落到自己头上?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了。 然而,下一刻,林景隆却猛地抓住了张懋的手。 老林的热情洋溢,炽热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张懋,让张懋感到无比的不自在。 “老张啊……”林景隆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亲昵,连称呼都变了。 “啊……恭喜,恭喜啊……”张懋下意识地瞥了林蒙一眼,那小子,居然也能混到第一? “那个,那个……老张……”林景隆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犹豫道:“听说你家小子得了银腰带,就迎娶了龙亭郡主?” “呃……”张懋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要不,老张,你帮我家小子说说媒吧,我家小子校阅第一,得了金腰带,公主就算了,不奢望,但我听说徽王膝下有一位千金,年方十三,尚未出阁,才华横溢,我不好意思亲自开口,老张面子大,你去说说如何?” “啊……”张懋浑身一颤,连忙摆手:“这个不急,不急……” “老张……来来来……”林景隆拉着张懋,老张不急,他可急了,儿子出了头,出了大彩。满京师多少勋贵子弟,他儿子可是独占鳌头。如今正是春风得意时,正好把婚事也给定了。 这叫乘胜追击! “来嘛,我们细细谈。”林景隆的热情似火,不容拒绝。 张懋在林景隆的强力钳制下,终于艰难地挣脱束缚,脸色惊恐不定,慌不择路地喊道:“老林,这事儿咱们得三思而后行啊!真是的,我忽然想起,我还有要紧事儿去做呢,今天还没去五军都督府巡阅呢!回头聊,回头聊……” 他挥舞着手臂,像逃命似的飞奔而去,那副尊贵的英国公形象,此刻显得狼狈不堪,让人忍俊不禁。 而林景隆,却乐得合不拢嘴,目送着张懋逃跑的背影,目光转向林蒙,只见他已将那金灿灿的腰带系在腰间,耀眼的光芒几乎刺痛了林景隆的双眼。 林景隆仿佛置身梦境,脚下踏着云朵,飘飘然不知所措。他喃喃自语:“校阅第一,我的儿子,真是个天才……” 拍打着林蒙的肩膀,林景隆激动地喊道:“校阅第一,就有好前程了,至少能进亲军卫,还能入宫当值,将来必定风光无限。谁再敢说我的儿子没出息,我让他好看!” 林蒙也跟着欣喜若狂,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也要揍他!” 但林景隆话锋一转,又想起了什么:“想起来了,我儿子这么有出息,不能就这么随便找个媳妇。老张说得对,咱们得从长计议。我的儿子不能只看上徽王家的那位小丫头,陛下还有个女儿,年纪也不小了……我有个大胆的计划……”他眯起眼,似乎在盘算着什么高深莫测的计划。 林蒙听了,脸色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虽然他内心并未与林景隆相同,却隐隐觉得事态的发展有些不对劲。 第23章 终成孝顺之才 夜幕低垂,宫墙之内,夕阳的余晖洒在琉璃瓦上,宛如泼洒出一抹奇幻的光彩,为古老的宫殿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此刻,暖阁之中,弘治皇帝斜靠在软垫上,手中的书籍翻动间,似乎连风都为之驻足。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字句,却似乎又藏匿着无尽的深思。 案几上的茶已冷却,然而今日,皇帝陛下却难得地决定亲自监考,督促太子勤学不辍。 太子朱厚照正襟危坐,笔耕不辍地抄写着“改土归流”的大策。他低垂着头,时不时偷偷瞟一眼父亲,眼中闪烁着既委屈又可怜的光芒,那唧唧哼哼的声调,仿佛能唤起天地共鸣。 朱厚照,这位未来的天子,今日却遭了秧。父皇亲自出马督促,检查时却见字迹潦草,以往最多挨骂的朱厚照,今日却实实在在挨了一顿板子。虽然不重,但心中的委屈如潮水般涌来,天色渐暗,父皇依旧如石雕般静坐,毫无放松之意。朱厚照委屈地唧唧哼哼,而父皇却宛如不食人间烟火,全然不闻不问。 朱厚照感觉自己仿佛被推入了无底深渊,往日父皇的宽容何在?日子似乎一夜间变得无比艰难。他心神不宁,思绪飘忽,脑海中浮现出心爱的蝈蝈,以及詹事府中那些偷养的小犬。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时,父皇突然咳嗽一声,朱厚照如梦初醒,脸色煞白,连忙笔走龙蛇,继续埋头抄书。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宦官低沉的声音:“陛下,传旨太监奉旨前来。” 弘治皇帝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卷,整理了一下衣冠,目光锐利地瞥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也立刻挺直了腰杆,表现得无比乖巧。 “进来吧。”皇帝淡淡开口。 传旨的宦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行礼如仪。弘治皇帝淡淡抬眸,问道:“那林蒙有何回话?” 宦官迟疑了片刻,才嗫嚅道:“他……他说……” “但说无妨。”皇帝宽容地看了他一眼。 宦官小心翼翼地开口:“他……他说,金腰带怎么是铜的……” “……”弘治皇帝先是一愣,随即心情低落,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后悔为何会看中林蒙的策论,若是早知如此,或许应该多加几分谨慎。 朱厚照更是偷偷地笑了,他的心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弘治皇帝面色阴沉:“这小子不懂事,他的父亲一定没有好好教训他。” 宦官依旧匍匐在地,身体微微颤抖。 皇帝心中已然明了,叹息一声:“朕倒是忘了,南和伯宠爱儿子如命,恐怕是舍不得责备他。” 宦官欲言又止,似乎还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皇帝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朱厚照低垂着头,十有八九是在暗自偷笑。 在深宫的阴影下,那宦官的脸色比窗外的薄雾还要苍白,他急促地跪下,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南和伯,南和伯竟敢捏着自己的脸颊,质问陛下是否真的老糊涂了!” “噗——”朱厚照终是忍不住,笑声如瀑布般倾泻而出,喷出的唾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案牍上未干的墨迹上,瞬间晕染成一幅尴尬的画卷。他捂着肚子,大笑得几乎要断气,案牍上的墨水被他的袖子胡乱擦拭,留下斑驳的痕迹。 弘治皇帝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笑场,竟是无言以对,许久,那沉默如同利剑般刺痛了他的心,却又无法发作。 金腰带已经赐下,林蒙的功绩也被表彰,金口玉言,怎能轻易收回?那南和伯林景隆,平日里看似忠厚,战功赫赫,怎的……哎,弘治皇帝终究心慈,只是长叹一声。 然而,当他转过头,却见朱厚照面前一片狼藉,墨水横流,林才抄写的文章变得乌黑一片,他的眉头不禁紧锁,一股无形的杀气从他体内涌动。 朱厚照立刻意识到不妙,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只来得及可怜兮兮地喊道:“儿臣……万死!” 弘治皇帝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坚定:“重新抄写,不完成,今日饭也不许吃!” “……”朱厚照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再也无法绽放。 ………… 晨曦初露,林蒙慵懒地醒来,小香香轻手轻脚地为他穿衣。林蒙见她脸色好转,如释重负地笑了,不经意间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滑腻如玉:“嗯……真是细腻……” “少爷,你……你真坏。”小香香脸颊泛红,低垂着头,几乎不敢直视林蒙的眼睛。然而,她心中却渐渐明白,少爷并无恶意,杨管事也早已暗示,少爷若是太过规矩,那才怪呢。小香香渐渐接受了这个道理,每当少爷轻抚她的瞬间,她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她从小伺候少爷,将这份职责视为神圣,尽管心中羞涩,但每当回忆,心中却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微妙感觉。 林蒙夸张地大笑起来:“少爷若是不好色,还算什么少爷?今日这么早叫你起来,有何贵干?” 林蒙抬眸间,邓健正鬼鬼祟祟地探进头来,他立刻将小香香拉近,摆出一副轻薄的样子。 少女身上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气,与清晨的空气交融,让林蒙心神不宁。 “邓健,快进来。” “来了,来了,小的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少爷这一考,真是技惊四座。”邓健满脸谄媚地笑着。 “老爷传唤,少爷即刻前往大厅,早餐已备,老爷有重大决策,亟需少爷共商大计,不容小觑……” 林蒙心头一紧,父亲这般的气势,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原以为他不过是随口说说,未曾想,竟然当真付诸实践。 “立即前往。”林蒙毫不犹豫,径直踏入大厅。 踏入那间简陋的厅堂,只见林景隆正端坐在破旧的柳木桌旁,一手撑着桌面,脸上洋溢着期待的光芒。一见林蒙到来,他立刻喜笑颜开:“好儿子,快快坐下,品尝这蒸饼与白粥,这是为父特意为你准备的。” 林蒙落座,心中暗道:“父亲,咱们还是直截了当吧,那些所谓的大胆想法,就别再提了。” “不提,不提。”林景隆亲切地安抚着林蒙:“这是父亲的心事,自然由父亲亲自操办,你且安心。为父……为父今日便要去当值,心急如焚,真想立刻飞过去,让那些老兄弟们见识见识。儿子,你昨日的辉煌,简直如雷贯耳,为父……为父虽然吃不下饭,却也忍不住要细数一番。你平日里……咳咳……” 言下之意,你平日里可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儿! 林蒙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说:“纯属运气。” 林景隆长舒了一口气,昨晚他辗转反侧,先是激动不已,继而恐惧袭来。这儿子,难道是作弊得来的成就? 如此一想,林家似乎要面临灭顶之灾,心中不禁惊慌失措。校阅虽不及科举严厉,但作弊可是触犯天条的大罪。 儿子说是运气,林景隆心中终于放下心来,暗自庆幸。 第24章 家族墓地上升起青烟 林景隆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腩,眉开眼笑地说:“运气就好,为父心满意足。” 然而,提及家中的土地,他不禁痛心疾首:“只是,咱们林家的祖业……哎,这都是祖宗留下的财富,怎可轻易卖掉?咱们林家,历经沧桑,历来只有买地,何曾有过卖地?这……这都怪我,不肖子孙啊!儿子,你千万别生气,是父亲的不对,你……你……还是……” 林景隆搜肠刮肚,终于想到了一个词:“依旧出色。” 这成了林景隆的口头禅,每逢回家,看到这空荡荡的厅堂,还有那空空如也的宅院,他便会想起账房里的账本,如今连查账的必要都没有了,因为庄子早已卖光,哪里还需收租? 在这灰蒙蒙的世界中,一双浑浊的眼眸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迷雾,沉重的忧愁如同盘旋不去的乌云,让人连面对先祖的勇气都显得苍白无力。 林蒙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忍之情,正欲开口慰藉几句,门子却如风般急促地踏入,他喘着粗气报告:“少爷,那东市的巨贾王金元携车队前来拜谒,车马喧哗,浩浩荡荡。” 听闻王金元的名字,林景隆的脸上顿时泛起一层怒火,他咬牙切齿地骂道:“这等市井之徒,竟敢放肆至此?” 然而,林蒙却如同被点燃的爆竹,瞬间跳了起来,兴奋得难以自抑:“快,快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肥头大耳、气喘吁吁的王金元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堆着笑脸,对林蒙说道:“林公子,银两已经备妥,只是……数额颇大,并非全是现银,不过……一切都已按照约定折算,且所有从前林家迁出的物品,俱以原价退还。额外,我送上了三十万两现银,金七千两,还有京郊两处肥沃的庄子,共计九千亩良田。此外,我搜集了三百九十多万两大明宝钞,以十换一的比例,折算成三十九万两。还有京师东市繁华地段的六间铺子,占地二十亩,估价十九万两。这一切加起来,估值至少一百三十万两以上。这是清单,请您过目,若不满意,您亲自评估,我王金元岂敢欺瞒公子,便是借我一万个胆,也不敢啊……至于林府之前出售给小人的家什、古董、字画和田契,也已全部送回……” 林蒙眯起眼,心思缜密的他一边听,一边在大脑中飞速盘算。东市的铺子宽敞,占地二十亩,的确价值不菲。大明宝钞的兑换比例似乎也并无不妥,至于其他田产,不妨让府上的杨管事亲自去实地考察一番。 王金元虽贪婪,但与南和伯府交易,倒也放心他不会玩什么花样。 然而,林蒙心中不禁有些失落,如此巨额的银两,却不能直接换取现银,换来的土地和古董,似乎又成了烫手的山芋。万一那败家子找到了新的投资项目,不知又要将这些宝物重新抛售,届时这府中恐怕又要哀嚎遍野,烦扰不已。 “什么?”林景隆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他猛地站起来,一把夺过清单,眼珠子几乎要跳出眼眶。 一百三十万两银子! 林景隆只觉得心跳如雷,他下意识地看着林蒙,瞪大了眼睛质问:“儿啊,你不会是惹上了什么天大的麻烦吧?” “没……没有。”林蒙被林景隆的质问吓了一跳,他连忙解释:“这是出售乌木所得的银两,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疯狂,竟然愿意用如此巨额的银两购买我的乌木……” 一百三十万两银子,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它不仅是一笔财富,更是一段传奇的开始。 历经南和伯府数代积累的财富,竟在林蒙这位败家子手中瞬间灰飞烟灭,而他卖出的家产不过区区十二三万两银子。然而,就在转瞬之间,这笔钱的价值翻了十倍! 林景隆的心跳如鼓,胸口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胀破,他急忙用手捂住胸口,对一旁的林才说:“王金元,你也敢来?不过,王东家,快请坐,咱们边喝茶边聊。” 林家,今日一朝得势。 消息如春风般迅速传遍,无人不谈,无人不惊。不仅是财富的暴涨,更有那传闻中的败家子,竟然奇迹般地夺得了校阅第一名,被赐予金腰带! 整个京师为之震动。 传言,林家的财宝是成箱成箱被搬运而去的,连大明宝钞都堆满了一箱,地契和房契厚厚一叠,手都难以全部握住。运来的瓶瓶罐罐和字画装满了十辆大车,普通古玩都被拒之门外,嫌它们占地方。 更有甚者,说那败家子戴着金腰带,裸着屁股在家中晃悠,得意洋洋得仿佛要长出尾巴,翘上天际。 如今,满城风风火火,都在热议风水之道。那些手执罗盘、身披布袍的风水师傅们,一时间成了香饽饽,身价飙升。 这等神奇的现象如何解释?众人绞尽脑汁,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原来林家之所以能够逆天改命,发财致富,全靠祖坟的风水,真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古人诚不欺我”。 江湖术士与风水大师们激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跪在林蒙脚下,高呼“祖师爷”,将他的画像供奉在家中。 春回大地,正是交运之时……呃,对了,春暖花开,风水师们的黄金季节到了。 林蒙如今金银满贯,身穿由松江妙龄女子亲手采摘蚕茧、顶级织工精心织造的丝绸长衫。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巧夺天工,这样的衣衫在市面上至少值二十多两银子,相当于七八户人家一年的开销。可林蒙又何曾在乎过这些? 家中重现往日辉煌,长条凳和柳木桌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乌木官帽椅和檀木桌,经过黑漆涂抹和精致镂空雕刻,显得格外气派。 林蒙此刻正坐在官帽椅上,手捧九龙窠雀舌茶,此茶珍贵无比,被誉为与黄金等价。喝了一口,顿时觉得身心舒畅! 然而,放下茶盏后,林蒙却不禁长叹一声。 已是第三天了,那三个徒儿却迟迟未至,难道他们卷了银子就跑了?林蒙心里颇有些挂念,因此今日他决定不出门,在家中静候徒儿们的归来。 随着正午的阳光洒满庭院,门子终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惊喜:“公爷大人,竟然有三位秀才不畏炎炎烈日,亲自登门拜访,而且还附上了名帖,不过这上面的字迹颇为古怪,小的不识得。” 林蒙接过名帖,目光一扫,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学生欧阳志、刘文善、江臣,恭谒恩府。” 真是意外之喜! 林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请他们进来。” 随着门子恭敬的通报,三位秀才的身影便在门口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仿佛他们带来的不仅是问候,还有着一段传奇故事即将在此展开。 第25章 传授知识,解答疑难的人 这故事如此改编,更添几分生动与吸引力: 在月圆花好的良辰吉日,欧阳志三人携着满怀诚意,踏入了这神秘之门,手里还提着香气四溢的腊肉和甜蜜诱人的桂圆。 昔日那场草草的拜师礼,如同一场荒诞的闹剧,虽被同窗们冷嘲热讽,但三人心中,师傅如同父母般神圣,无论如何,都需郑重其事地一拜。 今日,他们再次来到这里,正式向师傅请安,同时献上了精心准备的束修之礼。 然而,当他们踏入厅堂,却不禁为之一震——林蒙师傅的装束,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只见他身着一袭价值连城的丝绸长衫,头顶珠冠,冠上绒球轻颤,中央一颗硕大的珍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金腰带和茶杯大的玉佩,更是让人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欧阳志三人暗自庆幸,还好自己等人拜了林蒙为师,不然这笑话可就闹大了。再看师傅这副模样,欧阳志简直想一头撞死。 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苦涩的眼神,只能强颜欢笑,拜倒在地:“学生拜见恩府!” “恩府”二字,源远流长,自南唐至北宋,早已成为尊师重道的象征。王甫巴结权宦,自称为门下走狗,从此,“恩府”一词流传开来,成为对恩师的书面称谓。 林蒙师傅翘着腿,潇洒地挥挥手:“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欧阳志是吧?你叫刘文善,还有你,江臣?这名字不好,为师觉得欧阳锋倒是有几分霸气。” 欧阳志心中一沉,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卖掉的小媳妇,颤声道:“恩府,学生的父亲正是欧阳锋。” 林蒙一愣,下意识地道:“失敬,失敬。”他这番话,让欧阳志三人如坠云雾,但林蒙师傅那不靠谱的人设,却让他们觉得这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师傅的目光落在他们手中的束修礼上,笑容满面:“哎呀,来了我的府上,还带这么贵重的礼物,太客气了!里头都是些什么好东西?” 刘文善文绉绉地回答:“这束修之礼,腊肉寓意谢师恩,芹菜寓意勤奋,龙眼干寓意启迪智慧,莲子则代表恩师苦心教学。至于红枣和红豆……” 欧阳志三人还没说完,林蒙就摆手道:“这些不值钱的玩意,你们倒会瞎扯。好啦,好啦,别说了,为师都快被你们绕晕了。” 在暮色四合的幽深古巷中,欧阳志、刘文善与江臣三人仿佛置身于一场漫长的梦境,心中涌动着一种莫名的绝望。然而,在这压抑的氛围中,林蒙如同一缕晨曦,打破了沉寂。 林蒙振臂一挥,眼神中闪烁着深邃的期待:“孩子们,你们看,这三个世界级的才子,品行之端正,堪比古之圣贤。既已收我为师,我自当倾囊相授,让你们如鹰击长空,鱼跃龙门。要知道,这世上的徒弟,就像是儿子,儿子若能成龙凤,受益最大的,莫过于慈父啊!” 但这份深藏心底的期望,他并未形诸于色:“听闻,乡试的号角将在半月后吹响?” “正是。” 林蒙凝神一算,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时间紧迫,但正是用功的最佳时机。” 欧阳志三人齐齐行礼,声音中带着几分迟疑:“恩师教诲,弟子们铭记于心,定当破釜沉舟,不负恩师的厚望。” 林蒙目光如炬,问出关键:“你们认为自己有多少机会金榜题名?” 三人相顾无言,面面相觑。 经过一番沉默,欧阳志长叹一声,道:“恩师,我们三人天资平庸,学业不精,若能竭尽全力,或许能有一线机会。但前些日子,同窗不幸病倒,我们分心照料,学业大受影响。乡试在即,只怕……只怕……” 言下之意,他们此番乡试,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蒙微微颔首,语气中透着几分释然:“不必灰心,为师相信你们。还有半个月,谁说就没有奇迹发生?只要用心,就有无限可能。” 这一句话,如同春风化雨,让欧阳志三人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在这充满功利的世界里,好人做了一件坏事,便无法被原谅;而坏人做了一件好事,却轻易赢得赞誉。在他们心中,恩师的形象略显模糊,但只要他不出口伤人,便已足够珍贵。如今,恩师的一句鼓励,如同一剂强心针,让他们感动得眼眶泛红。 “是,弟子三人,定当全力以赴。” 林蒙的笑容愈发和蔼,继续说道:“努力自是关键,但最重要的,是有一个高人指点迷津,因材施教。” 欧阳志三人心中一动,他们家境贫寒,资质平庸,唯有凭借刻苦才能立足。相比之下,那些拥有名师的读书人,虽然资质平平,却比他们更加出色。 恩师的话,他们深以为然。 刘文善心中一喜,难道恩师真的请来了高人?他迫不及待地问道:“恩师,这位高人究竟是谁?” 欧阳志和江臣也好奇地左右张望,渴望一睹这位高人的风采。 林蒙脸色微变,但他依旧保持着从容:“这位高人,自然就是本师。” “……”欧阳志三人瞠目结舌,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今日起,本师将亲自指导你们读书,为乡试做最后的冲刺。你们资质虽普通,但有了本师的指点,金榜题名的希望,自会水到渠成。” 欧阳志一震,猛地一屁股跌坐在地,脸色如灰烬般惨淡。 刘文善与江臣眼眶泛红,泪珠夺眶而出,犹如破碎的珠链滑落。 天意弄人! 这几日,学业荒废已久,他们资质平庸,本想抓住这最后的时光埋头苦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然而,命运却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一切都完了……彻底完了…… 拜了个师傅,却要随他一同闯荡江湖,这样下去,别说今年中试有望,就算给他们三百年,也难有中试的指望,前途一片黯淡! “师傅,我们想自学。”江臣,这个最小的弟子,哽咽着,带着一丝祈求。 林蒙本想温言细语,毕竟,他们都是他的徒弟。但转念一想,这等强人所难之事,谁又肯心甘情愿?幸好他林蒙天生是个淘气包,那就索性本色出演吧。 林蒙一声冷笑,瞬间恢复了一贯的霸气,他大声宣布:“废话少说,从今往后,你们就搬到我的府上来,闭门不出,专心读书。我亲自督促你们,若是不听话,我林蒙不才,便打断你们的狗腿!” “邓健!”林蒙一声断喝。 邓健早在外头鬼鬼祟祟,一见少爷又开始胡闹,心中大喜。林才大夫还担心少爷的病情反复,现在一看少爷这副模样,顿时放心了。他小跑着进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小的在。” 林蒙脸色一沉,命令道:“找根鞭子来,少爷要严师出高徒。” 这句话一出,林蒙自己都觉得有些耳熟,难道是英国公的那句名言?看来,坏习惯真是会传染的。英国公,真不是东西! “好的,好的。”邓健连连点头,贼眉鼠眼地瞥了一眼已是脸色煞白的欧阳志三人,心里乐得合不拢嘴。 京师之内,一切看似平静。 然而,林家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每日清晨,林蒙都会精神抖擞地起床,全情投入到大明的教育事业中。这家伙仿佛一夜之间消失在众人眼前,却在这林家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26章 误交不良之徒 今日,林蒙洗漱毕,便风尘仆仆地赶至书房。却见欧阳志三人早已翘首以待。 欧阳志坐下,翘腿轻扫一眼林蒙,好奇地问道:“手中所握,何书也?” 欧阳志答曰:“《礼记》。” 林蒙脸色不悦,径自伸手:“拿来!” 欧阳志不敢迟疑,将《礼记》递至林蒙手中。 林蒙当众一撕,将《礼记》撕得粉碎。 欧阳志三人目瞪口呆,怒火中烧。纵然你是恩师,亦不能如此胡来!考试在即,温习功课,四书五经,乃必备之材。恩师此举,实乃……竟撕经典! 林蒙却是不以为意,淡然道:“此后,尔等不可再看此类闲书。” “闲书……” 欧阳志脸色惨白,犹如割肉。对科举而言,《礼记》无异于高考必备的教科书。 他怒视林蒙,眼中尽是愤懑。 林蒙轻蔑一笑,命道:“敢不服者,伸出手来,挨打!” 江臣欲言又止,陈凯之则将目光转向江臣。 江臣手心火辣辣的疼痛,却忍不住想要提醒:“恩师,学生根基不稳,还是先打好基础……” 林蒙瞪他一眼:“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江臣无言以对,这几日的泪水早已流干,不至于哭哭啼啼。 林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思索着如何出题。 “现在开始,为师出三个题目,尔等好好作答。”林蒙语气坚定,似乎已想好了题目。 循着顺天府府志的幽深记载,林蒙早已洞悉今年乡试的考题竟赫然是《当今之时仁政》。这题目,简直是藏匿于深林中的猛虎,其险恶之处,犹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意境。寻常出题,当如“飞流”、“三千尺”、“银河”、“九天”,而此截题却另辟蹊径,以“直下”开场,你以为这便是极限?岂料那狠辣的考官,竟在“直下”之后,故意空出一格,再添上“落”字,于是,一道“直下落”的题便横空出世。 如此丧心病狂的考题,“当今之时仁政”便是其中翘楚,前四字与后二字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硬要考生在这无稽之谈中,编织出一篇篇道理连篇的佳作。 考官之卑劣,竟至斯地步,若非活埋,岂能稍解心头之恨! 然而,林蒙却深知,他不能直接将此题公之于众,而需将其巧妙地藏匿于众多题目之中,方能激发他人的好奇。 于是,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悠然道:“嗯……第一道题:富贵不能移。第二道题:以‘必也使无讼乎’为题。这第三道……嗯,让我再想想,有了,便是‘当今之时仁政’,就它了。现在,开始做题吧,做不出,嘿嘿……” 在这三道题中,最易者莫过于“富贵不能移”,次之则是“必也使无讼乎”,而最难者,便是这“当今之时仁政”。此题之出题水平,实可圈可点。欧阳志等人不禁一愣,向林蒙行礼道:“恩府随口出的三道题,倒是……咳咳……莫非恩师也曾饱读四书五经,深谙八股之道?” “岂止是读过!”林蒙的回答,犹如一道惊雷,将三人震得瞠目结舌。 “你……你没读过四书五经,竟还好意思自称教书先生,你不会作八股,还在这洋洋得意,跑来让人做题?”欧阳志等人心中怒火中烧,几乎要指着林蒙大骂。 林蒙却只是微微一笑:“不过,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师父,我特地购置了《八股三百篇》,这三道题,便是从书中截取而来。” 欧阳志等人至此,方才彻底绝望,悔不当初,误交匪类! 这一次乡试,他们似乎已毫无希望。罢了,当初蒙恩府赐银,救下同窗性命,又拜其为师,还能有何话说?世事本就如此,付出代价,方能有所收获。 三人只得围坐在书桌旁,摊开纸笔,开始埋头做题。 林蒙则悠然地让人搬来一把太师椅,一屁股坐了上去,脚翘在桌面上,片刻间,便传来了鼾声。 教书育人,虽非林蒙所长,却也如同前世家中养猪一般,自有一番乐趣。 林蒙身为严师,手持教鞭,自然要时不时地敲打一番。他们所作之文,林蒙虽看不懂,却也只觉得那些“之乎者也”的玩意儿,令人头痛。但他还是忍不住要瞎比比几句:“你们这水平,还差得远呢,重新做题,再写。” 若有人敢质疑,那便少不得要挨上几下教鞭。书房内,不时传来阵阵惨叫,让人不寒而栗。 邓健,那翩翩公子,时常穿梭于林蒙身侧,不时的轻斟慢酌,为佳人捧上一杯清茶,递上一杯润喉甘露。每当听闻少爷拳脚相加,他竟觉得浑身舒泰,宛如他人洞房花烛,他独守洞房,若不闻那房中窃窃私语,竟觉心中空落,难以释怀。 反观府中杨管事,却是心急如焚,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曾为翩翩才子,亦是风华正茂的秀才,却屡试不中,方才投身林府,担纲大管家之职。 眼见三位老实巴交的秀才,在少爷手下受尽折磨,杨管事竟油然而生一种代入之感,感同身受。 每当书房传来哀嚎,林蒙偶尔抛出的“八股文为师不懂,不懂难道就不可以教你们吗?”之语,都令杨管事心如刀割,忧虑不已,恐三位秀才前途尽毁,尽落少爷之手。 日复一日,杨管事终于鼓起勇气,此事断不能袖手旁观。 于是,待得傍晚伯爷归家,杨管事便在厅中恭候,亲自捧上一杯香茗。 疲惫的林景隆随意问道:“继藩在家,安分否?” 杨管事笑中带泪:“伯爷,学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少爷强行收三位秀才为徒,便将他们接到府中……呃……教导他们读书……伯爷……” 杨管事面露苦涩,继续道:“这三位秀才,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啊,国朝优待读书人,学而优则仕。少爷却对他们百般折磨,无理取闹,眼见乡试在即,此事关乎读书人一生前途,一旦错失良机,便是三年蹉跎。学生并无诽谤少爷之意,只是……学生觉得,伯爷应加以管束,万不可误了三位秀才前程,何况,此事若传扬出去,亦非美谈。” …… 此生最大幸事,莫过于拥有一群如你般知音,共赏这世间繁华。 第27章 对国与民众均有益处 林景隆听罢杨管事的话,眉心不禁拧成了个“川”字,仿佛心中萦绕着千头万绪,难以解开。 “而且,那些学子……”杨管事话未说完,便停顿了一下,接着声音带着一丝沉重:“外头已经议论纷纷,不少文人墨客都对这事儿义愤填膺,所以……” “嗯……”林景隆轻轻点头,目光深邃如古井,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文人墨客,那可是惹不起的。要是真的惹急了,这事儿可就大了。” 杨管事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急切地追问:“那……伯爷是不是打算去说服少爷?” “不。”林景隆的回答如断崖般决绝。 杨管事一愣,不解地问:“伯爷,这……” 林景隆眯起眼,语重心长地道:“杨管事,你跟随我多年,自然知道我林景隆生平行事,堂堂正正,从不做亏心事。” “你不明白啊,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国为民啊。” “为国……为民……” 杨管事打了个寒颤:“还请伯爷明示?” 林景隆目光锐利,一字一句地说:“你啊,真是愚钝,分明是同情那三个学子,可我自己的儿子,我难道会不了解?他自幼就是个小祸害!你想想,现在他不是挺好的吗,足不出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那儿捉弄那三个秀才。虽然不好,但总比他四处游荡,祸害更多的人强。在家里,顶多就是坑那三个人,可要是出了门,谁知道他要祸害多少人呢?” “……”杨管事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 林景隆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们文人不是常说,一家之痛,不如天下之乐。牺牲了他们三个,却能救万民于水火,这笔账,难道你算不明白?所以,这事儿我不插手,三个秀才,固然可惜,但为了京师百姓的福祉,这也是无奈之举。” 杨管事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场风暴卷入,明明是不幸之事,怎么到了林景隆口中,却成了天大的幸事?他只能连连点头,内心却是为那三个秀才默哀。 “这就对了嘛。”林景隆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了,你看,咱们林家的产业又回来了,不只如此,还翻了几番;库房里的银子,更是堆积如山;儿子也是好运连连,竟然还获赐了金腰带,将来说不定还要被征辟入宫,从亲军武职做起,好好干,接我班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说到这里,林景隆几乎要喜极而泣,眼眶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忍不住举起袖子拭泪:“这都是祖宗的庇佑,祖坟冒了青烟,真是烧了高香啊。” “所以……”林景隆严肃地说:“三个秀才虽然可惜,但为了更多人的幸福,也只能牺牲他们了。” “……”杨管事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场风暴卷入,明明是不幸之事,怎么到了林景隆口中,却成了天大的幸事?他只能连连点头,只在心里默默为那三个秀才祈祷。 在古老的科举场上,欧阳志三人笔耕不辍,已挥洒七八篇八股文,可每当触及“富贵不能淫”、“必也使无讼乎”和“当今之时仁政”等命题,心头便泛起阵阵恶臭,宛如嚼蜡。 然而,林蒙却对此不以为意,只是轻描淡写地批评他们的文章,任他们挣扎于字里行间,苦思冥想,却徒劳无功。 他们一次次地挥毫泼墨,寻找破题的灵光,却从最初的挣扎转为绝望,最后竟犹如“死猪不怕开水烫”,索性放任自流。 然而,这样的闹剧在京师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为欧阳志三人的才华惋惜,更对林蒙这种折磨读书人的行径愤慨不已。 时光荏苒,转眼间立秋已至,天气渐凉,乡试如约而至。 一大早,陛下便亲临暖阁,虽然乡试不及会试那般隆重,但对于励精图治的弘治皇帝来说,选拔举人的途径自然不容小觑,他满怀期待,渴望看到北直隶涌现出多少英才。 因此,这一次的主考官,便是赫赫有名的吏部尚书王鳌。 王鳌以清廉着称,曾是弘治皇帝的恩师,深得皇帝信任。如今他身居高位,掌管着天下的官员功考与任免,作为吏部尚书,其地位自是非同小可。 不仅如此,王鳌的官声极好,深受朝野敬重,在弘治皇帝心中,由他主持北直隶乡试,更显出宫中对此次考试的重视。 今日,便是开考之日。弘治皇帝亲自莅临暖阁,内阁几位学士早已等候多时。 这几位学士,皆是弘治皇帝的肱骨之臣,从刘健到李东阳,再到谢迁,无一不是当代的名臣。 不等三位老臣行礼,弘治皇帝便微笑道:“不必多礼,今日是朝廷的抡才大典,朕希望,今科各省能多中举人,将来他们能如诸公一般,为朕效力,为朝廷分忧。” 刘健捋须感慨,点头道:“陛下说的是,自陛下登基以来,优待士人,选贤用能,天下的读书人,无不是希望能通过科举而入仕为官,为陛下效力。” 弘治皇帝品了口茶,一笑,似乎刘健的赞誉让他心中的烦恼一扫而空。 然而,就在此时,却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陛下,臣昨日接到了一封御史的弹劾奏疏,看过之后,忧虑得一宿未曾入睡。” 弘治皇帝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谢迁一脸焦急地站在那里。 谢迁与刘健、李东阳不同,他性格直爽,嫉恶如仇,是个急性子,与这两位老臣的风格迥异。 阳光洒落在弘治皇帝的龙椅上,他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调侃道:“谢卿啊,你这可真是专程来给我添堵的,又是什么琐事让你心烦意乱,迫不及待地来告御状?” 谢迁眼中火光四射,义愤难平地说:“陛下,都察院北直隶科道御史林翰近日上奏,揭露了南和伯子林蒙的恶行。他放荡不羁,欺压良民,百姓敢怒而不敢言。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竟敢羞辱读书人,强令三位秀才拜他为师,甚至荒谬地要求他们前往南和伯府,声称要亲自传授他们学识。陛下啊,这三个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十年,乡试在即,却被林蒙这一闹剧耽误了前程,简直是痛心疾首!此事已激起士林公愤,众多读书人纷纷为这三位秀才鸣不平。臣恳请陛下严惩林蒙,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弘治皇帝不禁紧锁眉头,又是林蒙这个麻烦制造者。 这人简直是无孔不入,坏事做尽啊。 说实话,弘治皇帝早就想把这个自诩金腰带却是铜皮铁骨的家伙整治一番。 然而…… 谢迁所呈的,乃是御史的严正弹劾,私下教训固然可行,但若在朝堂之上公开处置,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无疑是在南和伯府脸上抹黑,何况林蒙刚刚得到皇帝的赐封,若此时翻脸,岂不是暴露了自己识人不明? …… 在这漫长的夜晚,我,一只孤独的老虎,忍受着风湿的折磨,默默耕耘着文字的田地。心中所想的,不过是在这荒芜之地播下一粒希望的种子,期待它生根发芽,开出推荐票、收获打赏、结满收藏的硕果。但这不过是个奢望,因为我知道,作者的辛勤耕耘,在读者眼中,可能只是转瞬即逝的数千文字,几分钟的浏览过后,留下的可能只是对更新速度的抱怨,而非支持与鼓励。 第28章 引领方向的灯塔 弘治皇帝的眉头微微一挑,心中暗自思忖,语气却平静如水:“噢?此事倒是新鲜,三个秀才素来与林蒙无隙,怎的竟甘愿俯首称臣,任由他这小毛孩摆布?” 谢迁正色回应,语调中带着几分深沉:“此事说来复杂,听闻那三人竟将林蒙视为楷模,拜他为师。” 一语既出,众人皆恍然大悟,拜师之举,难怪林蒙能轻易驾驭三人。 弘治皇帝追问:“那他们为何会心甘情愿地拜他为师?” 谢迁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道来:“奏疏中并未详述,但想来,或许是他那独具魅力的手段,使得三人甘之如饴。” 弘治皇帝轻笑一声:“既如此,待查个水落石出再说,急不来一时。若这小子真是有害群之马,朕自会给他一个教训。” 尽管弘治皇帝为林蒙解了围,心中却依旧不快,这个顽皮小子,真是让人头疼。待乡试落幕,是非曲直自有定论,那时定要好好管教管教他。 他转而微笑道:“说到其他省份的乡试,诸位或许鞭长莫及,但在这北直隶,不知诸位心中,谁有望问鼎榜首?” 刘健沉思片刻,沉声道:“老夫听闻保定府有位王安秀才,字荐仁,才情横溢,连县试、府试、院试都夺得了头名,想来此次乡试,北直隶的榜首非他莫属。” “荐仁,好一个仁字,寓意着以仁为本,嗯,好极。”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连连点头:“待到放榜之日,自见分晓。” ………… 天刚蒙蒙亮,欧阳志三人便带着满满的期待,告别了恩府,踏上了乡试的征途。 却不料,林蒙的院落依旧一片沉寂,想来这位恩公还在梦乡之中,十有八九还在做着美梦。 欧阳志三人相视一笑,无奈摇头。 他们各自提起考篮,步出府门。幸得杨管事体贴入微,早早预备了三顶轻巧的小轿,更是在中门设宴,以示他们能一飞冲天,前程似锦。 欧阳志三人感激地抱拳道:“多谢杨管事。” 杨管事苦涩一笑:“我家少爷……唉,还请三位多多体谅。” 欧阳志心中也满是苦涩,作为学子,他对天地君亲师怀着崇高的敬意,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纵然恩府行事古怪,但对林蒙的师徒之情,却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动摇。 杨管事看出他们的难处,便温馨地祝愿道:“无论如何,祝你们金榜题名。” “金榜题名……”欧阳志心头一震,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何尝不想一展鸿图?但这半个月来,学业荒废,每日只顾着那些八股文,哪里还有心思去憧憬金榜题名? 他长叹一声:“但愿吧。” 伴随着轻快的轿辇,三人悠然踏上征途,仿佛踏上了命运的华丽舞台。 踏入考场,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当报出欧阳志的名字时,那检验学籍的差役瞪大了眼睛,宛如见到了天外来客。显然,他对欧阳志三人早有耳闻,不禁叹息一声,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 踏入考场,便要觐见那尊崇的大宗师,也就是主考官。 主考官王鳌端坐于明伦堂之上,庄严威严。外头有差役高声唱名:“保定府生员欧阳志……” 听到“欧阳志”这三个字,这位历来铁面无私、威严无比的主考官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待欧阳志踏入殿堂,跪拜行礼:“保定府生员欧阳志,见过大宗师。” 此刻,连王鳌也忍不住心软,摇头叹息,望着这位历经磨难的书生,心中满是惋惜。 欧阳志如鲠在喉,抬头谢恩之际,却见在场的大小考官和差役都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他心中明镜似的,自然知道缘由,只得苦涩地再拜,提着考篮,步入了考棚。 自始至终,欧阳志对这场考试毫无信心,心中长叹一声,抬眸间,却见对面的考棚里,竟然出现了熟人——正是自己的同乡,王安,字荐仁。 王安似乎发现了欧阳志,向他露出了一抹微笑,这位保定才子,平日里对欧阳志这样的“学渣”不屑一顾,上次更是因为欧阳志不肯放弃病重的同窗,而与双林闹得不欢而散。 王安眯起眼,远远地凝视着欧阳志,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仿佛在说:“你看,早告诉你们不要和那病秧子纠缠不清,现在怎么样?学业被耽误,还被京中恶少折磨得体无完肤,十年苦读,岂不是付诸东流?” 欧阳志铁青着脸,没有理会他,在他心中,人各有志,他并不为自己的坚持感到后悔。 此时,天色微明,灰蒙蒙的考棚内,铜锣声响起,有人高声唱喏:“放题。” 一声令下,系着红腰带的差役举着考牌在考场中穿梭。 欧阳志深吸一口气,见差役举着牌子走来,他定睛一看,却见那考牌上,赫然是朱漆的几个大字:“当今之时仁政”。 犹如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自欧阳志的头顶直击而下。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忙不迭地擦了擦眼,再看,果然还是《当今之时仁政》。 竟是这道题…… 他身体颤抖,激动得无法自抑。 恩府……恩府……这样的题都能撞上?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读书人最热衷于押题,而所谓的押题,便是根据考官的脾性和秉性,猜测他们可能会出的题目。 甚至一些豪富之家,为了子孙考试,会特地请来大儒押题,当然,押题的准确率低得可怜。 如今,押题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 起初,考官的题目还像老练的太极,温和而有力,诸如“学而时习之”、“仁者爱人”等经典命题,尚能跟上节奏,押韵对仗。 然而,时至今日,考题却如同狡猾的狐狸,一个比一个狡诈,仿佛专门来考验你的耐心和智慧,根本不留你一丝喘息的机会。 欧阳志此刻内心狂跳,仿佛鼓点般激荡,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恩府盲投中靶”吗? 这道题,他在这半个月里不知研磨了多少次,已经烂熟于心。 闭上眼睛,他都能轻松地构思出十几种解题之道。 深吸一口气,他的大脑立刻开始高速运转,虽然天资平平,但别人一篇文章需耗时一日,而他,这道题已经默默琢磨了半月,所谓“笨鸟先飞”,凭借着扎实的功底,这等刁钻古怪的问题,在他眼中不过是小菜一碟。 于是,他迅速研磨墨水,提起笔来,一气呵成,笔触间流转着从容与镇定。 考试终了,欧阳志提着考卷走出考场,与刘文善等人相遇,三人眼神交流,虽未开口,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欧阳志猛地想起一事:“恩府,快回去见恩府。” “走。”江臣也点头应和。 恩府,这位“坑货”导师,他们早已习以为常,但坑归坑,他却是他们前进道路上的指路明灯。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立刻回去,向恩师表达感激之情,仿佛渴望插上翅膀,飞向那智慧的殿堂。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欧阳兄,考得怎么样?” 第29章 教师之恩,浩瀚如海 欧阳志猛然回首,只见那王荐仁正春风得意,满面笑容地逼近。他似乎考得极好,以至于兴奋得忘乎所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来,不等欧阳志三人反应,便长叹一声:“若是我王荐仁这次名落孙山,那也非你们之过,只怪我等误入歧途。听闻你们的恩师,那位林家的不羁才子……” 话未说完,江臣便火冒三丈,怒斥道:“休得污蔑我等恩师!” “哈哈……”王荐仁却大笑起来,他不过是考得顺风顺水,过来开个玩笑,调侃这三个书呆子罢了,遂道:“罢了,罢了,你们是林先生的得意门生,定能金榜题名,咱们不提这个了……” 欧阳志三人懒得搭理他,急忙返回林家。然而,左右却不见林蒙的踪影。最后,他们来到一处偏僻的厢房,竟然发现林蒙正如同顽皮的山猫,骑在屋顶之上,周围早已围满了林家的人。 此时,邓健正仰头焦急地呼唤:“少爷,快下来吧!我们都说好了,这次不会给你扎针,来的这位刘御医,是宫里的御医,最擅长治疗脑疾。虽然你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怕有反复,所以特意来看看。少爷,你可千万别吓我们了,快下来,摔下来可不好!” 邓健身旁,站着一位御医,背着一个药箱,一时间无言以对。 其他的人都是林家的仆从,一个个仰头望着,脸上满是忧虑。 原本,御医好不容易抽出空来,是伯爷觉得林蒙已经康复,只是想请他来看看。谁知林蒙一听说是诊治脑疾的御医,竟然“嗖”的一下就蹿上了屋顶。那敏捷的身手,简直比山猫还要灵活。 下头的人纷纷议论:“是啊,是啊,少爷,有话好好说嘛,刘御医只是来看看,不会扎针的!” “是啊,是啊,不扎针!”众人齐声喊道。 林蒙依旧骑在屋顶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听到下头的人一个个哄着自己,反而更加警惕,大声喊道:“发誓!” “好,好,好,发誓,少爷下来再说。” 林蒙冷笑:“先发誓!” 邓健在下头焦急地喊道:“少爷,别摔下来,小的给你发誓!” 林蒙笑了,你们还想骗我?便道:“让御医发誓!敢给我扎针,就让他全家死绝!” 那御医目瞪口呆,就算是给宫里的贵人问诊,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忍不住拉着急得跺脚的杨管事低声说道:“你家少爷,这分明就是脑子有病啊。” 杨管事怒目而视,却又忙解释道:“不不不,我家少爷这样才正常呢,要是他不上屋顶翻墙,那就是发病的征兆。刘御医,还请您赶紧发誓,少爷若有闪失……” 这位刘御医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胡说八道,老夫是你家伯爷三请五请来的,什么全家死绝,你们林家真是荒唐至极,不看了!”说罢,转身便走。 杨管事想要追上去,却无济于事。 林蒙悬在房梁之上,眼见刘御医款步离去,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胸膛,仿佛刚从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中脱身,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哎呀,这回可真是侥幸啊! 然而,他并非无故紧张。想那庸医上门,若是他安之若素,大摇大摆地走上房梁,岂不是让人怀疑他暗藏玄机?若是欢天喜地地让那大夫把脉,岂不是直接昭告天下,他林蒙又犯病了? “少爷,快下来吧。”邓健仰头望着,焦急得几乎要拔腿去攀爬屋脊:“刘御医已经离开了。” “不成。”林蒙俯瞰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嘴角却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倚靠在屋脊上,悠然自得:“去告诉账房,把我的银两都还给我。” 原来自那王金元将一箱箱银两搬进林家,林景隆便如临大敌,生怕林蒙再将田契、地契以及巨额银两挥霍一空,于是早已暗中吩咐账房,林蒙虽可随意支取小额银两,但一旦超过一千两,便需向他禀报。 王账房听闻此言,脑袋“嗡”的一声,一时之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忍不住嘀咕道:“少爷,您明明是怕扎针才躲到房梁上的。” 林蒙却不紧不慢,对下方焦虑的人群视若无睹:“可现在若要让我下来,那可得给我十万八万的银票。” 下方的人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杨管事气得面色铁青,几乎要捶胸顿足,却终究还是硬撑着说出:“好,学生做主了,少爷别摔着,先下来吧。邓健,快去把梯子拿过来。” 林蒙这才心满意足地顺着梯子缓缓下降,他对自己上房的勇气和敏捷的动作感到无比自豪,心里暗想:看来人的潜力真是无穷无尽。 然而,下方目睹这一幕的欧阳志三人,却是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 一路疾驰而来,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激动,既有对恩师的敬仰,又有感激之情,甚至他们开始反思,自己对恩府的偏见是否太过片面。 只是…… 当林蒙稳稳地踏实地板,他毫不客气地伸手向账房道:“银两,我来了!” 王账房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几乎说不出话来。 欧阳志三人则脸色尴尬,看着自己的恩师,心中五味杂陈,尤其是刘文善,眼角竟然泛起了泪光,他恨,恨自己为何会目睹如此场景,恩师的得意洋洋,让他有一种“若是我的儿子,我非掐死他不可”的冲动。 终于,情绪在心中发酵,刘文善……哭了,泪水如泉涌,仿佛溃堤的洪水。 “哎呀,你们回来了,考得怎么样?”林蒙察觉到三个门生的异样,暂时将账房抛诸脑后,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们。 三人止住泪意,却毫不犹豫地跪倒在林蒙面前,咚咚咚地磕头。 虽然心中有些许不适应,似乎气氛有些过于热烈,但欧阳志三人还是高声回答:“恩师,这些日子承蒙您的教诲,乡试已圆满结束。至于成绩如何,还未揭晓,学生不敢妄言。” 林蒙背着手,悠然自得地说:“噢,那就静待放榜吧。” 杨管事瞧着欧阳志三人,不禁暗自叹息,这三个愣头青,竟然将少爷的教诲当作了圣旨,全然不顾少爷那狡黠的性格,分明是等着你们自投罗网,将你们剥皮抽筋都嫌不够呢! 唉…… 忧心忡忡…… 林蒙却眉开眼笑地继续说道:“届时,师徒四人同往观榜,这几日便在府中安顿下来,无需拘束,把这当作自己的家。只是,小香香可是本少爷的心头宝,你们可得规矩点,别惹得本少爷不悦!” “遵命,恩师!”欧阳志三人虽是心中惴惴,嘴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乡试的试卷迅速汇总,随之而来的是严谨的点验环节。由于试卷均以匿名处理,为防作弊,每一份试卷都需经过文吏的抄录,然后再重新编排序号。 一切准备就绪,试卷便被妥善封存,送往考官处审阅。 主考官王鳌以严谨着称,亲自挑选了数十位阅卷官,开始了漫长的批阅之旅。 一封封密卷,先由阅卷官层层筛选,最终汇聚到王鳌的案几之上。 待王鳌审阅完毕,便得启程觐见天子。 弘治皇帝将在文华殿亲自召集翰林讲官,并特别召见了王鳌。 今日正是翰林讲官向皇帝授课的日子,也就是所谓的“筵讲”。然而,今日朱厚照似乎运势不佳,刚踏入文华殿,便有人急匆匆地奏报:“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说话的正是侍奉皇太子的翰林官杨廷和。杨廷和虽是太子的一半导师,但对太子还是颇多宽容,因他深知太子是储君,未来的帝王。 杨廷和一站出来,朱厚照便感觉不自在起来,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尴尬,急忙低下头去,心中暗自咒骂自己的倒霉。 第30章 三才子横空出世 弘治皇帝的目光在杨廷和与朱厚照之间流转,似有千言万语难言。他轻抚着龙椅扶手,微笑着对杨廷和道:“卿家,但言无妨。” 杨廷和正色以对,声音中带着几分忧虑:“太子殿下近日心神不宁,臣在课间,竟见殿下袖中藏有鸣蝉,昔日之书,今已忘却大半。臣……不敢妄议殿下声誉,但心中忧虑如焚,若殿下如此沉沦,未来……” 话未说完,弘治皇帝的脸色已转阴,目光如电,狠狠地剜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脸色惨白,大气不敢出一声。 太子之教,弘治皇帝煞费苦心。翰林院与詹事府的讲官、读官,无不称赞太子聪颖,然而,太子的顽皮却令他忧心忡忡,不知何时才能有所收敛。 然而,众翰林面前,他依旧不动声色,只对杨廷和道:“朕已知。” 就在此时,殿外宦官高声唱喏:“吏部侍郎王鳌觐见。” 不多时,王鳌步履匆匆而来,跪下行礼道:“臣王鳌奉旨主考顺天府乡试,今来缴旨。” 因太子之事,弘治皇帝心绪不宁,焦虑感如影随形。但他强打精神,道:“爱卿辛苦了,取榜来,朕欲一观。且下旨放榜,考生们翘首以盼。” “遵旨。”王鳌起身,立于一侧。 宦官小心翼翼捧着今年的北直隶乡试录取名录,置于御案之上。 名录以红纸包裹,弘治皇帝对此颇感兴趣,正欲揭开一观。 然而,谈及乡试,翰林中一人站出:“陛下,臣有一事欲奏。臣闻近日有御史弹劾奏疏被压,涉及南和伯子林蒙。此人不肖,胡作非为,强逼读书人拜师,耽误其前程。臣闻之,痛心疾首,读书人苦读不易,竟因京师恶少而前途尽毁。臣以为,陛下不可因恶少与南和伯有关,便置之不理。陛下若善待读书人,天下读书人必将称颂。若因此引起读书人疑虑,臣恐坊间流言四起,引发宫中猜忌。” 又是林家那恶少之事。 其实校阅已毕,本应分派差遣,其他勋贵子弟皆充入亲军,或金吾卫,或锦衣卫,独林蒙令人疑虑,特令亲军府观察。如今想起这小子惹是生非,竟敢招惹读书人,不禁怒火中烧。读书人岂是轻易可惹? :“ 昔日,内阁大学士谢迁曾为此事三顾茅庐,而今翰林亦纷至沓来,重提旧事,可见林蒙此次之举,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激起了无数读书人的愤慨,坊间议论纷纷,义愤之情,犹如烈火烹油。 此人,真乃顽劣之徒,毁人前程,沉迷于无意义的胡闹,与子嗣 alike,令人叹惋。 他脸色铁青,声如寒冰,冷冽地道:“速下圣旨申饬,命都察院彻查此事。” 翰林林才这才如释重负,一旦都察院介入,那林家纨绔子弟,终将自食恶果。想到其在京师横行霸道,实为朝廷之耻,此次惩戒,定能使其收敛几分。 而弘治皇帝却已落座,重新翻阅案牍上的名录。他缓缓揭开红纸,面色凝重,眼神中透出几分庄重之光。翻阅名录,第一个名字让他微微一愣。 翰林们纷纷探颈翘首,虽知即便再伸长脖颈,也难窥名录全貌,但仍抑制不住心中好奇。科举之季,无论会试乡试,总引得朝臣们揣测不已。 “欧阳志……此乃何人?”弘治皇帝环顾四周。 众人默然,一时难以忆起。 “江臣呢?” “……” “还有这位,刘文善,诸卿可有所耳闻?” 无人应答。 三人皆是默默无闻。 按理,才子之名,多少应得士林所知,然陛下所提三人,竟似石沉大海,无人能识。 倒是刘安字荐仁,乡试之际,风头无两,难道榜上无名? 弘治皇帝沉吟片刻,自言自语:“这三个名字,朕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何处听闻。” 话音刚落,忽有人想起端倪。 “陛下,臣……臣……”说话的正是弹劾林蒙的翰林林才,他涨红了脸:“臣若未记错,欧阳志、刘文善、江臣,乃是被那恶少林蒙迫害的三位秀才。”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 弘治皇帝眉峰紧蹙,仿佛见到奇异的景象,许久才开口:“可确凿无误?” “这……”翰林学士翰林,沉思片刻,目光如炬,紧紧锁定那份弹劾文书。那三个名字,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他笃定地颔首,语气坚定:“臣记忆清晰,绝无差错。” 然而,弘治皇帝的眉头却紧锁,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颤抖:“若真如此……若真如此,岂非……岂非……” 天子的身躯,竟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殿中翰林皆是大惊失色,纷纷担忧地望向这位天子。 “陛下,出了何事?”有人忍不住出声询问。 弘治皇帝抬眸,目光扫过满殿翰林,却只见一片空洞,显然此刻他心中已是乱成一团,似乎连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只得又低下头,欧阳志、江臣、刘文善三人的名字,依旧清晰如昨,历历在目。 深吸一口气,弘治皇帝用颤抖的声音道:“此次顺天府乡试,欧阳志夺魁,江臣紧随其后,刘文善名列第三!” 话音刚落,殿中哗然,先前弹劾林蒙的翰林涨红了脸,既感难以置信,又觉无地自容。众人纷纷睁大了眼睛,表情比陛下还要夸张,甚至皇太子朱厚照,也张大了嘴巴,惊讶不已。 殿中一片死寂。 京师恶少,竟敢压迫读书人! 京师恶少,竟将压迫读书人的罪行,演变成包揽北直隶乡试前三名的壮举! …… 弘治皇帝突然想起一事,脸色铁青,厉声道:“来人,来人,申饬林蒙的旨意放出去了没有?” 宦官急道:“陛下,此刻可能还在待诏房草拟诏书。” “立即,立即收回成命,务必要快!” 一旦申饬的旨意放出,必将成为千古笑谈。 宦官深知事态严重,不敢迟疑,飞一般冲向待诏房。 第31章 公布成绩榜单 瞧那宦官的身影如电闪雷鸣般迅速遁去,翰林院中的人们这才逐渐从林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紧张和好奇。 这无疑是一场离奇的变局,所有人绞尽脑汁也想不通,怎么这三个在众人眼中略显悲催的秀才,竟然能在高中这场戏中独占鳌头? 就在此时,弘治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眼波一转,沉声下令:“即刻传旨,派人前往学府,探询这三位才子院试时的成绩如何?” 是啊,这三人若真有非凡之才,他们的成绩必然不俗。一时间,皇宫之内人心惶惶,今年的考生都是有学籍在案的,而学籍中记录了他们的院试成绩,寻常人查阅不易,但对皇宫而言,不过是探囊取物。 漫长的等待过后,一名宦官气喘吁吁地跑来,跪地禀报:“陛下,奴才已查得,这三位才子院试成绩平平,欧阳志勉强算得上是保定府的二等增广生员,而另外两位,更是差强人意,尤其是刘文善,险些与及第失之交臂。” 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冷气,这分明是三个在学业上略显尴尬的角色。 然而,就是这样一群“学渣”,竟然因林蒙一人而霸占了榜单。 “这个人……”弘治皇帝话音一顿,众人心中都明白所指,却又觉得尴尬,这不就是那个人人避之不及的“渣”吗? 可此刻,皇帝的目光却落在皇太子朱厚照身上,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但最终只是淡淡地吩咐:“放榜吧。” ………… 放榜之日,热闹非凡。 林蒙一大早便整理好行装,带着三个得意门生兴高采烈地乘坐马车出门。 这半个月来,林蒙费尽心思教导三位门生,此事意义重大。他心中暗自庆幸,古人的师生制度实在美妙,将门生收于门下,若他们日后有所成就,便如同三张活期饭票,对他而言,将是莫大的福分。 当然,这些并非当务之急。 林蒙心中所想,是如何检验自己的教学成果。他脑中装满了这个时代的宝藏,诸如乌木、改土归流、考题等,都值得他去一一发掘。 若这次考题能取得好成绩,他便能一鼓作气,冲击会试。 然而,林蒙心中还是有些忐忑,这三个门生天分不高,会不会是块“榆木疙瘩”?若是他们无法中举,那可就亏大了。这半个月来,他们三人的食量几乎让他破产。 抵达府学门口,只见人潮涌动,喧闹非凡,一派热闹景象。无数身着儒衫的读书人汇聚成海,形成了这场盛大的科举盛宴。 在这场古代风华的盛宴中,林蒙,那系着金光闪耀腰带、手执华美湘妃扇的英勇斗士,率先冲锋陷阵,如同战场上的先锋。邓健紧随其后,巧妙地拨开人群,为他的英勇同伴开道。而欧阳志与他的两位同伴,却像是被浓重的云层笼罩,显得犹豫不决。他们的身影刚一现身,便有人立刻辨认出他们:“欧阳兄,刘兄……” 随着“欧阳兄”和“刘兄”的名字在人群中回荡,无数双眼睛如同磁铁般被吸引,纷纷翘首以待。 “这便是那传说中的……传奇三人组?” “没错,就是他们!”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系着金腰带、身着华丽华服、身上珠玉闪烁得几乎让人眼花缭乱的林蒙身上。 欧阳志三人,瞬间成为了众人心中的悲情英雄。 许多人带着不屑的目光打量着林蒙,仿佛在无声地说:“纵然你家财万贯,门第显赫,却依旧无法掩饰你的平庸。” 林蒙却浑然不觉,作为一位风度翩翩的败家子,他最大的魅力就是一旦成为焦点,便能立刻在人群中开辟出一条无形的通路。 等到他们抵达榜下,那里依旧空空如也,显然,放榜的大幕尚未拉开。 林蒙稳稳地站定,欧阳志三人焦急地等待着。 就在这时,一个急促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欧阳兄,欧阳兄……” 他们回头一看,原来是王荐仁,他的脸上满是焦急:“这下糟了,糟了!” 欧阳志愣住了,不明所以地望着王荐仁。 王荐仁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对劲,发现考试时竟然写错了一个字!这可如何是好,原以为稳拿第一,如今却可能跌至第二,那可就无颜见家乡父老了。” 他的话语中满是懊悔。 林蒙听着,心中不由得一阵烦躁,不由得侧目望向那个自怨自艾的王荐仁。 “唉……罢了,罢了,第二便第二吧。可是我县试、府试、院试,连中小三元,每次都是案首,却在乡试上栽了个跟头,实是我生平最大的遗憾……” 王荐仁感慨万分。 欧阳志,这位忠厚老实的好友,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倒是王荐仁转而微笑着对欧阳志说:“不过欧阳兄,此次考试虽已尽力,即便名落孙山,但若能侥幸中举,也是光耀门楣的大事。考试之道,非仅学业,亦关乎运气。若是时运到来,或许能创造奇迹。”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刺耳呢? 林蒙感到一阵不适,仿佛被王荐仁的话刺伤了心。他正想上前与王荐仁理论,却听到一声激动的呼喊:“放榜了,放榜了!” 人群瞬间沸腾,无数人引颈翘首,期待着命运的揭晓。 林蒙也屏住了呼吸。 那个还在抱怨的王荐仁和林才,也立刻闭嘴,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即将揭晓的榜单。 在狂风暴雨般的搜寻中,他的眼神如同猎豹般锐利,终于,当那榜单的最后一角被完美贴合,他的目光如同利箭般直射向那至高无上的榜首。 解元,那字眼如同星辰般熠熠生辉,与普通的举人有着天壤之别。 然而—— 猛地,他的脸色瞬间煞白,仿佛一颗定在空中的重磅炸弹,轰然炸裂。 不是他! 榜单之上,并未出现他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欧阳志! 欧阳志? 他的视线沿着榜单缓缓下滑,如同探寻宝藏的探险家。 江臣,第三名! 刘文善,第四名! 他的喉头猛地一阵干涸,仿佛一口血腥味在喉咙里翻滚。 他失败了,彻底失败了,连前三名都遥不可及,甚至连第六名也让他心跳停顿。 怒火攻心之下,一口老血喷涌而出,他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势,连欧阳志是谁都来不及细想,因为此刻,他的大脑已经是一片混沌。 第四名不是他,第五名不是他,第六名……直到最后一刻,他林才在榜单的最下方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六! 他的喉头滚动着,感觉身体中的每一分气力都被无情地剥夺,天旋地转,几乎要跌入黑暗的深渊。 而他的耳边,却回荡着无数惊叹声:“欧阳志……江臣……刘文善……” 那声浪如同山崩海啸,直冲云霄。 欧阳志激动得几乎要疯癫,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而林蒙的激动更是翻江倒海,中了,中了,竟然是包揽了前三甲,没有留给其他人任何的喘息机会。 “呼……” 这三个举人,都是他的得意门生,其中一个更是成为了解元! 紧接着,他听到了四周的狂喜声:“我也中了,我也中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如同欢快的乐章,在这片天空中回荡不息。 第32章 光耀门楣 想象中的荣耀瞬间降临,林蒙仿佛乘风破浪,身姿轻盈得仿佛踏着云朵。回望那三名昔日门生,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神采——曾经默默无闻的他们,今朝却光耀门楣,成就非凡。 “噗通”一声,在人声鼎沸的考场上,欧阳志率先毫不犹豫地跪倒,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犹如颗颗珍珠滚落。 江臣和刘文善紧随其后,一同跪下,声音颤抖:“恩师教诲,铭记于心!” 此刻,整个考场仿佛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蒙身上。解元的光环似乎黯然失色,人们更关注的,是这位京师恶少,竟然培育出三位无敌考霸! 林蒙轻轻合上手中的湘妃扇,面对众人既羡慕又疑惑的目光,心中不禁想起了那位王荐仁。他缓缓走到王荐仁面前,语气真挚:“jian人兄……” 王荐仁瞪大了双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曾经看不起他的林才,如今竟成为了他无法企及的高峰。他曾自信满满,认为自己必得解元,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跌落至第六名。 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包揽前三的竟然是他最瞧不起的欧阳志三人。心痛如绞,却又无能为力。 林蒙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笑,拍了拍王荐仁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jian人兄啊,正如你林才所言,考试未必与学识挂钩,更多的是看运气。运气不佳,马失前蹄,这是常有的事。至于我的三个不成才的弟子,哈哈……且让我先得意地笑一会。哈哈哈哈……”林蒙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声如雷贯耳,却又在瞬间戛然而止,化作一丝苦笑:“我这三个不成才的弟子,承蒙jian人兄的美言,运气好了一些。不必介意,不必介意,下次,他们一定会更加努力!我相信你,你一定行的!” 王荐仁听着这些话,如鲠在喉,心中五味杂陈。突然,他想起什么,愤怒地指着林蒙:“你们……你们舞弊,一定是舞弊!若非舞弊,何以欧阳志这三个不成材之辈,竟能中解元,名列第二、第三?一定是有人泄题!” 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周围的落榜秀才们也纷纷投来希望的目光。 落第的秀才们最乐意听到舞弊的传闻,毕竟,这至少说明不是自己能力不行,而是有人破坏了公平。 王荐仁的言论让林蒙怒火中烧,他冷笑道:“大胆!舞弊?既然是舞弊,是谁泄的题?主持乡试的乃是当今吏部侍郎王鳌王大人,你这是要控诉王大人舞弊吗?” “……”王荐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如同晴天霹雳,震惊不已。 在这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中,一场关乎天下士子命运的乡试,悄然拉开帷幕。主持这场乡试的,非同小可,乃是声名远播、以清廉着称的王大人。这位王大人,既是天子之师,又身兼吏部尚书之重任,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天下士子的心。如今,他正站在权力的巅峰,一步之遥,便是内阁宰辅的宝座。 若是平常,由提学官主持乡试,或许还能引起些许议论;然而,当污蔑之词如影随形,诬陷王大人与林蒙勾结,制造出一场科举弊案时,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王荐仁的目光瞬间黯淡,最终,他再也无法支撑,如同一棵被风暴吹倒的大树,轰然倒地。 那些心怀侥幸,企图通过诬陷舞弊来翻盘的落榜秀才们,此时也陷入了绝望。他们知道,天下的考官或许都有舞弊的可能,但唯有王公,那是一尘不染的圣地。 消息如同一股旋风,迅速席卷了整个市井。 而在这风起云涌之际,五军都督府的林景隆,正被锦衣卫的校尉们寻上门来。 林景隆一见来者,先是心头一紧,难道是……儿子的恶行再次惹火烧身?一股闷气涌上心头。 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与将军,都是皇室近亲,世袭的勋贵。尤其是在当值之时,居然有人敢下驾贴,除非是最高层的指示,否则谁能相信? 所以,当锦衣卫的帖子送至都督府,整个府中顿时炸开了锅。 锦衣卫亲自下驾贴,指名道姓地找南和伯林景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英国公张懋,今日也在当值,听闻动静,脸色瞬间惨白。出事了,出大事了!锦衣卫亲自行动,背后的力量,无疑是皇上。 想到这里,张懋深感事态严重。 这几日,他实在是对老林烦不胜烦,那个不要脸的家伙总是想请他去保媒,甚至还提到陛下未出阁的女儿,张懋听得牙根痒痒,干脆与他保持距离,躲还来不及呢。 然而,今日之事如此重大,作为老友,张懋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管。 他匆匆来到林景隆的公房,只见林景隆脸色苍白,如同一尊即将倒塌的雕塑。锦衣卫的校尉还未进门,张懋便劈头盖脸地质问:“老林,你究竟犯了什么罪?” 林景隆也被吓得不轻:“想来,是我的儿子……我那可怜的儿子……”说着,泪水如雨点般落下:“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儿子……” 张懋听着他的诉说,长叹一声:“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前几日,内阁的谢阁老在陛下面前大发雷霆,指责林蒙残害读书人,这事情是真的吗?御史们似乎都已经弹劾了,难道这件事,竟然如此严重?” 张懋瞬间洞悉了背后的真相,几乎可以断言,林景隆这位做父亲的,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摇身一变成了帮凶。张懋愤懑难平,气得脸都绿了:“你呀,真是老糊涂了!陛下仁厚,自登基以来,对学子们的恩宠有加。这事儿说小了,是孩子顽皮胡闹。但说大了,却是勋贵之后竟敢对圣贤门生不敬!糟了,八成是为此事而来。老林,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了。我早就提醒过你,儿子是要管的,尤其是像继藩这样顽劣不堪的,我若是他爹,早就让他尝尝家规的厉害了,岂能容忍他胡作非为?” 正当此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懋收敛起怒气,心中明白,老林现在正面临危机,自己绝不能坐视不管。若是锦衣卫敢蛮横行事,哼,英国公也不是好惹的! 于是,他挺身而出,摆出一副不怒自威的姿态,待为首的锦衣卫百户官踏入值房,那百户官一见张懋,立刻跪地磕头:“见过英国公。”随后,他目光闪烁地瞥了林景隆一眼,又恭敬地行礼:“见过南和伯。” “何事?”张懋语气冰冷。 百户官一惊,只见张懋的眼神如刀,仿佛在无声地警告他,小心行事。 百户官忙道:“出……出大事了。” 一听到“出事”,值房内瞬间气氛紧张,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出了何事?” 百户官道:“大约半个时辰前,林家老宅附近,突然聚集了许多闲杂人等,他们似乎是要对林家的祖坟下手。东城锦衣卫千户的校尉们已经侦知此事,认为事态严重,所以立刻上报。卑下也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恐怕要酿成大祸,因此特来禀报林伯爷,请您务必小心为上。” “祖……祖坟……”话音未落,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张懋心中蔓延开来。 第33章 帝意难测 原以为风云突变,林景隆的心头笼罩着一片阴霾,最让他忧心忡忡的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这次又惹上了什么麻烦,恐怕又要引发一场难以预料的风波…… 然而,世事难料,竟然是…… 竟然有一群无赖之徒,竟然胆敢擅闯城郊的祖宅与祖坟,暗中窥视? 张懋一时愣住,不禁脱口而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户也深感疑惑,脸色凝重地道:“公爷,伯爷,难道你们还蒙在鼓里?林家的祖坟竟然冒出了青烟,恐怕是有人暗中觊觎,意图破坏,企图将自家先人偷偷葬入,进行一场荒唐的‘移花接木’。” 听闻此言,林景隆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这可是他林家的根,怎能容许他人亵渎? 想到自己祖先安息之地被人觊觎,林景隆怒火中烧,愤愤地道:“哪个胆大包天的狗贼,自己家死了人没地方埋,竟敢觊觎我林家的风水宝地!” 张懋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皱眉道:“这些贼子莫非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岂止是窥视坟地这么简单。” 百户面色一变,看着他们二人,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难道公爷和伯爷还不知?整个京师都在热议,林少爷不仅获得赐金腰带,卖乌木更是赚得盆满钵满,今日更是轰动一时,文曲星似乎降临人间,林少爷门下的三个秀才,今日乡试放榜,竟包揽了前三名,尤其是那位欧阳志,高中北直隶乡试解元,这……难道不是祖坟冒青烟的征兆?如今京师众人纷纷打探林家祖坟位置,锦衣卫更是接到无数线报,对此严加防范,都说林家的祖坟风水极佳……” 林景隆惊得瞠目结舌。 那三个小子,竟然包揽了乡试前三!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古时师生情谊深厚,一旦拜师,终身难忘,三个举人,其中还有解元公,恐怕连桃李满天下的教育家,也难以有此荣幸吧? 林家……难道真的要腾飞了吗? 张懋怎么也想不通,下巴差点掉下来,目光紧紧地盯着林景隆,瞬间热切起来,急切地问道:“老林啊,你家祖宗积德深厚,不知你家墓园还有空位吗?要不……给我们张家预留一个位置?” 一股暖流在林景隆心底涌动,看着百户那佩服的目光和张懋那炽热的期待,林景隆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畅快淋漓,他一拍桌子:“为什么我家儿子能得金腰带?为何我家儿子能一夜暴富,为何我家儿子能教出三个举人?老张,你难道没想过,这是我这做父亲的教子有方,所以今天,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但此刻,显然不是夸耀的时候,还好林景隆机智过人,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回那被觊觎的祖坟! 在这生死攸关的关头,林景隆大喝一声,仿佛雷霆炸裂天际:“休得妄动,我林家世代忠良,岂能让贼子得逞!多谢提醒,即刻我便召集精锐,派遣他们日夜守护先祖之墓,誓将盗贼拒之门外,绝不让他们得逞分毫!” 张懋听闻林景隆提及那神秘莫测的“教子秘籍”,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淡淡的忧愁。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那座沉睡的祖坟,心中满是疑问。 张懋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竟也生出了异样的想法。 幸而他身为国公,不屑于做出那等丧尽天良的勾当,只能怒目圆睁地瞪着林景隆。 林景隆却瞬间精神一振,热情洋溢地开口:“来吧,来吧,我要与你一谈我的‘教子真经’……” ………… 京城的街头巷尾,人声鼎沸,热议纷纷。就连皇宫深处,也掀起了热议的波澜。 弘治皇帝翻看着手中的榜单,在暖阁中,他的眉头紧锁,尤其是看到皇太子那委屈的表情,他不禁瞪了他一眼,眉头皱得更深。 他心生疑惑,那三个平凡秀才,怎的只拜师半月,便如获至宝?难道真是运气?还是林蒙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才能? 弘治皇帝绝不相信,在王鳌的麾下,林蒙能舞弊成功,何况还是三个门生联手?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突然,他想起了“改土归流”的策略,细细回想,林蒙这小子恐怕不只是运气那么简单。他虽然有些懒散,但细细琢磨,这个家伙…… 再想到不成器的儿子,皇太子作为储君,他是唯一的血脉,平日里确实被母后过分宠爱,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想到杨廷和对皇太子的弹劾,弘治皇帝眼神锐利,陷入了沉思! 他已经为太子找过不少名师,无论是名儒还是朝中显贵,但结果呢…… 或许……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来人。” “奴才在。”今日当值的,正是刘钱。 弘治皇帝淡淡地说:“准备一下,朕要微服私访。” “陛下,又要出宫?奴才这就去都知监……” 都知监是负责跟随陛下并引导清道的,若是陛下出宫,都知监会安排一切,包括宦官、金吾卫、锦衣卫等。 弘治皇帝摇摇头:“不用,朕要微服私访,去南和伯府,见识一下这个林蒙。” 他是带着求经的心态去的,此刻,他满心渴望知道,林蒙这小子究竟有何神通,能让三个普通秀才脱胎换骨。教育是国家之基,而皇太子是他心中的痛,或许能从林蒙那里找到一些灵感。 这个念头一旦萌生,弘治皇帝便再也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究竟。 刘钱闻言,心头犹如压上了一座山,往日里那些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的胆子,早已缩得不见踪影。他只能恭恭敬敬地回应道:“陛下若微服私访林蒙,奴婢心中不禁忧心忡忡。上次那教训犹在耳畔,奴婢不敢再在陛下跟前说三道四。只是,陛下若至林家,一旦被人识破,那消息如同野火燎原,顷刻间便传遍大街小巷,届时,人人皆知陛下与林蒙的一番私会。奴婢斗胆献言,林蒙虽是培育出三位举人,名声却不甚佳。陛下乃明君……这……这……” 弘治皇帝闻言,顿时恍然大悟,刘钱的话犹如一记警钟,令他皱起眉头:“如此,须得变换身份方才妥当。” 朱厚照一听出宫二字,顿时神采奕奕,龙颜大悦,急忙接口道:“这有何难?只需换上宦官的服饰,自称是前往林家传旨的,料他们也不会轻易识破。林蒙那小子即便看出了端倪,也不敢胡言乱语。” 然而,弘治皇帝却瞪了他一眼,斥道:“胡闹!” 朱厚照顿时蔫了下来,低头不语。 弘治皇帝轻轻一笑,缓缓说道:“朕岂可以宦官的身份出行……嗯?”他突然想起什么:“林蒙不是患了头痛病吗?不如,朕便以御医的身份前往,伪装成他的医者,如何?” 刘钱闻言,哪里还敢违抗圣意,毕竟,伪装御医与伪装宦官,性质截然不同。前者尚可接受,后者则涉及皇家尊严。 弘治皇帝果断下令:“刘钱,速去准备。护卫不必过多,只需挑选几十个信得过的亲信做明哨暗探。还有……此事绝不可外传!” “奴婢遵旨。” “父皇,儿臣也想随行。” 朱厚照心里明白,这事儿若是知道了,哪里有热闹不去凑?于是,他眼巴巴地望着父皇,等待着答案。 弘治皇帝只是微微一笑,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第34章 圣驾驾到 不久,弘治皇帝换上了医官的行头,随即乘坐小轿,悄悄地从皇宫侧门溜出,身后跟着几名宦官和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护卫,他们都身着便装,以免引起旁人注意。 紧跟其后的朱厚照也坐在另一顶小轿里,一出宫门,他便如同被释放的鸟儿,兴奋得浑身是劲。他掀开轿帘,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沿途的繁华街景,哪怕只是路边的行人,也足以让朱厚照驻足观赏,兴奋不已。 抵达林宅时,弘治皇帝并未急于下轿。他早已算准了时辰,此时林景隆仍在值班,所以他可能只认识一个林蒙,再加上一个不知名的随从。 刘钱深知皇帝的心思,上前对林家的门房说道:“皇上听闻南和伯之子患了脑疾,特派医官前来探望,快去通报,让林蒙来迎接……”他原本想说“接驾”,但话到嘴边又改口:“迎接。” 门房听罢,下意识地嘀咕道:“又是太医?” 宦官脸色冷峻,门房不敢怠慢,连忙匆匆进去通报。 紧接着,弘治皇帝就听到了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御医又来了……” “嗯?”弘治皇帝一愣。 而林家上下一片哗然。 正在前院巡视的杨管事身体一颤,瞬间化身成了一位沙场老将,指挥若定:“少爷在哪里?” “后院。” “王虎、大牛,立刻去,保护好少爷,绝不可伤害他。” “是。” 两名健壮的家丁,抖了抖胸膛上的肌肉,如同猛虎下山,直奔后院而去。 杨管事依旧双手背在身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去找刘账房,账房要上锁,告诉他,账本在手,人就在。邓健呢,邓健那家伙呢……是不是还在少爷那里?” “是跟着少爷。” 杨管事松了口气,这才稍微放心:“请府里的三位举人帮忙。” 他语气坚定地说:“其他人,分头守卫各处,绝不让一只苍蝇飞上屋顶!” ………… 林蒙正惬意地躺在后园葡萄架下的躺椅上,邓健弓着腰在一旁候命,而小香香则优雅地屈着身姿,尽管身着华丽钗裙,却无法掩饰她曼妙的身姿,她轻轻握着粉拳,细心地为林蒙按摩双腿。 旁边是一张茶几,上面放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还有各种时令瓜果。 一枚蚕豆还未剥壳,就被林蒙直接塞进嘴里,他一边品尝,一边仰躺在躺椅上,将后园幻化成金色沙滩,而小香香则在他的想象中,变成了穿着比基尼的美女。这样的画面让他觉得人生圆满。 这简直是地主家傻儿子的日常,但林蒙却无法享受这份宁静。 腐败的生活啊,它正在悄悄地侵蚀我的意志,嗯……下次,下次一定不能再这样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林蒙眼前突然一花,宛如被疾风骤雨卷入其中,只见家中的猛虎王虎与大牛,如同两道闪电般冲来,鼻孔里喷着白雾,活似两头奔腾的幼牛,从两侧夹击,将林蒙牢牢困住。 不远处,杨管事气喘吁吁地跑来,身后跟着七八名仆役,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少爷,宫中又派来了御医,又派来了御医!” “又来?” 林蒙一脸茫然。 此时,小香香停止了敲打,目光锐利地盯着林蒙,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 邓健却毫不掩饰情绪,眼眶泛红,一声凄厉的“少爷”未了,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泉涌。 林蒙彻底懵了,这架势,简直像是皇帝亲临巡视! 杨管事带着十几二十名仆役赶到,有的作揖,有的跪地,表面上一个个悲戚可怜,但他们的站位却暗藏兵家之道,将林蒙团团围住,前后左右,密不透风。 “呃……这……似乎有点尴尬啊。” 上回不过是临时起意,你们以为我真的想爬上屋顶?我可是正宗的恐高症患者啊。 杨管事满脸哀求,泪眼汪汪地一揖:“少爷……请自重啊……” …… 两顶华轿,几十名明暗护卫,几个随侍宦官,通报之后,竟然像是被遗忘了一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送进去的消息,宛如石沉大海。 一开始,弘治皇帝还在沉思,一边等待林蒙迎接,一边揣摩着这个林蒙的非凡之处,他是个大智若愚的奇才吗?此人先有改土归流之策,后又培养出三位杰出门生…… 弘治皇帝此行,正是为了求取真经,林蒙的教徒之才,让他深受震撼。 然而,左等右等,竟过了两柱香的时间,林家依旧毫无动静? 弘治皇帝心中焦躁,出宫的时间不宜过长,待会儿还要接见几位大臣,商讨西南边事。 于是,他轻咳一声。 刘钱立刻赶到轿前,低声禀报:“陛下……” “为何还不见动静?”弘治皇帝问道。 刘钱一愣,随即道:“是,奴才也觉得奇怪,奴才听说,林蒙若真懂得礼数,见到御医的恩赐,应当喜出望外,岂料林家竟置若罔闻,这……” 实在是忍无可忍! 弘治皇帝怒发冲冠,刘钱所言甚是,御赐之恩,林家竟敢如此无礼,真是胆大包天! 他的脸色阴沉如墨,竟是一步跨出了轿辇,周围的护卫们立刻簇拥而上,刘钱试图上前搀扶,却被弘治皇帝一挥手拒之门外。皇帝陛下步出轿帘,目光如炬地凝视着林家宅邸前那熠熠生辉的“南和伯府”四个烫金大字,面色凝重,挥袖间仿佛带起一股寒风:“走,入府!” 于是,一行人匆匆踏入林府的庄严之门。 奇哉怪也,踏入府内,竟如步入空城,先前那守门的门子不知去向,连个伺候的婢女和仆役都无影无踪,宅邸的前院寂静得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朱厚照紧随其后,好奇地左顾右盼,忍不住低声嘀咕:“莫非真遇上了阴曹地府?” 弘治皇帝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然而耳畔却突然飘来阵阵凄厉的哭声,让他不禁脊背发寒,却依旧保持着威严,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快步穿过月洞,哭声愈发清晰。 “少爷,您千万别做傻事啊,咱们这儿谁不知道少爷的顽疾已愈,您现在神清气爽,别再寻短见啊。” “少爷,太医已被我们赶走了,绝不针灸,您就安心在这休息……” 弘治皇帝听得出神,心中却是雾水蒙蒙,护卫们紧张地围着他,警惕地防范着。 然而,弘治皇帝却毅然决然地挤开众人,直面而去,眼前的景象让他哭笑不得。 只见林蒙呆坐在躺椅之上,被数十人团团包围,哭的、嚎的、跪的、趴的,一片狼藉。 欧阳志三人闻声而至,见状也是哭笑不得,悲从中来,连忙行礼:“恩府,请您三思!” “我……我哪有说要上房啊……”林蒙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惊得六神无主。 欧阳志泪眼朦胧,身为解元公,摊上这么个恩师也够倒霉的,御医都请来了,你却要上房,我这苦命的人啊,现在不仅得让你上房,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我这不是找死吗? 他心中既悲愤交加,又担心林蒙一时冲动,待会儿偷偷溜走,不由得凄凄惨惨戚戚地劝道:“恩府,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恩府切不可轻举妄动啊……” 第35章 深刻的见解与正确的认知 在这喧嚣的市井之中,仿佛上演着一出闹剧,人声鼎沸,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 然而,弘治皇帝却已穿梭于人群之中,他的目光呆滞,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出荒诞的闹剧,竟一时语塞,无法言表。 对弘治皇帝来说,这一刻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这位在周太后仁寿宫中长大的皇帝,哪里见过世间竟有如此荒唐之事?他目瞪口呆,再看林蒙身边那些焦急不安的人,宛如一场无声的喜剧正在上演。 弘治皇帝的怒火瞬间点燃。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林蒙,给我滚过来!” 在林家,竟无人敢以如此傲慢的语气与林蒙对话。 林蒙心中疑惑,暗自思忖,究竟是谁如此大胆?待看清来人时,却是一脸惊愕。 “皇上……”林蒙顿时想起,原来是他。 林蒙心中一惊,皇帝为何突然出宫?而且,他竟然扮作御医? 再看弘治皇帝那铁青的脸色,林蒙感觉自己的后颈凉意阵阵。 转眼间,林蒙收敛了心神,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站起身来,从容不迫地说道:“请各位让一让,我要去请大夫。” 杨管事却泪流满面,紧紧抓住林蒙的衣襟:“少爷,你莫要骗我,让开了,你便……你便要寻短见。” 林蒙急了,大声反驳:“寻什么短见?休得侮辱我的清白。” 在众人瞩目下,林蒙终于挤出人群,匆匆走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目光如炬,对林蒙严厉至极。 林蒙刚想开口,弘治皇帝却道:“书房在哪里,老夫……要给你治病!” 林蒙立刻明白皇帝的意图。 “噢!”林蒙乖乖地引路,随他前往。 林家众人目瞪口呆,看着少爷领着这位“御医”走进书房,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到了书房,林蒙推开门,弘治皇帝背着手,冷若冰霜地走进来。 林蒙却还站在门口,心中不禁疑惑,陛下为何突然驾临?除了上次询问改土归流之事,似乎与他并无瓜葛。 再看刘钱,心中又想,难道是刘钱要陷害于我? “进来!”弘治皇帝在里头一声令下。 林蒙虽然平日里不惧权贵,但对皇帝的威严却是一丝不苟。 弘治皇帝,这位被历史称颂的好皇帝,林蒙心中再清楚不过,甚至在他上一世的史书中,对这位仁厚的皇帝也是敬佩不已。 所以,面对这位皇帝,林蒙毫无怨言。 走进书房,林蒙便见弘治皇帝坐在官帽椅上,依旧是一副严厉的模样。 一旁的朱厚照满脸红光,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 姓林的,你这是闯下了大祸啊,这些日子朱厚照可没少受你牵连。 在这庄严肃穆的宫殿之中,仿佛一缕春风拂过,林蒙终于有机会为自己的清白洗刷。他挺直了腰板,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父皇,您终于要听一听,儿子心中那份坚守与真实,比起那林蒙,难道我林蒙的品行,不是更加坚实如磐石吗?” “臣林蒙,恭候陛下教诲。”林蒙一拱手,礼数周到,却难掩心中的紧张与期待。 “哼!”弘治皇帝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北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林家,竟有如此不成器的子孙?” 林蒙心头一凛,这指责,分明是剑指林家家风,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急忙解释:“陛下,臣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弘治皇帝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臣只是有些畏惧医者,不敢轻易就医。”林蒙的声音微颤,却坚决无比。 弘治皇帝怒火中烧,他冷哼一声,仿佛在说:“人生无常,病魔无情,怎能因恐惧而逃避?荒唐!林家受恩深重,岂能如此胡来?” “臣知罪,臣再不敢了。”林蒙连忙低头,诚恳至极。 然而,就在林蒙以为这场风波即将平息之际,一群人如潮水般涌来,哭天抢地,仿佛他犯了弥天大罪。林蒙愣在原地,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 就在他绞尽脑汁,试图在心中梳理出一条清晰的罪状时,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殿角传来。 朱厚照捂着嘴,努力忍住笑意,那笑声如春风拂面,让人忍不住跟着微笑。 弘治皇帝也感到一丝滑稽,他看着那少年,心中忽生怜悯,毕竟,他也只是个孩子。他缓缓收敛了怒容,转而问道:“听闻你收了三名门生?” 林蒙心中一紧,他明白,这是考验的开始。他回答得有些结巴:“是……” 弘治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似乎能看穿林蒙的内心:“这半月,你是如何教授他们的?” 林蒙心中一宽,看来陛下并未怀疑他作弊。他暗自庆幸,王鳌先生的公正与威望,是天下读书人的灯塔,无人敢质疑乡试的公正。 然而,面对皇上的提问,林蒙心中却有些忐忑,该如何回答,才能既不失真诚,又不失体面呢?他犹豫了许久,才吞吞吐吐地说:“其实,也就是随意指点一二。” 弘治皇帝面色不改,依旧端坐如松,但眉宇间却隐隐透出一丝不满,他觉得林蒙的回答太过轻描淡写,仿佛在质疑皇上的智慧。 “林蒙,你给朕从实招来,否则,朕今日就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天威难测!”弘治皇帝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蒙心中一沉,他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这一次,他可能真的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在暗潮涌动的宫廷之中,我林蒙,那闻名遐迩的京城纨绔,胆敢直视弘治皇帝的目光,犹如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熠熠生辉。身旁,那位太子朱厚照,分明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眉宇间流露出戏谑之色,仿佛我林蒙的尴尬,正是他眼中最有趣的乐章。 “动手吧!”林蒙突然一声爆喝,声音如雷霆炸响,震得弘治皇帝心中一凛,疑惑不解地望向我。 我林蒙,京城之恶,名震四海,皇帝自是心中有数。此刻,我深吸一口气,豪气干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唯有‘揍’字,方能教化顽劣。不揍,怎能成器?不揍,怎见英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揍,不读书,不老实,通通要揍!即便顺眼时,也要揍一揍,以防微杜渐。一拳一脚,打得他灰头土脸,方能让他知敬畏,知上进。一年揍他个几十次,便是良家子弟;若是一年揍他几百次,举人、解元、进士,不过是探囊取物。” 弘治皇帝沉默了,而朱厚照则脸色一变,似是触及到了心底的某个禁忌,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我林蒙,狂放不羁,挥舞着拳头,青筋凸起,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我教人读书,唯有狠揍一条路。鞭子挂在树上,夜里吊在梁上,随时准备开揍!闲暇时,随意揍他个把时辰,既能强身健体,更能疗伤止痛。被打得死去活来,方能知道刻苦用功,悬梁刺股,不过是家常便饭。陛下,这不过是臣的一己之见,还请笑纳!” 第36章 赐予官职 在林蒙激情澎湃的演说中,朱厚照的脸色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变得惨绿,甚至忍不住浑身一颤,宛如触电。 林蒙口若悬河,分析的头头是道,却让朱厚照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阴霾,那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影随形。 弘治皇帝听得如痴如醉,虽觉林蒙所言荒诞不经,却又似乎蕴含着几分真谛。他不禁脱口而出:“果真如此?” 林蒙语气坚定,仿佛立下重誓:“臣以人格担保,绝无虚言,更不敢欺君罔上。” 弘治皇帝深信不疑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沉思,瞥向身旁瑟瑟发抖的朱厚照,只见他如风中残烛,不禁失笑:“这些高见,你是从何而来?” “一位高人指点。”林蒙老实回答。 弘治皇帝见林蒙不愿透露那高人的名字,不禁轻笑一声,问道:“如何才能鞭策得当,达到愉悦身心之效?” 林蒙笑答:“臣通常以鞭策之,鞭子挥舞间,既能提振精神,又能愉悦身心。” 弘治皇帝果然在书桌上发现了那柄神秘的鞭子,好奇地拿起,轻轻一晃,目光落在林蒙身上:“这,便是你所说的鞭子?” 林蒙点头:“正是。” 弘治皇帝轻轻拍打鞭子,仿佛感受到了其中蕴藏的力量,心中思绪万千,良久后,他突然开口:“这鞭子,送与朕可好?” 林蒙大喜过望,恭敬地答道:“陛下若取,自取便是,臣岂敢客气。不过,臣斗胆问一句,陛下此举,所为何来?” “只是喜爱罢了。”弘治皇帝随口敷衍,眼中却闪过一丝深意。 他凝视林蒙,似乎今日的会面,收获颇丰。 其实,不打不成器的道理,弘治皇帝心知肚明。但他深知,唯有亲眼目睹,才能让人信服。 林蒙正好提供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那三位秀才,不就因鞭策而成就了吗? 他将鞭子小心翼翼地收好,仿佛完成了某项重要的使命。再看林蒙,心中不禁想起他种种放荡不羁的行径,于是严肃地说:“再不可肆意妄为,你身为南和伯子,朝廷的脸面,也系于你身,明白了吗?” 林蒙尴尬地笑了笑,本想答应,却又觉得如此轻易应承,反显不出自己性格的叛逆。他心生一计,决定将这放荡不羁进行到底。 然而,林蒙并非傻瓜。 他敢于讨价还价,是因为他对弘治皇帝的脾气了如指掌,深知这位皇帝的宽厚。若是遇到朱元璋、朱棣或是朱厚熜,他定会低头称臣。 他笑容满面地回答:“臣年幼无知,偶尔顽皮一番,实在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弘治皇帝的面色蓦地凝固,这世间,竟无人敢与他讨价还价,此生,堪称空前绝后! 唉……果真是世人所言的纨绔子弟! 竟敢要七八次! 弘治皇帝的脸色一沉,威严如山岳:“最多三次,再多,朕绝不轻饶!” 林蒙顿时喜出望外,仿佛重获新生:“臣谢陛下天恩!” 他凝视着林蒙,心中既有一丝欣赏,又不免叹息,随即,他悠然起身,手中紧握着那条坚韧如牛筋的鞭子,淡淡地道:“记住,最多三次,否则,这鞭子将无情地落在你身上!你父皇或许下不了手,但朕,绝不手软!” 这看似轻松的言语,却让林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原来,自己竟不知不觉中,自掘坟墓! 弘治皇帝转身离去,仿佛不愿留下任何痕迹,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也怕被人窥见。他怕这秘密流传出去,会成为皇家的笑柄! 他快步离开,林蒙却如影随形,连忙道:“陛下,请……” 他话未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改口:“大夫,慢行,有空常来……”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地回了宫,手中却始终紧握着那根鞭子,把玩不已。 林蒙的话,如同一颗种子,在他心中悄然生根发芽。 而且,林蒙的成功,已然成为了他的榜样,典范! 他步入暖阁,医官的袍子未脱,却多了几分书卷气。 然而,他一皱眉,一股凌厉的气势便扑面而来。 朱厚照一路忐忑不安,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见父皇如此,忙道:“父皇,儿臣想起来了,儿臣今日还未向母后请安,儿臣先告退。” 他转身欲走,却突然感到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 他艰难地回头,只见父皇面色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弘治皇帝淡淡道:“近日你在研习《春官宗伯》吧,背给我听听。” 朱厚照一愣,发现自己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他结结巴巴地道:“儿臣……儿臣……” “背不出?”弘治皇帝冷冷地盯着他。 朱厚照连忙跪倒在地:“儿臣下次……” “还想下次?”弘治皇帝突然觉得,林蒙的话或许并非全然无理,至少,这种方法似乎能让他心情舒畅。 他将鞭子轻轻拍在掌心,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朱厚照大叫道:“父皇,别听那林蒙胡言乱语。” “已然晚了!跪好!”弘治皇帝的声音如冰冷的剑,划破了暖阁的宁静。 嗷——一声长啸,仿佛是弘治皇帝心中的怒吼,也像是朱厚照心中的恐惧,在暖阁中回荡不息。 在宫殿的暖阁之外,一阵凄厉的哀鸣划破宁静,如同夜莺的悲鸣在耳边回荡,让守候在外的刘钱忍不住心头一紧,宛如身临寒冰地狱。 哀鸣声渐渐远去,只留下余音绕梁,弘治皇帝的嗓音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宣人入内!” 刘钱如同被无形之手推搡,战战兢兢地踏入暖阁,只见皇太子匍匐于地,背上触目惊心的鞭痕,血迹斑斑,令人不忍卒视。刘钱不敢多看,忙不迭跪地,声音颤抖:“奴才刘钱在,陛下有何旨意?” 弘治皇帝将手中的鞭子随意地扔在御案上,语气平淡得仿佛刚才的一切未曾发生:“传令,南和伯之子林蒙校阅第一,赐金腰带,他是勋臣之子,理当为朝廷效力,特封他为羽林卫总旗官,入宫值守……” 弘治皇帝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深意,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他的新职,便是巡查詹事府。” 刘钱立刻心领神会,恭声道:“奴才遵旨。” 羽林卫,乃皇家二十六卫中的精英,与金吾卫并肩,是守护皇宫安危的坚实壁垒,只有最为忠诚可靠之人,才有幸成为其中一员。 加入羽林卫与亲军卫,对于勋贵子弟而言,是攀爬权势阶梯的黄金通道。而锦衣卫,虽然权力显赫,且也有宫中值勤的资格,看似光鲜亮丽,但勋贵子弟们却避之唯恐不及。众所周知,锦衣卫是宫中的秘密警察,沾染了太多的腥风血雨,普通良家子弟才愿意投身其中以求出头。而勋贵们追求稳中求进,谁又愿意沾染一身尘埃?至于其他各卫,大多负责皇宫外围的守卫或城门的守护,与金吾卫、羽林卫相比,自然相形见绌。 第37章 晋升官职,提升爵位 当弘治皇帝一纸诏令,将林蒙直接提拔至羽林卫,更是亲封他为总旗官,这一举动如同平地惊雷,激起了波澜!总旗官,虽不及将军显赫,却在亲卫中地位尊崇,即便是国公之子,也要从最低的小旗官做起,一步步积累资历。而此次,弘治皇帝竟然将林蒙派往詹事府——东宫之地,负责守护皇太子的安危。这不仅是对林蒙的极大信任,更是将他从默默无闻的角落,推到了太子储君的未来基石上。 然而,面对地上痛楚不堪的皇太子,刘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圣意难测,这弘治皇帝究竟是想让林蒙去救治太子,还是让他去接受太子的挑战?似乎有一场未知的较量在酝酿。 “还有……“弘治皇帝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日你亲自去南和伯府,督促那小子早早当值,若再敢闹出笑话,朕绝不姑息!” 刘钱头低如鹌鹑,唯有遵旨。 ………… 圣旨既下,林蒙名正言顺地成为羽林卫总旗官。羽林卫,这一群精英中的精英,其等级森严,总旗官虽似前世之排长,却前程似锦。 林景隆等至林蒙接过圣旨,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持,颤抖的手反复摩挲着那纸命纸,泪水夺眶而出。“祖宗有德啊,我的儿,祖坟埋得真旺啊!”林蒙无言以对,心中却隐隐担忧。 詹事府,即东宫,那朱厚照,史上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林蒙虽曾见过,却印象模糊。但熟知明史的林蒙深知,这位太子殿下绝非善茬。而自己,不过是背了个“败家子”的名头,相较之下,似乎还显得有些无辜。 一夜无梦,林蒙睡得香甜。然而,梦中的他竟与佳人成婚,正当洞房花烛之时,父亲林景隆却突然出现,大笑不止,说什么大胆的想法,祖坟不仅冒烟,竟还起火了。林蒙心中一紧,这恐怕不是什么吉兆啊。 林蒙从那令人窒息的恶梦中惊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小香香和邓健两张焦急的脸,他们正瞪大了眼睛,仿佛要将林蒙的灵魂看穿。 “什么鬼情况?”林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未醒的迷蒙。 “少爷……”邓健的声音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但那小心翼翼的语气却无法忽视。 林蒙眼神凌厉:“你们在干嘛?” 邓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宫……宫里突然派人来了,说是要请您去当值。” 林蒙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回想起这大清早的怪异。小香香早已为他准备好了全新的行头。 这套麒麟绣纹的华服,肩头金彩熠熠,红色的丝绸底料上,麒麟图案栩栩如生。林蒙穿上后,腰间束上金腰带,顿时英姿勃发,连小香香都不禁脸颊泛红,仿佛一朵含羞的花朵。 邓健又递上一柄刀,刀鞘上刻着复杂的纹路,他认真地说:“这是老爷传下来的宝刀,说是祖宗们凭借此刀,跟着文皇帝攻下了南京城。伯爷交代,这刀现在就传给您了,祖宗们会保佑您的。” 林蒙看着那金丝缠绕的刀柄和镶嵌的宝石,刀鞘更是华丽非凡,心潮澎湃,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再是那个被人轻视的废物。 他拔出刀,寒光一闪,刀身如镜,依旧闪耀着锋利的光芒。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刀似乎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锋芒,林蒙忍不住嘴角一抽,暗骂一声:“这什么破刀,连切肉都嫌费劲,当个摆设还差不多。” 邓健似乎看穿了林蒙的心思,解释道:“祖传之物,虽历经修补,但毕竟是古董……” 林蒙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一把仁义之刀。”然后将刀重新插回鞘中,权当是护身符,毕竟有祖宗庇佑。 他轻轻抚摸着小香香的娇颜,留下一个温柔的吻,然后转身离去。 门外,刘钱一直恭候着,见到林蒙出来,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讨好地说:“林公子,陛下有旨,今日命您去詹事府当值,时间紧迫,可不能耽误了。” 林蒙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对刘钱的讨好视而不见。 马车缓缓启动,林蒙靠在车厢里,对刘钱的闲话充耳不闻。他闭上眼睛,内心深处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今日,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公子哥,而是肩负重任的英豪。 刘钱眉开眼笑,得意洋洋地说:“嘿,陛下昨日竟擅自借了公子的宝鞭,公子您猜怎么着?那鞭子一挥,便直奔东宫而去。皇太子殿下,哎哟喂,那可是皮开肉绽,挨了不下十鞭子,痛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皇后的眼眶都红了,整晚都在啜泣不已,那情景,真是……真是惨绝人寰啊!” “……”林蒙面露惊愕,盯着刘钱那张笑得合不拢嘴的脸,心中警钟大作。 说起来,陛下昨日忽然登门求教,可不是简单的闲聊,更不是一时兴起。 原来……他是在暗中寻求如何教导儿子的良方。 林蒙一时语塞,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首先,太子定是顽劣不驯,陛下忧心忡忡。而他,恰巧培养出了三位才子;于是,陛下便将林蒙视作救星,紧接着…… 哎哟,这詹事府,简直比龙潭虎穴还险恶,太子挨打,竟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若是真的去了东宫,恐怕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马车缓缓启动。 林蒙瞬间清醒,大声呼喊:“停车!我要下车!我这才多大,还得读书呢,我不想去当值!” 然而,马车如同离弦之箭,绝无回头之意。 直至马车平稳地停靠在詹事府的大门前。 林蒙猛地跳下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开溜。反正自己是个纨绔子弟,逃了也就逃了,大不了回去做个寄生虫,这官,我可不干了。 谁知,他刚一落地,便见十几个身穿亲军服饰的士兵整齐列队,一见林蒙下来,便齐刷刷地抱拳行礼:“卑下见过总旗大人。” 第38章 任意行事 在这静谧的宫廷深处,林蒙的目光穿透了高墙的威严,凝视着那墙内生机盎然的绿意,树木间错落有致的亭台楼榭,仿佛是时间的魔法,将他引领至东宫的殿堂。而他面前的羽林卫校尉们,正列队行礼,仿佛一尊尊石像,静候着他这位总旗官的到来。 “嘿,大家好!”林蒙的笑容如同春风拂过,轻松地挥了挥手,好似一个归来的旅人,不经意间道:“我还有点事儿,下次……” “总旗大人……”林蒙刚想转身离去,却见一个校尉挺身而出:“殿下林才特意交代,大人一到,便要见上一面,所以……” “哦?”刘钱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陛下也有旨意,公子今天必须在此值守,不然,奴婢可要奉旨行事,将公子绑到詹事府去呢。” 林蒙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无处可逃。然而,他反而笑了,轻声说道:“林才是玩笑话,走吧,去当差。” 在刘钱的引领下,林蒙踏入东宫,两旁的樟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亭台楼榭若隐若现,宛如仙境。前方,一队宦官簇拥着一个少年快步走来。 这不是太子朱厚照又是谁? 朱厚照正大声呼喊:“林蒙来了?在哪里?”目光一扫,便看到了刘钱带着林蒙走来。 朱厚照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脸上的鞭痕尚未褪去,一见到林蒙,那疼痛仿佛又回来了。 他大步流星,走到林蒙面前,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林蒙。 林蒙毫不犹豫地行了一礼:“卑下林蒙,拜见太子殿下。” 朱厚照冷哼一声,恶狠狠地打量着林蒙:“你还记得本宫吗?” 那声音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充满了寒意。 刘钱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林蒙正色道:“殿下气宇轩昂,卑下就算化成灰,也认识您。而且,卑下对殿下敬仰已久,一直心怀向往。” “什么?”朱厚照差点笑出声:“闻名已久?你是怕挨揍吧?” 但他哪里知道,林蒙心中却在暗笑,太子朱厚照,不过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明武宗朱厚照啊,我在读书馆里早就将你研究了个透! 他一脸虔诚,一脸敬仰地说道:“卑下确实对殿下敬仰无比,殿下非凡人,卑下深知,殿下拳脚了得,胸怀百万雄兵,谋略超群,更擅长骑射,卑下遍览史书,古往今来,哪位太子能及得上殿下的一半?其实,卑下略懂观人之术……” 在这暗潮涌动的东宫深院,朱厚照原本怒气冲天,一心想要挥师而来,讨个公道,却不料一番听闻,竟让他的脸色悄然松动,似有风起云涌的变幻。 那狂傲之徒,竟洞悉了我这深藏不露的武技?更莫说,他竟然知晓我御马如龙,箭无虚发,乃至我精通兵法,犹如天成? 须知,在我大明朝廷,太子殿下私习武艺,擅于骑射,乃是不为人知的隐秘,即便是王公大臣,亦鲜有知情者。然而,林蒙却似一颗璀璨的星辰,不仅知晓我朱厚照的癖好,更在史册中留下了我这位皇太子竟自封将军,时不时潜行关外,挥师北疆的传奇。 但朱厚照心中另有一番天地,这等私密之事,林蒙若能洞悉,难道是上天注定,他对我朱厚照竟有如此的倾慕与敬仰? 朱厚照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林蒙:“你……你在打量何人?” 林蒙稳如泰山,笑意盈盈地道:“殿下,您是天生的战神转世,未来必将一统大漠,让蛮夷之地再不敢觊觎我大明边疆。” “横扫大漠……” 朱厚照心中一震,林蒙这番话,仿佛一把利剑,直指他心中的雄心壮志。 朱厚照在东宫的角落里,暗中磨砺骑射技艺,甚至效仿胡人,饮用羊乳,品尝肉食,只为一朝一日,能亲率铁骑,效仿祖辈文皇帝,挥师北疆,横扫胡人。 林蒙的言语,恰如春风化雨,触动了他心底的豪情,他的脸上又恢复了些许暖意,轻声问道:“你怎的看出了这些?” 林蒙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膛:“殿下英名远扬,卑下早已心悦诚服,一心想要追随殿下,有朝一日,共扫八荒,这其中的深意,又岂能不知?” 朱厚照虽仍有几分怒意,但好奇心已如潮水般涌来,他眯着眼睛:“你,你也懂兵法?” 林蒙哈哈一笑:“愧不敢当,略有所知,自愧不如殿下之英武。” 在这京城之中,林蒙的名声早已如雷贯耳,是那个臭名昭着的纨绔子弟,林蒙的这种行为,早已是家常便饭,他眯着眼,轻声邀请:“殿下,我们能否换个地方,私下里畅谈一番?” 朱厚照一脸戒备:“你想说什么?” 林蒙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朱厚照虽故作威严,却终究抵不过好奇心的诱惑,随着林蒙的示意,不由自主地迈出了步伐。 他们并肩走进附近的花丛深处,朱厚照突然想起什么,怒气冲冲地道:“林蒙,你如此捉弄本宫,本宫仍是怒火中烧,若不让你尝尝教训,本宫的怒火岂能平息……” 话音未落,眼前景象突变,只见林蒙从袖中轻巧地取出一叠厚重的纸币。 朱厚照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乃是大明宝钞,每张面额高达五百两,崭新如初,这厚厚一叠,恐怕不下数百张。 开篇: 阳光洒落在古老的宫殿广场,林蒙挥洒自如地走向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殿下,今日有幸与你初次正式会面,这小小的心意,也就值个一二十万两宝钞,但说到底,宝钞何足挂齿?兑换成真金白银,也不过区区几万两罢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朱厚照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仿佛被施了魔法。 这一掷千金,竟是一手捧出几万两真金白银! 虽身为皇太子,但弘治皇帝对朱厚照的月例银子管得犹如铁桶一般,平日里东宫的用度,真正花在朱厚照身上的,不过寥寥几百两而已。林蒙这一出手,竟比平日里朱厚照的用度还要阔绰,他的脸色不禁有些尴尬:“这……是给本宫的?” 林蒙眼神一闪,狡黠地笑道:“老兄我讲究义气,钱财乃身外之物,女人如衣服,义字当先,钱财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我与殿下之间的关系……”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愣愣地问道:“是……是什么关系?” 林蒙故意挑眉,心中暗自窃喜,他早已权衡过,如今的皇太子,与未来的皇帝相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弘治皇帝崇尚俭约,以身作则,甚至下旨让后宫的张皇后亲自织布,解决宫中穿衣问题。 一个如此勤俭的皇帝,连皇后都在后宫织布,这皇太子在经济上自然被管得死死的。于是…… “来吧,用金钱的魔力,砸开他心中的壁垒!”林蒙心中默念,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第39章 钢铁般的勇士 在晨曦微露的京城街头,早已成竹在胸的林蒙,目睹着朱厚照那惊愕的容颜,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微笑,朗声道:“在下林蒙,生平最爱结交豪杰。殿下您这般洒脱不羁,真是世间难觅的黄金友情,区区小利,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殿下若对我有何不快,尽管挥剑斩之,无妨。只是这银两,还请笑纳,否则在下心中难安。” 他这话,简直如同暖阳洒落寒冰,朱厚照摸了摸鼻子,心头的疑惑似乎被这“朋友”二字轻轻拂去。他不仅感受到了林蒙的真挚敬意,还被他那份豪迈的友情所打动,不禁暗自思忖:或许,自己以前真的误解了他? 就在林蒙慷慨地将银两递向朱厚照时,那般豪情,仿佛是下乡送福的仙人。朱厚照心中一动,虽尚未完全抛却心中阴霾,但他的本性尚未彻底沦丧,这才使得林蒙得以在京师中独占鳌头,成为众人眼中的败家子。 朱厚照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好意思接过银两。林蒙却是不拘小节,热情洋溢地说:“殿下,不必拘泥,随意取用。钱财乃身外之物,妻子亦不过是衣衫之资。能与殿下结为好友,林蒙已是心满意足。若殿下不收,那便是瞧不起我了!” 朱厚照一时愣住,林蒙的形象在他心中彻底颠覆,他也不再推辞,欣然接过银两,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其实,本宫也是个讲究义气的人。” 林蒙早已摸透了朱厚照的脾性,这位少年天子热衷于武术,醉心于沙场,正是那种热血沸腾的中二少年。他巧妙地引出热血话题,很快就与朱厚照拉近距离:“呀,殿下也讲义气?” “那是自然!”朱厚照得意洋洋地回答:“大丈夫处世,以义气为本。” 或许是动作过大,他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原来脖子上那道伤痕虽然敷了药,但伤口尚未痊愈,此刻牵动到伤口,疼痛让他几乎落泪。 林蒙却是对朱厚照竖起了大拇指:“殿下,这道疤痕,真是别具一格啊。” “什么意思?”朱厚照有些不悦,这伤口分明是林蒙造成的,他怎么还提? 林蒙却认真地说:“昔日一见殿下,只觉殿下英姿焕发,威风凛凛,颇有王者风范,但气质内敛,不甚明显。今日再观,添了这道疤痕,男儿气概更盛,远远望去,一股阳刚之气扑面而来。在下常听人说,边关将士以疤痕为荣,而殿下这道疤痕,恰如其分,乃真英雄本色!” “嗯?”朱厚照听罢,心中一乐:“有吗?本宫现在看起来这么英武?” 在这寂静的宫墙深处,朱厚照眉头紧锁,却又眉宇间藏着不易察觉的坚定。他感叹,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子汉怎能无痕?心中一狠,便要寻铜镜一窥究竟,却又不甘心落得个“太娘”的名声。他暗暗思忖,那林蒙倒是实诚得紧,定不会欺骗这位“九五之尊”。 他那目光如炬,一看便知他的诚意与憨厚,言语更是悦耳动听。 他摆出一副威严的姿态,口中却是轻描淡写:“本宫,乃堂堂七尺男儿,林……林蒙啊,本宫原谅你便是。本宫偏好英雄豪杰,瞧你,倒有几分英雄气概。来,本宫带你骑马去!” 骑马?林蒙心中一惊,史册上记载,这位太子殿下偏好烈马,自己可从未有过骑马的经历,万一真的上了烈马,那岂不是成了笑柄?他暗自筹谋,如何婉拒。 然而,朱厚照却是热情洋溢,一把搂过林蒙的肩膀,欢声笑语中,二人并肩走向宫门。 一旁的刘钱正暗自窃喜,等着看林蒙的笑话,却不料两人谈笑风生归来,脸色大变。太子殿下昨日还因为林蒙而挨了打,今日怎么如此亲热?他惊疑不定,脸色吓得苍白如纸,哪敢逗留,立刻溜之大吉。 朱厚照并未注意到刘钱的慌乱,却对身边的宦官下令:“去,备几匹西域名马,本宫要和林兄弟共骑。” 那些宦官和侍卫,本该是准备好好教训林蒙一番,却没想到林蒙成了“林兄弟”,一个个瞠目结舌。 为首的宦官小心翼翼地提醒:“殿下,此时不宜骑马。时辰不早,杨侍讲授课在即,殿下该去左春坊读书。若是陛下知道殿下因骑马而误了学业……” 朱厚照这才想起今日还未读书,脸色瞬间变得痛苦,对林蒙道:“你先稍等,本宫去一个时辰便来。” 话音刚落,他领着众宦官匆匆离去。 林蒙心中暗自松了口气,骑马?简直是天方夜谭!看来为了自保,还是得赶紧苦练马术。只是这位太子殿下,竟是如此好糊弄。 但问题来了,若他放学后还坚持骑马,该如何是好?林蒙灵机一动,向宦官借来刻刀、木料和纸张,按照祖传的“仁义之刀”,召唤了几位羽林卫的校尉。这些校尉原本以为林蒙今日必挨揍,却见林蒙安然无恙,一个个惊讶不已。 林蒙努了努嘴,低声吩咐:“你们几个……” 在这幽深的宫墙之内,林蒙不仅身居总旗官之位,掌管着众校尉的命脉,更因他那显赫的林家世裔与伯子身份,以及京中恶少的威名,足以让任何一个校尉在敬畏中颤抖。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从前的傲慢瞬间化作谦卑,恭敬地应诺着,忙不迭地去筹备一切。 待至正午阳光洒满宫廷,朱厚照殿下慵懒地打着哈欠,如同梦游般从左春坊走出。今日在杨侍读的讲学中,他竟又小憩了一觉。哈欠过后,他的双眼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他忽有所思,转头对身边的宦官刘瑾轻唤:“刘伴伴。” 刘瑾,这位忠心耿耿的宦官,立刻点头哈腰,一副谄媚的姿态:“奴才在。” “那个林兄弟,他去哪儿了?本宫与他有约,要去骑马,快快将他请来。”朱厚照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期待。 刘瑾心中虽有酸意,但面对朱厚照,他只能竭力掩饰,急忙如风一般去寻林蒙。 不多时,林蒙随着刘瑾步履匆匆而来,朱厚照顿时喜笑颜开,热情地招呼道:“来,骑马去。” 然而,林蒙却微笑着摇了摇头:“骑马,那可太无趣了。” “什么?”朱厚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以为自己和林蒙情投意合,岂料林蒙竟对骑马这般不屑? 只见林蒙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靠近朱厚照,低声笑道:“殿下,我这里有个比骑马有趣得多的玩意儿。” 第40章 诚实为人的重要性 在朱厚照那不悦的眉头微皱间,林蒙却从容地拿起一个布满神秘色彩的包袱,轻轻搁在了他案几上的文房四宝之间。 包袱缓缓开启,一枚枚闪烁着微光的棋子如同流星般坠落,落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究竟是什么?”朱厚照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却好奇地捏起一枚棋子,细细端详,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朱红色的“大都督”三个大字。 林蒙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笑着说道:“这是军棋,殿下。排兵布阵,以棋子为兵,在这棋盘上布阵,捉对厮杀。殿下,这里有都督、将军、游击、副将,还有千户、百户、总旗、小旗,乃至士卒,更有神秘莫测的炸弹……来,让我来教殿下如何布局。” 林蒙深知历史上的朱厚照,自从登基后便对自己授予了大都督之职,他对军事的热爱溢于言表。此刻一听是棋盘上的排兵布阵,怎能不兴趣盎然! 林蒙所制的军棋,不过是将司令换成了都督,班长、连长、排长、营长换成了小旗、总旗、百户、千户,简单易学,非常适合朱厚照这样的“军事爱好者”,模拟的又是排兵布阵的精彩。 林蒙简明扼要地讲解了规则,朱厚照如饥似渴地学习,小鸡啄米般点头,便迫不及待地趴在案几上:“来吧,本宫熟读兵书,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真本事!” 于是,两人便在棋盘上展开了激烈的角逐。朱厚照竟然忘记了骑马的事,对这军棋的兴趣越发浓厚。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正午的阳光也已被夕阳的余晖取代。刘瑾在殿外点亮了灯火。 这一局,又是林蒙技高一筹,将棋子一推,露出了疲惫的神色:“殿下,夜已深,臣该下值了。” 没有加班费的下值,当然要赶紧溜走。 朱厚照却坚决地说:“不成,不成,再下一局,本宫已经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战术!” 林蒙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想:“这棋可不能无休止地下下去。”于是坚决地拒绝:“明日再说,殿下,臣先行告退。” 这等事情,一定要有底线,不然依着朱厚照的性子,只怕今晚是别想离开了。 等到次日一早,林蒙精神抖擞,又来到了东宫。刚刚踏入詹事府的门口,便有宦官迫不及待地迎上来:“林总旗,您可来了,殿下等您等得急死了,快,快……” 林蒙随他进入偏殿,便见朱厚照正在痛斥刘瑾:“不会下就滚开!” 刘瑾委屈地退到一边,朱厚照却兴奋地朝林蒙招手:“来了,快,快,本宫终于想到了战胜你的方法!” 刘瑾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提醒道:“殿下,时候不早了,该去左春坊读书了,否则杨侍读……” 林蒙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朱厚照,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就像一道迷雾,让人步步为营,却又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场棋局的结果,却在心里暗忖:“本少爷还真不是陪你朱厚照日复一日地沉迷于棋局的人。” 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寻常角色,他是大明朝的未来天子,林家的护身符,更是老朱家赐予的宝贝。若是他朱厚照出了岔子,那林家可就真的完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道理林蒙岂能不明白? 林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光,他深知,不能再任由这种颓废的生活继续下去。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决心。 “罢了,不下这无聊的棋了。”林蒙话音刚落,朱厚照便是一脸错愕,那神情,简直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 “以后,咱们不下了。”林蒙斩钉截铁地宣布,转身便要离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你这是怎么了?不讲义气啊?”朱厚照眼见林蒙要走,立刻慌了神,他可不想失去这位棋友。 林蒙心中冷笑,他可不想被人看作是那种无所事事的败家子,他林蒙自有他的抱负与志向。就在这时,林蒙灵机一动,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殿下,不如我们来玩个新花样?”林蒙试探性地问道。 “什么游戏?”朱厚照立刻来了兴趣,只要是有趣的事情,他朱厚照都不会错过。 林蒙微微一笑,缓缓道来:“光下棋太无趣了,咱们得有个彩头。我若输了,就给殿下三百两银子,如何?” “好!”朱厚照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 “那殿下输了,也得给我三百两银子。”林蒙紧接着说道。 “这……”朱厚照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一言为定,本宫若是输了,也给你三百两。” 林蒙却是一脸不屑:“殿下,你难道以为我是缺银子的人吗?” 朱厚照一愣,随即苦笑:“那本宫输了,便……” “那就读书!”林蒙话音未落,朱厚照便急了:“这什么意思,你这是要本宫的命吗?” 林蒙却是一脸轻松:“殿下莫非不敢?” 朱厚照一拍胸脯:“谁说不敢?” 林蒙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他知道,这一局,自己已经稳操胜券。 现在,林蒙开始享受起当值的生活,每天清晨,他都会前往詹事府,而朱厚照呢,要么懒洋洋地在左春坊读书,要么装病,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和林蒙腻在一起,下棋、读书。 朱厚照虽然顽皮,但也是个有担当的人,只要一提到赌注,他便会立刻认真起来,他那惊人的记忆力,往往让林蒙都自愧不如。 ………… 这一日清晨,林蒙被小香香伺候着穿戴整齐,正准备去当值,却听见邓健说:“少爷,老爷说了,您今天可以晚些再去。” “为什么?”林蒙皱眉,不满地问道。 邓健轻声细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少爷,您这模样,伯爷说,好似大病初愈,精神头儿颇有些不对劲。少爷不必忧心,不过是府中老大夫稍作把脉,无大碍的。” 难道是自己的状态太过正常,反而引来了不必要的猜疑? 林蒙脸色一沉,怒火中烧地斥道:“本少爷自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他一脚踢向邓健的臀部,力道之大,竟将邓健踢得倒飞而出,摔得四脚朝天。林蒙心中一惊,本想急忙上前查看,但转念间,又强忍笑意,嬉皮笑脸地调侃道:“你这狗东西,竟这么不经踢。” 邓健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迅速爬起,带着一丝假装的痛苦和感激,笑着说道:“少爷踢得真好,真是手到病除,小人感激不尽。” 林蒙却是一脸的不耐烦:“怎么,又怎么了?” “其实……”邓健拭去眼角的泪花,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无奈:“其实小人心里明镜似的,少爷您的病早就康复了。看您这踢人的气势,哪还有半点生疏,小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 林蒙凝视着邓健,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轻轻一拍他的头:“神经病!” 说完,他转身欲离去,口中还说着:“当差去了,那庸医滚蛋。” 可就在他即将踏出门户之际,林景隆却从门外闯了进来,差点撞个满怀。林景隆急忙扶住林蒙,关切地问道:“我的儿,没撞着你吧?走路可得小心,别磕着碰着。且慢走,孙大夫来了,只是例行把脉,哈哈……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 林蒙被他拦住,无奈地坐回原位,懒洋洋地说:“把什么脉,那大夫,我一见就烦!” 林景隆微笑着点头:“是啊,讨厌,讨厌,别生气了,都是为了你好。” 就在这时,林景隆似乎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道:“儿子,前些日子,你从账上支了五十万两宝钞,这可是大手笔啊,五万两现银,不是小数目。你手里还剩多少?我想,你手里这么多银子,恐怕不安全,以后直接去账上支取不就行了,何必随身携带这么多?” “花了啊!”林蒙懒洋洋地摊开双手。 “花了?”林景隆瞪大了眼睛:“五万两银子,就这样没了?” 林蒙一边计算,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送了太子殿下一点小零花钱,是三万两,和他下棋又输了一些……” 林景隆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仿佛跌入了一个冰冷的深渊。 在林家的静谧院落里,历经沧桑的林家终于积攒了一笔厚实的家底,林景隆的目光如同猎鹰般锐利,每天都是满怀期待地翻阅着家中的账本,梦想着再添一笔横财,好去拓展那片象征着权势与财富的土地。然而,今日,当他亲眼目睹林蒙挥霍出一大笔银两,心中那颗期盼的心脏仿佛被重锤击中,五十万两的宝钞,那便是五万两沉甸甸的银子啊……就这样,化为乌有。 林景隆那曾经坚实的身躯在瞬间仿佛失去了支撑,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眼角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忍不住滑落,他的面容扭曲,痛苦地揪住胸口,声音嘶哑地喊道:“败家!这真是败家子!先父在天之灵,列祖列宗在上,我林景隆,林景隆……对不起你们啊……天哪……” 林蒙目睹着这位昔日豪情万丈的族长如今如此悲痛欲绝,心中一紧,立刻拔腿就跑,仿佛身后有恶魔追逐,不一会儿,便化作一道疾风,消失在院落的转角。 第41章 志同道合 邓健,那颗曾经的顽石,如今又变成了林蒙的忠实小尾巴。 这一切,皆因林景隆的旨意,那五千两沉甸甸的黄金如同一道闪电,短暂地照亮了父亲黯淡的天空,却又转瞬即逝,让老父重新沉入了忧郁的深渊。 一位威武的武将,竟在瞬间被愁绪缠身,仰望皎洁的月光,一声长叹,目光迷离地投向池塘中那荡漾的秋水,诗意涌动,情不自禁地吟起了诗篇。 千丝万缕的忧愁交织成网,林景隆的眉头再次紧锁,那份郁郁不得志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为何要让邓健形影不离地跟随林蒙?原来,林景隆决心守护他最后的一笔财富,那是他实现宏伟蓝图的关键,绝不能让林蒙的轻率之举将它挥霍一空。 于是,林蒙身着华丽的麒麟衣,踏上了早朝之路,邓健则跟在他身后,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林蒙吩咐府中给他备了马车,自己却健步如飞,邓健则气喘吁吁地小跑着,生怕落后。 詹事府前,朱厚照正翘首以待,一见林蒙到来,他喜不自胜,迫不及待地邀请道:“来,先来一局棋,我思来想去了一夜,就等你来,定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待邓健气喘吁吁地赶到,朱厚照却皱起了眉头,冷冷地打量着他:“这位是?” 林蒙解释道:“这是家中的仆从。” 朱厚照恍然大悟,原来,这仆从就像他身边的宦官一样。 邓健显然从未见过如此阵仗,见到太子后,腿脚发软,不自觉地行礼道:“小的见过太子殿下,殿下英姿飒爽,真是威风凛凛。” 朱厚照奇道:“这话说得,怎么这么耳熟?” 林蒙尴尬地笑了:“这小子话多,抢了我的台词。” 他一边笑着,一边转向朱厚照:“殿下,时间不早了,杨侍读还在左春坊等着殿下去读书呢。” 朱厚照不满地撅起嘴:“不去,让刘伴伴去跟杨侍讲说,就说本宫今天身体不适。” 说完,也不等林蒙反应,他拉着林蒙便往寝殿走,摆好棋局,咬牙切齿地说:“今天,我要让你输得体无完肤。” 林蒙无奈地耸肩,这朱厚照似乎对输赢特别执着。 棋局开始,朱厚照全神贯注,一旦投入,便如痴如醉。他时而紧锁眉头,时而低声自语,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愁眉不展。 林蒙随意应对,但渐渐地,朱厚照的棋艺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不知过了多久,林蒙也全神贯注地投入了棋局。四周仿佛静止了一般,只有偶尔几个宦官的脚步声,还有刘瑾等人偶尔送来的茶水,但此刻,四周异常静谧,朱厚照完全沉浸在了棋局之中,而林蒙却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他不禁抬头望去,却见朱厚照身后,一个身影如同幽灵般静静地站立着。 林蒙猛然一惊,眼前竟然浮现出弘治皇帝的身影,他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棋局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林蒙全神贯注,竟未察觉到君临之身的神秘降临。 这皇帝,怎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是谁引他至此?他此行,难道是来捉拿那个神秘的“jian”? 弘治皇帝负手而立,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微笑,他仿佛一位闲庭信步的君子,静静地伫立在光影交错的廊下,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文雅之气。他的目光如炬,紧紧锁定在朱厚照的手指上,随着棋子的每一次挪移,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戏谑。 “哈哈,本宫的棋局要输了,输给了你的都指挥使,快啊,快下,轮到你啦!” 林蒙瞠目结舌,对朱厚照的视而不见,他的目光被那微笑中似乎藏着锋刃的弘治皇帝牢牢吸引,忍不住低声呼唤:“陛下……” 朱厚照不悦地挑眉:“你是在说我父皇吗?他纵然温文尔雅,却也让人摸不透。继藩啊,你可知,父皇见了母后,便温柔得像只鹌鹑,上次他差点揍我,结果母后一声断喝,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 “快下啊,你这懒骨头!” 弘治皇帝眯缝着眼睛,回味着朱厚照的玩笑,深邃的眼眸在阴影中深不可测。 林蒙早已吓得冷汗直冒,慌忙跪下:“臣,林蒙,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你这小子,竟敢在本宫面前装神弄鬼,现在,父皇刚从暖阁的案牍堆里抽身,哪有闲情逸致……” 话音未落,朱厚照突然回头,脸色瞬间如石像般凝固,仿佛定格在时间的长河中。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轻轻地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目光又扫过一脸错愕的林蒙。 弘治皇帝淡然一笑:“朕听说皇儿病了,特地过来看看,没想到,皇儿精神得如同盘踞山巅的雄鹰。” “父皇,儿臣……”朱厚照还想说些什么。 弘治皇帝又笑:“这里空间狭小,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朕在左春坊的明伦堂等你,哦,林蒙……” 林蒙尴尬地应道:“臣在。” 弘治皇帝挥一挥手,宛如闲云野鹤般转身离去。 林蒙和朱厚照面面相觑。 往日里,林蒙总是一副坑人的模样,可今日,却轮到他成了这场戏的受害者,被朱厚照巧妙地“坑”了一把。 弘治皇帝离开后,刘瑾如筛糠般颤颤巍巍地走进来,额头上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 “殿……殿下……” 朱厚照怒火中烧:“你这个狗玩意儿,父皇来了,你怎么不禀报?” 刘瑾抖如筛糠:“奴……奴才见到陛下时,还没来得及开口,随驾的侍卫就……就……” “够了!”朱厚照怒斥,“这是有预谋的行动,彻底完了!” 在这段历史风云中,朱厚照似乎沉浸在无尽的欢愉之中,以至于频频以“病”为借口,闹得宫中鸡犬不宁。杨侍讲见状,忍不住转过头,愤而告御状,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回,朱厚照的戏码恐怕要玩到头了。 “这次,我朱厚照算是真的要吃大亏了。”朱厚照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想这次怕是要被皇帝大人教训得体无完肤。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朱厚照却突然一跃而起,急切地命令道:“刘瑾,快去坤宁宫,告诉母后,儿臣命悬一线,求她救命!别忘了,回去时多带几件厚袄,垫在身上暖和暖和。” “太子殿下!”林蒙瞪大了眼睛,大喊道:“我也需要几件袄子!” ………… 明伦堂内,弘治皇帝端坐于上,脸色冷峻,手中的木棍闪烁着寒光。 无奈之下,林蒙的鞭子没带在身边,弘治皇帝只好亲自挑选了几根粗大的柴枝,试了试手感,竟然还挺趁手。 今日,他终于抓到了林蒙的现行,杨廷和连续几次进宫告状,起初他并未放在心上,直到今天清晨,杨廷和再次气冲冲地跑来,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棍棒底下出孝子,这是林蒙那小子教我的。”弘治皇帝心中暗忖,如今他深信不疑。 对于林蒙这个“败家子”,弘治皇帝心中五味杂陈。林蒙的父亲林景隆,为朝廷出生入死,几代忠良,这也让弘治皇帝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有所纵容。 然而,这个看似荒唐的败家子,却也不乏闪光点。弘治皇帝赐予他金腰带,并任命他为羽林卫总旗官,意图让他进入詹事府,接受磨砺。 詹事府的文武官员,都是朝廷储备的栋梁之才,他们围绕在皇太子身边,将成为未来的肱骨之臣。少年人有些胡闹,本无可厚非,弘治皇帝满心希望林蒙能在詹事府中磨去荒唐的习性,逐渐成长。 然而,世事难料,两个“坏小子”竟然臭味相投,让弘治皇帝忍无可忍。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锋芒,一刹那间,仿佛要将这两个顽皮小子纳入囊中,严加管教。 第42章 焕发新生 在秋阳下,林蒙的眼中干涸得几乎要结冰,内心却像沸腾的油一样,怒火中烧。他暗暗咒骂着朱厚照,这小子真是活腻了,竟敢在这当口儿还拍马屁,真是个不要脸的家伙。他只能强忍着怒火,战战兢兢地跪地禀道:“陛下英明神武,若是对弈,即便百臣联手,亦非陛下之对手。臣自知技不如人,不敢妄自挑战,更无胜算。” 弘治皇帝一愣,这马屁拍得如此直白,竟是在这尴尬时刻,这等不要脸的功夫,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他默然不语,重新审视着二人,只见他们换上了鼓鼓囊囊的衣衫。 弘治皇帝面色如霜,冷冷地质问:“秋高气爽之际,你们却裹得如此严实,莫非天寒地冻不成?” 朱厚照立刻慌张地辩解:“儿臣……身子不适……略感风寒……” 弘治皇帝拍案而起,喝道:“来人,将他们的衣衫剥开,看看究竟!” 几个宦官犹豫着上前,小心翼翼地为朱厚照和林蒙解开了衣衫。林蒙的麒麟衣一脱落,一件厚重的袄子显露出来,紧接着,第二件、第三件、第四件……每一件袄子之下,都是密不透风的层层叠叠。 林蒙感觉自己像被剥了壳的鸡蛋,内心悲愤交加。当第四件袄子被脱去,露出单薄的里衣时,全场寂静,无人敢出声。 杨廷和等人瞪大了眼睛,朱厚照也好不到哪里去,等到第四件袄子被脱下,竟从里衣中摔出一个轻薄的钢板。 朱厚照的脸皮厚如城墙,居然还若无其事。 林蒙却瞪大了眼睛,心中咒骂不已,这太子殿下,竟偷偷垫了钢板?他怒视着朱厚照,心中满是失望。 朱厚照终于羞愧地低下头,他承认,这钢板是他偷偷塞进去的,未曾告知林蒙。 “没义气!”林蒙心中暗骂,怒视着朱厚照。 朱厚照犹豫了一下,试图解释:“父皇,请听儿臣解释,这……这钢板,想来是……是服侍的宦官……一不小心……” “住口!”弘治皇帝怒吼一声,震得御案嗡嗡作响。 这一次,弘治皇帝是真的怒了。他猛地站起,怒火中烧:“你这是要气死朕吗?朕哪一点对你不薄,你却如此顽劣!你读了多少书?你做了什么?朕把你当作接班人,你却如此不堪!还有你林蒙,你这两个废物,朕早已看透,来人,将他们押下去!” 宦官们战战兢兢地跪下,等待着弘治皇帝的旨意。 那些翰林官们看着脱下的袄子,一个个目瞪口呆,尤其是那片裹了棉布的钢板,这……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朱厚照脸色惨白,宛如被鬼魅附身。 林蒙被怒火浇得连头都不敢抬。 然而,当“来人”二字如惊雷炸响,林蒙顿时预感到一场风暴即将席卷而来。弘治皇帝盛怒难平,若非半死,岂能轻易放过他?他慌忙喊道:“且慢——” “且慢”二字,如同一把利剑,瞬间斩断了弘治皇帝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几乎要喷出火来:“且慢?你还有脸说且慢?” 四周的人默默注视着林蒙,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被处死的罪人。他们想不明白,这个家伙在临死前,竟还敢顽抗到底? 弘治皇帝怒吼:“且慢什么?” 林蒙努力平复情绪,然后不卑不亢地回应:“陛下,臣以为,太子殿下并非不学无术,臣与太子殿下,实乃清白之身!” “清白之身?”这意思莫非是杨廷和在冤枉你们? 众人心中暗笑,这货色谁不知道? 弘治皇帝怒极反笑:“冤枉?好一个冤枉!朕岂会轻信你们的鬼话?来人,将他们拖出去吊起来!” 林蒙心头一紧,本以为喊一句“且慢”,叫一声“冤枉”,弘治皇帝就会心软询问。没想到,这戏文里的桥段全是骗人的! 幸好,林蒙反应敏捷,立刻大喊:“太子殿下,你最近都学了些什么?” 朱厚照一听,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连忙激动地大喊:“孟子曰: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 “……” 只听朱厚照一口气背诵:“天下有善养老,则仁人以为己归矣、五亩之宅,树墙下以桑,匹妇蚕之,则老者足以衣帛矣……” 弘治皇帝一愣,脸色瞬间变幻莫测。 第43章 此乃朕的麒麟之子 在弘治皇帝的耳畔,朱厚照那流畅如泉的背诵声,宛如天籁之音,字字珠玑,瞬间将那《孟子·伯夷辟纣》篇的精髓传递得淋漓尽致。平日里嬉闹顽皮的朱厚照,竟将四书中的孟子篇背得滚瓜烂熟,这简直如同一股清风,吹散了宫墙深处的尘埃。 弘治皇帝心中一颤,目光如炬,凝视着朱厚照专注的神情,那般投入,仿佛他不是在背诵,而是在与千年前的孟子对话。朱厚照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都如同一颗颗明珠,串联起历史的厚重与智慧。 “所谓西伯善养老者,制其田里,教之树畜,导其妻子使养其老,五十非帛不暖,七十非肉不老……”朱厚照的声音清亮,没有半分迟疑,他的记忆力,他的理解力,都让人叹为观止。 此刻,不仅弘治皇帝心头掀起惊涛骇浪,连那些在詹事府勤勉的翰林们,也无不目瞪口呆,眼前的朱厚照,不再是那个不修边幅的荒唐太子,而是一位胸怀大志、博学多才的少年英才。 杨廷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未曾传授过的文章,朱厚照却能倒背如流,这背后,是何等的勤奋与天赋?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喜,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未来,他的儿子,不再是那个被命运捉弄的棋子,而是一位可以肩负天下重任的明君。 “此文何解?”弘治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文章背后的深意。 杨廷和与一众翰林们紧随其后,目光聚焦在朱厚照身上,他们知道,这篇文章的背后,不仅仅是学问的积累,更是对天下苍生的深刻关怀。 朱厚照微微沉吟,然后缓缓道来:“儿臣怕说的不好。”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谦逊,却又掩不住自信的光芒。 朱厚照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解释,都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历史的长河,让弘治皇帝心中的疑团一一解开。他终于明白,原来这文章的真正奥义,竟是这样的深刻——温饱问题,才是天下安宁的基石。 弘治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狂喜,他终于意识到,他的儿子,不仅仅是一个学习者,更是一个有着远大抱负的统治者。 在这风云变幻的宫廷之中,太子朱厚照的震怒,宛如雷霆炸裂,然而,他的愤怒背后,是对未来深深的忧虑。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 朱厚照掷地有声地说:“然而,若仅止于此,我等仍觉意犹未尽。这篇文辞,其深刻之处,实有二端。” 他的话音未落,竟已点石成金,引得满堂皆惊。 圣贤之文,非同小可,解读须谨慎。若非饱学之士,轻易解读,恐有误入歧途之险。然而,这位太子殿下,竟是一个连四书五经都未曾通读的少年,他竟如何能如此深刻地洞悉文意? 朱厚照沉吟片刻,缓缓道:“比如在这篇文章中,‘天下有善养老者,则仁人以为归矣’这一句,不仅凸显了‘孝’的极致,更隐含了孟子对‘忠’的独到见解。所谓‘百善孝为先’,儿子孝顺父母,臣子效忠君王,孟子在这其中,巧妙地暗示:若天下皆以忠孝为本,大治之世指日可待。然而,如何才能弘扬忠孝?我认为,关键在于教化。若父皇与百官能以身作则,天下自然效仿,忠孝之道,便得以传承。” 弘治皇帝林才脸色虽仍铁青,但额上的青筋却渐渐平息,连声称赞:“不错,不错!为人子、为人臣,皆应如此。同样的,为人父、为人君,更应身体力行。这篇书,你是真正读进去了。” 朱厚照虽心中窃喜,却不敢过于放松,他轻声补充:“还有一点,文章虽倡导忠孝,却也道出了圣君治国的真谛。君王治理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根本。正如文章所言,百姓吃饱穿暖,方能接受教化,明白事理。因此,治理天下的关键,在于让百姓安居乐业。古之圣君,若百姓有怨,必先自省,下罪己诏,若人人丰衣足食,自然国泰民安。因此,治理天下,虽难亦易。难在君王是否能体察民情,易在君王若能洞察军民喜怒,对症下药,何愁国家不治?” 明伦堂内,一片寂静,众人屏息以待,不敢置信地看着朱厚照。 太子殿下,竟已开窍!他不仅熟记文章,更是深刻理解其内涵,更将治国之道剖析得淋漓尽致。这小小一篇文章,竟如同开启了一扇智慧之门,让人惊叹不已。 弘治皇帝瞬间如遭雷击,脸色霎时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猛地一拍案牍,桌上的笔筒和砚台如同受了惊的鸟儿,啪啪作响地飞溅而出。 其中一枚精致的玉笔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终啪的一声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朱厚照心中一惊,连忙缩颈躲闪,心中不禁嘀咕:这解释,莫不是太过离谱? 就在这时,弘治皇帝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如洪钟,震得殿内尘土飞扬。 这笑声,竟与往日截然不同。他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朱厚照身上,语气中满是自豪:“哈哈……哈哈……此朕之麒麟儿也!” 作为父亲,弘治皇帝此刻的自豪之情,不亚于寻常百姓家中子弟金榜题名。 他迫不及待地起身,庄重地走到杨廷和面前。 杨廷和还在揣摩太子这些东西的来历,却见弘治皇帝竟向他深深一揖,行了个师礼。 杨廷和惊愕得目瞪口呆,要知道,哪有君父向臣子行礼的道理?他连忙跪下:“臣万死!” 然而,弘治皇帝却毫不介意,激动地说:“朕将太子托付于杨卿,卿家授业解惑,调教太子成才。朕虽为天子,亦深知尊师重道的道理,此礼,乃代太子谢卿家。” 在场众人,无不羡慕地看向杨廷和。 杨侍讲竟将太子调教至如此地步,皇太子能如此明理,从前竟未察觉,难怪陛下要对杨侍读行此大礼。 这一幕,实在是尴尬至极! 杨廷和内心却如死灰般绝望,他哭笑不得地道:“陛下,臣……臣并无教授太子《孟子》……” 弘治皇帝听罢,猛地一愣,眉头紧锁,目光转向朱厚照。 朱厚照期期艾艾地说:“父皇,这是林蒙教儿臣的。” “……” 林蒙,那个无人问津的羽林卫总旗官,此刻却成为了焦点。 林蒙进詹事府不过半月,竟能让一向不喜读书的皇太子殿下对《孟子》倒背如流,还能说出如此一番深奥道理? ………… 支持作者的你们,好运必将如影随形。 第44章 手握宝剑 在庄严的紫禁城深处,弘治皇帝的目光如利剑般锐利,不可思议地投射向林蒙,仿佛能穿透时空,直抵他的内心深处。 林蒙瞬间感到脸颊泛红,仿佛被赤裸裸的目光灼烧,只得尴尬地轻咳一声,心中本是准备来一场谦虚的戏码,口是心非地称赞皇太子英明神武,自己不过是在一旁默默耕耘,哪里敢居功自傲。 然而,话到嘴边,他却突然心生一颤,这弘治皇帝若是听了这话,岂不是会将他林蒙视为深藏不露的智者,心中暗自盘算,层层叠叠,如迷宫般复杂? 深知宫廷险恶的林蒙,怎能不心生警惕?他勾唇一笑,露出那一排洁白如玉的牙齿,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狡黠,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戏码:“陛下明鉴,这一切,都是臣……” 话未说完,他已感受到了弘治皇帝眼中那一抹戏谑,仿佛看穿了这一切,詹事府的众翰林们一时语塞,他们对林蒙的印象,如同一团迷雾,既觉得他风趣不羁,又觉得他在关键时刻藏着掖着。 弘治皇帝的脸色变幻莫测,红一阵白一阵,好似要炸裂开来,但林蒙那严厉而柔和的目光,却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终于忍不住,对着林蒙赞叹道:“林卿家,做得好!” 弘治皇帝的眼中满是赞许,尽管他没有像对待杨廷和那样行礼,但脸上的嘉许却是溢于言表。看着那即将迷失方向的皇太子,他心中暗自庆幸,当初将林蒙纳入詹事府,果然是明智之举。 弘治皇帝爽朗地大笑起来:“好极了,好极了,林卿家,朕问你,你是如何让太子这小子幡然醒悟,明白这些治国之道?”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竖起耳朵,眼中满是好奇,仿佛等待着一场智慧的盛宴。 林蒙却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他该如何解释自己与太子那看似荒诞不经的相处方式?他犹豫了一下,正准备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弘治皇帝见状,忍不住吹胡子瞪眼,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突然灵光一现:“莫非,你是用那套‘严师出高徒’的方法,将太子揍得服服帖帖?” 林蒙吓得脸色大变,心中暗呼:“陛下,您可别误会啊,我哪敢对太子无礼,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就在林蒙正要解释之际,朱厚照却从他的忐忑中感受到了一丝希望,他忙装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哀怨地说:“实不相瞒,儿臣……儿臣真是苦不堪言……” 在这场宫廷戏剧中,他简直就是个“情感大师”,眼泪如同开启的阀门,专程为林蒙这位京城闻名的顽劣恶少制造“泪海”。众人听闻,不禁为林蒙的胆量侧目,果然名不虚传,这荒唐恶少的名号,看来是一点都不假。在他们眼中,皇太子已是狠角色,林蒙这样的狠角色出现,竟然敢对太子动手,这“狠”字当真是无出其右! 弘治皇帝也愣住了,久久无言,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林蒙脸颊泛红,想要辩解:“陛下,请听我说,我……我并非那般之人……我……我有冤情……” 话音未落,一阵大笑声突兀地响起,将他的辩词打断。 出人意料的是,弘治皇帝不仅没有勃然大怒,反而开怀大笑,拍手赞道:“打得好,打得好!严师出高徒,朕正想好好整治他,可做父亲的,难免有些心慈手软。如今皇太子学业荒废,正需要林爱卿这样的人物替朕好好管教,打得好啊,不打不成才,不打不成器,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此言不虚!” 朱厚照心中先是暗自庆幸,觉得自己躲过一劫,但转念之间,心中却沉甸甸的,这是他的亲爹吗? 林蒙涨红了脸,不知这算是皇帝的夸奖还是惩罚,应该是夸奖吧?呃……难道秋后还要算账? 弘治皇帝大笑之后,脸色突然一变,变得冷若冰霜:“林蒙,你殴打太子,可知罪?” 这真是“伴君如伴虎”,林蒙还大笑着夸赞打得好,转眼间,秋后算账的戏码就要开场了。 明伦堂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冰寒刺骨,林蒙感觉脊背发凉。 朱厚照也吓得魂飞魄散,虽然心中暗自庆幸父皇似乎有了亲爹的影子,但一见父皇发怒的模样,还是担心林蒙会因此遭殃,于是急忙想要解释:“父皇……” “住口!”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厉声打断朱厚照,严肃地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长幼有序,这是纲常。你身为太子,林蒙是羽林卫总旗,一个是储君,一个是臣子,臣子怎能欺君?欺君之罪,你知道吗?” 林蒙下意识地反驳:“陛下,您这是过河拆桥啊。” 这话虽是林蒙无意中说出,但他毕竟历经两世,并未深陷于这个时代的君臣之礼,此言一出,却是惊得众人脸色大变。 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朱厚照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倒在地,想要为林蒙说几句好话。 其他翰林也觉得皇帝对林蒙的处理过于严厉,这家伙虽然有些不靠谱,但毕竟有功于国,何况太子林才的道理……这似乎并没有错? 杨廷犹豫了片刻,他此前对林蒙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但细细想来,似乎觉得林蒙的罪行并不足以致命,此事原本因他而起,若让林蒙背负欺君之罪,实在……让他有些于心不忍,他嗫嚅着,终于开口:“陛下,老臣以为……” 弘治帝的脸色如同暴怒的乌云,铁青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声音低沉而震慑,如同雷霆乍响:“过河拆桥,林蒙,你竟敢如此大胆,敢在朕面前腹诽?难道朕的视听都失灵了?冤枉了你?太子乃储君之位,你竟敢殴打于他,这是犯上作乱!君臣大义,你竟抛诸脑后?” 冷哼一声,如同寒风刺骨,让人不寒而栗。 弘治帝眼中寒光闪烁,语气冰冷:“林家忠烈,代代相传,你却继承了些什么?欺君之罪,岂可轻易抵赖?来人,取剑!” 剑! 一声令下,寒意瞬间弥漫,令人胆战心惊。 谁曾想,弘治帝竟会怒至此地,但细思之下,便知这位皇帝对孔孟之道推崇备至,君臣之礼在他心中重于泰山,作为天子,怎能容忍挑衅? 朱厚照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宦官小心翼翼地捧来一柄象征皇权的御剑。 皇帝出行,威仪非凡,有禁卫守护,有辇夫抬轿,有扇子摇曳,有印玺奉上,更有携带御剑的近侍,每一项都不能或缺,这就是礼仪的威严。 弘治帝对兵器似乎并无兴趣,这御剑本只作装饰,如今却握于他手中,寒光闪烁,他轻描淡写地道:“林蒙,你究竟胆子多大,竟敢冒犯天威?”话音未落,御剑已指向林蒙。 林蒙吓得面无人色,这种情形,简直比死亡还要可怕。 然而,就在他以为命运不济之际,弘治帝竟突然横剑当空,剑尖直指林蒙。 弘治帝严肃地宣布:“无端挑衅储君,便是犯上作乱;你若是再敢胡来,朕必将诛你九族。但若你有所名份,情况便不同了。朕赐你此剑,有了它,见太子如同朕亲临。此后,你尽管大胆地教训他,只要不伤及性命,有了此尚林宝剑,你便无罪。林卿家,此剑托付于你,代朕好好管教太子,切勿手软。” 第45章 皇室的恩泽广大无边 在深宫的幽暗角落,朱厚照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那柄尚林宝剑,剑尖直指林蒙,他心中猛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至此,他已经断绝了父皇是亲生父亲的念头,此刻,他捂住心口,一种莫名的剧痛从心底蔓延开来,仿佛整个胸腔都在颤抖。 杨廷和一众大臣,脸上满是惊愕,仿佛被晴天霹雳击中,一时之间,竟是无言以对。 突然,有人眼前一亮,恍然大悟。原来,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如今揍太子之举,竟意外地起到了效果。太子朱厚照似乎变得正常了许多。若想将皇太子塑造成明君,林蒙的方法既然奏效,那便赐予他宝剑,让他名正言顺地整治太子,这不正是两全其美的妙计? 陛下之谋略,深不可测,令人叹为观止,佩服,佩服! 林蒙目光呆滞,直勾勾地盯着那柄御剑,不禁喃喃自语:“这……这真的可以吗?陛下,您不会怪罪吧。” “快收起宝剑。”弘治皇帝将剑轻轻推至林蒙胸前,语气坚定:“无需顾虑,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诡异…… 事情的发展如同过山车般跌宕起伏,林蒙心中不禁唏嘘,幸好朱厚照是个让人头痛的熊孩子,揍他似乎成了天大的喜事。于是,林蒙释然了,双手接过那柄沉甸甸的宝剑,信心满满。 手中宝剑分量十足,仿佛赋予了他无穷的力量:“臣……谢皇上,臣必将再接再厉,埋头苦揍,全力以赴!” 长舒一口气,感觉前所未有的良好。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宦官尖锐的嗓音:“皇后娘娘驾到……长公主殿下驾到……” 原来,这边皇帝龙颜大怒,那边刘瑾早已飞奔至坤宁宫,向张皇后通风报信。 张皇后视朱厚照为己出,对其宠爱有加。此刻,她正教授长公主女红,听闻消息,顿时慌了神,连忙带着宫娥和官宦,以及一同做女红的长公主,匆匆赶来。 不等大臣们起身回避,张皇后已疾步走进明伦堂,目光如炬,首先寻找朱厚照,见其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她面色端庄,虽非绝色,却透着一股高贵气质。 朱厚照一见母后到来,眼眸顿时明亮起来,连忙上前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在温柔的春光中,张皇后怜爱地搀扶起朱厚照,目光中满是关切:“我的皇儿,这又是何故惹得父皇龙颜不悦?可曾诚心赔过不是?” 朱厚照急切地辩解:“母后,儿臣并无惹父皇不快啊。” 一旁的林蒙不禁暗自发笑,这皇后娘娘果真是个机智过人的人物。她先是询问朱厚照是否惹怒了皇帝,紧接着便问及是否已赔罪,分明是早有准备,只要朱厚照承认,此事便能轻易翻篇。即便朱厚照犯了天大的错,张皇后也会巧舌如簧,向皇帝求情:“陛下,这是太子一时顽皮,既然他已经知错并赔罪,还望陛下息怒。” 张皇后看似轻松一笑,实则却是绵里藏针:“既然无事,那便罢了。我此番前来,只因太皇太后林氏念叨着你,特意命你速速去见她。皇儿啊,你是太皇太后的心头肉,平日里可要收敛些玩闹之心,有空闲时,就去陪陪太皇太后,让她老人家解解寂寞。” 果然,弘治皇帝一听此言,心中的怒火瞬间熄灭,反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即便他原本想要教训朱厚照,如今也只得收起心思,因为太皇太后周氏的分量,他岂敢轻易动怒。 回想起自己年幼时,在万贵妃的打压下,是祖母周太后及时伸出援手,将他安置在仁寿宫中,庇护他度过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祖母不仅教他读书,更传授他做人的真谛。在成化皇帝昏庸无道、万贵妃独霸后宫之时,仁寿宫成了他唯一的避风港。 因此,当朱厚照登基后,对太皇太后周氏的孝顺更是无以复加。只要周氏有所不悦,朱厚照便会忧心忡忡,甚至在她小病初愈时,也日夜守候在床榻前,不敢有丝毫懈怠。 如今,张皇后提及周氏思念孙子,弘治皇帝哪里还有心思责怪朱厚照?天大的事,也比不上祖母的安好。 张皇后看似是来为儿子出头,实则却是以孝道为武器,无人敢在她面前放肆。孝敬祖母,乃是人伦之本,她身为孙媳,自然有责任陪伴祖母,以解她心中之愁。这样的举动,不仅彰显了孝道,更是对她深谋远虑的赞叹。 在宫殿的华丽光影中,林蒙真真切切地领略了皇后娘娘的雷霆手段,那短短数语,竟如同春风化雨,瞬间平息了满朝的雷霆之怒。 张皇后牵着朱厚照的小手,那语气中透露出的关切,仿佛要将所有的忧虑都锁在唇齿之间:“皇儿啊,你可真的无恙?待会儿,可别让太祖母的心跳跳得像鼓点般急促。” 朱厚照却顽皮地抿着嘴,仿佛故意与母后捉着迷藏。 弘治皇帝无奈地轻咳几声,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咳咳……无事,无事,厚照,快去仁寿宫,去见见太祖母。” 朱厚照乖乖地答应:“父皇,儿臣遵命。” 林蒙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这温馨的一幕,视线却忍不住被张皇后身后一个娇羞的小身影吸引。 他敏锐地捕捉到,除了皇后娘娘,还有一位公主驾临,这不就是传闻中的太康公主朱秀荣吗? 细细端详,这个小姑娘真是美得令人心醉,年纪虽小,却已隐约可见将来倾国倾城的风采。她肤色如雪,吹弹可破,鹅蛋脸庞上,一双柳眉弯弯,眸含秋水,俏生生地如同画中仙子。 或许是从小在宫中长大,林蒙对美人心生向往,见着美女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模样似乎有些轻薄了。 太康公主朱秀荣似乎也察觉到了林蒙的注视,虽是有些不悦,却不敢在母后面前有所表露,只是轻轻将目光转向别处,羞涩中带着几分娇嗔。 第46章 胆量之大,令人咋舌 在幽暗的宫殿角落,林蒙的目光如同利箭般穿透了层层珠帘,他的眼神中,竟似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并非他天生胆大妄为,实则是一段尘封的往事在他心头翻涌,将他推向了这步险棋。 他曾潜入深宫禁地,细读《明实录》,那里的字里行间,记录着弘治皇帝一家的悲欢离合。他记起,弘治年间,有一位公主,还未成年,便如夜空中最亮的星,陨落于世。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猛然想起,那悲剧发生在弘治十一年九月,但具体哪一天,他已无从追溯。 那时的公主,头痛欲裂,高热难耐,最终香消玉殒。后世专家推测,她的离世,不过是病毒的无情作祟。 如今,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公主殿下,难道也要步其后尘,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上演一场生命的悲歌? 林蒙心中涌起一丝哀愁,纵使他表面上风流倜傥,行为荒诞,但内心深处,却保留着一份对生命的敬畏。 他不禁自问,若见死不救,该如何面对自己内心的良知?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皇后牵起小皇帝朱厚照和朱秀荣的手,准备离去。林蒙的心头一紧,他的目光如影随形,牢牢锁定在朱秀荣的身上。 朱秀荣似乎感受到了林蒙炽热的目光,她巧妙地躲避,却又忍不住好奇地偷瞥,仿佛在探寻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是否真的无所顾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蒙大声喊出:“公主殿下!”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静谧的宫殿中炸响,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此。 张皇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而朱秀荣则像是一只受惊的鸟儿,羞愤难当。 弘治皇帝只是淡淡地背着手,仿佛早已习惯了林蒙的胡闹,却又对他偶尔的举动暗自点头。 张皇后狐疑地盯着林蒙,而林蒙则深吸一口气,行了一礼,语气诚恳地说道:“公主殿下,您的气色似乎不佳,还望殿下珍重玉体。” 话音刚落,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盯着林蒙,唯有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异样的目光。 林蒙的内心却有一丝甜蜜,仿佛在这荒诞的世界中,找到了一丝属于自己的美好。 而张皇后,目光如电,冷冷地瞥了林蒙一眼,朱厚照忙向母后耳语了几句。 张皇后的脸色稍缓,冷声道:“南和伯之子林蒙,听闻你患有怪病?” “呃……”林蒙哑然,这未免也太戳心了吧? 张皇后话音未落,便转身离去,步履轻盈,仿佛林蒙的存在,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小插曲。 当林蒙转过头,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心头一紧:弘治皇帝与杨廷和等众臣,竟似人间蒸发,与他林蒙素未谋面。他只得无奈地苦笑,心想,他们八成是将我林蒙当成了疯子吧。 但这样的误解,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话,若是别人敢如此直言,恐怕早就被冠上“别有用心”的罪名,沦为他人脚下的牺牲品。或许,这所谓的“脑疾”,也未尝不是一种福分。 手握御剑,他兴高采烈地离开了詹事府,太子去了仁寿宫,今日正是出逃的好时机,回家休养生息去也。 至于公主之事,他只能帮到这里了。 然而,手握尚林宝剑,心中却泛起一丝得意。这剑,简直拉风至极!再配上金腰带,若是再在头顶抹上发胶,让邓健在背后摇扇,岂不成了大明版的“发哥”?他美滋滋地想着,信步回到家中,却意外地听到了父亲的惨叫。 林蒙心中一惊,连忙顺着声音赶去,只见林景隆在主厅中怒发冲冠,脸色铁青,一副气得七窍生烟的模样。 “父亲,怎么了?”林蒙惊呼。 “那寿宁侯,简直不是东西!”林景隆气急败坏地骂道:“他骗了为父三万两银子,说什么要去张皇后那里为你说亲,拍着胸脯保证,结果收了银子,就装死,还说什么辛苦骗来的银子,怎么可能还回来。” 林蒙听得瞠目结舌,过了许久才恍然大悟。 原来,父亲林景隆一心想将自己的儿子娶进公主府,于是找上了英国公,却不知英国公的门路不对。于是,他转而寻找张皇后身边的兄弟——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伯张延龄。这两个兄弟名声虽不怎么样,但一听说此事,便立刻答应帮忙,还让林景隆给了他们三万两银子,说是要打点张皇后身边的人。 然而,拿到银子后,他们便人间蒸发,这让林蒙怒火中烧,本少爷的银子也敢骗? 但他表面上却装作事不关己,打了个哈欠,淡淡地说:“关我屁事。”然后转身离去,留下林景隆依旧怒火中烧,口中喃喃自语:“人心险恶啊,皇亲国戚,竟也这样骗人。” 尽管已是秋天,但天气却突然转凉。次日,林蒙便看到小香香穿着袄子走了进来。 寒风凛冽,她轻呵着白气,将自己裹得如同冬日里的雪人,优雅地挺起腰杆,对着林蒙低语:“少爷,晨钟已敲,是时候起床履职了。老爷有令,今日将亲赴天津卫巡视军营,特意叮嘱您不可有丝毫懈怠。” 林蒙在娇俏的小香香细心服侍下,缓缓起身。邓健裹着厚重的棉衣,显得笨拙不堪,连弯腰行礼都显得吃力。 “好冷啊,这才中秋,天气就像要下雪一般。”林蒙见小香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心中略感安慰,这下可以放心地出门了。他漫不经心地在她那盈盈翘臀上轻轻一抹,尽管隔着棉裙,却已心满意足。 每当林蒙这般举动,邓健总会偷笑一下,然后带着一丝暧昧和钦佩的目光看着他。 “少爷,您忘了,去年也是在这天,天气突然转寒。”小香香似乎已经习惯了林蒙的关心,自从她生病后,林蒙曾愤怒地让她回房面壁,但这却让她这颗单纯的少女心悄然绽放。 这是少爷在关心自己吗?还是仅仅一场恶作剧?她心中疑惑重重,但少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纵然脾气不佳,却也…… 她的脸颊泛起淡淡红晕,一边与林蒙交谈,一边心中暗想。 林蒙忽然想起了什么,是啊,这不正是小冰河期吗?自己竟然忘记了。 自弘治年间起,小冰河期的气候便开始显现。弘治六年,淮河流域竟然普降大雪,直至次年二月才停止,这场雪竟然持续了半年。 据说,即便是在湖北,积雪深达五六尺,而这里,比淮河流域和湖北还要北的北京城,天气更是酷寒。 才刚入秋,天气就如此寒冷,恐怕到了明年开春,这样的寒冬也不会有丝毫缓解。 第47章 宝物之盆 在这冰封三尺的严寒季节,林蒙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思绪。这极端的气候,不仅带走了温暖的阳光,更带来了粮食的凋零,曾是那个辉煌王朝覆灭的暗影之一。 就在这刻,邓健似乎察觉到了林蒙的寒意,急忙从袖中取出一对手炉,那手炉铜光闪烁,内部炭火正旺。邓健笑着说道:“这是杨管事今晨特意采购的炭,这炭价如同脱缰的野马,一飞冲天,一斤碳已经四十文钱,贵得让人咋舌。少爷您可能不知道,这京城的炭,可不是想买就能买得到的。杨管事特意交代,这炭只供少爷您一人享用,生怕您受了一丝寒气。” “四十文!”林蒙瞪大了眼睛:“一斤炭就如此天价,简直抢钱!” 然而,就在这惊讶之余,林蒙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碳价的高涨,背后必有深意。一方面,木炭的烧制过程复杂,耗时耗力;另一方面,在这个时代,富户们偏爱木炭,因为它燃烧后烟雾少,而贫民只能烧柴,虽然柴火便宜,但采伐之苦也不可小觑。 那么,在这个时代,难道就没有人使用无烟煤来抵御严寒吗? 林蒙的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无烟煤,与寻常煤炭大相径庭。一般的煤炭,燃烧时烟雾缭绕,杂质多,硫含量高,几乎等同于毒烟。而后世人们常用的蜂窝煤和煤球,都需要经过精炼,也就是所谓的洗煤。然而,在这个时代,洗煤的工艺太过复杂,几乎无法实现。 古人之所以不普遍使用原煤,正是这个道理。 但无烟煤却不同,它含硫量极低,虽然燃点较高,但这并非难题。更重要的是,无烟煤燃烧时无色无烟,燃烧时间长,是绝佳的取暖选择。当然,无烟煤也会释放少量二氧化硫和二氧化碳,但含量微乎其微,而且这个时代的建筑通风良好,对人体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木炭之所以昂贵,是因为生产过程中需要大量的人工和劳动力。而无烟煤则不然,只要开采得当,便能源源不断地供应整个京城。 而这个,林蒙记得,无烟煤的主要产地在山西,而在这京师之中,似乎只有一处地方,那片地…… 财富的大门,似乎正在向他缓缓开启! 林蒙激动得几乎无法自持,急忙吩咐道:“邓健,西山,西山你听明白了吗?去打探一番,那地是谁的产业,快去!” 邓健早已见怪不怪,对于这位少爷时不时地大呼小叫早已习以为常。然而,在他思索片刻后,语气中却透出一股坚定:“西山?嘿嘿,这西山我可是了如指掌!那是寿宁侯和建昌伯的地盘,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记得当初他们兄弟俩封爵,京郊的好地都让他们占了,陛下无奈之下,只好将这荒芜的山林赐给他们。当时,寿宁侯和建昌伯还哭得惊天动地,说是别人都有良田,他们却只有荒山,连活路都没了,甚至要上吊自尽。可实际上,陛下是实在不舍得将皇庄赐给他们,幸好那西山虽是荒山,却辽阔无垠,足有十数里之广……” “又是这两个姓张的!”林蒙心中不禁暗骂,那两个家伙不仅狮子大开口,还曾骗走了林家三万两银子! 但转念一想,西山之下藏有矿脉,这无烟煤便是无价之宝。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谁能掌控燃料,谁就能掌握整个京畿的财富。 “出发!”林蒙对邓健一声令下。 邓健不明所以,急切地问道:“少爷,您这是要去哪里?” “去账房!”林蒙毫不犹豫地回答,时间就是金钱,是滚滚的财富。 林蒙一个箭步冲向账房,几乎将所有宝钞都搜罗一空。时间紧迫,必须尽快完成交易,不能有任何拖延。于是,他甚至将地契也一并收起,像离弦之箭般冲出林家。 邓健惊得面色如土,却来不及呼喊,只能疯狂地追赶。 其实,寿宁侯府与南和伯府相距不远,但寿宁侯府的气派远胜南和伯府。张家兄弟,寿宁侯和建昌伯,是当朝皇后的兄弟,与弘治皇帝关系密切,自然水涨船高。 林蒙一到侯府门口,便不待邓健通报,径直闯入。 门子拦住他,林蒙却毫不客气:“我要见张叔父,快去通报!” 那对张家兄弟今日起得格外早,平日里形影不离,但众所周知,他们俩是出了名的吝啬鬼。不仅对他人吝啬,对自己也毫不手软。比如今天早餐,只是简单的一碗稀粥,两人喝得如饥似渴。 张鹤龄喝完粥,得意地摸着肚子:“延龄,喝粥对身体好,我觉得这粥水真是延年益寿的良药啊。来,要不要再喝一碗?” 张延龄沉吟片刻,轻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这大好的时光,省着点,留着中午好好享用一番。” 张鹤龄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说的也是,咱们可得勤俭持家啊……” 兄弟俩相视而笑,正这时,门子匆匆而入,带着一丝慌乱:“两位老爷,南和伯……” “不见!”张鹤龄一听南和伯的名字,顿时脸色阴沉,眉头紧锁。那老家伙屡次上门索钱,简直让人烦不胜烦。自己兄弟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岂能任他随意取走?哪怕南和伯亲自登门,这三万两银子也是半分不借。 难道要生事? 哼,且看他有何手段。须知,当今张皇后在宫中地位显赫,而咱们兄弟正是张皇后的一脉。真要闹将起来,可别怪咱们不给面子。 “别生气,别生气……”张延龄见状,赶紧劝慰道:“兄长,且放宽心,省得饿着自己。” 张鹤龄点头赞同,目光斜瞥门子,那眼神中满是挑剔。 这府中上下,无一人能入张鹤龄的眼。他觉得,这些人无一不在糟蹋他的心血。 门子尴尬地支吾着:“不是南和伯,是他的公子,那位闻名遐迩的纨绔子弟林蒙。” “败家子?”张鹤龄话音刚落,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张延龄。 张延龄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见一见?”张延龄试探性地问道。 张鹤龄沉思片刻,终是点头:“听说他患了怪病,若不见他,恐怕他气急攻心,一怒之下,砸了这府门,那就糟蹋了。那……就见一见。”他朝门子吩咐道:“去,请他进来,顺便把茶撤了,别让人看到咱们喝茶,省得他又想讨茶水喝。” 门子应声而去,片刻后,带着一脸笑意的林蒙走了进来。 张鹤龄和张延龄假装没看见林蒙,双腿轻颤,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林蒙笑意盈盈地踏入房间,拱手道:“小侄林蒙,久仰两位世叔大名,特来拜访。” “噢。”张鹤龄漫不经心地瞥了林蒙一眼:“要茶吗?” 林蒙摇了摇头:“不用,不用。” 张鹤龄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不喝茶是对的,茶水喝多了,伤身。” “……”林蒙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道:“小侄今日上门,非为别事,是为购买西山之地。不知两位世叔可曾听闻?” 原以为林蒙是来寻仇的,两兄弟早已想好对策,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却不料,他竟是为了买……地…… 张鹤龄眉头微皱,疑惑地看向林蒙:“这个……这个西山啊……那是一片宝地,山清水秀,嗯……是吧,这个……” 第48章 不祥之口 在这场金钱与智慧的较量中,张鹤龄的眼眸如同狡黠的狐狸,一转一闪,似在戏谑地审视着林蒙,仿佛他是个不识时务的冤大头:“这地,黄金铺就,不卖,不卖,哪怕天崩地裂,也绝不出售!除非你手握十万二十万两银子,否则,休想!” 坐在角落的张延龄,心跳如鼓,惊愕地望着兄长,这般的狮子大开口,岂不是要将林蒙吓退?然而,林蒙却似无动于衷,直接开价:“五万两,立刻成交,无需多言。若你不肯,我转身即走!” 五万两银子,对于林蒙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看重的,只是那片宝贵的土地。 张鹤龄愣住了,与张延龄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人,疯了吗?五万两银子,竟敢买下西山那荒芜之地?这片荒山,连只鸡都难以养活。 张鹤龄精神一振,立刻高声叫道:“五万两?我说的可是十万二十万……看在咱们忘年之交的份上,十万两!” “噢。”林蒙面无表情:“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见林蒙真的要走,张延龄慌了,连忙赔笑:“且慢,且慢,林兄,我素闻你才智过人,十分敬仰,哈哈,八万两,绝不再降,这是家传之宝,我心痛不已。这样吧,西山那片地,林兄你有幸了,山虽高,却藏有秘密。山下还有一个庄子,土地肥美,不下千亩。八万两,外加庄子,就当是结交一位好友,你的父亲与我,情同手足。只是,林兄,你有钱吗?” 林蒙心动了,西山固然诱人,山下庄子更是锦上添花,可用于无烟煤加工,这价码虽坑,但对他来说,却是价值连城的金山。他摆摆手:“我现金有限。” 林蒙此言一出,张家兄弟脸色突变。 林蒙却笑眯眯地继续:“但我有良田,都是上好的,地契和宝钞都带来了。” 张延龄和张鹤龄眼睛瞪得如铜铃,屏息以待,幸福感如潮水般涌来,令他们几乎眩晕。 不久,林蒙悠哉地背着手走出张家,张家兄弟则亲自相送。 张鹤龄感慨万分,拉着林蒙的手,亲切地说道:“贤侄,有空常来。我们是世交,要常走动,别生疏了。我这个人直爽,从不藏私,总之,我喜欢你。” 林蒙应了一声,怀揣着西山的地契,感觉自己瞬间高大上了。 在门外等候的邓健垂头丧气,而林蒙心情大好,踢了踢邓健的屁股,神采飞扬:“走。” 寒风依旧凛冽,林蒙吐着白气,但心中已有成竹,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他步伐轻快,带着邓健转过街角,万事开头难,现在有了地,便是成功的一半了。 张家兄弟,一前一后站在寒风凛冽的门廊下,目光如炬,紧紧相望。尽管冰封雪锁,张鹤龄却浑然不觉寒冷,他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林家的那不肖子孙,老夫竟有些刮目相看了。” 张延龄亦是大笑出声:“哥,咱们这是要飞黄腾达了吗?哈哈!一块荒芜的土地,竟然换得了八万两银子的黄金,还是直接用田契抵价,这样的肥田,来,咱们喝碗热粥,好好庆祝一番如何?” 张鹤龄面颊泛红,双目如炬,直到此刻,他仍觉得这一切如同梦境。那林蒙,果然是个纨绔子弟,竟将如此天大的好事,送到了自己兄弟的面前。 庆祝?张鹤龄沉吟片刻,终是摇了摇头:“还是省着点吧,别浪费了粮食。只是,这个林蒙,会不会是设下陷阱?” 张延龄一听,顿时脸色煞白:“兄长,您这话说得也太小心了吧!谁不知道林蒙那小子是个败家子?这回咱们兄弟发财,是天意使然,林家父子,都是些笨蛋!哈哈……” 看着张延龄喜不自胜的模样,张鹤龄方才放下心来,从容地点头:“这小子的胆识,老夫确实欣赏。至少,他比他老子强!他那老子太小气,磨蹭半天才肯掏钱,还是他痛快,我喜欢这样的人。” ………… 坤宁宫内,自从林蒙在詹事府一番胡言乱语,提醒公主注意身体,张皇后心中便开始不安。 林蒙的名声,她也有所耳闻,可谓是风评不佳。 这小子,分明是在胡言乱语。 然而,被林蒙这么一提点,张皇后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毕竟是自己女儿,她怎能不担忧?从最初的不以为意,到后来的忐忑不安,她忍不住暗自思忖,这小子莫非真是个乌鸦嘴?连带着自己的眼皮子,也开始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 于是,她立刻命人请来太医为公主诊脉。 弘治皇帝听闻张皇后真的请了太医,不禁笑了,调侃道:“林蒙这小子,倒是有些小聪明,不过他向来喜欢胡言乱语,这些话听听就算了,不必放在心上。” 七八位太医忙碌起来,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公主的脸色略显不悦,微微皱眉,任由他们摆布。 张皇后只是淡然一笑,瞥了一眼公主,轻轻说道:“陛下,这叫关心则乱,臣妾是怕有个万一,虽知那小子胡说,但让太医们诊过,也就放心了。” 见弘治皇帝露出疲惫之色,显然是在暖阁里批阅奏折,身体已感疲惫,她便轻轻移步至他身后,为他轻轻揉肩,一边说道:“陛下觉得这小子有点小聪明?”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其实,这小子,朕也摸不着头脑,哎,不说这些了。” 在这寂静的宫殿深处,太医院掌院周蓉,一位须发皆白、经验丰富的老者,缓步上前,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陛下,娘娘,公主殿下,凤体康健,安然无恙,如同凤凰涅盘,重获新生。” 此言一出,众医官齐声附和,这是他们共同诊断的结果。周蓉,这位年过古稀的太医,只需一眼,他那斑白的胡须便能让人心生信赖,仿佛他手中握着的是生命的密钥。 弘治皇帝轻轻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朕确信。” 张皇后虽心中仍有几分忐忑,却忍不住轻声问道:“当真无恙?是否还需再详查一番?” 周蓉一听,忙不迭地答道:“娘娘放心,臣等在太医院日夜守候,为皇室安康尽职尽责。臣敢以性命担保,公主殿下之健康,如同磐石般稳固。” 张皇后听后,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周卿家,本宫岂会质疑太医院之能力,罢了,你们退下吧。” 周蓉心中虽有些不快,但面上仍保持着和煦的微笑,心中暗忖:这南和伯的公子林蒙,竟敢如此放肆,连皇家公主的健康都要质疑,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虽略有微词,但在这皇权之下的御前,自然不敢多言。行了一礼,便准备告退。 随行的太医们也收拾好药箱,正要离去。 张皇后忽然嗔怪道:“陛下,林蒙这小子真是胆大妄为,口无遮拦……”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毕竟公主是她心中的宝贝,任何质疑都让她难以忍受。 弘治皇帝微笑着摇了摇头:“皇后不必介怀,南和伯之子,素来口无遮拦,这是他的本性。朕身为天子,岂能与他一般见识?若是旁人如此放肆,朕自当严惩不贷。但南和伯之子……朕若责罚,岂不是显得过于小气?” 张皇后闻言,不禁嫣然一笑,点头称是:“陛下所言极是,本宫也是一时心急。” 就在这时,寝殿中传来了宦官的惊叫声:“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殿下……” 话音未落,只见林才,那位如花似玉的公主,脸色突然变得红润,纤纤玉手轻抚额头,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有话要说,却在一瞬间,她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突然凋零,无力地栽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整个宫殿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来人,快来人!”宫中的喧嚣声此起彼伏,宛如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将平静的皇宫瞬间搅得天翻地覆。 第49章 长期患病 当张皇后目睹爱女面色如霜,她的脸色瞬间失去了血色,声音如同寒风中的低鸣:“快,快传太医,不得有误!” 弘治皇帝焦虑至极,急得在原地连连跺脚,如同一头被困兽,他疾步上前,几乎是在咆哮:“林才,你不是昨日还夸她龙体康泰吗?” 宦官们慌乱中七手八脚地将公主扶至榻上,不多时,以周蓉为首的太医们风风火火地返回。 周蓉听闻公主殿下突然昏厥,惊得魂飞魄散,步履蹒跚地踏入殿内,立刻感受到弘治皇帝那如同烈火般焦灼和愤怒的目光。他顾不得许多,立即上前诊视,一众御医围绕着凤榻,如同面临末日,一番望闻切问后,周蓉却是脸色惨白。 “怎样?”弘治皇帝焦急地盯着公主,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这……这……林才明明还在健健康康,怎么就突然……”周蓉吞吞吐吐,实则内心忐忑不安,他深知,若是再像林才那样轻率断言,一旦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他的太医生涯乃至性命都将终结。 弘治皇帝自然听出了周蓉话中的犹豫,对于“或许”这样的字眼,在女儿病危之际,简直是火上浇油。 一旁的张皇后面色哀戚,忽然想起什么:“林蒙前两日,曾提醒公主注意身体,难道……难道他早已察觉了端倪?” 弘治皇帝立刻下令:“快,快传林蒙,快马加鞭入宫!” 整个寝殿里顿时弥漫着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周蓉等人吓得面色如土,连忙装模作样地继续诊视。他们都是医术高超的大夫,但此刻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各自心中都没有底。林才的教训历历在目,他们不敢再轻易下结论,生怕言语过满,引火烧身。 众人相互交换眼神,都是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 …… 林蒙刚刚从张家兄弟手中购得良田,心中喜悦不已,却没想到刚踏上归途,便被人拦腰截住,随后便有人为他备好了快马,带着他一路风驰电掣,直奔皇宫。 穿过午门,无人敢让他下马,一路疾驰至坤宁宫。 林蒙心中早已猜到宫中必有急事,而且召他入宫,定与公主殿下有关。想到要拯救公主,他不敢有丝毫懈怠,踏入寝殿,便看到宦官和女官们手忙脚乱,弘治皇帝来回踱步,焦虑万分。 林蒙刚欲行礼,弘治皇帝便脸色凝重地问道:“林卿家,你前日为何提及公主气色不佳?” 在静谧的宫殿深处,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滴落,张皇后独自坐在华丽而孤寂的榻上,泪眼婆娑间,一双凤眸含着千丝万缕的柔情与哀伤。林蒙的突然闯入,竟让她不禁抬起泪眼,那泪光闪烁,宛如秋水含烟,令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上一次见到她,她还是那般仪态万方,华贵非凡;而如今,却是面色如霜,憔悴得让人心碎。 张皇后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林蒙:“你若知晓公主面色不佳,太医们又未见异状,难道,你竟知晓她所患之疾?” 公主殿下,竟是真的病了。 张皇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仿佛在询问一个不可能的奇迹:“既然你察觉到了公主的不适,想来,你定是知晓这其中的症结,那么……就请你一展身手!” 她满怀希望地望着林蒙,却意外地发现,林蒙竟然有些局促,这让她心生一丝绝望。毕竟,他看起来还是个孩子,怎能指望他手到病除? 然而,林蒙并非被吓倒,而是惊讶于历史的惊人巧合。他立刻说道:“臣愿一探公主的病情!” 时间紧迫,不容迟疑。 张皇后与弘治皇帝对视一眼,尽管对林蒙有所保留,但御医们的无能为力,让他们不得不将希望寄托于这位年轻人。 “只是……”张皇后心中忐忑。 然而,在御医们束手无策之际,他们只能将这最后的希望寄托于林蒙。 林蒙上前,只见御医们在榻前窃窃私语,他略一打量,便发现公主面色通红,高烧不退。他试着伸手在公主额上轻轻一抚,一旁的宦官顿时脸色大变,紧张地咳嗽起来:“咳咳……不可轻触!” 宦官急忙在公主额上垫上一块香帕,才继续道:“这样便可。” 林蒙瞪大了眼睛,隔着香帕去感受体温,那滋味儿……他不禁想,若是把脉,难道还要拿根线做媒介?这未免太过荒谬。 “快摸!”宦官催促道。 林蒙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弃了:“摸不了,不摸了。” “你……”宦官瞪了他一眼。 “不过……”林蒙双手背在身后,语气自信而又高调,“我已经知晓公主所患何疾了。” 言辞惊人,仿佛他已洞察了天机! 其实,林蒙并不需要把脉或触摸,他已从历史长河中找到了答案。这位公主殿下的不幸,后世的学者曾有过讨论,认为她得的是一种罕见的病毒性感冒。 在那个时代,即使是王公贵族,或是皇室血脉,对病理的认识模糊,一个小小的感冒有时也能致命,这并非罕见。 御医们一听林蒙已找到病因,纷纷停止了讨论,纷纷围拢过来。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也焦急地走上前,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林蒙。 尽管被众人瞩目,但林蒙却早已习惯了这种压力,他依旧保持着那份自信满满的神态。 周蓉凝神深呼吸,目光锐利地落在那唇无毛发的林蒙身上,他那张看似不经世事的脸上,却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轻率。她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云,自己已是无计可施,而这个林蒙,更是让人心生不安。公主殿下的病情岂同儿戏?若稍有差池,众人同舟共济的局面便将崩塌,无人能幸免于难。 大夫之道,全凭经验为马。林蒙,你若有真才实学,倒也罢了,若是虚有其表,岂不贻笑大方? 周蓉语气坚定地发问:“林公子既已断言,不妨明言,公主殿下究竟是何种病症?” 林蒙内心一番挣扎,总不能胡诌个“病毒性感冒”来糊弄人,思忖片刻,终于有了主意。 “此乃脑疾。” “脑疾?”周蓉疑惑不解,这症状明显不似脑疾,脑疾怎会引发高热?莫非你把老夫当成了糊涂虫?她目光如炬,凝视着林蒙:“林公子,你如何得出此结论?你未曾把脉,便敢如此断定,这未免太过武断了。” 此言一出,连弘治皇帝也跟着泄了气,张皇后更是泪眼婆娑,心中绝望至极。 林蒙却是一脸自信:“我林蒙研究脑疾数十年,一目了然,岂需把脉?” 周蓉一行人脸色微变,林蒙这番自吹自擂,难道就不觉得脸红?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也是怒目而视,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你还敢胡言乱语? 好在周蓉敏锐地指出:“林公子,你年纪轻轻,竟言研习脑疾数十年,这……未免太过夸张了吧。” “你懂什么!”林蒙毫不示弱,理直气壮地反驳:“其实是我被研究。” 老御医听罢,一脸懵懂,林蒙这说法,实在令人费解。 林蒙似乎觉得老御医太不开窍,绞尽脑汁地解释:“久病成医。” 第50章 奇迹的诞生 “唉……”周蓉虽然满腹疑惑,但“久病成医”这句话在她心中却如同刻骨铭文,久久回荡。她轻咳一声,目光落在弘治皇帝的身上,仿佛在探寻答案。 弘治皇帝脸色阴沉,目光如炬地盯着林蒙:“林蒙,此处非你玩笑之地!” 在皇帝的严厉审视下,林蒙却自信满满:“陛下请放心,微臣绝无戏言,我岂是那种随意开玩笑的人?” “……”弘治皇帝一时语塞。 因为他分明看到,林蒙的额头上,赫然写着“不靠谱”三个大字。 张皇后泪如雨下,默默哭泣。 哎,女人啊,真是让人头痛…… 林蒙无奈地摇了摇头,想起昨日张皇后那雍容华贵的风范,今日却因儿女情长而乱了阵脚。 他毫不犹豫地卷起袖子,大声道:“劳烦取来笔墨,我要大展身手,开方救人。” 御医们齐齐抬头,目光聚焦在弘治皇帝身上。 皇帝终是叹了口气:“取来笔墨。” 林蒙之所以信心满满,源于他深入研究过的论文。其中提到,即便在明朝的条件下,公主的病症并非无解,借助现有药物,亦可药到病除。 他俯身疾书,一气呵成地写下药方,递给周蓉。 周蓉大致浏览,发现方中药物寻常,却未注明用法。她不禁问道:“林公子,这药该如何煎服?” 林蒙歪头思索,仿佛论文中并未提及,于是严肃道:“我也不甚清楚,你且看着办。” 此言一出,周蓉险些喷出一口老血,这分明是“明知故问”嘛!林蒙这小子,竟敢冒充大夫,简直是医界耻辱! 然而,他真的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她只得仔细琢磨,与其他御医商讨。 林蒙则焦急地指挥:“快,散热!解衣,取湿巾擦拭身体!都愣着做什么?人命关天,你们为何如此冷漠?” 一番忙碌后,林蒙方才意识到,自己成了多余的累赘。被一群宦官和女官嫌弃地赶了出去。林蒙恍然大悟,公主需要散热,自己自然成了“挡箭牌”,这算是过河拆桥吗? 几个御医忙于抓药煎药,弘治皇帝也无奈地离开自香阁。 见皇帝忧心忡忡,林蒙强颜欢笑:“陛下请放心,臣定能药到病除。” 其实,药效如何,林蒙心中也没底。但他深知,时间紧迫,无法再犹豫。 既然留在此处已无意义,林蒙决定告辞。 在幽深的紫禁城深处,弘治皇帝如同一尊被命运折磨的雕塑,他的心,被女儿的病痛撕扯得支离破碎。他看着那命悬一线的公主,仿佛她的每一滴血都在提醒他,生命是如此脆弱。林蒙的药,如同在无边的黑暗中投下的一线微光,却依然模糊不定,而御医们的无能为力,更是让他的心沉入深渊。 然而,在这绝望的边缘,弘治皇帝仍以帝王之尊,用最温柔的话语对林蒙道:“林卿家,你重任在肩。” 林蒙恭敬地行了一礼,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那充满哀伤的宫殿。 弘治皇帝深知,林蒙虽非真正的医者,但在这关键时刻,他已尽力。他看着林蒙的背影,那因忧虑而显得佝偻的身躯,心中更是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 两日过去,弘治皇帝几乎未曾合眼,他的眼眸中充满了血丝,他坐在香阁之外,看着窗外的月光,心中的忧愁如同潮水般汹涌。 他回忆起自己幼年的孤独,如何在冷宫中如履薄冰,如何躲过万贵妃的暗箭。如今,他有了儿女,儿子朱厚照让他心中有了慰藉,但女儿朱荣秀的病情,却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刃,割破了他的心。 夜色如水,寒风刺骨,弘治皇帝忍不住眼中湿润,他轻声安慰着哭得眼睛微肿的张皇后:“月娥,你的辛苦,朕都看在眼里,秀荣自有天命,定会度过难关。” 张皇后泪眼婆娑,她强忍着泪水,轻声道:“陛下,御医们都说,林蒙的药……或许……” 弘治皇帝怒吼:“这些庸医,竟敢如此放肆!若秀荣有个三长两短,朕必让他们血债血偿!”说完,他不禁叹息,这九五之尊,此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 就在这时,一个宦官飞奔而出,声音如雷贯耳:“陛下,娘娘,公主殿下……她……她醒了……” “醒了!”弘治皇帝几乎是从地上跳了起来。 他不顾一切地冲向寝殿,只见御医和宦官簇拥在床榻前,女儿那熟悉而微弱的声音,如同一道曙光,照亮了他的世界:“我……我饿……” “疾风骤起,快!速备热粥!周蓉的目光中突然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久旱逢甘霖,两日来,他仿佛行走在幽暗的隧道,每一步都沉重得像背负着无形的重石。可就在这一刻——希望的曙光破晓了! “天啊,竟然是脑疾!这真是神迹,那本医书上的断言,‘脑残者,无药医也’,简直是大错特错,现在看来,不过是片面的偏见。” “真是一位神医啊!”周围的人群不禁发出惊叹。 “真可谓是‘久病成良医’,他的医术竟比那些潜心研究数十年的医者还要高明……” 第51章 声名远播于京城 弘治皇帝的脚步如疾风骤雨,匆匆踏入寝殿,心潮澎湃,眼眸中划过一抹异样的光芒,仿佛星辰在夜空中闪现。 …… 晨曦微露,邓健急匆匆地将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传达给了林蒙。 英国公的大驾光临。 邓健连番催促,林蒙却是心不甘情不愿,那英国公,张世伯,眼中总是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总觉得对方像是一头潜伏的猛兽,随时准备将他当作猎物。 然而,在邓健的催促下,林蒙不得不裹紧了衣裳,带着一肚子不情愿,步履沉重地走向前厅。 与此同时,前厅中,英国公怒气冲冲地落座,啜了一口香茗,见到林景隆一脸愁云惨雾,眼中闪过一丝怒火,猛地一拍桌案,愤愤地说道:“气煞我也,寿宁侯与建昌伯这两个无赖!昨夜他们竟然又派人来送请柬,说什么卖了一片荒地,大发横财,邀请众人共饮。那片荒芜之地,竟换来了林家八万两银两?唉,老夫该如何是好?西山那荒地,有何用?林继藩这小子,是疯了吗?” 林景隆脸色涨得通红,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奈地开口:“不管怎样,至少换了一块地,纵然荒凉,却也是一份家产……” “放屁!”张懋脾气火爆,毫不客气地打断林景隆:“老林啊,你莫不是不知情,西山那块地,张鹤龄这对狗男女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开垦无望,种植无果,就算当墓地,风无风,水无水,这地,一文不值。此前他们想卖,无人问津,如今林继藩这小子,竟主动上门,这……” 林景隆的脸色略显尴尬,这事儿他自然知晓,却也无能为力。银子本是林继藩挣得,即便不是他挣的,自己的银子,难道不是该儿子挥霍的吗? 张懋仍旧不解气,口齿不清地骂道:“也难怪这两个狗男女乐得忘形,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说什么摆酒请客,竟摆了八十桌宴席,呸……这两个无耻之徒,真是厚颜无耻!今年,他们已摆了十三次酒,上一次,说什么家里的狗生了一窝崽子,还说什么那条狗,他们视如己出,狗生了崽,便如他们有了孙子,高兴得不可开交,于是四处散布请柬,邀请众人赴宴。” “你猜他们为何如此高兴?还不是这两个无耻之徒想要敛财!老夫上次赴宴,就花了整整一百两银子。到了酒席上,张鹤龄那该死的家伙,说什么喝酒伤身,不如喝白水,桌上只有几个菜,一个是腌萝卜,一个是白菜,好不容易有点肉,也只有沙粒大小,筷子都夹不住。想想就让人作呕,可气的是,酒宴结束后,他们竟将那条视为亲子的狗宰了,用沸水炖煮,两个家伙躲在府中,一连三天三夜,啃着狗肉,骨头都没剩下几根,真是无耻至极!” 林景隆脸色铁青,听闻寿宁侯与建昌伯为夺林家土地而欢庆,他内心犹如被刀割,瞬间感到尊严扫地,几乎抬不起头来。 英国公张懋,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之光,语重心长地对林景隆说道:“因此,此次他邀请我,我坚决不去,并非是吝啬那点礼金,而是因为那帮家伙贪婪地吞食了林家的肥肉,竟还公然炫耀。我和你,岂止是老相识,更是曾在沙场上并肩作战的兄弟。所以我当场撕毁请柬,让他们滚得远远的,别以为有我张家这位皇后撑腰,我就要与他们同流合污。” 林景隆长叹一声,满脸羞愧:“犬子不肖,实在惭愧。” 话题一转,张懋身体微微前倾,直视林景隆的眼睛:“说实话,老林,你必须有所准备了。赶紧为你的林蒙找个媳妇吧,不必拘泥于身份,越快越好。” “这……这是什么意思?”林景隆愣住了:“其实……也不必这么着急……” “要快!”张懋语气坚决:“别再做梦了。” 林景隆涨红了脸,欲言又止:“继藩虽非善类,但毕竟是校阅第一,获得了金腰带……” “没用!”张懋挥手打断他:“你真是不开窍,老林。你想过没有,你家的继藩名声本就狼藉,如今又添上了这把火,他们到处宣扬,仿佛林蒙成了天下最大的傻瓜。现在京中,谁不在背后嘲笑?若不赶紧给林蒙找个媳妇,将来怕是连只鸡都难找。” 林景隆心中疑惑:“不会吧,他现在在詹事府任职,前程似锦……” 张懋见林景隆仍不明白,便怒斥道:“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老林!你还不明白吗?当今圣上最讲究仁义礼信!一个臭名昭着、人人皆知的败类,却被捧上天,陛下难道会提拔他?即便他得了金腰带,又如何?若是提拔了他,朝廷的脸面往哪搁?全天下人都会笑皇上昏庸无能,瞎了眼。你现在还以为他前途无量,告诉你,不出几日,圣旨一到,继藩必定会被贬去永清右卫,守那祖陵,这是祖宗的恩赐,否则,他的未来,恐怕连祖陵守卫都不如。”林景隆听罢,如坠冰窟,许多之前未曾想通的事情,此刻在张懋的剖析下,豁然开朗。 在风云变幻的江湖中,林景隆的心头如被重锤击中,痛楚蔓延开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声悲怆的呼喊:“这到底是何等冤孽……”话音未落,他一记耳光狠狠地掴在自己脸上,那声音清脆得仿佛能刺痛人心,他绝望地自责:“都是我,都是我,未能教子成器……” 他连续挥出几记耳光,脸颊很快变得通红。张懋见状,急急上前,语气中带着无奈:“老林,何苦如此自虐?这错不在你,而在那不识抬举的继藩!这小子怎的还不来?他难道不知老夫已经踏足府上,竟敢不来拜见?” 而此时,林蒙早已悄无声息地潜至门旁,屏息偷听,心中暗自忖度:英国公少年时期便以骑射绝技闻名,拳脚功夫更是了得,自己贸然前往,无异于羊入虎口。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张懋那震耳欲聋的怒吼如雷霆般炸响:“这等无礼之徒,他藏身何处,老夫这就亲自将他提来,不折他筋骨,这口恶气誓要出尽!” “呃……”这情景,无疑让人尴尬至极。 林蒙不敢再迟疑,立刻从门侧闪身而出,带着一丝笑意:“来了,来了,世伯在上,世伯安康。” 张懋一见林蒙,火气更甚,怒斥道:“来得正好,你过来。” 林蒙嬉皮笑脸地说:“不过去,张世伯,我病了,脑疾……” “脑疾?你这人见人烦、鬼见愁的小子!”张懋身为国公,威严自现:“你不招事,别人也会找你麻烦,让你父亲颜面扫地。你这病,不挨老夫一顿好揍,是治不好的。” 林蒙愕然道:“小侄何曾招惹是非?” 张懋瞪眼,怒火中烧:“你还敢狡辩!如今京师满城风雨,你还好意思说?今日,老夫就要好好教训你,让你在这京城里不再耀武扬威,不再丢你父亲的脸!” 说罢,他挽起袖子,一副准备大打出手的模样。 …… 第52章 皇贵妃莅临 林蒙,那京城出了名的桀骜不驯的小霸王,岂是区区一招一式就能降服的?他抡起袖子,一副即将大打出手的架势,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他岂能乖乖束手就擒?这般的英雄气概,怕是连他自己都未曾料到。 他拔腿便是一溜烟,仿佛身后有千军万马在追,风驰电掣。 “你竟敢逃跑?”张懋怒吼,声如雷霆。 林蒙轻蔑地白了他一眼,心想着:“我可是京中第一恶少,连逃跑都成了你的笑柄,那岂不是天下奇闻了?” “你不打我,我便不逃。”林蒙淡淡回应,言语间却带着几分挑衅。 张懋愣住了,这小子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禁苦笑,心中暗叹:“这世上,还真有人挨打不跑。” 张懋长叹一声,对林景隆无奈地说:“不打了,老林……你这儿子,唉,真是没治了。” 林景隆气得几乎要吐血:“老张,你这是什么话!” 林蒙见老爹动怒,心里一阵汗颜,这个爹,简直就是他的坚强后盾,无论何时都站在他这边,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张懋瞪眼:“那你告诉我,你这儿子还有什么优点?” 林景隆一时语塞,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最后灵光一闪,猛地一拍桌子:“我儿子英俊!” 林蒙险些没忍住要给这番话鼓掌,这……这也算优点? 张懋瞪大了眼,打量着林蒙,他确实长得眉清目秀,但这能算优点吗?他无奈地摇摇头:“罢了罢了,就由着你宠吧。将来若是闯出祸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话音未落,门子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老爷,大事不好了……” 林景隆心中一紧,张懋却已经笑出了声,这老兄弟,简直就是乌鸦嘴。 门子连滚带爬地进来,拜倒在地,急道:“有人……有人来拜访少爷……” 张懋心中一动,心想:“这小子莫非又惹上了什么江湖朋友?” 门子却是一脸的震惊,结结巴巴地说:“是……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带着一大群人来了,外头人山人海,吓得小人魂飞魄散……”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这哪里是吓,简直是开玩笑。 张懋摇了摇头,心中暗想:“这林家上下,还真是没一个正常的。陛下亲自拜访林蒙?这林蒙是谁?” 张懋正想调侃林景隆,却见林景隆猛地站起来,目光如炬地盯着大门,脸色已然失色。 张懋不禁叫道:“老林……” 然而,林景隆已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望着大门,仿佛看到了天边最不可能的奇迹。 在这寂静的府邸深处,老林的名字似乎只是晨风中的一缕轻吟,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随林景隆的视线掠过,目光所至,却是一幅皇家气派的画卷缓缓展开——弘治皇帝与张皇后携手款步而来,身后宦官如影随形,步履轻盈。皇帝轻轻扶住张皇后,仿佛是随意地提起,却字字如珠,掷地有声:“张卿家,你今日倒真清闲。” 张懋的眼中闪过震惊的火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腿一软,竟“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却坚定:“臣张懋,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景隆亦随之跪下,心中波澜起伏,林家虽是世代勋臣,却从未有过天子亲临,更遑论自己竟然毫无准备,这等疏忽,简直是大罪! 但心中的疑惑如同潮水般涌来——陛下,为何会突然光临林家? 厅中众人脸色剧变,纷纷跪地,唯有弘治皇帝挺立如松,微笑间自有威仪。 然而,张皇后却出人意料地走上前,轻轻扶起正要跪拜的林蒙:“继藩,不必多礼。本宫不过是来寻你的……” “继藩?”张皇后那亲昵的称呼,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惊起了张懋和林景隆心中的波澜,这样的称呼,在他们心中如同珍宝般难得。 张皇后眼中带着笑意,对林蒙说道:“此次多亏了你,否则公主险些命悬一线。本宫虽出身寒门,却深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次前来,只为一件小事……向你道一声谢……” “不客气。”林蒙谦逊地摆手,心中却是波澜不惊,上一世,受人感激,自然要说一声“不客气”。 林景隆和张懋眼中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心中不禁惊叹:“这傻小子,疯了!不过……他何时救了公主?这小子,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 张懋忍不住想要吐槽,这小子竟敢如此大胆,皇后娘娘的谢,竟如此不客气地应下,简直是找死!他偷偷瞥了林景隆一眼,只见他眼中满是痴迷。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张皇后听了“不客气”三字,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微笑着说:“这样的憨厚少年,实在难得一见。” “憨厚……”张皇后的这句话,似乎在说,那些看似温文尔雅的孩子们,其实都太城府,太有心机,而林蒙,却是难得的纯真。 在历史的尘封中,弘治皇帝的耳畔似乎回荡着那悠扬的弦音,然而他仍悠然地背着手,仿佛这次造访,心中竟有一丝不愿张扬的微妙。然而,张皇后的性格却是那般执着,非要亲自前来表达她的感激之情。 张皇后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俏皮,她戏谑道:“这救命之恩,便是寻常百姓,亦知感恩图报,登门道谢。可在这皇家深宫,受了他人恩惠,却似成了理所当然之事。” 她的出身虽平凡,却对宫中的繁文缛节不屑一顾。 林蒙机灵地摆出一副呆萌无害的笑脸:“臣只是略有些愚钝,其他方面倒是颇为出色。” 张皇后闻言,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她细细打量着林蒙:“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先前听了不少关于你的闲言碎语,如今看来,不过是些无稽之谈。那些闲话之人,真该让他们的舌头割一割。在我看来,你浑身都是优点,人傻一些反而更纯真,太过精明反而让人不敢真心相交。” 林懋听着张皇后的话语,竟然不自觉地觉得舌尖发麻,但他很快意识到,张皇后只是在赞美林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张皇后这才转过头,看向林景隆和张懋,语气淡淡却掷地有声:“都起来吧,不必多礼。南和伯,你教出了一个出色的孩子。” 林景隆一时之间如坠云端,忙不迭地按住胸口,强颜欢笑:“多谢娘娘夸奖,犬子顽劣,还请娘娘海涵。” “海涵?”张皇后轻轻一笑:“海涵个什么?即便他有罪,本宫也已将他视作己出,任何罪过,皆可赦免。” 她的话语虽轻,却如惊雷般在林景隆和张懋的心中掀起了巨浪。 第53章 大恩 在这金碧辉煌的宫墙深处,皇后娘娘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沉甸甸的珠玉,掷地有声。她那惯常的温婉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便是亲昵地提及“子侄”二字,也仿佛是轻抚过丝绸般,令人心跳加速。 “子侄”二字,一旦从张皇后的唇边轻轻滑落,便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这宁静的宫廷中激起了千层浪。这可不是村野妇人随口一吐,轻易便能随风而散的,这“子侄”二字,自张皇后口中吐出,分量之重,意味深长。 皇后娘娘的这份亲近,无疑是出于对救命之恩的铭记与感激。 弘治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复杂,他原本是不愿让皇后亲自走这一遭,生怕此举过于突兀,显得皇家对林家的恩宠太过张扬。皇家的举止,一举一动都需谨慎,不可有丝毫逾矩。 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林景隆突然间泪水如泉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自己的儿子,究竟有何等德行,竟能赢得皇后娘娘如此深情厚谊?他嘴唇颤抖,一时间竟语无伦次。 张懋一时之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情况是不是有些过头了?林蒙,你这小子,皇后娘娘对你有如此重托,还不赶紧谦虚一番,至少来句“不敢当”,免得惹来宫中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张懋急得直打眼色,这等天赐的恩宠,你小子可别傻乎乎的,小心惹火烧身。 林蒙看着张懋急切的眼神,心中明了,他是个明白人,这时候应该谦虚地回应,或许再洒几滴热泪,更能显得真情流露。但转念一想,自己毕竟是林蒙,那个憨厚朴实、不带心机、甚至有些傻气的林蒙,是个直言不讳的直男,是个无药可救的愣头青。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表演一番动情的泪水时,心头猛地一震,不对,我是林蒙啊!我该是那个傻乎乎、心直口快、毫无心机的林蒙,是个一诺千金的真汉子。 短暂的沉默后,林蒙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一脸虔诚。 林景隆见状,紧张的心情才得以舒缓,继藩,这时候可得说几句中听的话了,其实他心里比谁都紧张,生怕儿子再闹出什么笑话。 张懋也松了一口气,这小子还算识相! 就在这时,只听林蒙语气坚定地说:“侄儿林蒙,拜见姨母!”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震动了在场所有人。 连张皇后都微微一愣,毕竟,她所说的是“当子侄看待”,这“子侄”二字,不应该是后辈的称呼吗? 然而,林蒙却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毫不犹豫地认下了这个身份。 林景隆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而那背着手、一直沉默不语的弘治皇帝,老脸也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 “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他斜眼瞪了林蒙一眼,心中满是疑惑,这小子是真心傻呢,还是故意攀附? 张懋再也忍不住,严厉地喝道:“林蒙,你大胆,胡说八道!” 在皇城深处的金碧辉煌中,林蒙义正言辞地挥洒着他的豪言壮语:“岂有此理!娘娘亲口认证我是她的子侄,这皇后娘娘,岂不就是我敬爱的姨母?面对姨母,岂能无动于衷,不恭恭敬敬地行个礼,道个问候?” 噫,这脸皮,怕是比紫禁城的城墙还要厚实几分! 张懋眼中火花四溅,几乎要按捺不住他手中的家传宝刀,誓要将这搅乱朝纲的祸害一刀两断。 “……”弘治皇帝内心千回百转,表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生怕被人看穿他的慌乱,不自觉地轻轻侧过脸庞。 张皇后那含烟似的眼眸中,却依然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她偏爱那些少年英雄,而这个少年英雄还刚刚救过她女儿的生命,此刻再看林蒙,简直是越看越顺眼。她心中如水晶般剔透,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轻轻扶起林蒙,柔声说道:“是啊,见了姨母,哪有不行礼的道理?英国公你真是天真,只知吓唬孩子。继藩,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亲侄儿了。若有谁敢欺负你,只管告诉姨母。” 弘治皇帝心中直叫苦,张皇后的这一举动太过鲁莽,若是日后想要收回成命,可就难上加难了。他用力咳嗽,试图打断张皇后的话,提醒她冷静。 林蒙眨巴着眼睛,一脸关切:“陛下,您总是咳嗽,莫不是受了凉?这风寒,小侄略知一二,不妨让我来瞧瞧?”他自称小侄时,毫无心理负担,此刻如同贴上了狗皮膏药,一心想要将自己和皇家的关系“粘”得更牢。反正自己年纪轻轻,再加上曾经有过脑疾的“光辉历史”,就算要治罪,也轮不到一个病秧子来计较。他心里想,得了脑疾,待遇可媲美国宝大熊猫了。 “朕……无……”弘治皇帝心中五味杂陈,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保持了宽厚的态度。 弘治皇帝道:“你随朕到书房,朕有话问你。” 林蒙老实巴交地答道:“小侄遵旨。”说完,他朝张皇后投去一个眼神,意思是说,小侄要去书房了,陛下不会对我下狠手吧?到时候,姨母可得为我做主哦。 张皇后慈祥地点头,林蒙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落地。 一前一后,林蒙引着弘治皇帝来到了书房。弘治皇帝坐下后,便问道:“林爱卿,公主的病,如今可好?” 林蒙心中暗笑,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病毒性感冒,对症下药即可,只要退烧,慢慢调养便是:“陛下,小……” 弘治皇帝瞪大了眼睛:“不要总是自称小侄,朕知道你已经认了亲,但即便是皇亲国戚,也称臣不称侄,这是规矩!” 林蒙吐了吐舌头,立刻换上一副谦卑的模样:“臣以为,公主的病已经痊愈了,陛下不必过分担忧。” 在弘治皇帝的疑惑目光中,仿佛能窥见深宫之中的谜团:“这公主殿下,竟患了如此怪病——脑疾?” 林蒙点头如捣蒜:“正是,殿下患的正是这脑疾。” 弘治皇帝接着追问:“你那灵丹妙药,果真有起死回生的神效?” 林蒙信心满满地保证:“陛下,臣绝无虚言。” 可弘治皇帝的表情却愈发诡异:“那为何朕听闻,你至今仍在为她治疗?” “……”林蒙心中暗自纳闷,这治疗之路怎么就这么漫长? 见林蒙犹豫,弘治皇帝严肃起来:“这脑疾,难道真如朕所想,难以根除?你不必刻意宽慰,直言不讳!” “……”林蒙心中一惊,他这谎言说出去,自己岂不是成了和公主一样的病人?那自己的病,难道还有复发的可能? “陛下英明神武,果然洞察秋毫!”林蒙故作镇定,顿了顿,继续道:“臣确实是在安慰陛下,公主虽已大体康复,但……仍有可能复发。” “那需得时刻警惕?”弘治皇帝若有所思。 林蒙毫不犹豫地点头:“正是,防范于未然。” 弘治皇帝颔首:“那便每隔十天半月,你便入宫……你一男子,频繁出入后宫,确实不妥。你便在詹事府,让公主前往詹事府接受复诊。” “治愈表妹,乃臣之荣幸!” “……”弘治皇帝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但也要注意你的仪态。” “遵命。”林蒙正色道:“治愈公主殿下,乃臣应尽之责。” 弘治皇帝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身为天子,不可与少年儿郎计较:“若她发病,会有何征兆?” 林蒙不加思索地回答:“就如臣一般,平日里傻乎乎的,若突然变得聪明起来,那就说明发病了。” 弘治皇帝听后,唯有苦笑。 林蒙耐心解释:“因此,若公主殿下举止有异,便是旧病复发的征兆。” “原来如此。”弘治皇帝点头:“朕会派人时刻关注她的举止,若有异常,即刻传唤你。” 林蒙心中暗自为表妹祈祷,这种被人暗中观察,稍有异动便被召唤的感觉,自己实在难以忍受。 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岂不是成了她的病友? ………… 含泪求支持,愿这故事能继续温暖你的心房。 第54章 此物实为浪费金钱之物 当弘治帝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仿佛带走了那份匆忙中的无奈。他走得太急切,仿佛是怕被张皇后和林蒙那两颗不安分的心再次掀起波澜。这位皇帝,虽对后辈疼爱有加,却始终保持着那份尊贵与庄重,对于那些趋炎附势、一见如故就妄称兄弟的荒唐之举,他嗤之以鼻。 他深知,若是这等事传扬开去,必然会引起百姓们的非议与猜测。而林蒙,这个名字在他的心中如同悬挂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闹出一场轰动朝堂的大笑话,最终波及到皇家的尊严。 陈凯之父子和英国公,三人恭送这位皇帝离去。张皇后坐在凤辇上,眼含笑意,望向目送她的林蒙,轻声细语:“有空来见见姨母,她也是从寻常人家出身,你不要多想。” 林蒙小鸡啄米般地点头,一副乖巧模样。 待皇帝的行列渐行渐远,张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仍有些反应不过来。而林景隆却喜形于色,兴奋地搓着手:“老张,我儿如今连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如此青睐,是不是该大摆宴席,庆祝一番?毕竟,这是光耀门楣的大事。” 还没等张懋回应,林景隆又挠挠头,有些犹豫:“可是,过于张扬会不会引起非议?算了,算了,咱们就悄悄地,只请几位老兄弟来喝几杯。” 张懋连忙摆手:“不喝了,不喝了,你家这位小魔王,我是不懂他的心思,也惹不起,明日我再去都督府上,咱们再详谈。” 话音刚落,张懋就像逃命似的匆匆离去。 ………… 秋风渐起,寒意袭人,即便中秋佳节,清晨的霜冻也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林蒙裹着一件厚袄,身披棉布与丝绸交织的麒麟服,脚蹬鹿皮靴,小香香小心翼翼地帮他穿靴。林蒙看着她卖力的样子,心疼之余,不禁喝道:“养你这么久,连穿靴都不会,本少爷教你。” 说完,他自个儿熟练地穿上了靴子。 匆匆用过早点,林蒙便急匆匆地前往当值之地。 詹事府门口,却意外地遇到了两个熟人——寿宁侯和建昌伯,这对张家兄弟。张鹤龄和蔼地打着招呼,林蒙却只是淡淡回应:“噢,两位世伯好。” “要不要到我家坐坐,喝杯水?”张鹤龄热情地邀请。 林蒙果断摇头:“不喝!” 张鹤龄似乎松了一口气,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喝水也不行,伤胃。林贤侄,你这是要去哪里?” 林蒙回答:“当值。”说完,他匆匆离去。 张鹤龄的笑容虽未散去,但送走林蒙后,他的笑容却突然凝固,他敲了敲自己的胸口,长叹一声。 张延龄疑惑地眨了眨眼,不禁问道:“兄长,你这般模样,难道是心口疼得厉害?” 张鹤龄捂住胸口,苦笑道:“非也,非也,是心头的痛,像是被针扎了一般。” 张延龄顿时慌了神,急切地说:“哎呀,那可不行,莫不是今儿早上的粥出了问题?” 张鹤龄龇着牙,眼眶却泛起了红,他眨了眨眼,泪光闪烁:“你说的是真心痛,遇见他,我的心就乱了套。在大明朝,要找他这样的豪爽儿郎,恐怕得翻遍天下。我真想和他结交,可他如今恐怕已是穷途末路。那‘竭泽而渔’的道理,我明白得很,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犹如被千刀万剐。” 张延龄听罢,心中竟也涌起了同感,不禁长叹一声:“是啊,实在是可惜。” 两兄弟你望我,我望你,心头满是无奈,长叹连连。 而在另一边,林蒙踏入詹事府,朱厚照听闻此讯,立刻唤来刘瑾,待林蒙到来。 刘瑾,这个名字在林蒙心中并无太多印象,只觉得他与常人无异,却又深知,待朱厚照登基后,他必将成为臭名昭着的“八虎”之一。然而,对于每一个坏人,林蒙从不歧视,因为他觉得自己与刘瑾颇有相似之处,毕竟大哥也没资格笑二哥。一个人能坏到名留青史,这岂不是一门独特的技艺?这是匠人精神,千万人中才出一两个。 今日朱厚照并未摆出棋局,却身着鞑靼风格的袄子,品尝着滚烫的马奶,颇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风采。然而,当他见到林蒙,眼神顿时亮了起来:“你还会治病?” 林蒙谦逊地一笑:“哪里,哪里,不过是略懂皮毛,比御医略胜一筹罢了。” 朱厚照哈哈一笑:“听说你买了寿宁侯的大片地?来,给本宫说说,你要做什么?” 林蒙坦然相告:“做生意。” “做生意?”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什么生意?带上本宫,咱们一起干。” 林蒙白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殿下,银子够吗?” 这一问,直戳朱厚照的软肋,他有些尴尬地回答:“上回你送的那笔银子,倒还有不少,够不够用?” 林蒙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银子?小气什么,本宫身为太子,还怕没有银子?”朱厚照虽然这么说,但心中却有些忐忑,毕竟弘治皇帝是个节俭的人,朱厚照虽享受着内帑的优厚待遇,可现银却是一分也难求。 他微眯着深邃的眼眸,似乎在沉思着某个玄妙的问题,口中轻描淡写地道:“行了,别再啰嗦了,你赶紧去当值吧。今儿杨师傅因感风寒未能授课,我得亲自去父皇和母后那里请安。” ………… 在紫禁城的深处,皇帝的銮驾从奉天殿驶向了暖阁。 今天的朝议在奉天殿举行,弘治皇帝在政务之余,便来到了暖阁稍作休息。午后,还有一场重要的朝会等待着这位皇帝。 然而,当他刚刚踏入暖阁,弘治皇帝便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不对劲。他的目光在暖阁四周扫过,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突然,他的记忆闪回,想起了暖阁中挂着的“敬天法祖”匾额和那幅他钟爱的《千里江山图》。这幅图,乃北宋画院学生王希孟的传世之作,虽画家名声不显,但画中江山壮丽,气势磅礴,堪称宫中珍宝,实为皇家收藏的瑰宝。 这幅画是弘治皇帝的心头好,因此被特意挂在了暖阁之中。然而,此刻挂在墙上的《千里江山图》却神秘失踪,那片空荡荡的墙壁,让弘治皇帝心中一紧,仿佛面对着一件不可思议的奇事。 “来人!”弘治皇帝轻声呼唤,表面上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掀起了波澜。这里是紫禁城,天子的居所,失窃之事,在他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或许只是神宫监的宦官不小心取下清理了吧。 刘钱今日当值,却显得有些魂不守舍,他颤颤巍巍地上前,声音颤抖:“奴婢在。” 弘治皇帝语气淡淡:“画呢?” “奴婢……奴婢……”刘钱顿时慌不择路,跪倒在地,身体筛糠般颤抖。 弘治皇帝心中一沉,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太子来过?” 第55章 形影不离 在刘钱面如死灰的惊恐中,弘治皇帝敏锐的目光终于捕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他声色俱厉地喝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陛下,在奉天殿的廷议之上……太子殿下突然慌不择路地闯了进来……奴婢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心想……心想太子殿下不过是去暖阁等候陛下,便擅自去了茶房,为太子殿下准备香茗。” 弘治皇帝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心中对太子的行踪愈发疑惑:“直接说重点!” “是,是……”刘钱吓得魂飞魄散:“然而,当我端着茶回到暖阁,却发现太子殿下背着一堆包裹,如同兔子般蹿了出去。奴婢……奴婢吓得不敢追赶,直到太子消失在视线中,奴婢才惊觉,暖阁中不见了《千里江山图》,还有那象牙镶金的笔筒,还有从唐时流传至今的龙凤玉璧,还有……” 刘钱的话音未落,弘治皇帝已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这岂止是偷?简直是肆无忌惮地盗取了朕的珍宝! “奴婢该死!”刘钱浑身颤抖,匍匐在地。 弘治皇帝回头一看,果然,龙凤玉璧和笔筒都不见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冲到屏风后,脸色大变:“朕的徽宗宫廷龟山砚台呢……” 刘钱的身体又剧烈地抖动起来,不敢抬头,结结巴巴地说:“想……想必……” “真是败家子!”弘治皇帝怒不可遏,暖阁是他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也是他最珍爱的宝物所在,这些宝物,每一件都是世间罕见的瑰宝,如今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弘治皇帝此时竟发现自己连愤怒都难以表达,只是愣愣地发呆,半晌,才突然咬牙切齿地说:“立刻派锦衣卫调查太子的动向。还有……”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此事绝不可外传!” 毕竟,相比于这些宝物,太子才是他心中的重中之重。这小子如此行径,必有蹊跷。此事若传扬出去,天下人将如何看待储君? 既然不能公开宫中失窃之事,自然也不能大张旗鼓地追查,于是……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暗自忍下。 “奴婢遵旨。”刘钱如释重负。 ………… 次日清晨,寒风刺骨,街道上充斥着衣衫褴褛的流民,他们蜷缩在街头巷尾,仿佛保定府的灾荒波及到了他们。 林蒙呵着白气,看着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们,自己虽裹得严严实实,却也觉得寒意侵骨,更别提那些无依无靠的流民了。 抵达詹事府时,林蒙竟意外地遇到了王金元。 林蒙热情地与王金元打招呼,但王金元却如同受惊的兔子,低着头,装作不认识林蒙,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踏入詹事府的深宅,林蒙随着引路人,终于见到了那位气宇轩昂的朱厚照太子。朱厚照一见到林蒙,顿时喜形于色,兴奋得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哈哈,本宫的银袋子又鼓了起来!” 他的眼眸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激动,随手抛出一张烫金契约:“看,这可是真金白银的交易!喂,那个谁……” 此刻,林蒙身边总是跟着忠诚的邓健,而朱厚照似乎也对他特别宽容,允许邓健随意进出詹事府。邓健闻言,立刻抢前一步,豪爽地报上名号:“小的邓健,有礼了。” 朱厚照轻应一声:“好,那就把这契约读给林兄弟听听。” 邓健伸手欲取契约,林蒙却抢先一步接过,一番翻阅后,他惊愕地发现,这竟是王金元立下的字据,内容是他愿意以纹银二十万两,购得朱厚照珍藏的《千里江山图》及诸多珍玩,三天之内,银货两讫。 林蒙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问:“太子殿下,王金元买这些作甚?《千里江山图》?这可是宫中御宝,王金元怎敢僭越?” 朱厚照嬉皮笑脸地回答:“他敢不敢买,还不是得看本宫的脸色?” 林蒙瞬间明了,王金元签订契约时,多半是被人以刀剑相逼,这朱厚照,你个混账! 林蒙忍不住想要痛斥朱厚照,在他心中,王金元虽贪,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岂能明目张胆地掠夺百姓?可木已成舟,他只能强忍怒火,微笑道:“殿下手段非凡,佩服,佩服!” 朱厚照见林蒙这般暧昧的表情,更是兴奋:“难道你认为本宫是在劫富济贫?” 林蒙严肃地说:“殿下此言差矣,劫富济贫何来过错?但百姓之财,岂能轻易夺之?” 邓健在后点头附和:“少爷所言极是,振聋发聩,让人茅塞顿开!” 邓健的笑容里满是欢喜,那是发自内心的笑,从小陪伴林蒙长大,他的性格早已被林蒙所影响。 “……”朱厚照正义凛然地反驳:“胡说八道,本宫岂是抢夺,不过是取之于父皇,用之于民。” 林蒙听着,心中不禁暗叹:殿下,你这哪里是取,分明是挖坑,而且坑的还是我啊! 朱厚照却毫不在意,随口说道:“不过那王金元胆敢拒绝,本宫就让他见识一下本宫的厉害,现在,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这场交易了?这买卖怎么个玩法?” 林蒙面对朱厚照的“高明”手段,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当朱厚照好奇地追问起这买卖的奥秘,林蒙瞬间换上了一副精明的面孔,郑重其事地说:“陛下,臣在巍峨的西山寻得一块宝藏之地,荒凉中蕴藏着无限商机。不仅山体待开发,周边的肥沃土地也是不可或缺的。臣已悄无声息地与邻近的地主们搭上了线,近两日便有要事商讨。” “开发,开发何物?”朱厚照好奇地追问。 林蒙神秘一笑:“陛下,这可是冬日里的暖阳啊!煤,那烧得旺旺的煤,这会儿正火遍京城,让人驱寒取暖。” “哦?”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灵光:“本宫怎么就没想到呢?” 林蒙得意地调侃道:“陛下,臣可是早有耳闻,那西山煤藏丰富,这才一拍即合,买下了它。想那京郊严寒将至,大雪压枝,百姓们若是没有炭火取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者,臣还打算在山脚搭建煤炉和烟管,那些富贵人家,讲究排场,不缺银子,这岂不是个天大的商机?” “哎呀!”朱厚照拍案而起,激动不已:“本宫怎么就没想到这等美事!” 林蒙调侃道:“陛下,这赚钱的门道,自然是要靠臣这样的聪明人。想那冬日取暖,柴米油盐一般不可或缺,而咱们开采的煤,价格比炭低廉十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陛下,这发财的好时机,就在眼前啊!” 朱厚照兴奋得搓手摩拳,越发觉得这是一场风生水起的商机。其实煤这东西,在这个时代早已不是秘密,大明不是有着名的煤山吗?崇祯皇帝就在那里留下了悲壮的传说。即便朱厚照也深知煤的用途,他不禁自嘲地拍拍脑门:“本宫真是愚钝,竟然一丁点都没想到!林兄弟,你真是才智过人,瞧这天下多少人对此视而不见,而你独辟蹊径,想到了这等妙计。” 第56章 世间豪杰,唯有我与你并称 瞧那朱厚照与林蒙谈笑风生,一旁立定的邓健与刘瑾,却是眼角直抽,忍不住要翻白眼。 众人皆知煤火可燃,然而世人都偏爱柴炭,弃煤取暖,岂非愚蠢? 太子殿下竟与林蒙痴心妄想,企图以煤致富,这岂非天大的笑话? 刘瑾瞪着牛眼,却不敢直言,生怕挨上一顿好打。 邓健则是唉声叹气,仿佛家中遭了丧事。他已预见到,一旦少爷挖出煤炭,必定血本无归,但这似乎也是少爷的日常。 朱厚照却是喜形于色,仿佛找到了灵魂伴侣。他对金钱的渴望,让人不禁疑惑,他赚钱的初衷,究竟何在? 林蒙显然是看准了机会,拉太子下水,这可是一石二鸟之计。即便运气不佳,也能在临终前拉个垫背。 朱厚照对林蒙佩服得五体投地,顿时觉得自己英明神武,天下皆愚。原来连他都知晓煤火之妙,却无人问津,唯有林蒙独树一帜。 刘瑾与邓健面面相觑,心中权衡着是否要直言相告。挨打事小,若是惹怒了主人,那可就糟了。 林蒙一拍大腿,立刻忙碌起来。西山附近的大地主们如今如获至宝,因为南和伯林蒙广发英雄帖,宣称要购地。 若非林蒙这位败家子,众人或许还会犹豫。地是祖产,岂能轻易卖出?但现在,这简直如同天上掉馅饼。 林蒙出手阔绰,仅几日便挥霍了近十万两银子。 京师之内,议论纷纷,无数人悔不当初。若自己手中有块西山荒地,那岂不是要发了? 林景隆脸色铁青,每日都有一帮老兄弟上门:“公子要买地?林老哥,我也有地啊,肥水不流外人田。” 林景隆瞬间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对他和他的儿子投以同情的目光,仿佛他们俩成了天下最荒唐的笑柄。 一口老血喷涌而出,都督府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恐慌。 林景隆怒吼道:“再有人在我面前提那破地,老子就让他好看!”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满是同情与不可思议,他们眼中那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南和伯,此刻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料。 这一闹腾,林蒙的名声瞬间传遍了天下,即便是远道而来的各国使臣,也对这位在京师闹出天大的地价风波的林蒙投来震惊的目光。有位来自倭国的僧人更是感慨万分,只见京师之中林蒙买地之举,便足以窥见中华之繁华。 林蒙却在这突如其来的关注中,从人见人厌的角色,一跃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昔日里疏远的亲戚纷纷登门拜访,家中琐事纷至沓来,街坊邻居也不再对他避之不及,反而纷纷热情地打招呼:“林少爷好,听说您又买地了?我二叔的娘舅的堂兄也有一块地,正想着卖呢……” “滚!”林蒙冷漠地瞥了一眼,从牙缝中吐出这个字。 被骂的人居然没有生气,反而陪着笑脸说:“林少爷这‘滚’字,真是掷地有声……哈哈……哈哈,那块地……其实林少爷您再……” 林蒙对此毫不理会,吹着口哨,轻松地踏着步伐,潇洒地离去。 买地的真正目的,是掌控西山矿脉附近的每一寸土地,以防日后煤矿开采时,他人趁机从中渔利。此外,这些土地迟早也会被开发,因此他坚决不还价,就是要制造一种“不买就亏大了”的错觉,尽管实际上溢价并不高。 随着十数里的西山矿脉和上万亩荒地的纳入囊中,林蒙的下一步棋局已然铺开。 ………… 京师之内,消息如同风暴般迅速传播,甚至传到了皇宫之中。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战战兢兢地入宫,在暖阁里恭候良久,直到皇帝驾临,他方才跪拜道:“臣牟斌参见陛下。” 牟斌虽是威名赫赫的锦衣卫,却行事低调,在他的治理下,锦衣卫的形象有所改观。 然而,新官上任三把火,遇到像弘治皇帝这样不喜欢大动干戈的皇帝,锦衣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弘治皇帝看似平静地拍打着案牍,实则内心早已翻江倒海。他难以置信地问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牟斌是个老实人,此时只能苦笑着回答:“臣已经查过了,太子殿下竟然偷了陛下您的画作和珍玩,竟然……竟然去卖了……” 弘治皇帝表面上不动声色,但脸色却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坑爹啊!”弘治皇帝心中暗叹,世上竟有皇太子偷皇帝的东西去卖之理? 牟斌偷偷瞥了弘治皇帝一眼,生怕他经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震撼,于是他使出浑身解数,力求用最温和的言语来传达消息,轻声细语道:“陛下,这笔交易……竟然高达二十……不,五十万两银子!买家名叫王金元,听说是买地时,他的脖子上,还悬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 弘治皇帝静默不语,脸色却渐渐涨得通红。 牟斌接着说:“据我所知,殿下用这笔巨款,与林蒙联手,投身于那令人费解的商海之中。” 弘治皇帝险些如林景隆般喷出一口老血。 牟斌小心翼翼地再抬头,仿佛在确认弘治皇帝是否已稍显恢复,于是他继续道:“他们在这西山周边,短短数日便挥金如土,据说已经购置了十多万两银子的土地,附近土地被一抢而空,竟有万亩之广!” “十多万两银子,荒地,短短几天,竟一扫而空?”弘治皇帝终于按捺不住,愤怒地喝问。 弘治皇帝既哭笑不得,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朕这是招来了什么灾星啊。” “陛下,是否该让锦衣卫……” 弘治皇帝摇头,沉声道:“什么都别做,什么都别提,就当一无所知。现在介入,恐怕只会闹出更大的笑话。林蒙……朕再给他一些时间,看看他到底要玩出什么花招?” 对林蒙,弘治皇帝心中百感交集,时而赞赏,时而愤怒,他甚至庆幸自己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否则真要被气得吐血。然而,现在…… 弘治皇帝竟也感同身受,与林景隆有了共鸣。 但他的好奇心也油然而生,这林蒙,究竟在玩什么高深莫测的把戏? 他暗忖,一个能想出改土归流,培育出三位举人的人才,不至于如此胡来吧。 “再观察观察吧,再观察观察……”弘治皇帝忍不住咳嗽起来,“这天气越来越冷了,城里的流民该如何安置,顺天府可得好好安置才是。” 第57章 天意弃之 在这风起云涌的西山脚下,距离繁华的京师仅尺尺之遥,正是林蒙心中所向的沃土。他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因为在这片土地下,蕴藏着丰富的无烟煤矿脉,尤其是那山西宣府大同一带,简直是个藏宝之地。然而,遥远的距离曾是开采的难题,但西山之畔,露天矿脉近在咫尺,开采便捷,运输成本几乎为零。 西山,这片充满活力的土地,早已集结了数十名矿工,他们勤奋地勘探矿脉,挖掘出的煤炭经过简单处理,便能制成煤球或蜂窝煤,一日之内便能送达京师,供那些火炉取暖,其便捷程度,令人惊叹。 詹事府内,朱厚照太子殿下目睹这黑金之宝,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几乎手舞足蹈:“林兄弟,这煤炭可是金子啊?瞧这煤块,色泽饱满,简直让人心动。” 刘瑾心中苦涩,却不敢直言京师煤源丰富,甚至有人愿意白送也不要。而林蒙眼中光芒更盛,他满怀信心地告诉朱厚照:“殿下,这是您的发财良机。” 朱厚照激动地搓着手,似乎已预见到雪后的黄金时代:“这几日天气尚暖,还未见雪花飘落……” 林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殿下您身着锦衣,自然不觉得寒冷。而那些街头的百姓,每日清晨,顺天府都要清理冻死的尸首,生活之艰辛,可见一斑。 然而,作为大股东,林蒙始终保持着春风般的温暖,他笑着回应:“殿下,雪很快就来了,那时河面将结冰,天寒地冻,财富便会滚滚而来。” 朱厚照兴致勃勃:“林兄弟,若我们发了财,你打算做什么?” 林蒙一愣,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如此深谋远虑,他思索片刻,道:“赚更多的银子,让天下人都对我刮目相看。” 朱厚照哈哈大笑:“英雄所见略同,本宫也是这么想的。” 接下来,便是将开采的煤炭转化为商业价值,林蒙决定在繁华的东市设立一个门脸,以便与人洽谈生意。在招募矿工的同时,他将店铺修葺一新,第一批无烟煤煤球运入货栈,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为了彰显身份,林蒙深思熟虑后,在店铺前挂上了“镇国煤业”的金字招牌。这“镇国”二字,正是朱厚照太子殿下的点睛之笔,他身为太子,又是大股东,一言九鼎。 招牌已立,煤球已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林蒙开始思考如何构建镇国煤业的组织架构,而他的心中,早已有了人选——王金元。这位曾经的商界奇才,如今被林蒙以特殊方式请到林家,他将在这片煤海中,书写新的传奇。 在这场戏剧性的瘦身大戏中,他如同从肉山突变为人间仙境的幽灵,短短数日,体重锐减数十金,若非那眉宇间透露出的凄凉,林蒙几乎要怀疑他是否偷偷修炼了减肥秘术,摇身一变成了减肥界的传奇。 当林蒙踏进视线,王金元便如破闸的洪水般,泪水横飞,双手急摆:“林大侠,林大侠……求你高抬贵手,我已命悬一线……天啊……”他紧握着胸口,仰天长啸:“我究竟招谁惹谁了,跟着林大侠鞍前马后,结果与人共谋乌木之利,苦心经营终成正果,却被太子殿下以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刀逼得走投无路。我即便求饶,那二十万两的黄金也化作流水,流进了他那所谓的‘珍宝’箱中。这些宫中瑰宝,就算我胆大包天敢出手,又有哪个狂徒敢接盘?我不但不敢卖,还生怕它们稍有闪失,一旦宫中翻脸,那我这欺君之罪,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泪如雨下,他双手高举,悲痛欲绝,林蒙见状,心中亦泛起波澜,不禁心生怜悯。 林蒙轻拍他的肩膀,温柔地安慰道:“别哭了,王兄,二十万两银子,不过是沧海一粟。咱们跌倒了,就爬起来。现在有机遇,想和你共创伟业,你来做掌舵人,帮我这个少爷卖煤。这买卖风生水起,利润丰厚,我给你半成股份,我们一起飞黄腾达,如何?” 王金元首次在林蒙脸上看到了慈善家的影子。 半成股份,不过是区区五分之一的利润,但对于如今倾家荡产的王金元来说,却如同救命仙丹。 王金元,一个商业嗅觉敏锐的奇才,若非太子殿下的“慷慨解囊”,他即便不是富可敌国的首富,也是京城商界的翘楚。 然而,那二十万两的巨款,让他从云端跌入谷底,家财散尽,昔日的风光不再。当初的百万两乌木收购,背后更是隐藏着无数的借贷和暗流涌动,他不过是幕后的棋子。 尽管如此,王金元依然泪如泉涌,一提到卖煤,他悲怆地哭诉:“卖……卖煤……这世上煤山遍布,如何能卖得动?不……不……” 他摇头如拨浪鼓,经历过太多权贵的盘剥,他怕了,只想安享晚年,不再过问江湖风雨。 “你当我王金元是傻瓜吗?”林蒙眯起眼,叹了口气。 “好好说话,王兄,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是老交情,王兄真不愿意和少爷我联手?”林蒙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不。”王金元语气坚决,没有丝毫妥协的迹象。 林蒙又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才缓缓道:“各有所志,少爷我并非强人所难。对了,王兄,那太子殿下当真如此霸道,竟然还拿着一把大刀架在你的脖子上?” 王金元心头涌起一片苦涩,泪如雨下,哽咽着说:“哎,提起来心都碎了,那把锋利如秋水的三尺长刀,竟能吹断毛发,我即便是跪地求饶,也是徒劳无功……我的命,就这么惨淡收场……哎,我的天啊……” 就在王金元悲痛欲绝之际,林蒙却骤然提高音量,大声命令:“邓健,给我立即去取!那把能斩断太子权杖、诛灭奸商恶行的神秘御剑!” “……”王金元愣在当场,哭泣声戛然而止,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林公子,这……这是何意?难道说,买卖之间,仁义真的可以置之不理?难道你……你要对我……” 林蒙微笑着拍了拍王金元的肩膀,语气轻松:“老王,别紧张,开个玩笑而已。你也知道,我林蒙最是爱开玩笑。放心,没事的,来,坐下来,咱们边喝茶边聊。” 王金元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颤声道:“林公子,您可得说清楚,这御剑、这奸商,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蒙一脸从容:“不过是玩笑罢了,王兄,何必如此紧张。我林蒙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可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林蒙看似和煦,但王金元却感到一股寒意袭来,他小心翼翼地问:“林公子,您……您可是那……那……” 还未等王金元说完,林蒙便打断了他:“杀戮,我林蒙最是厌恶。我的处世之道,便是遵纪守法。那种龌龊之事,我林蒙闻之色变,断然不屑为之。” 王金元脸色煞白,瞳孔急剧收缩,身体猛地一颤,差点从椅子上跌落:“杀人,可是犯法的!” “那当然。”林蒙不慌不忙地点头:“本少爷最痛恨的就是这些。王兄,你为何不喝茶呢?我林蒙的品行,你难道还不放心?” 王金元尴尬地笑了笑,却感觉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他挣扎着站起来,双膝一软,竟然直接跪倒在地:“林公子,我……我愿意,我愿意为您效犬马之劳,哪怕是卖尽家产,我也在所不惜!” 林蒙异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王兄,这可是你的真心话?你可别勉强自己啊。我林蒙最是讨厌勉强他人,就像太子那般,威胁利诱,简直是可耻至极,我林蒙绝不做此等之事。” “绝对真心,林公子……”王金元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我对您林公子仰慕已久,能为您效力,是我王金元此生最大的荣幸。无论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王金元绝不皱一皱眉头,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第58章 一切准备就绪 王金元,那身影犹如一把利剑出鞘,伸出双手,誓言如雷鸣般响彻云霄,那份坚定的神色,尤其是眼中流露出的那股敬仰之光,竟让林蒙不禁心头一震,自己的名声,难道在这风云变幻的商海中,真的有回暖的迹象了吗? 无论如何,王金元的加盟,无疑是给“镇国煤业”添上了一抹亮丽的色彩,他如同一位历经沙场的老将,人脉如织,经验丰富。朱厚照与林蒙,自然应该将指挥棒交给这位商业奇才,退居幕后,让专业人士挥斥方遒。 林蒙身为大东家,王金元则是当之无愧的大掌柜,而太子殿下,自然也就成了最耀眼的光环,最合适的推广使者。 听闻“代言人”三字,朱厚照微眯着眼睛,绞尽脑汁地构思着与之相关的词汇,最终还是一头雾水:“代言人大,还是大东家大?” 林蒙得意地挑起一边的眉毛:“一样大!” “噢。”朱厚照眉开眼笑:“虽然这个名字不够霸气侧漏,但仔细一琢磨,也颇有一番韵味。做买卖嘛,就得接地气,代言人……听起来也不那么吓人。只是,代言人这差事,具体是干什么的呢?” 林蒙笑容可掬地望着朱厚照:“就是将我们的煤,广为传播,展现的是我们镇国煤业的辉煌形象。” 朱厚照顿时精神百倍,眼中闪烁着光芒:“本宫英姿飒爽,这代言人的职位,正合我意!还是你最懂本宫的心思。” 林蒙竖起大拇指:“殿下气宇轩昂,与镇国煤业,简直是绝配。” 心里却暗暗吐槽,这人脸皮可真厚! …… 内阁,这座隐匿在紫禁城角落的神秘殿堂,虽不起眼,却如同天下的心脏,跳动着整个帝国的脉搏。 无数的奏折,如同雪花般飘落在内阁的案头,等待着内阁大学士们的审阅。他们凭借智慧与经验,对每一份奏折进行精心票拟,再将建议送至皇帝面前,皇帝则在深思熟虑后,画下朱红色的圈圈,将天下的命运交付于他们之手。 正因为这票拟的权力,内阁大学士在大明被誉为宰辅,虽非宰相,却享有与宰相同等的尊贵地位和权力。 内阁首辅大学士刘健、李东阳和谢迁,每日清晨入宫,与皇帝在暖阁中商讨国是,随后回到内阁票拟奏疏。正午时分,这三位既是同僚,又是挚友的老者,会相约在值房隔壁的茶房,品茗闲谈,交流对时事的见解。 在这温暖的茶房之外,大雪纷飞,积雪已深达一尺。正当中秋佳节,这异乎寻常的雪景,不禁让三位大学士忧心忡忡,对未来充满了担忧。 在这金风送爽、月圆如镜的中秋之夜,刘健轻呷一口香茗,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下,长叹一声,仿佛一缕愁绪随着茶香飘散:“自弘治九年起,中秋之夜,天地仿佛被赋予了某种魔咒,气温骤降,春花不再娇艳,秋叶不再金黄。粮食减产固然可惜,可陛下励精图治,府库中陈粮充盈,尚可应付。然而,最令人痛心的是百姓的疾苦。街头巷尾,流民徘徊,无数贫民家徒四壁,取暖之物皆无。诸君,若是年年如此,这世道该如何承受?” 谢迁悲怆地叹了口气,连手中的茶杯也忘了一饮而尽:“莫非是朝廷有所失德,才引得天怒人怨?” 李东阳轻咳一声,对谢迁的直率表示了些许无奈:“谢公慎言,坊间流言,未必可靠。” 刘健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于这些天象之谜,他也是束手无策。 就在此时,一阵风吹过,刘健的目光透过窗棂,捕捉到一丝好奇的影子。他微微抬眉,沉声喝道:“进来!” 门缓缓开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宦官探进头来,刘健却认出了他,那是太子身边的人,刘瑾。 刘瑾一脸谄媚,笑容可掬:“见过刘公、谢公、李公。近日天气突变,大雪纷飞,太子殿下挂念三位师傅,特遣奴才前来,为三位师傅添置薪柴,以御严寒。” 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人面面相觑,太子殿下平日里对三人避之不及,今日却主动关心,这其中的蹊跷,不言而喻。 刘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轻轻捋须:“好,好,好,太子殿下终于懂事了。”作为内阁首辅,又是太子太傅,他对太子的成长感到无比欣慰。 谢迁也露出笑容,而李东阳却似乎察觉到了异样,他目光如炬,淡淡地道:“请转告太子,臣等感激殿下所赐。” 刘瑾狡黠地眨了眨眼,依旧不肯离去:“殿下有命,要亲眼看到三位师傅添了薪柴,方才放心。” 刘健微微一笑,挥了挥手:“那就添吧。” “是是是,太子殿下还特别交代,要让奴才亲自为三位师傅换上新的火盆。” 话音刚落,刘瑾与另一个宦官马永成喜滋滋地抬着一个火盆走了进来。火盆里的“薪柴”早已燃起,热气腾腾。 “且慢!”李东阳目光锐利,他盯着火盆,眉头紧锁:“这不是木炭,这是煤!” 是煤!一个不寻常的发现,似乎在这中秋之夜,藏匿着一场风云变幻的秘密。 突然间,茶馆里喧闹得仿佛炸开了锅,烧煤的火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竟似比自杀还危险,这刘健,可不是三岁顽童,哪能如此草率? 刘健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这……难道是在开玩笑吗? 谢迁气得肺都要炸了,几乎要喷出一口鲜血,太子殿下,这简直就是在玩火自焚,如此行径,岂不缺德至极,小小年纪,竟有此心机。 在这个时代,煤与后世大相径庭,未经精炼的煤中硫磺含量高得惊人,一经燃烧,浓烟滚滚,二氧化硫弥漫,吸入过多,那是九死一生的险境。 烧煤取暖,无异于慢性自杀,这道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谢迁怒火中烧,正欲破口大骂。 而刘瑾却是一脸得意,笑眯眯地说:“几位大人不必忧心,绝不会中毒的,这是上好的无烟煤,无烟自然无毒,您瞧,这里哪有烟?” 众人一瞧,果然,这煤燃烧起来,并非像普通煤那样黑烟滚滚,只是轻轻冒出几缕白烟,似乎……连刺鼻的味道都未曾察觉。 咦?这世上竟有如此神煤? 谢迁眯起眼,不禁问道:“这东西,想必价值连城吧?” “不贵,不贵。”刘瑾笑着回应:“也就几文钱一斤,无烟煤燃烧持久,用一天足够了。” 此话一出,刘健猛地激动起来…… ………… 在这个充满故事的角落,我总觉得应该和你们,亲爱的读者们,来一场心灵的对话,交流不仅是文字的碰撞,更是情感的交融。那么,我要说些什么呢?求你们的支持和共鸣! 第59章 乌鸦的预言能力 在静谧的夜色中,刘健如遭雷击,猛地起身,目光如炬,直勾勾地锁定那熊熊燃烧的火盆,仿佛在其中窥见了天地间最神秘的宝藏。 彼时,木炭的价格已经飙升到令人咋舌的三四十钱一斤。这并非因为木炭本身有多么珍贵,实在是其制作过程艰辛无比,不仅需砍伐树木,还需匠人在深山老林中搭建窑炉,而烧制完成后,还需人力从密林深处将木炭运出,成本之高,让人瞠目结舌。 然而,这煤炭……竟是如此低廉! 它似乎与木炭无异,却毫无异味,燃烧时间更是惊人。 刘健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目光瞥向窗外那鹅毛般的大雪,神色间流露出深深的思索。 这价格低廉的取暖材料……似乎…… 谢迁与李东阳也似乎心有灵犀,神色变得愈发深沉。 对他们这些运筹帷幄的朝臣来说,心中所想所虑,无不关乎国事! 此刻,谢迁忍不住靠近火盆,忍不住低声问:“这真的一点无害吗?” 茶馆内,三位大学士竟因这铜盆中的一堆无烟煤,整个下午都未踏足值房,他们一边品茗,一边凝视着那持续燃烧的无烟煤,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奇迹的发生。 然而,这无烟煤却比木炭更为耐烧,半天过去,那团火光依旧炽烈,毫无熄灭之意。 事实证明,这无烟煤燃烧均匀,燃烧时间极长,三人仅开了一扇小窗,却依然感觉暖意融融,将寒冷的雪花隔绝在窗外。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内心愈发震撼。 许久,李东阳缓缓开口:“听闻林蒙怂恿殿下经商,不知这无烟煤是否与此事有关。” 李东阳目光深邃,投向刘健与谢迁,二人默契地点了点头,心照不宣。 …… 次日破晓。 林蒙身着华服,内衬麒麟纹锦衣,踏着皑皑白雪,匆匆来到詹事府。 刚刚上值不久,宫中便有人来宣,召皇太子朱厚照入宫参加筵讲。 筵讲是翰林院给皇帝讲授学问的场合,每隔数日便有一次,皇太子朱厚照自然也要参与其中,这不仅是对学问的积累,也是皇帝对他的一次考验。 然而,这次传旨的宦官却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蒙一眼:“林总旗,陛下有旨,让林总旗陪同殿下同往。” 这几日,朱厚照心神不宁,生怕被父皇抓去问责偷窃之事。然而,宫中却毫无动静,朱厚照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他拍拍袖子,兴奋地说:“走,老林,咱们一起去。” 啊……林兄弟的称呼已变成了老林,可林蒙明明风华正茂,怎么听着,就像是朱厚照占了便宜似的。 在这历史的长河中,两位使者忐忑不安地踏入崇文门,步入了神秘而庄重的崇文殿。殿内,弘治皇帝面色凝重,早已端坐龙椅之上,如同王者降临。 翰林学士们,如同列队的士兵,严谨地跪坐在殿右,一个个表情严肃,不敢有丝毫懈怠。 而殿左,则是那三位才子:刘健、李东阳和谢迁。谢迁的眼袋深陷,仿佛一夜间经历了无数辗转反侧,难掩疲惫之色。 他性格固执,与无烟煤较上了劲,誓要将这顽石般的存在燃烧殆尽。然而,他竟真的做到了,直至曙光破晓,最后一缕热量消散,他方才松了一口气。 “哼,与谢迁较量,你不过是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他心中暗忖,对无烟煤的坚韧不禁生出了新的思考。 弘治皇帝环顾四周,见到谢迁的状态,关切地问道:“谢卿,你的身子可好?” “多谢陛下挂念,臣尚安好。”谢迁回答得谦逊有礼。 弘治皇帝的眉头微微舒展,却又叹息道:“这寒冬腊月,众多卿家病倒,谢卿也要好好保养才是。” 就在此时,朱厚照与林蒙二人推门而入,朱厚照缩着脖子,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装无辜,林蒙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在外他是长辈,进了宫门,便成了装孙子的高手。你装得,我看得,我比你更会装! 二人行礼完毕,弘治皇帝对朱厚照横了一眼,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皇太子竟敢在父皇头上动土,这事儿弘治皇帝怎能轻易放过?但他深知此事不宜张扬,只能权当什么都没发生。 至于林蒙,他也未见得有好脸色。林蒙心中忐忑,但生存的本能驱使他立即表忠心:“吾皇圣明,臣见陛下气色不佳,这大雪纷飞之际,陛下仍日理万机,操劳国事,实乃国家之幸!” 林蒙深知,笑脸相迎总是没有错的。 弘治皇帝故作轻松地望着二人,内心却想着如何找个由头敲打一下这两个小家伙。既然不能明说,那便借题发挥。 他淡淡地开口:“林蒙。” “臣在。”林蒙笑眯眯地回答,仿佛“林蒙”二字成了最美妙的旋律,让他瞬间精神百倍。 “……” 朱厚照忍不住干咳起来,他觉得林蒙这无耻之极的拍马屁已经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虽知他是在尽力讨好,但看这小子如此卖力,心中不禁有些软化。终究是孩子,便道:“朕上次读了你的‘改土归流’之策,原本觉得颇有见地,但仔细思量,却又觉得此策未必可行。” 这不过是虚张声势,弘治皇帝意在敲打林蒙,免得他得意忘形。 林蒙恭谨地行了一礼,眼中闪烁着深思熟虑的光芒:“陛下,恳请赐予高见。” 弘治皇帝缓缓开口,语调淡然却掷地有声:“此策虽妙,然其波澜壮阔,实非小事。若国运昌盛,顺其自然,自可水到渠成。但观今朝,天灾连连,若对西南诸土司强行推行改土归流,必会引起轩然大波,恐成火上浇油之势。朕观土司之乱虽刚平息,然人心惶惶,此刻若朝廷稍加恩赐,安抚人心,他们自不敢轻易生事。西南之安定,关乎国本,而改土归流,犹如猛药,切不可轻率尝试。” 话音刚落,弘治皇帝的论点已是条理分明。 然而,他的话语虽有其理,但林蒙心头却似有一股暗流涌动。今年,贵州、广西等地,似乎又有一场土司叛乱的苗头,这不仅仅在贵州省晴隆县的县志中有所记载,就连明实录中也屡见不鲜。 通常情况下,朝廷刚平定叛乱,即便土司心中有所不满,也会因恐惧而暂且蛰伏。然而,这一次的叛乱却如同晴天霹雳,突然爆发。 林蒙轻轻摇头,心中暗忖:“陛下,臣以为,若不从根本上通过改土归流解决问题,广西,尤其是贵州的叛乱只会愈演愈烈。陛下若选择姑息,无异于养虎为患。臣敢断言,不出数月,新的叛乱必将席卷而来,且来势汹汹。” 他的话语一出,满朝文武皆面露愠色,心中暗自腹诽:乌鸦嘴!西南刚刚恢复安宁,怎可能再起波澜,这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 第60章 今朝的奏对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刻,林蒙竟有些愣住了,那钱钺,竟有这么大的来头? 然而,他分明记得,这人在史册上可是被叛军痛击得体无完肤啊! 此刻,殿中的君臣们仿佛都在戏谑般地打量着他,眼中闪烁着一种“年轻人,你还太嫩,得多学学”的微妙光芒。 林蒙心中不忿,正色而立:“钱钺固然是能臣,这点我也有所听闻。但若真论到山东、河南,他治理的不过是民众,约束的也不过是下属官吏。或许他的能力在那儿,但面对贵州的复杂局势,他那套手段无疑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我担心,不出多久,钱钺的所作所为,反而会引发更大的灾难,朝廷需得未雨绸缪,谨慎行事。” 其实,弘治皇帝原本只是想敲打敲打这个小年轻,岂料他竟然认真起来,竟然直言不讳地指出钱钺的能力不足以胜任。 弘治皇帝脸色一沉,严肃地说:“这是诽谤大臣,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 “噢。”林蒙乖乖地应了一声,可内心却是痒痒的,不说出来实在难受。因为他心中明镜似的,贵州的叛乱何其严重,钱钺非但无力平定,反而有可能是被叛军擒拿的靶子。 忍不住,他又开口:“可是,臣以为,朝廷应当派遣得力干将奔赴贵州、广西一线,增派兵马,以防万一。” “你还敢说?”弘治皇帝怒目而视。 林蒙的话,无异于在崇文殿里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翰林们纷纷不满。 钱钺在他们心中素来享有崇高的地位,林蒙你这是何意,诽谤朝廷的能臣,你这是在瞎说一气! “林总旗,安分守己地经营你的生意就好,为何要胡言乱语,议论国事?”说话的是翰林侍读周超,他气得脸红脖子粗,还带着几分讽刺:“你林蒙算什么东西,谁不知道你?你竟敢诽谤钱钺,真是目无王法!” 周超与钱钺同年中进士,有这层关系,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好好教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林蒙梗着脖子,毫不退让:“我也不想多嘴,但陛下正是让我谈论改土归流之事!” “……” 一时间,崇文殿内寂静无声,仿佛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周超彻底服气了,不敢再争辩。你林蒙这番话,简直是在玩火自焚,你随便说一句,就能把皇帝牵扯进来。做臣子的,即便犯了天大的错误,也都是自己的错,而你林蒙,竟然能一脸无辜地将责任推给皇帝,真是了不得。 深吸一口气,弘治皇帝意识到不能再与这种人物纠缠,若是别人,这等胡搅蛮缠至少也要受到严厉的斥责,甚至贬谪。但不知为何,尽管心中滋味不佳,他却觉得林蒙似乎也没做错什么。 这小子,天生一副顽皮相,岂不正是这副模样?此事早已人尽皆知,他年纪轻轻,却患上了那古怪病症,谁也说不准何时会再度发作。身为九五之尊,岂能跟这么个小毛孩一般见识?这可真是失了皇家风范。 罢了,罢了! “咳咳!”弘治皇帝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钱卿家前往贵州履新,朕亲自召见,深知他往昔政绩显赫,观其谈吐举止,无一不令人称道。有了他在贵州,朕方能安心无忧。此事就此打住,太子……” 见林蒙劝阻无效,现在该是敲打敲打自己的儿子了。 朱厚照低垂着头,乖巧地走上前:“儿臣在。” 弘治皇帝问道:“来说说,你最近读了些什么书?” 朱厚照回答道:“儿臣最近研习的是《春秋》。” 弘治皇帝点头:“那就背诵给朕听听。” 朱厚照迟疑了一下,担忧地望了林蒙一眼。 林蒙却用鼓励的目光回望,给了他莫大的支持。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儿臣遵旨。” 殿内一片寂静,众人竖起耳朵,屏息以待,想一窥太子殿下的学业造诣。 朱厚照略作停顿,便开始背诵:“庄公三年春王正月,溺会齐师伐卫,夏四月……” 然而,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弘治皇帝脸色微变:“还有呢?” “父皇,儿臣一时想不起来了。”朱厚照难为情地低下头,近期,他忙于那些煤的琐事,读书确实疏忽了。 弘治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这个不肖子,偷了朕的宝贝不说,还如此怠慢学业! “儿臣,再想想,再想想。”见弘治皇帝目光如炬,朱厚照吓得缩了缩脖子,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 过了许久,弘治皇帝终于忍不住,严厉地问道:“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 “儿臣……儿臣在读书。”朱厚照下意识地回答。 弘治皇帝显然不信,目光如刀,直刺朱厚照,让他不寒而栗。 林蒙心中也是一紧,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有人大声说道:“陛下,臣有要事奏报!” 话音刚落,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詹事府的少詹事王华走了过来。 王华是杨廷和的得力助手,同样负责太子的教育事务。他看起来对太子的情况十分担忧,便说道:“太子殿下是我国的储君!可是据我所知,近期太子殿下竟然与林总旗一同投身商海!” 此言一出,殿内立刻炸开了锅。翰林学士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这个时代,经商可是被清流所不齿的,那是卑贱的行业! 王华稳住心神:“不仅如此,他们还售卖煤炭,声称煤炭可以取暖!” “……” 这一下,众人都懵了,仿佛林蒙和朱厚照二人将他们的智商踩在脚下,狠狠摩擦了一番。 岁月流转,你可曾遐想过,有人曾以煤炭为暖的奇景?若煤炭真有取暖之效,那又何必眷恋那炭火与柴烟?煤炭,自宋时炼铁便已露头角,却终究未能大红大紫。只因成本高昂,加之煤烟弥漫,炼铁需构筑专门的烟道,对炉火的要求亦是严苛,相较之下,木炭依旧更胜一筹。 而谈及取暖,这更是个笑谈,莫非历代先贤皆愚,独你太子殿下与林蒙独领风骚? 朱厚照轻笑道:“本宫所售无烟煤,确能有效驱寒。” 无烟煤…… 一贯沉默的弘治皇帝脸色铁青,眼见得满朝翰林官们,皆以关爱弱智的目光凝视朱厚照。 身为父亲,此情此景,简直令人忍无可忍。弘治皇帝心中怒火中烧,瞪着朱厚照,几乎要扼腕长叹:“朱……厚……照!” “你岂止是经商?你这是在挑战天理!你放着满目琳琅的商货不售,却去推销那遍地皆是却无人问津的煤炭,这还不足以证明你的无知吗?你卖煤也就罢了,但将煤炭推销给百姓取暖,这是在挑战朕的底线,是在羞辱朕和满朝文武的智慧!”弘治皇帝怒吼着,字字句句如利剑,直指朱厚照的心扉。 第61章 天赐的恩惠 龙颜震怒,雷霆之威如滚滚乌云压顶! 弘治皇帝此刻,怒火中烧,面色铁青,显然是被激怒到了极点! 朱厚照脸色瞬间煞白,内心如被针扎,一时间竟不敢直视皇帝的目光,企图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眼角悄悄湿润,似在竭力挤出几滴委屈的泪水。 林蒙紧缩着脖子,心中忐忑不安,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挺身而出:“陛下明鉴,臣与太子殿下,实无商贾之实,非为利益而动。” 这番话,宛如顽石掷入死水,激起层层涟漪,却是死鸭子嘴硬! 若他们能诚恳认错,倒也罢了,偏偏这两个愣头青还在这里硬撑,分明是态度傲慢,不肯低头。 “你可知,这是大不敬的欺君之罪?”弘治皇帝眼中寒光一闪,决定好好整治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臣子。 林蒙慷慨激昂地道:“陛下,臣与太子殿下,绝无商贾之心,太子殿下心怀天下,忧民如子。近日严寒侵袭,百姓衣衫褴褛,京中木炭价格飞涨,无数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太子殿下夜不能寐,忧虑重重。为此,臣与太子殿下,心怀苍生,毅然买下荒山,开采煤炭,加工成炭,以替代昂贵的木炭。在京中,木炭一斤售价高达三四十文,而煤炭不过区区三五个铜钱。太子殿下得知此事后,欣喜若狂,若能降低百姓取暖成本,这比平抑粮价更为重要,能救活无数生灵。太子殿下与臣经营煤矿,虽名为商,实则心系百姓福祉!” 此言一出,简直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朱厚照暗中佩服得五体投地,暗叹林蒙这等巧舌如簧,堪称一绝。 他捂着胸口,表情痛苦,仿佛心脏真的在剧痛:“是啊,是啊,心有戚戚焉,都是为了百姓的福祉……” “……” 弘治皇帝一看这对滑头,心中早已明了,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哪里是真心为百姓着想,分明是一派胡言。 “煤炭取暖……”翰林院里顿时炸开了锅。 翰林们平日里虽身在书斋,对市井之事不甚了解,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纷纷反驳:“胡说八道,煤炭怎能用来取暖?这非但不是救人,更是害人。” “殿下莫不是与林蒙同谋,强买强卖了吧?殿下,您怎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强买强卖,这个理由听起来最为合理。如果不是强买强卖,谁会吃饱了撑着去卖煤取暖?这分明是林蒙的鬼主意,意图敛财,与太子勾结,将毫无用处的煤炭强卖给百姓。想想那些贫苦百姓,生活已苦不堪言,却还要遭受太子和林蒙的剥削,真是冤枉得让人心疼。 有人猛地捶击自己的胸口,泪水如泉涌般迸发:“太子殿下,你怎能做出这等行径?竟如此无情,如同秋风突降大雪,已让黎民百姓苦不堪言,你却依旧狠心压价强买,这乃是国家之大劫难啊!这莫非真是林蒙那狡诈之徒的毒计?” 提及林蒙的恶名,恐怕也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了。 弘治皇帝听罢,怒火中烧,他早已忍无可忍,只是想看清楚林蒙和太子究竟在玩什么把戏。他对采煤之事也有所耳闻,却未曾过多干涉。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个狂徒竟然将煤炭视为木材,意图高价出售。 弘治皇帝愤怒得浑身颤抖,狠狠地瞪了林蒙一眼,他对林蒙的印象原本还算不错,这也是他默许朱厚照和林蒙胡闹的原因。 “你们,可还有颜面认罪?”弘治皇帝怒吼,给了他们最后的宽恕机会。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 众人纷纷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位人物缓缓而出。 敢于在皇帝面前挺身而出,这世上能有几人?而恰恰,这个人就在这群人中。 他就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刘健。刘健才高八斗,敢于直言不讳,心怀天下,胸怀坦荡,不记个人恩怨。作为首辅,他更是朝中楷模,弘治皇帝对他信任有加。 因此,他的话语举足轻重。 弘治皇帝正准备对这两个家伙严惩不贷,却被刘健打断,他不禁疑惑地看了刘健一眼,却不得不问道:“刘卿家,有何高见?” 刘健郑重其事地跪拜在地,说道:“臣以为,无烟煤实乃宝物!” “……” 崇文殿内,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太子行为荒唐,林蒙更是为人所不齿。然而,刘公,这位深得陛下信任的首辅,居然也…… “老臣亦以为,无烟煤乃良材。”紧接着,谢迁也站了出来,他早已忍无可忍,直言不讳。 翰林院中,议论声此起彼伏。 谢公竟然也站在太子和林蒙一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众人错愕之际,李东阳也从容而出,他的神色异常平静:“太子殿下与林蒙大人,确实有功于国。单凭这无烟煤,不知拯救了多少生灵!太子与林蒙的壮举,活人无数,老臣深感敬佩!” 这一下,连弘治皇帝都愣住了。 平日里,他对别人的话都会有所保留。 在这段历史长河中,弘治皇帝的三位内阁大学士,如同大明王朝的守护神,他们既是君王的谋士,也是心腹密友。此刻,这三位大学士竟不约而同,对一种神秘的煤炭赞不绝口,甚至高呼其能拯救苍生,这难道不是天方夜谭? 刘健,这位堂堂的首辅大人,面色如水,语气沉静,仿佛在讲述一个天大的秘密,而非玩笑。谁又能想到,这位沉稳如山的内阁之首,竟会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开玩笑? 弘治皇帝眉头紧锁,疑惑地看向刘健:“刘卿家,你这是何意?” 刘健正色以对:“陛下,近日京师及至通州、河南、山东等地,突降大雪,民生凋敝。臣闻木炭价格疯涨,而百姓却苦于无柴取暖,冻饿而死者,难以计数。陛下仁心仁术,岂能坐视百姓饥寒交迫?” 弘治皇帝闻言,心中一动,目光紧紧锁定刘健,沉默不语。 刘健继续道:“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幸得太子殿下与林蒙先生研究出无烟煤,此煤臣已亲试,其耐燃度远胜木炭,且无烟无味,堪称御寒神器。据臣所知,一斤无烟煤的价格,不过木炭之十分之一,如此亲民价格,百姓皆可购买,得以温暖过冬。臣敢断言,此无烟煤一出,今年的寒灾将大大减轻,冻饿而死者,必将大大减少。” 刘健感慨万千,想起那一场突如其来的严寒,他和内阁大臣们忧心忡忡,却不料这小小的无烟煤,竟轻易化解了这场危机。它犹如久旱逢甘霖,让他至今仍感慨万分,这无疑是上天的恩赐! 第62章 圆满成功 在弘治皇帝的宫殿深处,一道震撼人心的声音猛然响起,让整个大殿为之凝固。 他目光如炬,终于洞悉了刘健深藏的意图,心中那股激动的浪潮如同春潮涌动。 “这无烟煤,果真能取代那炭火燃尽后的灰烬?” 一句质问,掷地有声,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当然可以!”林蒙的回答坚定如铁,不容置疑。 朱厚照却忍不住在心中暗自腹诽:老林,你这家伙,不是最怕冒险的吗?林才那小子刚要自投罗网,你却抢着出头,这会儿是要抢功了吗? 林蒙却话锋一转,自信满满地说道:“无烟煤不仅能替代木炭,效果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陛下若不信,不妨问问太子殿下,他可是亲身试验过的。” 朱厚照条件反射般地竖起大拇指,连声叫好:“儿臣以人格担保!” 与林蒙相处久了,这样的口头禅自然成了习惯,脱口而出。 弘治皇帝却不必询问太子,他儿子的心思,他比谁都清楚。但他对刘健等人的话深信不疑。 他心中的波澜久久不能平息,双手背在身后,在殿内来回踱步,仿佛在向天际的列祖列宗祈祷:“列祖列宗,保佑啊……” 他仰头望向苍穹,眼角不禁泛起泪光。对有些人来说,江山社稷不过是夜夜笙歌的消遣,但对弘治皇帝来说,却是千钧重担。他无法放下心中那群饥寒交迫的流民,更不用说即将到来的凛冽寒冬。每一个可能冻死的人,都如针扎一般刺痛他的心。 然而,就在此刻,林蒙的这项发明——无烟煤,竟如神来之笔,轻松化解了这一切。 他眼中含泪,拼命克制住眼角的湿润。 林蒙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对弘治皇帝产生了些许疑惑:这皇帝大人,是不是有点迷信过头了? 林蒙不喜欢迷信,不是因为它本身,而是因为他费尽心思研究出的无烟煤,却换来一句“上天保佑”,这算什么? 弘治皇帝嘴中呵着白气,严肃地问道:“若真如刘卿所言,这无烟煤能救活多少人,太子,林蒙,你们这煤炭,一日能产出多少?” 林蒙心中暗自计算,后世数据显示,这个矿的无烟煤储量多达数千万吨,露天开采,只要人手充足,日产量轻松突破百万斤。然而,他和太子目前只招募了数十人,先期尝试,日产量至多不过数千斤。若要加大产量,只要人手足够,日产量达到百万斤也不成问题。百万斤听起来骇人听闻,实际上不过是五百吨。但在这个时代,用的是市斤,一斤十六两。 在这片荒芜的露天煤矿中,开采出来的煤炭,价格低得几乎令人瞠目结舌,而它那遥远的距离,仿佛是为京师量身打造的宝藏。一旦煤炭需求激增,那京畿之地百万户人家,数百万人潮,再加上运河沿线便捷的运输,通州、天津卫等地亦将敞开大门。这意味着,仅需数百吨的煤炭,就能轻松满足整个京畿的需求。 然而,林蒙并非等闲之辈,他眼见商机,却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他决意大规模供应,而非囤积居奇,将煤炭价格炒高。他坚定地说:“陛下,只要人力充沛,数量便不是问题。我已策划好了,将招募京师及外地的流民,他们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赈济虽能解一时之困,却无法根治。太子殿下心系苍生,我愿招募更多流民,让他们重拾希望。” 弘治皇帝听闻此言,喜出望外。这不仅解决了百姓取暖的燃眉之急,更巧妙地解决了久拖不决的流民问题。他激动地说:“你们,真是做了件大好事。” 林蒙心中暗笑,这算是表扬吗?他似乎需要提升自己的情商。 朱厚照却忙不迭地接口:“这全是因为儿臣忧国忧民……”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朱厚照立刻老实下来,缩了缩脖子,不再吹嘘。他认真起来,只想好好赚钱——横着赚、竖着赚、躺着也赚。一想到那源源不断的财富,朱厚照觉得自己瞬间长大,他觉得自己终于做成了件大事,那种轻飘飘的感觉,让他无比自豪。 翰林们面面相觑,尤其是侍读周超,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显得颇为滑稽。 弘治皇帝不再多言,只是微微一笑,似乎生怕朱厚照和林蒙因此而骄傲自满。他淡淡地说:“众卿退下吧。” 显然,他有话要单独与朱厚照和林蒙说。于是,他道:“太子和林蒙留下。” 刘健眼神深邃地看了弘治皇帝一眼,翰林们也只得起身告退,心中对无烟煤这三个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等到人都散尽,朱厚照立刻笑眯眯地转向弘治皇帝,心中暗自得意:“父皇,您看……儿臣是不是很能干?” 弘治皇帝眯着眼睛,却突然伸出手:“朕的《千里江山图》呢?” “啊……” 弘治皇帝板起脸:“你的本钱,是从朕这里‘借’走的,是不是?” 朱厚照笑容凝固,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弘治皇帝双手环抱,神色凝重地凝视着他,缓缓开口:“此笔财源,非你所独占,故而……林卿家,朕洞悉你家的煤场生意,乃分庭抗礼,是以,那未分之一的利润,便与太子无缘。你按期将其送入宫中,纳入内库,以供国用。” “父皇……”朱厚照未曾料想,这出喜剧竟瞬间跌入悲剧的深渊,那本属于他的股份,竟如此不翼而飞?这是赤裸裸的“抢戏”! 林蒙同情地瞥了太子一眼,心中却想:这与他何干?合作就是合作,与皇帝的勾兑,也是另一种合作方式。 “父皇啊……”朱厚照苦着脸,带着一丝哀求:“儿臣虽无显赫战功,却也日夜操劳,岂能无赏?” 弘治皇帝不容他多言,那日产数百万斤的煤场,每月净赚已达十万两白银,更遑论未来扩建后的收益,这数字足以让人眼花缭乱,他又怎能放心交由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儿子掌管? 自然是……交由他亲自保管,方能让人安心。 “莫要妄言!”弘治皇帝一声断喝。 朱厚照噤若寒蝉,心中却有一丝不甘,小声嘟囔:“老狐狸……” 这声音虽轻,却未逃过弘治皇帝的耳畔,林蒙却是笑出了声。 “咳咳……”弘治皇帝皱眉,瞥了林蒙一眼:“林卿家,你笑什么?” “呃……”林蒙看了看朱厚照,随即笑靥如花:“陛下英明神武,臣心悦诚服,早已对陛下敬仰无比。如今臣想到,能与陛下共谋煤业,实乃三生有幸,臣心花怒放……” “好了,好了。”弘治皇帝此刻已洞察林蒙的意图,这小子虽精明无比,却总是这般肉麻至极。 弘治皇帝最反感拍马屁之人,换作他人,早已被严惩不贷,可林蒙年纪轻轻,却能如此自如地献媚,似乎并不显得突兀。 当然,这也得益于弘治皇帝对林蒙的特殊情感,他已渐渐将林蒙视为晚辈,这晚辈的肉麻吹捧,又怎能轻易发怒? 弘治皇帝对朱厚照已懒得理会,只是目光如炬地盯着林蒙:“此次你功勋卓着,煤场务必即刻动工,不得有误。朕不再派遣镇守太监,自是你功不可没,朕信得过你,宫中与你,依旧按约五五分账,朕绝不私吞分毫,该是你的,便是你的!” 林蒙毫不犹豫地回应:“陛下不以私利为念,乃圣君之典范,如此胸怀,实乃千古难遇,便是唐宗宋祖再世,亦难比陛下万一。臣此刻唯有满腔热情,愿高歌一曲,歌颂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每一张热情洋溢的选票,都像是在狂风骤雨中为我撑起一把温暖的小伞,这份来自读者的坚定不移的支持,简直是我写作生涯中最动人的阳光雨露! 第63章 贤侄,有何指教 朱厚照忽觉脚下生风,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一踹,摔了个四仰八叉。林蒙则是一心一意地与父皇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心中恐怕是翻涌着千层浪,怒火中烧。 林蒙的阿谀奉承在弘治皇帝的耳朵里,听起来简直是腻得让人反胃。 弘治皇帝竟是无语,沉默了许久,脸色一沉:“少来这套,老老实实把事情办妥,那才是真正的造福天下!还有……”话音未落,弘治皇帝的脸色便变得意味深长,他严肃地教训林蒙道:“以后说话做事要谨慎,贵州巡抚钱钺,是朝廷的柱石之臣,你今日在筳讲中如此诋毁他,若传到他耳中,他岂会善罢甘休?以后有事,私下向朕上奏,莫要口无遮拦,得罪了人。” 这番话,看似责备,实则更像是对晚辈的谆谆教诲。 林蒙公然声称钱钺在贵州主政会导致土司叛乱,还说其弹压不住叛乱,这不就是公开指责钱钺办事不力,不足以担当重任吗?人家在贵州为朝廷竭尽全力,而你林蒙身为总旗官,却在背后暗中捅刀子,他在京城难道没有朋友?何况他还是天下闻名的能臣,连朕都十分赏识,你林蒙就不怕被人唾沫星子淹死? 弘治皇帝再次提及此事,林蒙心中怒火中烧,明明历史就是这样,却无人肯信。 纵然林蒙在世人眼中是个臭名昭着的败类,但他的心中却始终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他深知叛乱一旦发生,不知会有多少人遭受磨难,这才坚持己见。 “可是陛下,臣确实认为,钱钺书生气太重,若是他在山东、河南主政,或许还能胜任……但放在贵州,他那套教化的手段,恐怕……”林蒙还未说完,弘治皇帝便怒目而视,他觉得林蒙有些得意忘形,林蒙此次虽有大功,但也不能因此忘乎所以。钱钺此人,弘治皇帝是深信不疑的,朝廷刚刚平定叛乱,震慑了西南诸土司,难道还会有哪个土司敢再起异心?凭借弘治皇帝多年的政治经验,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弘治皇帝怒斥道:“好好把采煤的事办成,办成了,就是你的大功。” 林蒙最郁闷之处,莫过于无论自己如何正确,却始终无法被人信任。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那些内阁大臣,都带着固有的“执政经验”,他们更相信自己。 所以,就算林蒙喊破喉咙,他们也未必会听进去。 罢了,吃了亏,才会懂得痛定思痛。 林蒙愤然离去,朱厚照气得脸色铁青,也跟着追了出去。 凝视着郁郁寡欢的朱厚照,林蒙以温柔的口吻安抚道:“殿下,别恼了,纵然股份未至,殿下您在煤业界的声望如日中天,我这就为您敲定一份优厚的薪水。” 朱厚照依旧怒火中烧,气鼓鼓地道:“父皇总把我当作顽童,气得本宫心跳加速!” 林蒙只是轻笑,却不料朱厚照突然翻脸,气急败坏地道:“连你这般古灵精怪的老林都能得到父皇的青睐,本宫再怎么不靠谱,难道还比不上你?” 林蒙的脸瞬间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这难道是赤裸裸的挑衅? 林蒙辩解道:“臣不过是脚踏实地,勤勤恳恳。” 于是,两人在宫墙外展开了一场你来我往的对话。 每日产出数百万斤煤炭,在那个生产力低微的时代,这需要数千名劳工的辛勤付出,再加上庞大生产工具的采购,分销事宜交给王金元,而宫中和军中也将大批采购无烟煤。 林蒙粗略地估算过成本,生产和运输的成本并不高,这个时代的人力成本更是低得惊人。所以,单是每月的利润就能堆积如山,简直是天文数字!西山之煤,仿佛一座无尽的宝藏,而当初购地的成本,林蒙不过付出了近二十万两银子,还有林家在东市的铺面,将作为煤业分销的枢纽。 林蒙相信自己,不到一年就能收回成本。即使保持现有产量,每年也能为林家赚取数十万两纹银。若未来市场打开,无烟煤用途更加广泛,或是通过运河运往沿岸城市,甚至南通州,南直隶等地,那么产量翻番更是轻而易举。 无烟煤取代了传统柴火,垄断民生物资的行业,无不利润丰厚。 而镇国煤业,宫中的介入,在这个时代,不与官府分一杯羹是不可能的。林蒙原本计划与詹事府合作,有了太子的名号,镇国煤业自然无惧任何挑战。然而,如今宫中占据了原有股份的一半,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皇帝的招牌,比太子的更加耀眼! 朱厚照却感到白白浪费了力气,心情颇为不爽。正当二人准备离开崇文门时,朱厚照气呼呼地要求回詹事府,而林蒙见天色已晚,便打算回家。 然而,未走出崇文门多远,身后便传来一个热情得让人骨头都要酥软的声音:“林贤侄,许久不见啊。” 这热情得几乎能融化的声音,让林蒙不禁心头一颤。 回过头,只见寿宁侯和建昌伯这对张家兄弟如同春风拂面般快步赶来。 林蒙面带微笑,而他们也报以同样的笑容。 林蒙心中暗笑,这两个傻瓜,也学会了热情似火。 他们也笑林蒙这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冤大头。 阳光洒在张延龄的脸上,他轻轻上前,亲昵地拍了拍林蒙的肩膀,眼中流露出几分怜惜:“贤侄,你最近清瘦了不少,要不要到府上小酌一杯,补补身骨,滋养滋养?” 他的关心似乎如春风拂面,但林蒙却摇头如拨浪鼓,嘴角带笑:“多谢老兄美意,我偏爱那清雅的燕窝。” 张延龄的脸色顿时沉了沉,却还是挤出一丝笑意:“燕窝?那玩意儿哪及得上白水清爽,养生又健康!” 生怕林蒙继续纠缠于燕窝的闲谈,张鹤龄及时插科打诨:“说也巧,我们兄弟刚从皇后娘娘那儿回来,娘娘对您赞不绝口,夸您是晚辈中的楷模,无人能及。” 林蒙谦逊地一笑:“过奖了,过奖了。” “哦,听说你最近投身煤市?”张鹤龄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 他的消息总是如此灵通,仿佛崇文殿的秘闻都能被他轻易知晓。 然而,他那灿烂的笑容下,林蒙却敏锐地察觉到,这对兄弟似乎还未察觉到西山那片荒地中蕴藏的无限商机。 林蒙老实地点头:“是啊,不过是小本经营,混口饭吃。” 张家兄弟相视而笑,心中暗自思忖:贤侄你这头脑,似乎并不适合经商啊。我们兄弟都为你捏一把汗,要是你有银子,不如交给咱们,咱们帮你赚个盆满钵满。 张鹤龄虽心有不忍,毕竟从林蒙手中赚得颇丰,便道:“那祝贤侄生意红火,财源滚滚。”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却难掩一丝戏谑。 林蒙轻“嗯”了一声,正准备起身离去。 就在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如闪电般驰来,从马车中走下一位锦衣华服的商人…… ………… 本书首位盟主“盗号者死翘翘”华丽诞生!恭喜,恭喜!这位同学堪称熟面孔,哈哈…… 此外,特别感谢“子非愚”同学的辛勤付出,花费数小时在书评区筑起九千多层楼,气势如虹,老虎见了都得退避三舍。光是数楼就耗时三十多分钟,眼睛都几乎花了,可以想见,这九千多条书评,耗费了多少心血。 惭愧,惭愧,同时万分感激。 与此同时,感谢每一位慷慨打赏和热情投票的读者朋友,欢呼雀跃……喜悦无限。 第64章 巨额家产 商贾从马车上跃下,身姿轻盈地对着林蒙一礼,语气中带着几分谦卑:“敢问阁下,可是南和伯家的林公子?”言辞之间,透露出无尽的敬意。 张鹤龄和张延龄这对贪婪的兄弟,目光如炬,眼中闪烁着对林蒙家财的渴望。他们心中暗自嘀咕,这小子最近又成了散财童子,不知从何而来这源源不断的财富,说不定……还能从这傻气十足的林蒙身上,再捞一笔! 两兄弟狡黠地瞪着眼睛,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林蒙环顾四周,天空依旧飘洒着雪絮,乌云密布,他刚下车,便被薄雪笼罩。在向林蒙行礼之后,他微笑道:“在下四海商行的邓通,想与林公子商讨一笔生意。” 四海商行,名头响彻京华。 林蒙看似漫不经心,但张家兄弟却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四海商行,皮货、丝绸,遍布京师、南京、苏杭等地,更有钱庄经营,财力雄厚,势力庞大。而邓通,作为商行的代表,其背后更是大有来头,传闻与魏国公、定国公等豪门势力勾连,甚至有可能是某位亲王的产业。 四海商行,竟找林蒙谈生意? 邓通面带微笑,说道:“林公子,风雪交加,不如寻一清静之处,细细商谈?” 林蒙却摇头:“我不便久留,就在此地便可。” 林蒙心中自有计较,但他也明白邓通所图何物。 张家兄弟眼见煮熟的鸭子飞走,哪里肯放,纷纷开口:“就在此地商谈吧,绝不能让继藩再次上当。继藩视娘娘为亲母,我们是娘娘的亲兄弟,这继藩便是我们的外甥,张家绝不允许有人欺骗他。”张鹤龄语气强硬,仿佛在宣示主权:“绝不允许!” 言外之意,林蒙已经是张家的人,任何企图染指他的人,都将面临张家的怒火。 邓通微微皱眉,目光扫过林蒙,缓缓道:“四海商行,有意购得林公子在西山的那片土地。” 此言一出,张家兄弟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这荒地,有何价值?”他们心想,这邓通是不是疯了? 在邓通的锐利目光紧盯着林蒙的每一个微妙表情时,他终于忍不住揭晓了底牌:“经我们细致的勘察,林公子仅握有西山股份的一半,但这半壁江山,对四海商行而言,却是如虎添翼。今儿,我代表商行,愿以纹银一百万两,全数收购,不知林公子是否有意一探这金山银山的奥秘?” 一百万两! 张家兄弟的面色瞬间凝固,张鹤龄的脑袋仿佛被重重一击,眩晕不已。 “这……这世道,难道都疯了吗?”张鹤龄心神大乱,如坠五里雾中。 他感觉胸中有一股无形的巨力在挤压,窒息感令他喘不过气来。 那片地,曾是他们以八万两银子的价格卖给林蒙的! 张延龄四处张望,强颜欢笑,却难掩眼中流露的难以置信,仿佛在说:“你们这是在开玩笑吧?” 林蒙却是干脆利落,不屑一顾:“开什么玩笑?这么一座金山,你们出一百万两就想买?未免太小瞧我林蒙了!” 林蒙对四海商行的实力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动作神速,仿佛脚踩风火轮,在林蒙崇文殿中展示无烟煤的余温未散之际,便已寻至门前。这四海商行的耳目遍布宫中,显然早已盯上了西山,一番秘密情报核对后,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估出了西山的价值。 林蒙冷冷地瞪了邓通一眼:“不卖!” 三个字,斩钉截铁,充满了拒绝的坚决。 有钱,我自己都能赚,凭什么拱手相让?你四海商行,再牛气,也不是我的葱! 邓通依旧笑容满面,毫无沮丧之色,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那么,三百……三百五十万两,这是我能给出的最高价,当然,四海商行并非现金牛,但北京、南京乃至苏杭的良田铺面,尽可折价相抵,只要林公子点头,即刻可成!” 三百五十万! 张鹤龄听后,腿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雪地之中,喉咙干涩,无法发出声音,脸色涨得通红。 张延龄瞪大了眼睛,仿佛在说:“这,这简直是个梦,不可能的!” 林蒙摇了摇头,语气坚决:“不卖!不卖,哪怕五百万两,我林蒙也不会卖!咱们散了!” “不卖!”张鹤龄感觉自己几乎要崩溃,突然意识到,那片地,那片西山荒地,本就是张家的! 邓通微微蹙眉,却依旧保持着遗憾的神情:“那么,四百万两,这是我的极限,再高,我邓通也无权做主了。”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商机,四海商行自然不会放过,作为商业界的佼佼者,他们的嗅觉敏锐无比。为了这西山之地,他们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然而,林蒙的态度却如同铁石一般,毫不松动。 邓通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摇头间,眼神深邃地洞察着林蒙坚定的决心。显然,强迫林蒙割让土地,这在现实中根本行不通。林蒙与宫中携手共进,四海商行即便有心,也难以强取豪夺。南和伯府非同小可,即便与四海商行的势力相去甚远,却也绝不容忍强权压人。 他无奈地朝林蒙一拱手,带着几分遗憾:“五百万两银子,虽然不是遥不可及,但却是千难万难。四海商行虽无金尽银竭,但汇聚如此巨资,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公子若是有意,自当另当别论。届时,小人必定以更优厚的条件,恭候公子的大驾。如今,就此别过。” 话音未落,他已不再拖泥带水,一揖到地,转身跃上马车,面上难掩那抹惋惜之色。 “五百万两银子,谈何容易……” 张鹤龄木然地跪于雪地,双眼空洞,张家土地,曾是林蒙以区区万两白银购得,如今却价值连城,六十倍的涨幅让他心如刀割,痛彻心扉。 张延龄瞪大了双眼,几乎要怒吼出声,他感觉有人在掠夺他的财富,那份愤怒与失落,几乎要将他撕裂。 林蒙却笑得无比灿烂,对那两个呆若木鸡的舅舅戏谑道:“两位‘舅舅’……” 这称呼,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林蒙话锋一转,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我……这就走了……” 滚烫的泪水,在这一刻,从张鹤龄的眼角滑落,融化了他被风雪侵袭后的冷漠,那泪水如泉涌般,不由自主地滴落。 张延龄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眼睁睁地看着林蒙如风一般掠过,那豪迈的步伐仿佛在告诉世人,林大少爷是何等的潇洒自如。不久,林蒙的身影在雪絮中渐渐消失。 雪絮翻飞,雾气缭绕,清冷的街巷如梦似幻。在这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张家兄弟二人,一跪一立,如雕塑般定格。许久,张延龄嘴唇颤抖,终于艰难地搭上了兄长的肩膀:“哥,咱们是不是上了当?” 第65章 眼界得以极大拓宽 天呐,这简直是一场令人愤慨的荒诞剧! 谁能想象,世间竟有如此无视法纪之事? 张家兄弟的脸涨得通红,这一次,他们可是吃了天大的亏! 往常都是他们把别人当傻瓜,岂料,今番却是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柄。 坤宁宫内,瞬间沸腾如沸汤。 张家兄弟那点微薄的出息暂且不论,但他们背后还有一位显赫的姐姐——当朝的张皇后。 只见张皇后静坐于寝殿之中,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哎呀,阿姐,这分明是明抢啊!那林蒙,简直是无耻之极,欺负我们到这份上!”张鹤龄扑通一声跪倒在张皇后面前,泪水横飞,声音里带着哭腔:“阿姐,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他们抢走了我们的地,价值连城,就给了区区八万两银子!这不是侮辱我们张家,更是对您,对皇帝陛下的大不敬!他这是在羞辱我们,阿姐……” 张鹤龄哭得肝肠寸断,悲痛欲绝。 张延龄则是一言不发,只是抱住朱漆柱子,一头撞去,咚咚作响。 五百万两啊,张家历来对金钱看得很重,哪怕是一文钱的出入,都要斤斤计较。如今,这块地被林蒙以高价买走,张家该如何自处? 张皇后面无表情,冷眼旁观他们的闹剧。直到张鹤龄哭声嘶哑,张延龄撞得头破血流,才缓缓开口:“闹够了吗?” 张鹤龄抬起泪眼,兴奋地提议:“阿姐,要不,让陛下下旨?” 张皇后冷笑一声,一巴掌扇在张鹤龄脸上,清脆响亮。 “啪!”这一巴掌,打得张鹤龄捂脸痛呼:“阿姐,你怎的打人?” 张皇后怒目圆睁,恨铁不成钢:“当初卖地时,你们不是欢天喜地吗?现在闹腾什么?这块地是太子和继藩共同购得,你们诬陷他们强取豪夺,岂不是连太子也一并诋毁了?” 张鹤龄张口结舌,想要辩解。 没错,这是在诽谤太子! 太子和林蒙购地一事,张皇后本就心中暗喜,觉得儿子终于长大了,得到了内阁的赞誉。如今,这两个不争气的兄弟竟敢如此胡言乱语,真是岂有此理! “儿子亲,还是兄弟亲?”张皇后眼神深邃,话语中蕴含着深深的疑问。 然而,自家兄弟的真面目,张皇后又怎会一无所知? “滚!丢尽我们张家的人!” 张皇后怒火中烧,她对林蒙的记忆深刻,毕竟他是自家女儿的救命恩人,将来女儿的病情,还需林蒙这位医者来诊治? 再者,后宫之中,她张皇后就是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幕后掌舵者。如今,那西山上的煤炭交易,已是宫中秘密入股,陛下因之龙颜大悦。这两个不成器的兄弟,竟敢妄图生事,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阿姐……”张鹤龄一脸的哀求,但一见张皇后那犹如寒冰的目光,他立刻打了个寒颤,与张延龄一同灰溜溜地逃出了宫殿。 走出宫门,张鹤龄下意识地缩紧了脖子,寒冷的大雪纷飞,他的心,却比这雪还要冷。 张延龄捂着额头,那血迹尚未干涸,他痛苦地呻吟:“哥,我觉得我脑袋像要炸开一样,得赶紧找个大夫瞧瞧。” 张鹤龄长叹一声,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哀愁,人生至此,竟觉得如此乏味。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经触碰,便如针扎心口般剧痛。他仰望漫天飞舞的雪花,长叹道:“我们张家,这次可是栽了个大跟头,以后的日子,怕是要过苦日子了。” 张延龄疼得眼泪直流:“哥,是你让我撞柱子的,我现在头痛欲裂,好多血,头昏沉沉的。” 张鹤龄对此充耳不闻,突然间,他想起什么,泪水夺眶而出:“我的银子,我的田产啊……”他在雪地里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口,接着剧烈咳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张延龄也顾不上自己的额头,急忙扶住他,惊呼:“来人,快来人啊!快,快把我哥抬上车,送回府去,快请大夫,快……” 张鹤龄全身无力,眼睛瞪得大大的,却艰难地伸出手,指向宫中的林向,断断续续地说:“不……不要回家……费……费钱……往宫里送……往宫里送……宫里有御医……咳咳……用药……咳咳……不用花钱……” “哥……我的哥……”在茫茫雪地中,只留下张延龄那悲痛欲绝的呼喊。 在这静谧的午后,一句古老的谚语似乎被赋予了新的生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然而,林蒙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知道,从采煤的矿坑深处到分销的商贾之路,每一步都如同攀登险峰,初尝艰辛。 在这看似平凡的布局背后,林蒙发现,每一个细节都至关重要。而此刻,他竟然对那个令人侧目的京师恶少身份心生感激。若非那家伙的恶名,自己又怎会敢于如此惊世骇俗,让世人猜测不已?或许,那些看似荒诞的行为,正是他迈向非凡之路的垫脚石。 林蒙,一个胸怀壮志的青年,一个握住未来脉搏的先锋,又怎能在平庸中沉沦?他回到林府,却发现少了那位邓健的陪伴,少了那份随时可能带来的“惊喜”,他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一个不可或缺的标签——那个让人敬畏又让人头疼的“败家子”。 踏入厅堂,林景隆那欢喜的声音如同春风拂面:“藩儿,藩儿,快快过来,我给你准备了件宝贝。” 林蒙大步流星地走进厅堂,竟发现欧阳志那斯文儒雅的三位门生也在此恭候。他们纷纷起身,向林蒙作揖行礼:“门生欧阳志、赵恒、李晨拜见恩师。” 林蒙看着这三个昔日门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培养他们,就像在培育三颗璀璨的星辰,远比养三个儿子来得划算。如今,他们虽寄居林家,却在这片知识的沃土中茁壮成长。林蒙不仅关注他们的学业,更是倾注心血,为他们购置了无数书籍,督促他们勤奋苦读。这三个门生,资质非凡,本就才华横溢,只是出身贫寒,才学难展。如今,他们得以在名师指点下,踏上求知的征途,这是何等的幸事! 第66章 祖辈传承下来的 在这知识的海洋中,对于热爱读书的我们来说,书籍,便是那打开视野的钥匙。 而如今的林蒙,腰包鼓鼓,金银满袋,手抄本、文集,他一网打尽,尽情徜徉在知识的海洋。更有欧阳志三人高中举人,地位尊崇,他们不时以文会友,学问精进,宛如平地起惊雷,引人瞩目。 林蒙对这三个小子,实行的是“放养式”教育,但为了应对来年的会试,他也是绞尽脑汁,出题不断。毕竟,明年春闱的会试题,林蒙早已了如指掌,连当年的考官李东阳、程敏政都是他心中的“知己”。 然而,这一次的会试,却并非风平浪静。一个小插曲即将上演,将考官程敏政、江南才子徐经以及唐寅卷入科举弊案的漩涡。 这,可不是寻常的会试! 林蒙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至于欧阳志三人,林蒙自然不必担忧,他们品行端正,从不沾染舞弊之事。林蒙只需出题,将真正的试题藏于题海之中,让三个徒弟去实战演练。 欧阳志三人为了备考,可谓是夜以继日,废寝忘食。没想到今日,他们竟有闲暇时光。 林蒙看着这三个小子,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哟,你们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不读书了?” 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目光投向师公林景隆。 林景隆哈哈大笑,一脸得意:“为父近日突发奇想,哎,是这样的,前日我去查账,哎哟,银子又少了不少。这可如何是好?那卖乌木的百万两纹银,被你这么折腾,家里的现银都快见底了。只留下一个东市的铺子和城外的庄子,继藩啊,为父对你寄予厚望,不奢望别的,只愿你守护好我们林家的这点家业。别生气,别生气,这都是为父的错,以前对你疏于管教。为了林家最后的家产,为父要身体力行。” 他得意洋洋地看了欧阳志三人一眼,满脸自豪:“这三个徒孙,都是读过书的,他们的主意就是不一样。什么是教化?教化就是言传身教!欧阳徒孙,你说是不是?” 欧阳志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师公说得对。” 林景隆叉开腿,大大咧咧地坐下,兴高采烈地说:“今日,为父就要言传身教,教你如何节俭度日。” 林蒙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老头子怎么还拉上了外援?只不过……林蒙望着欧阳志三个徒弟,心里不禁暗骂:“你们这帮小子,是我的徒弟啊!却跑去教老头子对付我?” 在欧阳志一的锐利目光下,恩府内瞬间气氛凝固,他不由得战战兢兢,低头认错:“门生罪该万死。” 林蒙内心偷笑,这三人在自己面前竟如此胆战心惊,难道自己竟是那不可一世的魔王?然而,他面上却故作轻松,翘着腿,鼻孔朝天,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目光游移在房梁之间。 林景隆见状,不禁笑了,生怕自己的言传身教给儿子带来阴影,便尽力以柔和的语调,缓解紧张的气氛。 “言传身教,说到底,不过是教人勤俭持家。那么,如何才能做到勤俭持家呢?那就是,不该浪费的银子,绝不能挥霍。藩儿,我并未指责你挥霍无度,我的意思是,这寒冷的天气,若不烧炭,岂不是要冻成冰雕?” 林蒙一脸茫然地盯着父亲,这位历史上最不称职的育儿大师,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林景隆话锋一转,心中哀叹:“唉,真是穷啊!自从查过账房,才知道百万纹银如流水般消逝,不仅如此,还成了笑柄。如今满城风雨,都知道藩儿我成了散财童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宅子怕是经不起藩儿继续挥霍,所以……必须痛定思痛,让藩儿体会柴米油盐的珍贵。” “可是你看,如今这炭价,犹如脱缰的野马,一日千里,一斤竟高达四十余文。真是让人头疼啊。”林景隆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随即又笑出声来:“既然要持家,就得学会节省。你看我,既不能让家人受冻,又不能胡乱花钱。藩儿,你瞧这个……” 他手指一点,指向地上的火盆。 林蒙这才注意到,脚下的火盆正冒着腾腾热气,似乎……烧的不是炭,而是煤球。 “这个,你知道是什么吗?”林景隆故弄玄虚。 林蒙毫不犹豫地回答:“无烟煤……” “嗯?”林景隆一愣,随即大笑:“吾儿见多识广啊,哈哈!实话告诉你吧,这无烟煤,近日才流行起来,有人送给英国公试试,效果颇佳,比木炭有过之无不及。藩儿啊,现在觉得暖和了吧?这无烟煤确实是好东西。当然,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它价格低廉,我可是费尽心机才托人买来的。据说现在只是试卖,供应有限,我买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个道理:该花的银子要花,不能让自己受冻挨饿,但不该花的银子,坚决不能浪费。现在咱们烧这无烟煤,是不是有一种看那些烧木炭的人,觉得他们是天下第一号傻瓜的感觉?” “……”林蒙涨红了脸,欲言又止,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在这阳光洒满古宅的午后,林景隆仿佛捕捉到了某种意想不到的火花,他的精神瞬间昂扬起来,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激情洋溢地说:“哎,这世上买物,就得讲究一个‘物超所值’,这其中的道理,就跟您不惜重金购置西山那片荒地一样。买荒地,就如同买炭翁一般,若买了,难免被人笑话……你,这其中的深意,难道真的领悟不透吗?” 林景隆的眼珠子几乎要跳出眼眶,他急切地盼望着儿子能有所领悟。 然而,林蒙只是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我不太明白。” “这还不明白……”林景隆猛地一拍大腿,情绪有些激动,似乎还要继续滔滔不绝地解释。 林蒙却早已厌倦了这冗长的说教,他漫不经心地说:“但你可曾想过,这无烟煤,正是出自西山啊?” 林景隆闻言,顿时哈哈大笑,他拍着大腿,似乎找到了久违的笑点:“西山产煤,嗯……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西山的无烟煤……” 林景隆瞪大了眼睛,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林蒙却猛地一拍案牍,那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林景隆、欧阳志三人不由得心头一紧,林蒙义正言辞地说:“这无烟煤,的确产自西山,爹,您这可是真的败家子啊!这煤在我手里,简直一文不值,您还花钱去买?这不就是自己家里的宝贝当垃圾扔吗?几十文钱,就这样被您糟蹋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别人都叫我‘败家子’了。这‘饮水思源’、‘追根溯源’,都是您这上梁不正下梁歪,您把我的路给带歪了!” “……”林景隆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这番话竟让他无言以对,看来这言传身教,似乎是失败了。 但紧接着,林景隆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不对。 煤是西山产的? 那么,西山,难道是林家的? 这……怎么可能? “藩儿,你这是在逗我吗?”林景隆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咱们别开玩笑了。” 林蒙却是一声怒吼:“开什么玩笑,若不是如此,我怎么知道这无烟煤的秘密!” 林景隆顿时如触电般一颤,他先是一阵头晕目眩,但紧接着,他的眼睛像铜铃一样瞪得大大的,笑声震得屋瓦都在颤抖:“哈哈哈……祖宗庇佑,我林景隆,教子有方!” 林蒙看着眼前这厚颜无耻的父亲,心中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这厚脸皮,该是祖上传下来的吧,嗯……一定是的。 第67章 不幸结识了不良之徒 在矿脉深处,每一铲下去都是对黄金梦的执着追寻。磨刀霍霍,不为割裂坚硬的岩层,而是为了将每一寸宝藏变为触手可及的黄金。在这片神秘的矿藏上,卫队的剑光闪烁,猎犬的狂吠声此起彼伏,仿佛在宣誓:任何企图窃取矿藏的贼子,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被打断腿的代价! 而在这座金光闪闪的矿山之上,招募矿工的号角已然吹响,生活设施的搭建如同魔术师的手笔,林林总总,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然而这一切,都与林蒙无关,他将这些琐事交给了王金元全权处理。 王金元眼中闪烁着野心与热忱,半成股份虽轻,却如同一把开启宝藏之门的钥匙。他,王金元,是买卖的大师,这一切在他手中,不过是轻车熟路,游刃有余。 林蒙身着一袭暖意融融的衣衫,麒麟衣披挂在外,目光中带着一丝矛盾,凝视着身边的小香香。在这寒冷的冬日,她被包裹得如同雪人一般。林蒙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任她小幅度地挣扎,然后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畅快:“真是痛快!” 他吹着口哨,向邓健一扬手,邓健提着林蒙的御剑,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少爷,是时候去履行你的职责了。” 踏着厚厚的积雪,林蒙披上蓑衣,步行在这清冷寂静的街道上。虽是中秋将近,但今年的中秋似乎注定要与风雪相伴,圆月难觅,但节日的气息依旧浓郁。 照例来到詹事府,林蒙例行公事地点卯,作为羽林卫的总旗,他却总感觉自己是孤身一人。这里,是羽林卫的百户所,但那位百户官却对林蒙敬而远之,既不愿过分亲近,又不敢得罪,只得以冷眼相待。 林蒙手下虽有数十名力士和校尉,但他并不看重他们,他走的是上层路线,一切皆在掌握之中。果不其然,刚点完卯,刘瑾便气喘吁吁地跑来:“林总旗,林总旗,殿下有请。” 林蒙拔剑出鞘,气势如虹,只有带着御剑,他才能在朱厚照面前挺直腰杆:“弹劾?谁弹劾我?我最近都做了什么引起非议?” 朱厚照笑容满面:“都察院御史刘煌弹劾你诽谤大臣,列举了你诸多劣迹,这弹劾奏疏一出,可是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林蒙愣住了:“只是一份弹劾,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太子殿下,我们是不是该去下棋或者骑马了?” 林蒙对弹劾之事并不在意,他更期待的是接下来的悠闲时光。 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斗争中,满朝文武,无一幸免,哪怕是一代贤相刘健,亦难逃弹劾的阴霾,被指责专权独断。更有甚者,弘治皇帝竟被诽谤为沉湎酒色,不纳后妃,以致子嗣稀少,对国家社稷无益。 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位御史大胆弹劾张皇后,指责她不守妇道,导致皇帝冷落后宫,这一切皆因嫉妒成疾。至于那些皇亲国戚,如英国公、魏国公,更是无人不冤,寿宁侯与建昌伯,更是成为都察院弹劾的常客,仿佛一场宫廷版的“喷子大战”。 林蒙在这场风波中得以幸免,非但未被弹劾,反而逐渐崭露头角,从一名京师恶少,逐步走向庙堂之上,这无疑是他成长的标志。 然而,在这看似波澜不惊的表象下,却是暗潮汹涌。刘瑾笑得如狐狸般狡黠,他轻声解释道:“林总旗,你有所不知,这封弹劾奏疏之所以引起轩然大波,一来是因为你侮辱了贵州巡抚钱钺,众多朝臣与他交好,自然为他鸣不平;二来,你的名声日益响亮,这弹劾之辞,正好凸显了那位御史的正义之气。” 朱厚照紧握双拳,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老林,本宫已蓄势待发,今夜便要夜袭那位御史,给他点颜色瞧瞧。刘伴伴已经打探清楚,他家就在五马街附近的小巷,那里正好是我们行动的好去处。” 林蒙心中一惊,这不就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吗?太子殿下这哪里是想要为自己报仇,分明是热衷于看热闹,巴不得事情越闹越大。 “这个……不可……”林蒙连忙摆手,弹劾之事,虽令人不快,但揍人总是不太妥当,何况对方还是御史。 即便皇帝被弹劾,也不敢如此嚣张,而内阁首辅刘健,在被指责专权独断后,弘治皇帝怒火中烧,将他下狱,然而刘健却坚持为他辩护,最终将他救出。 如今弘治朝的风气,本就如此,若林蒙和太子殿下因此事大打出手,恐怕事情将难以收场。御史们虽善于捕风捉影,但也是朝廷圈养的一群喷子,却是有工资的喷子。 林蒙摇头道:“不,不可……” 此言一出,朱厚照顿时疑惑地看着林蒙,一脸困惑。 林蒙却哈哈大笑:“殿下,我们现在是有钱人了,是该提高一下道德修养……” “有钱人?”这三个字,如同针一般刺痛了朱厚照的心,他立刻打断道:“本宫没钱,本宫的钱被父皇扣下了。” 林蒙悠然自得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风趣:“殿下啊,您虽然还处在囊中羞涩的境地,可我嘛,已然成了腰缠万贯的豪杰。如今,我立志修身养性,倡导文雅之争,摒弃武力之斗,真正的君子,是挥斥方遒于言辞,而非拳脚之间!” 朱厚照闻言,热血沸腾,激昂地反驳:“动嘴皮子有何用?那唾沫星子,难道就能将敌人的毫发撼动?” 林蒙依旧从容不迫,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心中不禁叹息,唉,真是误入俗途。 ………… 在遥远的贵州,千里林莽之中,杀伐之声此起彼伏。 无人知晓林中藏有多少精兵强将,慌乱的明军手握刀剑,试图结成阵型自保,然而山涧之中滚石如雨,弓箭如潮水般涌来。 大营中的钱钺,眼神空洞,一身染血的绯色官袍早已破烂不堪,他焦虑不安地等待着外界的消息,然而传来的,尽是一声声凄厉的哀嚎。 云南沾益州土司之女米鲁,曾是贵州土判官隆畅的娇妻,却因夫妻不和,归宁娘家。原本这不过是家常便饭般的小事,然而世事无常,双林竟反目成仇,各自领兵欲决一死战。作为巡抚,钱钺当机立断,试图斡旋,起初双林还有和谈之意,可谁料,各自返回城寨后,米鲁竟率领土兵,一举攻破贵州普安城,手刃夫君,自封为无敌天王,宣布举旗造反。 钱钺一时傻眼,这些人,简直是没有半点道理和诚信!不是说好和解的吗?再说,夫妻不合,难道就要以命相搏? 他无法理解这些土人的蛮横,却深知,事已至此,唯有平定叛乱一途。 第68章 无所不知 在这风云变幻的岁月里,钱钺巡抚率精锐万骑,携总兵曹恺、宦官杨友发,如雷霆万钧般扑向贵州叛乱之巢。然而,新官上任三把火,钱钺对这片土地的熟悉程度却如隔靴搔痒,不得已分兵三路,自领中军,曹恺与杨友发各领一翼,宛如破晓的曙光,蓄势待发。 可这位宦官,一心想抢头功,竟不顾军令,驱使右军疾驰,却不料正中叛军埋伏,溃不成军,血染沙场。 曹恺闻讯,犹如晴天霹雳,策马狂奔,欲救杨友发于危难之中,却不料陷入叛军陷阱,被以逸待劳的敌军一举击败,英勇捐躯。 钱钺闻讯,心惊肉跳,身为文官,从未领兵作战,在河南、山东的岁月里,最大的荣耀不过是剿灭两百山贼。面对叛军的狡猾与贵州的山河险阻,钱钺陷入深深的迷茫。 叛军如同幽灵,在崇山峻岭间穿梭,联合数十山寨,连战连捷。钱钺无奈之下,只能下令撤兵,退守贵阳府。 然而,天意弄人,正当钱钺准备撤退之际,四面八方喊杀声震天,叛军如同潮水般涌来,发起了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总攻。 钱钺面色铁青,身体微微颤抖,面对这四面楚歌的境地,那冲破云霄的喊杀与哀嚎,让他不禁心生寒意。 脸色苍白的他,长叹一声,帐中幕友与武官们注视着他,期待他能有决断,是否突围。 钱钺羞愧地望着他们,老泪纵横,含泪提笔:“臣钱钺,万死不辞。今云南土司之女、贵州土判官隆畅之妻米鲁作乱,起兵万余,联合各寨,鼓动沾益州、普安州土民作乱。老臣奉命进剿,却遇暴雨,此失天时;狂妄自大,贸然深入,又失地利,今我军大溃,总兵官曹恺、中官杨友发俱都战死,臣不敢独活,唯请陛下,赦臣万死之罪,臣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敢失节,愿死于叛军万刀之下,以谢其罪……” 他泪流满面,笔触颤抖,奏疏上早已泪痕斑斑,最终笔力一滞,将奏疏封好,颤抖着盖上火漆,交给幕友,嘱托道:“你与几位先生,都是老夫聘来的,当初你们劝本官要谨慎从事,老夫悔不听你们的话,现如今,兵败如山倒,老夫既为巡抚官,自当留在此,以全忠义之名,几位先生,你们将这奏疏带在身上,本官这就命护卫送你们尽力逃出去,在此话别,还请保重!” 幕友们面面相觑,不舍之情溢于言表,将奏疏收好,最后朝钱钺深深一礼:“大人,后会有期。” 钱钺,那名胆怯如鼠的官员,此刻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尽管心中恐惧无比,却仍鼓起最后的勇气,试图在生命的终章中留下些英勇的痕迹。 ………… 寿宁侯府内,张家两兄弟被寒风侵袭得如同刚从冰窟中爬出,尽管刚刚热粥入腹,但那短暂的温暖瞬间便被寒意吞噬。张延龄缩着身子,望着火盆中燃尽的炭火,忍不住叹道:“哥,咱们是不是该去弄些煤来取暖啊?” 张鹤龄冻得脸色铁青,却愤怒地反驳:“买那姓林的煤?我张鹤龄就算是要饿着冻着,也绝不向林家买一丁点煤!冬天总会过去的,别胡说八道了!” 张延龄打了个寒颤:“可现在才中秋……” 张鹤龄闻言,脸色顿时阴沉如水,怒不可遏。 以往寒冬时节,张家虽节俭,却也难免要烧炭取暖。然而,如今市面上悄然兴起的无烟煤,价格却比木炭高出十倍。张鹤龄觉得自己简直是花钱买罪受,先前木炭尚能接受,如今却觉得那些贩卖木炭的商贩简直是将他的智商踩在脚下无情地蹂躏。 因此,木炭他舍不得买,无烟煤更是想都别想。 熬吧,再熬一熬。 随着天气愈发寒冷,张鹤龄的抱怨也越来越多,他对府中的一切都充满了怨恨,从林的桌椅到墙上那四幅林立的字画,都让他觉得刺眼无比。 “老爷,老爷……”府中的管事急匆匆地跑来,手中拿着一份邸报:“老爷,您快看,邸报,邸报……” 张家管事虽在府中捞了不少油水,但在老爷面前却不敢炫耀,只能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衫,却难掩心中的喜悦,他将邸报递给张鹤龄:“老爷快看,林蒙被弹劾了。” 张鹤龄一听,喜形于色,精神一振,急忙接过邸报一看,眼睛立刻瞪得溜圆:“都察院的北直隶科道御史张芬……他骂这林蒙侮辱了大臣钱……钱,他到底侮辱的是哪位钱大人?” 管事得意地笑道:“钱钺。” 张鹤龄应了一声,随即兴奋地一拍桌子:“这个张芬真是个英雄,我喜欢他,仗义执言,骂得好,骂得痛快!我现在心里真是舒畅啊,太高兴了。” 管事也跟着笑道:“可不是吗?这份奏疏,反响热烈得很,这叫天下苦林蒙久矣,张芬御史,他这是临危受命,墙倒众人推的景象啊。老爷,我看林蒙的日子不好过了。”他眯起眼睛,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得意:“钱钺巡抚,在担任河南、山东、贵州巡抚之前,在都察院任职了十几年,老爷,您这会儿该明白了吧?” 在这段文字中,我们可以通过增强情感色彩、丰富比喻和增加细节来使其更加生动和吸引人。以下是修改后的版本: --- 管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忍不住为张鹤龄的智慧焦虑地叫道:“哎呀,我家老爷,他在都察院里深耕细作已有十数载,现如今那院中英才辈出,哪一个不是他昔日的手下?就拿北直隶的都察御史来说,起初不过是他麾下的一名小角色,全凭他的慧眼识珠,方才爬升至今日之位。” “噢。”张鹤龄眉头微皱,似乎开始悟出些端倪:“你的意思是,林蒙那厮竟敢侮辱了这钱钺大侠?因此,都察院的众御史们怒火中烧,群情激愤,誓要将林蒙那小子骂得体无完肤,方才肯罢休?” “正是如此。”管事眉开眼笑,仿佛看到了一场精彩的戏码:“那林蒙,必将被骂得如同丧家之犬,羞愧得无地自容,或许会……”他捋着那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山羊胡子,摇头晃脑,眉飞色舞地继续道:“或许会痛哭流涕,气得吐血三升,直接被气得七窍生烟,命丧黄泉!” “哈哈!”张鹤龄仰天大笑,一股恶气仿佛随着笑声一并吐出,痛快无比:“他还敢堂而皇之地在大街上行走?这等无耻之徒,羞愧二字,怕是连字面意思都不懂!” 突然,他的笑容凝固,张鹤龄的智慧虽不低,却是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羞愧难当?这姓林的,那脸皮厚得堪比城墙,羞愧二字,他怎会知晓其意?” 管事愣住了,林家兄弟也面面相觑。 厅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 显然,林蒙这样的无赖,早已声名狼藉,又怎会在意别人尖酸刻薄的讽刺? 若是仅仅几句骂言就能让他悲愤欲绝、羞愧难当,那还算得上是林蒙吗? 所以……那些所谓的弹劾奏疏,对于某些人来说,或许是致命的打击,但对于那厚颜无耻之辈……恐怕只是皮痒痒罢了。 “狗东西,滚!”张鹤龄怒不可遏,一脚将那倒霉的管事踢得飞出老远:“扣你本月月钱,快滚!” 管事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溜出了门。 “哥,且消消气,说不定,那林蒙,还有几分羞耻之心呢?”张延龄小心翼翼地安慰道。 “要不……我们也去骂骂他?” “哥,你咋不说话了?” 张鹤龄深吸一口气,憋得满脸通红,才缓缓说道:“省点力气,少说话。多说一句,身上的阳气就散了一分,藏在体内的力量,才更显得强大。” “……”张延龄崇拜地望着自己的兄长,心中暗想:原来兄长是如此深谙世事。 第69章 为何不尝试 随着中秋的余韵渐散,初冬的脚步悄然逼近,西山脚下,人潮涌动,聚集了上千名流离失所的百姓。然而,王金元并未急于大刀阔斧地展开生产,而是在林蒙的巧妙布局下,耐心引导这些散漫的流民,一步步学习精湛的采矿技艺。与此同时,采购大量采矿工具的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但说起来,这些采矿用的镐头却无一不是粗制滥造,不堪使用。在这个时代,造作局所生产的器具往往质量参差不齐,而普通的打铁铺子更是良莠不齐,产量低微,根本无法满足大规模的需求。林蒙心中早有打算,不仅想制造煤炉,还想一箭双雕,连壶子一起打造,真正做到一石二鸟。 于是,林蒙便鼓动朱厚照,前往弘治皇帝的御前,恳请赐准在西山煤矿附近建造一座铁坊。 然而,弘治皇帝并未立即应允。事实上,朝廷对于大规模锻造生产工具一直持谨慎态度。 在那个盐铁专卖的时代,铁矿几乎被各地官府垄断,私人大规模炼铁是不被允许的。因为铁器既可以制造工具,也可以铸造兵器。 面对朝廷的犹豫不决,林蒙唯有耐心等待。而朱厚照却在这期间变得牢骚满腹,唉声叹气,宛如受尽折磨的小媳妇。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资金短缺,动力不足。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朱厚照和林蒙又悄悄潜入西山,在这大雪纷飞的严寒中,他们踏上了漫漫征途。沿途行人稀少,但在西山山脚下,却已矗立起一排排简易的工棚,形成了一个简陋的村落。炊烟袅袅升起,妇人们已经开始忙碌地捡米煮饭。 男人们则已投身矿山,留下几个衣衫褴褛、鼻涕横流的小屁孩在雪地里嬉戏。 朱厚照原本以为自己和林蒙正在从事一项伟大的事业,不该是如此简陋和污秽的环境。虽然这里不可能像紫禁城那样金碧辉煌,但也应该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 朱厚照想要前往矿山一探究竟,却被林蒙拦住。他们只在山脚下徘徊,直到遇到提着镐头下工的矿工。矿工们身着紧身衣,浑身沾满煤灰,但那股阳刚之气却无法掩盖。头顶之上,热汗融化了雪絮,显得格外醒目。 突然,有人眼尖地发现了林蒙和朱厚照,其中一个矿工举着镐头,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吓得朱厚照身后的护卫们赶紧握紧了刀柄。 矿工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含着热泪,向朱厚照和林蒙道:“小人见过两位恩公……” 林蒙顿时吓了一跳,因为此人竟然提着镐头就冲了过来。根据他丰富的人生经验,一般朝自己冲来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来寻仇的。毕竟,他林蒙曾经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不知结了多少仇家。林蒙毫不怀疑,自己总有一天会在街上被人敲闷棍。 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跑。直到听到“恩公”二字,矿工跪拜在雪地,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矿工们的激情如同火山喷发,他们纷纷涌上前,窃窃私语间,满是敬畏与感激:“没错,就是这两位大恩人,王掌柜亲口所言,我们的东家,竟是一对翩翩少年,眉目如画,绝不假。多亏了他们的庇护,我们才能在这寒冷的矿洞中,找到生存的出路。” 转眼间,雪地之上跪满了矿工,林蒙不禁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 朱厚照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只见这些平日里脸庞黝黑、辛勤劳作的矿工,此刻却泪眼汪汪,目光紧紧追随。 嘿,居然有几分英雄气概! 然而,他真的做了什么值得称赞的事吗?难道不是只让他们在黑暗中挖掘煤炭,承受艰辛吗?喂,这明明是苦力活,他们为何如此感激? 一名矿工哽咽着说道:“多谢两位恩公的慷慨,让我们在这矿洞中有了挥洒汗水的权利。否则,在这寒冷的冬日,我们恐怕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我有一个儿子,若非来此挖煤,早已饿殍荒野。我一直教导他,要铭记两位恩公的大恩大德。如今,我们在矿洞中得以温饱,每月还有微薄的薪俸,这一切,都是两位恩公的恩赐。恩公,请受我这一拜。” 这一番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朱厚照的心中炸响。 难道,让他们从事苦力,也能赢得他们的感激吗?他们的愿望如此微不足道,仅仅是希望填饱肚子,但这卑微的愿望,对他们来说,却如同生命般宝贵。 朱厚照从未经历过如此艰辛的生活,今日见此情景,不禁感到手足无措,难以理解这个世界上,竟有如此一群人,会因为这些小事而满怀感激。 朱厚照涨红了脸,尴尬地站在原地。 林蒙见状,劝慰道:“好了,不必多礼,大家安心干活。” 矿工们眼中含泪,有人放下手中的镐头,纷纷向朱厚照和林蒙磕头。 朱厚照却仍旧愣在原地,心中充满了疑惑:“他们是不是在骗我们?” “什么?”林蒙一愣。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说道:“本宫的意思是,他们是不是想巴结我们?毕竟,在我身边,总有一群人想方设法讨好我,或许,他们也是想借此机会接近吧。” 林蒙沉默片刻,说道:“他们并不知晓殿下的身份,所以我认为,他们可能是真心感激殿下。当然,主要是感激微臣,毕竟,对许多人来说,能吃上一口饱饭,已是天大的恩赐。” 朱厚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风雪之中,年轻的皇太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林蒙心中暗自摇头,这朱厚照,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踏进詹事府的深宅,朱厚照的眉宇间似乎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愁云,他托着下巴,目光迷离地凝望着飘洒的雪花,眼中昔日的狡黠已被一丝淡淡的忧愁所取代。 “有时候,”朱厚照喃喃自语,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倾诉,“真想让这雪赶紧停下来。” 林蒙听了,气得直瞪眼,心里暗骂:“太子你今儿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分不到红包就迁怒于我煤矿,真是不讲理!” 朱厚照却长叹一声:“你想想,这漫天飞雪之下,有多少人冻得脸皮开裂,衣衫褴褛,他们真的很可怜。” 这番话如同重锤,直击林蒙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他不禁抬头望向那片飘雪的天空,嘴中吐出一股白雾,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是啊,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不仅仅是一场雪,他们缺少的何止是抵御寒冷的衣物,生活本身就是一场艰难的征程……”他仰头长叹,眼角湿润,仿佛有一股久违的情感在心头涌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刘瑾的呼唤:“殿下,殿下,快来瞧瞧,真腊国进贡了三只无尾猴,稀奇得很呢!” 朱厚照一听,立刻像离弦的箭一样朝刘瑾的方向冲去:“去哪儿?去哪儿?本宫这就来……” “你个兔崽子!”林蒙狠狠地瞪了一眼那远去的身影。 ………… 说起张家兄弟,有人说他们傻得可以,可历史上他们确实如此,否则也不会在嘉靖皇帝登基后,对风向一无所知,最终落得个凄惨的下场。至于他们的小气,也有人觉得不合理,但想想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那个吝啬鬼不也成为了法国文学史上一个不朽的形象吗?同样的吝啬,为何在老虎笔下就成了不可理喻? 老虎我虽非文豪,写书只为谋生,算了,随他们怎么说,我已习惯于笑骂由人。 第70章 君主 白雪纷飞,却似不识疲倦,一连数日,严寒如魔咒般笼罩着这座古老的城市。人们怨声载道,但这凛冽的寒风,却使得西山煤矿挖掘出的无烟煤成了抢手货,供不应求。 北京城已沉浸在一片纯白的幻境中,那空中飞舞的雪花,宛如漫天飞舞的蒲公英,层层叠叠地覆盖在这座古老都城之上,为它披上了一袭银白的盛装。 安定门的守军,准时揭开厚重的城门,呼啸的寒风中,士卒们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他们冻得面容僵硬,蜷缩在门洞中,手紧紧地握着,准备严密筛查出入城的人潮。 然而,在这冰封的天气里,入城者寥寥无几。 城门外,一片雪白无垠,没有一丝被践踏的痕迹。唯有在苍茫的官道尽头,急促的马蹄声如利箭破空而来,这声音激起了守军们的警觉,他们只见一道白雾中,一人一骑如同幽灵般突现,骑士似乎已被冻得无法动弹,而他的坐骑却踏着雪地,留下了一串串深深的蹄印,马鼻中喷出热气。 骑士背着一个竹筒,上面火漆的痕迹清晰可见,他身着黑色长袍,风尘仆仆,那身形在门洞中犹如旋风一般,新军们本能地后退,不敢轻易阻拦。 这是一份急如星火的八百里加急快报,守军们仅凭那身形便知其来自西南,那瘴气弥漫、湿气重重的地域。如此急报,通常是灾祸临头的征兆,西南……难道出了大事? …… 林蒙每次踏入詹事府,总是带着几分懒散,因为他天性懒散。但这不妨事,那位百户大人早已替他“打卡”,这份人情,林蒙暗自记下,他怀疑那位百户大人是不是在暗示某种友谊,不过这些小事,他并不放在心上。踏入詹事府,便见朱厚照身着绒毛蟒袍,神采奕奕地对林蒙说:“老林,你又迟到啦?跟我一起去觐见吧。” “觐见?”林蒙心中有些忐忑,在这京师,他无所畏惧,唯有觐见皇帝,才让他感到一丝不安。皇帝表面上和蔼可亲,但林蒙总觉得,那双眼睛里藏着狡黠。 就像那次,皇帝毫不客气地夺走了煤矿的一半股份,尽管那原本是朱厚照的,但皇帝的行事风格,让林蒙觉得他宽宏大量背后,隐藏着强盗的本性;又比如,他希望在西山建铁坊,打造工具,本以为易如反掌,却被皇帝以沉默回应,这让林蒙感到困惑。 林蒙微笑着说:“臣就不去了,殿下自便,臣要忠心耿耿,守护殿下,这是臣的责任。” 朱厚照瞪眼:“少废话,你不想去见驾,你以为我想去吗?我总觉得今天右眼皮直跳,这不是要挨揍的征兆吗?可宫里来人了,早有吩咐,要你跟我一同进宫。” 林蒙咧嘴,发出一阵略显做作的笑声:“哈哈,真是天赐良机,臣这颗心,早就如同煎饼果子般,渴望着能亲自向陛下献上我的肺腑之言,哈哈……哈哈……” 笑声中带着几分苦涩,刘瑾早已备下一匹骏马,林蒙轻轻一跃,稳稳落座。 他们沿着崇文门踏入金碧辉煌的皇宫,放下马蹄,踏着刚被清扫过的雪地砖,朱厚照沉思着,忍不住抱怨:“本宫心里那个不平衡啊,父皇怎么就能抢走我的煤矿呢?” 林蒙心中明镜似的,深知朱厚照虽是天真烂漫,但骨子里却藏着勃勃雄心,他可不是自己那般浑浑噩噩的货色。林蒙暗自思忖,这位太子殿下,其实一直渴望有所作为,以让世人刮目相看。 然而,从皇帝到满朝文武,都把他当成了孩子,即便是历史上,朱厚照继位后,也只是被大臣们哄着的小皇帝,想要成就一番伟业?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林蒙不禁对朱厚照投去一抹同情的眼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殿下,你知道吗?真正的财富,不在金银财宝,而在……” 朱厚照好奇地歪头,好一会儿,终于摇头放弃。 林蒙忍俊不禁,讽笑道:“殿下,你不觉得你这智商有点让人捉急吗?” 林蒙眼神闪烁,笑着说道:“太子殿下,财富的真谛,你难道没想过吗?比如,那些每日从各地急速送往宫中的奏疏,若是殿下能提前一步掌握这些最新资讯,比如江南突发的洪水,若殿下能提前得知,那又会如何呢?” “救灾?”朱厚照迷茫地回答。 林蒙嗤之以鼻:“不,殿下,那是财富!一旦提前知晓水患,江南的丝绸产量必将大减,而丝绸价格必然上涨,掌握了这些信息的你,只需坐等银两滚滚而来。再比如,若奏疏中提到山东、南直隶的匪患,那又如何呢?” 朱厚照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他仿佛找到了新的航向:“你的意思是,本宫可以每日陪伴父皇,在暖阁里批阅奏疏,顺便……” 林蒙正色道:“殿下,别胡思乱想,我可没这么教过你。” “……”朱厚照涨红了脸,有些尴尬:“你明明说了。” 林蒙坚持己见:“我没有,别乱猜,别冤枉我。” 林蒙在他人眼中或许是个糊涂虫,但他的心思却比谁都清楚。引导太子殿下涉足这滩浑水,固然容易,但一旦东窗事发,皇帝震怒,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在这雪花飘飘的紫禁城深处,两双皮靴在雪地上踏出坚定的步伐,留下两串清晰的足迹。 ………… 每日清晨,弘治皇帝都会与三位内阁大学士密室商议国事。 在古往今来的辉煌历史长卷中,大明王朝的皇帝们曾以一日一朝的勤勉着称。然而,当太祖朱元璋的英明之火渐渐熄灭,子孙们似乎继承了更多的懒散基因,一日一朝的朝会成了摆设,直至成化年间,竟演变成一个月一度的“皇帝出巡”。 然而,当弘治皇帝朱佑樘踏上了皇位,他的勤勉却如破晓的曙光,照亮了整个朝堂。他毅然决然地将朝会由一日一次增至一日两次,晨曦与正午,皇帝与大臣们的智慧火花在此交锋,更有时,为了解决燃眉之急,他们夜以继日,直至月挂中天,皇帝才肯放下手中的笔,安歇于暖阁之中。 那温馨的暖阁内,刚刚探讨完近期天象的奇异,弘治皇帝便萌生了从西山煤矿采集无烟煤,以救济京郊贫民的念头,随即,一阵咳嗽打断了这份宁静。 刘健,这位忧国忧民的忠臣,看着龙体欠安的皇帝,忍不住劝道:“陛下,您的勤政举世皆知,即便太祖高皇帝,也未必能及。但这样的日夜操劳,龙体堪忧啊。” 弘治皇帝苦涩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忧愁:“朕即位之初,朝政散漫,百姓疾苦,内忧外患,种种困境,都是先皇帝不理朝政的后果。朕虽不敢诽谤先帝,但江山易主,朕有责任将这烂摊子整治得风清气正。如今,朕有了儿子,绝不能让子孙后辈再接过一个烂摊子。朕多付出一份辛劳,便是为太子朱厚照的江山添一分清明;朕多做一份事,便是为太子减轻一分烦恼。朕以先帝为鉴,更希望太子无需面对内忧外患,只需专心治国,这份忧愁,便是朕肩上的重担。” 第71章 拜见皇帝 在深邃的宫墙阴影中,弘治皇帝的目光如闪电般掠过刘健等一众朝臣,深邃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刘健等人不禁感慨万千,自君临天下以来,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始终如影随形,尽心竭力辅佐陛下,那份默契早已深植心间。他们又怎会不知,陛下眼中那一抹难以言说的复杂? 弘治皇帝振作精神,目光如炬,落在御案上那厚重的奏疏之上,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诸卿,这奏疏,可都细看了?” “看过了。”刘健的回答带着几分哭笑不得。 即便刘健一贯稳重,初见这份奏疏时,也是愣了半晌,难以置信。 这份奏疏出自寿宁侯与建昌伯之手,竟然联名弹劾林蒙,这岂不是自家人打自家人?两位堂堂侯爵,竟将“大水冲了龙王庙”演绎得淋漓尽致,不仅痛斥林蒙侮辱大臣,还罗列了一百多条罪状,这份热情,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若是在大唐武则天年间,这两位绝对是堪称一绝的酷吏。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诸位,有何高见?” 刘健轻咳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寿宁侯与建昌伯,历来行事荒诞,此次弹劾林蒙,恐怕是私怨所致。陛下,这两位小舅子,您还不了解吗?”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这两个人的品行,他自然心中有数。 刘健继续说道:“因此,这份奏疏,不如暂且搁置。不过,林蒙这年轻人,年轻气盛,若是不加约束,恐怕会闯下大祸。老臣以为,他虽顽劣,却也有一股不寻常的潜质,犹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若能悉心打磨,说不定能成为一件瑰宝。上次林蒙轻视钱钺,虽引发士林不满,却也暴露了他轻狂的一面。陛下,不妨借此机会,好好整治一下林蒙。惩戒非本意,而是希望他能懂得分寸,有所收敛。”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点头赞同:“你说得对,这小子确实该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他父亲对他太过溺爱,若不加以管教,那就由朕来负责。” …… 一匹来自西南的快马,如疾风般掠过泥泞的街道,骑士在血雾弥漫的寒风中,犹如钢铁般坚定,任凭冷风刀割般刮在脸上,他仍骑马疾驰,口中的白气在雪絮中消融,凝结成冰水,滴落在他风尘仆仆、布满疲惫的面容上。 他熟练地策马来到通政司,那里原本宁静,却因这突如其来的马蹄声而变得骚动。几个身着蓑衣、顶风冒雪的差役,好奇地朝这边看来。 在夕阳的余晖中,一位筋疲力尽的骑士如同破浪的孤舟,最后拼尽全力嘶吼出声:“火速,火速,西南军情,十万火急……” 话音未落,那脸色瞬间煞白的通政司差役如见鬼魅,慌不择路地迎了上去。一旁的士兵紧握缰绳,而骑士却在一瞬间卸下了所有的疲惫,斜身跌落马背,险些摔倒。士兵及时搀扶,骑士却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竹筒,传递给差役。后者如捧至宝,火速将其送入通政司。 此刻,堂上坐着的六品堂官,眉头紧锁,面露疑云。他接过急报,迅速撕开封印,灯光下,他专注地阅读着奏疏的内容。突然,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如坠冰窟,倒吸一口凉气后,茫然抬头。 大事,天大的事! 他猛地起身,歇斯底里地呼喊:“立刻,立刻,速入宫中,觐见内阁!” 一行人如箭在弦,火速踏入皇宫,直奔内阁。然而,内阁中只有一位待诏翰林,三位大学士却还在暖阁中与皇帝商议国事。 今日内阁无甚大事,翰林悠闲地品着茶,等待刘健等公卿归来票拟。翰林虽无票拟权,却负责整理已票拟的奏疏。 然而,通政司的急报如晴天霹雳,翰林脸色大变,错愕地站起:“何事?” 在这热气腾腾的值房里,翰林却从通政司堂官的眼中看到了绝望,他艰难地开口:“西南……贵州……出大事……西南半壁,天崩地裂。” 翰林脸色突变:“刘公、杨公、谢公尚在暖阁,如此大事……”他打了个寒颤,最后跺跺脚:“快,去暖阁!” ………… “陛下,太子殿下驾到。”宦官小心翼翼地走进暖阁,轻声禀报。 弘治皇帝点头微笑,与刘健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刘健神色平静,而谢迁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他虽与林蒙无冤无仇,但纨绔子弟人人得而诛之,林蒙虽非乱臣贼子,却让人忍不住想要教训一番。 谢迁性子直爽,不像刘健稳重,也不似李东阳深藏不露,他喜欢看笑话。 弘治皇帝心中已有底:“林蒙可来了吗?一并传唤。” “是。” 不久,朱厚照和林蒙鱼贯而入。林蒙最讨厌朱厚照的就是他总是高高在上,嚣张跋扈,一到暖阁,便立即装成可怜的小白兔,见到父皇,立即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弘治皇帝点头微笑,打量了朱厚照一眼,含笑道:“不必多礼。”然而,他的目光很快转向林蒙:“林卿家,近来可好?” 林蒙眼中闪过一丝虔诚的火花,瞬间扑地跪拜:“臣林蒙,拜见吾皇万岁!陛下日理万机,繁星点点,竟不忘召回微臣,此情此景,令臣子心潮澎湃,难以自抑。一时间,胸中暖流涌动,宛如沐浴在皇恩浩荡之中。臣欲放声高歌,以歌颂吾皇英明神武,愿陛下千秋万岁,永世长存!吾皇万岁,万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这等直白的颂扬,似乎太过火候。 但林蒙却全然不以为意。 管他皇帝召见有何深意,先来一番让人心跳加速的恭维再说。名声?在林蒙心中,那不过是过眼云烟。他林蒙,早已名不副实。 “……”弘治皇帝不禁愕然。 在这个时代,臣子见皇帝虽免不了恭维,但像林蒙这般赤裸裸的献媚,实属罕见。毕竟,大臣应有骨气,保持那份不卑不亢的风度,否则,不免沦为阿谀奉承的笑柄。 刘健老脸微红,强忍着将脸转向一旁。 李东阳凝视着高悬的屋梁,似在沉思,不知心中涌动着何种思绪。 谢迁眼中闪过凶光,几乎要抓起林蒙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狠揍一顿。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心中暗叹:孩子气,孩子气。他轻轻拍了拍手,仿佛在说:“罢了,罢了,就当是赏赐他一份童真吧。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般的热情,怪罪他,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第72章 所言不幸成真 在这静谧的宫廷深院中,林蒙早已洞察了弘治皇帝的性情——那如春风般和煦,却偶尔会因雷霆之怒而掀起波澜。这位皇帝,尽管怒火中烧,却鲜少因言语之过而降罪于人。 今日,弘治皇帝正欲将林蒙的顽劣行径一笔勾销,却猛地岔开了话题,脸色如铁般冷峻:“朕召你,乃是为了几封刺目的弹劾。这第一封,出自都察院御史张芬之手,而第二封——”他指尖轻轻掠过一叠厚重的奏疏,“此乃寿宁侯与建昌伯的联名之作,皆指责你辱没朝臣,品行不端,你又有何辩解?” 林蒙眉宇间涌起一丝错愕:“臣何曾侮辱过大臣?” “自然是你那自诩公正的右副都御史、贵州巡抚钱钺……” 林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秋后算账的戏码。 朱厚照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寒意,兔死狐悲,连他也感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林蒙立刻辩解道:“臣不过是据实以告,表达己见,怎会侮辱钱巡抚?臣实属冤枉!”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心中或许并未真正责怪林蒙,但他正是借题发挥,借此让林蒙收敛一些,免得再生事端。于是,他面色一沉,怒斥道:“你竟还想狡辩!平日里的恶行,还少吗?朕因你父亲之故,一直宽恕于你,但如今弹劾纷至沓来,朕岂能坐视不管?今日,朕定要让你知道,天子的威严不可触犯!” 林蒙一时语塞,心中暗自叫苦,果然是“富不过三代”,自己也要尝尝这苦果。 就在此时,暖阁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靴子踏在雪地上的声音清脆而刺耳。 片刻间,宦官的声音如利箭般划破宁静:“何人?” “臣是待诏翰林蒋欣,有一份加急奏疏,事关重大,须立即觐见陛下。” 宦官还未回应,弘治皇帝便已有些泄气,原本想借此机会教训林蒙一番,谁料又生变故。 他沉声道:“进来。” 不一会儿,那翰林匆匆而入,脸色铁青,毫不犹豫地跪地,双手举着奏疏:“微臣蒋欣,禀告陛下,贵州巡抚钱钺送来急奏……” 弘治皇帝的目光瞬间被这份急奏吸引,他与刘健等大臣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不禁泛起波澜。 究竟是什么急奏,竟让平静的湖面掀起惊涛骇浪? 弘治皇帝淡然道:“何事?” 蒋欣脸色苍白:“云南沾益州土司之女米鲁,与其夫贵州土判官隆畅反目成仇,竟率兵斩杀隆畅,举旗造反。钱巡抚闻讯,立刻组织平叛。不幸的是,战事不利,贵州总兵官曹恺、中官杨友发被伏击,已然阵亡;叛军围困钱巡抚的中营。这份急奏,是钱公临终前所书,命人冲出重围,快马加急送至京师。此刻,恐怕钱巡抚……也已香消玉殒。事态紧急,臣恐稍有耽搁,故而急来觐见,还请陛下恕罪。” “什么……”刘健猛地站起,面色惊变。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令人瞠目结舌! 贵州巡抚,那威震一方的封疆大吏,竟被叛军残忍杀害,这还不足以令人震惊,更有总兵官曹恺,贵州的最高武官,以及宫中派出的监军太监杨友发,这三位贵州省的顶尖人物,齐齐陨落。一旦其中任何一人遇害,朝廷的威严将扫地以尽,更可怕的是,恐怕会引发一连串无法预料的灾难。 谢迁震惊之余,几乎难以置信地嘶吼:“钱钺素来政绩显赫,怎会招致叛乱之祸……” 云贵叛乱初平,朝廷对云贵事务尤为警惕,生怕再生变故。因此在选拔巡抚之时,皇帝与内阁都一致认为政绩斐然的钱钺是最合适人选。然而,谁料到他刚刚履新,便遭遇如此惨烈变故。 面对谢迁的质问,蒋欣急切地回应:“急报中说,米鲁与其夫早有龃龉,钱大人曾前去调解,本以为调解后便风平浪静,谁知……” 这一突变,令在座众人皆目瞪口呆。 调解! 米鲁和隆畅,手握重兵,财富粮草充足,本应警钟长鸣,加强防范,却选择调解?即便软禁二人以平息事端,也该采取更为稳妥的措施。然而,钱钺却选择了让人瞠目结舌的策略。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强忍怒火道:“钱钺误朕!”本想怒斥,但想到钱钺为国捐躯,忠义可嘉,终究不忍苛责,只是焦急万分,不禁感叹:“只因夫妻争执,竟引发一场叛乱,这……岂不令人悚然!” 刘健眉头紧锁,连忙请罪:“陛下,这乃老臣之过,当初举荐钱钺……” 谢迁则果断地说:“此刻请罪,已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立刻派兵平叛,绝不能让事态失控。” 而一直沉默的李东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惊愕地看向林蒙。 因为,比贵州的变故更令他震惊的,竟是林蒙。 弘治皇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但紧接着,一个更大的震惊将他淹没。他凝视着林蒙,心中渐渐明了:贵州今日的结局,竟然与林蒙的预测如出一辙。 云贵的土司,表面对朝廷恭恭敬敬,实则各自为政。陈凯之曾预言他们会再次反叛,果不其然。 昔日河南、山东两地赫赫有名的巡抚钱钺,政绩耀眼,却在这位林蒙眼中,不过是徒有书卷气,难以在边陲贵州独领风骚。然而,如今这一切预言竟成真。 弘治帝虽不信神鬼之说,但对这位少年的洞察力,心中不禁暗自称奇。 “改土归流,此乃天意!”如今看来,这变革的序幕已悄然拉开。 林蒙被弘治帝与三位内阁大学士的目光如同饿狼般盯视,不禁有些尴尬。 其实……他内心深处并不愿见到这场叛乱的发生。正是为了阻止这场动乱,他才会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发出警告。可惜,他的话语在当时并未引起重视。 “毕竟……我林蒙,本就是一介书生,习惯了被人轻视。”林蒙自嘲地笑了笑。 而在暖阁之中,弘治帝背手疾走,步伐坚定:“改土归流,已是箭在弦上。当务之急,便是剿灭叛乱。传令南京户部尚书王轼,兼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代任贵州巡抚,调集云贵兵马,分兵进剿。朕誓要捉拿叛军首领米鲁,决不手软。” 顿了顿,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果断:“叛乱平定后,各军继续驻扎云贵土州。王轼负责推行改土归流。林卿,朕意欲在平叛之后,先行分化土司与土人,迫使土司改任流官。在各土州设立教谕,推广教化。同时,安抚土人,分给他们土地,让他们耕种。若有土司反抗,即刻拿下。卿家,你以为如何?” 林蒙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妥。” 第73章 事事关心 在弘治皇帝的惊愕之下,林蒙的谋略如同翻涌的波涛,激起层层涟漪:“改土归流,本是大势所趋,怎料今时今日,竟成悬而未决之难题?这不正是我林蒙的一番深思熟虑之策吗?怎么转眼间,竟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刘健、李东阳,再加上林蒙,三人眉头紧锁,仿佛面前铺开的是一幅千头万绪的棋局,等待着智慧的指引。 林蒙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微笑,仿佛已窥见了胜局的端倪:“若贸然推行改土归流,云贵之地,恐将再掀波澜,叛乱之火,势将燎原。陛下,您可曾想过,那些土人,世代臣服于土司,他们对朝廷的恩泽,如同风中残烛,一吹即散。即使陛下施以仁政,土人们的心,又能轻易转向朝廷?一旦土司轻轻一煽,旧日的火焰,便会卷土重来。” 弘治皇帝眉头紧锁,沉思片刻,终于缓缓点头:“此言确有道理。” “因此,”林蒙的眼中闪烁着智者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改土归流之前,需先密锣紧鼓,暗中布局。待叛乱平定之后,首要之务,便是宣示皇恩,将皇上的仁德,洒向土人心中。陛下可以下旨,宣布大量军粮分发土人,凡身份可查,皆可领得二十斤粮食,一斤盐巴。” 林蒙话锋一转,继续道:“届时,各地驻军,务必大开方便之门,来者不拒,去者不留,不论人数多少,粮食和盐巴,照发无误。” “待数月之后,陛下再下一道旨意,宣扬土人欢欣鼓舞,陛下龙颜大悦,再次施以恩泽,再发粮食……” “土司们误以为朝廷大军即将撤退,而这一切,皆是陛下旨意,他们又怎敢横加干涉?毕竟,叛乱初平,人心惶惶,土司们亦盼着朝廷大军早日离去。而土人们有了粮食和盐巴,自然是喜笑颜开,何乐而不为?这样一来,他们自然不会再成为朝廷的阻碍。” 林蒙话音一落,哈哈一笑:“届时,陛下再行改土归流之令,必然事半功倍。陛下下旨,体恤民情,听闻土司仁爱百姓,陛下已与土司商议,将土地分给土人,嘉奖土司的义举,加封流官之职,调离土州,安置他处。如此一来,土司们必然措手不及,反对之声,又能有何作用?” “陛下,通过连续放粮,让土人们沐浴在皇恩之中,更重要的是,让他们坚信陛下言出必行,一旦承诺,便绝不食言。如此一来,这群土司,又怎能与官军抗衡,又怎能违抗圣旨?他们又怎能煽动土人,抗拒皇帝的分封?陛下,此乃江山永固之道,几番布局,改土归流,指日可待。” 哎呀,这家伙,心机深沉得像海底的暗流,让人捉摸不透。 他先是慷慨解囊,送来粮食和盐巴,竟用这等小恩小惠在边疆立下信誓旦旦的标志,真是一石二鸟,让人眼前一亮。 刘健三人眉头紧锁,仿佛在深思,这改土归流的举措,究竟能否走通? 毕竟,这是朝廷对西南地区的大手笔,稍有差池,就可能引发惊天动地的后果。 弘治皇帝也显得坐立不安,背着手,眉头紧锁,久久不言。 良久,他终于看向刘健,目光中透露着期待:“刘卿家,你以为呢?” 刘健心中酝酿着长篇大论,正准备一吐为快,却突然有人冒出一句:“儿臣以为,此法甚妙。”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竟是太子朱厚照。 “……”弘治皇帝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大人说话,轮得到你这小毛孩插嘴?国家大计,你书都没读几本,也敢指手画脚! 当然,弘治皇帝之所以发怒,是因为他这个儿子向来没有主见,只因与林蒙交好,便忍不住来凑热闹。国家大事,岂是儿戏? 见父皇脸色难看,朱厚照立刻心虚起来。最近这段时间,父皇对他可没有多少好脸色。林蒙之事,他只是有感而发,却没想到惹来了父皇的不满。于是,他立即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害,眼中流露出无辜的光芒。 林蒙心中暗自叹息,这太子殿下若去娱乐圈,绝对能成为票房保证。 弘治皇帝冷冷地说:“你还有什么高见不成?” 这话中分明带着责备,今天本是要敲打林蒙的,不过林蒙这小子倒是让他刮目相看。这令弘治皇帝对这个小子更加欣赏。 但既然要敲打,总得有个对象,既然林蒙暂时没事,那就只好收拾自己的儿子。 朱厚照立刻感觉到不妙,连忙辩解:“儿臣……儿臣以为,改土归流必能成功。因为无论是土人还是百姓,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谁能给他们一口饱饭,让他们能够繁衍生息,这便是天大的恩赐。土司们看似威风凛凛,实则百姓和土人只求温饱,谁让他们吃饱穿暖,便是最大的恩德。因此,儿臣坚信,只要朝廷政策落到实处,土人们的心,定会倾向朝廷。至于那些不就范的土司,只需一道圣旨,钦差大臣,再加上几个武士,便能将他们驯服,或者让他们成为阶下囚。父皇,民心所向,与小民之心大不相同。” “……” 一瞬间,暖阁里再次陷入沉寂。 弘治皇帝和三位内阁大学士,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这番话,若是别人说出,或许平淡无奇,但从太子口中说出,就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在弘治皇帝的御案前,即便是平日里机智聪慧、被皇恩浩荡所滋养的皇子,也万万料不到自己竟会脱口而出如此震撼之言。 这番掷地有声的辩解,简直让人信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土着与平民并无二致。绝大多数人,只要能填饱肚子、穿上衣物,便能心怀感激,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太平盛世吗?这样的道理,即便是圣明的弘治皇帝,内阁的臣子们,都应当心知肚明。 但……太子殿下,他为何会洞悉这一切? 朱厚照的一番高论,竟让弘治皇帝从贵州的阴霾中豁然开朗,脸上泛起了欣慰的笑意,仿佛一身的疲惫都随风而去。 贵州的变故固然令人忧虑,但并未撼动国家的根基。太子,作为国家的储君,大明朝的未来,他能有这样的见解,还能如此体恤民情,这份感慨,简直是天降甘霖,令人喜出望外。 然而,弘治皇帝的心头突然一沉,觉得事有蹊跷…… 这番言论,难道是林蒙巧妙引导朱厚照的结果? 他故作轻松地问道:“这番话,是林蒙教你的吗?” 第74章 贡献巨大,造福国家 朱厚照一瞧弘治皇帝那冷峻的面容,霎时心惊肉跳,慌不择言地结巴道:“皇……皇上,实是儿臣……儿臣前往西山煤矿,亲眼目睹了那些衣衫褴褛的矿工,这才惊觉,百姓们竟生活在如此水深火热之中。他们所渴望的,不过是温饱而已。儿臣方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并非空谈,若百姓生活无法维系,便可能反戈一击。但若能让他们免于饥饿与寒冷,他们便会成为国家的坚实后盾。对大多数人来说,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恩赐,而满足他们微不足道的需求,便能让他们对朝廷、对父皇心存感激。这几日,儿臣反复思考,原来百姓所求,竟如此简单,然而历代帝王,竟鲜少有人愿意为之努力,以致民不聊生,战火连连,最终江山易主,儿臣……心里……” 弘治皇帝听完,脸色瞬间凝重,如同被雷击中,刘健的面颊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谢迁瞪大了眼睛,对朱厚照的见解感到惊愕。即便平日里沉稳的李东阳,此刻也不禁面色大变。 林蒙心中暗叫糟糕,偷溜去西山煤矿的事,如今成了众矢之的。然而,太子殿下能洞察此理,或许正是那些感激涕零的矿工,在朱厚照心中播下了种子。一直以来,深居皇宫的朱厚照,在经历了民间的疾苦后,终于有所触动。 朱厚照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瞥了一眼弘治皇帝,心中有些忐忑,不知自己是否说对了,会不会受到责罚。可就在他紧张之际,弘治皇帝却是怒火中烧,厉声喝道:“继续说!” 朱厚照吓得腿软,结巴着继续道:“儿臣对那些亡国之君深感不齿,他们沉溺于酒池肉林,却视民如草芥,不顾路边冻饿的百姓。以往师傅们讲授的暴君故事,如今方才明白,他们的亡国,实是咎由自取……” 弘治皇帝听着,胸膛起伏,竟无法呼吸,难以置信地瞪着朱厚照,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朱厚照不敢直视父皇,内心实则慌乱,这些话都是他独自思考的结果,加之以往所学的枯燥知识,如今竟在民间疾苦的映照下,逐渐鲜活起来。 朱厚照语气坚定,目光如炬:“陛下,臣儿敢以头颅担保,若朝廷能倾力施行林蒙之‘林法’,让百姓深知摒弃旧制,他们的生活将更加光明。只要民心所向,朝廷之力亦能实现此愿,改土归流必将大功告成!” 然而,面对朱厚照的豪言壮语,弘治皇帝竟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脚下恰是那华丽的宫灯灯架。灯架应声而倒,烟罩碎片纷飞。 小宦官见状,慌忙弯腰欲清理,却被弘治皇帝的一声“勿动”止住。他脸色变幻莫测,内心却如潮水般汹涌澎湃,几乎要放声大笑。那些权谋斗争,那些阴谋诡计,在他眼中不过小事一桩。大明江山稳固,全系于君臣一心,寄望于未来的皇帝。 权力在手,万民仰望。他最牵挂在心的,莫过于太子。叛乱可平,灾情可救,政事可改,唯独太子若是不堪重任,才是真正的忧虑。儿子啊,你终于长大了。 弘治皇帝眼眶泛泪,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一位充满骄傲的父亲。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内心激动,却努力压抑着,生怕这份狂喜会冲昏太子的头脑。 “言过其实了吗?”朱厚照察觉到异样,心中慌乱,额头渗出冷汗,正想脱口而出“万死”,却被弘治皇帝用平静却颤抖的声音打断:“你去了西山煤矿?” 朱厚照脸色瞬间惨白,几乎想给自己一耳光,暗骂自己愚蠢。他垂头丧气:“是……是……” 弘治皇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转向林蒙,带着一丝深意:“谁与你同行?” 朱厚照一惊,连忙答道:“臣儿孤身一人,无人相伴……哦,不,臣儿带了伴伴刘瑾,还有张永、谷大用、马永成、丘聚、罗祥、魏彬、高凤人等……” 幸亏刘瑾等人不在场,否则定要吓得魂飞魄散。他竟然将詹事府上下一网打尽,却也可见他对林蒙的义气,这份友谊,当真没有白费。 弘治皇帝目光如炬,与刘健等人交换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眼神,缓缓道:“就只有这些人?” 朱厚照眼神坚定,豪气干云地道:“本太子诚信至上,岂能睁眼说瞎话?” 林蒙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太子殿下这股子侠义之气倒是让人眼前一亮,但……唉…… 他轻咳一声,带着一丝苦笑:“实际上,还有微臣在此。” 认命吧,皇帝的眼光锐利如鹰,刘健、谢迁、李东阳这三位大学士更是人中龙凤,林蒙都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生怕心思被他们洞悉无遗。 朱厚照顿时愣住了,一脸懵懂,不知所以。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戏谑,随即转向朱厚照,语气温和得仿佛春风拂面:“下次不可再犯。” 嗯? 朱厚照如坠云雾,疑惑地举起了手中的“棒子”,却只见它轻轻落下,只留下了一句“不可有下次”,这分明是在暗示,下次还有机会偷偷溜去詹事府? 弘治皇帝转眼又看向林蒙,笑容可掬,和风细雨。 林蒙应声而答:“臣在。” 此刻,弘治皇帝的心思无人能解,但他只是稍作沉思,便道:“林蒙,你陪太子读书吧。” 刘健三人脸色一变,立刻明白了弘治皇帝的用意。 林蒙……他实乃才子,他的文章非同凡响,无论是改土归流的大计,还是对钱钺的深刻剖析,都显示出他非凡的才华。 更重要的是,林蒙的到来,让太子焕然一新,太子作为国之本,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刘健捋须微笑,看似轻松,实则心中暗自欣喜。因为陛下此举,不仅仅是看重钱钺和改土归流,更是因为今日太子的一番话,林蒙入詹事府后,太子脱胎换骨,这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第75章 陪伴 在朝堂之上,刘健的沉默如石沉大海,连对林蒙略有不齿的谢迁也收敛了声色,仿佛这场关乎太子未来的大戏,虽非心悦诚服,却也难以拂逆。 太子伴读,这不仅仅是荣耀的象征,更是预示着未来权势滔天的征兆。看来,这是陛下为太子殿下精心布局,为他搭建起坚实的势力基石。 听闻此事后,林蒙心中明了,这背后蕴藏的深意不言而喻。在大明,历来无太子陪读之例,唯有那位由藩王跃龙门,登上帝位的嘉靖朱厚熜,在其藩王世子时,就有陆炳这位陪读良伴。谁料想,朱厚熜竟一跃成为九五之尊,他的多疑性格,让朝中大臣人人自危,唯独对这位少年时的同窗,信任至极。若真要说世上还有谁能得嘉靖帝的信任,那非这位陪读莫属。 如今,弘治皇帝的旨意如晴天霹雳,林蒙心中怎能不掀波澜? 然而,林蒙心头依旧迷雾重重。大明何曾有过陪读官?他试探性地瞥了弘治皇帝一眼,厚颜无耻地询问:“陛下,这陪读,究竟是何等官职?” “……” 弘治皇帝脸色瞬间沉如寒冰,仿佛刘健的无情浇了一盆冷水。这小子,难道对朕的赏赐毫无感激之情?就好比朕送你一幅珍品,你却来问价? 深吸一口气,弘治皇帝强压怒火,淡然道:“退下吧。” 林蒙带着一肚子疑问离去,心中颇感失落,皇帝显然对他并不那么看重。 但林蒙并未灰心,他深知自己肩负的重任。弘治十二年的会试,即将拉开序幕,这场盛大的科举盛宴,林蒙满怀期待。他心中牵挂着三位门生,期待他们金榜题名,共享荣光。而这弘治十二年的会试,更是波诡云谲,史册留名。不仅因为一场考官弊案,更因为一个江南才子的命运,与这场考试紧密相连。 这位人物,林蒙自幼耳濡目染,其才情更是如画般鲜明。林蒙至今仍能背诵他的诗篇:“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这诗,宛如春风拂面,让人陶醉。 然而,提起这位才子,林蒙脑海中总会不自觉地浮现一个画面:红烧鸡翅膀,香气扑鼻,令人垂涎三尺。这画面,得益于某位影视明星的演绎,使得这位才子形象深入人心。 但若论及历史,这位才子却颇为落魄。如今,二十八岁的唐寅已高中应天府乡试第一名,成为声名鹊起的解元公。 说到解元,那可是大有讲究。比如林蒙的弟子欧阳志,便是顺天府的解元,但与应天府、浙江、江西这三大考霸之乡的解元相比,含金量可就差远了。在这片南林大地,这三地的读书人更是如虎添翼,能从中脱颖而出者,几乎半只脚已踏入翰林院。 唐解元即将进京赶考,届时,他将因同乡关系卷入一桩弊案,尽管金榜题名,却很快被投入监狱,遭受非人折磨。最终,朝廷宣布永不叙用,这位意气风发的才子,将步入人生低谷,落魄一生。 林蒙心中一动,或许自己能拯救他。他坚信,这位堂堂的应天府解元不会在科举中作弊,唯一的解释就是被人牵连。因与某些人走得近,最终沦为受害者。 要想让他摆脱嫌疑,唯有让他进京后远离那些人。此外,自己的三位弟子也需加倍努力。考题已融入他们作业之中,他们虽不及唐伯虎才情横溢,但勤奋刻苦,废寝忘食,笨鸟先飞。 林蒙心中琢磨着,身边的朱厚照自暖阁中走出,长舒一口气,摸着胸口道:“好险,好险,林同窗……本宫林才没说错话吧。” 林蒙毫不犹豫地回应:“殿下才思敏捷,佩服,佩服。” 朱厚照心有余悸:“哪里,哪里,不过本宫见了父皇,心里便如火烧一般。” 林蒙道:“同感,同感,微臣也觉得,自己就如过街老鼠,而皇上便如天上的太阳,每次见到他,便有一种无处遁逃之感。” “呀……”朱厚照顿时来了精神:“本宫也是这样的,哈哈,好兄弟……”说着,勾肩搭背过来,顺势,一把勾住林蒙的手肘,亲昵无比。 在经历了那场粗手粗脚的闹剧后,林蒙不禁打了个寒颤,紧张地四处张望,心中暗自琢磨,这太子莫不是对自己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念头一转,他又觉得,是该好好考虑找个媳妇了,免得被人误以为与太子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一提到媳妇,林蒙的斗志瞬间爆棚,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龙精虎猛起来。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气喘吁吁地跑来,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娘娘得知太子殿下和林总旗驾临,特意命两位前往坤宁宫,请林总旗为公主殿下复诊。” 林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公主殿下的病情还未痊愈,于是便跟着朱厚照跟着宦官来到坤宁宫。然而,殿内空无一人,倒是皇后张氏依旧端坐如钟,气定神闲。张家兄弟见到他们进来,立刻眉开眼笑,见到林蒙,张鹤龄更是热情洋溢:“林总旗,你可来了,想死我们了!” 朱厚照也跟着凑热闹,亲热地坐在张皇后身边。 林蒙先是向张皇后行了一礼,带着几分厚颜无耻地说:“臣给姨母请安,姨母近来气色真好,臣差点以为,公主殿下已经康复,亲自在此等候了。” “……” 这番话简直突破了无耻的底线,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比作小姑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张皇后含笑点头,虽未显露出太过欢喜的神色,但作为女人,被赞年轻自然心情愉悦。 林蒙这才将目光转向张家兄弟,只见张鹤龄满脸笑容,热情地朝他打招呼。 林蒙也报以同样灿烂的笑容,两人间的气氛顿时融洽了许多。 第76章 诊断病情 在寻常人眼中,他们或许是被命运巧妙编织的亲缘巧合,宛如久别重逢的亲兄弟。 林蒙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戏谑地开口:“两位尊贵的世叔,在下林蒙有幸与您二老见面。听闻,您二位曾联名对晚辈不吝弹劾之重?” “……”张鹤龄的笑容顿时凝固,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弹劾之事,他确是煞费苦心,原以为皇帝陛下尚在犹豫,林蒙才会如此坦然。然而,林蒙竟将此事公之于众……张鹤龄心中犹如无数只蚂蚁在爬,叫他如何不惊? 这岂不是暗示着皇帝陛下当着林蒙的面,已经对这桩弹劾做出了决断?而林蒙依旧安然无恙,甚至还带着挑衅的笑意前来告知,难道这是说……弹劾之事,就此作罢? 林蒙的笑声依旧,却带着几分狂傲与得意。 张皇后听闻弹劾,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禁狐疑地望向张鹤龄。 张延龄垂头丧气,而张鹤龄则是目光如炬地打量着林蒙,心中满是疑惑:搜罗了这么多罪证,林蒙怎能轻易过关? 然而,林蒙却笑意盈盈地开口:“陛下恩泽如海,不仅未对晚辈施以责罚,反而破例让晚辈陪伴太子殿下读书……” 张鹤龄还没来得及反应,张皇后便已瞬间领悟了其中的深意。 陪读? 二十年的夫妻,张皇后自然知晓夫君的心意,太子在夫君心中地位之重,无以言表。国朝无此规矩,陛下却特意让林蒙陪读,且是在张鹤龄弹劾之后,这除了证明林蒙被冤枉之外,更是说明林蒙定有奇功,使得太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陛下坚信林蒙将来必能辅佐太子,成就一番大业。 这两个不成器的兄弟,比起自己的儿子,自然略显逊色,但张皇后对林蒙的印象却是极好。 而且,陛下在弹劾之后做出的决定,显然是别有深意。 此刻,想到这两个兄弟居然惹是生非,张皇后气得直跺脚:“林蒙,你速去偏殿,为公主殿下复诊。” 语气平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林蒙应声而动,带着愉悦的心情前往。 林蒙一走,张鹤龄和张延龄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 只听张皇后一声怒喝:“跪下!” 张鹤龄一愣:“姐……” 张皇后面带愠色:“平日里就知道你们两个肆无忌惮,本宫念在姐弟情分,才一再容忍。岂知你们竟敢诬陷忠良?” 张延龄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地反驳:“阿姐,林蒙并非忠良……” “住口!跪下说话。” 张延龄立即跪下:“姐,我不跪,我不服……” 他的话语犹在空中徘徊,未曾落地,却见身旁的兄弟张鹤龄竟突然跪地不起,那张鹤龄啊,比他这弟弟智谋高出那么几分,竟是一下子就嗅出了风声,他的性格实诚,想也没想,便毫不犹豫地跟着跪下。 张延龄的心头剧痛,他的兄弟,竟然出卖了他,那最后一点傲骨也随风而逝,瞬间趴倒在地。 …… 林蒙在偏殿的角落里,远远地听到了张家兄弟的哀嚎,心中暗自窃笑,这两个愚笨的家伙,竟然完全不懂得张皇后的心思。他那番看似无心之言,分明是向张皇后透露了张家兄弟的罪行,而皇上在看到弹劾奏疏后,不仅没有对他降罪,反而委以重任,这不言自明,皇上对张家兄弟的构陷极感不满,对他们这对“宝贝”毫无信任可言。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虽未明言,但对他张家兄弟的态度,已是昭然若揭,这是何等的大不悦。 事情闹到了皇帝面前,还牵扯到弹劾奏疏,这可是满朝文武都能看在眼里的,张皇后若不惩处这两兄弟,那才真叫奇怪了。 还真以为本少爷只会胡闹? 踏入偏殿,烛火摇曳,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嬷嬷站在墙角。 公主殿下似乎早已在此等候,她优雅地欠身坐在锦墩上,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双璀璨如星辰的明眸只是匆匆扫过林蒙,又迅速移开,那目光中既有感激,又藏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在这温暖的烛光下,林蒙这才仔细端详她的容颜,精致无瑕,隐隐透着张皇后的风范,却又毫无朱家的遗传。往日匆匆一瞥,他未曾细看,今日细细端详,林蒙的心竟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这个小女子,竟让他萌生了将来孩子名字的遐想。 面对林蒙那几乎能看穿灵魂的锐利目光,公主殿下依旧保持着微笑,但眼底的羞涩中,却隐隐透露出一丝愠怒。 当然,她还得保持那温柔的微笑,在母后面前,她总是笑颜如花,性格恬静。既然林蒙说她是脑疾患者,为了防止病情复发,张皇后对她格外关心,于是,公主殿下身边,总是有三班倒的老嬷嬷严密监视。 否则,一旦她表现出任何异常,比如此刻想要怒视林蒙,警告这个狂妄小子,她都不敢,只能无奈地微笑,因为她不敢冒险,生怕让人怀疑她的病情是否复发,一旦复发,就要吃药,那药可苦得很,她可不想尝。 林蒙见公主对他微笑,心中暖意融融。 林蒙上前,笑容满面地道:“见过殿下。”公主无奈地微笑,轻声回应:“有劳……张总旗了。” 林蒙语气铿锵,仿佛他身上肩负的不是医者的职责,而是骑士的誓言:“效忠殿下,即便赴汤蹈火,又岂敢言劳!” 角落里的嬷嬷,面容如冰,声音冷得能凝结空气:“张总旗,速速再诊,莫让殿下担忧。” “哼。”林蒙心中暗自不悦,这老嬷嬷当真是扫兴至极。 而那位公主,只是轻蔑地皱了皱精致的小鼻子,显然对嬷嬷的存在心怀敬畏,却又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请伸出手。”林蒙卷起袖子,动作间却带着几分不羁。他这副诊脉的模样,更像是街头游医,而非宫廷里的神医。 公主犹豫着,似乎在衡量这微妙的医患关系。 “不伸手,如何诊脉?”林蒙正色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嬷嬷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是否需垫上薄纱,以避嫌疑?” “不过是把脉而已!”林蒙不悦地回道,“垫了纱,这医术还怎么施展?” 嬷嬷无言以对。 公主娇羞地伸出那如玉般细腻的手,面露羞涩。 林蒙轻声安慰:“别怕,殿下,生死攸关的大事,我都已探查,如今不过是寻常把脉。” “……”公主的玉手,下意识地想要缩回,她的心中,对林蒙既有感激,又有难以言说的戒备。 林蒙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脉搏,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他的心跳得如此急促,脉搏每分钟竟高达一百五十次。 林蒙意味深长地望了公主一眼,见她既羞愤又局促,便松开了手,爽朗一笑:“嗯,无恙,病情稳定。” 公主一愣,美眸中满是疑惑,她原本以为林蒙会趁机轻薄。 然而,林蒙只是轻轻一碰,便迅速抽回了手。 林蒙再次微笑:“公主殿下,贵体安康,我心甚慰。好了,不打扰了。” 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公主一脸的错愕与不解。 第77章 优秀才子 哼,谁敢污蔑本公子风流?本公子那是风度翩翩,才子佳人共舞,何来下流之说? 心中虽对林蒙那小子有着怦然心动的感觉,但让他堂而皇之地占人便宜,却是本公子断然不能容忍的。昔时对小香香的“非分之想”虽成习惯,但习惯并非借口,林蒙的心底,早已对此嗤之以鼻,男人,就得顶天立地! 步出寝宫,踏出宫门,来到崇文门外,便瞧见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脸上挂彩,候在那里。 瞧这两位世叔这般狼狈,林蒙便知,张皇后也有护犊情深的一面。虽可理解,但本公子岂是任人欺负之辈?护短固然重要,但教训一番,也未尝不可。 张鹤龄满脸苦涩,那肿胀的面庞,似乎让他这苦涩显得格外滑稽。林蒙远远地跟他们打招呼:“两位世叔,你们好呀。” 走近些,张鹤龄一脸复杂地瞪着林蒙:“阿姐有令,让我们兄弟二人,向你赔个不是。” “无妨,晚辈已宽恕两位世叔了。” “……” 张延龄和张鹤龄俱是无语。 心酸不已。 张鹤龄沉吟许久,终于开口:“有一事,能否商量一下?” “请讲。”林蒙忍笑。 张鹤龄一脸沉重地说:“我们兄弟俩被打得如此狼狈,能否补偿些医药费?” “……”这回轮到林蒙无语了。 这两位世叔,骨骼惊奇,真乃世所罕见。林蒙摇头:“不赔。” 张鹤龄语塞。 张延龄不甘心地道:“能不能讲点道理?” 林蒙摇头:“不谈道理。” “其实……给个三五百文,也是给个面子,哪怕一百文也好。”张鹤龄不甘心,张家兄弟历来精明,可最近霉运连连,这让他有种深深的挫败感,仿佛不掏点医药费或安家费,多年的处世原则便付之东流。 林蒙摇头:“没门。” 这简直是无理取闹。 鼻青脸肿的张延龄和张鹤龄对视一眼,齐齐龇牙,吐槽道:“抠门!” 鄙夷地看了林蒙一眼,兄弟二人似乎不敢再惹是生非,转身离去。张延龄低声嘀咕:“哥,这小子怎么一点也不傻?” 张鹤龄面无表情,抬眸望向那落日的余晖,冷清的街道,仿佛在为他们哀悼。屋脊上的残雪,点缀着宏伟的宫墙,他的眼眸竟泛起一丝湿润,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他尽力保持冷静:“要心平气和,不要动怒,怒则伤身,心若受损,便需用药!” “哥说得对。”张延龄努力地笑了笑:“这样一来,我至少可以省点药钱。哈哈……要多笑一笑……” 张鹤龄,那颗原本沉静如水的内心,瞬间被他那笨拙的兄弟激起了滔天怒火,仿佛自己的智慧被愚钝踩在脚下,无情地蹂躏。猛然间,他感觉到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的怒吼震耳欲聋:“我们辛辛苦苦得来的地,就这么没了!你这个蠢货,偷鸡不成蚀把米!竟然还笑得出来?天啊,张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败家子!祖宗们若是在地下有知,定会从坟墓中爬出来,将你这个蠢货千刀万剐!” 一通狂风暴雨般的拳脚,痛得张延龄抱头鼠窜,哀嚎连连! ……… 人生,充满了林蒙无法预料的变数。 比如,他突然成了太子的伴读。 伴读,这个名号听起来虽不明朗,但显然,林蒙已经正式踏入了詹事府的核心圈子。詹事府,并非仅仅是太子的宫殿那么简单,它更像是一个庞大的机构,汇聚了从刘瑾这样的奸佞到杨廷和这样的翰林大儒,这里是未来太子的大本营,就像是南京的六部,都是朝廷的储备力量。 尽管这里权势不高,官职也普遍不高,但至少,它给人带来了无限希望。林蒙就觉得自己充满了希望,除了陪着朱厚照读书之外,每当杨廷和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学,林蒙便不由自主地打起哈欠,脑袋昏昏沉沉,然而,朱厚照那如雷贯耳的鼾声却无情地打破了宁静。 杨廷和的耐心堪称一绝,面对朱厚照和林蒙的困顿,他依旧稳坐钓鱼台,摇头晃脑地读书,身为太子师傅,他的责任重大,只能寄希望于用爱心感化太子,期待有一天,太子能悔过自新。 唉……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用爱发电”吗? 转眼间,年关将至,林蒙回到府中,邓健偷偷拉着他到一旁,然后兴奋地凑近他耳边:“少爷,您要找的人,找到了!唐寅就住在来福客栈,离咱们家不远。” 早先,林蒙就吩咐邓健去打探唐伯虎的下落,因为春闱将至,江南的读书人纷纷提前进京,毕竟千里迢迢,路途遥远,万一途中遇到意外,就会耽误大好的考试时机。这个时代,行路不易,没有几个月的准备,很难到达京城。 如今,岁末之际,各地的考生差不多都已齐聚京师,摩拳擦掌,只待春闱。唐伯虎,也应在这时候抵达。 林蒙不清楚别人如何,但他总觉得,那个曾在屏幕上风流倜傥、潇洒自如的唐伯虎,几乎成了他的偶像。如今,他身处困境,林蒙虽不想过多插手他人命运,但对伯虎兄,他怎能坐视不理?他决心要救出这位偶像! 在这幽深的夜晚,林蒙的心头犹如悬挂着千斤重石,担忧的是唐伯虎与徐经等人的密切交往。他心中疑云密布,徐经的清白与否,是否真的卷入了这场舞弊风波,林蒙一无所知。然而,唐伯虎,那位声名显赫的应天府解元,又怎会轻易涉足这种污秽之事? 若他真被冤枉,那么最有可能的嫌疑就是与那涉案的礼部右侍郎、此次会试的考官程敏政,以及考生徐经等人走得太近。而唐伯虎那潇洒不羁的性情,言谈间也少了几分遮拦,一旦被卷入其中,洗清嫌疑的路便如登天般艰难。 唯一的出路,便是将唐伯虎与徐经在这京师之行中隔离开来。然而,这谈何容易?他们既是半个同乡,又同在京城,唐伯虎的名声如日中天,即便他不主动招揽,他人恐怕也会纷纷投奔他的门下。 “来福客栈?与他同住的人都有谁?” 邓健对少爷为何对一个叫唐寅的人如此上心感到困惑,但少爷的心思向来捉摸不透,虽满腹疑惑,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近日考生云集,客栈已满,唐寅同乡众多,但他却独居一室,并未与同乡同住。” 林蒙心中略松一口气,既然他们不住在一起,那便多了几分安心。 接下来,便是要切断唐伯虎与徐经之间的联系。 林蒙毫不犹豫地道:“走,去来福客栈。” “呀……”邓健惊讶地叫道:“少爷不吃饭?” “不吃。”林蒙果断下令,今日他决心要行一善。 邓健无奈地摸了摸肚子,饥饿感如潮水般涌来。 事不宜迟,林蒙吩咐车夫备车,与邓健一同匆匆赶往来福客栈。此时,夜幕降临,虽未飘雪,但寒风刺骨。来福客栈虽在林家附近,却热闹非凡。林蒙下车之际,一位身着儒衫的读书人突然出现,险些与他撞了个满怀。 那是一位身材瘦高,气质儒雅的读书人,虽相貌平平,却带着几分超脱世俗的飘逸。邓健低声说道:“少爷,这就是唐寅。” 第78章 洋溢着积极向上的力量 哎呀,说起来这画面,真是一点儿都不匹配那后世流传的翩翩才子形象呢。瞧瞧这模样,简直就是一位正要迈入而立之年的油腻大叔! 林蒙显然是个外貌控,一看到他那模样,心里头不禁冒出一句:“你长得可真不怎么样,我还真是犯不着救你。”可是一想到自己来了这儿,就算再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上。 林蒙眼角一挑,带着一丝顽皮:“不过,唐解元?” 唐寅一愣,目光瞬间凝聚在林蒙身上。 林蒙一身豹皮官服,腰间佩剑,那金光闪闪(其实是铜色)的腰带更是引人注目。唐寅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几分戒备:“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林蒙直言不讳:“林蒙。” 话音刚落,一个路过的商贾模样的人顿时僵在原地,接着“嗖”的一下子就冲进了客栈。唐寅心头一动,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想来是到了京师之后,在客栈里听过掌柜和伙计提起过。他绞尽脑汁回想,突然灵光一闪,脸色一沉:“噢,原来是林公子。” 他表情严肃,仿佛头顶压着乌云,不敢有丝毫松懈。 林蒙却是一笑,心里其实早已习惯了这种待遇:“唐解元,我可是久仰大名,不如我们找个清净地方聊聊,有许多疑问,正想向您请教呢。” 唐寅略作迟疑,还是对林蒙行了一礼:“抱歉,学生今日已有安排,与几位好友小酌,公子既然盛情,学生不便推辞,但改日定当奉陪。” 林蒙无奈地叹息一声…… 唐寅身为外地人,哪里敢轻易招惹这位在京城声名狼藉的纨绔?可林蒙毕竟是南和伯之子,惹不起也得装作没看见。一面推辞,一面却装出一副极为抱歉的样子。 再说,唐寅今日确实有约,同乡徐经邀请他一起去拜访礼部右侍郎程敏政。程敏政也是应天府人,如今位高权重,徐经和唐寅作为应天府的士人,理应前去拜访。表面上是礼节性的拜访,实则暗藏玄机。 这便是当时的潜规则,一些有潜力的举人在京师会试前,都会拜访同乡,而这些同乡大多是朝中官员。官员们自然也会对青年才俊给予关照,期待他们金榜题名后,能成为自己的心腹。而青年才俊们也借着这些官员的影响力,更容易一步登天。 对唐寅来说,这次拜访至关重要,他身为解元,高中机会极大。提前进京的目的,就是希望徐经能介绍他去见程敏政,将来高中后,仕途自然无忧。 林蒙一听,眉头紧锁:“吃酒?唐解元是去和徐经喝酒?” 唐寅立刻提高了警惕,这林蒙竟然也知晓内情? 在那烟雨江南,他与徐经的交情如同一曲久远的琴音,悠扬而又深厚,这在文人雅士的圈中早已传为佳话。然而,这京城中的名门败类竟也知晓,这怎能不让人心生警惕?显然,林蒙并未将我等闲视之,或许,他另有深意。 唐寅尚未开口辩解,林蒙便紧接着说道:“甚至,他唐解元可能即将拜访那礼部右侍郎程敏政。” 这场舞弊案,众说纷纭,但大多数人坚信这是子虚乌有的传闻。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程敏政之后成为了考官,而徐经带着唐伯虎去拜访了他,不仅如此,还献上了厚礼。 单凭这一点,便足以让人猜疑不已。 唐寅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仿佛被林蒙看穿了一般,他慌忙起身,连声道:“学生……告辞……” 他急于离去,这一次的拜访至关重要,毕竟这是好友徐经费尽心思为他打开的一扇通往权贵之门,而礼部右侍郎,三品高官,对他的前程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唐伯虎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不羁的才子,自父亲离世,家道中落,他肩上的担子愈发沉重,这使得他比以往更加沉稳。在他心中,如今的前途与家业的振兴至关重要,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他迈步欲走,却不想林蒙竟然露出尴尬的神色。 “果然做好人的没有好下场!”林蒙心中暗自叹息,他看到唐伯虎没有否认与徐经一同拜访程敏政的事实,心中一紧,今日若唐伯虎去了程敏政那里,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行!”林蒙断然说道,“不能让你去。本少爷既然要行善,就一定要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唐伯虎一惊,脸色煞白,他深知自己可能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这个名声狼藉的败家子,竟然对他了如指掌,这分明是别有用心。家业复兴在望,他怎么能够被这样的人缠上? 然而,他不敢得罪林蒙,在这京城中,敢招惹林蒙的人寥寥无几,更别提他这个外乡的考生。唐伯虎忙向林蒙行了一礼,诚挚地说道:“学生若有冒昧之处,还请公子海涵,只是学生……” “不行!”林蒙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本少爷好心好意留你,你竟如此不知好歹!既然本少爷要行善,你就不给点面子,那我就只能使出我的手段了。” 林蒙的语气中带着一股蛮横,这股蛮横早已让客栈中无数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那些过路的行人,原本还想围观这场热闹,但听到旁人低声说道:“没听见吗?人家自称姓林,南和伯府的……” 于是,连中华民族传统的围观看热闹的美德都抛诸脑后,人们纷纷避之不及,一下子,周围便空无一人。 在暮色四合的幽深古巷中,唐伯虎面色如纸,失血般的苍白,他宛如一只被猎人追逐的鹌鹑,带着几分无奈与哀求,颤声说道:“公子……求您……来日再议……” “休想踏出这扇门!”林蒙的声音低沉而霸道,仿佛是来自深海的巨浪,震得唐伯虎心神俱颤,“你若敢迈出一步,老子便打折你的狗腿,让你终身残废!” 这一刻,邓健的眼眸中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瞬间点亮了周围的黑暗,他心中狂喜,原来少爷并非外表那般温文尔雅,这才是真正的少爷风范,这才是他心中的英雄! 唐伯虎仿佛被雷击中,他从没遇到过如此不讲理的霸道公子,他不解地问道:“公子定要学生留下,究竟是为了何事?学生不过是个平平凡凡的学子,一介书生,公子为何如此横行霸道,咄咄逼人?” 林蒙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狂傲笑容,那是他标志性的狂妄:“因为老子高兴,怎样?” 当然是因为高兴!难道他还要告诉这个呆头呆脑的书生,自己其实是来自异界的穿越者,提前预知了他的困境,特意前来搭救?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就算是他自己说出来,也会觉得像是天方夜谭。 第79章 助人,实为幸福之源 在这暗潮汹涌的都城,林蒙的蛮横行径终于激怒了唐寅。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唐寅虽外表沉稳,内心深处却藏着傲骨。他正气凛然地质问:“学生若一意孤行,又岂能束手就擒?在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难道就没有王法吗?” 话语中带着一股不屈的傲气,他迈开坚定的步伐,仿佛王法就在他脚下。 林蒙早已无计可施,他内心深处却有一句话想告诉唐寅:今日若与徐经同往拜访程敏政,你不仅前途尽毁,更将沦为锦衣卫的阶下囚,在苦刑之下,生不如死,家破人亡,从此再无翻身之日。 但唐寅却选择了一条不归路,林蒙也只能摇头叹息:“既然你自寻死路,那就去吧。本少爷只能送你到这里。” 林蒙冷笑一声,唐寅的身影便在夜色中渐行渐远,只留给他一个孤傲的背影。 林蒙默默注视着那背影,在微弱的灯光下,依旧傲气逼人。他突然觉得,人一旦骄傲起来,确实令人讨厌。但在这傲气背后,是否也藏着无奈呢?父亲早逝,家道中落,曾经那位多才多艺的公子,如今落魄至此,甚至不得不寄人篱下,忍受白眼,只为进京赶考,维持那最后一线希望。 十年寒窗,只为一搏。或许,在这最后的拼搏中,唐寅心中还存有一丝希望,那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燃起对未来的憧憬,也是最后一次。 这些念头在林蒙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忍不住骂自己:“助人为快乐之本,我林蒙是个好人,不可忘了初心啊。” 眼见唐寅即将消失在夜幕中,林蒙一声怒吼:“在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却无王法!我林蒙便是王法!” 吼声震天,林蒙猛然冲上前,唐寅回头一看,只见林蒙的拳头如闪电般袭来。他虽比林蒙壮实,却猝不及防。林蒙的眼神凌厉而阴狠,毫不留情地挥出拳头,重重地砸在唐寅的面门上。 “没有王法吗?”唐寅捂着鼻子,痛苦地摔倒在地。 林蒙嚣张地喊道:“我就是王法!” 客栈里,门缝中露出的一双双眼睛,目睹了这一幕。只见林家的少爷,对着唐解元拳打脚踢,拳拳见血,脚脚致命。 远处的行人纷纷躲避,唐寅被打得惨不忍睹,林蒙却毫无怜悯之心。 当邓健如影随形般疾风骤雨般扑来,他堪称是溜须拍马的高手,挥舞着双拳,如猛虎下山,狠狠地砸向了唐伯虎的头顶,一通狂风暴雨般的拳雨。 唐伯虎未曾料到,仅仅因为他的不屈不挠,竟会招致这京城纨绔子弟的如此毒打,身体仿佛被撕裂,骨头似乎都要散架。 他内心愤怒至极,嘶吼着:“我们素无仇怨,素无仇怨,唉……” 然而,林蒙却对这文人的坚持与不妥协的“呜呼”之以鼻,不禁既好气又好笑。他心中明镜似的,今日虽阻了唐伯虎一遭,但若不让他春闱之前动弹不得,鼻青脸肿,他又怎敢再上门去见程敏政? 我林蒙,行侠仗义,斩草除根! 唐伯虎此刻痛哭流涕,却又愤慨地指责:“我懂了,我全懂了,林蒙,就是你林蒙,你有三个得意门生,皆是举人,你生怕我唐伯虎在这科举大比中脱颖而出,夺了你的风光,才故意来寻衅滋事,我懂了,你心狠手辣,你……卑鄙无耻!” 这恐怕已是再合理的解释了。 唐伯虎虽是智者,此刻却也陷入了这逻辑的漩涡。 是啊,他,江南才子,南直隶解元,风头无两,又有谁能与之匹敌? 林蒙深知唐伯虎的骄傲,忍不住大笑:“哈哈……你也配与本少爷的门生比肩?” 唐伯虎已倒地不起,面目全非,一口鲜血夹杂着碎牙喷涌而出,他拼尽全力呼吸,艰难地吐出:“呵……你的诡计,不会得逞!” 林蒙眯起眼,突然灵机一动,冷冷地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一场赌局,若我的门生考得比你唐伯虎出色,你就得拜我为师。” 唐伯虎自负无比,冷笑连连:“若是输了,你呢?” 他坚信自己必胜无疑。 林蒙一语惊人:“那就让你这三个门生命丧黄泉!” “……”唐伯虎无言以对。 林蒙话音刚落,便抬腿猛地一脚踢向唐伯虎的小腿。 唐伯虎还没来得及反应,剧痛便如潮水般袭来。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伴着骨折的清脆声响。 骨……断了! 若是有良医救治,精心调理,或许需时月余方能慢慢复原。 但林蒙的目的正是如此,若唐伯虎考前无法行动,脸上淤青未退,那么,作为一名体面的读书人,他不敢轻易出门,更遑论去拜访程敏政了。 计划得逞,收工! 林蒙的眉宇间,似有春风拂过,那抹喜悦的涟漪在心底轻轻荡漾,仿佛一缕暖阳,照亮了助人为乐的美好瞬间。 然而,就在这温馨的氛围中,一声震耳欲聋的厉喝打破了宁静:“天子脚下,岂容尔等放肆!是谁胆敢行凶,快快束手就擒,莫要逃之夭夭!” 话音未落,顺天府的差役如同疾风骤雨般涌至,传闻附近的纷争,竟是一场儒雅之士与恶徒的较量。这位读书人,竟是一介书生,怎敌得过强敌?差役们心急如焚,火速带队而来。 领头的是一位都头,他面色铁青,手中戒尺寒光闪烁,身后跟着的差役们,袖口紧绷,一副即将开战的架势。 然而,当昏黄的灯光下,都头凝视着林蒙时,他的眼神不禁一滞。眼前这位少年,他素未谋面,但那身亲军武官的虎服,腰间的佩剑精致非凡,在大明,非龙子龙孙,非有功之臣,岂能轻易佩戴?更别说,那金灿灿的腰带,更是彰显了非凡的身份。 都头还未及开口,林蒙已是不经意间扫了他一眼,那目光中,满是淡然与好奇:“吾名林蒙,父乃林景隆。阁下尊姓大名?” …… 新的一周,激动人心的故事再次开启!让我们一同支持这份正能量,让正义与温暖洒满人间!不支持,那可真是对不起这份热血沸腾的故事啊! 第80章 优师出名徒 我叫林蒙,这个名字一出,竟让在场的都头双腿一软,脸色瞬间变得复杂至极,五味杂陈,如同一锅翻滚的江湖。 然而,当我轻描淡写地提及:“我爹,林景隆。”那都头顿时如被雷击中,竟是在一瞬间失去了站立之力,身体猛地一颤,不自觉地跪倒在地,仿佛灵魂都被这名字的重量压弯。 更令人胆寒的是,接下来的那句:“你叫什么名字?”他如坠冰窟,浑身颤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不过是卑微的都头,无权无势,而眼前之人,却是傲视群雄的伯爵世子,他爹在五军都督府那可是如日中天,与无数王侯贵族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的脸色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小……小的张崇。” “噢。”林蒙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家里几口人?” “……”张崇的身体如风中残烛,颤抖得几乎要断裂。 “小人……小人上有九十岁老母,下有五岁幼子……” 林蒙轻轻点头,并未多问:“林才你也瞧见了,那自称唐寅的狂生,竟敢当众对我不敬……” 张崇小心翼翼地抬眼,目光在远处昏昏欲睡的唐寅和低头整理衣衫的林蒙之间徘徊,最后艰涩地开口:“看……看见了,小的这就去将他拿下,这……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在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居然有人敢对公子无礼,这是小人的失职,小的这就……” “罢了。”林蒙挥手间,仿佛拂去一片落叶:“我打算原谅他,这档子事,就让它过去吧。年轻人嘛,难免有些冲动,岂能因他一怒,便毁了他前程。” 张崇立刻感激涕零:“公子仁德,小人敬佩之至。” 林蒙不屑地撇了撇嘴:“邓健。” 邓健还半边袖子未收,眼中怒火中烧,正欲上前教训唐寅,一听林蒙呼唤,顿时换成一副谄媚的笑容:“小人在。” 林蒙道:“找个好大夫,给他治伤,费用我们林家承担,我们林家讲究道理,不能因为别人无礼,便以恶报恶。” “少爷……” 林蒙一瞪眼。 邓健立刻闭嘴,恭敬地回答:“小人明白。” “还有!”林蒙指着这来福客栈:“从今往后,派人严密监视,若有谁敢与唐寅纠缠不清,便是与我为敌。” “是,是。” 接下来的官司,自然有邓健和那都头去处理,林蒙自是不用费心。 唐伯虎身为解元,功名显赫,寻常人触碰他,必招来无妄之灾,幸好林蒙非寻常之辈,更关键的是,这定是一场糊涂公案,因为林蒙能打包票,绝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他林蒙的不是。 积德行善,谈何容易啊…… 林蒙忽然觉得,自从穿越以来,他的泪点变得异常低落。上一世,他整日埋首书卷,不知人间烟火,而今,尽管身处繁华,他的初心依旧,那玉洁冰清的志向,并未因富贵而有所改变。 夜幕低垂,泪珠悄然滑落,却在这暗涌的都头与邓健眼中,映照出一种说不出的惊悚,哪怕唐寅的脚步轻浮,每一步都仿佛踏着未知的恐惧。 那道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随后,一切归于常规。都头指挥着手下,将伤痕累累的唐寅抬回客栈。这位都头倒是颇有几分尽责,立刻开始在客栈中展开调查,对过往行人逐一盘问。然而,他们的回答却出奇地一致。 我不知情,我没看见,唐解元,你打人了? 在这般风波中,无人敢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毕竟,谁也不愿沾染这烫手的山芋。即便有人对唐解元抱有同情,又能如何? 都头让人签字画押,假装公正地进行了盘查。他似乎还有一丝人性未泯,忍不住去探望了受伤的唐寅。 唐寅的伤势虽惨,但大夫诊断后却松了一口气——多是皮肉之伤,那副被打得像猪头般的尊容,唐解元的母亲恐怕是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了。除此之外,小腿骨折,至少得养上几个月才能下地。 大夫心中暗叹,算是庆幸:“这算是运气好了,解元公的祖宗庇佑,否则……即便不死,恐怕也要留下终身遗憾。” 唐寅心中暗恨,被打成这样,还说是祖宗庇佑?若真如唐伯虎所愿,恐怕他会毫不犹豫地给这位庸医一个“惊喜”。 都头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同情。看到病榻上的唐伯虎,他不禁长叹一声:“唐解元,你伤势无大碍,那就好。今日之事,是非曲直尚无定论。不过,世间的恩怨情仇,往往就是这样。林蒙虽出身权贵,但你还是暂且忍气吞声,安心休养吧。” 都头这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说错了。 唐寅气息微弱,本无力言语,嘴里偶尔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然而,听到都头的话,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量,让他放声怒吼:“不,不……咳咳……我唐寅绝不能让那小子得逞,定要……定要……咳咳……咳咳……将他的三个门生,一个个……” 大夫被他的吼声惊得脸色惨白,急忙安抚。 林蒙虽然鲁莽,但也不是没有头脑。他知道,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毕竟,他打的是解元,官府的判决固然简单,但若是引发众怒,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然而,林蒙做好事从不计较太多。 于是,他心生一计。 打赌! 赌这一次科举的成绩。 人心易变,若是只有殴斗,愤怒的呼声或许会响彻云霄。但若是一场关乎科举的赌局,那么,人们在愤怒之余,或许也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希望通过这场赌局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在这繁华的京师,考生们的热议如同沸腾的油锅,沸反盈天。唐寅的遭遇,有人说他遭受了暴力,也有人言之凿凿地称,是他把那个声名狼藉的败家子林蒙痛打了一顿。这些流言四起,尽管林蒙在读书界中口碑不佳,成了众矢之的,但热议的内容无非是些欺软怕硬的陈词滥调。 然而,在这热议声中,真正愤慨于唐解元之遭遇的读书人却寥寥无几。几乎所有的人,心中都在默默期盼着这场春闱的来临,期待着唐解元能如何在这场较量中,将林蒙的三个门生踩在脚下,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对于唐解元,几乎所有人都抱有无比的信心。 他是南直隶的解元,而林蒙的三个弟子,虽然各有所长,但最出色的欧阳志,也不过是顺天府的解元。看似都是解元,实则天差地别。应天府被誉为“考霸之乡”,一个落榜的秀才,若是在北林,说不定就能轻松中举。因此,能成为南直隶解元的唐寅,名动天下,而北直隶解元的欧阳志,却如同尘埃一般,无人问津。 大明自明宣宗以来,便实行南北榜制度,原本南北士子分别考试。然而近年来,天象异变,为了便利各省考生,弘治九年,皇帝下旨,南北会试统一在二月举行,只是考卷和题目各不相同。 这对欧阳志三人来说,似乎有一丝优势,北榜的试卷似乎更加“友好”。但会试的最终排名,还是取决于文章的优劣。北人录取机会虽高,但想要超越唐寅等考霸,在世人眼中,依旧遥不可及,能中进士,仿佛是祖宗积德一般。 林蒙对此置若罔闻,外面的风言风语,他选择充耳不闻。雪停了又下,林家的书斋里,林蒙跪坐在地,神情庄重,他的三个弟子也身着儒衫,表情严肃。 林蒙嘴唇轻启:“外面的传言,你们可曾有所耳闻?” 欧阳志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头。 有何稀奇?不过是一时之勇,唐解元被打得差点断腿,两人立下赌约,赢了唐寅要拜入他的门下,输了就要了欧阳志的命。这种事情,欧阳志经历的多了,波澜不惊,风轻云淡。 在这场生存的大戏中,万物遵循着“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的铁律。人,如同进化的先锋,若是不顺应潮流而突变,终将被时代的大潮所淹没。就比如初入江湖的欧阳志,面对恩师那荒诞不经的行为,他内心掀起惊涛骇浪,震撼、不安、焦虑,种种情绪交织如万蛇缠身。然而,跟随恩师一路“修行”,若是不进行内在的蜕变,这接踵而至的惊涛骇浪,又有几人能从容应对?于是,他逐渐习惯了这种刺激,甚至对波澜不惊的生活产生了难以言说的不适。在林家,若是一连数日风平浪静,他反而感到惊愕,焦虑,不安,乃至忧虑成疾。 恩府里又有人闹出了动静,还打了个赌,哦,原来只是个小插曲…… 林蒙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欧阳志,心中不禁暗自惊叹:这小子,面对变故泰然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真是个可塑之才啊! 第81章 培育人才 在刘文善的过往岁月里,他性情如火,正义感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性子急躁得简直能与谢迁一较高下。 然而,时至今日,他竟学会了缄默不言,那颗急躁的心似乎被什么神秘的力量安抚,他如同老僧入定,心如止水,对世间万物无常的真理领悟得透彻。刘文善,这佛系青年的沉稳与从容,令人刮目相看。 林蒙忍不住暗自点头,赞许之情溢于言表:“果然是可塑之才。” 在三人中,江臣年岁最轻,眉宇间透着少年的纯真与善良,他皱着眉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同情,终于,他犹豫着开口:“恩……恩师,学生觉得,恩师不该……不该对唐解元下手如此狠辣,此举……此举有失斯文之雅……” 林蒙眼中闪过一丝凶光,狠狠地瞪了江臣一眼,怒斥道:“胡言乱语,分明是唐解元先动手打了我!” 江臣低下头,声音微弱:“恩师教诲的是。” 林蒙心中不禁唏嘘,这个时代的书生,听话得让人心疼,他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接下来,咱们就好好磨练你们这帮书生,这一次,我要让你们把这臭小子唐寅踩在脚下,让他见识一下真正的学问。” 刘文善好奇地问道:“恩师,您打算传授我们什么独门秘籍?” “刷题!”林蒙语气坚定,声音如雷贯耳。 “以你们的智慧……”林蒙一脸正直,直言不讳,“想在会试中脱颖而出,唯有这一条路。距离春闱还有两个月,我要求你们每日苦练,每天必须完成两篇八股文,由我来命题。” 当然,这些题目中,早已巧妙地融入了今年春闱的真实考题。事实上,林蒙早已准备妥当,他们已经练习了十几篇,但这还远远不够。既然你们没有过人的智慧,也没有唐寅那般的天赋,那我们就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刷题。 今年春闱的主考官是李东阳,虽然皇帝人选尚未确定,但历史上,李东阳一直是主考官,他的性格和处事方式也留下了不少记载。林蒙曾在明史档案馆中深入研究,搜集了大量关于李东阳的资料。 根据这些资料,林蒙可以推断出李东阳的偏好。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有人喜欢标新立异,有人偏爱稳扎稳打。 除此之外,还要严防舞弊案的发生。 与乡试不同,会试涉及的范围更广,考官众多,这就增加了舞弊的风险。因此,林蒙必须谨慎行事,确保这次会试的公正与透明。 在上一次王鳌主考的辉煌时刻,即便榜单揭晓后,三匹黑马跃然纸上,却无人敢质疑王鳌的公正。因为天下皆知,那考官之位,唯有王鳌一人可坐,他不仅是天下的楷模君子,更是皇帝的信任之选,文武百官无人敢轻易冒犯。试问哪个狂徒,敢对王天官的公正提出质疑?怕是朝廷尚未判定其为诬告,天下众人的唾沫星子早已将他淹没。 然而,这一次,主考李东阳虽无可挑剔,但下面的考官阵容却让人捏了一把冷汗。尤其是程敏政之流,林蒙通过深入研究史料,坚信他并非舞弊之人,他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两个同乡,就胆敢如此大胆妄为。 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乡党之情,往往与人情世故纠缠不清。同乡士子来到京师,难免要拜访一番,拜访了自然要送礼,送礼之后,少不了相互吹捧,捧完还要索求程敏政的墨宝,这珍贵的墨宝岂能轻易赠送?于是,润笔费成了必谈之事。 这一切,就如同gou与chengjian之间的微妙关系。唐寅等才子即便未能高中,也罢了,可一旦高中,难免招来嫉妒。但大多数人只是拜访程敏政,低调做人,自然无人问津。唯独徐经与唐寅,身为江南才子,嗜酒如命,酒后更是口无遮拦,一吐为快,结果意外高中。 这……简直比天方夜谭还要离奇。 林蒙对徐经和程敏政并无好感,在他看来,他们的结局完全是咎由自取。身为朝廷官员,理应为朱家、林家等勋贵治理天下,而不是沉迷于乡党之私,无论舞弊案是否冤枉,都是自寻死路。 正是出于对唐寅的同情,林蒙决定出手相救。唐寅在江南时,并非如此世故,此次家道中落,才被迫走门路。这样的人,值得挽救,何况他还是林蒙的半个偶像。 因此,要避免舞弊之嫌,首先得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火墙。 比如,林蒙严禁三个门生外出交友,因为师徒之间,何须朋友?除了避免他们与人接触,林蒙还决定给唐寅一个教训,这既是保护唐寅,也是保护自己和他的门生。 在这座古老的京城中,一场引人入胜的赌局正悄然升温,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而林蒙,这个名字在文人圈里几乎成了笑柄,无人敢近其身,其他文臣们更是以讥笑的目光看待他,仿佛一提到他的名字,便会沾染上不祥之气。即便有人私下里想泄密,怕是连排到崇文门也轮不上他,那些能成为考官的,无不以清流自居,德高望重,一沾边,名声可就一落千丈。 然而,林蒙自己却洋洋得意,自诩“本少爷智商超群”。 随着年关的临近,亲戚间的拜年走访也成了不可或缺的习俗。 林家自文皇帝迁都以来,在京师也积累了不少亲戚,其中不乏皇亲国戚。比如英国公张懋,林蒙竟有个姑婆曾是他的弟媳,这样的关系网错综复杂,让人眼花缭乱。林景隆今年脸色红润,倍感自豪,儿子不仅发了大财,还成了太子殿下的红人,如今三个门生也摩拳擦掌,走亲戚时更是威风凛凛。 至于林蒙,他请了几天的假,专心调教门生,但詹事府的职责不能丢,于是他又义无反顾地回到了詹事府。 年关将至,詹事府的气氛也变得冷清起来,许多官员都放假了,林蒙发现人影稀疏,熟悉的面孔都不见了,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哪怕他并不认识这些人。 来到詹事府,自然要先向太子殿下请安。走进正殿,却见太子殿下脖子上围着衣襟,林蒙的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他的脖子,朱厚照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看什么看?” 林蒙笑着回道:“殿下这是又遭遇了什么不测?” “为什么说是又呢?”林蒙的话里带着一丝戏谑,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尴尬,让人不知如何回应。 第82章 可塑之才 在朱厚照那有些稚气未脱的脸上,林蒙一眼便瞧出了他那难以掩饰的愤懑,如同夏日里未经风雨的云层,一触即发。他嘴角微微一抽,带着几分戏谑,调侃道:“殿下,这可是‘不幸’成了江湖传说中的‘打怪升级’了?”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仿佛在林蒙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他愤愤地一跺脚,仿佛要将心中的不快踏平:“哎,你说这世道,别人的爹都是人中龙凤,怎么轮到我这父皇,就成了天上的雷霆,一触即发?” 林蒙挑了挑眉,故意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那可否告知,这位‘人中龙凤’的父亲是谁?” 朱厚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知己:“你说这父皇,对百官那是春风化雨,对我却是雷霆万钧。这日子,简直过得比戏台上的刀光剑影还刺激。” 林蒙轻笑一声,玩笑道:“殿下,这可不是刺激,这是荣耀的象征啊,‘打铁还需自身硬’,挨了揍,咱们才能成为更坚强的铁血真男人。” 朱厚照眯了眯眼,似乎对他的这套说辞有些免疫,但嘴角的笑意却不禁流露出来。 林蒙见状,不禁有些尴尬,只得转换话题,低头瞥见案牍上堆叠如山的文稿,心中暗自思忖:这太子殿下,平日里不是这副模样啊。 他好奇地问:“殿下,这是在修炼‘九阳真经’吗?怎么看着这么多‘天书’?” 朱厚照龇牙咧嘴,苦笑道:“算数而已,昨日挨揍,就是因这算数。父皇要折算钱粮,户部要查账,我在暖阁里闲得无聊,就自告奋勇,结果……” 林蒙听了,不由得眉头紧锁,这算数虽在明朝不甚起眼,但好歹也比什么都不学好。朱厚照说到这里,竟是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自己的脸庞,一脸的懊悔。 林蒙瞪大了眼睛,心中暗想:这太子殿下,不会是中了邪吧? 他不禁感叹,这大明王朝,除了太祖和文皇帝英明神武之外,皇帝出征作战已是禁忌,若皇帝不修文理,沉迷武事,那可真是国之大不幸。 朱厚照咬了咬牙,坚定地说:“无论如何,我都要算出来,就算被打得头破血流,也要揭开这算数的奥秘。” 岁末之际,尽管户部有专人核算,但朱厚照依旧执着于探究。林蒙好奇地拿起一份账簿,飞速浏览,心中不禁感叹:这账簿上的数字,竟如山川河流,波澜壮阔。弘治十一年三月,丝布入库,银两如山,粮食如海,这大明江山,果然非同小可。 在这堆叠如山的数据海洋中,林蒙的头皮仿佛被无形的手抓挠得生疼。 大明王朝的税收,看似简陋,实则以实物为重。当历史学家们瞥见大明每年的岁银入库量,不过百万两左右,不禁摇头叹息,这数字在众多朝代中显得微不足道,低得让人瞠目结舌。然而,揭开表象,税银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财源,是那源源不断的丝绸、茶叶、粮食,还有那些精美的瓷器,以及数不尽的各类物资。这些琳琅满目的财富,才是大明王朝的真正命脉。 然而,这个时代的财务处理方法,原始得让人瞠目。户部核查人员,不过是如同小学生般一笔笔地加减,单调而乏味。 想象一下,一个江苏府的计算量就已如此庞大,若是放眼整个两京十三省,那将是何等浩瀚的数字海洋?更可怕的是,物资在输送过程中损耗重重,每一步都有出纳和入账,到了岁末,户部的账目犹如千头万绪的蜘蛛网,让人望而生畏。而这繁复的加减运算,更是错综复杂,需要无数人分头核算,再汇总,才能勉强得出一个大概。 林蒙眯缝着眼睛,眼前的账簿仿佛是一张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束缚,不禁感叹:这账簿,简直能让人头皮发麻! 朱厚照的双眼布满血丝,显然是熬夜苦战的结果。这个太子殿下,性格固执,从他时常偷偷溜到大同,狂热地想要与鞑靼人一较高下就能窥见一二。 然而,面对这些密密麻麻的账簿,林蒙自己都感到头皮发麻,即便户部倾尽全力,也需要十几个人,耗时数日,才能得出一个准确的数字。如此一来,朱厚照一个人,凭什么能独自解开这个谜团? “真是无用功啊。”朱厚照叹了口气,再次埋头于案牍之中。 “我来!”林蒙心中暗道,尽管这个孩子让他有些头疼,但终究还是有些心疼。毕竟,他们年龄相仿,但林蒙的心理年龄,却足以称得上是朱厚照的“哥哥”了。他缓缓开口:“取账簿来,一本本给我看。” 朱厚照惊讶地看着林蒙:“你会算数?” “我是算数界的神话!”林蒙坐下,接过账簿。 论算数水平,林蒙虽然是个文科生,但在这个时代,他的算数水平足以甩开古人几条街。微积分、勾股定理,甚至是高等数学,在他眼中不过是小菜一碟。但他知道,要想快速得出答案,不能仅靠算数,而是要运用他的智慧。 弘治十一年的岁入开支数目,早已深深刻印在林蒙的脑海中。 探寻明史的奥秘,并非只是简单的梳理人物篇章。真正的学者,他们深谙,若仅从人物切入,那不过是业余爱好者的浅尝辄止。往昔岁月,我们高举唯物主义的旗帜,那么,唯物主义究竟是什么呢?它就是以生产力的发展水平为基石,进而解析社会变迁的深层次逻辑——经济基础,那便是决定上层建筑的神秘力量。 深入挖掘明朝的精髓,首要任务是洞察其生产力的发展脉络。而这一奥秘,便隐藏在国库岁入的盈余之中,如同藏匿于岁月长河的珍珠。 真正的历史研究者,与热衷于人物的业余爱好者截然不同。爱好者往往以人物为焦点,凭借一己之见评判历史。而研究者,却偏爱那些看似枯燥的数据,以它们为线索,揭开历史真相。比如张居正的改革,其成败与否,实则与《明实录》中记载的粮食、丝绸、银子的海量数据息息相关。 林蒙对这堆数据了如指掌,这不仅因为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更是他职业使命的体现。 然而,即便掌握了岁入的真实数据,林蒙也不能急于揭晓。既然要辅佐朱厚照,他必须先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架势。 于是,他俯身于账簿之间,口中念念有词,看似在背诵着一三得三、二三得六的算术口诀,实则是在掩人耳目,装模作样。 朱厚照对此不禁起了疑心,他看着林蒙那副“专家”的模样,忍不住好奇:“老林,你真会算数吗?” 林蒙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一边去。” 朱厚照看着案头堆满的账簿,索性将难题抛给了林蒙。于是,林蒙便一本本地翻阅账簿,看似严谨地验证着每一笔账目。而朱厚照则在一旁热情洋溢,不时地为他斟茶递水:“老林,冷不冷?要不要添点煤炉?” 林蒙摆摆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一边去,年轻人,别打扰我钻研历史。” 第83章 贫困为一切罪恶的根源 朱厚照,那太子殿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原本,他林蒙若是随意一句“太子殿下,无需多此一举”,朱厚照心中尚存几分忐忑,但听他轻描淡写地一句“一边去”,朱厚照竟是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震,心中暗自惊叹:老林,果然手段高明! 片刻沉寂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会儿,是否需要一盏香茗?本宫这就命刘伴伴,不,亲自来为您奉上一杯……” 林蒙却似未闻其声,依旧悠然自得。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夕阳已悄然西沉,仅留一抹残晖在天际。 林蒙表面上装得漫不经心,实则是在悄无声息地验证着前世明实录中的种种记载。 他抬头望去,只见朱厚照那双祈求的眼眸紧紧盯着自己,林蒙淡然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带着账本回去了。” “别走!”朱厚照连忙挽留,“陪本宫用完晚膳再离去,也不迟嘛。” 林蒙异地看着他,迟疑片刻,终是轻描淡写地回应:“詹事府的膳食,实在难以下咽。” 朱厚照闻言,眼眶顿时湿润。 然而,林蒙的话却是实实在在的。 尽管弘治皇帝节俭自律,对自己的儿子却关怀备至,不敢随意挥霍银两,但在衣食住行上,无不极尽奢华。然而,詹事府的膳食,却是由宫中那一套班子负责,那些所谓的御厨,虽然名声在外,实则只是追求菜色,食材丰富,却味同嚼蜡。林蒙尝过一次,差点食不下咽。 离开詹事府,邓健早已在门外等候。这几日天气转晴,林蒙便骑上了从胡人手中购得的一匹神骏非凡的骏马,这马是他在东市精挑细选了数小时,耗资三百余两银子所得,看上去威风凛凛,邓健每次照看这马,都忍不住心生酸楚,心想:人不如马,这马的价值,怕是自己的五十倍以上,这怎能不令人感慨? “少爷……少爷,今儿一早,锦衣卫的人来了一趟。” “哦。”林蒙毫不在意,翻身上了马。 邓健又兴奋地补充道:“锦衣卫那边对少爷关心备至,听说少爷和唐寅起了争执,顺天府已妥善处理,所以特意派人来询问,少爷是否需要讨个公道。大明有法可依,岂能容忍文人学子对少爷无礼?” “……”林蒙对此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笑,“让他们少掺和,本少爷自有分寸。” “好的,好的,明日我就去回复他们。” 林蒙骑在马上,心中不禁暗自苦笑,锦衣卫,那可是个神秘而又敏感的机构,他们既是令人闻风丧胆,却又是最能洞察风云的机构。天下大事,有几件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就比如这一次自己与唐寅的冲突,他们难道不知真相?可既然知晓,却还特意跑来表示关切,显然,锦衣卫中的一些人,已经意识到林蒙的重要性。他们如同春暖的鸭子,最先感受到暖意,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林蒙与宫中的紧密关系,为了讨好宫中的权贵,自然不惜将林蒙视为自己的打手。 第84章 父爱如山,子敬如水 腊月二十一,年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仿佛每一声钟响都在催促着人们迎接新岁的到来。 在这白雪皑皑的紫禁城内,神宫监的宦官们,如同勤劳的小蜜蜂,一大早便挥舞着扫帚,清扫着这座皇家宫殿的每一个角落,连绵的雪花似乎也畏惧这份热情,不敢轻易落下。 然而,在暖阁之中,弘治皇帝的作息却如同常人般规律,即便是寒冷的冬日,他依旧在卯时准时醒来,仿佛与天色一同苏醒,他的生活节奏,如同永动机般不知疲倦。 暖阁之中,几位内阁大学士如影随形,他们与弘治皇帝的默契,早已超越了君臣的界限,仿佛是老友间的闲谈。 无需繁文缛节,弘治皇帝一坐下来,那略显疲惫的面容便流露出关切,他目光如炬,落在李东阳的身上,语气中充满了关切:“李师傅,您一把年纪,身子骨可得保养好。” 李东阳,既是内阁大学士,又身兼户部尚书之职,年末之际,他犹如救火队员,夜以继日地奔波在户部,只为确保国库收支平衡,保障来年春耕的顺利进行。 “老臣忙碌,只在这几天,待过了年,回家抱抱孙子,也是人生一大乐事。”李东阳苦笑着,话语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弘治皇帝听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如春风拂过,温暖而畅快。 刘健接着说道:“陛下,平日里朝廷过于重视经史,却忽略了经济之道,如今户部临时抱佛脚,还请陛下海涵。”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感慨道:“是啊,大明取士,本应经史并重,但为朕治理天下,光有文章可不行,既要懂经史,又要通晓杂学,这样的人,实在难得。” 他轻轻一笑,目光落在李东阳身上:“好在,有你在户部,朕可以高枕无忧。” 年关将至,国库结余尚未核算,但众人心情轻松,笑声在暖阁中回荡。 突然,谢迁忍不住笑出声来:“陛下,坊间最近出了件趣事,林蒙那小子,竟然被应天府的解元揍了一顿。” “有这样的事?”弘治皇帝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那不经意的眼神中,竟隐约流露出几分怒气。 弘治皇帝素来仁厚,对张皇后情深义重,对百姓关怀备至,对臣子体恤宽厚,从不轻易责罚。即便是张家兄弟那样的麻烦,他也从未弃之不顾。然而,此刻他眼中闪过的冷芒,却让人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愤怒。 在京城繁华的深处,林蒙这个家伙,藏龙卧虎,才情横溢,世人皆不知其深浅,唯有弘治皇帝一双慧眼,洞察秋毫,却也忍不住摇头,这人的才,竟如脱缰野马,狂放不羁。至于人品,那更是千回百转,让人既想摇头叹息,又忍不住想上前一掌将他拍醒。明明想好好教训他一番,却终究化作一抹无奈,因为在这朗朗乾坤之下,他竟遭人毒手,这如何不教人扼腕? “御医可曾去探望过那位仁兄?”弘治皇帝眉头紧锁,声音中透着一丝不悦:“应天府的解元,竟敢如此放肆……” 谢迁苦笑着摇头:“说来也奇,唐解元虽将林蒙教训得趴下,但林蒙却毫发无损,反而生龙活虎,四处奔波,倒是那唐解元,至今卧床不起,大夫说是遍体鳞伤……” “……” 弘治皇帝无言地看向谢迁,谢迁也是无奈地苦笑。 刘健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而李东阳却已会心一笑,忍不住轻咳两声。 这……当真是场面尴尬至极。 暖阁之内,群贤毕至,皆为聪明之辈,一语点破,便知其中奥秘,弘治皇帝苦涩一笑,心中竟有一丝“好心办坏事”的荒诞感:“那举人,身体无恙吧?” “托陛下洪福,听闻并无大碍,只是皮外伤,只是……听说他们还立下了赌约。” “嗯?” “赌这一场大比,谁将脱颖而出,那唐解元,乃江南才子中的翘楚,而林蒙门下的三个弟子,也颇有几分火候。”谢迁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似是在调侃刘健。 刘健闻言,苦笑不已,却也只是淡淡一笑。 谢迁的言辞间,暗藏深意,还不忘朝刘健投去一瞥,这玩笑,虽是开在老友之间,却也轻松自在。 在这场宴席上,南林与北林的风云人物齐聚一堂,李东阳出自长沙府,天顺八年便以状元之姿名动京华,而谢迁则是浙江绍兴府余姚县人士,成化十一年高中状元,二人皆是各自地区的佼佼者,文采飞扬,一题出,文章便如春花般绽放。 至于刘健,河南人士,参加北榜,曾是乡试第二,会试虽不甚如意,却也足以在北榜中崭露头角。如今,唐伯虎与林蒙门下的三个弟子,看似平分秋色,实则南直隶的解元与北直隶的翘楚,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正在悄然上演。 林蒙的胆子之大,竟敢与人打此豪赌,这不是自讨苦吃又是什么?即便是江南乡试中十名开外的才子,也足以与他门下的弟子一较高下。谢迁对此事乐见其成,他身为江南人士,自然想看看江南才子的真正实力。 刘健虽有些无奈,却也只是付之一笑。 在弘治皇帝的威严之下,他掷地有声地说道:“如此抡才大典,岂能任由他们儿戏般胡来!” 一番严厉的斥责过后,他竟意外地收敛起追究的心思。 三位大学士深知弘治皇帝的性情,尽管言语中透露着不满,但谁又能料到,这位陛下心中,恐怕早已涌动着难以言说的好奇,只待揭开这场纷争的最终谜底。 “对了,”李东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巧妙地将话题转向:“今日户部接到了一封神秘的书信,正是林蒙亲自送来的。他声称要传授户部一套钱粮核算的独门秘籍。” 话音刚落,弘治皇帝顿时眉开眼笑,爽朗地大笑起来:“他竟敢教户部核算钱粮?拿来,朕要亲自一睹为快。” 李东阳无奈地苦笑:“臣未曾拆阅,是户部主簿王文安收到的。他一见信封,便怒火中烧,直言这小子是胆大妄为,竟敢挑衅户部权威,于是……便将信件……撕得粉碎。” 弘治皇帝轻轻摇头:“不过是少年轻狂之举,下次朕定要好好教训他。” 然而,他们岂知,这封书信确是林蒙所寄,他协助朱厚照核算钱粮,不过是暗中助一臂之力。见户部核算效率低下,林蒙便心血来潮,将源自13世纪意大利的《借贷平衡法》亲笔誊写,慷慨赠予户部。 《借贷平衡法》,这一古老的记账智慧,自意大利流传至清朝光绪年间,历经沧桑,成为了世界范围内应用最广泛、最科学的记账方法。有了这一秘籍,户部核算钱粮将如虎添翼,轻松自如。 而此刻,在暖阁之中,李东阳将此事向弘治皇帝提起,却已化作了一段轻松的笑谈。 正谈笑间,一名宦官急匆匆地走进来:“陛下,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噢?”弘治皇帝的眉头微微舒展,以往都是他下令召见,朱厚照总是拖拖拉拉,今日却主动求见,这倒是件新鲜事。 无论如何,儿子还记得自己这位父亲,确实是件喜事,弘治皇帝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叫他进来。” 不一会儿,朱厚照兴高采烈地走进暖阁,喜滋滋地说道:“父皇,父皇……算出来了!” 朱厚照眉宇间洋溢着自豪,昨晚他激动得一夜未眠,只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被打得不服气,如今林蒙算出了答案,他就是要让父皇知道,这不过是小菜一碟,户部那些人还在愁眉苦脸地算珠子,岂知已是落后时代。 只是……弘治皇帝脸上刚刚闪现的喜悦,瞬间被朱厚照的兴奋冲淡了。 第85章 昏庸无能的君主 “这什么破玩意儿?你瞎嚷嚷什么?”朱厚照的脸色顿时拉得老长,眼中闪过一丝怒火,狠狠地斥责着站在一旁的朱厚照。 朱厚照瞬间蔫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得意忘形,赶紧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今年的国库结余,全都算出来了呢。” “……” 暖阁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朱厚照的身上。 在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的眼中,太子殿下这行为简直有点过分。 弘治皇帝冷峻地问道:“户部还在核算,你怎么就敢说算出来了?”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心中的胆怯逐渐消散:“是林蒙算出来的,父皇,您不信的话,可以亲自看看。当然,我也有出一份力,没有我帮忙,他一个人是算不出来的。” 所谓的“帮忙”,不过是端茶送水,甚至差点给他捶腿,但这总算是尽了绵薄之力吧。 弘治皇帝又气又笑。 刘健假装什么都没看到,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谢迁则无奈地摇摇头,心想:太子啊,前些日子还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还以为你有所长进呢,今天……唉…… 李东阳身为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对户部的事务向来心知肚明,处事周到,但今天,他的老脸却不由得微微一紧,似乎有些失态。 见众人都不相信,朱厚照焦急地辩解道:“真的算出来了,父皇,昨天林蒙算了一整天呢,我亲眼所见。父皇,您看一下嘛……” 他生怕弘治皇帝不肯看,急忙从袖中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簿子,递到御前。 弘治皇帝低头瞥了一眼,只见簿子上写着:“今年岁末,截止至弘治十一年腊月初七,朝廷自两京十三省入库银两百七十五万四千六百二十二两,有丝七十九万斤,布匹一百六十三万九千三百匹……” 弘治皇帝脸色微沉,轻咳一声:“嗯,知道了……” 语气轻松得很。 说实话,这数目倒也靠谱,但短短几天内就能核算出国库结余,这未免也太侮辱人的智商了。难道是林蒙那个家伙先侮辱了朱厚照的智商,然后这个傻儿子又跑来侮辱自己的智商? 再往深处想,林蒙那个家伙虽然偶尔有亮点,但总是不那么靠谱。十有八九,是林蒙那个小子在哄朱厚照开心。 年轻人之间互相开玩笑,说几句胡话,一般人都不会当真,可你这个傻儿子啊……竟然还真信了。 几天功夫就能核算出来,朕还要户部做什么?朕让你来做户部尚书,让林蒙来做户部侍郎不就行了? 罢了……快过年了,还是冷静一点吧。 在历史的长河中,弘治皇帝缓缓吐出一口凝重的气息,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嘴角勾起一抹温润的笑意:“好了,厚照,切莫再顽皮了。” 朱厚照却紧锁眉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恼火。他费尽周折,才核算出那些数目,怎么就变成了胡闹? 他素来是个执着的人,平日里众人对他宠爱有加,表面上奉承,实则不过是把他当作顽童看待。但眼前这位,是他的父亲啊,弘治皇帝竟然如此轻视他……还有那个老林? 朱厚照正色反驳:“儿臣并未胡闹!” 原本,朱厚照只是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事情便能轻易揭过。毕竟,他是皇太子,众人自然不会当真,快过年了,也就当作是孩子心性罢了。何况,几位师傅也在场。 然而,朱厚照却固执己见,弘治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严厉斥责道:“几日之内便能核算清楚,你也信?你……你真是愚昧。” 眼见父皇动怒的迹象,朱厚照心中一紧,顿时慌乱失措。但转瞬间,他又不甘示弱,带着几分怒气反驳:“儿臣……信啊。” “……”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皆是一愣。 弘治皇帝心中一沉,这儿子,怎么看起来像个未来的昏君呢?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这不是傻吗? 朱厚照理直气壮地说:“儿臣不信别人的话,但信林蒙,他是我的兄弟……他不会欺骗我……” 他言辞凿凿,声音在殿堂中回荡。 其实,朱厚照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从林蒙第一次出手阔绰,随手递出几十万面值的大明宝钞结交朋友起,他就觉得这人为人豪爽,亲切无比。在他的记忆里,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把金钱视如粪土,把女人视如衣服。跟着林蒙,虽有时他也会略显无礼,但总能化险为夷,更重要的是,朱厚照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在这个被众人视为未来帝王的身份中,每个人都在哄着他,恭维着他,只有林蒙,才会在他面前无所顾忌地炫耀,这种感觉……嗯……就像是找到了真正的知己。 朱厚照说到这里,眼中竟然泛起了泪光,委屈得仿佛一颗掉进泥潭的石头,固执而坚韧。 弘治皇帝脸色愈发阴沉,几乎要拂袖而起,这儿子,实在是让他丢尽了脸面。身为太子,自然可以依赖大臣,但这等轻信他人的话,却是何等的愚蠢。 就在陛下怒意渐浓之际,刘健轻咳一声,忙不迭地打圆场:“陛下,太子殿下自幼便无兄弟相伴,一直显得孤寂。如今能有林蒙伴读,太子殿下自然亲近,这也是人之常情。殿下虽然质朴,但这不过是孩子气,并非坏事。” 在幽深的宫墙阴影下,弘治皇帝轻抚着额头,长叹一声,目光锐利地瞥了朱厚照一眼,那眼神中仿佛藏匿着深深的无奈:“退下吧,朱厚照,你这一闹,真是让朕的脸往哪儿搁?” 朱厚照面色涨红,心中的火气如同被点燃的干草,他梗着脖子,几乎要喷出火来:“父皇,这分明是您不明是非,是您……是您在胡闹!” 弘治皇帝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噎住,他的脸色瞬间铁青,手中的茶杯都险些滑落。 朱厚照不屈不挠,情绪激昂地继续:“我并无过错,我一心想为大明效力,可您呢?您眼里就只有那片天,却看不到我心中燃烧的熊熊烈火!您把我当小孩看,可我,我……” 他猛地一顿,眼中闪烁着不甘与愤懑,话锋一转:“父皇,您是看不见,可我,我……” 弘治皇帝怒火中烧,几乎要破口大骂,可就在他准备发作之际,朱厚照却如狸猫一般,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串嗖嗖的风声。 “就这样……溜了……” 刘健、谢迁等一众师傅目瞪口呆,宛如看到了神话中的场景,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再看弘治皇帝,脸色比刚刚还要可怕,简直可以用“阴沉如水”来形容。谢迁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劝道:“陛下,太子毕竟年幼……” 弘治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充满了苦涩:“唉……朕,朕太纵容他了……” 他摇了摇头,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压了一下,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第86章 除夕之夜 在历史的长河中,弘治皇帝的传奇人生如同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充满了跌宕起伏的传奇色彩。自幼便在宫墙深深中呱呱坠地,他的诞生便如同石破天惊,引得无数暗流涌动。万贵妃的眼中钉,宫女的儿子,他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然而,在这暗流涌动的宫闱之中,也有无数忠魂侠骨,为了他的安危,不惜赴汤蹈火,哪怕是他那位为了他牺牲一切的慈母,也有那些默默守护他的忠诚太监,最终以命相殉。 成化先皇帝的怒吼,周太后的哀怨,张皇后的患难与共,朝堂上那些肝脑涂地的忠臣,他们用生命扞卫着弘治皇帝的皇位,誓死扞卫着他的江山社稷。 当年,成化先皇帝曾萌生易储之心,刘健等忠臣痛哭流涕,以死相谏。面对英国公等权臣的沉默,林蒙的父亲林景隆更是泪洒当场。文臣武将,同心协力,成化皇帝终是无奈放弃。 弘治皇帝的一生,既是权谋的炼狱,也是人性的升华。他深知世态炎凉,却也看到了人间真情。他深知自己承载着无数人的期望,因此勤勉不懈,以朴素的姿态,抵御着奢华的诱惑,日以继夜地劳心劳力,不负众望。 更重要的是,他学会了宽容,对于那些曾阿谀奉承万贵妃的权贵,即使是在裁撤或是勒令致士之际,他也未曾动怒。 弘治皇帝重塑了皇者的风范,只是轻轻叹息,开始为他的傻儿子担忧:“朕非气太子,但忧心忡忡。太子嬉戏之言,竟当真,毫无主见,如核算岁入结余一般。朕教训他时,他心中定是不服,这孩子,非要彰显自己,定是在詹事府绞尽脑汁,林蒙那小子见状,定是知他难以核算,不如哄他一哄。这傻儿子,当真了。而且,他胆子越来越大,竟敢斥责父皇为昏君!” “……” 这是陛下家事,刘健等三人,无言以对,不知从何劝解。 弘治皇帝轻轻摇头,又露出了笑容:“刘卿家所言甚是,太子自幼无兄弟,孤寂一人,能信任一人,亦非坏事。故朕命林蒙伴读,唯此子,有时真是不靠谱,须得让他改正!” 似乎他的怒气已消散。 朱厚照郁郁寡欢,竟连皇宫的门槛都不愿跨进一步,张皇后坤宁宫的问候,太皇太后万寿宫的安好,皆被抛诸脑后,只说自己病了。 ………… 新春佳节将至,街头巷尾洋溢着浓浓的喜庆氛围,酒楼里的佳肴早已预订一空,而这一切,都是林蒙的慷慨之举。他深知,矿工们为了林家的繁荣,付出了艰辛的劳作,拖家带口,实属不易。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购置了鸡鸭鱼肉,为矿工们送上了一份温暖的新年大礼。王金元看着这挥金如土的场面,心痛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尽管镇国矿业财源滚滚,可这样奢侈的过年方式,却让他心生愧疚。于是,他决定在守岁之夜,前往矿上,与矿工们一同分享这份欢乐,用“吃”来弥补心中的亏欠。 矿工们和家眷们,首次迎来了如此丰盛的年节。那些平日里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味佳肴,如今却一桶桶地送到了矿上。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他们无需担心食物变质,提前储存起来,待到守岁之夜,热腾腾的酒菜便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抹亮色。对于城中的王公贵族来说,这不过是寻常的一日,但对于矿工们来说,这却让他们在黑暗的生活中找到了一丝光明。 城中的文人墨客对林蒙大加指责,而矿工和家眷们却对林少爷赞不绝口。若非林蒙的救济,他们或许早已在严寒中丧命。如今,有了林少爷的庇护,他们过上了温饱的日子。 岁末将至,结工钱的日子也近了。这次,工钱不再是宝钞,也不是薪柴和粗粮,而是实实在在的银子和铜钱。王金元带领账房们,一丝不苟地发放着工钱,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那一张张被煤炭染黑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眼角却湿润了。 明明是做买卖,却为何做着做着,竟像是行善积德一般?王金元心中暗自叹息,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商人了。 林蒙正专注于研究过大烟花的制作。硝石和火药,都在内城西南隅的王恭厂可以买到,那里是皇家的兵工厂,也是烟花爆竹的集散地。然而,林蒙并不满足于普通的烟花,他想要为新年的喜庆增添更多的色彩。 邓健看着少爷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满足感。他虽不聪明,却深知少爷的心意。他是个木讷的人,只知道老爷吩咐过,少爷不能犯病。于是,他成了少爷的忠实跟班,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少爷身边,生怕少爷稍有疏忽,旧病复发,让林家失去这份唯一的希望。 香香,那如春日暖阳般明媚的少女,与一群俏丽的丫头们,静静地驻足在庭院的一隅,她们一边细心地晾晒着主人家贵重的衣裳,一边眼神不经意地飘向后院。那里,林蒙正巧妙地布置着诱人的陷阱,而少爷林景隆则全神贯注,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是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俊美之中透露着不凡的气质。偶尔,身边的丫头们窃窃私语,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却未能扰得香香分心,她的心中似乎已悄然种下了心事之苗。 林景隆,这位京城的年轻英才,照例踏上走访亲戚的旅程。他必须提前拜见那些长辈,同时也不忘京营的巡视职责,岁末之际,更是要严防宵小之徒,以防不测之虞。 随着除夕的钟声敲响,京城顿时陷入了欢腾的海洋。人们将林家的败落抛诸脑后,春闱中的赌局也成了过往云烟,整个城市洋溢着节日的喜悦。即便是最简陋的寒舍,也铺上了薄薄的喜气,家家户户都拿出了一年来难得的积蓄,备下了丰盛的酒食。女人们和孩子们,即便衣衫褴褛,也忍不住扯上几尺布料,裁制出新年新衣。 然而,在这热闹非凡的除夕之夜,户部的南北档房却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李东阳,这位户部的大管家,此刻却是眉头紧锁,焦躁不安。档房上下七十多号人,依旧在紧张地忙碌着。本应早早完成的岁末核算,却因几次验算不通过而陷入了僵局。南档房与北档房上报的数目,竟然大相径庭。 这……实在太过尴尬了。事关国库的巨额存余,这绝非儿戏。一旦核算有误,账面上的财富将变成无源之水,一旦朝廷支出时出现问题,那便是撼动天下的大事。 面对这棘手的难题,无人知晓究竟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于是,唯有从头再来,重新计算。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南北档房的二十多个文吏各司其职,各自独立验算,直到南北两档的数目完全吻合,林景隆才能放下心来,确保国库的每一分银两都清晰可查。 第87章 分毫无差 随着春节的脚步悄然而至,明日便是喜庆的大年初一,然而,那关键的数目却如同顽皮的孩子,迟迟不肯露面。等到明日,即便户部再怎么忙碌,也只得休沐,等到年后,半月时光早已流逝,这耽误的功夫,岂是一星半点? 他焦虑地在户部的值房里来回踱步,茶几上的茶盏早已凉透,他却恍若未觉。 而在南北档房内,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敲击声此起彼伏,文吏们脚步匆匆,穿梭于案牍之间,一份份簿子交至堂官手中,堂官再逐一核对。 远处,隐约传来鞭炮的响声,年夜饭的香气似乎已飘散在空气中。 户部主簿王文安脸色铁青,不停地道歉:“李大人,这都是下官的过错,下官万万没有想到,几番核对,数目总是差之毫厘,事先又没有做好准备。” 李东阳沉吟片刻,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但愿今日不再出现疏漏,今日正值年关,大家辛苦了。” 半个时辰过去,夜幕渐渐降临,年夜饭的钟声即将敲响。 李东阳疲惫不堪,但终于,那坐堂的堂官匆匆而来,手中紧握一本墨迹未干的簿子,喜形于色:“李大人,李大人,核算出来了!南北档房的数目,终于对上了,相差无几……” “噢……”李东阳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惊喜,接过簿子,迅速浏览一番,南档房的簿子也一一对照,无误,两个档房的数目相差无几,这说明,这一次的核对,是准确无误的。 他长舒一口气:“陛下屡次催问岁末结余,关乎年后诸多政令,就在正午,宫里还来催问了一次……”他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眉头微皱:“此时将数目报入宫中,是否妥当。然而……” 李东阳深知这位皇帝的脾气,今日不报入宫,恐怕年后陛下更是寝食难安。 他沉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备轿,现在就入宫,趁着这最后的机会,请陛下过目。” ………… 宫中已是一片欢腾。 宦官们忙碌着,为宫内的盛宴而手忙脚乱。 张皇后带着公主,前往万寿宫,陪伴太皇太后,等待吉时,皇家三代人将欢聚一堂。 朱厚照早已进入宫中,被弘治皇帝叫去。 弘治皇帝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朱厚照今日更是战战兢兢,冲动过后,冷静下来,方知自己可能陷入困境,于是强颜欢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父皇的反应。 在这深宫高墙之中,弘治皇帝的眉头紧锁,仿佛承载着整个王朝的命运。朱厚照那般顽皮的儿子,此刻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让人提心吊胆。今年的户部钱粮,竟迟迟未至,仿佛天边的乌云,笼罩在他宏伟蓝图之上,让他的心情沉重如铅。 百官们可以悠然自得地享受沐休,各部堂与衙门亦能暂时清闲,然而弘治皇帝的心中却如同一团烈火在燃烧,他深知自己肩负着无尽的职责,不敢有丝毫懈怠。 焦虑之情在他眉宇间流露,往昔户部的账簿总能在约定时间前送达,可今年却如石沉大海,让他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突然,他抬头与朱厚照四目相交,那孩子眼中的畏惧与讨好,让弘治皇帝心中的怒火一瞬爆发:“你,认错了吗?” 朱厚照故作天真,却难掩心中的慌乱:“儿臣……自然知道错了,只是……” 弘治皇帝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只是什么?” 朱厚照笑得无辜,却像是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就算父皇错了,儿臣……也不该……” “哼!”弘治皇帝几乎要破口大骂,却硬生生忍住了火气,他深知此时不是动怒的时候,于是语重心长地提醒:“林蒙不过是哄你,你竟信以为真?” “林蒙……他……他怎会骗我?”朱厚照依旧笑得和煦,却像是在用糖衣包裹的毒药。 弘治皇帝心中的忍耐已达极限:“你真是……” 就在此时,宦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禀报:“陛下,大学士李东阳求见。” 弘治皇帝一震,心中涌起一丝希望。李东阳,这位智慧的化身,总能在这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请他进来。”弘治皇帝淡淡地说。 不多时,李东阳步履匆匆而来,一见弘治皇帝便行大礼:“臣有罪,户部的……” 弘治皇帝挥挥手,示意他无需多言:“已是辛苦你了,钱粮核算出来了么?” 李东阳双手奉上簿子:“请陛下审阅。” 宦官小心翼翼地将簿子呈上,弘治皇帝接过,目光如炬,迅速翻阅。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迫不及待地催促:“父皇,您……您快看……” 弘治皇帝却显得有些不耐烦,这个儿子真是让人头疼,他正要喝止,却猛然想起什么,话语在嘴边打了个转,终究没有说出口:“住……” 是住口,还是住手?他的内心挣扎着,但最终,只化作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在历史的长河中,弘治皇帝的眉头猛然一皱,宛如夜空中突然掠过的流星,划破了沉静的宫廷氛围。 “数目,竟如此熟悉……” 他缓缓念出,“入库银两百七十五万四千六百二十五两,有丝七十九万斤五百四十斤……” 这第一笔账,仿佛在弘治皇帝的记忆深处泛起涟漪。他目光如炬,猛地一喝:“来人!” 宦官如影随形,应声而到:“奴婢在。” 弘治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林蒙的那本簿子,快快呈上!” 暖阁内,气氛瞬间凝固,如同冰封的寒潭,让人不寒而栗。李东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异样,而弘治皇帝的脸色,则如深秋的枫叶,红得发烫,一言不发。 朱厚照眼神闪烁,不时偷窥这边,但弘治皇帝的面容,如同一座冰山,岿然不动,似乎连呼吸都凝固了。 片刻后,宦官捧着簿子而来,弘治皇帝接过,迅速翻开,两本簿子并列在御案之上。林蒙的簿子上,赫然写着“入库银两两百七十五万四千六百二十二两”,与户部核算的数目,竟相差无几,唯一的不同,只是那微不足道的尾数。 弘治皇帝心中一惊,几乎要脱口而出:“这家伙,竟真的核实了账目?” 要知道,那些账目是截止到十二月初七的,林蒙不可能提前知晓户部的账目。而朱厚照虽然曾抄录过一份,但不久后便将林蒙的账目送到了御前。这意味着,林蒙在短短几天内,竟然核算出了户部的钱粮,而且准确无误!这份精准到令人难以置信的账目,让弘治皇帝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位人物。 第88章 深夜时分,座无虚席 弘治帝的目光骤然紧缩,仿佛一池平静的湖水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他唇角微动,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或许,这一切不过是天意作弄,纯属侥幸罢了。 林蒙短短几日,竟如同天神下凡,轻松破解了户部众文吏耗费半月心血的算术难题。难道他真如传说中的文曲星转世,林家竟藏有这样的奇才? 他眼神锐利如鹰,眼中精光一闪,继续细细比对。数字之间,细微的差别似乎在诉说着不同的命运。一个数字是七十九万五百四十斤,而另一个,则是模糊的七十九万左右。然而,这区区五百四十斤的误差,在钱粮和丝布运输过程中难免的损耗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理论上,无论是户部精心核算的数目,还是林蒙粗略估算的结果,都是精准无误的。 弘治帝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那个林蒙,难道真是文曲星下凡不成? 文曲星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让他降临在这等不靠谱之身? 他眯缝着眼睛,目光如炬,一页页地翻看着数字,越看越心惊。因为……几乎每一个数字,都与对方相差无几。 直到两本账簿的最后一页都被翻过,弘治帝才恍若隔世般抬起头,迷茫地望着朱厚照和李东阳。 李东阳早已察觉到皇帝的异样,他一贯沉稳如山,心中却暗自嘀咕:难道这两个簿子…… 他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作为户部尚书,他对钱粮核算了如指掌。若林蒙真的能独力完成,那岂不是意味着他手下的数十名精算文吏都成了摆设? 然而,弘治帝却倒吸一口冷气,喃喃自语:“竟是一般无二……” “一般无二。”李东阳如被雷击,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并非嫉妒林蒙的才华,只是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奇迹。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狂喜地大笑:“一般无二?老林没算错?哈哈……父皇,儿臣不是说过,您是昏君,不识人才吗?现在看来,果然没错,老林不会骗我的,哈哈……” 他狂笑不已,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弘治帝在惊愕之后,终于反应过来,看着那肆无忌惮的朱厚照,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这冷芒如电光一闪,朱厚照心中一凛,顿时感觉后背生风,狂妄之色瞬间收敛,双腿一软,跪地认错:“儿臣该死,父皇英明,洞察秋毫,识人善任……”他毫不犹豫地认罪,内心却满是得意,老林果真为他挣了一口气。 弘治帝若有所思,再次低头审视案头的簿子,深吸一口气,对李东阳道:“拿给李卿家看看。” 宫廷深处,宦官手握密卷,匆匆递向权相李东阳。李东阳凝神细读,瞬间,眼中光芒一闪,犹如被雷电击中,惊呼:“世间竟有如此奇才,林蒙,其智近乎妖邪!” “多智近妖,非同凡响。” 李东阳迅速收敛心神,正色道:“臣之意,乃是指此林蒙,非凡人可比。” 弘治皇帝微微点头,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林蒙曾致信户部,欲传授那神秘的核算之术?” 此事李东阳已有提及。 然而…… 李东阳面露难色,几乎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半晌才苦涩一笑:“确有此事,王文安主簿视为儿戏,认为林蒙此举是对户部南北档房的戏谑,无人当真……” 此事李东阳曾提及,但当时弘治皇帝并未深思,此刻却是猛拍案牍,怒道:“岂可轻慢!为何不细细审阅,真是不可理喻!” 话音刚落,弘治皇帝忽觉一股怪异袭来,见太子朱厚照也投来疑惑的目光,方恍然大悟……似乎当年自己与王文安的反应,与今日并无二致,不禁心生感慨,瞪了朱厚照一眼:“厚照,速往乾宁宫,侍奉太皇太后与皇后。” 朱厚照欲言又止,终是乖乖退下。 宦官随行告退,暖阁中只剩下弘治皇帝与李东阳。 君臣对视,无言以对。 两人心中皆涌起波澜,林蒙这小子,真是个谜一样的妖孽。 良久,远处鞭炮声响起,犹如宣告着某个神秘时刻的到来。 弘治皇帝长叹一声:“王文安,再去探寻那核算之术,若不得,朕将严惩不贷。” 李东阳无奈摇头,只得遵命。那核算之术,堪称神技,若能掌握,不仅朝廷,便是民间财货的流转,也将事半功倍。 “臣遵旨。” “此事……”弘治皇帝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李卿家,你以为林蒙此人如何?” 这还是头一回,弘治皇帝如此郑重其事地询问李东阳对林蒙的看法。 往昔,皇帝心中将他视为稚童,而今,显然已将他视为一位未来的栋梁之才。 李东阳闭目沉思,片刻后睁开眼,目光深邃:“此乃太子之剑,锋芒毕露。” “噢?”弘治皇帝目光锐利地盯着李东阳。 李东阳面无表情,缓缓道:“太子年幼,未来必将登基,正需利剑护身。林蒙虽偶有荒诞之举,但其主动献策户部,传授核算之术,可见其心中自有分寸。此子深不可测……” 在这浩瀚的朝堂之上,若将“深不可测”四个字赋予一位翩翩少年,那便是李东阳了。他眼中闪烁着几分无奈,仿佛在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巧妙地转换话题:“这少年,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若能守护在太子殿下身旁,陛下便可以高枕无忧。” 这样的评价,何其高远! 弘治皇帝心中暗自思忖,李东阳此言,怕是对林蒙有着极高的期望。若是换成谢迁,说不定早已对这少年的品格产生了疑虑。 然而,李东阳素来寡言,却总能一语惊人。弘治皇帝眉宇间露出微笑,好奇地想探询李卿家的深层见解。 李东阳目光如炬,缓缓开口:“老臣觉得,这剑最为奇妙之处,在于它既能伤敌,又能护己。” 弘治皇帝心头一震,这话中颇有深意。是啊,这剑锋利无比,使用起来得心应手,但若是一味追求锋芒,难道不会反噬其主? “而这剑……”李东阳的声音渐渐低沉,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照亮了殿中的每一个角落,“它最为奇妙之处,便是能在伤敌的同时,却不会伤及自身。” 他顿了顿,接着感慨万分:“世间多少明君与上将,渴望寻得一把神兵利器,以横扫天下。然而,这神兵虽是罕见,却未必完美无瑕。多少人因剑伤人,最终却反受其害。”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古往今来的教训历历在目,他默然不语,心中自有一番权衡。 第89章 正义之刃 李东阳眉宇间泛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自古英雄多磨难,江湖儿女笑对刀剑。但这林蒙手中的剑,却别有一番风味。它既能助力太子殿下,又绝无丝毫背主之心,实是令人称奇。”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疑惑,抬头凝视着李东阳,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的渴望:“李爱卿,不妨一一道来。” 李东阳悠然自得,语调轻描淡写:“此子非同小可,其才华横溢,非寻常儒生可比。陛下与太子尽可倚重,无需多生疑虑。这世间最可怕的剑,莫过于王莽那般,才高八斗,名满天下,而林蒙这样的……又怎会生出反叛之心呢?” 弘治皇帝一愣,随即豁然开朗。 是啊,君王渴求英才,欲借其手治理天下,然而当这些英才声望日增,权势渐重,便可能成为隐患。如王莽,外戚出身,深得信任,才智过人,又获誉满天下,终至篡汉。而林蒙……纵使他有疾在身,又前些时日被弹劾不止,若真有野心,又怎会无人追随?哪怕有寥寥数人盲目跟从,其他人呢? 弘治皇帝忍不住笑出声来:“李爱卿的见解,真乃独到之见。” 爆竹声由远及近,似是在为这话语增添几分热闹。 弘治皇帝并未多言,只是淡然一笑:“弘治十二年,新的篇章即将开启……” “是啊,陛下,弘治十二年,新的篇章即将开启……” ………… 林家今日喜气洋洋,不只是仆人们身着盛装,更有数十位宾客踏足家门,被安排在厅中,由杨管事亲自接待。 这是林家的传统,每年此时,林景隆都会邀请昔日的老兄弟们齐聚一堂。他们或是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或是林景隆带出的亲兵,有的断臂残腿,有的气宇轩昂。他们见到林蒙时,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有的摸着他的脸皮,有的拍着他的头,笑语盈盈:“少公子,你真是长大成人了。” “就是皮肤太嫩了些。” “是啊,糙一些才好,糙一些才好。” “骨头轻了些,恐怕开不了弓。” 也有拘谨的,或许是因为身份的低下,他们纷纷向林蒙行礼:“少公子,见过。” 他们虽然性格各异,举止不同,但那带笑的眼眸中,似乎都藏着一份深深的情谊。 在这古老的林家大宅中,林蒙心中对那些战火中留下伤疤的叔伯们怀着一股深深的敬意。他曾听闻杨管事提起过他们,比如那位名叫老刘的断臂英雄,他的父亲亲切地唤他“老刘”。想当年,在剿匪的硝烟中,一支冷箭直取林景隆,而老刘挺身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下了那一箭,从此便留下了永久的印记。 众人的故事大同小异,林蒙犹豫不决,是应该上前问候,还是继续保持那个令人畏惧的败家子形象? 就在这短暂的犹豫间,邓健突然如狸猫般敏捷地靠近,嘴角挂着谦逊的笑容,轻声说道:“小的见过诸位军爷。” 林蒙一愣,这个平时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家伙,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客气? 就在这恍若隔世的一刹那,邓健向林蒙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小眼神。 林蒙顿时豁然开朗,原来那个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败家子,其实早已看穿了人心,意识到这些叔伯并非易与之辈。林蒙不再犹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晚辈见过诸位叔伯。” “哈哈……”叔伯们纷纷大笑,目光中充满了慈爱:“这孩子,越来越懂礼貌了。外头那些嚼舌根的,说你是怎样怎样,哼,全是胡说八道!老子回去就提刀,把那些狗东西的脑袋砍下来喂狗!” “……”林蒙的脸色僵硬到了极点,他们真是豪爽至极,难怪那个曾经的败家子,在他们面前总是小心翼翼,如同鹌鹑般胆小。 见过叔伯们后,全家人围坐在一起,享用着丰盛的年夜饭。府中张灯结彩,华灯初上,一群年轻仆人悄悄在大堂中窥视,期待着林少爷能点燃烟花,点亮这个喜庆的夜晚。 林蒙向桌上的叔伯们行了一礼,说道:“晚辈这就去放烟花。” 叔伯们大都喝得微醺,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们昔日的英勇事迹,那些故事生动得如同鬼魅传说,听得林蒙脊背发凉。 林景隆半醉半醒,摇摇晃晃地说着:“高兴啊,真高兴……我教子有方啊……你们出去打听打听,我林家的祖坟埋得可好了,是块吉地啊。前几日我去拜祖,竟然看到墓园处有青烟袅袅……继藩,继藩,把你的金腰带给叔伯们看看,噢,去放烟花啊?我也去。” 说着,他摇摇晃晃地被众人搀扶着,跟了出去。 林蒙叫来几个兴奋的年轻仆役,抬来了那足以装满半个箱子的烟花。众人看到这等规模的烟花,无不咋舌。 在大明,烟花虽早已有之,但大多小巧无力,哪能比得上林蒙精心制作的烟花。 林蒙叉着手,哈哈大笑:“今日定要让京师为之变色。” 林景隆好奇地凑上前,看着烟花,那杯酒竟一下醒了大半,不禁问道:“继藩,这不会出事吧?为啥我右眼老跳呢?” “……”林蒙严肃地命令道:“都退后,都退后,小邓邓。” 邓健笑嘻嘻地回答:“小的在。” “去点火。” “噢……” 邓健熟练地划燃了火折子,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大步流星地走向前。转过头,却发现林才身旁,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竟瞬间作鸟兽散,连平日里稳重的林景隆也踉跄着跑出十几丈开外,至于那位少爷……他怎么跑得那般急切,还趴在地上,似乎在寻找最安全的藏身之地? 邓健的心猛地一紧,颤巍巍地朝林蒙吼道:“少爷,别怕,真的不会出事的吧?” “放心吧,放心吧,快,点燃引信!”林蒙也紧张地回应,似乎还觉得不够安心,他跑出数十步,直至来到庭院前的大槐树下,才停下脚步,整个人钻进树后,只露出半张脸:“快啊,这里很安全,少爷我保证!” 邓健眼眶微红,带着一丝颤抖地对着林蒙大喊:“可是少爷,我……我真的有点害怕。” “别怕,别怕!”林蒙拍着他的肩膀,语气坚定:“不会有事的!” “嗯!”邓健无奈地咬了咬牙,战战兢兢地举起颤抖的手,火折子在他手中几乎要脱手,终于在紧张中点燃了引信,只听“滋滋”一声,火花四溅,邓健像疯了一样向后逃去。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林家宅院内的门窗在瞬间颤抖不已,仿佛连天地都被这股力量撼动了一般。 第90章 真希望天上能掉下一个馅饼 火焰如同脱缰的野马,狂野地跃上半空,直冲云霄,划破夜幕的宁静。 邓健的面容瞬间失色,惊恐地确认自己安然无恙后,他回望那深邃的夜空,只见那团炽热的火焰在半空中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结束了,就这样?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竹轰鸣,紧接着,无数璀璨的火花如同烟花雨般倾泻而下,绚烂的火花犹如绽放的火树银花。 美极了! 邓健眼含笑意,陶醉地仰望那片璀璨的夜空。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那半空中的绚烂画卷映入眼帘,仿佛是希望的曙光。 邓健迫不及待地冲向林蒙,正欲开口,林蒙却大声喝止:“闭嘴,我在祈愿!” 邓健瞪大了双眼:“祈……祈愿……” “正是。”林蒙不忘提及邓健冒险点燃烟花的英勇行为,解释道:“你看,这烟花如同流星划过夜空,流星所过之处,承载着我们的祈愿,来年便能心想事成。” 话音刚落,林蒙闭上双眼,心中默默许下愿望:“愿国泰民安,愿父亲安康,愿每个人新年快乐。” 他的心中还充满了对更多美好事物的期盼。 而一旁的邓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心想:原来烟花比菩萨还要灵验?那我就试试看!他立刻在林蒙身边低声嘟囔:“愿天赐我佳人,愿佳人诞下胖小子,愿小子长大成人,孝顺我这位小少爷。不,不,愿天赐我一位像pigu一样可爱的佳人,生下两个宝宝……” 他念念有词,如同蚊子般嗡嗡作响,让林蒙无法专注于祈求国泰民安和阖家幸福,心情一转:“也愿天赐我一个佳人,她叫朱秀荣,那个总是笑得灿烂,温柔似水的姑娘!” 想到那个笑容如花的姑娘,林蒙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感觉异常舒心。 “唉……”他回头瞪了邓健一眼,心中暗叹:这家伙被带坏了,邓健却一脸虔诚。 就在这时,烟花再次“砰”的一声炸响,火焰再次升腾而起。 这是一连串的烟花,共计二十一响,府中上下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烟花,兴奋得手舞足蹈。 林蒙回眸间,见林景隆也闭上了眼睛,心中默默祈祷,想来林景隆也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禁笑容满面地走上前:“爹,你在祈求什么?” 林景隆睁开眼睛:“不告诉你。” 林蒙故作神秘地笑了。 看着林蒙这神秘的表情,林景隆忍不住咬牙切齿:“胡思乱想些什么?为父这辈子只求一件事,你若安好,我便心满意足。” 林蒙哈哈大笑,伸手在林景隆的肩膀上轻轻一推:“我很好,死不了。”只是当林蒙的脸转向阴影处时,他的笑容瞬间凝固,那总是漫不经心的眼眸中,闪烁着点点泪光。他努力抬高自己的视线,不让自己眼角的泪水滑落。 哎,这般的父皇,怎的让人心中总是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唉……我林蒙,在这弘治十二年的岁月里,发誓定要出人头地! ………… 乾宁宫内,灯火辉煌,弘治皇帝与张皇后,双双陪伴在太皇太后周氏的身旁。周氏太后,白发如霜却容光焕发,在璀璨的灯火映衬下,更显年轻态。她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看着自己的儿孙,满满的幸福感。 朱秀荣,那笑容淡雅如菊,举止间透着端庄大方,自然是极得体。 而朱厚照,却时不时地望向窗外,似乎心头有事。 “厚照,厚照……” 张皇后轻声呼唤,朱厚照却恍若未闻。 宦官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轻声耳语,朱厚照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母后:“母后有何吩咐?” “好端端的,你在这儿发什么呆?” “我在等烟花绽放呀。” 就在这时,林家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来了……”朱厚照兴奋得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快,快打开门窗,所有门窗都要打开。” 乾宁宫正殿的数十扇门窗迅速被宦官们打开,夜空瞬间一览无余。朱厚照的眼眸如同星辰般闪耀,待那烟花绽放于夜空,他兴奋地大喊:“快祈愿,快祈愿,这烟花可是灵验的,我……我林蒙,终有一日,要挥刀斩马,效仿高祖与文祖,驰骋大漠,横扫八荒!愿皇祖母和父皇福寿安康,愿母后青春永驻,愿秀荣妹妹幸福美满,永不嫁人……还有,愿老林家财源滚滚……” 祈愿声刚落,众人好奇地望着朱厚照,只见他虔诚地合掌,向着夜空默默祈祷。 张皇后与弘治皇帝相视一笑,无奈摇头。 太皇太后周氏慈爱地看着朱厚照,眼中满是柔情。 而那笑容如花的朱秀荣,听到这些话,俏丽的脸庞上竟也泛起了一丝涟漪,她眼中闪烁着星辰,默默祈祷:“愿我的病痛不再复发,让我能够尽情地笑,不必每日带着面具,不必有嬷嬷们时刻守护……” ………… 寿宁侯府内,一片漆黑。 “烟花……烟花……”建昌伯张延龄兴奋地冲进大堂:“哥,快来看烟花!” 一听到烟花,张鹤龄也瞬间来了精神,急匆匆地跑出来,遥望夜空,被这美景深深吸引。 “快祈愿,哥,快祈愿……这烟花可灵了,我听詹事府的刘公公说的,祈愿了,便能心想事成,比菩萨还灵验。”张延龄兴奋地说。 张鹤龄听后,立刻双手合十,对着夜空里的烟花虔诚祈祷:“苍天在上,愿林蒙遭受天罚,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在这寂静的夜晚,张延龄的耳边仿佛回荡着诅咒的魔咒:“林蒙pigu生疮,林蒙pigu生疮,林蒙pigu生疮……”声音如同夜间的幽灵,不依不饶。 突然,夜幕沉寂,万籁俱寂。 张延龄带着一丝戏谑,好奇地问道:“哥,你这是在祈求什么,怎么连pigu生疮都要祈祷个不停?” 然而,张鹤龄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怒火,他颤抖着指着张延龄,愤慨地说:“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祈愿都这么狼狈不堪,pigu生疮也就算了,还真是丢尽了我们的脸!” 张延龄被吓得魂飞魄散:“我……我……大年夜的,哥……” 张鹤龄长叹一声,突然意识到自己人生的悲剧,竟是因为身旁这个如同猪队友的兄弟。他摇摇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寂寞,转身向着黑暗的深渊走去。 张府内一片漆黑,只因为张鹤龄不舍得花费火油钱。张延龄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忍不住提醒道:“哥,脚下小心啊!” “嗷呜——”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阵磕磕碰碰的声音。黑暗中,张鹤龄痛苦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我的腿可能断了,我腿折了,啊……快来人啊!哪个混账把这么大的石头搬这里,天哪,这是要我的命啊……” 第91章 世间万物焕然一新 在这寒意浓重的西山之夜,冷风呼啸却吹不散这里的热闹氛围。 这里,工棚之内,上百张粗犷的大桌一字排开,桌上堆满了煤石,但矿工们与他们的家人却全然不顾这些。一笼笼飘香的饭菜被端上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垂涎的香气。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人们交谈着,妇人们在后厨忙碌的身影,男人们眉宇间洋溢着自豪和喜悦,有人甚至大声提议,是否该请王东家聘请一位教书先生来,为孩子们开启知识的门径。 有了工钱,便有了生活的保障,孩子们不再是无知的玩童,而应当拥有一个学习的机会。正聊得热闹,忽然,天空被一片火烧云染红,那远方的烟花虽遥不可及,但天际的璀璨火花却让孩子们欢呼雀跃。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那远方的京师,林向的方向。在这寒冷的除夕夜,那些闪烁着渴望之光的眼睛,映照出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账房刘贤站起身,豪爽地提议:“来,举杯,为我们的恩公们敬酒。” 提及恩公,众人齐齐起身,心中满是感激。若非那两位恩公,他们可能早已在严寒中丧命,如今能靠卖力气的活计养家糊口,对他们来说,恩同再造! 杯中的酒虽非琼浆玉液,略显浑浊,但那辛辣的滋味在喉间流淌,不仅温暖了身体,更温暖了心。 许多人忍不住在暗中拭泪,人生百态,苦难重重。但如他们这样的困顿,能在这纷扰中找到一丝安宁,这份感慨,非同寻常。 ………… 与此同时,客栈之内。 外头的欢声笑语如同欢快的乐章,炮竹声声如雷霆,烟花在天际绽放,照亮了半边天。然而,在这孤灯映照的屋内,唐伯虎的脸上却映着淡淡的忧伤。 唐伯虎一瘸一拐地走到窗前,案几上摆放着略显油腻斑驳的文房四宝。已是子时,新的一年——弘治十二年的钟声即将敲响。 外头的欢声笑语与他隔绝,他无心欣赏窗外的烟花美景。一个多月来,身体虽有所好转,但伤痕仍在,痊愈还需时日。然而,此刻的唐伯虎心中再无他念,他不再想见任何人。 往日的故交,南直隶的朋友,甚至是他曾满怀希望要拜访的户部右侍郎程敏政,此刻都成了过眼云烟。他本就高傲,自诩才华横溢,不屑于屈尊降贵。然而,命运却与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林蒙的出现,让他尝尽了奇耻大辱。 他深知自己与那林蒙的差距,宛如云泥之别。他所承受的屈辱和耻辱,仿佛石沉大海,无法回响。然而,他心中仍藏着一抹火焰,那就是——反击! 是的,他还有一招——中试!不仅要通过中试,更要让林蒙的几个得意门生在他脚下颤抖,让那个阴谋家彻底破产! 于是,他幡然醒悟。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将全身心投入知识的海洋。酒肉不再诱惑他,朋友不再吸引他,他的眼中只有雪耻二字。 “君子食不求饱,居不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在这狭小的暗室里,又响起了他朗朗的读书声。 即便窗外的烟花绚烂,欢声笑语回荡,也无法打扰他坚定的步伐。 ………… 新年如同飞鸟般掠过,百官们沐休归来,依旧忙碌于各自的岗位。 弘治皇帝经过半月的休养,精神焕发,新年的喜庆尚未消散。刘健、李东阳、谢迁、王鳌等大臣觐见。 行过礼后,弘治皇帝笑道:“朕最是讨厌春节的无所事事,反而让人感到不自在。”他转向身边的宦官:“户部那核算之法,学到了吗?” 新年伊始,便询问此等要事,可见陛下对此的重视。内阁诸公,包括王鳌在内,对此事多少有所耳闻,心中不禁好奇,这核算之法,究竟有何奥秘? 李东阳道:“陛下,臣已吩咐王文安……” “还没去学?”弘治皇帝有些不悦,这等一举两得的好事,难道户部还需抬着八抬大轿去请人? 李东阳立刻领悟了皇帝的意图:“老臣再去催一催。” “不是催!”弘治皇帝严肃地说:“此事重大,岂能用催?若学不会,就罢免王文安!” 弘治皇帝确实怒火中烧,这一切都是王文安引发的麻烦。若非他将簿子撕毁,何来今日的烦恼? 现在,簿子已撕,他却迟迟不去学习,新年都过去了,毫无进展。这样的人,留在朝堂有何用? 李东阳心中苦笑,王文安这脾气,一时半会儿哪里拉得下面子去请教?李东阳深知王文安的心思。 “臣明白了。” 弘治皇帝的脸色这才缓和:“太子在詹事府做什么?” 宦官道:“杨侍讲今日正好有要事要奏,托人传话给陛下,太子殿下今儿一早就和林蒙研究‘烟花’,杨侍讲担心这涉及到火药,怕伤了太子,所以……” “噢……”弘治皇帝若有所思:“除夕之夜的烟花,不,是那大炮仗,难道也是林蒙放的?” “是。” 弘治皇帝摇摇头,随即又若有所思地看了李东阳一眼,点头道:“知道了。” 在这简短的三字回应中,刘健他们不禁疑惑丛生,陛下竟是一丝忧虑也无,这实在不合常理。难道不该有人前去斥责一番,以正视听吗?然而,那轻轻一笔的“知道了”,却让人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 而李东阳,却是微微一笑,虽未开腔,但那眉宇间的恍然大悟,早已泄露了他的心机。 弘治皇帝精神焕发,语气坚定:“春闱在即,时间铁定,依旧二月九、十二、十五三日,这抡才大典,绝不可怠慢。主考之职……便交予李卿家担当。” “李卿家”,自然指的是李东阳。 这一任命,竟出乎众人意料。 朝中能胜任此职者寥寥无几,刘健虽是其中一员,但他已主持过会试,加之身为首辅大学士,其心思岂能全然倾注于此? 谢迁,性情粗犷,似乎更适合安排在弘治十五年主考,因为按照资历排序,李东阳的年纪略长。 至于王鳌,原本也是热门人选,众人皆知陛下先让他主持顺天府乡试,正是有意磨练其手,待其积累经验,再执掌春闱。王鳌作为帝师,自弘治登基后便调入吏部,这显然是平步青云的征兆。他所缺的,不过是资历。若能主持一场会试,其履历必将更加辉煌。 然而,此次却钦点了李东阳,让人摸不着头脑。 即便是在喧嚣的坊间,那些赶考的学子们也在纷纷猜测,此次主考非王鳌莫属。读书人最津津乐道的,莫过于猜度考官的喜好,因为考官掌管着出题大权,每位考官的口味各异,文风偏好也大相径庭。若能提前洞察考官的脾气,这考试便多了几分胜算。 第92章 学海无垠,勤奋如舟行 在夕阳的余晖下,弘治皇帝的眉宇间似乎藏着洞悉万物的智慧,他微微一笑,目光如炬地落在了王鳌的身上,轻轻启唇:“王师傅,今年,您的侄儿也要投身这场会试的浪潮之中,是吗?” 此言一出,众人恍若拨云见日,心照不宣。 原来,王鳌的避嫌之因,竟藏于此。 然而,这事先却似无风起浪,让人猜不透其中的曲折。 王鳌眉开眼笑,言语中满是自豪:“正是,愚侄自弘治三年一举成名,却因家父之丧,回乡守孝,错失了那年的会试。如今守制期满,方得以在南直隶补考,得以踏上这京城之途。”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那风声悄然而至,却未曾被察觉。 王鳌,吴中名士,其侄子自然也是南直隶举人,更与才子唐寅同乡。弘治皇帝的眸中闪过一丝好奇,不禁问道:“令侄,可有把握在这场会试中脱颖而出?” 王鳌提起侄子,眼角眉梢都洋溢着自豪,仿佛那不是他的侄子,而是他自己的得意之作:“此子沉稳,虽不才,却刻苦自励,十年寒窗,不敢有丝毫松懈。虽不敢妄谈学富五车,但此番会试,他自有一番自信。” 古时文士,谦逊为本,即便才华横溢,亦多自称犬子、逆子。王鳌今日的坦荡,无疑是对侄子的无限信任。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期待:“朕也期待他能金榜题名。哦,对了,唐寅,也是王师傅的同乡。” 弘治皇帝的话音未落,王鳌一愣,随即应道:“是。” “那唐寅,学业如何?”弘治皇帝突然转向,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王鳌直言不讳:“吴中才子,甚至有言称其为江南第一才子。老臣虽不敢妄自菲薄,但唐寅之文采,确实令人敬佩。他已中南直隶解元,可见其才学非凡。比起老臣的侄儿,那是天差地别。” 弘治皇帝闻言,不禁笑出声:“如此,朕倒要看看,这位才子能有何等风采。听说,他与林蒙还有一场赌局,虽说是戏言,但朕倒想亲自见识一下这热闹。” 平日里严谨的弘治皇帝,今日却对这场赌局流露出一丝好奇。 “陛下,臣也有所耳闻。”谢迁敛了敛神色:“这场赌局,自新年伊始便吸引了无数眼球,京城之中,更有不少坊间赌局应运而生,实为不妥。老臣还听闻,寿宁侯与建昌伯府也加入了这场赌局,押注甚重,达数万两银子之巨。” 弘治皇帝闻言,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悦,对那两位兄弟的不肖行为,他早已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只得淡淡道:“朕下次会严加申饬他们。” 在古老的皇城之中,\"申饬\"二字,犹如雷霆万钧,足以令寻常官员魂飞魄散,纷纷选择退避三舍,甚至有的直接卸甲归田,以求自保。然而,面对寿宁侯与建昌伯这两位厚颜无耻之徒,即便你口若悬河,破口大骂三天三夜,恐怕也难以撼动他们那厚如城墙的皮囊。 “传旨吧,即刻敕令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李东阳担当主考重任,礼部右侍郎程敏政、都察院右都御史林言、国子监祭酒朱鹮等一众才俊,携手同行!” ………… 贡院之上,榜单揭晓,顿时轰动整个京城。 众多考生目睹李东阳担纲主考,不禁捶胸顿足,扼腕叹息。 此前,种种传闻纷纷指向王鳌将执掌会试,谁料,风云突变,反转再反转。 此事,简直让人瞠目结舌,正因为先前误信王鳌将主持会试,市面上他的文章早已一纸难求,半年以来,无数人潜心研读,揣摩王鳌的文风,以求一搏。然而,如今李公登台,却让人措手不及。 李公性格聪颖,喜欢略施小计,对凡夫俗子不屑一顾,他的文风独树一帜,让人难以捉摸。 这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于是,众人又开始搜寻李公的着作,然而,为时已晚,考期将至,想要临时抱佛脚,已是天方夜谭。 ………… 詹事府内,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震得门窗摇曳,紧接着,一声惊呼传来:“不好了,不好了,快,快请医生。” 只见詹事府的几个宦官,张永等人,急匆匆地将刘瑾抬往左春坊的林向。 刘瑾脸色焦黑,衣衫冒烟,浑身硝烟味,睁眼的一刹那,那双通体焦黑的眼睛里,透露出惊人的清醒,眼中带着惊恐,看着眼前的一切,满是心有余悸。 泪水夺眶而出,他哽咽着说:“吾的天……吾造了什么孽……吾入宫以来,子孙无依,福分尽失,吾……” 朱厚照忧心忡忡地看着宦官们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林蒙尴尬地笑:“呃……殿下……看来火药放得太多了。下次……咱们得好好研究研究。” “嗯……”朱厚照点头:“下次让张永来操作。” 林蒙摇摇头:“我看还是刘瑾吧。” “这样啊。”朱厚照不禁感慨:“是不是太不厚道了,总是让他冒险。” 林蒙严肃地说:“刘公公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这与‘久病成医’的道理相似,在科学的征途上,难免会有牺牲,但只要殿下和臣子们披荆斩棘,勇往直前,就一定能够成功。成功,才能不负刘公公的英勇牺牲。” 朱厚照微微点头,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说得好,咱们这就来个大刀阔斧的改革,待刘伴伴的伤势好转,咱们便要大展身手!” 火药的发明,犹如一颗璀璨的星火,有人仅看到了它化作炮仗的欢声笑语,而有人,却在这炮仗与烟花的绚烂背后,洞察到了它们在军事领域的无上威能。 自古以来,我国子民崇尚和平,炮仗与烟花,往往是他们心中美好的象征。然而,总有一些“异类”存在,朱厚照便是其中之一。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这巨大的炮仗投入人群,炸他个天翻地覆,让鞑靼人见识一下我国火器的厉害。 若那烟花能化身为火器,威力自是更上一层楼,比起这个时代的鸟铳、三眼火铳以及火炮,无疑是质的飞跃。 自幼立志沙场的朱厚照,决定与林蒙共同研究火药,尽管表面上仍是放烟花的幌子。而林蒙这位曾培养出三位举人的老者,与他臭味相投,詹事府里因此时常上演一场又一场“地动山摇”的戏码。 至于那位刘瑾,林蒙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一番。作为朱厚照的红人,他行事嚣张,林少爷便有一万种让他叫苦不迭的方法。 朱厚照对林蒙用科学精神解读放炮仗的做法赞不绝口,果然是老林,别人放炮仗是玩乐,他不,他把放炮仗当成了学习,当成了科学探究。 两人再次踏入凉亭,只见笔墨纸砚散落一地,满是密密麻麻的草稿。 林蒙深知黑火药的最佳配比,掌握了这个,火药的威力将大大提升。而火药提纯、用量等关键问题,他也颇有研究。然而,理论与实践总有所差距,需要不断探索,不断研究。 第93章 春试 “哎,老林,听说你那几位得意门生,即将踏上科举的征途了?” 朱厚照在潜心研究之余,忍不住与林蒙闲聊几句,试图打破书卷的沉寂。 “正是如此,他们可是我寄予厚望的接班人,指望他们日后能为我养老送终。”林蒙一边趴在石桌上,一边凝视着手中的画作,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专注。 “本宫愿意成为你的依靠。”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眼神中闪烁着调侃的火花:“我们可以一起在科学的海洋里遨游,直到白头。” 林蒙抬起头,目光与朱厚照的相遇,又迅速低垂:“那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朱厚照追问,眼中透露出好奇。 林蒙正色道:“那三个孩子,对我来说,就像是亲生骨肉,儿子孝顺父母,是天经地义的。” “可我们是兄弟情深啊。”朱厚照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本宫一向以义气着称。” “世事难料。”林蒙摇了摇头:“在我看来,儿子总比兄弟来得可靠。” 朱厚照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本宫听说你与人打赌,似乎已经输定了。那唐寅,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是应天府的解元啊!” 林蒙对此置若罔闻。 朱厚照转向自己的“科学”研究,沉思良久,突然问道:“你说,要是烟花能将炮仗送上天空,那么,能不能也把人带到云端?” 林蒙惊讶地看了朱厚照一眼,这位太子殿下果然独具慧眼,竟然洞察到了火箭的奥秘:“理论上,是有可能的。” 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那么,如果人真的飞上了天,会不会摔得粉身碎骨?” “只需给他配备一把降落伞,或许可以让刘瑾来试试水。”林蒙沉吟片刻,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朱厚照兴奋得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好极!本宫已经迫不及待了。不过……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借钱?”林蒙疑惑地看着朱厚照,这可真是奇谈怪论,你是太子啊! 朱厚照苦笑:“父皇的月例实在寒酸,詹事府的供奉虽然丰厚,但到了冬天,市场上的物价却如同脱缰的野马,刘瑾他们采买回来的一串糖葫芦,竟要从几文钱涨到三十多文。” 林蒙听了,不禁咂舌,这是明抢啊! 刘瑾这小子,莫非贪污了? 朱厚照继续道:“他说是因为连日的大雪,导致蔬果减产,所以价格才涨。” 林蒙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刘瑾,这小子想来不至于敢觊觎太子的荷包。 身为林家大少爷,林蒙确实有些超脱尘世,这时他才意识到,小冰河期的影响远不止冬天取暖那么简单。因为冬季漫长,中秋未至便雪花飘飘,这样的寒冷天气持续半年之久,农作物自然受到影响。幸好大明的粮仓主要在江南,那里虽然也是温带,但粮食还能通过大运河运往京师。再加上弘治皇帝的勤政爱民,至少能保证军民的粮食供应。 然而,蔬果就不同了,保质期短,且江南地区也不可能鼓励种植大量蔬果运往京师。而京师常年被大雪覆盖,根本无法生长出什么蔬果来。 在这个凛冽的“小冰河期”,即便是最坚忍的蔬菜,也忍不住价码狂飙,直冲云霄,仿佛在向世人宣告它的“贵族气质”。 然而,这样的严寒,却如同一场无形的浩劫,后世或许难以体会,即便拥有那时的科技,或许也能勉强维生,但在那个农耕时代,它的破坏力是惊人的。甚至,大明朝的覆灭,都有小冰河期的一份“贡献”。因为那极端的气候,以至于北方林区的许多土地颗粒无收,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而他们汇聚成的洪流,最终肆虐了整个天下。 林蒙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嗅到了一丝商机:“殿下,或许我们的财运要来了。” 朱厚照惊讶地看着林蒙,那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呀,真的吗?” 林蒙自信满满:“若是此刻,我们能够种出新鲜的瓜果,那岂不是要大赚一笔?” 朱厚照一听“发财”二字,瞬间热血沸腾。 “发财,可得带上本宫……瓜果……这个时节,能种什么瓜果呢?” 林蒙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当然,用大棚营造温室效应,还有什么瓜果是种不出来的?” 在这饥荒肆虐的时节,人们嘴里淡得几乎要冒烟。普通百姓家能吃饱就不错了,但在京城的权贵们,却像狗一样争抢着山珍海味。什么是山珍海味?关键就在于它的稀缺,比如在酷暑难耐的夏日,能够品尝到一口新鲜瓜果,这不就是山珍海味吗? 富户,就是那些吃别人吃不到、买不起的东西。 林蒙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先试试看,老规矩,一人一半股份,不过首先,我们需要一块地,最好是城里的,离得太远,不方便照顾。” “有啊!”朱厚照毫不犹豫:“詹事府后园就有地,那里的花草,让刘瑾他们全拔了吧。” 这气魄,让人不禁感叹! 林蒙喜欢和太子殿下合作,因为他们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哪怕是天大的冒险,也敢去尝试。詹事府的后园,占地广阔,里面的花草,都是无数园艺大师倾注心血的杰作,每一株每一草,都凝聚了无数人的智慧。 那可是园林,不,该叫做苑林! 但……那又如何?反正又不是自家的苑林,林蒙才不会多管闲事。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一个试验田,詹事府的后园是个不错的选择,太子殿下每天都在这里,自己也要来当值。一旦成功,西山煤矿附近的荒地,当初收购的时候,就是为了怕别人分一杯羹,现在正好可以用上。 林蒙精神抖擞:“那就这么定了,现在开始,铲出几十亩地来,挖个窑烧砖,盖一片暖房,通上烟道……反正无烟煤不值钱,烧得热一些,上面再盖上……” 在这个时代,塑料布的影子都找不到,该如何为这试验田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呢? 若是玻璃,那无色透明的光泽,采光之佳,令人向往。但为了这方试验田,真要打造一座玻璃工坊吗? 这片田地,承载着验证古代大棚种植的使命。玻璃虽然烧制不易,但成本低廉,未来若能实现大规模种植,说不定还能将玻璃与作物一同出售。然而,眼前这阶段,岂能耗费如此心力? 林蒙目光如炬,瞥见远处詹事府阁楼上的琉璃窗,那非同寻常的透光之美,不禁眼前一亮。琉璃,不过是玻璃的一种,虽不透明,但透光性亦是上佳。 “就用它了。” “那……这琉璃窗,咱们拆下来,覆在这暖房之上,再着手育种。育种之事,自是易如反掌,先种西瓜如何?我,倒是有点儿嘴馋了呢。” 朱厚照兴致盎然,话音未落,便挽起袖子:“本宫这就去召唤匠人,大干一场!” 发财的梦想,在朱厚照心中熊熊燃烧,哪怕这试验田的打造,耗费了无数珍稀物料,如那贵重的琉璃,如那豪华的土木工程,甚至那后园中的名贵花草也未能幸免。 林蒙自我安慰,心想:“实验嘛,总是要有所牺牲的。等到大规模种植,成本自然就会降下来。”这样想,心中才稍感慰藉。 …… 春闱之期,近在咫尺。 欧阳志三人,早已跃跃欲试,不知撰写了多少篇佳作。 待到二月初九的清晨,三人早早起床,却意外发现恩师林蒙也早早地候在前院。 欧阳志三人连忙上前,向恩师郑重行礼。 林蒙慈祥地望了他们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好好考试,本师对你们有信心。” 第94章 考试正式启动 在悠悠岁月的长河中,学子们誓言不辜负恩师的期许,哪怕这位恩师林蒙,有时显得几分滑稽而不靠谱,欧阳志三人心中,对林蒙的感激却是如同一汪清泉,源源不断。 这,便是深深的师恩啊。 “考中了……”林蒙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别忘了,良心不可丢。” “……”欧阳志三人虽心有疑惑,却也恭敬地弯腰行礼:“谨记师命。” “还有……”林蒙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你们必须竭尽全力!” “是……”欧阳志三人的眼眶不禁湿润,热泪在眼眶中打转。 “太子殿下押了五万两,赌你们不及唐寅,若然如此,他便要打断你们的腿。” “……”欧阳志三人的感激瞬间化作一阵酸楚,脸上布满了愁云。 林蒙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放心吧,有我在,太子殿下不会有那机会的。 “……”呼……欧阳志、刘文善三人如释重负,心中暗自庆幸。 林蒙语气坚决地续道:“因为我同样押了二十万两,赌你们名列前茅,一赔三的赔率,我誓要你们胜出。若你们失利,我便亲自为你们敲断腿,不让太子得逞。” “……” ………… 唐寅步履蹒跚,一瘸一拐地走出客栈,仿佛获得了新生。然而,一出客栈,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人潮涌动,欢呼声此起彼伏。 “好好考啊。” “加油,加油。” “决不让北人欺我华夏。” “让开,让开……” 几十名壮仆将他护送,后面跟着一顶华贵的轿子,一位管家兴奋地跑来:“我家两位老爷久仰唐解元的大名,特命轿子接送,以示敬意。” 唐寅眼眶泛红,感动不已。他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热情的人们,这难道是天意,要让林蒙这狡猾的狗贼尝尝失败的滋味? 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唐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人间真情,如春日暖阳,他挺胸昂首,正想开口,却被一片嘈杂声打断。 “寿宁侯和建昌伯豪掷十万两,全押在唐解元身上,家产都抵押了,只为赌你必胜。” “是啊,唐解元乃应天府解元,欧阳志那顺天府举人又算什么?我也下了十两,虽赔率不高,却是稳赚不赔。” “唐解元,我连婆娘的嫁妆钱都拿出来了,全压在你身上了,好好考。” “唐解元必胜。” “……”唐寅脸涨得通红,一时竟无言以对。 ………… 贡院外,里三层外三层,被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守卫围得水泄不通。 考生们鱼贯而入,弘治十二年的会试,这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较量,终于拉开了帷幕。 欧阳志已步入了他的考棚,准备在这历史性的时刻,书写自己的篇章。 他的内心,宛如泛起层层涟漪,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股感恩之情。恩师的栽培,如同甘霖滋润,让欧阳志的今日风光无限。然而,有时恩师的行为,却让他既感动又忍俊不禁。 无奈,命运如同捉弄,父母、君王,皆非他所能左右。即便是恩师,一旦拜入门下,便如同刻在石碑上的字,不可更改。 深吸一口气,欧阳志努力驱散杂念,仿佛与这春寒料峭的天气形成鲜明对比。 虽然已是阳春三月,但冷风依旧凛冽,仿佛预示着几日后,雪将再次降临。这变幻莫测的天气,让人难以捉摸。 欧阳志紧了紧衣领,从考篮中取出笔墨,准备迎接挑战。 当吉时到来,差役们高声呼喊:“大宗师有令,开题!” “开题……” 伴随着一声声呼喊,众多差役手持高高的牌子,从明伦堂出发,朝着各个考场走去。 终于,那写有题目的牌子停在了欧阳志面前。 他定睛一看,只见牌子上写着:“有美玉于斯。” 有……美……玉……于……斯…… 欧阳志心中一震,这道题,他再熟悉不过了。 恩师曾让他们反复练习的题目中,就有这“有美玉于斯”,而他不知已经研磨了多少遍。当时,欧阳志还认为这道题不过是无用功。 因为一般的考官,根本不会出这样的题目,他们更偏爱那些“学而”、“君子成人之”、“为政以德”、“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之类的经典题。 毕竟,这样的题目即便再如何刁钻,或是如何截题,也是四平八稳的。 何况,大家猜测的主考官是四平八稳的王鳌,王公所出的题目,一定是正大光明,蕴含大道的。 然而,谁曾想,此次主考,竟然是李东阳。 不仅如此,竟然还出了“有美玉于斯”这样的题目,这题太偏了!都说李公才智过人,擅长出怪题和偏题,今日果然如此。 这是否意味着,他欧阳志运气爆棚,偶遇了这“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好运? 又或者,恩师事先得知了考题? 不,绝无可能。恩师的性格,本就与清流不合,李公身为内阁大学士,怎么可能泄露考题给他?至于其他考官,如程敏政等人,更不可能与恩师有任何瓜葛。 唯一的解释,就是恩师独具慧眼,再次猜中。 乡试中了一次,这一次会试,竟然又中了一次。 外间都说,恩师乃是文曲星下凡,祖坟埋得好……这……欧阳志竟有些信了。 深吸一口气,欧阳志瞬间信心爆棚,他迅速磨墨,从容下笔破题:“举美玉以立言,若不容轻视其有焉……” …… 会试连考三场,终于到了二月十五这一天,考试落下帷幕。 疲惫的考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贡院。 而贡院之外,人山人海,无数人焦急地等待着。 当唐寅从考场中走出,欢声雷动,如同春雷炸响,震撼人心。 “唐解元,考得怎么样了?”人群中顿时热闹起来,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唐寅微微沉吟,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颇得我心。” “颇得我心”四字,如同春风拂过,让那些焦急等待的心顿时明朗了许多。 古人讲究谦逊,而今日唐解元的大胆之言,放在今时今日,简直就是在说:“此番比试,我自问无人能出其右。”若真如此直白,恐怕其他考生都要甘拜下风。 唐寅,才子之名,如雷贯耳,满腹经纶,敢于如此自诩,谁人敢不信? 欢呼声此起彼伏,有人甚至激动得眼含热泪,大声喊道:“我可是押了三百两银子啊,三百两……” 尽管唐寅内心对这些人拿自己赌注的行为颇为不齿,但在这连续三场考试中,他可谓是超常发挥,尤其是考前那闭关苦读的几日,他自觉自己的答题技巧有了质的飞跃,心情自然愉悦。 他一瘸一拐地前行,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伯虎。” 那声音如同清泉般悦耳,唐寅回首望去,笑容顿时绽放在脸上,连忙向这位青年朋友行了一礼:“徐兄。” 来人正是徐经,唐伯虎的好友,此次会试,二人同行京城。徐经关切地问道:“你的身子恢复得如何了?唉,愚兄听闻你受人欺凌,急忙前往探望,却被人拦住,说是你伤重难愈,死活不让我见你。此后多方打听,得知你安然无恙,真是谢天谢地。” 唐寅闻言,心中自有一番苦涩,他哪里不知那客栈中的住客全被林蒙的恶奴赶尽杀绝,自己也被严密监控,不得任何人探访。他愧然道:“徐兄,让你费心了,实在是愧对。” 第95章 文化人士的事务 在这静谧的林间,徐经的眼神似藏匿着千般思绪,他环顾四周,声音低沉得如同夜风中的细语:“唉,真是让人火冒三丈,这次行动,咱们真的能胜过那林蒙的三位高徒吗?决不能在他们之下,否则……” 唐寅眼中火星一闪,带着一丝不屈的火花:“小弟我,自信几分。” 久别重逢,话题自然源源不断。 徐经叹了口气,开始为唐寅惋惜不已:“若非那场变故,今夜你我便可一同拜访程大人。程大人,他可是今年的考官之一,你知道吗?他对伯虎你的才华极为赏识,得知你未能赴约,他老人家遗憾至极。我们同是故乡人,他对我是极好的,屡次派人送来请帖,邀我至程府对弈。若是你高中,有了这位礼部右侍郎的扶持,你的仕途之路,便能少些荆棘。” 徐经的话里,对程敏政的敬仰显而易见,唐寅听后,心中也涌起一股遗憾。是啊,若非那场意外,自己早已成了程府的座上宾,那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徐经微微一笑,眼角闪过一丝狡黠:“记得大年初九,我曾特意前往程府,以三百金之重礼,求得程大人的墨宝。他那行书,堪称一绝,那墨宝,我至今仍珍藏。下次,我带你去鉴赏。” 唐寅听罢,不禁对徐经的圆滑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谓的“乞文”,不过是文人雅士间的一种隐秘交流。士人拜访权贵,不便送礼,便以文化之名,求得墨宝。虽不言金钱,却是以金子为桥,沟通人心。 徐经出自南直隶的豪门,一出手便是三百金,可见他对这次高中充满了信心,未来诸多事宜,都需程敏政的援手。 徐经感慨道:“唉,若你当时在,那该有多好……”他摇了摇头。 唐寅心中亦觉遗憾,程敏政,这位未来的高官,即便不能登阁拜相,也必将成为朝堂之上的风云人物。如今错失良机,等放榜之后再去拜访,恐怕就显得过于势利了。 毕竟,低阶官员拜访高阶官员,那是谄媚;而未入仕途的士子拜访同乡前辈,却不会显得唐突。 如今,程敏政作为考官,正忙于公务,待他闲暇,便是放榜之时。罢了…… 唐寅,那个曾经风华绝代、桀骜不驯的才子,此刻虽心头泛起一丝懊恼的涟漪,却很快如风吹云散。他,一个天生洒脱的灵魂,自幼便在父亲的庇护下傲视群雄。然而,岁月如梭,他渐渐收敛起锐气,开始学会在世事的漩涡中巧妙回旋。但如今,机会已如掌中的流沙,一去不复返,懊悔又能如何?他转头看向徐经,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考罢便是兄弟重逢,何不痛饮一番,一醉方休?” 徐经眉宇间闪过一丝豪情,朗声应道:“兄弟之言,岂敢不从!” 而与此同时,欧阳志、刘文善、江臣三人踏出贡院,寒风扑面,吹散了他们几个月来的疲惫与焦虑。三人相视一笑,心中各自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喜悦,几个月的苦读终于迎来了硕果累累,这难道不是命运的垂青吗? 他们,这些老实巴交的学子,并未深究其中的奥秘,只是乖乖地返回府中,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然而,京城却因一场盛事而沸腾起来。尤其是唐伯虎那“不错”二字,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炸开了满城的风烟。连唐解元都给予了如此评价,那自然是实至名归。 京城的赌坊纷纷开盘,大多数人将赌注押在了应天府的解元身上。应天府解元,这不就是实力的象征吗?面对顺天府的举人,他们几乎是以一敌百,优势明显。 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李东阳下令封卷,随即,命人誊抄答题。贡院之中,依旧戒备森严,层层禁卫,连一只苍蝇都难以飞越。作为此次主考官,李东阳对这场会试的热门人选充满期待,尤其是那个因一场赌局而名动天下的唐寅。他曾读过唐寅的文章,深知其才情横溢,若能高中,未来必成大器,进入翰林院,更是如虎添翼。 程敏政负责阅题,心情颇佳。此次担任考官,不仅为自己增添了资历,更有望将几位同乡才子收罗门下。新进士们需要依靠山头,而朝中大佬们,谁不希望自己的门生遍布天下呢?毕竟,再高的官,也需要有人扶持。 这边考完,那边有人火速入宫奏报。弘治皇帝掐指一算,知道时机已到。接下来,只需等待李东阳等人阅卷,放榜之日,结果便水落石出。 此时,他正与刘健、王鳌等人议事,听到了宦官的奏报,笑眯眯地说:“这放榜的日子,还真是让人难熬。想来王师傅,此刻一定心潮澎湃吧。” 在静谧的官邸中,王鳌的眉头紧锁,如同被岁月织就的网,捕捉着那难以言说的焦灼。他的侄儿终于尘埃落定,放榜之日的临近,宛如无形的绞索,将他紧紧缠绕。王家欲图辉煌,便需英才辈出,方能传承家业。王鳌眼见自己的儿孙,虽有一人高中,却似流星划过夜空,后续光芒渐弱,终成遥不可及的梦想。年纪渐长,自己虽无望金榜题名,却也以举人身份跻身吏部,成为一县主簿,慢慢修炼,而另一位儿子,至今仍是个默默无闻的秀才,前途堪忧。 然而,这个侄儿,却是家族的希望之光,有望一飞冲天,光耀门楣。 王鳌诚恳地低下头:“老臣自愧不如。” 他并未矢口否认,而是坦率地承认了家族的落寞。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的火花,他温和地笑道:“朕对这次的会试,颇有几分好奇,噢,那个唐……” “是唐寅……”王鳌接口道。 谢迁也对这位才子颇感兴趣,他来自浙江,与吴中邻近:“听说唐寅考前数月,虽卧病在床,却依然勤奋苦读,闭门谢客,这次考试,可谓是猛虎下山,蓄势待发,不可小觑。” 弘治皇帝微微沉吟:“至于欧阳志三人,朕看来,他们也是不容小觑的。毕竟,他们曾受林蒙的悉心教导……” 提及欧阳志,王鳌和谢迁不禁相视而笑。 刘健则保持着那份难得的从容,却也不禁苦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刘健虽是北方人,但北方的文风确实不盛,这一点他无法否认。如今,南北读书人争锋的态势愈演愈烈,这让他心中忧虑。毕竟,他是北林人,谁又愿意甘愿成为他人眼中的笑柄? 王鳌和谢迁之所以笑,是因为在他们眼中,欧阳志这样的北直隶举人,实在不值一提。与南直隶的解元唐寅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在这场考试的风云变幻中,江南的士人们,如谢迁和王鳌,还是保持着那份骄傲。大明开国以来,无数次证明了江南士子的实力,北林士人,似乎从未有过一战的勇气。而没有了南北榜的限制,那便更是南风压倒北风,任由江南才子恣意飞扬,而北林士子,只能望洋兴叹。 第96章 放榜已出 谢迁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臣心中早已迫不及待,想一睹欧阳志三位的英姿了。” 嘿,谦虚是美德,但骄傲的火苗,却在两人心中悄然燃烧。 弘治皇帝似乎也闻到了那股傲气,忍不住轻笑出声:“正是,咱们拭目以待。” 然而,他真正期待的,未必是欧阳志三人,而是那个神秘莫测的林蒙…… 这家伙,难道真只是个花架子?好歹也要让他的弟子们,在二甲榜上留名一席。 他忽然想起,在这场会试中,刘健仿佛一直保持着沉默,目光转向刘健:“刘卿家,为何沉默不语?” 刘健沉思片刻,才缓缓开口:“老臣,也在等待答案。” 弘治皇帝轻轻敲击着案桌,笑声中带着一丝无奈。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急匆匆进来:“陛下,大事不妙,詹事府失火了!” 弘治皇帝的笑容瞬间凝结:“为何起火?出了何事?” 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弘治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已经扑灭了,殿下,是林蒙放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炮仗,震耳欲聋,火光冲天,幸好只是烧掉了半个屋子,无大碍。” 弘治皇帝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瞧瞧人家,十年寒窗苦读,只为金榜题名,而那家伙呢? 弘治皇帝忍不住想动手:“明日召他进宫,还有林蒙,一起过来,朕的鞭子呢?” “陛下……”刘健苦涩一笑:“放炮仗,本无过错,少年人喜庆之事,或许是因为……林蒙的三个门生考试结束……” 刘健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林蒙,虽门下弟子名声不显,但也是他的颜面所在,怎能任人欺凌? 弘治皇帝脸色稍缓:“命人严加看管他们,朕总觉得,这背后似乎有未知的危机。” …… 林蒙几乎是脚底抹油,溜回了家。 一见火光冲天,他眼睛瞪得老大,真想对朱厚照大喊:“你妹的,你弄这么多药,是想炸天吗?” 但转念一想,他那温柔可爱的妹子不正是他心中的慰藉?算了,看在她面上,就原谅他吧。 于是,他匆匆逃离,生怕再被弘治皇帝的“小皮鞭”无情抽打。 回到家中,只见父亲林景隆正品着茶,一边与杨管事抱怨:“这些南林来的酸儒,真是气煞人也!在外头胡说八道,说什么不堪一击,真是让人火冒三丈!” 杨管事,这位北直隶的秀才,也显得愤愤不平:“就是,欺负我们北直隶无人!” 当林蒙踏入家门,林景隆那笑容仿佛春风拂面,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哎呀,我的好儿子,你可回来了!爹都快急煞了,才听说詹事府那火光冲天,一时间还以为是你这调皮鬼惹的祸呢。好在有惊无险,你安然无恙,真是谢天谢地!” 林蒙心中一紧,他真想告诉父亲,那场火灾,他或许真的有份,但见父亲那满脸的喜悦,心一软,只得将真相深埋心底,只轻笑道:“父亲放心,会试之事,儿子自有分寸。” “那是自然。”林景隆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似乎并未察觉到儿子的异样:“咱们林家,可不是那等容易被小觑的。欧阳志他们几个,日夜苦读,为父可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那唐寅,再怎么天才,也挡不住咱们家的风云际会!” 林蒙心中暗叹,父亲这番言语,分明是在暗指那场赌局,他不禁为父亲的投资金额而咋舌:“父亲真是大气,这五万两银子,难道是儿戏一般?” 林景隆拍拍林蒙的肩膀,眼神中满是算计:“这唐寅,再怎么傲气,终究还是咱们林家的摇钱树。他赢了,不还是为咱们家添金吗?” “……”林蒙简直要被父亲的理论绕晕了,他简直无法想象,这竟然是出自父亲之口。 ………… 二月二十七,贡院之上,文告如约而至,京师上下一片沸腾,无论是朝中权贵还是市井百姓,都翘首以待这一刻。 而唐寅,在客栈中梳洗完毕,虽然伤势尚未全愈,但已能勉强行走。他心情复杂,既期待又忐忑,整理好衣冠,便与徐经等一众好友一同踏上了放榜之路。 沿途,众人议论纷纷,他们既希望唐寅能一鸣惊人,又暗自期待自己能榜上有名。唐寅的步伐虽缓,但每一步都坚定而有力。 贡院门前,人潮如织,摩肩接踵,仿佛一望无际。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欢呼:“唐解元到——” 众人瞬间让出一条道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唐寅,欢呼声此起彼伏。远处的街头,有人高声呼喊:“唐寅必胜,唐寅必胜!”紧接着,一声声悲怆的唢呐声响起,在寂静的清晨中显得格外刺耳。 想象一下,在这古老的大地上,唢呐被誉为乐界的王者,任何乐器在其面前都得俯首称臣,无论是传统古韵还是西洋旋律,一旦唢呐声起,仿佛一切喧嚣都瞬间黯然失色。 此刻,数十位壮汉鼓足了腮帮,吹响了唢呐,那贡院外的喧嚣瞬间被这气势磅礴的音乐所征服。 林向,那位吹唢呐的高手,目光如炬地扫过,悄声对唐寅耳语:“那是张家兄弟,不必理会他们。这两位虽是国舅,却与林蒙一样,是京城出了名的玩乐之徒,备受士林排挤。” 然而,张家兄弟显然未察觉到周围士人眼中的不屑,他们满脸红光,喜形于色。这一次,他们下了重注,连棺材本都押上了,这是要发大财啊!不捡这笔钱,难道还是人? 与此同时,林蒙带着三位门生也大摇大摆地到来。 他一声大喝:“林少爷驾临!” 人群顿时轰动,纷纷朝两边闪开,为他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众人虽对唐寅礼遇有加,但面对林蒙,却都是敬畏三分。当年,他可是将唐解元打得生活不能自理,还口出狂言,说什么唐解元打了他,天地良心!如今他依旧嚣张,却让人不敢小觑。 林蒙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今日的他显得格外谦逊,向众人抱以友善的微笑。 然而,大多数人还是刻意避开他的目光,生怕与这位京城恶少有任何瓜葛。 第97章 荣获榜首殊荣 在这繁华的街头,跟随林蒙一同漫步,却让欧阳志、刘文善和江臣三位俊彦倍感压力。尤其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如同稚嫩孩童般低头垂首,步履维艰,紧随林蒙身后,那份紧张与羞涩,仿佛诉说着他们内心的挣扎。 “嘿,林小兄弟……” 忽然,两名高挑的身影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他们面色苍白,透着一股营养不良的病态,却在这春意盎然的时刻,脸上泛起一抹酡红,宛如桃花盛开。 这不正是寿宁侯与建昌伯吗? 林蒙也露出笑颜,向着两位长辈行礼:“世伯安康,两位今日可好?” 张延龄眉开眼笑,兴奋地搓着手:“好呀,好呀,听说今天有好戏看,我特意准备了簸箕,准备迎接金银雨啦!” 张鹤龄瞪了他一眼,轻轻摇头,示意他收敛。林蒙却笑眯眯地开口:“世伯也吃了么?” 林蒙回答:“吃了,粥里还加了鸡腿和乳猪,可惜我吃不了那么多,剩下的都浪费了。” 张延龄听得口水直流。 张鹤龄严肃地批评道:“这样吃法,不健康,不养生。” 林蒙点头:“噢。” “快来看看榜单吧,本侯身为国舅,自然要关注大明抡才大典,贤侄,你先来。” 林蒙笑着回应:“小侄也是一样,同样关心我大明英才辈出,世伯先请。” “哪里哪里,贤侄,还是你先来。” 林蒙无奈,只得背着手,先行至榜单前。来到榜单之下,却见唐寅、徐经等才子也围在另一侧,唐寅一见林蒙,只觉得骨头剧痛,却又不敢直视,只得佯装未见。 林蒙只是微微一笑,静默不语。 榜单之下,人声鼎沸,议论纷纷。众人怀着期待,却多数已心知肚明,唐寅胜券在握。 终于,随着一声锣响,有人高声唱喏:“张榜放红!” 放红,意味着这榜单是大红色,寓意着喜庆吉祥。 随后,贡院大门敞开,一位学官领着众差役鱼贯而出。 贡院外,喧闹声戛然而止。 万千观众屏息凝神,目光齐聚放榜之处。许多人屏住呼吸,眼神直勾勾。 这榜单一旦公布,榜上有名者,便如同鲤鱼跃龙门,一飞冲天,从此踏上人生巅峰。而那些名落孙山的考生,十年苦读,终成泡影,如同东流之水,徒留遗憾。 第一张榜单缓缓展开,贴在了右侧。 在古人眼中,左尊右卑,这榜单贴在右侧,意味着排名相对靠后的中榜者。 数十个名字跃然纸上,众人纷纷寻找自己的名字,终于,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喜极而泣的欢呼声:“我……我中啦……” 泪水涟涟,声音颤抖,仿佛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排在末尾,竟也能金榜题名,哪怕只是初试告捷,却已是预备的进士。只是因为排名稍逊一筹,只能位列三甲,看似前途渺茫,实则何尝不是一条崭新的道路? 哪怕未来只是三甲末流,那也是跨过了高中的门槛。进士,便是进士,这名字背后,预示着他即将踏上授官之路,最不济,也能成为一方县令,真正的官场新贵。 “我也中了……” “我中了!” 喜极而泣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激荡在每个人的心间。许多人相拥而泣,有的更是放声狂笑。 林蒙此刻心中五味杂陈,他突然发现,这一幕喜极而泣的场景,竟然与前世那些喜提豪车、豪宅的瞬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却多了几分欢乐。 然而,他心中也挂念着三个跟随自己多年、一同砥砺前行的门生。若他们未能高中,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辛勤付出? 幸好,林蒙对这三个门生信心满满。 八股文,这个看似无底洞的巨坑,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才子佳人,即便才情横溢,也难免名落孙山。即便是江南四大才子,历史上的唐寅,即便在作弊的争议之外,其实也并未一甲头筹,其他三位,祝允明更是历经五次乡试、七次会试才终成正果。文征明屡试不弟,最终靠父荫得官。至于徐祯卿,虽然晚年终于高中,却也是名次不前,不久便撒手人寰。 林蒙不禁要为太祖高皇帝制定的八股文点赞,这八股文,简直就是才子们的克星。无论你才情多么出众,智慧多么卓越,都得在这繁琐的规矩下乖乖臣服,破题、承题、起股、二股……每一段都需严守格式,字数精确,还得押韵,更不用说要在一天之内完成这篇大作。 即便完成了,那也不过是及格线上的水平。在这短暂的时间内,你的文章还需赢得考官的青睐。 要知道,古人的诗词歌赋,都是经过反复推敲、精心打磨的,每一个字都承载着诗人的心血。而八股文,不过是将废话巧妙地编织成章,既要说得通,又要符合规范,还要蕴含圣人之道,时间却不多,要在短短数小时内完成,还要让人拍案叫绝,这岂不是难上加难? 好在,林蒙的三个门生,为了这场科举,已经潜心钻研了半年,对每一个题目都进行了无数次的练习,每个人心中都藏有数十种破题的林法,每个字都经过了数十上百次的推敲。这就是他们的优势,无与伦比的优势! 在古老的岁月里,那些怀揣梦想的文士们,最津津乐道的便是押题的奥秘。一旦猜中题眼,即便出身寒微,也能平步青云,踏上金榜题名的辉煌之路。林蒙这位看似不拘小节的先生,自诩门下三弟子虽朴实无华,却在困顿与无名师指点之下,尚能蟾宫折桂,中得秀才。而在这半年来的悉心栽培下,他们的实力更是突飞猛进,对即将到来的会试文章,更是演练了无数遍。 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三位门生面前,哪怕是神仙下凡,也得甘拜下风。 待一张张榜单揭晓,耳边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而那些榜上无名者,焦虑之情溢于言表。欧阳志三人连查六七张榜单,依旧不见其名,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张家兄弟则是垂涎三尺,虽然心中早知必胜,但紧张的情绪依旧难以掩饰。 直至第五张榜单贴出,林蒙眼前一亮——江臣的名字赫然在目! 江臣……第八名! 这一刻,周围仿佛凝固,有人甚至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这位林家的大少爷,果然名不虚传,竟能让自己的弟子高中会试第八名。 这样的名次,已是相当出色,只要殿试不翻船,二甲进士唾手可得,家族荣光指日可待。 最后一张榜单,终于揭开神秘的面纱。 林蒙屏息以待…… 第一名……会元:欧阳志! 会元:欧阳志! 瞬间,人群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惊呼声。 第二名……刘文善…… 紧接着,第三名……唐寅…… 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第98章 超越竞争者 在喧腾的文坛上,唐寅目光如炬,扫过那耀眼夺目的榜单。 第三名,会试第三名——这已是一份足以让任何文人墨客为之骄傲的荣耀。即便他曾在应天府摘得解元桂冠,这份成绩亦足以令他心满意足。 然而,当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名字竟然位居欧阳志、刘文善之下,那双曾书写无数传奇的眸子,顿时被惊愕所占据。 这怎么可能?自大明开国以来,北直隶的举人未曾有谁能触及一甲第一的宝座。更遑论,第二名的宝座也被一并收入囊中! 而那第八名的刘文善,更是令他瞠目结舌,下巴险些不翼而飞。 贡院之外,人群如同凝固的雕塑,呼吸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吞没。他们像是在目睹神话,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 张家兄弟瞪大了双眼,张延龄不住地揉擦着自己的眼眸,而张鹤龄则是一震,那久违的笑容逐渐消散。 一片死寂,仿佛能听到针落的声音。 林蒙深吸一口气,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大功告成,不枉我苦心经营,本少爷……这下风光无限了。” 他回眸,只见三名弟子脸上洋溢着喜悦,而他的目光如同利箭般扫过周围,捕捉到那嫉妒的火焰在人们眼中燃烧。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羡慕,无数双眼睛如同利刃,直指林蒙。 他们心想:林蒙,你凭什么教出这样的弟子?你有什么资格?难道是……舞弊? 嫉妒的火焰在每个人的心中熊熊燃烧,那双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似乎要将林蒙生吞活剥。 然而,林蒙的笑容却渐渐凝固,他能感受到那被无数眼神吞噬的痛苦,但他毫不畏惧,因为他知道,证据何在? 不过,那些高傲的读书人,总是让林蒙感到不快。 你们不是一直自诩高人一等吗?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碾压! 林蒙心中冷笑,深吸一口气,突然,一声断喝如雷霆般炸响:“江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林蒙吸引,那复杂的目光中,充满了羡慕、嫉妒,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恨意。 这家伙,一定乐得合不拢嘴了吧。 然而,林蒙却怒斥道:“江臣,给为师跪下!” 江臣一惊,原本还沉浸在高中第八名的喜悦之中,可恩师的这一喝,让他不敢有丝毫违抗,只得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学生恭听恩师教诲。” 众人无不感到服气,彻底地服气了。 恩师了不起,没有恩师,就没有今天的我江臣。 然而,林蒙却露出了痛心疾首的神情:“你……你……你……怎么如此丢人现眼!” “……”那“丢人现眼”四个字,从林蒙口中吐出,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恩师……”江臣愣了一下,随即忙道。 林蒙挥舞着手臂,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别再叫我恩师,我林蒙岂能有你这样的门生!耻辱,简直是耻辱!会试第八名,你这是怎么考的?你……你……竟敢考出这样的成绩,还有脸面自称是我的弟子吗?丢尽了脸啊!以后你如何自处,如何敢挺胸抬头,声称自己是我林蒙门下,门生个个都是风华绝代的英才?你还有脸说,我林蒙的弟子如何如何优秀?你告诉我,你如何对得起我,如何对得起这份师徒情谊?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 贡院外,依旧是一片寂静。 那些原本沾沾自喜的考生,此刻脸色如霜,表情凝固,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江臣那原本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尴尬得无地自容。 徐经更是脸色惨白,如同煮熟的猪肝,原本以为考了二十七名已经够好了,可现在……他赶紧收起笑容,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事实上,除了会元欧阳志,似乎没有人有资格在这时笑得出来。 江臣悲痛欲绝,唐寅和徐经也是心如刀绞。 所有的举人们,无论是否中举,此刻都感到痛彻心扉。 无论是江南才子还是江北士人,此刻都如同尘埃般渺小。 刘文善见状,立刻乖巧地跪下:“学生不才,考得也不理想,请恩师责罚。” 是啊,谁不是九十分以上的学霸?他只考了九十九,还差一分满分,这不就是给恩师丢脸了吗?尽管第一名是他的师兄。 “要有耻心!”林蒙厉声喝道:“你们两个,要有耻心!知耻而后勇,若是继续丢人现眼,我的颜面,都被你们这些不肖子孙丢尽了。平日里我如何教导你们,现在都哪里去了?罚你们即刻回府,闭门思过三日,直到你们明白什么是羞耻,什么是过错,再来向我请罪。” 江臣和刘文善热泪横飞,跪地发誓:“学生……谨遵师命。” “哼!”林蒙冷哼一声,仿佛一道闪电划破贡院的宁静。 突然间,一种深深的失落感弥漫开来。 没中的人,觉得自己简直是无地自容。 而中了又如何?你考了几名?你算个什么东西?即便是第二名,不也要面壁思过?你以为自己中了举,就能高枕无忧,做官老爷了?错了,你不过是个垫底的角色! 在这阴沉的会试榜单前,人群如受重压,低垂的头颅间,今日的气氛较往昔少了那撕裂心肺的哭泣,也少了范进中举时的疯狂狂欢,只有一片死寂,静得令人窒息。即便是那些金榜题名者,也乖顺地垂着脑袋,仿佛一个笑颜都可能触怒天威,招致非议。 唐寅的脑海如同被雷击中,嗡嗡作响。他的目光落在林蒙身上,再转向那榜单,那刺目的“唐寅”二字,不论怎样看,都稳居第三,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为堂堂应天府解元,竟与欧阳志、刘文善相去甚远,仅略胜江臣一筹,而这江臣,却成了众矢之的…… “……” 林蒙一番痛骂之后,心情畅快淋漓,尤其是看到那些落魄的学子们灰溜溜的模样,更是畅快无比。 他怒骂道:“你们这帮孙子,平日里在街头巷尾诽谤我林蒙,我林蒙账本上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来啊,狂啊,敢在我面前撒野,我林蒙一指头就能让你们趴在地上摩擦,爽不爽?” 他眼神所及之处,所有人无不羞愧地低下头。 唯有他林蒙,昂首挺胸,轻描淡写地说:“好了,起来吧,以后别再让我丢脸了。下次再让我失望,我绝不轻饶!哎,教不严,师之惰也,为师也有责任,平时打得少了,以后……要更加努力!” ………… 家中正值奔丧,章节发布只能定时进行。其实看到书友们的抱怨,很想加更,无奈电脑不在身边。 身在他乡,哎,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迈入了而立之年。从前从未觉得有何不妥,如今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林才真正体会到,人生短暂,不禁悲从中来。 第99章 才智出众,堪比八斗之才 在历史的长河中,刘文善与江臣如获大赦,如同破茧成蝶,他们急忙起身,紧紧簇拥在林蒙的身后,仿佛追随着星辰的指引。 跟随恩师林蒙,哪怕是被训得狗血淋头,却也觉得分外充实,哪怕沦为“犬”,也心甘情愿,幸福满溢。 林蒙微笑着走近目瞪口呆的唐寅,眼中似有星辰流转:“小唐啊,我在府上等你,那般的期盼,你可一定要来。” “……”唐伯虎心痛如绞。 林蒙的两位高徒,竟都傲然于他之上,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输”?但在江湖传言中,赌局上的胜负标准却是:林蒙的三位门生,若能一人胜过江南才子唐寅,便算唐寅败北。 他……难道真的要踏入林蒙的门下? 林蒙,那是一个……那是一个…… 回想起那夜,这个狂放不羁的少年迎面一拳,痛击他的胸膛,狂妄地宣称:“我就是王法!”拳脚过后,却轻描淡写地对差人说道:“唐寅打了我,我原谅他。” 唐寅身体颤抖,旧伤仿佛在提醒他,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林蒙手持香妃扇,扇骨轻轻敲打在唐寅的肩上,他如沐春风般地说:“不必急于一时,新娘上花轿,哪有不哭几场的?我……有的是时间。好了,你看,这几个不成器的弟子,考得不好,回去可得好好教训他们。” 说完,林蒙不待任何人反应,转身背手,目光如炬,扫过众人。那眼神所至之处,那些曾虎视眈眈的读书人,纷纷低头,不敢与之直视。 这就是那股让人仰望的气势,十年的苦读,功名如烟,会元又算得了什么?林蒙一跺脚,便能让人俯首称臣。 最后,林蒙的目光落在林家兄弟身上:“两位世叔……你们好呀。” “……”张家兄弟眼中木讷,这一次,连那虚伪的微笑都消失了,只剩下僵硬的定格。 他们似乎还是无法消化眼前的事实。 “世叔,小侄要走了,再会。” 林蒙轻轻一笑,大步离去。 寂静…… 在这贡院之外,依旧静谧得令人窒息。 每个人的脸色都铁青,这应是科举史上从未有过的欢呼声,历来都是喜极而泣,可如今,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仿佛宦官踏入冷宫,喜悦中带着一丝遗憾。 唐寅脸色苍白,眼中泛起泪光。 他想哭,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宣泄心中的苦楚。然而,就在他准备哭泣之际,身旁却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天哪!我的银子……”张鹤龄捂住心口,如杀猪般惨叫:“我五万两银子,我的棺材本,这可怎么办,这是造了什么孽,我……天哪……” 张延龄捶胸顿足,仰天长啸:“哥……我心疼得要命,哥……” 二人哀嚎之声,如同夜枭凄鸣,响彻云霄。 在这悲声四起的时刻,泪水如同海潮般涌动,那些心有不甘的失意者,偷偷地拭去眼角的泪珠,而那些原本激情四溢的人,更是放声大哭,悲痛欲绝。那些名落孙山的学子,虽曾试图维持一丝文雅,但终究难以承受这沉重的打击,脸色凝重,泪水横流,情绪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蔓延开来。 “天哪……”无数的哀嚎声如同惊雷,震撼着苍穹,痛哭流涕的人们泪水湿透衣襟,甚至有人悲痛到晕厥在地。 四周哀乐齐鸣,即便那些侥幸上榜的人,也不禁鼻头酸楚,不知是喜是悲。似乎,金榜题名这一荣耀,在这一刻也变得不再光彩,他们黯然离去,各自回到客栈,闭门谢客。 中了?虽然中了,但到底是第几名?唉,真是羞愧难当! ………… 林蒙听着身后的哀嚎声,那如潮水般涌动的哭声,宛如一场悲壮的交响曲。他停下脚步,身后的三位门生也跟着停下,林蒙回头望去,三人也纷纷回望。 “真是悲凉啊。”林蒙长叹一声:“林才,是我责备得太过严厉,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吗?”他摇头苦笑,人生赢家或许就是这样,难免会有些得意忘形,但……为什么他现在还觉得好笑呢?唉,堕落了!林蒙,何时竟变得如此不堪? 摇摇头,他对跟在身后的三位门生说:“看看,这就是不思进取的后果,你们可别学他们。” 欧阳志三人,心中思绪万千,看着恩师,忽然觉得恩师的形象无比高大伟岸。如果没有恩师,他们或许此生都无法达到今日的高度,曾经的抱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畏,甚至觉得恩师的行为举止,哪怕是抠脚丫子,都显得那么超脱和豪迈。 恩师……真是了不起! ………… 紫禁城内,今日正是放榜的大喜之日。 然而,这榜单却直接从贡院中公布,贡院之前一直严禁任何人出入,所以即便是宫中,也只能派人去查看榜单,无人能提前得知消息。 抡才大典,历来是统治者所重视的大事,每三年一次的取士,关乎着未来十年、二十年的国家走向,弘治皇帝深知人才的重要性,一大清早便身着盛装,头戴通天冠,在暖阁中等待。 即便是有来自天下的奏疏,他也无心去一一审阅。 毕竟,与这三年一度的盛会相比,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紧急、更重要呢? 刘健、谢迁、王鳌、马文升等大臣,也都在此等待着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今日,刘健独具匠心,特意请陛下召来兵部尚书兼提督京营军务的马文升,一场风起云涌的会议即将拉开帷幕。众人齐聚一堂,气氛紧张而微妙,似乎有一场关于马政的风暴即将掀起。马文升踏入宫殿,一时之间,他的心中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待他听陛下与王鳌等一众大臣兴高采烈地聊起南人和北林士人在科举中的排名,方才如梦初醒。 他知道,谢迁和王鳌都是光明磊落之辈,但一谈到科举,他们的眼中便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如同孩童般热衷于计算历届会元和状元的籍贯,这让马文升感到一阵眩晕,仿佛置身于繁复的星空中。而他注意到,刘健表面上风轻云淡,实则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马文升,禹州之子,与刘健同根同源,同为河南布政使司辖下的一员。他于景泰二年金榜题名,虽只名列二甲,但对于一个北林人来说,已是相当不错。然而,面对谢迁的状元之尊和王鳌的会元荣耀,今日的科举话题,无疑是让两位前辈回忆起往昔的辉煌,谈兴正浓。 马文升无奈地瞥了刘健一眼,心中暗自思忖:刘公啊刘公,你我同乡,何苦将我拉入这场热闹却充满压力的盛宴?他尴尬地沉默不语,只能像一尊泥菩萨般静静旁观。 弘治皇帝焦急地询问时辰,脸上的焦虑如潮水般涌动:“榜何时才能放出来?吉时已过,为何如此拖延?” “陛下。”小宦官恭敬地答道:“已有人前去催促,一旦榜文一到,即刻送来。” “嗯……”弘治皇帝转向王鳌,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王师傅,林才你如此断言,难道此次会元,十有八九是唐寅?” “臣自认为有五成把握,但陛下也清楚,浙江布政使司和江西布政使司的解元,也都是人中龙凤。历来的会元,大抵出自南直隶、浙江、江西三地,而此次,唐寅的声名更是盖过江浙,独占鳌头。”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地点头:“是啊,江南之地,旧属江南西路,应天府和浙江则属江南东路,合称江南,文风之盛,确是非同小可。朕以前未曾深究,如今方知,这臣子之中,籍贯各异,各有所长。” 谢迁微笑着回应:“两京十三省,英才辈出,江南之所以文风鼎盛,固然与其富庶有关,但也不可一概而论。”他表面上谦虚,心中却颇为得意,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第100章 名师育英才 在古老的紫禁城深处,弘治皇帝的耳畔轻轻飘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然而今日,却仿佛是石沉大海,那期待中的奏报,竟如断了线的风筝,不见踪影。即便皇帝陛下心有耐心如古井之水,此刻也不禁按捺不住,他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快去探个究竟,那金榜可曾揭开,火速送来!” 谢迁老成持重,他的笑容如春风拂面,悠悠说道:“陛下,且莫急躁,该来的,终将如约而至。” 他神态自若,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这正是自信的流露,那是出自状元公的胸有成竹。 王鳌也不禁嘴角微扬,内心深处涌动着一份期待,毕竟……他的侄子也跃跃欲试,若能在这金榜题名,那便是王家荣耀的延续,后继有人。 时光仿佛停滞,终于,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一名宦官气喘吁吁地踏入,报道:“陛下,金榜已至。” 一听到“金榜”二字,弘治皇帝顿时眉开眼笑:“快取来。” 谢迁、王鳌等人均是屏息以待,虽然表面装作淡定,但谁不渴望一窥那终极大幕的揭开呢? 金榜早已誊写妥当,此刻呈现在弘治皇帝的面前。 皇帝陛下俯身细读,不经意间,低声念出了名字:“会元,欧阳志……次之,刘文善……再下一筹,唐寅……” 他的声音轻得仿佛微风拂过。 然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竖起了耳朵,因为这名单上的名字,每一位都是人中龙凤,尤其是位列前三的,更是精英中的翘楚。会试非同小可,三年一考,即便是坐拥三十年江山的皇帝,也不过是挑选出三十位这样的翘楚。 当弘治皇帝一字一顿地读出那名字时,暖阁内瞬间静谧无声。 皇帝陛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霸榜,这简直是霸榜!欧阳志位居榜首,刘文善紧随其后,两位北直隶的学子,林蒙的门生,他们如同神来之笔,将其他学子一一击败。 而那位原本备受瞩目的唐寅,却只能屈居第三。 林蒙,这个名字在众人心中如雷贯耳,皇帝陛下此刻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刘健、马文升二人,却是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谢迁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心中难以置信,难道陛下这是在开玩笑? 王鳌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虽然震惊,但他更关心的是自己是否也在榜单之上。 弘治皇帝仔细查阅了榜单,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喜不自胜:“这林蒙,真是个有趣的人,真是有趣,此子,真是大有来头!名师出高徒,朕都自愧不如。” 他连声赞叹,深吸一口气,抬眸环顾四周,刘健眉开眼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马文升也笑得合不拢嘴,偷偷瞥了一眼尴尬的谢迁,笑道:“确实值得庆贺,臣也要向陛下道喜。” 谢迁老脸一红,心中既羞又惊,这林蒙,究竟是如何将学生教得如此出类拔萃。 而此刻,尽管欧阳志一骑绝尘,刘文善紧随其后,但无人再对这二人多加议论,大家的心头都是一阵震颤,对林蒙的才学敬佩不已。 这位青年,瞧他那风采,简直就像是人间的明珠,若他这样的英才若是都被称作败家子,那世间的英才岂不是都得纷纷撞墙自尽了? 弘治皇帝喜形于色,眼中精光一闪,仿佛林蒙这小子身上藏着无数的秘密,他将其安排在太子身旁,简直是神来之笔。 王鳌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厚颜无耻地道:“陛下,您不妨瞧瞧这榜单,说不定上面就有王道和的名字。” 会试每三年一次,为了培养这个侄儿,他可谓是操碎了心,如今榜单就在眼前,不问个究竟,心里实在是痒痒得很。 弘治皇帝心中只挂念着林蒙,这小子竟能在棍棒教育下培养出如此英才?细细思量,却又觉得不无道理,许多世家大族都是严格管教,秉持“棍棒底下出人才”的信条,林蒙虽被打,却打出了如此非凡的成就,难道是……别人家的棍棒太轻了? 嗯,这个解释倒也合理。 他一边沉思,一边低头在榜单上寻觅,终于在第二页,也就是第五十二位,找到了王道和的名字:“找到了,就在这儿,会试第五十二名,正是他,应天府吴县举人王道和,没错吧?” 一点没错。 王鳌一听侄子榜上有名,顿时乐开了花,激动得眼眶都湿润了,干瘪的嘴唇轻轻颤抖:“王家有幸,王家有幸啊,老夫费尽心思,总算没有白费……” 会试第五十二名的成绩,大大超出了王鳌的预期。一般来说,会试录取名额在两百到三百之间,前三名为一甲,之后数十名为二甲,再往后则是三甲同进士出身。侄子能中会试,就意味着他是贡生了,只要殿试不出大错,二甲进士是稳如泰山,进入翰林院指日可待,未来的前程不可限量,就算比不上王鳌,也能独当一面,撑起王家的大业。 弘治皇帝见王师傅如此喜悦,心中也颇感欣慰。 刘健、谢迁、马文升见状,纷纷上前祝贺。 王鳌哈哈一笑,谦虚地说:“哪里哪里,愚侄资质愚钝,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全靠他自己的努力。老夫私下里也传授了他一些林氏心法,这才侥幸有此成绩……” 虽然表面上谦虚,但那份得意之情,却如同春日的阳光,明媚耀眼。 他的期望其实并不高,也没想过侄子能和唐寅、欧阳志等人一样一鸣惊人,能考到这个成绩,他就心满意足了。 弘治皇帝心情大好,觉得神清气爽,王师傅高兴,林蒙的表现也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甚至,他觉得自己发现了某种神秘的教子秘籍,对将来太子的教育充满了信心。 于是他爽朗地一笑,问那送榜的小宦官:“这榜单怎么送得这么晚?” 这句话本是随口一问。 小宦官答道:“回禀陛下,贡院外头,无数读书人哭声震天,一片悲戚,奴婢起初不知发生了何事,这才耽误了时间。” 落榜者的泪水,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瞬间淹没了整个金榜题名的喧嚣。然而,在这暖阁之中,君臣们却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那不是胜利者的欢腾,也不是失意者的哀号,而是一种异样的沉寂,让人心头发紧。 “这……难道是错觉?”众人心中不禁泛起疑云,毕竟,历来榜单上哭声与笑声交织,今日却似一片荒芜。 那小宦官的描述,宛如自远古传来的哀鸣,竟如丧考妣一般。这,怎么可能?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弘治皇帝紧锁眉头,难以置信地追问:“此乃何故?” 小宦官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陛下,奴婢打探得知,放榜之际,林蒙先生因一弟子考试失利,竟怒火中烧,当众斥责,言辞之犀利,如刀割肉。他不仅怒斥那弟子不配为门生,更是痛骂其为耻辱,甚至扬言要将其逐出师门,以死谢罪。那江臣举人闻言,吓得泪如泉涌,惶恐认罪。待林蒙带着门生离去,贡院之外,哭声此起彼伏,仿佛天地为之动容。” 弘治皇帝听罢,不禁摇头:“此等行径,未免太过分了。林蒙此举,与他一贯的严师形象不符,这……难道是……”他目光不自觉地转向榜单,却见排名第八的,赫然是顺天举人江臣的字样。 名列第八……这,难道是? 君臣们心头一紧,仿佛看到了一幅荒诞不经的画面。这江臣,难道真是因为林蒙的一顿怒斥,反而激发了斗志,一举成名? 第101章 家门福气盈盈 在弘治皇帝的胸中,宛如一场龙卷风肆虐而过,一万匹奔腾的烈马在心海中翻腾跳跃。 要知道,能荣登会试第八的宝座,绝非等闲之辈,那可是天才中的天才啊!天下无数寒窗苦读的学子,历经层层选拔,从百万秀才中脱颖而出,再经过举人、会试的磨砺,能跻身会试行列,已属读书人的翘楚。而这第八名的荣耀,更是笑傲群儒,无人能敌。 然而,一纸荒唐的谩骂,竟与这位荣耀的第八名紧紧相连。 弘治皇帝的脸色,犹如天边变幻莫测的云彩,古怪得令人捉摸不透。 王鳌轻笑一声,欲言又止:“陛下,这……” 弘治皇帝猛地吸了一口冷气,哭笑不得地道:“江臣,此次会试,竟名列第八!” “……” 王鳌的面部表情瞬间定格,宛如被迎面泼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脚跟。 这是什么感觉呢?就好像被一群彪形大汉团团围住,瞬间被喂了一嘴的苦涩苍蝇。眼前似乎浮现出林蒙那得意洋洋的笑容,带着戏谑的问候:“好吃吗?” 暖阁内,寂静得能听见针落之声。 他们早已对林蒙两位弟子高中榜首见怪不怪。 然而,这个江臣,竟与“可耻”、“垃圾”、“去死”、“丢人”等词汇产生了瓜葛。 王鳌的脸色扭曲,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仔细回味,自己的侄子,那个仅高中五十二名的侄儿……哪里还有金榜题名的荣光?连名列第八的人都被人骂得体无完肤,那自己堂堂帝师、吏部天官,为子侄侥幸跻身二甲而沾沾自喜,岂不是成了笑柄? 林蒙那败家子,竟将名列第八的门生骂得狗血淋头,自己作为帝师,吏部天官,竟为子侄的侥幸成功而洋洋得意,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股屈辱感如同利刃一般,割裂着王鳌的心。他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甚至……想死! 王鳌是个有尊严的人,身为堂堂吏部天官,在这种场合,他真想一死了之。 “王师傅……”弘治皇帝看出了王鳌的异样,心里有些恼火,林蒙这家伙,真是…… 他本想用“得意忘形”四个字来形容林蒙,但转念一想,林蒙哪里得意忘形了?人家明明谦虚得过分,结果天下人都如丧考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于是,暖阁内依旧是一片死寂,仿佛连呼吸声都成了罪过。 尤其是王鳌,尴尬得无地自容,他羞愤欲绝,只想找个角落躲起来。他甚至……想哭! 王鳌的面庞僵如枯木,沉默了许久,才带着几分尴尬,呐呐自语:“老臣……老臣……惭愧至极!”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沉默。 在这暖阁之中,君臣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慰藉这颗受伤的心灵。然而,王鳌的失落,却如同夜空中的一颗流星,照亮了在座每一个人的心。 弘治皇帝轻轻摇头,苦涩地笑了笑,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弘治十二年,会试放榜,竟成了一桩史无前例的尴尬事。那些金榜题名的学子,没有一个敢欢天喜地地放炮竹庆祝,连报喜的百姓也跟着遭遇了冷遇。敲锣打鼓来到哪家府邸,大门紧闭,喜钱?抱歉,人家不要!为何?只因成绩太差,排名七十多名,简直是家门之辱,哪里有半点喜气?如今大家都在闭门思过,哪里还有心情敲锣打鼓宣扬自己的荣耀?这种自讨没趣的举动,岂不是让人笑话?所以……就此作罢。 那些报喜的百姓,一路咒骂着,再没有了往日的喧嚣,更别提喜钱了。如今,能随份子给那些金榜题名的学子道一声“节哀”已属不易。 读书人最讲究脸面,最看重名声。如今,任何一丁点的张扬都可能引发质疑。他们依靠四书五经追求功名,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做到品行无瑕,道德至上。即便内心狂喜,即便成了贡士,有了殿试的机会,成为了未来的官老爷,此刻的高兴,也得深深埋藏在心底,夹着尾巴低调做人。 ………… 王家。 右春坊右谕德王华,此刻心情如同春日暖阳,榜文已颁,儿子王守仁名列第四,虽有一丝遗憾,因他本为状元出身,现于翰林院任侍讲学士,兼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 按理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他这个状元之子,至少也该中个会元。然而,这又何妨?这已是值得庆祝的大喜之事。 今日,王华特地请假,未去詹事府当值。毕竟,在那里值班,对他而言并无多大意义。他的职责是辅佐杨廷和,教导太子殿下,但遗憾的是,太子殿下对学业并无半点心绪。 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与杨廷和截然不同。杨廷和为太子不读四书五经而忧心忡忡,而王华的儿子王守仁,却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才”。 “少爷回来了,回来了!” 外头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 王华正襟危坐在厅中,片刻之后,一个二十八岁的青年人缓步踏入厅堂,见到王华,便恭恭敬敬地跪下:“见过父亲。” 王华捋须微笑,道:“老夫已听闻喜讯,心中甚是欣慰,家门之光啊。怎的,你却无半点喜悦之色?” 王守仁沉思良久,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坦诚:“父亲,我在考场之上,目睹了无数人泪如泉涌,可我,却是心中无波,不为所动。” 王华眉头紧锁,他不解地问:“何来此等淡然?难道他们名落孙山,就不可有泪水挥洒?” 王守仁略作沉吟,语带深意:“他们因落榜而悲,我却因他们悲而羞,觉得这种以失败为耻的心态,才是真正值得羞愧的……” 这话一出,王华一时竟无言以对。毕竟,他这位状元之子,向来言行出人意料,总能在不经意间抛出惊人之语,他早已习以为常。 这句话在王华听来,就像是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些因落榜而悲痛的人,在王守仁眼中,竟成了他眼中刺,他觉得考不上就考不上,何必哭泣,何须羞愧。 王华轻笑:“若你登科及第,自可如此高谈阔论。” 王守仁不再与父亲争辩,只是平静地继续:“今日,我遇到了一个名叫林蒙的人物。” 王华一听到“林蒙”二字,心中不由得一紧,他对儿子的性格再了解不过,能引起他兴趣的人寥寥无几,可一旦引起,那就非同小可。 王华脸色一变,严肃地追问:“如何,有何见解?” 王守仁沉思片刻,语气中带着激赏:“他站在榜下,对着自己的弟子江臣一番痛斥,那骂得可谓是痛快淋漓,简直将天下的读书人都贬得一文不值。” “……” 王华哑口无言,这傻儿子啊。 王华正色道:“你也是一介书生。” 王守仁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儿子我,一心想挣脱书卷的束缚,走出书本的牢笼,才能领悟真正的学问……” 这番话,又是一场思想的风暴即将开场。 第102章 感恩并回报所受的恩惠 王华的面色如同秋后霜雪,惨白得仿佛能映照出他心中的那份绝望。哎,这孽子,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从小到大,那般的聪慧过人,却偏生对书本情有独钟。四书五经,在他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他曾对人说:“科举非人生至高追求,读书以成圣贤,方为世间真谛。”旁人日夜钻研八股,他却在研习兵法;旁人沉浸在洞房花烛夜,他却与一位道人隐居山林,修炼禅坐。 王华,一代状元,昔日荣光,今却因这不成器的儿子,似乎要毁于一旦。他终究无法再束手无策,只能默默祈祷,哪怕他儿子能高中进士,也足以光耀门楣。王守仁,这个名字,似乎成了他唯一的寄托,尽管他时常顽皮不羁,却在会试中一鸣惊人,名列第四。 “哎……”王华长叹一声,提及那个叫林蒙的年轻人,语气中满是忧虑:“莫要招惹他,那人在詹事府闲云野鹤,整日与太子嬉闹,虽是培育出几个杰出门生,但……” “儿子知道了。” 知道? 王华的眉头紧锁,他太了解这个儿子的性格了。他口中的“知道了”,恐怕不过是敷衍之词,十有八九,又是与人私会去了。 哎…… 一声无奈的叹息,如同一曲哀歌,在王华的心中回荡。 一代英名,竟毁于一旦。王华,他不仅是清流中的翘楚,道德的楷模,学问的化身,更是无数士子心中的仰望。 然而,他终究没能教会这个败家子…… …… 暖阁之中,一封弹劾奏疏如同一颗重磅炸弹,震动了整个皇宫。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一个老实巴交的人,面对这份奏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牟斌深知,这份弹劾奏疏牵涉的,不仅仅是科举舞弊,更是一场关乎皇权的风暴。弘治皇帝铁青的脸色,更是让他如坠冰窟。 “查!” 一声冷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皇权的高墙。 “遵旨!” …… 尽管在会试中脱颖而出,名列第三,唐寅却高兴不起来。他败了,败得彻底,败给了那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将自己囚禁于客栈,要么借酒消愁,要么整日昏睡,泪水早已浸湿了衣衫。 这几日,唐寅成了众矢之的,尽管他是贡士,有望在殿试中脱颖而出,但想到那个仇人竟要拜他为师,他的心中只有无尽的痛苦。 纵使风起云涌,人潮涌动的京城之中,却依旧弥漫着对他深切的同情之潮。那副被打得面目全非的惨状,加上林蒙的羞辱,对一位文人来说,岂不是人间惨剧? 众口一词,即便唐寅失信,违背了赌约,那也绝无损他的清誉。 在这种危急关头,难道真要让那位名动江南的才子,屈尊向那仇敌拜师?这简直比让唐寅生不如死还要残酷。 然而,唐寅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若他去拜师,那如山岳般的仇恨,竟要让他称那人为师,这简直是让他生不如死。但若他不拜师,纵使无人责难,许多人都能理解,可他的心,依旧难以平静。 焦虑如潮水般涌动在他的心头,却无计可施,此刻,他真想就此一了百了。 就在这焦急难耐的清晨,一位身着青衣、头戴小帽的仆人登门造访,向唐寅传达了右都御史刘辰恩大人的口信。刘大人也是吴县人,与唐寅同乡,对于唐寅的困境,他感同身受。他告诉唐寅,若有所难,尽可前往刘府,刘大人身为都察院高官,定会拔刀相助,那些朝中同乡,也不会坐视唐寅受辱。 唐寅复杂地点了点头,目送那仆人离去。刘辰恩大人,这位三品朝中重臣,竟也插手了这等闲事。 是啊,这场赌局,当初看似风轻云淡,如今却演变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闹剧。 暗地里,许多人为唐寅鸣不平,不止刘辰恩一人,看来是正义的火焰在他们心中熊熊燃烧。 外界的士人也普遍认为,唐寅绝不可能屈服于拜师之辱。 唐寅对林蒙恨之入骨,在他的眼中,林蒙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人类的耻辱。 然而,到了傍晚,他依旧悬着心。 就在这时,客栈的掌柜急匆匆地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唐解元,唐解元,大事不好了。” 唐寅连忙开门,只见掌柜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唐解元,你与徐经交好,此事你可知晓?” “正是。”唐寅定了定神,回应道:“不知有何要事?” 掌柜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听说礼部右侍郎程敏政与徐经涉嫌科举鬻题案,宫中已下令彻查。就在今晨,锦衣卫出动,将程敏政和徐经捉拿,二人被押送至南镇抚司。不到一个时辰,便有消息传出,二人对鬻题一事供认不讳……据说,是徐经为了求得程敏政的字,用数百金贿赂了他,从而让程敏政泄露了考题……” “……”唐寅,宛如被巨雷击中,瞬间愣在了原地。 徐兄,竟然……舞弊了! 在大明,读书人享有特权,只要不是太过分,官府大多会选择视而不见。他们被视为国家的栋梁,朝廷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去做那些有损文人之风的事。 然而,一旦牵扯到科举弊案,一切都变了样。 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浮现出程敏政和徐兄的名字…… 他还清晰地记得,当初徐兄三番五次邀请他拜访程敏政,甚至在林蒙痛殴他的那个夜晚,他本就打算前往程府。 若非……那个该死的林蒙出手,若非他让自己遍体鳞伤,卧床不起,那么……他的人生将会如何? 他不禁设想,如果那天他没有被打得如此惨烈,如果他能够顺利见到程敏政,那么……他会不会和徐兄一样,与程敏政建立起深厚的联系,成为程府的座上宾,以风雅之名,求取程敏政的墨宝? 毕竟,这是潜规则,人们都这么做,他难道会例外? 一旦陷入这个染缸,便再无回头之路。 那么,今日锦衣卫要锁拿的,不只是程敏政,也不只是徐兄,还有他自己吗? 他无法相信徐兄会鬻题,徐兄是个极其自负的人,满腹经纶,有金榜题名的实力,为何要买考题?这必定是因为徐兄与程敏政走得太近,最终被弹劾,再加上二人关系暧昧,一旦查实,便有无数的把柄可抓。 唐寅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既担心诏狱中的徐经,心中又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若非林蒙找上他,若非那混蛋对他痛下杀手,若非他让自己无法起身,若非他派人监视,散播赌局的谣言,他……必死无疑。 锦衣卫的手段,足以让死者开口招供,徐兄不过一个时辰就供认不讳,他难道会例外? 一旦陷入诏狱,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前程,都将毁于一旦,甚至可能连累家人。 林蒙……竟然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纵使这只是林蒙的无心之举,但……这是事实…… 唐寅颓然地坐在椅上,倒吸一口凉气,眼神空洞地望着房中摇曳的豆蔻烛火…… 次日一大清早。 虽然已是春天,但大雪依旧纷飞。 唐寅精心打扮,连颌下的短须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带着腊肉、桂圆等礼物,走出了客栈。 晨曦微露,客栈的老掌柜揉着惺忪的睡眼,恰逢一位新科状元踏着薄霜出门,不禁好奇地问道:“唐公子这大清早的,要去往何方?” 唐寅轻扬嘴角,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去寻一位高人,拜师学艺。” 掌柜的听闻此言,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眶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风华正茂的状元郎。 而唐寅却已踏雪无痕,身影如飞。 至林府门前,那金碧辉煌的牌匾映入眼帘,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在汲取勇气,然后便在洁白的雪地上,深深地跪了下来,如同石雕般纹丝不动。 雪花轻轻拂过他的脸庞,落在他的眉宇间,他头戴的儒生巾帽,很快便被白雪覆盖。 清晨的行人路过此地,不禁猜测着那林家公子是不是又在胡闹,原本还以为这是林家府中的仆役在此受罚,可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大名鼎鼎的唐贡士。 “这……这不是唐贡士吗?” 唐寅静静地跪着,一声不吭,仿佛他的膝盖就是他的誓言。 这份救命之恩,不论出自何意,他都铭记在心。知恩图报,是为人之道。 他跪得笔直,直到林家的大门缓缓开启,门房守卫一瞧见这场景,惊讶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慌忙跑进府中通报。 “快来人啊,唐贡士在雪地跪拜,这可如何是好?” 第103章 救命之恩,铭记在心 唐寅,那风华绝代的江南才子,竟然屈尊拜师了!这消息,如同一阵狂风,瞬间席卷了整个江南,人们纷纷惊叹,那位本应不屑一顾的林蒙,竟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原本,众人皆以为唐寅这等才子,岂会屈就于林蒙之流?定会坚决抵制,甚至朝中的诸多文士,都已暗中集结,准备为唐寅挺身而出,一旦林蒙再行无礼,必将遭受弹劾,落得“逼良为c”的恶名。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唐寅竟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恭恭敬敬地站在林家门外,双手递上名帖,捧着厚重的束修之礼,径直踏入林府。 林蒙,那个习惯早起的天才少年,对于邓健的急促呼唤,心中多少有些不悦。 但今日,似乎注定要被载入史册。作为一个名人,无论正史、野史,还是府志、县志,都少不了对他的记载。林蒙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名声。于是,在得知唐寅到来的消息后,他喜出望外地吩咐:“小香香,快快穿衣,本少爷要亲自迎接唐小唐。” 小香香为林蒙穿衣,那过程,自是微妙至极,早已成为了两人间的默契。林蒙似乎已习以为常,竟也渐渐不再觉得有何不妥。 唉,这真是堕落啊,这位曾经的败家子。 为了展示名士的风范,林蒙决定给唐寅一个下马威,于是他命令邓健将欧阳志的三个门生一同请来。到了中堂,三位门生身着盛装,却如同木鸡般愣在两旁。 这三位可怜的贡生,曾有过一丁点的灵气,却在林蒙的熏陶下,历经荒唐,心性被磨平,长期沉浸在八股文的泥沼中,成为了林蒙教育下的牺牲品。 林蒙坐下,双腿交叠,身子后仰,轻描淡写地说了声:“上茶。” 邓健谄媚地将茶水一一斟上。林蒙其实并不懂得品茶,他的味蕾早已被世俗所驯服,但他享受的,正是这份派头。 不久,唐寅在杨管事的引领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杨管事心中感慨万分,每次林家迎来一位读书人,都仿佛是将他们推入火坑,而他自己,竟成了那个推人下水的恶棍。 唐寅踏入堂中,手中提着的束修之礼冻得僵硬,心中原本对林蒙怀有感激,却在踏入门槛的那一刻,看到了林蒙翘腿高坐的傲慢姿态,心中瞬间悔意横生,仿佛踏入了狼窝,想要退却。 唉,叹了口气,箭已离弦,回头无路。 他跪下,那堂堂二十八岁的年轻人,竟然向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郑重行礼:“吴县贡生唐寅,字伯虎,愿拜入门墙,聆听教诲,还请恩府不弃。” 说完,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林蒙哈哈一笑:“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起来说话。邓健,去搬把椅子来。” 唐寅心情复杂,等椅子搬来后,他侧身坐下,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在林蒙的眼中,喜悦如同火山爆发,那四个贡生,他林蒙的得意门生,竟然一举包揽了会试前三甲,甚至连那个似乎有些“瑕疵”的,也侥幸考了个第八名。他不禁心中暗骂:“哼,小子,你竟敢考得比我高,真是想让我抽你一顿。” 目光如同闪电般锐利,直指江臣。 江臣内心苦涩,榜上题名,明明是傲视群雄,名列第八,却总觉得抬不起头。尤其是恩师那双透着凶光的眼睛,时不时地射过来,让他倍感压力,只得低头,面色苍白如纸。 林蒙的目光在江臣身上一扫,刚刚收了一个新徒弟,可得让他感受到林家的温暖。于是他哈哈大笑,努力展现出和蔼的一面:“小唐,如何?” “……”唐寅默不作声,默认了。 林蒙接着说:“你现在是贡生,两个月后就是殿试,那时才算正式踏上仕途。在这两个月里,你就搬来林家,为师要教你如何在皇帝面前舌战群儒。” 所谓殿试,不过是皇帝的面试罢了。 看看这四个徒弟,出身虽好,但要想在面试中脱颖而出,谈何容易。他们四人,最显赫的唐寅,也只是出身商贾之家,家财万贯,与真正的世家子弟相比,犹如尘埃。 比如那个考了第四名的王守仁,那可是名动天下,林蒙心驰神往。他的父亲,是状元,如今在詹事府任职,虽官职不高,却与李东阳等人交好,王守仁在举人时期就常与内阁大学士们吟诗作对,面对内阁大学士,他从容不迫,更不用说面对皇帝了。 这些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而他们四个,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怕也就是林蒙自己了。一旦在御前紧张失措,那前三甲的名额可就保不住了。 因此,林蒙决定紧急培训,上一世,他就曾经营过这样的面试培训班。 唐寅犹豫了一下,但恩师的命令,他岂敢违抗?只好点头:“谨遵恩师教诲。” “还有……”林蒙眯着眼睛,几乎能想象到唐寅从此就要在林家混吃混喝,自己还要免费教学,这简直是亏本买卖,什么时候才能回本啊? 林蒙问道:“小唐,等你殿试之后,有何打算?” 唐寅正色回答:“学生侥幸高中,朝廷不弃,必当入仕,既是为官,自当效仿师兄们,造福一方,教化百姓,忠于天子。” 语气铿锵,大义凛然,让人肃然起敬。 在时光的涟漪中,林蒙的思绪如潮水般涌动,回想起那被遗忘的岁月,那时的自己,宛如未经雕琢的璞玉,纯净无瑕。然而,岁月如梭,不经意间,曾经的自己已悄然蜕变,如同蜕变的蝴蝶,令人唏嘘不已。 心潮澎湃,林蒙却坚定地摇头,声音掷地有声:“错了!” 此言一出,唐寅不禁惊讶地抬起了眼眸,那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疑惑。 这样的想法也错? 他的三位师兄,脸上毫无波澜,仿佛早已习惯了林蒙的直言不讳。 林蒙愈发严肃地道:“人生在世,岂能只是为了那虚妄的官位?一旦为官,便真的要沉溺于文山会海,忘却了初心吗?” 唐寅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应。 林蒙激情洋溢地说:“这简直是荒唐至极!我说话向来直截了当,你们不必介怀。欧阳志、刘文善、江臣这三位,若说他们脑袋是榆木疙瘩,那可真是毫不夸张……” “……” 欧阳志、刘文善、江臣三人心中暗暗叫苦,这些话若出自他人之口,无疑是对他们极大的侮辱。但面对恩师,他们只能默默忍受。 然而,恩师的目光转向了唐寅,眼中闪烁着光芒。 “但你不同。”林蒙注视着唐寅,眼中充满了欣赏。 唐寅顿时感到手足无措,自己不过是会试第三名,与师兄们相比,怎敢自诩与众不同? 林蒙深情地说:“你是有才情的人,我瞧不起那些只会死读书、死做官的人。人生的意义远不止于此,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你,是个有才情的人,不应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到追逐名利之中。将来你若入翰林,本职工作自是不可或缺,但闲暇之余,也应当追求自己的兴趣,比如绘画。绘画可以陶冶情操,提升自我。我,其实也是个风雅之人。从今往后,你下值归来,不妨画些画,完成后送到我这儿,我要好好欣赏。” 唐寅震惊之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原以为恩师是个俗人,风雅与他无缘,若不是救命之恩,若不是那场赌局,他根本不会与这样的人为伍。 然而,他竟误判了恩师。恩师竟有如此高论,让他不禁开始反思自己的选择。 “那么,恩师……”唐寅欲言又止。 林蒙感慨地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情感就要抒发,所谓‘君子发乎于情’,这正是圣人的教诲。你是个有才情的人,正因为这份才情,才不应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权谋之中。你将来若是入了翰林,自然要尽职尽责,但闲暇时光,也应当追求自己的兴趣。你爱画画,那就画吧,让心灵在画布上得到升华。我,会是一双欣赏的眼睛。” 唐寅的身体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地望着林蒙。在他的心中,这个恩师一直是个粗俗之人,风雅与他毫不沾边。然而,今日的林蒙,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尊重与期待。 唐寅忙道:“学生,定当遵师命。” 唐寅心中涌起一丝丝感动。人啊,就是这样,当你对某人期望不高时,哪怕他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好事,也会让你心生感激。 当恩师的身影映入眼帘,唐寅心中激荡的波涛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那句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如同夏日里的一声惊雷,令他心中涌起了难以言表的惊喜。 “然而……”唐寅紧握着拳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同那些历经沧桑的旅人,他知道,人生如戏,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他长叹一声,倾诉道:“恩师,您可曾听闻同乡徐经鬻题案?他与我是生死之交,无故遭受污名,我敢以性命担保,徐兄绝无舞弊之嫌。我虽身为贡生,但救人之心犹如猛虎下山,却无奈无路可寻。恳请恩师施以援手,他如今身处锦衣卫,命悬一线,稍有不慎,便如风中残烛,一命呜呼……” 第104章 师恩如山 唐寅,那颗真诚的心仿佛挂上了星辰,他缓缓站起身,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又深深一拜,语气中满是祈求:“恩师若能施以援手,能否救出徐经于水火?” 此刻的他,无计可施,犹如一叶扁舟在茫茫大海中漂泊,无助又迷茫。他固然是外来客,贡生之名虽显,却在这京城无根可依。然而,恩师乃南和伯之子,詹事府中的人物,或许……一线生机尚存? 他的眼眶泛起了涟漪,恳切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直指人心。林蒙暗自思忖,这小唐倒是颇有义气,与欧阳志那般义薄云天的少年有何异? 林蒙心中不禁有些得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道是因为自己林蒙心怀正义,才让门生们个个胸怀壮志? 然而,他随即冷笑:“营救徐经?你这是在逗我?” 科举弊案,牵扯朝廷,未查明真相之前,触之即死,毫无转圜余地。唐寅这是被绝望冲昏了头脑,竟真以为能以一己之力,吓倒顺天府都头,搅动锦衣卫,影响这科举巨案? 林蒙自诩心如明镜,身为南和伯之子,羽林卫总旗官,金腰带在身,尚林宝剑在手,岂会轻易涉足这险地? “好,为师答应一试,但……此事须保密。” 林蒙一锤定音,唐寅则如获至宝,震惊地看着恩师,那感激之情,如同春日里的细雨,绵绵不绝:“恩师大恩,学生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若徐兄能幸免于难,定让他来报答恩师的再造之恩。” 林蒙轻轻应了一声,心中却在想,此刻,徐经的生死,恐怕无人再敢妄加揣测。 毕竟,徐经已认罪,程敏政虽百般抵赖,但锦衣卫已掌握二人金钱往来的铁证。在众人眼中,这御批的案子,锦衣卫出手,证据确凿,程敏政和徐经的结局,不过是菜市口的一刀两断,若是不幸,怕是还要连累家人。 然而,林蒙深知,弘治皇帝并非昏庸之主,他细细比对过口供与证据,最后更派李东阳彻查此事。 最终,此案成了千古谜团,证据不足,弘治皇帝仅取消了徐经的贡生资格,将他放出诏狱。 所以,林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唐寅的请求。待徐经出狱,这中间是否藏有林蒙的功劳,无人知晓。这样的秘密营救,正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等到徐经满身伤痕,从诏狱走出,唐寅心中自会认定,这是恩师林蒙的救命之恩。 贪天之功,固然不厚道,但为了巩固恩师的威望,似乎也只能如此。 林蒙一拍胸脯,豪气万丈地道:“小唐,你尽管放宽心,这事儿,就交给我这位老江湖了!” 唐寅眼眶瞬间湿润,心头的雾霭似乎在一瞬间被这股豪迈所驱散,他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过往对恩师的误解竟如此深重。原来,恩师竟是个如此洒脱不羁的侠客,那些市井传闻,不过是无稽之谈。 他热泪盈眶,跪地再拜,声声感激:“恩师,学生……学生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一旁的欧阳志三人面露呆滞,宛如木偶,内心却暗自嘀咕:恩师这回可是太冒失了,这等大事,怎能轻易答应?但他们早已习惯了恩师出其不意的行事风格,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就在这时,林蒙一声大喝:“邓健……邓健……” 邓健应声而入,朗声道:“小人邓健,有何吩咐?” “去。”林蒙挥了挥手,起身道:“和小唐去客栈一趟,把他的行李全部搬来,让杨管事给他收拾一间屋子,别忘了,小唐是个风雅才子,得给他预备些笔墨纸砚。” 杨管事一直在外头候着,听着唐伯虎一声声“恩师”叫得如此亲热,心中不禁五味杂陈。随后又听闻少爷要设法营救徐经,心头一紧。 林蒙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去詹事府当值了。” 见少爷步履匆匆,杨管事连忙跟随其后。 林蒙回眸一瞥,问道:“杨管事,有何事?” “有。”杨管事脸色凝重,压低声音道:“少爷,徐经所涉之事非同小可,科举弊案,历来牵扯其中者,无不遭致灭顶之灾。少爷您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营救之事,怎能轻易答应?还请少爷三思,依学生之见,徐经已然供认不讳,锦衣卫又掌握了铁证,仅凭这些,便足以让徐经万劫不复。即便他真的冤枉,但科举舞弊,自古便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噢……”林蒙只是淡然一笑,轻轻点头:“知道了。” 话音刚落,林蒙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杨管事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爷消失在视线中。 ………… 晨曦微露,雪花飘舞,整个世界仿佛被银装素裹。然而,就在卯时未到,天色尚且朦胧之际,弘治皇帝的銮驾已抵达詹事府。 昨晚,皇帝因科举弊案之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程敏政,这位他一向倚重的大臣,竟与科举舞弊之事扯上了关系。 半个时辰前,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将口供及相关证据呈上,皇帝震怒不已,拍案大骂:“无耻之尤!” 铁证如山,程家丑闻横生,已有数人招供,纷纷承认收受金银!而徐经在短短两三个月内,竟七次造访程家,连他自己也承认,接受了程敏政的暗示。 说起来,程敏政可是南京兵部尚书程信的公子,十岁那年的“神童”名声,让他被朝廷荐入翰林院。成化二年,他以一甲二名的优异成绩高中进士,成为同榜三百五十余人中最年轻的一员。他更是凭借深厚的学识,成为当时东宫的直讲,深得弘治皇帝的赏识。要知道,弘治皇帝的太子,正是当时的朱厚照。 换句话说,程敏政在弘治皇帝心中,可是半个师傅的存在。 当年,程敏政协助王鳌为太子朱厚照讲读经义,深受太子敬重。等到弘治皇帝登基,程敏政便被任命为礼部右侍郎,谁料想,这位德高望重的程大人,竟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重罪。 弘治皇帝情深义重,对程师傅的遭遇既感惆怅,又感不安。一宿未眠,看着案牍上堆积如山的奏疏,竟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于是,他决定前往詹事府,或许,只有见到太子朱厚照,这位唯一的儿子,他才能找到一丝慰藉。 据说,太子最近有长进了。 这一次,朱厚照没有搞突然袭击,带着詹事府上下人等前来迎驾。天色尚早,杨廷和以及左右春坊的翰林官还未当值,就连林蒙也还未到来。朱厚照身后,只跟着一群宦官。 然而,弘治皇帝打量着朱厚照和一干宦官,却发现朱厚照浑身脏兮兮的,散发着泥土的腥气,刘瑾等人更是像在泥潭中打滚。 大清早的,这是搞什么名堂? 弘治皇帝皱眉,但他依旧保持着微笑:“皇儿,这么早起来?” “是啊。”朱厚照赔笑着回答:“儿臣……在……嗯……耕种。” 自从上次被父皇截胡,亲眼目睹林蒙和宫中发了大财,朱厚照心中充满了对财富的渴望。林蒙说种瓜能发大财,于是他在詹事府开辟了一块试验田,培育出了瓜苗,暖棚也已搭建完毕。朱厚照每日清晨起来,便是要查看瓜苗的生长情况,琢磨着是否有虫害,叶子是否枯黄。今日清早,他也是一样,趿拉着鞋,冒着雪来到暖棚,结果得知父皇到来,这才匆忙赶来,也来不及沐浴更衣。 第105章 手段毒辣 在历史的画卷中,弘治皇帝的眉头,如同悬挂的夜幕星辰,此刻却凝聚成了深邃的谜团。他不禁好奇地追问:“此间种植,竟有何奇珍异宝?” 朱厚照童稚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得意:“父皇,孩儿种的是瓜藤,瓜果累累,待到夏日,定能挂满枝头,如繁星点点。” 弘治皇帝听罢,不禁轻笑,那笑声中藏着几分释然。种植,不过是农夫的本分,而他,作为一国之君,自然懂得这“农为国本”的至理。 国朝以农为基石,市井之中,商贾如云,但农耕之事,尤为重大。春耕时节,皇帝更是降旨各地,勉励农耕。每年,他还会亲临地坛,举行庄重的祭祀,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祈谷坛上,皇帝亲自执锄,象征性地翻土,以此彰显君王的勤勉,激励百姓。 “嗯,你这份心思,倒是难得。”他抬头望向飘飞的雪花,虽是春意渐浓,但连年的天象反常,使得此刻的种地,更显意义非凡。 弘治皇帝的心中,原本的纷扰与烦躁,在这一刻得以平息。他轻声说道:“来,朕随你一同去瞧瞧。” 朱厚照听到父皇要参观自己的瓜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欢快地答应道:“儿臣这就带父皇去。” 在朱厚照的带领下,弘治皇帝漫步后苑,心中满是欣慰。科举弊案虽令他忧心,但儿子的成长,却给了他无尽的安慰。 小小年纪,朱厚照便明白了“农为本”的道理,身为储君,他正是要成为天下人的楷模。 然而,在这春意盎然的季节,种地的举动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不过,至少,这份心意难能可贵。 随着脚步的深入,弘治皇帝的心情愈发舒畅。然而,就在他即将走过一片熟悉的花圃时,一个突兀的棚子闯入了他的视线,瞬间打乱了他的思绪。 “且慢!”弘治皇帝目光锐利,问:“那花圃呢?” 这是詹事府后园,曾是弘治皇帝年轻时的居所,这里的每一草一木,他都记忆犹新。而如今,花圃却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奇怪的棚子。 朱厚照似乎并未察觉到父皇的不悦,天真地回答:“花圃已经被拔除了,父皇,您看,这是为种瓜准备的。” 弘治皇帝心中一阵刺痛,那是他对往昔岁月的怀念,以及对皇家气派的失落。他沉默片刻,突然发现,那棚子上竟然露出了几丝琉璃的痕迹。 琉璃,那是何等奢华之物,只有皇家和贵胄之家才能使用。而如今,竟被用来搭建棚子…… 在弘治皇帝的记忆中,林才那不羁的脚步所至,竟如梦似幻,那些亭台楼阁的窗扉,竟似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墨色面纱,他当时并未深究,或许只是以为宦官们在进行着清晨的清扫。然而,今日…… “这琉璃,莫非是夜明珠的珍稀品种?” 朱厚照的笑容如春风拂面,他得意洋洋地说:“正是,父皇,听儿臣一一道来,这漫天飞雪,日头如同藏匿于云层之后,对儿臣精心培育的瓜苗,却是至关重要的滋养。而在这地下,儿臣还巧妙地铺设了烟道……” “且住,你是想在这冰天雪地中种瓜?” “正是!”朱厚照眼中闪烁着热切的火花:“瓜苗已经播下,不出两个月,便有望瓜熟蒂落。” 然而,弘治皇帝的心头却是猛地一沉,这不就是赤裸裸地在他面前挥霍他的智慧吗? 这样的时节,竟要种瓜? 第二重疑惑袭来,这个顽皮小子,竟敢毁坏如此之多的名贵花岗石和精心布置的花草,连那价值连城的琉璃也拆得干干净净…… 深吸一口气,弘治皇帝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他深知这个儿子虽有时糊涂,却也是一片赤子之心,此时绝不能挫了他的锐气。 弘治皇帝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慈祥地望着朱厚照:“皇儿种瓜,意欲何为?” 朱厚照歪着脑袋,沉吟片刻,才说:“自然是为了赚钱,瓜熟蒂落之日,便是金银满屋之时。” 朱厚照兴奋地手舞足蹈,仿佛那堆积如山的银子已经近在咫尺! 这小子,竟是想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让人刮目相看! 可他哪里知道,弘治皇帝的脸色,已在不知不觉间阴沉如水,那原本充满慈爱的目光,瞬间被怒火所取代,袖中的手微微颤抖,手指紧紧蜷缩,似乎在克制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冲动。 朱厚照依旧信心满满,笑眯眯地说:“父皇,待我种出的瓜……您自会见到……”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一道雷霆般的怒喝声,便如晴天霹雳般将他打断…… “来人!把他吊起来!” …… 此时,寒风凛冽的林蒙,还未踏入詹事府的门槛,只在街角瞥见,便发现这里早已聚集了众多锦衣卫和成群的宦官。 这架势,分明是皇帝驾临! 一想到弘治皇帝的威严,林蒙心中不由得一阵发憷,下意识地想躲避。然而,一个宦官鬼鬼祟祟地探出头,一眼见到林蒙,顿时喜出望外,却又转瞬失望,匆忙跑来告诉他:“林总旗,大事不妙了,陛下龙颜大怒,说要抽死太子殿下,快……快走!” 这可是皇帝教训儿子啊,与我何干? 林蒙心头顿时掀起惊涛骇浪,百思不解间,却终究放不下那一份江湖义气。他勒马驻足,果断跳下鞍辔,脚步匆匆,随那名小宦官一同踏入詹事府的神秘深处。 踏入后园,未及近身,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划破长空。 这惨叫,如雷霆乍破,仿佛要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撕裂,然而林蒙却面色不改,神态自若! 太子殿下,哼,别看他此刻声嘶力竭、痛不欲生,可依他那对弘治皇帝的可怜兮兮样,这惨叫声,想必是经过精心剪辑的,不过是弘治皇帝轻轻一挥鞭,无足挂齿,无足挂齿。 他漫不经心地继续前行,却不料一转角,眼前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 只见朱厚照竟被倒悬于树梢之上,而弘治皇帝手持的长鞭,更是让他眼熟得不可思议。 那鞭影闪烁间,似乎已有数鞭落下,朱厚照仅着一袭单衣,身上鞭痕触目惊心,在这苍白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 周围的宦官们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纷纷跪地求饶,惶恐不安之情溢于言表。 这一幕,简直骇人听闻。 下手之狠,竟到了如此地步…… 第106章 他人的父亲 当林蒙目睹朱厚照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中不由得猛地一震! 思绪如电,瞬间涌现出两个悬疑:难道是某个惊天秘密暴露了?这事儿与我毫无瓜葛吧? 林蒙自诩对弘治皇帝颇为了解,在他眼中,这位皇帝虽贵为九五之尊,却也是一个慈父心肠,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可能下此狠手。 那吊在树上的朱厚照,此时正口中大喊,悲鸣不止:“父皇,你听我说,林蒙他……他说过,若能种出瓜,就必定能种出来……” 高高在上的朱厚照,视野自然开阔,他一眼就看到了林蒙,顿时激动地大喊:“父皇,你看,林蒙来了,来了!不信你问他,哎哟哟……别打了,林蒙真的来了。” 弘治皇帝眼中怒火燃烧,回过头,果然看到林蒙面色苍白地站在他身后。 弘治皇帝的脸色稍有缓和,冷声道:“过来。” 林蒙心中忐忑不安,硬着头皮走上前,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向弘治皇帝行礼道:“臣林蒙见过陛下,吾皇……” “少来!”弘治皇帝怒气冲冲,似乎林蒙的举动让他更加愤怒:“太子说你煽动他种这荒唐的瓜?你给朕老实交代!” “非是煽动,乃共同研究!”树上的朱厚照连忙大喊:“父皇,您是知道的,林蒙的本事,您也见识过。他说能种出瓜,必定能种出来。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没胡闹,儿臣……” “闭嘴!”弘治皇帝怒吼一声,转身狠狠地瞪着朱厚照,鞭梢所指,怒火中烧:“朕不信,林蒙会教你做这等愚昧之事!你不仅胡闹,还敢说谎,今日若不让你尝尝教训,朕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林蒙心头沉重,却义无反顾地开口:“陛下,确实是臣鼓动殿下尝试种瓜,这叫大棚,只需……” 朱厚照一听,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老林还是够义气的,忙道:“父皇,儿臣可曾言错?” 他原以为林蒙的出现是救星,岂料弘治皇帝怒火更盛,比起先前,更是怒气冲天。 弘治皇帝的手瞬间挥动长鞭,啪的一声,狠狠地抽在朱厚照身上,朱厚照痛得哇哇大哭。 弘治皇帝怒不可遏地咆哮:“真是逆子!荒唐至极不说,还敢欺瞒朕!你自以为朕是何人,竟敢如此愚昧无知?朕若有一日不在,你这逆子不知还会闹出什么天大的笑话!” “圆谎?”林蒙瞳孔急剧收缩,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早已暗自做好了,与朱厚照并肩承受惩罚的准备。 同是兄弟,共患难,共享福,这道理谁能不懂? 然而,当“圆谎”这个词从他嘴边滑出,朱厚照只觉一阵晕眩,他看着父皇那双凌厉的目光,就像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凉意。 弘治皇帝冷笑一声,目光如冰,语气却如寒霜:“你说的大雪中种瓜的荒唐事,你以为林蒙和你一样无知,即便他再怎么胡来,再怎么离谱,也比你这逆子聪明百倍、千倍。你教一个贡生给朕看看?你若老实承认错误,朕因你年幼尚可原谅;但你如此死不认账,还企图将林蒙拖下水,你……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林蒙的脑筋终于转过弯来。他渐渐明白了,弘治皇帝根本不相信大雪能种出瓜来,也不相信这是林蒙的主意。 原因无他,只怕是那会试。欧阳志三人高中,震动了整个京师,也让弘治皇帝重新审视林蒙,似乎只能用“天才”来形容他。 别人的孩子啊。 林蒙的出现,不仅没有平息弘治皇帝的怒火,反而像是在火上浇油。 更可怕的是…… 等等,林蒙心头一紧,猛地恍然大悟。一场会试,难道不是在进一步证明“棍棒底下出人才”的道理吗?那为何朱厚照没有成才,反而变得如此荒唐、胡闹、撒谎? 答案显而易见:挨的板子还不够多,挨的拳头还不够狠。 再加上科举中的那一桩弊案,本就令弘治皇帝怒火中烧,朱厚照正好撞上了这个枪口,这一切加起来,朱厚照这次的惩罚,可谓是罪有应得。 可怜的朱厚照却还在懵懂之中,痛哭流涕,嘴里还不忘辩解:“父皇,这……这真是……” “混账!还敢狡辩,是想气死朕吗?”弘治皇帝怒吼一声,举起鞭子又是一阵狠抽。 朱厚照惨叫连连,身体在半空中扭曲挣扎。 林蒙吓得一身冷汗,脊背发凉。 别人的父亲,真是狠得让人心惊。 但听着朱厚照凄厉的惨叫,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陛下,这确实是臣怂恿太子殿下所为,请陛下严惩,太子殿下是无辜的……” 话音未落,一道冷电般的目光扫过林蒙的脸颊,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弘治皇帝却叹了口气,那如寒冰般锐利的目光软化下来,道:“你不必为他掩饰,朕的儿子,朕岂会不知?这种荒唐事,也只有他做得出来。你林蒙心地善良,想要为好友分担,但你这逆子,真是……” 且看那弘治皇帝,眼角余光似藏万重火,手中的鞭梢轻轻一颤,竟似要撕裂长空,声色俱厉地吼道:“这逆子,平日里欺君罔上,如今竟敢如此胡来!” 林蒙默然,唯有叹息,心中暗自庆幸,似乎在皇帝心中,自己早已不再是那顽劣不堪的“纨绔子弟”,而是一位才华横溢、风度翩翩的君子。至少,在陛下眼中,林蒙是不会做出在大雪纷飞之际,种瓜播种的荒唐之事。 林蒙心中感慨,却也只能为朱厚照默默祈祷。 幸而,弘治皇帝终究是累了,将鞭子随手掷在一旁,沉声道:“让太子深刻反省,等他真正认识到错误,再来请罪。若是执迷不悟,哼,看他还能顽抗到何时!” 朱厚照却是个冥顽不灵之徒,口中大叫:“种瓜又如何?我与林蒙共同播种,他信能种出瓜果,我便信!父皇……儿臣……” 林蒙无奈地摇了摇头,世间少了一个太子,留下的是无尽的寂寞。 然而,结局早已注定。 弘治皇帝的情绪终于失控,亲自拾起鞭子,紧接着,便是朱厚照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鞭子虽软,却能将人打得皮开肉绽,却不至伤及筋骨,这便是它的妙处。接下来的场面,不过是一场自由的武斗。 林蒙闭上眼睛,眼前一片血红,自己这个少爷,最是怕见血。 ………… 半个时辰后,詹事府左春坊的明伦堂内。 经过一番痛打,弘治皇帝终于平息了怒火,他跪坐于堂中,那些前来当值的翰林官们,听闻了早间的事变,个个面如土色,对皇帝俯首称罪,痛说自己在教导太子上的失职。 林蒙心想,他们心中的喜悦恐怕早已溢于言表。 弘治皇帝心情沉重,让人献上茶水,刘瑾小心翼翼地禀报:“禀陛下,太医已至,太子殿下在寝宫已敷药疗伤,想来并无大碍。” “嗯。”弘治皇帝脸色依旧冷漠,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忍。 然而,规矩便是规矩,这荒唐的行径,这执迷不悟的态度,不打不足以平民愤。 他抬头,扫视詹事府众官员,突然道:“王卿家。” 王华,即王华,詹事府少詹事,掌管右春坊,位列杨廷和之次。 王华应声而出,行礼道:“臣在。” 在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处,弘治皇帝轻啜一口香茗,心头的重压似乎随之消散,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羡慕,心中暗暗感叹:“那些得天独厚的孩子啊!” “听闻你的公子,此次会试一鸣惊人,名列第四,真乃少年英才,让人不得不心生艳羡。”弘治皇帝的目光中闪烁着对王守仁才华的认可。 而那第四名的王守仁,他的卷子,弘治皇帝亲自披阅,不禁赞叹其文采飞扬。纵然他的文章比不上欧阳志的沉稳老练,也不及刘文善的锋芒毕露,甚至少了唐寅的巧思独具,却依旧不失为一篇佳作。 第107章 太子殿下英姿焕发 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堂之上,林蒙的一句怒斥,竟像是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瞬间颠覆了往日的风雅之气。 昔日金榜题名的贡生们,若是往日,那定是得意洋洋,即便在长辈面前,那眉宇间的得意也难以掩饰。然而,自从林蒙对江臣的犀利言辞一吐为快,仿佛一场无声的风暴在朝臣心中掀起了波澜。 王华,这位曾经的佼佼者,面对皇帝的询问,不禁长叹一声:“吾儿资质平庸,侥幸高中,实是愧不敢当。”他的话语中,不仅透露出谦卑,更是掩不住那股子痛心疾首的无奈。 而他的神情,更是让人一眼便看出,这哪里是喜悦,分明是自责与羞愧交织,仿佛他儿子的一举一动,都成了他心中的败笔,令人惋惜。 然而,弘治皇帝看着王华这般模样,心中却是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郁结。王守仁、江臣这些才子,在他眼中已然沦为尘土,那么太子……想到这里,他不禁怒火中烧,若太子还在,他真想亲自给他一顿教训。 林蒙敏锐地察觉到了弘治皇帝的怒气,心中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说道:“臣这就去探望太子殿下,请陛下恕臣告退。” 弘治皇帝挥手示意,其他人纷纷退下,林蒙尴尬地留在了原地。 皇帝呷了一口茶,长叹一声:“太子顽劣,朕实是忧心忡忡。” 林蒙随口附和:“陛下英明神武,太子殿下自然难以望其项背。” 弘治皇帝脸色一沉,冷冷地瞪了林蒙一眼。 林蒙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知道这是保命要紧,便小心翼翼地解释:“太子殿下年纪尚幼,少年心性,偶尔胡闹,也是人之常情。” 弘治皇帝反问:“林卿家不也是年少吗?” 林蒙哑口无言。 他越来越觉得,太子未来的路恐怕不会平坦,而自己,竟在不经意间,成了弘治皇帝心中的那一抹光明,成了他不断对比的对象,那位曾经放荡不羁的南和伯子,如今成了他心中的标杆。 弘治皇帝冷着脸,却又忍不住感慨:“林景隆,真是福气之人啊……”话音未落,便起身离去。 一声感慨,如同惊鸿一瞥,林蒙心头一震,只觉弘治皇帝的话语中,蕴含着深深的意味,仿佛在说,林蒙,你是有福之人啊…… 春意盎然,却意外迎来了连绵数日的瑞雪纷飞,仿佛天地间也被这意外的寂静所笼罩。朱厚照在这几日里闭门不出,养精蓄锐,林蒙也深知此时不宜打扰。然而,就在这冰封雪锁的日子里,林蒙心中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他忍不住踏雪而行,前往詹事府。 清晨,雪落无声,林蒙刚踏入府门,便见刘瑾那张油嘴滑舌的笑脸迎面而来:“林总旗,春风拂面,真是久仰大名了!” 林蒙却只是冷冷一笑,不屑于与这小人纠缠。 就在这时,刘瑾竟然不知廉耻地跪了下来,嬉皮笑脸地说:“林总旗,您的靴子沾了雪,这可如何是好?您堂堂人中龙凤,怎能受此委屈?”说罢,也不等林蒙点头,便抓起自己的袖子,对着林蒙的靴子猛地一抹,然后开始细心擦拭。 等靴子擦得干干净净,刘瑾这才挺直了腰板,带着几分得意:“瞧瞧,这不就焕然一新了吗?林总旗,您这风采,当真是无人能及。不知您是否饿了,奴才这就去给您准备些茶点,林总旗在这詹事府辛苦了,可要保重身体。” 回想起初来乍到的林蒙,刘瑾那副飞扬跋扈的模样,如今却是判若两人。自从林蒙时不时地提出要将他送去做科学研究,刘瑾的日子便开始不好过了。尤其是听说太子与林蒙有惊天动地的计划,刘瑾更是如坐针毡。 这些日子,刘瑾开始明白,这位林总旗非同小可,他的手段,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于是,在林蒙面前,他变得低眉顺眼,笑容可掬。 在詹事府,刘瑾是出了名的难缠,除了太子,无人敢招惹。即便是杨廷和,也对他客客气气。而少詹事王华,虽然与刘瑾不对付,却也仅限于冷眼相待。 然而,如今刘瑾在林蒙面前,却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因为他深知,对付不讲道理的人,唯有装孙子。林蒙轻蔑地看了看自己的靴子,淡淡地说:“殿下呢?” “殿下……”刘瑾的脸色变得古怪:“殿下,在暖棚……” 暖棚…… 林蒙一愣:“清早便去了?” “不不不。”刘瑾摇头,随即苦笑着说:“这两日,殿下的伤势有所好转,前日还能正常活动,可昨晚突然精神大好,便说要去看望他的瓜苗。” “……”林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奈的苦笑,加快脚步走进了暖棚,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在这幽深的温室中,暖意融融,仿佛时间的流逝都放缓了脚步。四壁的古老砖墙,像守护者般守护着这份温暖,而烟囱里升腾的轻烟,则像是大自然的温柔呼吸,为这方小天地注入了生机。 环顾四周,尽管简陋,却也透露出一丝整洁之美。林蒙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位少年身上,只见他蜷缩在木板上,裹着绣有龙凤的华丽绸缎被,像个孩子般不雅地打着呼噜,右腿习惯性地伸出了被子,睡得是那样香甜。 林蒙无奈地清了清嗓子。 朱厚照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第一反应竟是…… “小瓜苗,小瓜苗……”他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探出头,随即激动地趴在地上,目光扫过棚脚,看到几株苗还顽强地生长着,脸上的担忧瞬间化作释然。 他笑了,兴奋地比划着瓜苗的尺寸,眉宇间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喜悦,显然,这小瓜苗在夜间悄悄地又长高了一些,他的眼中闪烁着满足的光芒:“来人啊,快端水来,瓜苗渴了,需要滋养。” 一旁的林蒙,终于忍不住尴尬地开口:“殿下……” 温室里略显昏暗,连续几天不见阳光,尽管琉璃瓦透光性强,却依旧无法弥补天光不足的遗憾。 然而,朱厚照一见到林蒙,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起来:“老林,老林,看这瓜苗,真的长大了呢,现在……是不是该施肥,有没有虫子?我瞧着,这瓜苗好像被虫子欺负了,真是可恶,要是让我抓到,定要将其千刀万剐。” 林蒙愣住了,这殿下……难道是魔怔了? 他忍不住劝道:“殿下,您怎么可以住在这里呢?您应该在寝殿里安享您的尊贵。” 朱厚照却坚决地回答:“我住在这里才觉得心里踏实。”说完,他忍不住龇牙咧嘴:“父皇不相信我能种出西瓜,我就偏要种出来给他瞧瞧,这口气,我一定要争回来,老林,这西瓜……一定能长出来,对吧?什么时候能吃到新鲜的瓜果呢?” “呃……殿下,这其实是……”林蒙有些愧疚,因为他知道,正是自己的无意之举,让朱厚照受了委屈。 “这是什么意思?”朱厚照直勾勾地盯着林蒙。 林蒙只能耐心解释:“试验田,既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失败。我的意思是,这瓜苗或许能结出果实,或许不能。” 朱厚照一听,顿时急得跳脚,他这才意识到,林蒙口中的“试验田”竟然是这个意思。 他冲上前,紧紧地掐住林蒙的脖子,激动地摇晃着:“一定要种出来,一定要种出来啊!若种不出,这顿打就白挨了,我可是被打得痛不欲生,现在身上还火辣辣地疼呢。若种不出,我就杀了你,再自刎,你我兄弟,就一起干净利落地走了。” 林蒙被勒得快要窒息,开始翻白眼。 “卧曹!试验田啊!不是和你说过吗?你还想一起死,你疯了吗?”林蒙心中暗骂。 然而,他心中却对朱厚照的执着和坚持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在宫廷的深深阴影下,弘治皇帝眼中,朱厚照始终是个顽皮的孩子,稍有不慎,便被斥为胡闹。他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完成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让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刮目相看。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沉重打击,心灰意冷之余,那份被辜负的豪情似乎已凉透半壁江山。 为了证明弘治皇帝的错误,朱厚照决定以种瓜为证,这不仅仅是对皇权的挑战,更是他心中那口不屈的恶气。朱厚照,一个性格刚烈的斗士,此刻已全然陷入了赌徒的狂热。 他的手,犹如狂风暴雨般粗犷有力,紧紧箍住林蒙的脖子,摇摆不停。林蒙拼尽全力,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殿……殿下,小心啊!可别伤了那瓜苗……” 这句话如同夏日里的一阵清风,瞬间吹散了朱厚照的狂躁。他瞬间收手,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俯身观察:“不错,不错,万万不可损了这心爱的小瓜苗。它可是本宫的宝贝,得快点长大,结出甜美的瓜来。来,且待本宫片刻,本宫这就去取水,要好好滋养你们,待我回来,让你们饱餐一顿,莫要焦急,莫要焦急啊。” 话音刚落,他就像一只欢快的松鼠,兴高采烈地冲出棚子,去取水浇灌他的希望。 第108章 事实真相得以揭露 朱厚照步出瓜棚,林蒙望着那片绿意盎然的瓜田,忍不住嘴角抽搐。他蹲下身,细细端详着那些刚冒出头的小嫩苗,似乎……还挺有希望的。瞧,那嫩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虽然阳光还不算充足,但在这温室般的庇护下,偶尔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温暖的斑驳。 林蒙自幼生长在农村,对农业也算略知一二,但眼前这试验田里的西瓜苗,能否结出甘甜的果实,恐怕连天都难以预料。 未料想,朱厚照转眼间便提着水桶回来,手法熟练地舀水灌溉。这小子,简直比他还懂得如何呵护这些小生命,小心翼翼地生怕水浇多了。然而,林蒙的心却是悬着的,朱厚照的这种“热情”让他担忧不已。 他不禁怀疑,朱厚照是不是被自己带坏了?若是一味地“胡闹”下去,后果不堪设想。突然,林蒙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后世的历史书上,明武宗朱厚照的名字下方,赫然写着“不爱江山爱西瓜”的字样,字体加粗,格外显眼。 朱厚照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他的瓜苗,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老林,它们都是我的孩子,我给它们都起了名字。你看这一株,将来是征东大将军,那一株,虽然文弱,我叫它‘录事参军’,这一株,长得有些滑稽,我唤它‘扬州总管’……” 他一口气介绍完,最后停在了最后一株上,眼中更是光芒四射:“这株是我的最爱,它比其他苗儿都要健壮,枝叶翠绿欲滴,简直让人垂涎。我给它取名叫‘冠军侯’,意寓勇冠三军。” “冠军侯……”林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殿下,霍去病早已不在人世。” 朱厚照却涨红了脸,坚持道:“这是瓜中的冠军侯,它不会早逝。” “……” 随着朱厚照在瓜棚中度过的一天结束,林蒙如释重负地走出棚子。而棚外,詹事府的宦官们围成了一团,他们无法进入暖棚,朱厚照生怕他们误伤了这些宝贝瓜苗。 林蒙一出棚,刘瑾立刻迎了上来:“林总旗,殿下……可好?” “无妨……”林蒙淡淡地回应,他心中只有那一个目标——西瓜。 回到府中,林蒙感到一阵疲惫。外面的雪虽小,但寒风依旧刺骨。刚坐下,唐寅便带着欧阳志等四人一同到来。 唐寅满脸春风,先是对林蒙行了一礼,接着兴奋地说:“恩师,我遵照您的教诲,近日画了一幅画,请您指教。” 林蒙一听唐寅画画,精神立刻振奋起来:“快取来给师傅看看。” 唐寅手中早已拿着一幅画卷,展开后,林蒙一看,竟是一幅精美的仕女图! 哇,瞧这眉宇间流转的风情,简直和小香香的俏皮模样有几分神似,难道这创意灵感是从那小香香身上窃取而来?小唐啊,你这是想和师傅抢心上人吗? 然而,眼见唐寅的眼神清澈如水,分明是在用艺术家的视角审视问题,林蒙的心里这才稍微平复了些。 林蒙深知,唐寅素来精于仕女画,因此在这幅画作面前,他看得不仅仅是仕女们翩翩起舞,款款走出闺阁的风情,更是一眼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 林蒙细细端详了画作一番,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好画,好画!这幅画气势磅礴,正合我意。” “……”唐寅沉默片刻,鼓起勇气解释道:“恩师,这画是……是描绘婉约女子的……” “一理通百理。”林蒙点头微笑:“艺术嘛,总是相通的。小唐,画得不错,为师真是爱不释手。” 欧阳志三人则酸溜溜地盯着老四和他的恩师,亲昵地研究着画作,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楚。 明明自己三人勤学苦练,入门时间最长,可唐寅一入门,便得到了恩师如此特殊的“宠爱”,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唐寅心中也暗自得意,既已拜入师门,能获得恩师的赏识,何乐而不为?何况恩师对自己的才华赞赏有加,他心里也忍不住小小地炫耀了一下。 于是,唐寅急忙说道:“恩师喜欢,便请收下。学生画艺不精,这几日定当再献佳作,还请恩师不吝赐教。” 林蒙心里暗想,这画你不用送,我也得抢啊,现在你主动献上,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 林蒙坐下,四个门生也跟着落座,命人端来香茗,悠闲地品了一口,才缓缓说道:“你们这些日子,好好读书,准备殿试。嗯……等我有空,自然传授你们殿试的独门秘籍。” 不等欧阳志三人回应,唐寅就抢着说道:“是,学生遵命。不过,恩师……”他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继续道:“不知学生那位好友徐经的情况……” 这几日,唐寅其实过得并不轻松。 徐经在牢中多一日,他的心就沉重一分,毕竟这是他的挚友,锦衣卫的地狱,谁又能预料到他的生死?唐寅心中如压着块巨石。 其实,刚拜林蒙为师时,唐寅心里并不情愿,尽管林蒙“无意”救了他,但在他心中,林蒙的为人总有些可疑。然而,自从林蒙答应营救徐经的事,他对恩师的态度渐渐发生了转变,开始有了归属感。林蒙一听唐寅提起徐经,心中不禁叹息,这小子,还真是对徐经念念不忘啊。看来,这关系是牢不可破了,林蒙就喜欢这种重情重义的门生,后半辈子,你就跟着我好了。 唐寅眼含热泪,面对林蒙的沉默,他的心如同被针扎一般疼痛,哽咽之声中,带着无限的敬意:“恩师,学生心中明镜似的,知道此事重重难关,徐经犯下的罪行,实在令人发指。即便恩师您亲自出马,亦难保不惹一身骚,甚至可能徒劳无功。学生所能做的,唯有日后以死相报,为恩师鞍前马后。” 林蒙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嘴角微扬,轻松地说道:“吾儿莫忧,为师言出必行,徐经之事,有我担保,定能安然无恙。”他似乎为了安抚唐寅,语气加重,郑重承诺:“吾之信誉,如同泰山。” 男人的诺言,分量何其重…… 然而,林蒙这风流才子的承诺,看似轻飘飘,实则分量几何,谁又能说清? 但林蒙对徐经之事,确实动了真格。他原本以为,岁月流逝,皇帝终会下令彻查,此案最终会不了了之。 然而……看似不了了之,实则牵扯甚广,连礼部右侍郎和贡生都被投入牢狱。岂能轻易宣布搞错?徐经虽保住一命,却因革去功名,沦为文吏,终生难以翻身。而程敏政因无法昭雪,最终郁郁而终。 这两个人,在林蒙心中并未留下深刻印象,即便在翻阅史书时,也难以引起同情。然而,此刻看着唐寅一遍遍恳求,林蒙心中一动。 若我当真救了他们…… 这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林蒙随即哈哈大笑,挥了挥手:“罢了,都去专心读书吧。” 暖棚中瓜苗茁壮成长,大雪过后,晴空万里。朝中风云变幻,正如林蒙所预料,李东阳奉旨彻查,查阅无数供词,提审众多证人后,急匆匆前往暖阁,向弘治皇帝汇报。 此时的弘治皇帝,因朱厚照种瓜一事,怒火中烧,愤愤不平。 这傻小子,如此恶劣天气,竟去种瓜,这荒唐之举,简直是天方夜谭。 种瓜固然无妨,但毁掉那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实在是可惜。错了就认,何必死撑?林蒙再傻,也不可能把朱厚照教得如此愚蠢。他若真傻到这种地步,又怎会教出三个杰出贡生? 这是造的什么孽,竟生了这么个儿子。 弘治皇帝摇头叹息,一旁的小宦官战战兢兢,他奉旨前往詹事府探望太子,如今回来禀报,弘治皇帝见其惶恐模样,便知定有麻烦,放下手中的奏疏:“说……” 在这幽深的宫殿深处,小宦官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惊愕与滑稽:“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他竟然是这么个模样——不单是在瓜畦间辛勤耕作,竟还自诩要与那些瓜苗日夜相伴,更是给它们起了个让人忍俊不禁的名号……叫做——冠军侯!” 话音刚落,宫殿中一时寂静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弘治皇帝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荒谬感,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就在这关键时刻,李东阳的急促脚步打破了沉默,他步履匆匆,直入殿中,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声音沉稳而有力:“陛下万福金安。” 弘治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视李东阳:“李爱卿,你意欲何为?” 李东阳稍作沉默,随即开口,语气坚定而凝重:“陛下,经过反复核实,臣等发现,此事……查无实据。” 弘治皇帝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李东阳继续说道:“所有证人经过重新审问,证词含糊其辞,无法构成确凿证据。至于程敏政与徐经,老臣亲自审问,从他们的言辞中,臣可以断言,他们之前的供词,不过是屈打成招,冤屈莫辩。” 弘治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是说,锦衣卫的手段……过于残酷?” 李东阳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无声地表达了他的立场。 第109章 林蒙以其重情重义着称 在这出荒诞的戏剧中,真相被扭曲成了一场闹剧……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天理难容! 牟斌,这位以严谨着称的都指挥使,即便在温文尔雅的弘治朝,也难逃锦衣卫那无情之手的纠缠。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温和时代,惯性依旧难以撼动。 就在此时,李东阳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至于那三百两纹银换取秘题的荒唐之举,陛下,自文皇帝时代起,这便成了官场的一股潜流。虽然它如毒瘤般潜伏,但以此定罪徐经与程敏政的勾结,未免过于牵强。臣细细审阅了徐经的文章,虽有不甚严密之处,但他的才情横溢,底蕴深厚,足以让他名列前茅。若他事先知晓了考题,凭他的才华,必定能直冲云霄,名列一甲,臣敢以性命担保。” 弘治皇帝紧锁双眉,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的意思是,户科给事华昶的诬告,加上锦衣卫的严刑逼供,竟然将程敏政和徐经的清白之身陷于囹圄?” 李东阳平静以对:“臣还发现,华昶与程敏政之间,早已结下梁子……” 诬告!冤案! 弘治皇帝的面色瞬间阴沉如水。 这一桩关乎抡才大典的舞弊案,引起了天下瞩目。然而,案情越查越深,相关人员一个个落马,最终却是一场空欢喜的闹剧。 弘治皇帝在暖阁中来回踱步,眉宇间满是沉重。终于,他长舒一口气,面露一丝苦笑,心中暗道,程敏政的无辜,让他得以松了一口气。 然而,如何向天下解释这一切?难道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帝的无能,以及宫中爪牙的冤枉指控? 这样的解释,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朝廷,又会如何看待他这个皇帝? 沉默了许久,弘治皇帝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终于开口:“传旨锦衣卫,立即释放无辜之人。礼部右侍郎程敏政,罢官归家。贡生徐经,削除仕籍,贬为县衙小吏,终身不得再入科举之列。” 李东阳面无表情,眼神深邃,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李东阳深知,若承认这是一场冤案,对皇帝和朝廷的威信将是毁灭性的打击。若是其他皇帝,或许会选择装聋作哑,直接以舞弊之名处死程敏政和徐经。 但宽厚的弘治皇帝,不忍心如此。 既然不能认错,又不能将错就错,他选择了折中的办法:既不认错,又对二人从轻发落。 这场弊案,虽不会重见天日,却也让朝廷展现出了宽容的一面,保留了二人的性命。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堂之上,程敏政与徐经的命运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短暂而璀璨,却终究无法逃脱命运的阴影。一个曾是户部右侍郎,前程似锦,另一个则历经寒窗苦读,终登金榜,却一朝之间,一切尽毁。 李东阳长叹一声,点了点头,仿佛在为这“最好的结果”哀叹不已。 弘治皇帝眉宇间掩不住的怜悯,尽管他深知自己的决定无奈,却也只能默默摇头,将心中的愧疚化作一声叹息。 ………… 而在这喧嚣的京城中,林家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门子见到这位衣衫褴褛的访客,吓得脸色惨白,慌忙通报。唐寅闻讯,如飞而出,激动地呼喊:“徐兄,徐兄……” 他紧紧抱住蓬头垢面的徐经,目光中满是关切。徐经的面容早已不复当年风采,皮开肉绽,衣衫褴褛,却依旧难掩那股不屈的傲气。 徐经在唐寅的引领下,步入了南和伯府。他一瘸一拐的身影,与曾经的江南才子形成鲜明对比,那股腐肉的恶臭,仿佛在诉说着他历经的磨难。 “徐兄,请进屋吧。” 徐经双眼空洞,只是默默摇头:“不了,我来,不过是想借些盘缠,回应天府去。” 唐寅皱眉,随即释然:“你怎的出来了?我明白了,一定是恩师的援手,才让你重获自由。” 是啊,牵扯到如此重大的舞弊案,朝廷若无平反,怎会轻易释放?唐寅兴奋地讲述着恩师的援手,他的泪水在衣襟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这份激动,难以言表。尽管恩师亲口许诺,但唐寅心中总有一丝不安,以为恩师心如铁石,却不料,恩师竟真的冒险相救,这份情谊,难以用言语表达。 ………… 在詹事府中,‘冠军侯’们茁壮成长,林蒙的心情也随之明朗。他不禁担忧起朱厚照的顽皮,这个孩子简直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魔王。 下朝后,林蒙带着愉悦的心情骑马回府。夜幕低垂,昏暗的天色中,邓健提着灯笼为他照亮。突然,两个黑影从暗处窜出,吓得林蒙险些从马背上跌落。 这是什么鬼?林蒙心中暗骂,这京城的治安,竟连本少爷的劫难也敢招惹?待我一声怒吼,便能召集几百壮汉,来一场盛大的“劫富济贫”大戏! 夜幕低垂,一声凄厉的哭喊在寂静的夜色中划破长空,令人不寒而栗。 “恩公……”那哭声如同夜莺悲鸣,在这深邃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小唐的声音打破了夜的沉寂:“恩师,徐经出狱了,特地前来感激恩师的再造之恩。”林蒙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骂:“我的亲娘,差点吓出我这条小命来。” 林蒙翻身下马,邓健提着灯笼前照,只见那洗尽铅华却依旧风骨犹存的徐经,面目虽变,精神不减。 徐经毫不犹豫地跪倒在林蒙面前,泪水横飞,哽咽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日公子的大恩大德,学生虽万死莫辞,却也难报万一。”说到此处,他声泪俱下,悲戚之情溢于言表。 林蒙原本的计划,或许旁人不知内情,但他心知肚明,徐经终将重获自由。他先前假意承诺营救,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让小唐死心塌地为他作画。然而,唐寅深信不疑,徐经更是糊里糊涂地获释,误以为全是林蒙的功劳,这可真是意料之外。 这……实在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在他人眼中,林蒙或许是个疯癫之徒,是个被正道人士唾弃的恶棍。然而,面对徐经的涕泪横飞,林蒙的脸却突然涨得通红,心中不禁有些羞愧——其实,他什么都没做。 “够了,不必多礼,快些离去吧,回你的应天府去,从此别再踏足京师。” 徐经想到自己前程尽毁,一生为官,心中已如死灰。他哭泣着请求:“学生……此去应天府,从此不得再见恩公,只愿来生为牛为马,再报此恩。” 说着,他郑重其事地朝林蒙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欲行。 古人啊,真是重情义得让人心疼。 林蒙心中感慨万分,这些书生们,虽然狂傲不羁,却也重情重义。但实际上,他在这件事上并未出丝毫力。 眼见徐经起身,又向林蒙一礼,泪眼朦胧地朝唐寅一拜:“伯虎兄,后会无期。” 唐寅见徐经要走,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哀愁,这多情的才子,总是离别时分泪如雨下。在这个时代,别离往往意味着永别,隔着千山万水,重逢的机会渺茫,今生今世,或许只能在梦中相见。 唐寅同样回以一礼,两人相顾无言,泪水如泉涌,失声痛哭。 林蒙最是受不了这等感人肺腑的场面。 “我的天啊……” 林蒙感觉风沙刺痛了双眼,揉了揉,心中暗想,这古代的北京城,荒漠化真是严重,连风里都夹杂着沙粒。 “后……后会有期……徐兄,珍重。” 徐经点头颔首,毅然转身,准备离去。 突然,林蒙的声音如雷霆般响起:“徐经!” 徐经一惊,回过头来,目光与林蒙交汇。 在这瞬息万变的夜幕下,林蒙如同化作一道疾风,一脚狠狠踢向了徐经那猖狂的“pigu”。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回荡,徐经便一个踉跄,险些在月色中来个“嘴啃泥”的华丽转身。 林蒙眼中火星四溅,怒吼道:“你他娘的,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在作弊?” 言语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若是往常,徐经恐怕早已拂袖而去,但面对林蒙的质问,他只得硬着头皮辩解:“学生绝无此行,清白二字,岂容玷污!” 林蒙紧追不舍:“既然你清白无辜,那朝廷为何革去你的学籍,还让你去应天府做那冗吏?我这人直来直去,皇帝他……” 话未说完,邓健已吓得魂飞魄散,一把将手中的灯笼摔得粉碎,冲上前去,死死捂住林蒙的嘴:“少爷,少爷,请三思!” 挣扎着挣脱邓健的束缚,林蒙的目光如炬,他说:“怕什么,本少爷就是要说!皇帝陛下一定是被蒙蔽了双眼,我林蒙心怀天下,岂能坐视不理!今日,徐经就暂且在府中安顿,明日我定要进宫面见圣上!” 唐寅脸色煞白,如见鬼魅。 徐经也是一脸惊愕,急切地劝阻:“恩公,万万不可涉险!能侥幸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这案子牵连太深,恩公您……” 林蒙双手背在身后,傲然昂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升华感。 他真的已经超越了那些低级趣味了吗? 好吧,那就试试看。无论如何,他都要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冒险。 第110章 事后追究责任 在紫禁城的深墙高院中,时光仿佛凝固,唯有权力的脉搏跳动不息。 晨曦微露,弘治皇帝的身影率先踏进暖阁,如同破晓的曙光,带来新的一天。刘健,内阁首辅,率众大学士依次而来,他们围坐在皇帝的宝座之下,开始了一场关乎国运的朝会。 然而,弘治皇帝的脸色阴沉如墨,似乎连晨光也无法驱散他心中的乌云。 舞弊案的阴影笼罩着朝堂,尽管刘健等人心中早已明了真相,程敏政与徐经两位才子蒙受不白之冤,可皇帝的圣旨如同冰冷的铁锁,紧紧锁住了正义的出口。为了维护皇权的威严,即便是同情,他们也只能将心中的不平化作沉默。 今日,舞弊案如同一个禁忌,被所有人小心翼翼地绕开,无人敢触及。 弘治皇帝的眉头紧锁,那舞弊案成了他心中难以启齿的痛,仿佛一枚难以拔除的刺,让他痛苦不堪。他知道,这桩悬案无法公开,无法解决,只能任其沉沦在心底,成为永远的谜团。 然而,就在这沉默的朝会上,一个意外打破了沉闷——宦官轻手轻脚地走进暖阁,声音低沉却充满敬畏:“陛下,林蒙求见。” “林蒙?”弘治皇帝的眉头微微一挑,这个小小的羽林卫总旗,何时学会了大言不惭?他今日不是应该在詹事府值勤吗? “何事?”弘治皇帝的声音淡淡,却难掩一丝不悦。 宦官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犹豫片刻,终于开口:“他在午门之外,执着地要求面见陛下,声称要‘仗义执言’……” “仗义执言?”谢迁手中的茶杯突然失控,一口热茶喷洒而出,溅了他一身。他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你这羽林卫总旗,仗义执言,岂不是成了笑谈? 刘健只是轻轻抿了抿嘴,没有多言。上次林蒙的门生在会试中一鸣惊人,让他对林蒙有了新的认识。 李东阳则是微笑不语,谁又能猜透他心中所想? “仗义执言?”弘治皇帝苦笑,他不禁好奇,这林蒙究竟要仗义执言什么?竟敢在舞弊案上发声? 宦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弘治皇帝的神色,才小心翼翼地回答:“林蒙说,是为了那场科举舞弊案……” 话音刚落,暖阁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仿佛空气都凝固成了冰。 在这金銮殿上,那触怒天颜的逆鳞,如今成了禁忌之地,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心中自是明镜似的。 然而,林蒙这小子的胆子,竟比老虎还大,竟敢擅闯龙潭虎穴,去触碰这不可触及的逆鳞! 即便刘健他们,也如履薄冰,谁敢再提这痛处? 果不其然,弘治皇帝龙颜大怒,声如雷霆:“这朝廷大计,岂是区区一名总旗官所能妄议?真是胆大包天,朕平日对他宽容太过,这才养虎为患,若非他脑疾缠身,今日便要严惩不贷!传令下去,让他立刻收敛,不得再妄生事端,朕不见他!” 宦官闻令,慌忙跪地,匆匆离去。 可那皇帝的脸色,依旧阴云密布,怒气未消。 说实话,林蒙这小子,虽有些顽劣,但毕竟年纪轻轻,若换作他人,弘治皇帝的雷霆之怒,恐怕早已降下。 如今,程敏政与徐经得以解脱诏狱,已是皇恩浩荡,此事再不能任其闹腾。 然而,当林蒙挺身而出,为程、徐二人鸣不平,刘健等人不禁愕然,这林蒙,究竟为何如此大胆?平时不是最会胡闹的吗?今日竟有此豪气! 就连平日里总爱戏谑的谢迁,此刻也正经起来,林蒙的举动,在他的心中,已是值得尊敬和深思。 这一幕,让弘治皇帝更加坐立不安,原以为风波已平,却不想那宦官又急匆匆地返回,跪地禀报:“陛下,林蒙执意不走。” “让他去!哼!”弘治皇帝怒斥。 宦官迟疑片刻,硬着头皮道:“奴才以为,他这般跪在午门外,让众多大臣和禁卫围观,议论纷纷,实在有失体统……” 话音未落,弘治皇帝已是怒火中烧,愤然站起,在殿中来回踱步,脸色铁青。 林蒙的举止,显然触动了皇帝的自尊,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羞愧,这却是最危险的,因为怒火一旦燃烧,便是山崩海啸,不可收拾。 此刻,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知道,若再不出声,便对不起这庙堂的尊严。 只见刘健正色说道:“陛下,不如召他进来,听听他有何肺腑之言。” “正是。”谢迁也附和道:“陛下乃九五之尊,何必与一介小子一般见识?” 在幽深的宫墙下,李东阳眉头紧锁,心头泛起层层涟漪。他深知林蒙,那看似嬉皮笑脸的表象下,隐藏着一颗深思熟虑的大脑。他绝不会轻易做出令人费解的愚蠢之举! 然而,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哼!”弘治皇帝怒火中烧,冷哼一声,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传!看看他林蒙有何高见,来吧!” 宦官如风般掠过,暖阁之中,再度陷入死寂般的静谧。 君臣之间,各有心思。刘健的眉宇间透着几分忧虑,他对林蒙并无偏见,今日林蒙的表现,更是让人眼前一亮。然而…… 刘健心中明了,舞弊案的真相错综复杂,牵连甚广。皇帝有皇帝的难处,林蒙若是一味质问,无疑是自投罗网。 不多时,林蒙步入了暖阁,胸有成竹。他早已在衣衫内衬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钢板,这是从太子那里学来的智慧。 “微臣林蒙,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蒙朗声说道。 弘治皇帝脸色阴沉,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冷冷地瞥了林蒙一眼,语气冷漠:“你不在詹事府履职,跑来这有何贵干?” 从皇帝的语气中,林蒙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未消的怒火。 林蒙正色回应:“微臣前来,有一事需奏报陛下。” 弘治皇帝语气冰凉:“何事?不必拐弯抹角。” 林蒙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臣听闻,科举舞弊一案,礼部右侍郎程敏政与贡生徐经,实则并无确凿证据。” 话音未落,弘治皇帝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那是一种难以掩饰的紧张。 林蒙心中一紧,他深知自己触碰了禁忌,但他还是忍不住继续:“陛下,臣所奏,乃关乎国事。还请陛下听完,再作定夺。” “秋后算账!”弘治皇帝冷笑一声,话语间却带着几分戏谑。 秋后算账!这四个字,如同重磅炸弹,瞬间在暖阁中炸开,让林蒙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尴尬境地。弘治皇帝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在说:“来啊,让我们来一场宫廷智斗!” 弘治皇帝眉宇间闪过一抹寒光,那家伙竟敢将“秋后算账”四字公然抛出,这不是在暗示皇帝他,小气得连旧账都翻不过来吗? 林蒙见缝插针,急中生智道:“陛下明鉴,这案件至今悬而未决,又无确凿证据,何不暂缓对程敏政大人及徐经平先生的惩处?这二人堪称国家栋梁,陛下若是轻易罢免他们的官职,剥夺他们的学识,岂不是太过武断?在臣心中,陛下乃是千古一帝,怎会做出如此失策之举。” 然而,林蒙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的言辞之间,显得有些笨拙。 刘健等三人闻言,心中不禁暗自叹息,这林蒙哪是在劝谏,分明是直接和陛下挑战,硬是在棋局上摆出了一副对弈的架势。 第111章 发布自责的诏书 在历史的长河中,弘治皇帝的眉宇间突然闪过一抹惊涛骇浪,犹如怒海中的巨浪,林蒙那句话如同雷霆一击,令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如深秋的枫叶般绚烂:“放肆!此等狂言,岂是臣子之口所能出?” 林蒙在弘治皇帝锐利的目光下,心中一紧,连忙跪地请罪:“臣知罪。” 然而,弘治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冷冽地说:“朕待你如子,你却敢以直谏之名行悖逆之实?若不稍加惩戒,你竟敢以为天高皇帝远,肆无忌惮?来人,杖责!” 刘健、谢迁等一众大臣,心中暗暗叫苦,林蒙这小子胆子虽大,但论及谏言之策,却是差强人意。想要为他开脱,却如风中残烛,无处着力。 就在这紧张气氛中,林蒙却突然喊道:“且慢!”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仿佛听到了一个荒诞的笑话。弘治皇帝更是怒火中烧,这小子竟在此时此地,以雷霆之势,挑战他的权威! 谢迁已是不忍直视,心中暗想:“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然而,林蒙似乎并未察觉到危机四伏,反而挺身而出。 “陛下,臣林蒙,虽死无悔!”林蒙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仿佛一把利剑,直刺弘治皇帝的心脏。 “慷慨赴死?”弘治皇帝一愣,心中不禁疑惑,这小子究竟是从何而来如此豪迈? 就在弘治皇帝准备发作之际,林蒙又掷地有声地说:“陛下,您此举不妥!臣林蒙,坚决不认同!” 弘治皇帝瞪大了眼睛,心中火气更甚,然而,林蒙的话却如同一股清风,吹散了他心中的怒火。 “为何?”弘治皇帝问道,语气中已无怒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疑惑。 林蒙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臣陪皇太子殿下读书,深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然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太子犯错,固不可恕,但若不知错,不改错,则错上加错,太子成人后,如何能成为陛下之良嗣?” 此言一出,弘治皇帝不禁沉默了,他似乎从未想过,自己也会犯错,也会需要改正。林蒙的这一番话,如同春风化雨,渐渐滋润了他的心田。 林蒙挺胸昂首,声如洪钟,继续讲述他的故事:“还有一件小事,陛下或许有所耳闻。自小到大,我那老爹,每日鸡鸣即起,风雨无阻,准时前往五军都督府履行职责。他的身影,犹如一颗永不磨灭的钉子,牢牢钉在勤勉的行列中。哪怕狂风暴雨,他也从未有过片刻的懈怠。每当战事突起,他便是冲在最前线,与将士们并肩作战,共度生死。他对待每一件事都倾注心血,以致于陛下对他赏识有加,将士们对他敬若神明。这让我,对父亲的行为,充满了深深的困惑……” 今次,林蒙揭开了他那位传奇老爹的神秘面纱。 不得不承认,林景隆大人,除了对儿子宠爱无比之外,堪称完美。他与弘治皇帝一样,不喜奢华,勤政爱民,事事严谨,这份好口碑,在朝野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想到林景隆,弘治皇帝的脸上掠过一丝释然,原本打算严惩林蒙的念头也不由得轻了许多。毕竟,那是忠良的后代啊,林家就这一根独苗,加之他天生患有脑疾,若真动他,那做父亲的,怎能不心如刀割? 然而,弘治皇帝还是不悦地哼了一声。 林蒙无视皇帝的冷嘲热讽,从容不迫地继续道:“我对父亲如此严谨的生活态度,一直深感不解。他虽对陛下忠心耿耿,但也不至于如此苛求自己,哪怕生病,也从未间断过公务,按时打卡。我曾好奇地问他,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为何他总是如此勤勉,连病痛都无法阻止?” 似乎这间暖阁里的君臣都被林蒙讲述的故事所吸引,众人屏息凝神,期待着林蒙的父亲将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林蒙语气淡淡地说:“父亲便告诉我,对天子,要尽忠职守,所以不敢有丝毫懈怠。但这还不是全部,作为父亲,他要以身作则,让我明白,做人当谦逊忠直。‘上梁不正下梁歪’,若父亲不能以身作则,那我又怎能不学坏呢?因此,他尽力做一个完美的人,希望有一天,我能效仿他的榜样,成为一个安分守己的君子。故事讲完了。” “……” 沉默,如同暖阁里落针可闻。 唯一能听到的,是那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李东阳突然眼睛一亮,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神奇! 弘治皇帝却陷入了沉思。 这两个故事,若是单独听来,或许平淡无奇。但将它们拼接在一起,却犹如一股无形的力量,震撼着弘治皇帝的心。认错改正,固然可贵,但第二个故事,却让弘治皇帝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在林蒙的父亲那深沉的背影中,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为之奋斗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他挚爱的儿子。他深知自己过往的种种,或许能在暗处安然无恙,或许即便露出破绽,也无人敢轻易指责。然而,他的手中却始终紧握着一份责任,那是作为父亲的心愿——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从他身上汲取智慧,仿效他的正直。 这不就是那句古训的生动写照吗?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而那位坐拥天下、尊贵无比的弘治皇帝,除了是一国之君,更是两个儿子的父亲。如今,他犯了错,若是任其延续,他或许会轻描淡写地认为,皇家的颜面和朝廷的威严才是首要,可皇太子,那个未来的希望,又怎能被忽视? 朱厚照,这位帝王的儿子,身上积习难改,弘治皇帝渴望他能改过自新。然而,如果连皇帝自己都无法以身作则,又怎能向太子传授知错能改的真理? 皇家的荣耀固然无可替代,但对太子的教育,难道就无关紧要吗?太子,他承载着国家的未来啊。 与弘治皇帝对太子的殷切期望相比,自己的那点自尊心,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在这一刻,弘治皇帝的眼神如破晓的曙光,从迷蒙转为清澈。 是的,如果今日他选择逃避,那么未来的太子也可能步其后尘。身为父亲,如果不能成为儿子的楷模,又怎能期望他改正错误呢? 暖阁之中,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实际上,林蒙的心中波澜起伏,他所使用的策略并非宏大的道理,也非简单的对错判断,而是赌在弘治皇帝对太子的那份深沉情感。他赌的是,太子殿下在他心中比什么都重要。 若是赌输了,他可能要承受皮开肉绽的痛苦。但若是赌赢了,这起冤案将得以昭雪,那些无辜者将重获清白。 就在林蒙紧张地等待着,只见弘治皇帝猛地睁开双眼,声音坚定而有力:“立即下旨,程敏政、徐经鬻题舞弊一案,纯属子虚乌有。朕竟未能事先洞察,致使程、徐二人在诏狱中遭受屈辱,这是朕的过错。此案不仅引发天下哗然,更让忠良蒙冤,朕深感愧疚。自朕登基以来,自诩能治理天下,却不知宫墙之内,也暗流涌动。今二人遭此不公,朕责无旁贷,应下诏自责,反省自身,以防重蹈覆辙。而诬陷程敏政、徐经的华昶,即刻罢黜,逐出京城。涉嫌屈打成招的锦衣卫及相关人员,立即彻查,涉及此案者,必严惩不贷。” 他沉吟片刻,目光如炬地扫过神采奕奕的刘健、李东阳、谢迁,语气铿锵地宣布:“礼部右侍郎程敏政,即刻恢复尊位;贡生徐经,其名誉亦当如昨夜星辰,重新熠熠生辉。” “今日,程敏政、徐经二人沉冤昭雪,然而他们所承受的冤屈,仍如刺骨寒风,令朕心有余悸。人被冤,无法自辩;官吏狡猾,无法禁止,这一切,皆朕之失。特命英国公代表朕,亲至太庙,向列祖列宗请罪,以示悔改,望朕能时刻铭记前车之鉴,心怀敬畏!” 当弘治皇帝说出这番振聋发聩的话语时,他的脸上竟流露出一种释然的微笑,整个人的神态也似乎轻松了许多。 然而,这不仅仅是对程敏政和徐经的昭雪,更是弘治皇帝自我忏悔的诏令,向四海之内宣告,此事的罪魁祸首正是他这位九五之尊。而他如此慎重地派遣英国公前往太庙,以祭祀之礼陈述此事,实为帝皇所罕见,其间的深刻与诚恳,令人叹为观止。 第112章 皇恩浩荡的旨意 在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处,皇帝的每一次太庙祭祀,都如同一出庄严的仪式剧,这是他统治天下的神圣根基,每一次祭祖,都是对列祖列宗的深情致敬,每一篇祭文,都像是华丽的赞歌,颂扬着皇帝如何不负重托,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宗室子弟们的生活也如同春水般绵长。 然而,在这庄严的表象背后,却隐藏着皇帝弘治的内心秘密。这一次,他竟破天荒地亲自下令,让英国公携带奏疏,向祖宗们忏悔自己的过失,这等于是将一颗滚烫的心,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的眼前,对于弘治而言,这无疑是莫大的耻辱。 宦官领命而去,刘健等大臣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纷纷赞叹:“陛下英明。” 弘治皇帝坐回宝座,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朕哪里英明,不过是亡羊补牢,林卿提醒得是,若非他,朕险些铸成大错,林卿……” 林蒙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完美! 他立刻答道:“臣在。” 弘治皇帝目光如炬,凝视着林蒙,眼中似有星辰大海,他愈发觉得,将林蒙安排在詹事府,是他最明智的选择。其他人或许沉稳可靠,但太子性格顽劣,难以亲近,如何能影响他?而林蒙,两人同龄,性情相投,简直是天作之合。他甚至觉得,林蒙的智慧,已经超越了自身,不禁感慨:“你的父亲,真是一位杰出的父亲,他的事迹让朕深受触动,你,也不负所望,林家……果然忠烈满门,值得敬佩。” 林蒙心中一惊,不知该如何回应。 “嗯?”弘治皇帝温和地问道:“你有心事吗?若有什么,尽管直言。” “陛下,那所谓的事迹,不过是虚构。”林蒙直言不讳。 “……” 弘治皇帝的脸色顿时僵住,尴尬之感油然而生。 其实,用故事来劝谏,古已有之,并不稀奇,但林蒙的直言直语,却让弘治皇帝有些哭笑不得。 他只能强颜欢笑,试图缓和气氛:“卿家真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啊。” 首次被赞为忠厚,林蒙心中一震,感动不已。他心想,今天的奏对和皇帝的评价,应当会记录在起居注中吧?哈哈,以后谁敢说本少爷狡猾,就去翰林院讨要今天的奏对文牍,让他好看! “……”显然,弘治皇帝已经开始后悔和这个家伙闲聊了。 “你建言有功,朕自有赏赐,现在,你可以退下了。” 随着任务画上圆满的句号,林蒙的脸上泛起一抹轻松的笑容,皇太子的这一手,果然是手到擒来,无往不利。他行了一礼,声音中带着几分得意:“臣,告退。” 目送林蒙的背影渐渐远去,弘治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相较之下,刘健的目光却变得清澈透明,那是纯粹到极致的赞赏。此次前来劝谏,勇气可嘉;一语中的,抓住了皇上的心脉,智慧非凡。 这甚至让刘健暗自 wish,自己的儿子也能像林蒙这般,哪怕只是染上个无伤大雅的小疾也好。 林蒙踏出紫禁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詹事府。日头已经西斜,正午的阳光依旧温暖,林蒙无需担心点卯的事宜,因为有那位让人敬畏的南和伯子,以及那个让人摸不透的“脑残患者”在暗中为他撑腰。前者让人心生忌惮,后者更是让人敬畏三分。 在南和伯府,权势滔天,欺负普通百姓自然不在话下,可羽林卫中的高手如云,能坐上百户之位的,背后自然也有深厚的背景。而林蒙的可怕之处,在于他是个难以预料的人,谁也不知道何时他会突然发飙,撕破脸皮。 瓜苗已经悄悄探出了嫩芽,尽管天寒地冻,但在阳光的照耀和暖棚的呵护下,西瓜的长势喜人,暂时也没有虫害的侵扰。 这一切,都得益于朱厚照的精心照料。 好在朱厚照终于不再整日沉迷于暖棚,林蒙建议他施肥以改善土壤,至于肥料嘛,嘿嘿…… 朱厚照对此心不在焉,他只盼着西瓜早日成熟,好让父皇刮目相看,以报那一顿痛打之仇。 林蒙见状,懒得理他,这种熊孩子,不能惯着,否则会越发肆无忌惮。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与此同时,南和伯府、礼部尚书程府,宦官如风驰电掣般飞来,府中众人纷纷跪地迎接。 宦官面无表情,神情沉痛,身为宣读圣旨的使者,他自然清楚什么样的旨意需要配合什么样的表情。 南和伯府的圣旨来得稍晚,因为宦官辗转得知徐经就在林家,所以迟了一步。 林景隆在五军都督府,林蒙则去了詹事府履职,家中主事的是杨管事和林蒙的四位门生。但宦官明确指出要徐经接旨,即便旧伤未愈,徐经也不得不前来。 林家上下数十口人,听到“诏曰”二字,心中震撼不已。若是只针对个人,那便是“敕曰”、“诰曰”之类的字眼,而“诏”却是昭告天下、人人皆知的含义,这是要向天下人宣告的意思,绝不局限于当事人。 这一变化,让杨管事感到一阵惶恐,出了什么大事,竟然惊动了如此大的阵仗?但愿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出事啊。 皇宫深处,那宦官高声呼喊:“朕登基十二载,一心求治,对贤才如饥似渴。国运兴衰,全赖科举选拔,公理正义,尽在其中。今年会试,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街头巷尾,无人不谈。言礼部右侍郎程敏政,竟玩弄文场,与市井为伍,未入考场,试题已传遍九城;更有江阴举人徐经,暗中勾结程敏政,泄露试题。流言四起,朕即令锦衣卫彻查,岂料竟遭屈打成招,罗织罪名,听闻之事,令人发指。幸有内阁大学士李东阳力挽狂澜,拨云见日,揭露林蒙的诬告。朕未能洞察秋毫,以致程敏政、徐经蒙受不白之冤,遭受牢狱之苦,受尽小人陷害,此乃朕之失职,一时昏庸,让忠良蒙冤受屈……羽林卫总旗林蒙,南和伯之子,今入宫觐见,直言不讳,斥责朕昏聩无道……” 杨管事差点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他岂知,圣旨之下,文字自然要添几分华丽。 林蒙在暖阁中直言不讳,只是陛下如此行,非圣君之举;然而到了起草诏书的翰林手中,却变成了“昏聩不明”。这简直是斥责皇帝为昏君! 自家少爷这是彻底豁出去了。 这样的作法,也太惊世骇俗了……杨管事惊恐万状,只觉眼前一黑,耳畔嗡嗡作响。 其他府中仆役虽未明其意,但毕竟学识有限。 欧阳志、刘文善、江臣三人,乃朴实的书生,一听之下,既担忧恩师,心中又暗自叫好,恩师……真是令人敬仰啊。居然敢于仗义执言,恩师实为我等楷模,学生们的楷模,心向往之。 在欧阳志这样的读书人眼中,仗义执言,乃至高无上之事,一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亲临现场。 唐寅与徐经二人,心中惊疑不定,泪水模糊了双眼。 林蒙,竟敢如此请命。 这是何等的勇气,唐寅心中涌起一股决心,此生对恩师,再无他念,愿为门下走狗,终身追随。 徐经震撼得浑身颤抖,泪水如雨滴般洒落。 为了自己,林蒙敢于直斥天子,这是何等的仗义啊。 他几乎能想象,在那朝堂之上,林蒙气宇轩昂,义正词严,手指天子,口中慷慨陈词,犹如古代贤臣……比干、魏征亦望尘莫及。 只是……他脸色突变…… 难道会有什么不测吗? 且听那宦官声声悲鸣,倾诉衷肠:“朕心惊胆战,幡然悔悟,这起错综复杂的冤案,虽有人诬陷,然实乃朕昏庸无明,视而不见。朕之罪,山高水长;万民之罪,罪在朕身!古语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诚惶诚恐,誓要改过自新;今赐贡生徐经重振旗鼓,其余受冤者,亦官复原职;羽林卫总旗林蒙,现居东宫,忠心耿耿,献策献谋,直言进谏,为国为民,堪称楷模;特此晓谕四海八荒,让天下皆知………” 重获功名…… 徐经心头一震,目光如炬,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对于一位学子,功名犹如生命之光,十年寒窗苦读,十年风雨赶考,从县试到乡试,从乡试到会试,一路披荆斩棘,方才有望成为贡生,其艰辛可知一二。 徐经激动得面颊泛红,热血沸腾。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杨管事那震天的欢啸,他捶胸顿足,喜极而泣,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天哪,皇天在上,保佑我家少爷安然无恙,平安就好。” 第113章 敬请寻求别人 帝都风云突变。 弘治圣上的自责敕令,如疾风骤雨,席卷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这位仁慈的圣君,罪己之诏犹如家常便饭,反倒是令人习以为常。 然而,这一次的劝谏者,竟出乎意料地是林蒙,这不禁让人感到几分尴尬。 宫中的秘密如同沉入深海的珍珠,无人敢触及,知晓者缄口不言,不知者只能揣测其中奥秘。 林蒙,一跃成为舆论的焦点,形象焕然一新。只是,世事如棋,人心难测,大多数人心中仍存疑虑。 自东宫的肥沃土地归来,那西瓜藤蔓间已悄悄孕育出果实,虽小如核桃,却尚待成熟,令人期待。 林蒙一身尘埃,满脸疑惑。本想轻松赚钱,怎料竟真投身于农耕之中?心中不禁感慨,田园风光虽美,却也不该如此接地气。 太子殿下,原来是个隐藏的大坑! 他刚踏入府邸,便见林家上下皆是一副庄重之态。 步入厅堂,杨管事、欧阳志、刘文善、江臣、唐寅、徐经等一众才俊已齐聚一堂。 林蒙的出现,赢得了众人的敬仰之眼。 尽管他衣衫褴褛,无华服点缀,身上还沾着泥土的气息,却在一瞬间,徐经激动地跪地拜服,声泪俱下:“多谢恩公仗义执言,学生得以重返学堂,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嗯。”林蒙淡淡点头,早已习惯于这份赞誉,心中却颇为舒畅:“知道了。” 徐经的热情并未因林蒙的冷漠而减退,他再次跪拜,激动地说:“学生仰慕恩公之为人,愿拜入恩公门下,终身侍奉!” 拜师之礼! 林蒙不禁仔细打量起徐经。 徐经出身江南名门,与他这类人不同,林蒙最反感的就是那些与自己一样俊朗潇洒、家财万贯、才学横溢的公子哥。他,林蒙,才是这世界的焦点,而门生不过是陪衬的绿叶。 你这位公子哥,白白净净,还来凑热闹,是想与我争锋头吗? 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世家公子的习性总是让人难以捉摸,纵然唐寅那厮也有不少毛病,但至少他会画画。 徐经,这位科举舞弊案的主角,一踏入京城便如同走马灯般穿梭于各路英才之间,似乎要借此风头无两的势头,将自己打造成不可一世的“京城新贵”。然而,正如那句老话所说,“树大招风”,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招致无妄之灾。他的张扬,在别人眼中或许是霸气外露,但在林蒙看来,却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悲剧预兆。 若只是偶尔的张扬,倒也罢了,林蒙自己也是个张扬的人。但徐经却犯了一个低级错误——他居然头脑发热地去拜访了那位赫赫有名的程敏政大人,拜访也就罢了,他居然还大肆宣扬与程大人的交情,仿佛生怕世人不知。等到程敏政成了考官,徐经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不仅去求字,还厚颜无耻地送上润笔费。 这简直就是在公开叫板天理,简直是“智障”的典范! 这样的人能侥幸存活于世,已是奇迹。然而,当他想拜入林蒙门下时,林蒙却冷眼一瞪,果断拒绝:“不收,另请高明!” 众人都以为这将是一场充满温情脉脉的师生欢聚,然而林家大少爷却给了徐经一个响亮的耳光。 徐经愣住了,他被林蒙的义举感动得泪如雨下,心怀感激地想要拜师。但林蒙的态度却让他如坠冰窟,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说不要就不要,一个江臣,会试才考了第八,就让我颜面扫地,无地自容……”林蒙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刺徐经的心脏。 一旁的江臣,像是被戳中了要害,眼眶泛红,几乎要哭出声来。但他强忍住泪水,努力地摇了摇头:“不介意,不介意。” 林蒙微微点头,然后转向徐经:“一个江臣都让我觉得丢人,你自己考了多少?” 徐经尴尬地低下头,不敢直视林蒙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考得更差,会试排名二十多名。虽然年纪轻轻,殿试只要表现尚可,二甲进士非他莫属。而且,他相貌堂堂,大明授官向来以貌取人。就算现在在狱中被打得面目全非,但恢复英俊相貌只是时间问题,进翰林院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样的人,在别人眼中前途无量,但在林蒙面前,却显得如此渺小。 徐经还想再争取一番,于是开始诉说自己家世背景:“学生自幼爱读书,家祖徐讳颐、家父讳元献,都曾是江南大儒……”他似乎觉得,这已是他唯一能拿出的底牌。 他,出身于显赫的梧塍徐氏,明初之际,其名号如雷贯耳,声望远播四方。 林蒙却轻蔑一笑,语气中透着不屑:“你那祖父与父亲,与你何干?” 徐经羞愧难当,恨不得寻一地缝钻入其中,他艰难地吸了一口气,以平复激动的情绪:“吾祖吾父的教诲,使我自幼沉迷于诗书之中,乐此不疲。家中的大小事务,皆由家母与拙荆操持,我则一心向学,闭门苦读。平日里,我未曾踏出家门半步,未曾窥视过市井繁华。” 林蒙毫不留情地冷嘲热讽:“不过是个书呆子罢了。” “……” 对于读书人而言,这些经历本应是值得自豪的资本:热爱学问,家族声名显赫,每一项都是身份的象征。然而,在林蒙眼中,这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徐经眼中泛起一丝红光,他跪在地上,不愿起身,心中不甘:“这世上,难道真有我徐经敬仰不得的师长?往日里,不知有多少人垂涎三尺,想要加入我的门下。”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了计较,便道:“学生家藏万卷,‘万卷楼’中珍藏着宋元时期流传下来的无数古籍,天文、地理、游记等类目,学生皆能倒背如流。四书五经于我,不过是功名利禄的工具,而天文地理、经史古籍,才是我真正所学的精髓。” 这是他的底牌,也是他的杀手锏。 事实上,他并非虚言。自南宋起,徐家便以大儒世家着称,他的祖父们曾收集了无数古文献,这也是徐家子孙为何能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痕迹的原因。 林蒙有意挫一挫徐经的锐气,冷笑道:“天文地理,能当饭吃吗?” “……” 此刻的徐经,内心充满了悲愤,他感觉自己如同走投无路。 林蒙话锋一转:“你的才学,连做我徒孙的资格都不够,我已有劣徒江臣,你拜师之事,不必再提。” 江臣:“……” 一旁的杨管事看得瞠目结舌,他不敢在少爷面前妄言,生怕丢了他的面子。但内心却是又气又急,少爷啊少爷,这么一位青年才俊,你何必如此羞辱他。 心中满是感慨与惋惜,他不禁瞥了一眼唐寅、欧阳志人等人,心中不禁叹息:现在的读书人啊,真是让人头痛,简直是无可救药。 夜幕降临,徐经带着一腔苦涩,收拾行囊,准备次日搬离。在这尘封的书楼中,一盏青灯摇曳,照亮了他满是伤痕的脸庞。 他沉重地长叹一声,眉宇间满是难以掩饰的郁郁不平。然后,他苦涩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闪烁着对友情的深深眷恋:“伯虎啊,我有时候真想和你换个位置,成为那样的人——恩公。他言语锋利,宛如刀剑,却胸怀壮志,英勇无畏。旁人如何评说,我并不在意。可对我来说,若能拜在他的麾下,哪怕只是为他执鞭坠镫,心间也是甘之如饴。” 徐经对林蒙,那份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回想当年,他犯下的错误,实在是大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徐家在江南赫赫有名,虽在京师也有几分薄面,但一旦牵扯到那桩舞弊案,那些往日的故交旧友,无不噤若寒蝉,无人敢伸出援手。 徐经并不怪他们,这样的深宫秘案,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是亲生骨肉,恐怕也只能黯然神伤。 然而,唐寅的一番恳求,却让林蒙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作为唐寅的恩师,林蒙只因徐经是唐寅的挚友,便毅然决然地站到了他的身旁。 你看,这样的恩师,简直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让人望尘莫及。 而林蒙不仅出手相助,更是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他不仅让徐经从诏狱中重获自由,还帮他恢复了名誉,甚至……让天子亲自下了罪己诏书。 这难道不是大智大勇的体现吗? 第114章 宝贵建议 徐经渴望寻得良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位声名显赫的林面大师身上。若他能与唐寅结为同门,那将是人生一大幸事。而林面的另一层吸引力,则源于徐经对林蒙人格魅力的深深敬佩——那是一种超脱于俗世尘埃的独特气质,而非那粗犷豪放的言语。 然而,谁曾想,林蒙竟然婉拒了他的拜师之请。面对徐经那失落至极的神情,唐寅忍不住劝慰道:“徐兄,为何就此放弃?要知道,恩师心慈面软,只要您坚持不懈,定能打动他的心。” 徐经无奈苦笑,烛光映照着他落寞的面庞:“我又岂想放弃?只是,我恐怕找不到合适的方法。若我死缠烂打,岂不是成了众人的笑柄?毕竟,我的出身和那骨子里的傲气,让我难以接受这样的挫折。” 唐寅深知徐经的骄傲,便提议道:“其实,办法还是有的。” “嗯?”徐经疑惑地抬起头,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 唐寅神秘一笑,道:“我曾听几位师兄提起,恩师曾凭借一计,轻易制服了林家之人。既然他能够如此,或许我们也能从中找到突破口。不过,这件事需要欧阳志三位师兄的协助,只是他们似乎对我不太感冒……” 唐寅本就才情横溢,但交友之道似乎有所欠缺。恩师对他的画作颇为赏识,时常给予夸赞,因此唐寅充满动力。而他的画室里,堆满了尚未完成的杰作。相比之下,欧阳志三人则常常受到责骂,心中难免有些不平衡。 徐经却是一笑,他对唐寅的性格了如指掌,深知他的用意。而这等交朋友、打交道的事,正是他这样的世家子弟所长:“这不难,交友之道,关键在于降低身段。我看欧阳志三位师兄,也都是正直之人,只要我们用心,自能拉近距离。” 在这摇曳的灯光下,唐徐二人彻夜未眠,密谋着一场计划。 翌日,林蒙命令邓健前往詹事府请假,声称自己生病了。这招是从那位历史上有名的朱厚照那里学来的。朱厚照在历史上可是出了名的“爱生病”,《明实录》中记载了他的无数病假:不是咳嗽就是吃药,似乎从未断过治疗。 然而,每当巡阅军队、溜出宫去大同与鞑靼人作战,或是巡江南时,朱厚照便仿佛脱胎换骨,龙精虎猛,宛如神助。 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斗争中,林蒙深陷谜团,真真假假,难以辨识。他读史之际,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波澜,却也难以对这位神秘人物做出断言。然而,那日林蒙目睹了朱厚照亲临田头,亲自为“冠军侯”浇水施肥,却将林蒙晾在一边,让他帮忙种瓜——这份苦差事,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哎哟,哎哟!”林蒙假装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仿佛一阵寒风就能将他吹倒。他打发家仆邓健去詹事府,声称身体不适,恐是受凉所致,这等小伎俩,不过是为了争取更多闲暇时光。 在这冰天雪地的二月末,林蒙悠哉地享受着府中时光。小香香为他按摩,唐寅送来精心绘制的画作,欧阳志三人默默地为火炉添柴,暖酒奉上。这待遇,可比那劳作的田间强多了。林蒙心中暗自感叹,若是能一直如此躺卧,该是何等逍遥。 午后,一场美梦让他沉醉不知归路。醒来时,却发现好友徐经神秘失踪,难道是被这宫廷生活消磨了锐气?林蒙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愿向唐寅透露半分,免得显得自己太过关心。 就在这时,门子匆匆而来,兴奋地报告:“公子,宫里来人了!” “谁?”林蒙好奇地问。 “不知道呀。”门子有些神秘地回答。 林蒙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请人进来。然而,这宫中来人却是颇为特别,一个宦官领头,后面跟着一位老嬷嬷,而最令他惊讶的,竟是太康公主。 公主脚步轻盈,神色羞涩,似乎对自己的到来感到不好意思,脸颊泛起淡淡红晕。林蒙心中一惊,这突如其来的拜访,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深处,一位宦官步履匆匆,他眉宇间透着几分焦虑,口中念念有词:“林总旗,今日公主殿下金凤出巢,本是想乘兴复诊,吾等却因你一病不起,无奈推迟了这趟宫廷的“春游”。你这一拖再拖,让人等的望眼欲穿,只怕皇后娘娘的绣球就要砸下来了。然而,我又怎敢轻易打扰你的病榻?只好硬着头皮,假传圣旨,冒充天命,亲自来此,只为求得你的医术高深。” 林蒙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显然不相信宦官这番自导自演的戏码。他转向一旁的公主,眼中透露出一丝赞赏:“公主殿下,你这般果断,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林蒙轻点了一下头,微笑着邀请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公主殿下安坐,让我来为你一探究竟。” 林蒙的目光扫过朱秀荣,后者瞬间感觉到了那锐利的眼神,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羞涩。她依旧保持着那标志性的温柔微笑,轻轻地披上狐毛牡丹披肩,玉手轻轻一抬,示意林蒙为她把脉。 林蒙装模作样地搭上她的脉搏,朱秀荣表面平静,但那跳动的脉搏却泄露了她的紧张。 林蒙微微皱眉,道:“嗯,脉搏跳动得有些急促。” 一旁的老嬷嬷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紧张地盯着林蒙。 林蒙却笑着对朱秀荣说:“不必紧张,我可不是什么妖怪,不会把你吃掉的。” 朱秀荣先是一愣,随即笑容绽放,那笑容如同春花盛开,带着几分羞涩和真诚。 “嗯……脉搏已经平稳许多了,看来,你并无大碍。只是平时多吃一些肉,补充一下营养吧。”林蒙迅速收手,没有留下任何不妥的痕迹。 老嬷嬷忍不住问道:“这……这是为何?” 林蒙笑着回答:“公主殿下身子娇弱,多吃一些肉,自然会壮实起来,就像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 “……”老嬷嬷心中暗骂自己的嘴快,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朱秀荣却嫣然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阳,温暖而灿烂。“本宫不爱吃肉。” “这就奇怪了,都是一个娘生的,太子就爱吃肉。” “……”老嬷嬷拼命咳嗽,暗暗示意朱秀荣不要继续和林蒙争执。 朱秀荣的目光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慎重,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听闻皇兄提起,林总旗似乎颇有几分胆大包天,总爱在人前上演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戏码’。然而,林总旗对本宫,那可是有救命之恩的恩人,这份情谊,本宫铭记在心,感激不尽。” 她言辞间尽力维持着公主的尊贵风范,竟似是在庄严的朝会上与林总旗进行一场微妙的外交谈判。 眼前这位看似娇小柔弱的小公主,却有着这样一番气势,林蒙不禁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暗叹:“她模样儿是美得让人心动,但那些小性子,可真是让人头疼不已。” 朱秀荣继续说道:“本宫有一番肺腑之言,愿与林总旗共商。”林蒙心中暗自嘀咕,这公主殿下,架子倒是挺大的,却也只得应道:“愿听公主殿下教诲。” 朱秀荣沉思片刻,语重心长:“林总旗,切莫学那皇兄般肆意妄为,须知,每一位英雄都该珍惜自己的‘羽毛’……” “咳咳……公主殿下,臣乃一介武夫,并无‘羽毛’可言。” “……”朱秀荣的面色顿时僵住,深吸一口气,方才缓缓吐出一丝笑意,如烟似雾:“本宫的意思是,林总旗当自重自爱,不可让流言蜚语乘虚而入。就如本宫所闻,林总旗曾与人赌约,逼得读书人不得不拜你为师,更有甚者,言你乘人之危,羞辱了那些读书人……如此行径,实乃不妥。林总旗,理应做一个品行高尚的君子。” 第115章 天台之上,一片凄凉 在朱秀荣的凝视下,林蒙的耳畔仿佛响起了古老宫殿的石阶回音,他那句真心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直抵人心! 然而—— “……”这究竟是谁在暗中播撒流言? 林蒙的眉头紧锁,无言以对。 但内心深处,他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肯定是那位朱厚照,那张嘴巴比窗棂还阔,闲得无聊便胡诌一气。 想当年,他砸重金让欧阳志三人俯首称臣,与唐寅赌技论英雄,这些风风雨雨,朱厚照无不耳闻。在他看来,这些或许都是惊天动地的壮举,兴高采烈地分享给他的妹妹听。可太子殿下啊,你我志同道合,你眼中的英雄事迹,传到别人耳中,却成了毁我清誉的利器。 林蒙沉默不语,朱秀荣轻轻叹息,语气中满是关切:“我这些话,都是为了你好,林总旗,你的恩情我铭记在心,只愿……你能在朝野间安身立命,不被士林所排斥。我常读书……” “咳咳……咳咳……”老嬷嬷的咳嗽声如同警钟,打断了朱秀荣的倾诉。 朱秀荣会心一笑,歉意地说道:“时间不早了,我的话,林总旗不必放在心上,我这就告辞。” 林蒙感受到一股被小姑娘教育的挫败感,心中涌起一股撞墙的冲动。 朱秀荣见林蒙面色不善,心里不禁有些愧疚:“我并非是觉得林总旗有何不妥,只是……” “殿下,天色已晚。”老嬷嬷焦急地催促。 “嗯。”朱秀荣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蒙拱手道:“臣恭送公主殿下。” 朱秀荣的宫廷教育显然欠佳,林蒙心中郁郁,却不屑于解释,只是默默地送她至府门。门外,早已停下一辆华丽的乘舆,七八名禁卫肃立等候。 朱秀荣回望林蒙,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尖锐,想要解释什么,却对老嬷嬷投去一眼,终究是将话咽回了喉咙。她缓缓登上乘舆。 林蒙行了一礼,却不料,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响起:“请恩公不弃,收我为弟子!” 这一声呼唤,犹如平地惊雷,周围的禁卫们瞬间紧张起来,以为遭遇了刺客,纷纷拔刀,四处张望,却发现街道上空无一人。 “恩公……小生徐经,久仰大名,敬仰如山,若恩公不允,小生便在此跳下,一死以明志……” 众人这才注意到,原来林家对面那栋两三层的小楼上,徐经正站在屋脊之上,身姿挺拔,面红耳赤,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徐经此心,天地可鉴,若不得恩公垂青,小生便在此纵身一跃,即便一死,也心满意足!”徐经涕泪横流,慷慨激昂地说道:“恩公啊,小生拜师之心,真挚无比,今日便是死,也要表达我对您的崇敬……” 朱秀荣端坐华丽轿辇之中,忽地掀起了精致的纱帘,一双美眸瞪得圆圆的,仰望那高耸的屋脊,徐经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夹杂着几分尴尬的羞涩。 “……”这尴尬,简直让她脸颊泛起淡淡红晕,心跳如鼓。皇兄素来不按常理出牌,他那些话,果然一句都不能信。她竟还煞有介事地教训了林总旗一番。 然而,为何那般人潮涌动,竞相拜徐经为师?他看上去,分明有些粗俗不堪。 林蒙傻眼了半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在搞哪门子的鬼? 待他回过神来,肺都要气炸了。呸,居然敢戏弄我林蒙!要是徐经真被你吓到了,我就不姓林,跟你姓徐! 他瞪着屋脊上的徐经,咬牙切齿道:“你奶奶的,这算什么玩意儿?有种你就跳下来,我林蒙倒要看看你敢不敢!你以为我林蒙是好惹的?想拜我为师?没门!” “……”这番话中,粗俗之词连珠炮般涌出,轿辇中的朱秀荣顿时更加羞涩,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林蒙却哈哈大笑,挑衅道:“来啊,跳啊,快叫人搬把椅子来,泡杯茶,我就坐这儿等着。看你能跳不跳得下来,不敢跳你就是孙子!” 徐经显然早已布局周密。 所以,他一声令下,唐寅、欧阳志等人如同箭在弦上,呼啸而出,连邓健也匆忙追赶。 “恩师……”唐寅狂奔而来,见恩师怒火中烧,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地求情:“恩师,徐兄一心想要拜入您的门下,绝对是肺腑之言,求您开恩,收他为徒吧。”说着,他泪水横飞,泪眼婆娑地擦拭着。 欧阳志等人也跟着跪地,齐声恳求:“恩师,徐经品行端正,恳请您收他为徒。” 邓健叉着腰,昂首挺胸,目光挑衅地望向屋脊上的徐经,大声叫嚣:“少爷,跳啊,跳啊,看你能跳不跳得下来!” 林蒙冷笑一声,心中暗骂:“跳啊,跳啊,你以为我林蒙是好惹的?想拜我为师?没门!” 这分明是套路,却不知是谁给了徐经这样的馊主意。 林蒙本想借此磨平徐经的棱角,岂料这小子竟敢与他玩起心眼。 徐经此时恨不得一头撞死,却发现自己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唐寅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该出这馊主意,于是抱着林蒙的大腿,悲戚地大哭:“恩师,恩师……您就答应吧,不然……不然徐兄……徐兄就……” 林蒙却冷笑着回应:“他要是敢跳下来,我先看看再说。” 在晴空之下,欧阳志三人昂首挺胸,声音如雷贯耳:“休得轻举妄动,尚有良策在胸,何须此等鲁莽之举?” 徐经立于楼顶,寒风凛冽,耳畔恩公的绝情话语,如一把利刃,直刺心扉。他紧咬银牙,双膝微微颤抖,林蒙的狂言让他悲从中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我若是真跃下,那便是对恩公的背叛。” “你若敢跳,我便睁大眼睛,看你如何有胆量一跃而下,若你退缩,从此再无英雄之称,你跳啊,我养你一世无忧。” 徐经紧握双拳,心口如被重锤击打,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突然感到一切希望皆成泡影,咬紧牙关,眼眶通红,如同一头被困兽:“恩公,我来了……”说不清是哪股力量驱使他,他迈出了勇敢的一步…… 一道黑影,如流星划过天际,却带着决绝的弧线。 砰—— 紧接着,是肉身与大地碰撞的沉闷声响。 林蒙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真……他……他竟然跳了。” 朱秀荣坐在乘舆之中,目睹这一切,心跳如鼓,面色惨白,惊叫出声。 那老嬷嬷也吓得花容失色,这才惊觉公主殿下恐怕承受不住这番惊吓,连忙指挥舆夫:“快,快走,别逗留……” 乘舆疾驰而去,禁卫们也不敢多看,紧随其后,匆匆忙忙,只为了保护公主的安全。 一时间,林家门前寂静无声。 众人凝视着倒地的徐经,呼吸仿佛都停滞了。 这……这是何等的疯狂! 林蒙目瞪口呆,唐寅则如丧考妣,撕心裂肺地呼唤:“徐兄,是我,都是我的错,我害了你!” 邓健急匆匆地冲上前,一番搜寻后,才道:“少爷,少爷,谢天谢地,幸好是脸没先着地,人还活着,真的活着!” 欧阳志惊呼道:“快,快请大夫,大夫在哪里,快快请来……” 林家上下,一时哗然。 经过一番波折,当大夫终于赶到,查看徐经的伤势后,庆幸的是,这小楼并不高,徐经运气极佳,只是折了两根骨头。 林蒙陷入了迷茫,古人竟如此直接?这简直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纠缠不清的家伙,竟然让自己感到了一丝丝的无奈。善良,似乎成了林蒙的软肋。 于是,在三天后,林蒙如同被劫持的公主,坐在正堂之上,一瘸一拐的徐经则如待嫁新娘,兴奋地行拜师礼,献上厚礼,激动地喊道:“恩师。” 林蒙默然良久,才淡淡回应:“噢,结束了?那就这样吧。” “恩师……”徐经喜极而泣。 人啊,真是贱性难移。林蒙越是冷漠,徐经就越觉得这是无上的荣耀。 他望着林蒙,眼中既有涌动的感激之情,又充满了对这位恩师的无比敬仰,仿佛他是那世间难觅的奇才,便情不自禁地吐露心声:“小子昨日已经挥毫泼墨,给远在乡下的母亲和贤妻写下了一封长信,讲述了恩师的种种事迹,让她们在幕后安心经营家业。而在京城,我全心全意地为朝廷尽忠,同时,也一心一意地侍奉着我的恩师。” 这番肺腑之言,虽令林蒙内心泛起阵阵暖流,却依旧觉得有些不自在,好似这感激之情来得太过突然,有些不伦不类。 “嗯……”他陷入沉思,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言辞。终于,他开口道:“你啊,虽然与师兄弟中的一些佼佼者相比,还有些许差距……” 这一次,林蒙的恩师难得地给了他一丝面子,但江臣还是不自觉地脸颊微红。 “然而,师恩如山,我会一视同仁地对待每一个弟子。好好读书,为接下来的殿试做好准备。” 第116章 一门五贡生传奇 在这静谧的庭院中,林蒙原本只打算轻声细语,然而那话语,却像是夏日里的冷风,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日复一日,耳边回荡着那些刺耳的音符——你技艺平庸,你失态了,如此等等,对于徐经这等出身名门的公子哥儿,难免会动摇他的自信心。 然而,打击他的自信,却是刻不容缓的,不能让他太过张扬,谁知道这小子会给林蒙挖出什么深不见底的陷阱。 五位门生齐聚林蒙面前,他们犹如五位战神,几乎占据了会试前三甲的位置,还有两位,成绩也名列前茅,这几乎是对今科会试的一次大扫荡。 要知道,整个会试,能金榜题名者不过三百,而三年一度的会试,汇聚了天下最杰出的读书人。 然而,林蒙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得着手解决他们的住宿问题。 林家的宅邸,宽敞而古老,这得益于林蒙的高祖,那位曾随朱棣南征北战的传奇人物。他一路跟随朱棣,从北平到南京,再从南京到北京,一路走来,乐观向上,视生死如儿戏。他坚信,林家世袭的伯爵之位,定会像他的人生一样,一帆风顺,子孙满堂。因此,在建造这座宅邸时,他从不拘泥于细节,只有一个目标——宏大。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林家如今已三代单传,子嗣并不兴旺。府中空置了许多地方,甚至后院的许多土地,长满了青苔和杂草。 如今,几位门生即将入住,他们都是贡生,林蒙还盼着他们将来能为自己养老。虽然这五人年纪都比他大,但将来还有徒孙呢。 于是,修建书斋和精舍的计划提上了日程,顺带还要修缮林家的前庭和其他建筑,这无疑是一个庞大的工程。 银子,林蒙有的是,他从不吝啬花钱。至于设计,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要为自己打造一个专属的庭院,院子里要有一排厢房,为将来娶妻纳妾做准备。 至于书斋和精舍,好吧,先不着急…… 一番精心设计之后,招募匠人,预备建材,这些事情自然交给杨管事去处理。杨管事虽然时常咋咋呼呼,但林蒙对他却十分信任,他是一个实在人,已经侍奉林家两代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三月初的清晨,林蒙早早地来到了詹事府,那颗西瓜已经熟透了,朱厚照激动得手舞足蹈,却又小心翼翼。他看着这颗西瓜,仿佛视若珍宝,外头的宦官和侍从都被挡在了暖棚之外,只有林蒙和朱厚照二人蹲在这里,朱厚照轻轻摩挲着冠军侯结出的果实,热泪盈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若儿子胸怀血海深仇,那便如箭在弦,只待一触即发,誓要血溅五步,以泄心头之恨! 林蒙心中暗自嘀咕,若真有这么一个视西瓜如命的复仇之子,他恐怕会忍不住掐死他,以免养虎为患。 两人并肩走出暖棚,朱厚照精神抖擞,忽然间话锋一转:“对了,你看了最近的邸报没有?” “还没呢。” “你不看邸报吗?” “习惯懒散。”林蒙一本正经地回答。 “有理。”朱厚照笑着点头:“朕也懒,但朕对边防之事尤为关注,偶尔翻翻,前些日子,邸报上载,自米鲁作乱以来,南京户部尚书兼左副都御史的王轼受命都督云贵军务,已抵达贵阳,集结五万精锐,意欲一鼓作气,直捣米鲁叛军的巢穴普安和安南卫二州。他的战报已递至宫中,这王轼,果真是个善于用兵之才。父皇亲自批阅,挥毫泼墨,对王轼大加勉励。朕细细琢磨了他的作战策略,以精兵强将为主力,步步为营,决不重蹈钱钺的覆辙。看样子,米鲁的叛乱很快就要被平定了。” 他眼波流转,带着一丝得意:“朕对马政和军务了如指掌,此战,朝廷必胜无疑。王轼,真是个难得的将才,朕竟曾一度忽视了他。” 朱厚照自称懂军事,这话并非虚言。历史上,朱厚照以赫赫武功着称,战术运用更是出神入化。若非大明崇文抑武,这位明武宗的名声或许会更加响亮。朱厚照对王轼的战法赞不绝口,自己的许多军事见解,似乎也与王轼不谋而合,因而感慨良多。 然而…… 林蒙却轻轻摇了摇头。 朱厚照见状,脸色微红,不禁追问:“怎么,你不赞同?” “不好说。”林蒙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事实上,步步为营的战术,理论上对付米鲁叛军确实可行。林蒙研读史书时,也认同王轼的策略,但问题在于,历史已经证明,王轼虽稳扎稳打,却因米鲁的狡猾战术,屡遭挫败,最终功亏一篑。 如今是弘治十二年,而历史上,直到弘治十五年,王轼的大军才真正平定了米鲁之乱,期间两年,损失惨重。 这个战术,历史已经给出了它的答案。 朱厚照好胜心强,其他方面他都能听取林蒙的建议,唯有军务之事,他却总是固执己见,坚持自己的看法和策略! 朱厚照不禁反问:“怎么不好说?” 在历史的风云变幻中,林蒙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预见性:“王轼此行,定是凶多吉少。米鲁,那可不是等闲之辈,她昔日的战绩,犹如猛虎下山,一击即中,她的智谋与勇气,早已超越了那些平庸的叛乱土司。她怎会轻易与王轼正面交锋?王轼步步为营,看似稳扎稳打,实则不过是虚耗军力。一旦大军迷失在广袤的战线上,米鲁的叛军若能切断粮道,那损失,恐怕将无法估量。” 朱厚照听得一愣,眉头紧锁,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你的纸上谈兵罢了。” 林蒙心中轻叹,他深知自己的话语往往被忽视,只有当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人们才会恍然大悟,但那时,恐怕已经悔之晚矣。 “这难道不是空谈吗?”林蒙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朱厚照一愣,怒火中烧,他反驳道:“本宫自幼熟读兵书,岂是尔等能比的?” “那孙子兵法呢?”林蒙反问。 “那不过是小道而已,真正的兵法,远不止三十六计,它关乎军粮补给,关乎士兵的操练,关乎……” “不感兴趣!”林蒙打断了他的话,学兵法?那可是个漫长而枯燥的过程。 “那么,你现在该承认……” 林蒙不等他说完,便摇头道:“不承认,王轼必将败北。” “你……”朱厚照气得脸色铁青,他从未被人如此顶撞过,尤其是林蒙那副毫不在意的态度,让他怒火中烧。 “本宫不理你了。”朱厚照冷哼一声。 林蒙微微一笑,仿佛看透了朱厚照的心思,他不慌不忙地道:“殿下,臣这就告退。” 朱厚照气得几乎跳脚,可林蒙却像没看到一样,转身离去,留下朱厚照独自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这一番争论,让朱厚照心情烦躁,连一旁的刘瑾、张永等人也吓得心惊胆战,生怕被牵连其中。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林蒙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朱厚照怒火中烧,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直冲刘瑾而去,一脚重重地踹向他的胸口! 刘瑾应声而倒,哎哟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狼狈地趴在地上,皇城之内瞬间陷入一片惊慌:“奴才该死!” 朱厚照的目光一滞,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涟漪。 俯视脚下那颤抖不已的刘瑾,他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幻想:若是老林也能像刘伴伴这般驯服,该有多好。 然而,念头转瞬即逝,他摇头轻叹,深知若是真如此,老林还能是那个独一无二的自己吗? 唉,罢了,让他去想吧。本宫自有本宫的逍遥天地,自得其乐,何须理会他人。 第117章 瓜已成熟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林蒙虽偶至詹事府,却懒散得如同闲云野鹤,对朱厚照也懒得主动搭话,那太子殿下似乎沉浸在无边的梦境中,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林蒙索性摆出一副病怏怏的姿态,不去明伦堂那读书的圣地抛头露面。 面对太子的顽皮胡闹,林蒙,这历经两世风霜的男子,早已成熟得如同一棵苍松,再不会为这些小事动摇。 这种顽皮行径,绝不能姑息养奸!一次纵容,便会引得无数次挑衅。他懒得理会自己,反正这南和伯的宝座,他已稳坐如山。自文皇帝以来,大明勋爵寥寥无几,与皇帝、太子交恶,更无惧那杀头的命运。 何况,他还有五位门生,未来的官场新星。纵使他个人无望显赫,但门生们的辉煌,也是他的一份荣耀。 如此想罢,林蒙悠然自得,继续过着他的神仙日子,吃喝玩乐,毫不费心。 那一夜,后院正大兴土木,林景隆代天子巡守天津卫,林蒙百无聊赖,早早地入了梦乡。 梦,依旧精彩纷呈,梦里他仿佛得到了皇帝的钦赐,公主将垂青于他。梦中的林蒙,大义凛然地拒绝,调侃着皇帝:“朱厚照,你真是威风八面,将公主嫁我林蒙,我自当尽忠职守,但嫁妆呢?” 想着娶了公主,岂不是要成为那朱厚照的妹婿?不妥,不妥!朱厚照那混账,早已被他视为路人。他暗自思忖,不如另寻一位大舅子,嗯……人选不少,但谁最适合呢? 就在林蒙在梦中纠结不已时,一阵阴森森的声音从梦中飘来,仿佛朱厚照那厮化身为鬼,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那渗人的狂笑在耳畔回荡。 “老林……老林……” 林蒙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冷汗淋漓,竟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他猛地睁开眼,在黑暗中看到了朱厚照青面獠牙的恐怖模样,吓得心跳如鼓。 “老林……老林……快醒醒……” 林蒙瞬间毛骨悚然,这不是梦!他下意识地要喊出声,却被一只手紧紧捂住。 呜呜…… 林蒙泪水夺眶而出,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采花贼?可他是男人啊,难道……是因为他独有的趣味? “老林,是本宫……是本宫,你别喊,别喊,我告诉你,西瓜……西瓜熟了……熟了……怕父皇知道我擅自出宫,本宫连夜溜出东宫来的。所以刘伴伴几个都不敢带。本来想从正门进来,谁料你那门子狗眼看人低,死活不让进,真是气死本宫了。不得已,只好翻墙进来了,本宫为了寻你,真的寻的好苦啊,好了,现在我们去看瓜,瓜熟了啊。” 林蒙在黑暗中,无法窥见朱厚照的真容,但他的心情,却是复杂到了极点。 “怎么?还在生气?老林,你一个大男人,怎的这样小气?再说,兄弟哪有隔夜仇的,快穿衣啊,我们去看瓜。”话音未落,朱厚照便拉起林蒙,连拖带拽地下了床。 在这霜风凛冽的寒夜,林蒙一触即发的寒意几乎让人骨髓生疼,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朱厚照在林蒙面前,已是让他头疼不已,只得先一步整理衣衫,口中念念有词:“等等,容我披挂上阵……” 夜幕低垂,林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着昨晚丢弃的旧衣,没有小香香为他穿衣,竟有些失落,一番手忙脚乱后,终是披挂整齐,点亮灯火,只见朱厚照身着华美的蟒袍,神采奕奕地盯着他,仿佛因为前日的争执,此刻突然造访,显得几分尴尬。 难怪门子不给他通报,夜深人静,门子怎敢惊扰他?再加上朱厚照这身打扮,简直让人误以为他是戏子,哪里能让人联想到太子?此刻,朱厚照显得有些不耐烦,催促道:“愣着干嘛,赶紧行动。” “大半夜?”林蒙还在犹豫,是否该原谅这个固执的家伙。 “我们的瓜!”朱厚照几乎是在吼,急得直跺脚:“我们共同种下的瓜熟了,你竟无动于衷?” “……”林蒙哑口无言,无奈地叹了口气:“殿下,你真是固执得可爱。”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气鼓鼓地道:“分明是你固执,你什么都不懂,你懂兵法吗?你懂贵州的山川地理吗?你知道调往贵州的客军和狼兵的战斗力如何吗?你一无所知,还敢和我争执。” 林蒙轻轻咬了咬唇,淡淡回应:“总之,王轼败了。” 朱厚照眉头紧锁,随即一笑:“不争论这些了,我们去看看瓜。等到捷报传来,自然会证明你是错的。” 林蒙心知有理,又披了一件厚实的衣服,跟着朱厚照出了门。在这寒风刺骨的夜晚,两人骑马疾驰,虽是裹得严实,林蒙仍觉冷风入骨。借着远处街灯的微弱光芒,林蒙不禁担忧,若遇巡夜的五城兵马司,后果不堪设想,若是事情传到宫中,他免不了又要被责骂。 幸而今晚运气不错,一路无人打扰,顺利抵达詹事府。随着朱厚照钻进暖棚,只见里头已点起了柔和的烛火。 昔日栽种的十几株瓜苗,如今已结出了三十多个硕大的西瓜,原本结了近七十个,林蒙担心土地肥力不济,便让朱厚照摘下了三十多个,朱厚照当时还闹腾不已。林蒙耐心解释,告诉他,结出的瓜并非越多越好,一株苗若是有多余的瓜藤,或是结出太多果,土地的肥力不足,反而导致瓜果小而口感差,一株苗最多留两个瓜,才能保证瓜果的硕大与美味。 在这冬日暖阳下,林蒙俯瞰着这片瓜果满地的试验田,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豪情万丈。他深深呼吸,感叹道:“这份收获,真是来之不易啊!”这不仅证明了冬日暖棚种植的可行性,更是迈向推广之路的重要一步。 回顾历史,我们不难发现,早在隋唐年间,便有在温泉畔种菜的记载,而温室种植黄瓜更是古已有之。然而,温泉旁的菜园虽美,却因土壤贫瘠,产出寥寥。古代的暖房,因技术局限,无法如林蒙般巧妙设置烟道,故而只能培育出耐寒的黄瓜等蔬菜。 但如今,夏日西瓜在冬日绽放,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朱厚照脸上洋溢着傻傻的喜悦,兴奋地说:“在这冰天雪地中,还能种出这些瓜来,真是奇迹!”这些瓜,凝聚了他的辛勤与汗水,如今终于迎来丰收。 “这两个瓜,一个献给母后,让她尝尝这冬日奇珍。”朱厚照指着那两个硕大的‘冠军侯’,接着说道:“另一个,送给仁寿宫的曾祖母,她年纪大了,牙齿不便,也该尝尝这美味。” 林蒙也拿起一个瓜:“这个,就留给陛下吧……” “不行!”朱厚照眼角含笑,固执地反驳:“到时候,得高价卖给陛下。” “……” “咱们先留一个尝尝鲜,剩下的呢?”朱厚照好奇地望着林蒙。 林蒙信心满满地回答:“靠这几十个瓜,当然挣不了多少银子,但关键是要打开市场,让京城的权贵们见识到这瓜的非凡。待他们品尝过后,我们便能在西山招募工人,搭建暖棚,扩大种植规模。不仅要种瓜,还要尝试种植更多,一步步扩大我们的产业。正好,夏天将至,我们得赶紧搭建几千亩暖棚,选用琉璃般的玻璃材质,这玻璃透光性好,只是……看来得研究玻璃的制作了。” “玻璃是什么?”朱厚照对这个新名词充满好奇。 眼前最重要的,是降低成本,让试验田的奢华不再。至于玻璃,林蒙也难以向朱厚照解释清楚。 然而,在西山打造玻璃厂,却是再合适不过了。因为玻璃的熔炼需要大量燃料,而西山丰富的矿脉正好可以提供。西山附近的土地,原本是为了防范偷矿而购置,如今却成了建立暖棚的宝地。煤矿不仅可用作燃料,还能成为商品出售,无烟煤则可用于炼制玻璃,对外销售,同时为暖棚提供能源,形成了一个环环相扣的产业链。 在这个充满希望的夏日序曲中,我们缓缓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种植大计,扩张的脚步无需急躁,因为整个炎炎夏日都在我们脚下,而首要之务,便是铸就一个响彻云霄的品牌。 想象一下,在寒冷的冬日里,一颗颗西瓜如同冰中的宝石,本身就已是罕见之物。若能先在这京城的顶层贵族圈子里风生水起,那接下来的成功便如顺水行舟,一帆风顺。 更妙的是,如果能为这西瓜注入一段传奇,它将不仅仅是一颗果实,而是一段故事,一份记忆。 两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捧出一颗西瓜,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秘密的仪式。在夜幕低垂的昏暗中,他们小心翼翼地唤来当值的宦官,取出锋利的西瓜刀,洗净瓜果,一刀切开,那鲜红如血的汁液瞬间喷薄而出,瓜香在寒冷的夜风中弥漫,别有一番诱人的韵味。 “朕要亲自来享受这夏日的滋味。”朱厚照眼神中闪烁着兴奋,他打算将西瓜分切成一片片。 林蒙却轻轻一笑,阻止道:“这样吃未免太俗了,这可是贫民百姓的乐趣。” “啊……”朱厚照一时愣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林蒙转向身边的宦官,命令道:“来人,取两把银勺子。” 宦官舔了舔嘴唇,眼中流露出对这美味无情的渴望,但他知道自己的份量,只能乖乖地去取那珍贵的银勺子。 ………… 一场关于西瓜的传奇故事,正缓缓拉开序幕…… 第118章 道德巅峰的烦恼 在这冬日暖阳下,林蒙怀揣着半个瓜果,轻轻一勺,那瓜肉便滑入他的唇齿间,仿佛一场舌尖上的交响乐,甘甜的旋律在口腔中回荡! 在这严寒的季节,虽无消暑之快,但这瓜甜得却让人心头一暖,别有一番风情。在这个时代,漫长的冬季里,蔬果稀缺得如同珍宝,能享用的,不过是从江南运河而来的萝卜等不易腐烂的果实。 这一口甘甜,让林蒙这尝遍山珍海味的行家,也忍不住陶醉其中:“好家伙,殿下,你的瓜种得真是绝了。” 朱厚照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林蒙,几乎要流出口水,他迫不及待地取了半块瓜,模仿着林蒙的样子,大口吞食,连籽也不放过,吃完后擦了擦嘴,笑着说道:“痛快,这瓜是咱俩共同耕耘的,好得很,老林的贡献第一,本宫第二。” “哪里,哪里,殿下才是第一。” “还争什么?本宫说你是第一,那就是第一。” 两人相视而笑,手中的勺子不停歇,转眼间,瓜果已尽。 林蒙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个满足的饱嗝,感慨道:“这才知道,顶级的享受并非山珍海味,而是能享用的珍稀之品。在这个世界,能品尝到这西瓜的人寥寥无几,这就是人生,攫取那些少有人得的稀缺品,而这西瓜,便是如今的热门。” “老林,再切一个?”朱厚照舔着嘴,意犹未尽,仿佛之前的争执早已随风而去,今晚,他甚至觉得林蒙比以往更加亲昵。 “咱们兄弟俩,可是共同种过瓜的。” 这几日,林蒙对他爱理不理,而他孤零零地照顾着西瓜,才觉得孤单寂寞。有了老林在,才让他少了许多的寂寞。 林蒙正色道:“再吃一个,就会吃个不停。剩下的,是要卖的,得打响咱们的名声,来年才能大赚一笔。” “噢。”朱厚照点头同意:“对,要卖。不过,怎么卖呢?” 林蒙解释道:“挑一些送进宫中,按照殿下的意思,是献给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至于陛下……” “不送!”朱厚照果断拒绝。 林蒙应了一声,继续说道:“剩下的,就送到贵人多的地方去卖。” “那,哪里贵人多?”朱厚照瞪大了眼睛,好奇心十足。 林蒙一脸困惑:“你问我,我哪知道?” ………… 夜幕降临,詹事府少詹事王华结束了值班。 回到家中,正堂上,他刚刚落座,便见儿子王守仁急匆匆地进来,行礼道:“孩儿见过父亲。” “伯安,来吧。”王华轻抚着胡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轻轻一挥手,示意王守仁入座,“殿试虽尚在两个月后,但你这般勤奋,真是让人欣慰。你的策论进展得如何了?” 殿试虽不急在眼前,但那些跃跃欲试的才子们早已摩拳擦掌,王守仁自然也不例外。 王守仁微微摇首,眼神中透着一丝深沉:“今日,我在长考。” “长考?”王华一愣,随即眉头微皱,那便是说,你整日沉溺于那些不着边际的思索,真是让人头疼。 “父亲,你有所不知。”王守仁语气坚定,仿佛已将心中的困惑剖析透彻,“听闻贡生徐经,竟不惜一跃高楼,只为拜师无门。” 王华脸色微变,不解地问:“这与你何干?竟让你整日思量?” 王守仁正色道:“徐经跳楼之事,让我心生疑惑。他为何甘愿承受如此痛苦,只为追随林蒙?这林蒙在京中声名赫赫,竟吸引了欧阳志、唐寅、徐经等众多才子倾心追随。我心中满是困惑,无人能解,于是想到,或许能从林蒙身上,寻得一丝答案。” 王华无奈地摇了摇头:“伯安啊,你的心思真是古怪,何时才能放在正途上?” “父亲,朱熹夫子曾言:‘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王守仁的声音渐渐高昂,“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也。我欲探究林蒙之迷,或许能从中领悟到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王华望着儿子,眼中满是无奈与爱怜:“哎,你的脾气真是继承了为父的一半古怪。林蒙此人,他究竟有何魅力,竟能让这么多才子倾心?说他有才,可他在詹事府时,口出狂言,可说他无才,却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真是让人费解啊。” 王守仁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父亲,我金榜题名之日,便是你不再约束我之时。我自有分寸,不会误入歧途。” 在深宫高墙的阴影下,那位年轻的太子,如同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浪子,竟与他的幕僚林蒙上演了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宫斗剧”。近日里,太子殿下一怒之下,与林蒙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自此两人便形同陌路,仿佛宫廷中的两颗星辰,因一场无谓的风波而各自闪耀,再不相交。 王华大人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捋着胡须,似乎在品鉴这出戏的精彩程度。 “争执?真是让人好奇,太子殿下与林蒙究竟为何火药味如此浓烈?”王守仁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的光芒,他忍不住追问。 王华长叹一声,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戏谑:“詹事府,那可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老夫日前听闻,这场争执的导火索,竟然是南京户部尚书王轼在贵州调集军马平叛的事。” 王守仁闻言,不禁眼前一亮:“王轼的平叛策略?记得那日邸报中确实提及,他步步为营,看似谨慎,实则深谋远虑,若能按部就班,叛军自将无路可逃。” 王守仁,这位大明王朝的青年才俊,自幼便对兵法有着浓厚的兴趣,他曾誓言要扞卫国家,因此对军事策略尤为敏感。他十五岁便开始上书皇帝,献策平定乱世,虽屡遭冷遇,却从未放弃。 王华望着这位年轻的同僚,眼中满是赞许:“你说的对,太子殿下也是这样想的。” 王守仁露出惊讶的神色:“太子殿下竟也通晓兵法?真让人意外。” 王华轻轻一笑,不再继续探讨太子的见解:“不过,林蒙那厮却是不依不饶,大放厥词,预言王尚书的策略必将失败,甚至预言大军将遭受重创,与太子殿下一争高下,最后不欢而散。” 王守仁微微皱眉,陷入沉思,良久后,他微笑着说道:“王尚书的策略无懈可击,林蒙这一次恐怕要失算了。” 他话音刚落,便忍不住笑出声来。王守仁骄傲如斯,对于自己看中的事物,总能一针见血。他接着说道:“以前,林蒙那家伙做过不少让人称奇的事情,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或许他以前的成功,不过是运气使然。” 王华欣慰地点头,然后语气沉重地说道:“现在,你应该把心思放在正途上了。” 他眼神深邃,似乎在和王守仁进行着无声的对话:“还有一件事,陛下有严令,禁止詹事府上下外传。林蒙那家伙,煽风点火,竟教唆太子殿下在詹事府与他一同‘种瓜’……” “种瓜?”王守仁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大冬天,怎么还能种瓜呢?” 在王华那似有深意的微笑中,他的目光如锐利的刀锋,无声地划过王守仁的肩头,仿佛在低语着:“瞧瞧,这下子明白了吧,这林蒙,简直就是个头脑发热的狂徒!你本应心思集中于那即将到来的殿试,可你却耗在这样一个荒谬之人的身上……唉,真是让人惋惜!” 王守仁微微沉吟,脸上掠过一抹失望的阴霾,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坚决:“这林蒙,的确是个不值得一提的角色,但……自从儿子远赴居庸关、山海关游历,对边关之事便心生忧虑。他渴望向朝廷献上‘西北边疆防备八事’,然而,他不过是贡生,声微力薄,边防大计,关乎国运民生,不容有失。能否请父亲代为陈词,替儿子将这忧国之心,化作国家之策……” 第119章 吉祥 在这风起云涌的午后,王守仁终于宣告放下对林蒙的迷恋,王华的脸上阴霾渐渐散去,可当他听到儿子的不寻常请求,那沉积的怒火瞬间如火山喷发,血管中涌动的热血几乎要将他的话语熔铸成火焰。 “这日子,简直让人抓狂。” 自幼,这顽皮的儿子便如同心头的一颗刺,让他不得安宁。督促他读书科举,他却总能找到比功名更吸引他的远方;安排他成婚,他却在新婚之日化作一道清风,投身于道人门下,钻研那玄妙的养生之道;期望他守家尽孝,他却踏上了居庸关与山海关的巡游之路。本以为他终于安定,乖乖踏入科举之路,却没想到,会试一鸣惊人,位列第四,父子俩都是状元,光宗耀祖。然而,就在他准备大展鸿图之时,你却一头扎进了对林蒙的探究,探究完毕,还想妄谈国事,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对朝政指手画脚?难道朝中高官,竟都不如你? 王华怒不可遏,猛拍案牍,双目赤红,面上充血:“你究竟是谁的儿子,怎的半点不像我!” ………… 次日的晨曦,虽带来了几分暖意,但晨雾缭绕,那冰凉的露水打在身上,犹如无数小刀刺骨。今日,是朝廷的大议,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齐聚一堂,即便是皇帝朱厚照,也打算亲临现场。然而,他却又以病为由缺席,这屡次缺席,简直成了林蒙的招牌,啊,不对,林蒙这招牌也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即便告病,朱厚照却毫无病态,反而神采奕奕,红光满面。 那数十个诱人的瓜果,早已被他分门别类,先是由刘瑾抱走两颗,献给了太皇太后和张皇后。接着,他命张永准备了一辆大车,自己与林蒙骑马当先,身后是一队禁卫和宦官,将瓜果装载进乌篷车中,缓缓驶向东华门。 大车在离下马碑石不远的地方停下。 东华门紧邻着众多衙署,是京中权贵出入的必经之地。朱厚照和林蒙早已算计好,廷议后,数百位文武大臣必会从东华门出宫。 这里是京城权贵云集的焦点,若能将瓜果的名声打响,再无出其右,那达官贵人们纷纷追捧,潮流自然随之而生。 名声既定,档次自然水涨船高。趁着春暖花开,赶紧在西山搭建暖棚,待到冬日来临,便是财源滚滚之时。 朱厚照兴奋地搓着手,指挥着人将大车停放妥当,然后用一块板子搭在车上,将瓜果摆放其上,那瓜果鲜嫩欲滴,卖相极佳,一把西瓜刀隔着板子摆放。朱厚照迫不及待,双眼紧紧盯着瓜果,几乎要忍不住伸出手,剖开一只瓜果,先解解馋。 然而,在这繁忙的交易背后,他只得强压下内心的冲动与躁动。 随着晨曦中钟声悠扬地敲响,廷议的繁琐终于落下了帷幕。 弘治皇帝匆忙踏上了前往暖阁的路,那里堆满了等待他批示的奏折。 而那些朝中百官,除了留守的内阁大学士、待诏和翰林学士,也跟着人流,朝着东华门涌去。 然而,廷议历来不过是一场空谈,越是庄重的朝会,往往都淹没在繁复的礼节之中,鲜有实质性成果,毕竟人多嘴杂,意见纷呈。 而真正的大事,往往是在暖阁中,皇帝与几位阁臣及尚书秘密商定的。 因此,百官们满心疲惫,但一走出东华门,竟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惊得目瞪口呆。 “卖瓜!卖瓜啦!” 这一声叫卖,仿佛在寂静的宫廷中炸开了一道惊雷。 “……” 众人一时之间,都愣在了原地。 卖瓜?这东华门可是皇宫禁地,即便是在宫外数百丈,也绝不允许商贩随意停留。竟有人胆敢在此叫卖,这不是开玩笑吗? 禁卫军为何不驱赶?难道是王法丧失了吗? 许多人开始面露愠色。 但很快,这大胆的叫卖却像一块磁铁,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比如混迹在人群中的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伯张延龄兄弟,他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卖声吸引,好奇地凑上前去。张延龄低声对哥哥说:“哥,我想吃瓜。” 张鹤龄瞪了他一眼,一边悠哉地背着双手,一边不满地说:“真是愚不可及!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想着吃瓜?你已吃了三碗粥,还不够?真是不会过日子,若不是有你,咱们张家就非败光家产不可。” 张延龄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鹤龄冷哼一声,正气凛然地说:“这胆大包天的家伙竟敢在这禁地胡来,真是气煞我也!身为皇亲国戚,怎能坐视不理?这可是维护纲纪的大事,我们身为太子阿舅,便是国舅,理应维护这江山社稷!走,我们去责罚他。” 张延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立刻跟随哥哥疾步走出门洞。 只见那下马碑石旁,早已围满了黑压压的大臣,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如同雕塑般呆立,都惊愕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卖瓜!卖瓜啦!新鲜西瓜,快来一睹为快吧,绝对新鲜……” 张鹤龄,一位气宇轩昂的侠士,怒发冲冠,领着众兄弟如虎入羊群,猛然闯入人潮。他张口欲喷,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话音未落——那车后的朱厚照与林蒙,竟摆出了满车的西瓜! 他的脸色,如同晴空突降的乌云,瞬间阴沉。 不只是他,一圈又一圈的大臣们,皆如遇鬼魅,惊愕不已。 太子殿下,堂堂一国之储,竟会做这等粗活?卖瓜? 众人愤怒得几乎要抖落衣衫。 然而,有人转念一想,这瓜,瓜? 这大冷天,哪里来的西瓜?莫非真的是撞鬼了? 顿时,四周静若寒蝉,尽管人潮涌动。 但很快,众人的目光不再聚焦于这位冒失的太子,而是倒抽一口凉气,眼中满是痛心疾首。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然而,荒谬归荒谬,当他们低头目睹那些西瓜时,脸上又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哪里来的瓜? 所有人陷入了彻底的茫然。 难道是……天赐祥瑞? 有人恍然大悟。 是啊,若非祥瑞,怎会有这季节的瓜?这瓜从何而来? “西瓜?”张鹤龄眯起眼,瞥了林蒙一眼,忍不住龇牙,但朱厚照的威严让他不敢放肆,毕竟他是太子的舅舅,于是他猫着腰,轻轻敲了敲西瓜,脸上的表情瞬间明亮。 果然是西瓜,实实在在的。 “多少钱一个?”张延龄咽了咽口水,饿得眼冒金星。 朱厚照淡淡道:“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这相当于普通百姓两年的收入。 张鹤龄忍不住笑了:“殿下,这价钱,不如去抢好了。” 朱厚照怒火中烧,等了这么久,喊了这么久,只见人围观,却不买一个,这些臣子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好似见鬼,连寿宁侯来问价,都如此无礼。 于是,朱厚照怒吼:“对啊,本宫就是抢!” 张鹤龄吓得脸色煞白,这六亲不认的外甥,真不是东西! 张鹤龄下意识后退一步,面红耳赤。 林蒙见状,忙打圆场:“殿下,放下刀吧,这是做生意,和气生财。” “噢。”听到林蒙最后一句话,朱厚照终于放下西瓜刀。 林蒙环顾四周,其实他清楚,这西瓜一出,足以震撼全场。以往,太子若是做此等事,必被指责,但今时不同往日,这西瓜一出,足以让众人暂时忘却其他。 在这幽深宫墙之后,林蒙的心思如同深藏的秘籍,他分明是不愿太子朱厚照这尊大驾光临,生怕那张扬的阵势引得朝中大臣弹劾如潮。然而,朱厚照却如一匹不受羁绊的野马,非但不听劝阻,反而执意而来。林蒙无奈,只得苦笑,心中却明白,这瓜,毕竟是他亲手灌溉,悉心呵护的“太子之子”,岂是旁人能轻易替代的? 然而,僵局难解,林蒙决定转换策略,他转向一旁的张鹤龄,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仿佛春风拂过湖面:“张世伯,您老真是好兴致啊。” 张鹤龄的眼眸微眯,仿佛藏着千年的狐疑,冷哼一声,显然,旧日的恩怨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林蒙并未介意,反而更加从容,他的笑容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无害而纯粹:“张世伯,这瓜可是我亲自挑选,特别奉上,您不妨品鉴一番,如何?” 朱厚照在一旁急得直跳脚:“这瓜怎能轻易给人……” 林蒙的笑容却越发迷人,仿佛下一刻就能将这僵局融化:“世伯,这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享受的哦。” 第120章 非凡的天才 朱厚照这瓜携风带雨地来到此地,原本是想卖个高价,却不料被张鹤龄堂而皇之地吃了个白食,这心中怎能不燃起一把无名火? 林蒙却悄悄扯了扯朱厚照的衣袖,暗示他少说两句。 眼下的情形,自然少不了要让人尝尝鲜,不然这瓜的美味如何能证明? 寿宁侯的亲自品尝,可谓是再合适不过了。毕竟,林蒙与张家兄弟之间旧怨未了,今日此番和解,可谓天赐良机。 张鹤龄一听到“不要钱”,立刻来了精神:“真的不收钱?” “确实不收!”林蒙豪情万丈,仿佛在说:“我侄儿向来敬重世伯,这瓜便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张鹤龄瞪大了眼睛,仿佛这瓜里藏着宝藏,有便宜不占,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张延龄也赶紧凑过来,一脸馋相:“我也想尝尝,我饿得慌。” “当然可以。”林蒙内心洋溢着和解的诚意,毕竟,被这对出了名的麻烦兄弟记恨在心,夜晚真是辗转反侧。 他拿起锋利的西瓜刀,众目睽睽之下,一刀将西瓜剖开,瓜汁顿时喷涌而出,如同珍珠滚落。 文武百官们瞪大了眼睛,既闻到了瓜香,又目睹了那甘甜的汁水四溢。 这瓜,真的是瓜! 真的是! 众人除了惊叹,忍不住口水直流。毕竟,这瓜已经半年不曾得见,如今眼前忽然现出,让人不禁心生波澜。 林蒙熟练地将西瓜切成几瓣,递了过去:“请品尝。” 张鹤龄毫不客气,挑了最大的一瓣,张延龄也迫不及待地选了第二大的那块。 两兄弟抓着西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清甜的滋味入口,张鹤龄一边品尝,一边赞不绝口:“好吃,真是好久没吃到这么绝妙的瓜果了。” “呜呜呜,太好吃了……”张延龄连西瓜籽都不愿吐出来。 他们俩埋头大快朵颐,这副模样,简直勾起了旁人的馋虫。 张鹤龄吃得眉开眼笑,心中暗自得意,十两银子一颗的瓜,今天居然白吃了,林蒙这小子,还以为一片瓜就能化解旧怨,哼,吃完了瓜,老夫照样记恨你。 然而,这种占便宜的快感,却让张鹤龄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快哉!吃着仇人的瓜,占他的便宜,这可是人生一大乐事! 一时间,众人终于确信,这真的是西瓜。 竟是冬日严寒中孕育的奇迹! 京师的冬日漫长而单调,蔬果供应极其稀缺,即便是显赫的官员,也很少能尝到瓜果的美味。 尽管山珍海味吃多了,但眼前这西瓜的真实出现,仍让人心生向往。 只是,这瓜实在太贵了。十两银子,不如抢来的实在。再者,再过几个月,瓜熟蒂落,还怕吃不到瓜? 但众人始终不解,这瓜究竟从何而来? 一阵咳嗽声打破了沉寂,一位身着华服的贵宾缓步上前,低声唤道:“林蒙大人,您真是……” 林蒙笑得如春日暖阳般灿烂,谦逊地回应:“大人有何高见,敬请赐教。” 贵宾的目光锐利如鹰,直接切入主题:“这瓜,源自何方神圣之地?” 朱厚照神采飞扬,仿佛在炫耀战利品:“这瓜,乃是我……”话未说完,林蒙却急中生智,轻轻拉扯着他的袖子,示意他不可透露天机。 “哎呀,这瓜定价十两银子一枚,昂贵得如同寻常百姓数年的积蓄,许多王公贵族恐怕也会皱眉。”林蒙轻叹一声,神情中带着一丝惋惜。 然而,冬日里的奇迹并非寻常,这瓜虽稀奇,能解人馋嘴,但要让人心甘情愿掏出腰包,却非易事。 林蒙心中暗自思忖,明年西山大规模种植,瓜果价格必将暴跌,但他心中所定的价格,依旧维持在奢侈的行列。 然而,要让人们购买这样的奢侈品,就必须赋予它独一无二的意义。 幸好,朱厚照种瓜之事,早已被陛下嗤之以鼻,严禁詹事府公开,知情者寥寥无几。就算有人知晓,也不敢妄加议论。 林蒙放下手中的西瓜刀,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这瓜,植根于巍峨的西山。” 张家兄弟啃着瓜皮,似乎对这神秘之地感到好奇,听到“西山”二字,不禁身体一颤。 “西山?这严寒之中,竟有瓜果生长?”百官们面面相觑,捋须沉思,眼中透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西山之地,怎的能在这冬日孕育出瓜果?” 林蒙语气坚定,仿佛在讲述一个神话:“当然可以,西山之地,非同小可,它孕育了燃烧的煤炭,自然也能催生出这奇异之瓜。此瓜吸取了西山土地的精华,不仅香甜可口,更具有强身健体、补肾养颜的神奇功效。此乃天地精华的凝聚,我林蒙敢以人格担保,此瓜非同小可,乃养生之上品。” 百官们目光紧紧锁定那些瓜果,竟不自觉地点头称是。在这个时代,风水之说是深入人心,大家对此深信不疑。林蒙一番话,似乎让这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这瓜,岂不是如同传说中的百年老参?”许多人眼中闪过一丝渴望。 朝班之中,不少大臣身体羸弱,对养生之事尤为重视。有人开口询问,虽然仍有犹豫,但也有人跃跃欲试。 毕竟,这冬日里的神奇瓜果,难得一见,即便倾家荡产,也未必能一睹其真容。 然而,众多朝臣虽看似囊中羞涩,实则腰包鼓鼓,哪怕他们表面上过得清苦,俸禄微薄,但即便不贪污受贿,那些金榜题名的士子,除了欧阳志那几位另类之外,大多数人的日子过得可是相当滋润。他们出身士绅之家,说不定家乡就藏匿着成片的上万亩良田,县城里那一排排铺面,更是他们家族的产业。 “给我来一份!” 众人的心中充满了好奇,这冬日里诞生的西瓜,究竟有何不同? 心中的谜团仿佛只需十两银子的代价就能揭晓,买得安心,买得放心啊。 只是—— 谁也没注意到,一边啃着瓜一边的张鹤龄,身体突然僵硬,嘴里的瓜还来不及细嚼慢咽。 尽管他的兄弟张延龄还在大口品尝,恨不得连瓜皮也一齐咬下。 然而—— 张鹤龄的智慧显然远超他的兄弟,林蒙和林才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荡。 西山的神奇之地,蕴含着天地日月精华,竟产出无烟煤,冬天里还能长出西瓜,既能强身健体,又能滋养肾气…… 西山……这不就是我们张家世代相传的产业吗? 那这西瓜……岂不是我们的家产,十两银子的瓜啊,这是在冬日里奇迹般生长,竟能卖出如此高价! 他整个人仿佛凝固了一般。 一旁的张延龄吃得满脸汁水,短须上的胡茬都沾满了瓜汁,还喜滋滋地说:“哥,真好吃,还能壮阳呢……” 突然,张鹤龄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哭喊,嘴里的瓜肉喷涌而出,瓜皮随手丢弃,他死死地扯着自己的衣衫,然后,狂风暴雨般地捶打着胸膛…… 砰……砰……砰…… 一拳拳砸在心口,就像是在敲击一面战鼓。 他张开嘴巴,发出呜咽的悲鸣,但声音颤抖,仿佛是被愤怒和激动所吞没,以至于喉咙里竟然发不出声音。 张家的土地啊,这是张家的土地啊,是祖宗留下的,将来要传给子孙后代的土地啊。 这是能产出无烟煤,能长出神奇西瓜的神秘之地啊。 张鹤龄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想要打死自己,一了百了。泪水如泉涌,在脸上划出深深的沟壑。 这是我的瓜,我的煤,我的土地! 张延龄被哥哥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阻止他自毁的行为,一把将他抱住,惊呼:“哥,你这是干什么啊,这么好的瓜皮也扔了,哥,别哭了,这是怎么了……” 张鹤龄无言以对,只是悲痛地哭泣,张延龄也只好叫来几个侍卫,赶紧将张鹤龄抬走。 众官员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反应过度的寿宁侯,平时就有些疯疯癫癫,今天更是过了头。 林蒙却是一脸得意,笑着说:“寿宁侯吃了我们的瓜,竟激动得无法自持,他这辈子,怕是没尝过如此美妙的瓜吧。” “……”百官听后,个个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果真有如此神异的…… 在历史的长河中,总有一些热血豪杰,他们掷地有声地宣称:“贩卖瓜果,不过是斤斤计较的小贩伎俩,而殿下,您乃天命所归的储君之尊,岂能堕入这等琐屑之流?” 林蒙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他大声疾呼:“殿下见西山的贫民苦不堪言,心生怜悯,这才亲至瓜摊,是想以卖瓜之资,换取他们的一丝温饱。今日所得之银,我林蒙郑重承诺,将悉数捐予西山的流民,以解他们燃眉之急!” “……” 这番举动,无疑是激起了众人的疑惑与议论。有人暗讽林蒙是在做作一场“秀”,西山那些流民,不过是被林蒙精心豢养的矿工,发放救济,不过是尽其本分。然而,这番说辞,却让人无从反驳。 “看我来揭开这层窗户纸。” “我也要来一招!”众臣纷纷摩拳擦掌,想要在这场“慈善秀”中,一展身手。 第121章 朝野的极大震动 在这纷繁复杂的人心迷宫中,谁又能真正看透呢?然而,就在张家兄弟的热情推动下,这罕见的瓜果,似乎真的值得我们一探究竟。瞧那张家兄弟,吃得眼泪汪汪,真是一桩令人费解的奇闻! 然而,也有这样一位人物,他买了瓜,却不是为了解渴,而是急匆匆地直奔皇宫,怀抱瓜果,一路走到内阁。 这位人物,便是户部郎中杨忠。提起他,不能不提他的恩师谢迁。这瓜,不正是天赐的祥瑞吗?大冬天怎么会长出瓜来?杨忠的想法与众不同,他买瓜并非为了品尝,而是带着瓜去见谢公,既是在报喜,又是在暗中献媚,可谓用心良苦。 踏入内阁,通报一声后,杨忠便匆匆来到谢迁的办公处。 此时正是内阁忙碌之际,谢迁刚刚下朝,还有无数的奏疏待他批阅。 谢迁听闻杨忠到来,并未多加理会,依旧低头沉浸在案牍的海洋中。杨忠行礼,口中轻声说道:“学生见过恩府。” 谢迁并未抬头,但那审视的目光却透露出一丝严厉:“在这里,不必称恩府。” “是,谢公。”杨忠微笑着回应,“下官此来,特来报喜。” “哦?”谢迁终于抬起头,却只见杨忠的手中抱着一物,被长袍袖子遮得严严实实,一时间也看不出究竟。 “谢公请看。”杨忠将手中的瓜果高高举起。 “嗯?”谢迁疑惑不已。 这不过是一个西瓜罢了,有何稀奇? 就在这时,杨忠说道:“这瓜,是新结的……” 话音刚落,就像一颗重磅炸弹,猛地炸开了谢迁的心扉,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西瓜虽不稀奇,但在这个时节,怎么可能长出瓜来? 谢迁,余姚人,出身于地主士绅家庭,对农时之事了如指掌。 他惊讶地说道:“江南这个时节就已长出瓜了?未免太早了吧?是连夜送来的?” “不。”杨忠摇头,“这是顺天府的地里长出来的。” 谢迁心中一震,猛地站起来,手中的笔不经意间摔在了案牍上,墨水瞬间染污了奏疏。他没时间去理会这小事,快步走到杨忠面前,手轻轻触摸着西瓜,那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让他确信这确实是西瓜,而且是货真价实的。 看着这西瓜,谢迁不禁有些失神:“顺天府在这个时节,竟能长出瓜来?” 杨忠并未给出答案。 谢迁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立刻下令:“来人,请刘公、李公。” 片刻后,三位内阁大学士陆续落座,六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案上的瓜。 “是真的吗?”刘健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望向谢迁。 这景象,简直让人瞠目结舌,简直就是常识的颠覆! 在这片荒芜的林野之中,每隔几日,便会有令人瞠目结舌的祥瑞传出,不是有哪里奇迹般地出现了一只麒麟,就是某棵树上竟然长出了金黄的南瓜,各种匪夷所思的奇闻异事层出不穷。 在成化皇帝在位之时,这位先帝对这类奇异之事情有独钟,于是各种奇珍异瑞便如潮水般涌来,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数不胜数。 然而,那些内阁的大学士们,见多识广,他们虽是缄口不言,心中却明镜似的清楚,这些都是人为的把戏,有人借此邀功,听听就算了,切勿当真。 可就在此刻…… 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三人,眼中唯有震惊。因为眼前的这个瓜,不再是只存在于奏章上的文字,而是实实在在摆在他们眼前的实物。 “莫非是妖术的诡谲之术?”李东阳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谢迁则直言不讳:“切开便知真伪,快,取刀来。” 一旁的书吏迅速递过一把锋利的刀,刀光一闪,那鲜红欲滴的瓜肉便暴露无遗。 果然……这瓜是货真价实的西瓜,绝非幻术。 刘健更加疑惑了,他上前嗅了嗅,赞叹道:“果真和西瓜一般无二。” “那我们就尝尝吧?”就连智谋过人的李东阳,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虽是见多识广,但亲眼所见却少之又少,眼前的这个瓜,却让他眼界大开。 “对,吃了才知道真假。”谢迁果断地说:“我先来尝尝,如果没事,刘公和李公再吃。” 谢迁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说实话,谢家虽是豪族,但在连续数年的严寒冬天,从山海关到宣府,再到山东、淮北,大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沃土变成了冻土,即便家财万贯,也难以品尝到鲜果。如今见到这瓜,食欲大增,轻轻咬上一口,汁液在口中爆裂开来,他这才长舒一口气:“这瓜,真是甘甜可口。” “我也来试试。”李东阳笑着说道。 三人各自拿起一块西瓜,细细品尝。尽管外面寒风刺骨,但屋内却温暖如春,炉火正旺,略带干燥。此刻,吃着这甜蜜的西瓜,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凉爽。 片刻间,西瓜便被一扫而空。 刘健心情大好,愉悦地看着一旁的杨忠,问道:“这瓜是从哪里来的?” 杨忠连忙回答:“是太子殿下和林蒙二位大人……” 刘健一听,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太子种瓜之事,虽已封锁消息,但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多少还是有些风声的。皇帝对这件事忧心忡忡,却没想到太子和林蒙竟然真的种出了西瓜。 在这样寒冷的冬日,竟然种出了瓜! 刘健的脸上充满了震惊。 谢迁和李东阳,也收敛了笑容,开始严肃地对待起这件事。 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尤其是那怪异的天象出现后,这个冬日显得格外漫长。 在这银装素裹的严寒之中,北林的沃土却静静地闲置着,仿佛在诉说着无奈的等待。雪花的飘洒,似乎在嘲笑着这片土地上空空如也的希望。这样的荒芜,持续了近半年,这难道是老天在开玩笑吗?在这雪的盛宴里,难道真的一点生机都孕育不出来? 然而,就在这寂静的冬日里,太子与林蒙却如同神迹般,种出了瓜果,这不仅仅是对自然规律的挑战,更是对传统认知的颠覆。难道,这仅仅的奇迹,就能成为改变命运的关键? 即便运河的舟楫源源不断地将江南的丰收运往京师,北林人民的心中依旧悬着一块大石。没有丰盛的蔬果,生活是否还能保持原有的色彩?若那些荒芜的土地能重新焕发生机,结出硕果,那北林的粮食消耗是否会减少,人们的餐桌是否会因此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在这个时代,农业是国家的基石,土地荒芜意味着收成减少,收成减少则意味着饥荒的阴影。而饥荒,历来是朝廷心头永远的痛,北林的流民问题,就是最好的证明。刘健心中一紧,眼中闪过一丝紧迫的光芒,冬日种粮,这或许能成为拯救苍生的福音。 他不禁深吸一口气,寒风呼啸,他身着宽袍大袖的斗牛服,却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每一步都显得沉重。然而,他的内心却如火山般沸腾,冬日种粮的可能性,对他来说,意味着一个时代的变革。 与此同时,谢迁与李东阳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重大发现,三人相视一笑,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刘健毫不犹豫地深吸一口气,果断下令:“速召通政司,禀报陛下,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位大臣有要事觐见。” 三人迅速整理衣冠,这不仅是他们个人的荣誉,更是关乎国家未来的大事,刘健的心情愈发激动。 他疾步穿过内阁,宽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变革。他心中满是疑问:冬日种瓜真的可行吗?这能否成为北地崛起的契机? 太子与林蒙,这两个平日里看似不惹事的家伙,究竟是如何创造出这一奇迹的?如果这真的能够实现,那北地是否也能如同江南一般富饶? 他心中波涛汹涌,却步履坚定,身后谢迁与李东阳亦步亦趋,他们深知,这一发现,或许将改变整个北林的命运。 走进暖阁,弘治皇帝正端坐在御座之后,头戴翼善冠,身着团龙窄袖圆领袍,一切显得庄重而威严。 在这个静谧的午后,他手握笔端,陷入沉思之中,忽闻刘健等三臣求见,不禁微微一惊。廷议过后,内阁中早已留下了他与三位大学士的深邃交谈,他们方才告辞,怎料转瞬之间,他们又踏入了这间密室? 三位大臣未及行礼,弘治皇帝已率先展露慈祥微笑,轻声说道:“不必拘礼,请坐。”语气温和如春风拂面,但当他的目光扫过三位大臣略显凝重的面容时,不禁微微一愣,这般的沉重,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难道,又有大事发生? 记忆中,刘健三人即便在得到皇帝的“不必多礼”之令后,仍会恪守臣礼,恭行一礼。然而,今日,刘健竟连这基本的礼节都略过,直至锦墩被宦官摆放妥当,他方才落座,语气略显急促:“陛下,听闻太子殿下与林蒙在詹事府亲自挥锄种瓜,不知是何缘故?” 这一问,犹如石破天惊,与往日君臣间的委婉奏对截然不同。他们今日的直言不讳,仿佛一股清新的风,吹散了宫廷深处的沉闷气息。 第122章 涉及安危 当刘健突然抛出太子在詹事府里种瓜的奇谈,弘治皇帝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仿佛一颗被点燃的爆竹,瞬间爆发出熊熊的怒焰。 “太子竟还沉迷于种瓜?这等荒唐之举,朕原以为他不过是年少轻狂,一时兴起,岂料竟如此执迷不悟!” 近日国事繁忙,他竟忽视了詹事府的一举一动,如今刘健提起,难道这荒唐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弘治皇帝怒吼一声,如同雷霆炸响:“这逆子,如此固执,朕的旨意,竟一句不听,看朕如何整治他!” 刘健深吸一口气,与谢迁、李东阳目光交汇,然后,他掷地有声地宣布:“陛下,瓜……已长成。” 瓜……已长成! 弘治皇帝正欲再发雷霆之怒,对朱厚照的失望之情油然而生,心想这孩子何时才能长大成人?再过两年,他就要成婚了,可他依旧如此浑浑噩噩。 然而,当他听到瓜已长成之时,脸色突变,难以置信,简直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刘健自然看出了弘治皇帝的怀疑,便道:“陛下,臣亲尝此瓜,香甜可口,肉质鲜美,臣在想,这瓜难道真是詹事府所种?” 弘治皇帝不由得身子一震,嘴角的颤抖无法掩饰。 往日的威严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惊完全取代,他忍不住问道:“爱卿,你这是在开玩笑吗?冬日怎么可能种出瓜来?” 他记得,当年正是以此为由,对朱厚照进行了严厉的惩罚。 “臣起初也难以置信,但臣确实尝到了瓜,事实摆在眼前。”如今,这瓜就藏在刘健的腹中。 弘治皇帝表情古怪,仿佛在说:“这……这……莫非是妖术?” “臣也是满腹疑惑,但此事关系重大。”刘健深深地看着弘治皇帝,一字一句地说:“若非妖术,冬日种瓜,那么……陛下,此事,恐怕非同小可。” 江山社稷…… 这话分量极重,究竟有何深意? 社稷以农为本,若能在冬日种出瓜果,甚至粮食,这将是何等惊人的奇迹。 弘治皇帝在震惊与疑惑中,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的表情逐渐严肃,不禁下令:“立即召太子和林蒙觐见,要快,非常快!” 暖阁中,君臣皆显焦虑不安,却又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期待。 那瓜,真的是种出来的吗?真的是吗? 无数疑问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弘治皇帝显得焦虑不安,背着手在暖阁中来回踱步,脸色涨红,不自觉地脱口而出:“爱卿,你们以为,这可能吗?朕的意思是,会不会……” 话未说完,他看到刘健三人一脸茫然,不禁苦笑起来,是啊,问他们有什么用?恐怕他们对此也一无所知吧。 在漫长的期盼中,朱厚照与林蒙如同迟到的明星,终于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款款而至。 然而,今日的朱厚照,却早已不见了往日的委屈模样。 他容光焕发,甚至带着几分傲然的神气,林蒙心中暗忖,这瓜一旦亮相,定是宫中风云变幻的导火索,却未曾料想,宫中的反应竟然如此迅速。 弘治皇帝一见二人,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那瓜呢?” 他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毕竟,在没有亲眼目睹这西瓜之前,他心中依旧存着一丝疑虑。 这实在是太过离奇了。 朱厚照却毫不迟疑地回答:“回父皇,瓜还在,只待片刻。”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拿来,朕要亲自看看。” 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上一次因这瓜被吊在树上挨打,至今仍心有余悸:“银子呢?” 这三个字,简直胆大包天! 弘治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 朱厚照今日却是信心满满,理直气壮地道:“这是孩儿心血来潮,悉心培育而成,父皇怎能无故取走?孩儿已将瓜备妥,三千两银子,孩儿定当双手奉上。” “……” 林蒙听得目瞪口呆,别人十两就能卖,自己这位爹竟然狮子大开口三千两?太子殿下,这真是人才啊!这……倒真是给了自己不少灵感…… 弘治皇帝听罢,顿时怒火中烧:“朱厚照,你好大的胆子!” 朱厚照记仇不忘,跪地便道:“父皇若要责罚,孩儿甘之如饴。” “……”这下,连弘治皇帝都有些下不来台了。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嘲讽!两个月前,因这瓜的事,他可曾将朱厚照打得皮开肉绽,如今这小子旧事重提,口口声声愿意受罚,这不是明摆着戳他的痛处吗? 难道真的因为种出了西瓜,就要再给他一顿好打? 此刻,弘治皇帝心中焦躁不已,却又只能强压怒火,最后只得说道:“好,朕给你银子,你先取瓜来。” 朱厚照在某些方面固执得近乎顽固,他义正辞严地道:“先给银子。” 弘治皇帝的老脸一阵青一阵白,想要发作,却又不知从何发作,只得耐着性子,朝一旁的宦官递了个眼色。 宦官立刻急匆匆地去取来一沓大明宝钞,清点无误后,交到了朱厚照手中。 朱厚照接过银子,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甚至激动得面颊泛红,许久未曾如此畅快过。 拿到宝钞,朱厚照便道:“孩儿的伴伴刘瑾,正抱着瓜在午门外等候,父皇只需派人去取即可。” 三千两银子,对一向节俭的弘治皇帝来说,无疑是割肉之痛。若非这瓜事关重大,他断然不会妥协。 如今,西瓜即将到手,他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来回踱步,显得无比焦躁。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暖阁的宁静,一位宦官抱着硕大的西瓜风驰电掣般闯入,弘治皇帝一惊,这速度,简直如同龙卷风一般迅猛,这取瓜的宦官,莫非直接穿越了金水河,竟如此神速归来? 而且,这宦官非寻常人物,竟是从神秘的坤宁宫中赶来,他的身影,似乎在弘治皇帝的记忆中划过一道模糊的弧线。 宦官双手捧瓜,伏地而拜,话语中带着几分虔诚与喜悦:“陛下,太子殿下今日慷慨赠瓜,一者献于尊贵的太皇太后,二者敬奉皇后娘娘,两位娘娘品尝后赞不绝口,感慨陛下日夜操劳,心系国事,故而命奴才将此瓜奉上,愿陛下品鉴。” 他话音未落,已将西瓜高高托起,仿佛捧着的是无上的荣耀。 弘治皇帝面露难色,目光紧紧锁定宦官,竟然一时语塞,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目光如炬般转向朱厚照。 朱厚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赶紧将手中的宝钞藏得严严实实,心道:这笔交易,看来是要留下后遗症了。 林蒙也转过了身,仿佛故事的发展与他预想的轨迹有了微妙的变化。 弘治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目光很快被西瓜吸引。 他快步上前,将西瓜接在手中,那瓜果硕大无比,乃“冠军侯”之杰作,弘治皇帝眼前一亮,细细端详,眼中光芒四射:“当真种出来了?当真种出来了?” 对于朱厚照来说,种瓜或许只是儿戏,但对于弘治皇帝,刘健、李东阳和谢迁等人,这背后关联的,却是关乎国本的大事。 “这瓜,可是林蒙种出来的?”弘治皇帝抬眼,目光如炬,直指林蒙。 他记得,当年太子朱厚照曾信誓旦旦,称此瓜是林蒙与他的共同成果,当时他并未相信。 林蒙是个严谨治学的人,怎么会与太子这纨绔子弟胡闹?定是太子想将责任推给林蒙。 然而,瓜果既现,弘治皇帝心中生疑:朱厚照所言非虚,这瓜,确实是林蒙种出来的。 林蒙回应道:“是臣与太子殿下共同栽种,太子殿下为此废寝忘食,心无旁骛。” 朱厚照听闻父皇询问,心中暗自叫苦,幸好林蒙及时解围,让他得以暂且松一口气。 然而,弘治皇帝却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有话要说。 但他转念一想,终究还是将疑问咽下,因为他更关心的是:“这种植之法,能否推广于民?”林蒙坚定地回答:“可以!” 当“这两个字”的答案轻巧落下,弘治皇帝的喜悦如同夏日里绽放的烟花,瞬间点亮了他的心房,那般炽热,那般璀璨。 自那罕见的异象降临,北国冰封的寒潮仿佛一匹脱缰的野马,肆意横行,肆虐了整整五个月,半年!半年的时光啊,无数农田被冰雪封印,干涸得如同龟裂的干土,仅靠江南的粮仓勉强支撑,然而日益膨胀的流民潮,却成了朝廷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然而此刻……林蒙那冬季种瓜的神奇之法,仿佛一缕春风,有望吹散这场灾难的阴霾! 弘治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盯着林蒙,连声音都忍不住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那么……除了种瓜,还有何物可种?” 林蒙从容回答:“凡所应有,皆可种植。但……还需在西山搭建试验田,先行试种。” “成本如何?”弘治皇帝眯起眼,他毕竟不是那不知肉味的昏君,很快便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成本问题。 第123章 晋升职位与财富积累 在弘治皇帝的凝视下,这个问题显得尤为关键——若种瓜成本高昂,那么这冬日里的奇思妙想,便成了徒劳的梦幻。 林蒙坦诚以告:“成本究竟几何,一时三刻难以估算,但……我们或许能以替代品取代琉璃,将成本压至谷底。这一切,都要等试种过后方可见分晓。然而……我会竭尽全力。” 言语不可轻率,说得太满,便如同头顶悬剑,林蒙可不想自讨没趣。 弘治皇帝屏息凝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久久之后,他目光如炬,与刘健交换了一个深意的眼神。 刘健语气凝重地道:“陛下,若真如林总旗所言,能在严寒中种出瓜果,这无疑是大明之幸。” 作为内阁大学士,尤其是在与皇帝对话之际,每一个字句都需精确无比,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不必要的误会或猜测,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刘健的“大明之幸”四字,却让弘治皇帝心中一暖,他颔首微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那便立即行动,若能成功种植各类蔬果,乃至五谷,朕必有重赏。” 他目光如炬,语气坚定:“林蒙为国尽力,朕心甚慰,特赐麒麟服,晋升为羽林卫百户,建立羽林卫西山百户所,专责……” 弘治皇帝停顿片刻:“专责西山屯田事宜。” 专责屯田! 林蒙一时竟有些摸不着头脑,仿佛自己突然之间,从一名总旗官跃升为百户官,级别之跃升,犹如鲤鱼跳龙门。 羽林卫,那可是禁卫中的精英,与普通军户卫所截然不同。在大明,军户本就负责屯田,但羽林卫亲军负责屯田,却是闻所未闻。这破天荒的举措,可见皇帝对暖棚种菜的重视。 此时,弘治皇帝目光如炬地盯着林蒙,道:“自今日起,你不仅要伴读詹事府,还要专注于屯田之事。若能将此法推广,朕必有重赏。” “臣……”这便是升官发财的节奏,双喜临门,林蒙如何能不心花怒放?要知道,像他这样的勋贵子弟,前途看似光明,但能在这年纪成为亲军百户官,可谓是凤毛麟角。 一想到这里,林蒙心中满是欢喜,他毫不犹豫地应道:“臣……遵旨。” 林蒙心中释然,瞥了一眼旁边的朱厚照,只见他脸上带着一丝戏谑:“这瓜能种出,儿臣也有份,这屯田之事,不妨让詹事府来打理。” 弘治皇帝却是瞪了朱厚照一眼,显然对他的提议不以为然。 在朝堂深处,李东阳灵光一闪,眼中闪过一丝深谋远虑,他向皇帝陛下进言:“陛下,太子殿下若对此等大事心生热情,那便是国家的福气。农业,乃是国家之根本,若殿下对此情有独钟,不妨将羽林卫屯田百户所托付于詹事府之下,由太子亲自执掌,必能开创一番新局面。” 弘治皇帝略加沉思,便洞悉了李东阳的良苦用心,他微微一笑,便应允了:“准奏。” 林蒙领命后,心中乐开了花,兴高采烈地步出宫门。而朱厚照却因其他事宜滞留宫中,孤独地踏上了归途。 如今身为百户官,更得钦赐麒麟服,林蒙在这广阔的天地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可为之地。他心中畅快无比,不禁想起了那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无论他人如何看待,他都要凭借自己的才能,为这个时代,为千千万万的人们,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他边走边思,穿过暖阁,踏上金水桥,竟意外地遇见了一位身穿斗牛服、气宇轩昂、英姿飒爽的人物。他虽只远远一瞥,却觉得似曾相识。 而那人也认出了林蒙,顿时怒火中烧,瞪眼斥道:“林蒙,你又在胡闹什么?” 那正是英国公张懋!他刚刚完成代天子祭祀太庙的重任,正准备回宫复命,却意外地撞上了这小子的得意洋洋。 张懋对林蒙总有一股说不出的看不顺眼,心想:这家伙虽偶有亮眼之处,却总让人不快。今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实在不解气。 林蒙见状,如同老鼠遇见猫,立刻拔腿就跑。张懋岂肯放过,怒喝道:“你逃得掉吗?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蒙不敢回头,只听到张懋那愤怒的咆哮声。而在暖阁内,弘治皇帝龙颜大悦,他对儿子朱厚照虽有所愧疚,但朱厚照当年的正确决策,他心中还是认可的。这个熊孩子虽有时让人头疼,但他总算是懂事了。想到这里,弘治皇帝对林蒙的种植之术充满期待,这个年轻人,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他心中一动,对朱厚照道:“来,尝尝这瓜。” 一旁的宦官早已将瓜洗净,切成薄片。此刻,那瓜已不再是单一,而是两个,一个来自朱厚照,另一个则来自坤宁宫。 在弘治皇帝的眼眸中,那价值连城的瓜似乎不只是瓜,而是一颗颗镶嵌着黄金的明珠,闪耀着诱人的光泽。不知是瓜的魔力,还是皇帝的错觉,他总觉得这瓜,仿佛比旁的瓜多了一份诱人的清新,让人忍不住猜想,它的香甜,是不是也胜过凡瓜一筹。 于是,他伸出那被权杖磨砺得略显粗糙的手指,指向那瓜,带着一丝戏谑的口吻:“朕欲一尝此瓜之滋味。” 宦官们小心翼翼地捧上瓜,即便面对富可敌国的皇帝,面对这天下至宝,他们也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稍有闪失。弘治皇帝轻轻咬下,瓜汁顿时在口中绽放,那久违的甘甜如同一曲天籁,在心间奏响,让他不禁陶醉其中,只是…… 他的心,却在不经意间泛起一丝隐痛,林蒙那一口,恐怕价值已超过百两银子。 自弘治皇帝登基以来,他屡次下旨,削减宫中一切奢华,连自己的龙袍也数年未换新装。皇后亲自在后宫带领宫人织布,虽不能彻底减少开支,但那份以身作则的决心,却让人敬仰。弘治皇帝,一个以节俭着称的皇帝,每一次想到这,心中便不禁泛起阵阵酸楚。 “来吧,大家一同享用。”弘治皇帝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对刘健等大臣们招手道:“诸位辛苦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朕赐大家这瓜。” 话音未落,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宫殿的宁静,片刻后,一名宦官匆匆而入:“陛下,林蒙回来复命,求见陛下。” 弘治皇帝手持丝帕轻拭嘴角,心中不禁疑惑,这林蒙才刚离开,怎的又匆匆回来? 他沉吟片刻,淡然道:“叫他进来。” 林蒙快步走进殿内,还未及行礼,弘治皇帝便轻挥衣袖:“不必多礼,继藩,有何要事启奏?” 这一次,他竟然破例以“继藩”称呼林蒙,这让在场的刘健等人心中一惊,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在君臣之间,每一个字都如同刻在石碑上,皇帝的每一个言辞都需慎重其事。而皇帝,便是掌握天下命运的最高统治者,他的喜怒哀乐,足以影响千千万万人的命运。因此,一位合格的皇帝,往往不愿轻易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除非——他有意要让世人知晓。 “继藩”二字,看似平常,但在刘健等人耳中,却如同春雷一般,震撼了他们的心灵。他们深知,圣意正在悄然无声地发生着转变。 然而,林蒙却并未察觉到这一点。他早已习惯了南和伯子的身份,甚至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真正的自己,哪个是现在的他。 人的习惯,就像无形的绳索,紧紧地束缚着人,而这习惯的改变,往往与周围的环境息息相关。 此刻,林蒙道:“臣……有要事奏报!” 阳光洒在弘治皇帝的龙椅上,他的脸上挂着春风般的微笑,轻声而和煦地说:“直言无碍,畅所欲言。” 林蒙激情满怀,目光如炬,慷慨激昂地回应:“陛下赐予臣以重任,如今我怀揣龙之心,蓄虎之力,誓要全力以赴,勇往直前,为陛下披荆斩棘,即便火海汤池,亦视若无物。至于这屯田大计,臣将倾尽心血,不遗余力,定当……” 啊哈,与林蒙这小家伙对话,简直就像是在听一场连珠炮般的演讲。 这小子的这些奉承话是从哪儿学的?年纪轻轻,拍马屁的本事竟如此了得,真是层出不穷。 弘治皇帝微微摇头,忍不住轻叹:“言归正传,快说正事儿。” 第124章 坚持文明礼貌 “且慢,这等大事,怎能不提个醒?”…… 在弘治皇帝那锐利的目光注视下,林蒙果断收起了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铿锵有力:“说起屯田之事,它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子殿下虽掌全局,但臣心中仍有几分忐忑,唯恐……此事不成气候。” 原本心情愉悦的弘治皇帝闻言,脸色顿时一沉,这屯田大计,关乎国家根基,百姓生计,岂能容得半点疏忽?林蒙这小子,先前还信心满满,怎么转眼就露出了怯色? 他脸色一板,严肃地说道:“林卿家……” 气氛瞬间凝固,林蒙感受到了弘治皇帝的转变,从继藩的温和转瞬变为君王的威严。只见皇帝继续说道:“林卿家,务必全力以赴!” “自当如此。”林蒙这次是有备而来,他语气坚定,眼神中闪烁着决心:“林家世代忠良,我亦义不容辞。臣想提及的,是英国公幼子,金吾卫百户官张信。若得他辅佐,此事必定锦上添花。” “……” 张信,这个名字在弘治皇帝的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他,是周王郡马,英国公张懋的幼子,因才干出众,被赐予银腰带,如今在金吾卫担任要职,守护着皇宫的安全。弘治皇帝多次出入宫掖,都是由他亲自陪同,是个实打实的好小伙子,只是略显木讷。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急匆匆地走进来报告:“陛下,英国公张懋到了。” “宣。”弘治皇帝微微一笑,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张懋对林蒙那突如其来的“跑路”行为颇有微词,心想这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宫中如此放肆。但正事为重,他不过是想给林蒙一点颜色看看,哪里敢真动他。 此时,张懋身着华服,头戴梁冠,腰间系着金腰带,虽有些许发福,但一双锐眼依旧炯炯有神,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 踏入暖阁,他恭敬地跪拜道:“老臣张懋,拜见陛下。祭祀太庙之礼已毕,臣特此……” “卿家,你来得正是时候。”弘治皇帝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期待。 张懋心中疑惑,不知陛下此言何意,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林蒙。 弘治皇帝慢条斯理地说道:“令郎张信,可在金吾卫当差?” “是。”张懋一头雾水,疑惑地问道:“犬子张信……” “他很好。”弘治皇帝语气轻松,却不容置疑:“自即日起,特敕命张信调入羽林卫屯田百户所,任副百户之职!” 这句话出口,张懋险些喷出一口老血。金吾卫调入羽林卫看似平调,实则……他真想提醒弘治皇帝,自己的儿子张信,那可是金吾卫的百户官啊! 在这波澜不惊的江湖中,这位儿子历经磨砺,本应在此时踏上人生新篇章,要么投身南京守备,要么在边镇再磨砺一番,终将踏上千户的征途。然而,就在转瞬之间,他从金吾卫的百户官,一跃成为羽林卫的副百户,军中虽有副千户之位,却无副百户之职,这副字眼,听起来就像宫中那些颐指气使的宦官,少了分威严,多了分滑稽。 张懋心头泛起一股说不出的苦涩,面色如灰,想要为儿子辩解,却无奈这突如其来的旨意,让他犹如坠入云雾之中,连发生了何事都一头雾水。 他反复咀嚼着皇帝的每一句话,突然想到,羽林卫,那何来屯田百户所? “屯田百户所……” 弘治皇帝轻笑一声,说道:“正是西山屯田百户所,百户继藩,是他推荐的你的儿子!” 张懋瞪大了眼睛,比铜铃还要大,心中不禁泛起悔恨,当初若能狠心掐死林蒙这个祸害,今日又怎会如此? 他对幼子的疼爱,纵使管教严厉,却始终难掩父爱。 “世伯……”林蒙朝张懋展颜而笑,笑容里透着轻松:“请放心,小侄必会好好照顾张信大兄弟。” 这就是人质啊!从今日起,我林蒙便是张信的顶头上司,你还敢对他动手吗? 然而为了防患未然,林蒙决定先悄悄溜走,毕竟张世伯此时怒火中烧,理智全无。 ………… 与此同时,在王家。 王守仁被禁足在家,这几日只好在书斋里翻阅古籍。 只是,他并非一个安分的人,尽管对林蒙已是失望,心中却依旧挂念两件事。 这林蒙,竟然在这寒冷的天气里种瓜,难道他真是个疯子? 太不符合常理了,若真是疯子,何以他的五个门生,竟对他如此钦佩,五体投地?这五人,非同小可,都是会试中的佼佼者,前途无量。 他心情烦躁,推开窗,寒风凛冽,景色凄凉,他枯瘦的脸上,写满了忧虑。 他的目光似乎穿越远林,却似有所思。 另一件事,林蒙认为贵州剿贼必定受挫……可是…… 王守仁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苦笑,重新审视贵州平叛大军的战略,这确实是最稳妥的方案,受挫?不存在的。 他对自己的兵略充满信心,念及此,不禁微微一笑。 然而,就在此时,府中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的午后。 王守仁眉头微蹙,忽然,一名管事急匆匆地奔来,手中紧抱着一物,小心翼翼地拖着盘子,激动地喊道:“少爷,少爷,您快瞧瞧,这可是世间罕见的宝物!” “稀罕物?” 待管事近身,轻轻揭开盘子上的红绸,竟是一枚鲜红欲滴的西瓜!这西瓜色泽鲜艳,却让王守仁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这……这竟是一颗西瓜……” “正是。”管事兴奋地回答:“这是今日一早,太子殿下恩赐给詹事府众官的,每人一片,老爷身为少詹事,自然也得了这份恩典。不过,老爷舍不得享用,便特意差人将这瓜送来给少爷品尝。少爷,这瓜……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听说在市面上,一颗竟要十两银子,如今却是千金难求了。” 王守仁的面色瞬间苍白,瞪大了双眼,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迹,许久,才艰难地开口:“这……这瓜,是太子和……林蒙……” 话未说完,王守仁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迫切地想要揭开林蒙这个谜一般人物的神秘面纱。 ………… 而此时的林蒙,心中满是喜悦,官运亨通,转眼间又将大捞一笔。他的屯田百户所即将正式成立,这是一个充满期待的日子。林蒙一早就身着钦赐的麒麟袍,腰佩御赐宝剑,腰间金带熠熠生辉,先前往詹事府,稍后还要去西山的百户所巡视一番。 朱厚照见到林蒙,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挥手示意,一旁的邓健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老林,我们何时启程前往西山?” 林蒙含笑回答:“一切听殿下吩咐。不过,既然要在西山屯田,还是得有个周全的计划。” 林蒙灵机一动,命刘瑾取来笔墨,笑容满面地说:“除了这西瓜,殿下还有何喜好?” 朱厚照沉思片刻,吐出一个字:“葱。” “好。”林蒙赞赏地看了一眼朱厚照,随即挥笔记录。 这样的决策,自然需要集思广益,林蒙是个讲究民主的人,于是他转向刘瑾:“刘瑾,你来说说看?” 刘瑾挠了挠头,谄媚地对林蒙笑道:“林百户,奴婢独爱那清脆的胡瓜。” 所谓的胡瓜,便是黄瓜,那是西汉时期张骞从西域带回的佳肴。 黄瓜,美味又养生,林蒙点头称赞:“不错,刘瑾的眼光真不错。”随后又在纸上记下。 其他朱厚照身边的伴伴们也纷纷开口:“萝卜。”“奴婢只爱吃米,可否种稻米?” “稻米?”林蒙摇头,西山的气候不适合种稻,还是得因地制宜。他果断地说:“换一个。” …… 于是,片刻之间,纸上便记录了各式各样的蔬果,琳琅满目。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林蒙脑海中灵光一闪,眼角不经意间瞥向了殿外,嗓门一提,喊出了那个名字:“邓健,邓健——” 邓健正候在殿外,一听这呼唤,如获救星般,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进来,一脸急切地问:“少爷,有何差遣?” 林蒙眉眼带笑,难得地露出了一抹温柔,轻声问道:“你说你最爱吃什么?” “啊……”邓健犹豫了片刻,挠了挠头,带着一丝羞涩:“小的嘛,最爱的就是那香喷喷的小鸡。” “……”林蒙的笑容一滞,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心头涌起一股想笑又想揍人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林蒙努力保持着风度,暗自提醒自己:文明,文明…… 第125章 珍稀独特的宝物 转眼间,浩荡的人马如潮水般涌向了巍峨的西山之巅。 在这西山的雄伟脚下,一座座朴素的建筑如同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它们的前方,一座雄伟的石坊巍然耸立,匾额上烫金的“羽林卫西山屯田百户所”八个大字熠熠生辉,散发着不容小觑的威严。 然而,除了这座气吞山河的石坊,四周的景致却显得颇为寒酸。 无奈,毕竟才刚刚起步。圣旨上虽言明要建屯田百户所,却未曾拨发一分一毫的财粮。眼下迫在眉睫的是立即开始屯田,哪里还有闲情逸致等待工部那边营建百户所? 于是,只能临时凑合。 在百户所内,副百户张信早已率领一众总旗、小旗官、校尉、力士们恭候多时。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情愿。 不难想象,原本光鲜亮丽的禁卫亲军,如今却被迫离开京城,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屯田,这……简直是天大的不幸啊。 林蒙的到来,仿佛一缕春风,瞬间吹散了众人心中的阴霾。张信,这位看上去比林蒙大几岁的细皮嫩肉男子,眼神中却透着几分呆滞,想必是从小被父亲“教育”得过于严厉。 众人纷纷行礼,齐声说道:“见过百户大人。” “很好。”林蒙微笑颔首:“你们的责任,都清楚了吗?” 张信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地道:“还请百户大人明示,我们只知道屯田,却不知……” “连地都不会种?”林蒙嘴角微翘,露出几分戏谑:“那就扛起锄头,先去把地翻一翻,其他的,以后再说。”说罢,他一脚踢向张信的臀部。 张信一个踉跄,涨红了脸,嗫嚅着道:“你……你这是干嘛?” 林蒙此时已确信,这位副百户,名字里肯定有个“王”字。 林蒙自然不会客气,冷笑一声:“这是给你们的下马威,谁敢偷懒,我不仅打人,还要将人挂到树上好好教训一番。张信,你领着大家,今天就把这百亩地翻个遍。” 张信欲哭无泪,却只得耷拉着脑袋,悲催地指挥着一群哀嚎的校尉开始劳作。 而林蒙则悠然自得,命人准备了一张躺椅,惬意地躺上去。阳光明媚,有些刺眼,邓健便撑起一把油纸伞,林蒙躺在摇椅上,心中不禁感叹,屯田的生活,真是寂寥而单调。 那王金元得知林蒙驾临,匆匆赶来,恢复往日神采,精神焕发。他愈发地意识到,跟随林蒙的脚步是多么明智的选择。他鞠躬作揖,恭敬地说道:“公子……” “叫我百户。”林蒙懒洋洋地睁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困倦。 “是,百户大人。”王金元立刻回应:“矿上如今已是井然有序,只是……京师对无烟煤的需求日益旺盛,恐怕还需招募更多矿工来开采,还有,百户大人是否要查阅一下账目,账簿小人已经准备好了。” 在悠悠的晨雾中,林蒙慵懒地挥了挥手,嘴角勾起一抹不经意的笑意:“招募新兵的事,就交给你了,账本嘛……我且不急着翻看,待会儿让家中的杨管家过目便是。” 王金元连忙应诺,笑容满面:“那便好,那便好。还有一件事儿……一位来自异域的商人,他的船只不幸在天津卫的海上被巡检队查获,船只与货物一并扣押。唉……这商人不知从何处听闻了风声,得知百户大人的尊父在五军都督府任职,频繁出入天津卫……我……我这是想……” 话音未落,林蒙原本散漫的身姿突然如被惊雷击中,猛地弹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胡人?胡人竟然拥有海船?这分明是在公然挑战大明的海禁令啊!丝绸之路的丝绸与瓷器,名扬四海,而林蒙也曾在天津的古籍中略知一二,那便是西域商贾与内陆世家暗中勾结,走私货物,扬帆远航。 这胡人的船只定是被天津卫的巡检队查获,这才心急如焚,试图通过各种手段打通关节。而这些时日,林景隆频繁往返天津,正因皇帝御旨,前去整顿天津卫的军务。胡人竟敢觊觎南和伯之子,多半是听说了林蒙的“不肖”之名,这才走投无路,通过王金元这条线,试图接近林蒙。 走私固然无妨,但林蒙岂是那种为了私利而背叛忠良之后的人?若是此事被御史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林蒙义正言辞地呵斥道:“王金元,你把本少爷当作什么人了?我如今是羽林卫百户,肩负皇恩,岂能因一己私欲而损害我林家的名誉?这种丑事,你也敢提出口?” 王金元原本轻松的笑容瞬间凝固,脸色变得惨白,慌忙恭敬地答道:“小的只是冒昧一问,小的只是冒昧一问,少爷息怒。这胡人确实烦人,总是纠缠不休,小的也是无奈,不过……不过……他说……他说他们此行来到大明,恰好带了一株能治百病的西域万年人参,想要献给公子,此外,还有一些珍宝,也想请百户大人鉴赏。” 万年人参? 林蒙的下巴差点没砸到地上,西域真的有人参吗?他可是闻所未闻。 这分明是骗子,拿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糊弄他这个半吊子!真是以为他林蒙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 林蒙心中冷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好啊,万年人参,本少爷倒要开开眼界。叫他来吧。” 哼!若他真的来了,定要让他知道,林蒙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欺骗的!居然敢侮辱他的智商,简直是不知死活! 在这静谧的林间,张信与他的羽林卫同伴们正挥汗如雨,进行一场与土地的亲密对话。火热的阳光烘烤着这片土地,而他们,如同被烈焰点燃的战马,勇猛地翻动着每一寸泥土,汗水与泥土交织,形成一幅动人画卷。 羽林卫们,平日里身披飞鱼锦袍,威风凛凛,今日却换上了粗布衣衫,泥泞满身,那些英姿飒爽的男儿,此刻却变成了蓬头垢面的“泥人”。张信的双手磨出了老茧,腰酸背痛,但他咬紧牙关,只愿这汗水能浇灌出丰收的希望。 林蒙却悠然自得,躺在他那把躺椅上,品着香茗,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他的校尉们围绕在身边,窃窃私语,抱怨声声,而张信只能默默承受,心中涌动着无法言说的酸楚。 正午时分,没有食堂的他们,只能与隔壁矿工们同席而餐。尘土与煤灰交织的空气里,两群人沉默地对视,却在这无声中,共享着简单而真挚的午餐。 这些羽林卫,非勋贵便是良家子弟,平日里何曾吃过这样的苦?今日的劳累让他们疲惫不堪,甚至有人累得手软脚酸。而矿工们的饭菜,虽油腻却饱含了体力劳动的必需,那猪肉虽沾满了毛,却也比白饭来得珍贵。 就在这时,一位胡商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是大食国的费萨尔·伊本·阿卜杜勒,一身大胡,黑眼高鼻,头上缠着布包,一副历经风霜的模样。为了打通关节,他甚至买通了真腊国的使节队伍,才得以踏上这片土地。 费萨尔来到林蒙面前,行礼如仪,他的汉话虽然生涩,但语气中透露出的急切与渴望,却让人无法忽视。林蒙不耐烦地挥手,轻笑道:“小费,你的名字太长了,听着让人头疼。” 小费眼中闪烁着几分迷茫,但他的步伐坚定,显然胸有成竹,这次他是带着诚意而来,寻求林百户的援手。他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谦虚地说道:“林百户,多谢您赐予我汉姓。我此次远渡重洋,心系大汉的深厚情谊……特此带来一些心意,愿林百户笑纳。” 话语间,他仿佛捧着无价之宝,小心翼翼地先展示出一颗璀璨的明珠,随从也纷纷献上几块精美的毛毯。 然而,林蒙一瞥之下,眼中顿时失去了光彩。这些礼物,在大明或许还有些看头,那明珠不过是玻璃制品,欧洲人早已掌握其制造,价值几何一目了然。这不禁让人想起大明的丝绸和瓷器,在国内或许不值一提,但到了海外,却成了价值连城的珍宝。 第126章 神奇的兵器 在这充满欺诈与权谋的世道,小费竟然试图以一颗假人参来糊弄林蒙,这简直就是小觑了林蒙那锐利如鹰的眼界。林蒙,这位年轻的百户大人,他的笑容却如同寒冬里的暖阳,看似柔和,实则藏着无尽的锋芒。 那笑容,竟让人不寒而栗,小费瞬间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他心中一惊,暗道不妙,这所谓的“宝贝”,似乎并未触动林百户的心弦。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已踏遍江湖,哪里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于是,小费不敢再大意,他转而献上了自己的“诚意”,带着几分戏谑,说道:“听闻林百户龙体欠安,小人特地从我国国宝级药材中精选,带来了这传说中的万年人参……” 话音未落,小费便郑重其事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精致的绸布包裹,他的动作轻柔,仿佛在捧着无价之宝。随着绸布缓缓揭开,那“人参”的真面目终于露出,却是一块灰扑扑的不起眼物体,林蒙瞪大了眼,心中惊疑不定。 小费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蒙的反应。 林蒙眯眼凝视,那看似人参的物体竟带着一丝暗红,这……分明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人参! 林蒙心中暗笑,这小费果然是个老狐狸,拿大明不识货的“宝物”来骗他,却不知自己早已识破了他的伎俩。这些所谓的“宝物”,不过是玻璃冒充的珍珠,夜明珠,而所谓的“人参”,竟是一颗看似普通却来历神秘的番薯。 握草!这小费竟敢拿番薯来冒充人参,企图诈骗他!可这番薯,分明是美洲的特产,怎么会在弘治年间就出现在这里? 林蒙的思绪如同翻江倒海,他闭目沉思,试图理清头绪。如今已是弘治十二年,七八年前,哥伦布已经踏足美洲,将这个新大陆的奇迹带回了欧洲。那么,这番薯,会不会就是从圣萨尔瓦多带回的种子,历经辗转,才出现在这个番商手中? 林蒙心中不禁泛起惊涛骇浪,这番薯的出现,难道暗示着欧洲人已经发现了美洲的秘密?而他,或许就是见证这一历史性时刻的关键人物。 在这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中,他心中所抱的,不过是天真的一个幻想——以为大明河山,无此珍奇。然而,那红薯,虽藏于暗红之中,其形却与汉族人士心中至高无上的人参颇为神似。此人竟是个巧舌如簧的江湖术士,他笃定这罕见之物,一旦冠以“万年参王”之名,便能轻易让人拜服。 小费眯缝着狡黠的双眼,目光如炬地锁定林蒙。只见林蒙神色微变,他料定林蒙已深陷于这“西域万年参”的幻梦之中,于是得意洋洋地炫耀:“此宝源自奥斯曼圣山之巅,百年难得一见,生长于险峻绝壁,历经万年滋养,我国民谚称之为‘参王’……” “哇……”林蒙凝视着那红薯,恍若置身仙境,他赞叹道:“原来贵国也有‘参’,真乃奇观,令人敬佩。” 小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他知道大明之人对此物一无所知,而他,其实对这红薯也所知甚少,不过是偶然得之,便想借此良机,寻觅一位“接盘侠”。 既然无人识得这宝贝,自然任他信口雌黄! 小费说得眉飞色舞:“自是如此,高丽有高丽参,西域自有其珍稀之宝。百户大人,在我国,唯有皇族才能享用此物,其功效远超凡参,堪比仙丹灵药。” 林蒙的心,如同被什么重锤击中,狂跳不止。 他不愿再与这自诩为“大忽悠”的商人纠缠,但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红薯,竟比传说中的长生不老仙丹还要神奇。仙丹或许能让人延年益寿,而这红薯,却能拯救亿万苍生! 在彼时,一亩地仅能产出两石米,平均下来不过四百斤。北林麦子产量稍逊,据《河间志》记载:“一夫耕田三五十亩,亩收麦一石以上。”即一壮丁耕种一亩地,可得麦两百多斤。若一户人家想维持温饱,至少需耕种三五十亩地,方能保证一家老小的生计。 南林水稻产量虽略高,但也仅四五百斤,若非十亩水田,一家难以维生。 如此低下的产量,加之小冰河期的肆虐,如何能养活大明数千万子民?流民潮涌,内忧外患,这庞大的帝国,似乎已在风雨飘摇之中。 而现在……这红薯,竟如天降甘霖,降临林蒙面前。 他原以为,自己终其一生,或许只能梦想着组织一支舰队,横渡重洋,将这宝贝带回故土。然而,命运之神却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这胡商竟将这宝贝送到他的眼前。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番薯,那颗默默无闻的田间宝藏,它不仅承载着丰饶的滋养,更是主食界的璀璨明珠。其亩产量之高,简直令人咋舌——两千至三千公斤!若以大明的古老度量衡来衡量,那就是二十到三十石粮食。这样的产量,简直可以与南林的水稻相媲美,更胜北林的麦子二十倍有余。这岂不是农业界的超级英雄? 这简直就是一个农业奇迹!昔日里,十亩地或许才能养活一户人家,而如今,仅需一亩、两亩,就能实现自给自足。纵然现在的品种尚不及后世之精良,但若能将产量提升三五倍,那便是颠覆时代的壮举,足以一扫大明眼前最棘手的民生困境。 士农工商,自古以来,士人高居首位,农排在工商之后,看似地位不高,实则背后是古人对社会现实的深刻反思。当饥饿如影随形,谈论工商繁荣不过是无病呻吟。若一个王朝以工商为基石,却将农地荒芜,饿殍遍野,那这样的王朝,恐怕连三十年的光景都难以维系。 然而,现在——这农业的神器降临了! 林蒙深吸一口气,尽量掩藏内心的波澜,因为他知道,这仅仅是一颗番薯,它能否发芽、能否繁衍、能否在这片土地上扎根,一切都还未可知。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眼前的胡商,缓缓开口:“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万年老参?本官怎么觉得您在开国际玩笑?” 小费心中一紧,其实他也不甚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只知道那威尼斯的商人将它视为珍宝,说是远渡重洋的异国珍品,献给了西班牙国王,国王赏赐后,便成了贵宾们的观赏之物。小费起初并未重视,但见其根须与汉地的人参有几分相似,便带了一些来,小心翼翼地用锦盒封装,上面还铺上了精美的东林绸缎,与“夜明珠”、象牙一同展出,营造出一种尊贵非凡的氛围。 这正是奥斯曼商人独到的“忽悠”艺术,讲究! 林蒙努力平复心绪,终于开口:“这世间仅此一颗?” 其实小费带来的远不止这一颗,但为了这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他毫不犹豫地将其余的都丢进了大海,剩下的,只有这一颗。就算他还有,他也必定会坚称这是世间仅有的珍宝,谁又能轻易怀疑一个传说中的万年老参呢? 于是,他胸有成竹地点头:“此物百年难逢,世间仅此一颗。” “看这宝贝,我林大少爷一见到,心都跳得格外欢畅,这份礼物啊,于我而言,简直就是无价之宝,比那黄金万两、一屋子珍贵的万年人参还要珍贵千倍!就凭这东西,你说让我林蒙卖个顺水人情?小事一桩!就算是把那朱厚照的詹事府点成一堆废墟,我林蒙也是心甘情愿的!” “邓健,你听好了——”林蒙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 邓健如风一般从门外掠入,恭恭敬敬地应道:“小人在此,有何吩咐?” 林蒙微微一笑,指着旁边的小费道:“带他去见杨管家,让他给我老爹写封信,有点事情要他帮忙。不过——”林蒙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这事情能不能办成,可就不好说了。你也清楚,我爹那可是出了名的正派,想让他动用私心,可不容易呢!” 第127章 圣贤降临世间 在这静谧的小院里,林蒙心中刚刚还泛起一丝得意的涟漪,却被林蒙的一番话砸得七荤八素! 这番薯的种植,难道就这样成了定局? 林蒙早已迫不及待地抓起那鲜嫩番薯,细细端详,检查一番后,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赶紧行动起来吧,每一分每一秒都容不得片刻懈怠! 番薯到手,林蒙对那胡商早已不耐烦,打发他走后,他立刻唤来王金元:“快去寻个大缸来,还有,立刻打造一个暖房!” 有了番薯,当然要千方百计让它发芽结果。但…… 这番薯该如何种植呢? 首要任务,就是让番薯顺利发芽。水培虽然大胆,但林蒙还是选择了稳妥之道。 于是,他找到了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巧妙地在缸中营造出适宜的环境。同时,温度控制得恰到好处,保持在二十到三十度之间。 一番忙碌,番薯终于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暖房里! 而这个暖房,竟成了王金元的专属小屋。他为了方便看守,特意让人建造了这个青砖红瓦的精致小屋,与周围的土屋截然不同。此外,还特意安装了临时烟道,虽然用的是无烟煤,但林蒙还是希望将每一丝烟雾都排出。 缸中已铺上一层湿润的土壤,林蒙将番薯小心翼翼地放进去,营造出一个充满生机的小世界。 完成这一切后,林蒙才有心情去关注王金元,却发现他正幽怨地盯着自己。 林蒙对此视若无睹,心中只盼着番薯能顺利发芽。 一旦成功,那将是怎样的壮举啊!这番薯不仅产量惊人,更是适应性极强,能在各种环境中生长。若真能成功,那将是改变世界的伟大事业! 明朝人口数千万,却因土地贫瘠而造成大量流民。而到了满清,人口激增十倍,却能勉强养活这庞大的人口,这其中,番薯功不可没。 林蒙几乎每日都来到西山,而此后,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唐寅,这位才华横溢的文人,在林蒙的悉心照顾下,在家中潜心读书,最重要的,是练习绘画。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几名门生们的命运被巧妙地编织在一起。欧阳志、李明、赵铁柱三人,如同被命运的大手捉弄,被恩师林蒙强行征召至西山,开始了他们的“拓荒之旅”。然而,徐经这位身怀绝技的门生,却与这三兄弟截然不同。他的伤势早已痊愈,对神秘的西山充满了好奇,于是他手持罗盘,踏上了探险的征程。 西山,这片充满灵气的土地,一经徐经的口,便化作一幅生动的山水画卷。他如同一位行走的风水大师,滔滔不绝地描述着山势的起伏、水流的方向,引得众人侧目。 林蒙,这位严谨的恩师,对风水先生却总是嗤之以鼻。一见徐经又开始“神神道道”,便忍不住踢了他一脚,怒斥道:“少来这套,真是讨厌!” 徐经手中的罗盘应声而落,他慌忙捡起,望着林蒙那焦急的眼神,不禁有些心虚地解释道:“恩师,我对地理颇有研究,这次来西山,便是想一探究竟,看看这里的山水奥秘……” 林蒙闻言,心中一动。他想起徐经的祖孙,那位名震大明的大地理学家徐霞客,不禁感叹家族的传承。徐家藏书无数,徐经自幼耳濡目染,对地理自然了如指掌。 “说说看,西山附近的地势如何?”林蒙好奇地问道。 欧阳志、李明、赵铁柱三人,则是在一旁干起了体力活。他们头戴儒巾,身披儒袍,显得格外笨拙。徐经看着师兄们狼狈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心疼。 “恩师,我出京五里便见山势已开,再走一里,山势又合,沿途溪水潺潺,石林映衬,风景宜人。这西山无峰……” “说人话!”林蒙不耐烦地打断他。 徐经无奈,只得改口:“恩师,这西山地势平凡,北地多岩石,我一时也难以描述。不如,我为恩师绘制一幅舆图,以便日后参考。” 林蒙一听,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咦,你还会绘制舆图?” 绘制舆图,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有精确的舆图,接下来的工作可就无从下手了。玻璃窑炉的选址、土地的规划,这些都离不开一张精确的地图。 “家父在世时,最擅此道,我随他学了不少。”徐经解释道。 “那此事就交给你了。”林蒙满意地点了点头。 作为屯田校尉,林蒙肩负着艰巨的任务。既要研制玻璃,又要搭建砖窑,还要建设暖棚,搭建育苗暖房,当然,还有那心心念念的“宝贝”——番薯。 然而,几日观察下来,番薯却迟迟没有发芽的迹象。这让林蒙心中焦躁不安,他深知,这番薯发芽之事,关系着整个农场的未来。 在这平凡的一天,林蒙照例派遣门生与屯田百户所的伙伴们投身于拓荒的事业。他本人则再次隐身于那温暖的温室之中,却不禁带着几分落寞地走了出来。就在这时,王金元急匆匆地跑来,脸上带着几分惊奇的色彩:“公子,这几日,总有个古怪之人出没在此。” “古怪之人?”林蒙微微一愣,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王金元。 “他身着儒雅的书生装束,年纪看似不过三十,每天清晨便悄无声息地到来,到来后便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蹲在荒地旁,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塑,一蹲就是半天。” “我看他是个读书人,不便驱逐,再加上这里除了西山煤业,再无他人,我便好心让他与大家一同用餐。从那之后,他便不再携带干粮,每天清晨准时出现,静观我们劳作,直到饭点,才随众人一同离去,直到夜幕低垂。” 林蒙听得愣神,这情景,竟然有人敢蹭他的饭吃? “走,我们去瞧瞧。” 于是,王金元引领着林蒙来到屯田所外的荒野,只见校尉们正在辛勤地挖掘烟道,开垦荒地,汗水浸透了衣衫,他们一个个晒得黑红,手臂上的青筋凸显,那张俊秀的脸庞早已不复存在。 他们在这艰苦的劳作中,皮肤变得粗糙,肌肉变得结实,汗水如瀑布般流淌,但他们的精神面貌却焕然一新。 就在不远处,一个身着书生衣裳的人正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忙碌的校尉们,他唇角微抿,若有所思,似乎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林蒙靠近他时,他竟毫无察觉,直到林蒙一把从他身后踹去。 这可是林蒙的习惯动作,此人蹭饭也就罢了,但林蒙总觉得他不像是个普通人,莫非是来刺探西山秘密的细作? 然而,就在林蒙的脚即将落下时,那蹲着的书生竟如灵猫般敏捷地回身一避,林蒙扑了个空,险些跌倒。 幸好,那书生如臂如腰,一把将他稳稳地扶住。 林蒙脸色尴尬,这书生竟然还有这样的身手? “学生王守仁,冒昧来访,还望公子海涵。” 王守仁…… 林蒙恍然大悟,原来此人正是王守仁,他不仅学识渊博,更是一位武艺高强的侠客。 在幽静的林荫小道上,林蒙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戏谑。他自然听闻了王守仁在这次会试中脱颖而出,名列第四的辉煌战绩,但他的心思却未曾放在这位才子身上。一来,他觉得与王守仁交好似乎并无半分裨益;二来,那王华在詹事府对他颐指气使的模样,简直就像欠了他一百万两银子似的,让人不禁想找个无人的角落,偷偷地翻个白眼。 “你来这里,是来炫耀你的成绩吗?”林蒙的语气中不带一丝掩饰的嘲讽。 王守仁依旧保持着那副温文尔雅的风度,轻轻抿了抿唇,缓缓开口:“学生在此,不过是潜心格物。” “格物?”林蒙皱起眉头,一副被绕晕了的样子。 王守仁耐心地解释道:“便是探索事物的真理,比如林公子所种的瓜,探究其生长的奥秘。” 哼,真是闲得发慌,没事研究这些。 林蒙敷衍地应道:“哦,原来如此。” 看他那副模样,林蒙心想,既然打不过,那就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算了,还是省点力气,别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争执上。 第128章 世间罕见的人才 在这寂静的午后,林蒙的日程簿似乎比老鹰的喙还要忙碌,他早已抛却了闲适的心情,径自踏上了归途,对王守仁那蹲地沉思的姿态视而不见。 就在林蒙踏出第一步时,王守仁却如幽灵般突兀地唤住了他:“林公子……” 林蒙停下脚步,眉头微蹙,目光锐利:“有何指教?” 王守仁沉吟片刻,终于开口:“林公子,为何对朝廷进剿米鲁叛军的胜败如此笃定?” 林蒙眼角闪过一丝惊讶,片刻后,带着几分戏谑:“不过是随口一猜。” “……”王守仁几乎要气结,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林公子竟然如此随性,一个能在冬日种出瓜果的奇人,难道真如传说中那般,是隐藏在尘世间的天才? 王守仁忍不住多看了林蒙几眼,心想,大才之人往往性格孤傲,他或许只是不屑于向我解释罢了。 这念头在王守仁心中滋生,一向自负的他顿时觉得有些失落,难道林蒙真的看不上他? 一时间,王守仁竟感到了一丝自卑。 然而,他仍固执地认为,凭自己的武略,不可能看错人。林蒙这一次,恐怕真的要失算了。 林蒙对此却毫不在意,他转身离去,留下一脸错愕的王守仁。 两天后,那番薯终于破土而出,嫩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林蒙兴奋得几乎跳了起来,一边搓着手,一边迫不及待地命邓健和王金元准备水盆,将发芽的番薯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中。 番薯水养还是土养,这得看时机。如今只是嫩芽,水养最为适宜。待它长得更壮,再移植进土里。水养时,根部不能全浸,得留出半截透气。 林蒙一边忙碌,一边喜滋滋地想:“快快长大,长出更多的红薯,一分为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我林蒙,也有行善积德的一天……他美滋滋地想着。 一旁的邓健也羡慕地盯着那些嫩芽,忍不住拍马屁道:“少爷真是神人,别人得了千年人参,不过是嚼嚼吃吃,少爷却独具匠心,要让这人参重生发芽,如此一来,一株千年人参可变十株,再养上一千年……” 邓健话未说完,脸色突变,那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 王金元也尴尬地摸了摸脸,与邓健对视一眼,心中暗暗发誓,绝不对少爷的智障言论表示赞同。 林蒙回头瞪了两人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但也掩不住那份得意:“你们两个,真是sha叉玩意的货。” 六双眼睛在空中交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和谐。 在这片笼罩着幽深阴影的土地上,恐惧悄然蔓延,让人心生寒意。 “哼,好好伺候着,若有一丝一毫闪失,你们的命就休想保住!”林蒙语气冷冽,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直刺人心。 王金元,那老者,似乎对这些并不在意,毕竟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生命的价值在他看来,似乎并不那么重要。 然而,邓健却惊得冷汗淋漓。他深知这位少爷的手段,几乎无所不能,不禁可怜兮兮地哀求:“就留我一条命吧,留一半总行吧?” 林蒙差点没被这傻气的要求气笑,心里暗骂一声“智障”,只觉身边跟着这么个家伙,简直是在给自己拖后腿。 而在这边,屯田之事进展得颇为顺利。一座玻璃作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玻璃的制作虽不复杂,但高温却是不可或缺的。而这里的无烟煤产地,正好满足了这一需求,其热量更是寻常煤炭所不能及。 土地也被一犁到底,那是人工耕作的痕迹。在这片土地上,张信等屯田校尉们挥洒着汗水,免费且薪水丰厚,这让林蒙心中充满了赚大钱的喜悦。 时光荏苒,夏日炎炎。林蒙换上了轻薄的夏衫,西山的无烟煤销量虽跌,但开采依旧如火如荼。一方面是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囤积,另一方面,西山的砖窑、玻璃作坊都需要大量的无烟煤。林蒙甚至期盼着皇帝能下旨,允许西山炼铁,那样无烟煤的需求只会更大。 就在这个冬天,十五万两银子送入了皇宫,充实了内帑。这是宫中镇国煤业的第一笔净利分红,扣除各项开支和必要投入后,利润依然可观。 清晨,小香香正为林蒙穿衣,今日他要前往詹事府,陪伴太子殿下读书,之后还要出城一趟,看看自己的番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门子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惊慌失措地道:“少爷,大事不好了,有人打上门来了!” 林蒙刚被小香香系上金腰带,一听这话,顿时怒火中烧。南和伯、中军副都督的宅邸,竟有人敢如此大胆?他怒吼道:“快,叫上所有人,唐寅、欧阳志、徐经他们都要来,带上家伙……” 话音未落,那门子却哭丧着脸道:“已经都叫了,十几个人都不是对手,小人杀出来,就是让少爷赶紧躲……躲的……” 林蒙闻言,不禁哑然失笑。这南和伯府的档次也太高了吧?自己老爹还在军中,怎么就给自己挑了这么一帮形象猥琐、不堪一击的家伙? 在这静谧的瞬间,一声突如其来的闯入打破了宁静,小香香如受惊的小鹿,惊叫着扑向林蒙的怀抱。林蒙本能地紧紧搂住她,柔声安慰:“别怕,有我在,小香香。” 小香香妙曼的身姿斜倚在林蒙坚实的胸膛,那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渐渐镇定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房间的沉寂:“学生冒昧至极,打扰了。” 来者正是王守仁,他急匆匆地踏入,那古怪的性格似乎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 南和伯府的众人似乎被林蒙的气场所感染,纷纷变得冲动起来,一触即发,似乎随时准备挥拳驱赶不速之客。然而,王守仁自幼习武,身手矫健,几个回合间,就将七八个壮奴轻松制服。 林蒙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不禁微微蹙眉。 天哪,这又是哪路神仙降临? 门外,欧阳志等门生也闻声而至,一个个怒目圆睁,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面对恩师的遭遇,他们如何能坐视不理?于是,纷纷露出英勇的姿态,挥舞着那白皙的胳膊,仿佛要用一腔热血驱散眼前的阴霾。 林蒙见状,心头一松,对着众人摆了摆手:“好了,都退下。本少爷讲究的是公平,不喜人多欺负人少。” 欧阳志五人虽心有不甘,但见林蒙如此说,也只能无奈退下。 林蒙并未驱赶他们,而是目光如炬地盯着王守仁:“王守仁,你无缘无故闯入我的私宅,究竟所为何来?” “朝闻道,夕死可矣!”他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接着,王守仁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如炬,仿佛要将林蒙看穿:“林公子,今日一早,我自翰林院得知一则军情,贵州围剿叛军的军队遭遇突袭,伤亡惨重,将士们被困山中,缺医少药。而且,连日大雨,使得大军不得不撤回贵阳休整。贵州巡抚王轼已上书请罪……” 王守仁得知这一消息后,心中惊疑不定,他熟读兵书,却未曾料到林蒙的预言竟如此精准。 他急匆匆赶来,只为一探究竟,这个林蒙,难道真的是神仙下凡,竟能看穿兵书中的盲点? 然而,林蒙的脸上却掠过一丝遗憾,他淡淡地道:“噢,失利了。” 内心深处,他其实并不愿成为那个不祥的预言家,每一次的“乌鸦嘴”都意味着无数将士的牺牲,他宁愿历史能够改写,哪怕是被现实无情地打脸。 王守仁激动地看着林蒙,迫切地想要探究:“林公子,能否赐教,您是如何预测出这场战局的失利?” “好奇如猫,你这神秘客,究竟打哪儿冒出来的?”林蒙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勾勾地盯着这位不请自来的挑战者。 王守仁那颗久仰林蒙大名的心,此刻跳动得异常激烈,他潜心钻研林蒙的踪迹已有月余,可每深入一步,林蒙的影子便如海市蜃楼,愈发扑朔迷离。 林蒙忽然勾唇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二字而已——‘赔钱’。” “……”一阵沉默,林蒙的语气像是带着冰霜:“你出手伤我府中护卫,此事岂能轻易了结?再说,这府中一草一木,皆是生命,岂能等闲视之,岂可无价之宝轻易践踏?” “赔!”王守仁紧握双拳,咬牙切齿地应道:“学生愿赔!只是,林公子,这其中的奥秘,究竟是如何知晓的……” …… 第129章 言语若不震撼人心,誓不罢休 王守仁的目光如锐利的鹰隼,紧紧锁住林蒙,那深邃的眼眸中,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渴望,只待林蒙揭晓谜底。 “休想得逞!”林蒙轻蔑地一撇嘴,嘴角勾起一抹顽皮的笑意,仿佛在说:“你若想知道,除非海枯石烂,否则别想从我口中套出半句!” 哈哈,你这好奇心犹如无底洞,若是再这样追问,我林蒙即便富可敌国,也经不起你这番折磨! “……”王守仁哑口无言,心中涌起一股无奈的苦涩。 提起余姚王氏,那可是一代名门望族,王守仁的父亲王华,更是闻名遐迩的儒学大师,成化年间的状元,王家风光无限,连内阁大学士李东阳都对其青眼有加,认为王守仁前途无可限量。 王家与内阁大学士谢迁更是世交,王守仁曾多次受邀至谢府做客。然而,面对林蒙,这位林家公子似乎对他…… 王守仁不禁苦涩地笑了笑,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失望。 然而,他王守仁岂是轻易放弃之人,似乎已经有了死缠烂打的决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门子的急促声音:“少爷,少爷……宫中来人了,宣召少爷进宫觐见!” 宫中,恐怕早已得知了消息。 林蒙正好借机脱身:“别忘了,账还没算清楚呢。既然来了,就多坐会儿,伯虎、伯仁、子川、元佑,你们好好招待他们,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林蒙便迅速整理好金腰带,甩开王守仁,匆匆踏入皇宫深处。 ………… 皇宫之中,似乎早已预料到战事的不顺,朝廷对失败的战事早已司空见惯。王轼虽然受了挫,但至少坦率地向朝廷请罪,还算是有担当。 唯一让人震惊的是,当弘治皇帝与阁臣们讨论此事时,太子朱厚照急匆匆地入宫,提及林蒙竟有此先见之明。 这一下,弘治皇帝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唉,这家伙真是让人又爱又恨,说什么中什么,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然而,无论怎样,林蒙的预言能力都让君臣们惊叹不已,尤其是朱厚照,到现在还一头雾水,他站在一旁,感觉整个人都要疯了。 明明……王轼的战略是正确的,本宫自幼熟读兵法,竟不如这个老林…… 这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如今,所有人都在期待林蒙的到来,解开这个谜团。 等待总是焦躁的,终于等到了林蒙的到来,他一踏入暖阁,还未开口,便有宦官将一份奏疏塞到了他的手中。 林蒙迅速浏览了一遍,王轼受挫的情况与前世历史如出一辙,并无新意。 于是,当他抬起头,便看到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 林蒙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臣见过陛下,陛下龙体安康,真是让人欣慰……” 御案之畔,弘治皇帝的眉头紧锁,不耐烦地敲击着龙椅扶手,怒斥道:“尔等休得再谈那虚无缥缈的闲谈,直说关键所在!” “陛下圣明,您是万民之主,天下福祉之所系,陛下……” 话未说完,弘治皇帝便不耐烦地打断了:“说吧,贵州之事,王轼为何竟空手而归?” 此言一出,殿内寂静如斯,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贵州的战事,朱厚照这样的太子,或许会因循守旧,误判形势,毕竟千里之遥,对贵州的局势,他们身在京城,怎能洞察秋毫? 然而,林蒙的预测却如同神机妙算,让人不禁瞠目结舌。 林蒙心中明镜似的,早知道这个问题终将有人提起,因此早已胸有成竹。 他先是一阵苦笑,但随即收敛了情绪,哭笑不得地说道:“其实,本官也不愿见到这样的结果。” 这一声,既表明了他的立场,也透露出对贵州损兵折将的痛心疾首,与皇帝、太子、诸大臣们的心意相同。 接着,林蒙才道:“本官之所以坚信贵州必定遭受重创,乃是因为我大明马政的致命缺陷!”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一凛,皆知林蒙素来言辞犀利,今日更是语出惊人。 众人原以为他是个浮夸之辈,是败家子,或是纨绔子弟,但事实却恰恰相反。林蒙曾立志洗刷前人的污名,如今却乐在其中。 “人渣败类、败家子、纨绔子弟、坏人……”林蒙自嘲地笑了起来,“这些标签,其实挺有意思的。” 有了这些身份,无论他如何行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做了坏事,有人便为他开脱;若偶有善举,更是让人刮目相看,仿佛浪子回头金不换。 此刻,林蒙心中感慨万分,人啊,真的不能太善良。坏人做了一辈子坏事,一旦行善,便会得到众人的赞誉;而好人即便一生行善,一旦犯错,便会被人怀疑是伪装。 正因为如此,林蒙如今游刃有余,即便偶尔在皇帝面前放肆,皇帝也多番宽容。这份特权,非同小可。而若他偶尔行善,更是让皇帝喜出望外,觉得他本质善良,只是被误解,是那个时代的弱势群体。 “陛下,您且听我一言!”弘治皇帝的目光被林蒙的激昂所吸引,心中那片沉闷的迷雾似乎被一缕清风拂过,好奇与期待交织。 林蒙朗声开讲,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陛下,请恕臣直言,汉武大帝之所以能一统河山,挥师北伐,倚靠的并非天命,而是那战马蹄声下的铁血传奇!” 弘治皇帝微微一愣,他眼前仿佛浮现出汉武帝雄姿英发,策马扬鞭的雄壮画面。谢迁在一旁欲言又止,眼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 “陛下,那匈奴,他们生来便在马背上,如同游龙戏水,战无不胜。而汉武帝呢?他培育出了更矫健的战马,更锐利的骑射,他们如同疾风骤雨,横扫草原,让匈奴的弯弓失去了往日的锐气。我们的大将军卫青、冠军侯霍去病,他们以骑军之勇,所向披靡,让匈奴的骑军如同一片败叶,瞬间被扫荡一空。” 林蒙的话语如同激流涌动,让人热血沸腾:“陛下,汉之所以强,就在于这种以强击强,以快打慢的战略。即便是在汉末天下三分,那些枭雄如公孙瓒、刘虞,也不过是凭借着精锐之师,让胡人闻风丧胆。”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然而,今日大明,马政衰微,我们不再是依靠铁骑驰骋疆场,而是依靠城墙与火器的坚盾。这样的防守固然稳固,却失去了斩草除根的锐气,以至于塞外的鞑靼人,得以猖獗一时。” 林蒙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陛下,说到剿匪,微臣不得不提贵州之乱。那些土匪如同潜行山间的幽灵,令剿匪的客军疲于奔命。太子殿下对王轼的谋略赞誉有加,但微臣却忧心忡忡,因为这谋略若非得力之将执行,不过是纸上谈兵。” 他长叹一声,语气坚定:“陛下,剿匪之道,不必劳师动众,只需培养一支熟悉云贵山川,精于山地作战的精锐山地营。如此,五千精兵,便能威震云贵,让叛军闻风丧胆。” 林蒙的话音落下,弘治皇帝与刘健等一众大臣皆陷入了沉思。林蒙的言辞如同疾风骤雨,既震撼人心,又蕴含着深刻的道理,让人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在朱厚照的瞳孔中,仿佛燃起了一簇火焰,他终于洞悉了其中的奥秘——并非是自己的谋略有所疏漏,而是因缺少精锐之师,方显英雄无用武之地。这一领悟,让他不禁带着几分肃然起敬,目光落在林蒙身上,仿佛那是一颗闪耀的星辰。 “老林所言极是,竟没想到,这匹夫竟对马政了如指掌。” 话音未落,他眼中闪过一抹跃跃欲试的光芒,毅然决然地朝着弘治皇帝请缨:“父皇,儿臣愿挺身而出,为皇上的忧愁披荆斩棘,亲自操练一支铁骑军马……” “放肆!”弘治皇帝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严厉。 朱厚照心头一凛,立刻低下头,不敢再有丝毫放肆之态。 第130章 出主意 在权力的深宫之中,朱厚照的请求,如同投石入湖,激不起一丝涟漪,弘治皇帝自然不会轻易松口。 然而,就在此时,弘治皇帝的目光却似利箭般锐利,扫过林蒙,淡淡地道:“待各路雄师在云贵之地,沐浴过风霜雨雪,或许,战报便会如同春雷般炸响。” 弘治皇帝对于马政之事,似乎并无太多兴趣。在历史的长河中,弘治一朝堪称太平盛世,唯独在军事上,显得格外软弱,这与弘治皇帝的性情不无关系。 如今,他依然寄望于朝廷的大军在逐渐熟悉敌情后,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战胜敌人。 林蒙对弘治皇帝的性格多少有些了解,于是,他鼓起勇气,正色道:“陛下,微臣有一言,不知是否该说……” 话未说完,弘治皇帝与刘健等人的脸色便如同乌云密布,变幻莫测。 这林蒙,竟是乌鸦嘴?还想不客气地说? “罢了!”弘治皇帝果断地打断了林蒙,语气坚决:“无需多言!” “……”林蒙的脸色苦涩,宛如吞了只苍蝇,勉强道:“陛下,微臣还是想……” “稍后再议!”弘治皇帝显得有些无奈。 在这个时代,人们对神秘力量总有些莫名的迷信,弘治皇帝不悦地道:“没想到你竟对马政颇有研究,甚好……” 不得不说,弘治皇帝对林蒙的才华是越来越欣赏了。他瞥了一眼朱厚照,心中竟有些许不快,咳嗽一声,道:“朕有要事与刘卿家商议,林蒙,你和太子去皇后那里请安,她颇为关心你。” 显然,皇帝是担心林蒙再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林蒙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与朱厚照一同离去。 走出暖阁,朱厚照立刻赞叹道:“老林,你真是个狠角色。” 林蒙看着朱厚照崇拜的眼神,淡然道:“不过是略有小成罢了。” 这句话,却是不经意间飘进了暖阁。 弘治皇帝摇了摇头,瞥了刘健等人一眼,脸色阴沉:“做好最坏的打算,传旨云南黔国公府,试练一支山地营。” “陛下……”刘健笑着道:“陛下既已有此意,何不直言,却要等林蒙走了再说?” 弘治皇帝深深地看了刘健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这小子,若朕事事都依他,怕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 刘健不禁哑然失笑。 ………… 朱厚照与林蒙如实地去给张皇后请安。来到乾宁宫,便听到正殿里传来凄厉的求饶声:“姐姐饶命,我们兄弟……” 片刻后,女官通报,邀请二人入内。 林蒙步入正殿,只见张皇后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往日那端庄雍容的形象荡然无存,而张家兄弟二人,则跪在皇后脚下,一脸绝望地哀求。 在金碧辉煌的宫墙下,张皇后怒目圆睁,声音如雷贯耳:“为了一方薄土,竟与周姓宗族大打出手,伤人无数?尔等,简直是肆无忌惮至极!” “那土地,分明是我张家的命根子,姐姐,那是我们的!”张鹤龄声泪俱下,虽是恳求,眼中却隐隐透露出不甘,忍不住反驳道。 林蒙站在一旁,听完这番唇枪舌剑,心中已是明镜似的。这场因土地而起的纷争,十有八九又是一场张氏兄弟留下的历史公案。 这份公案,赫然记载于明史之中,其严重性不言而喻。 这对张氏兄弟,在史册上堪称“笑谈”,弘治年间,他们飞扬跋扈,即便在皇帝面前也毫不收敛,直至引发了一场令弘治皇帝彻底寒心的公案。 而这公案,正是与周家有关,周家,那可是外戚中的翘楚,更是太皇太后周氏的亲族,这位太皇太后,那可是亲手将弘治皇帝拉扯长大的祖母,其在弘治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然而,这对“活宝”却胆敢与周家争夺土地,甚至大打出手。 若说他们傻,简直再合适不过。以至于朱厚照即位,按理应是张皇后之子,对其有养育之恩,自己的舅舅,理当庇护,但这兄弟俩却将朱厚照惹怒,当众痛骂,甚至口出杀意,若非张皇后拼命阻拦,这两位“活宝”早已命丧黄泉。 更令人作呕的是,到了嘉靖年间,嘉靖皇帝登基,局势已然大变,但这对兄弟却不知收敛,最终导致嘉靖皇帝将寿宁侯直接圈禁,张皇后去世后,更是将张家兄弟诛杀。 嘉靖皇帝冷酷无情,满腹算计,这对张氏的“废物”本无杀之必要,但嘉靖却非要斩草除根,以至于被世人评价为“薄凉至此,世所罕见”。 他嘉靖固然薄情,但与张家兄弟的愚蠢行为也不无关联。 “你们!”张皇后此刻怒火中烧,声色俱厉地斥责道:“还敢狡辩?给我滚出去,立刻!” 张家兄弟面面相觑,终究不敢再顶撞,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 张皇后怒气未消,而朱厚照闻言,更是义愤填膺:“母后,寿宁侯与建昌伯罪不容诛,理当严惩。” 张皇后闻言,凤眸中闪过一抹震惊,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在她意料之外,儿子的眼神中竟藏着如此锐利的轻蔑,甚至口出不逊,字字如刀,直指“该死”,泪水悄然滑落,她无助地呢喃:“厚照,两个舅舅固然有过错,但毕竟他们是国舅,唉……本宫……竟是亲手将他们宠成了今日这副模样……” 面容上,既有自责的痛楚,也有无法言说的悲凉。 见母亲泪眼婆娑,朱厚照也不忍心再冷言冷语,只是哼了一声,无奈中透着几分无奈。 张皇后强忍悲痛,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林蒙,林蒙礼貌地行了一礼,张皇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原来继藩也在此。” “是……”面对皇后的家事,林蒙虽不欲多言,却也深知其中的微妙,毕竟这位少爷并非愚钝之辈。 然而,张皇后却深深地凝视着他:“听说你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周家,你可知晓?那是太皇太后的娘家,如今,本宫的两个不肖兄弟竟敢对太皇太后的外甥出手,你且说说,这该如何是好?纵使仁寿宫尚未发怒,但本宫明白,太皇太后心中必定波澜汹涌。你就为我想个法子,如何才能化险为夷?” 张皇后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林蒙的心思。 林蒙心头一紧。 暗暗叫苦,朱厚照,你这是要坑我啊! 我哪里有什么高招,你这是要把我拖进泥潭啊! 但显然,张皇后对他寄予了厚望。 而这件事,远非表面那么简单,绝非只是处理一场纷争。 张家兄弟与周家之人发生冲突,周家定会报复,而太皇太后也绝不会坐视不管。这位历经三朝风雨的太后,岂会容忍自己的亲人受辱? 结果可能是周家在太皇太后的庇护下,对张家兄弟进行严厉的回击。 或者,此事将上升到皇帝面前,变成一场宫廷官司。 纵然皇帝对张皇后宠爱有加,但皇帝对太皇太后的孝顺也是出了名的,这件事本就是张家理亏。届时,皇帝必然震怒,张家即便有张皇后护着,也难免会有风浪。 再者,不少御史对张家兄弟早有微词,周家在朝中的势力也不可小觑,这两兄弟恐怕要准备迎接风暴了。 张皇后看似询问如何平息风波,实则是在试探,是否还有缓和的余地。 尽管张皇后对自己的兄弟十分疼爱,但太皇太后的外甥也是外甥,怎能任人欺凌? 这桩是非,如同一锅煮不开的粥,宫中未来的局势恐怕不会太平。 林蒙既不想趟这浑水,又不敢轻易答应,心想:这该如何是好?这可是个无底洞啊! 在林蒙的心中,仁寿宫深处隐匿着一股如同魔王般摄人心魄的力量,太皇太后即便闭关不出,却如同悬在林家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轻轻一挥,林家便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面对林蒙那满是难色的面容,张皇后不禁长叹一声,神情中满是无奈。 皇帝那边,指望不上了;如今连太子也心生猜忌,对自家兄弟冷眼相待,朝中众臣,更是对张家兄弟嗤之以鼻。 这简直像是四面楚歌的境地,难道真的一点生机都没有了吗?这让人怎能不心生绝望? 第131章 浩瀚无垠的人情债 在这静谧的宫殿深处,林蒙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困惑,那表情仿佛是夜空中最深沉的谜团,引人入胜。 张皇后,那颗镶嵌在皇权皇冠上的明珠,眉宇间弥漫着万般愁绪,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的自责:“都是本宫的错,对他们太过纵容……” 她的语气中,既有痛心疾首,又不免流露出深深的失望。 而林蒙,那只狡猾的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内心在激烈地挣扎。他凝视着这对让人头疼的国舅,心中盘算着:是挺身而出,还是袖手旁观? 张皇后的表情,就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林蒙心中的犹豫。他明白,一旦出手相助,那便是天大的恩情,可一旦触及太皇太后的逆鳞,恐怕连自己的命都难保。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林蒙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仿佛找到了破解难题的钥匙。 “娘娘,我发现两位国舅似乎心情不佳。”林蒙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张皇后眉头紧锁,咬牙切齿道:“这两个顽劣的家伙,受了本宫的责罚,脸色自然不佳。” 林蒙却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语气坚定而神秘地看了张皇后一眼。 张皇后心头一紧,林蒙这目光,难道真的藏着什么救星? 她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却没想到,林蒙的眼中竟似藏着星辰大海。 就在这时,张皇后突然意识到,林蒙可能真的有高招在握。 张皇帝心中的惊讶不亚于晴天霹雳,林蒙这小子,竟然真的有主意了?连皇后都束手无策的事,他真的能搞定? 然而,林蒙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娘娘,我林蒙根据多年的研究,发现两位国舅似乎……患上了脑疾!” 脑疾?这个词在张皇后耳边炸响,如同平地惊雷。 先是林蒙,接着是公主,如今又是两位国舅,这脑疾似乎成了林蒙家族的噩梦。 朱厚照站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一听脑疾,脸色顿时铁青,他可不想再和这麻烦扯上关系。 而张皇后,却是一愣,眼中迷茫如同迷雾笼罩的湖面。她不明白,这脑疾与她有何干系。 但林蒙那意味深长的微笑,让她瞬间洞悉了一切。脑疾……原来是这样! 张皇后欣慰地看向林蒙,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是吗?既然如此,继藩,你可得找个好法子,好好照顾他们,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既然皇后娘娘已经看透了一切,林蒙也就不再卖关子,严肃地说道:“臣定当竭尽全力。” 张皇后眼波流转,对林蒙投去一抹感激与欣赏的深情,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说道:“真是辛苦你了,外甥。咱们是自家人,咱们的话就说到这里。来人,把本宫亲手织的那件褙子拿来。” 话音未落,一旁候命的宦官早已疾步如飞,捧来一个精致的玉盘,盘上静静躺着一袭华丽的褙子。 这褙子,不过是一件披风,但张皇后亲手织就,自有一番别致。她起身取过褙子,轻轻铺开,只见其对襟直领,领长恰似一尺,大袖舒展,两侧开衩,前后独立,衣襟上缀着一个精美的鱼形挂饰。 她将褙子披在林蒙身上,眼含笑意,温柔地说道:“春日虽暖,秋寒仍至。这褙子原是给太子的,但我在宫中闲暇,就先送给你吧。太子那边的,我会尽快补上。” 言罢,她与林蒙的目光轻轻交汇,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林蒙深知张皇后的性格,她虽出身书香门第,却有着男儿的豪爽气概,是非曲直,她心中有数,对自己这个外甥,更是分外关照。 张皇后在林蒙的颔下轻轻系好褙子的带子,柔声说道:“好好照顾寿宁侯和建昌伯,遇到难处,尽管来找我,我会为你做主。” “多谢娘娘……”林蒙声音坚定,毫无迟疑。 张皇后满意地点头,眼神中满是赞赏:“去吧,去给秀荣公主看看病。来人,带继藩过来。” 啊,又是履行大夫职责的时刻,林蒙心中不禁想起了上一次,公主殿下那严肃的面容,竟让他有些怀念。 毕竟……一个敢于直言的人,心地总是善良的。自己这个身份,之所以是败家子,正是因为平日里无人管教。 ………… 与此同时,仁寿宫内,鄞州侯周勤白发苍苍,泪水纵横。 他是太皇太后周氏的亲弟弟,如今儿子被打伤,虽然伤势不重,但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只因几十亩地,张家的人竟敢上门破口大骂,儿子一怒之下,与他们争执,竟被打伤,真是岂有此理! 若是放在成化朝或天顺朝,谁敢欺周家?真是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周勤望着高坐的太皇太后,她的面容平静,但从眼中却难以看出任何情绪。但他深知,姐姐心中早已怒火中烧。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周家的根深蒂固,如同盘虬卧龙,世代相传,无人敢妄加觊觎。我们周家,名门望族,岂能做出鼠窃狗盗的勾当?娘娘若是心存疑虑,大可派人一探究竟,那地契上,自天顺先帝之时起,便镌刻着周家的姓氏。然而,就在几年前,一场浩劫般的洪水横扫而过,良田尽成泽国,张家竟恬不知耻,趁机生事,声称那片土地已沦为荒芜,这等无理取闹,岂能容忍?智儿,性子虽直,但也是忍无可忍,一时冲动之下,言语间不免锋芒毕露。然而,张家兄弟竟敢先动粗,智儿年过不惑,如何能与那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抗衡?若非周谦等人及时驰援,恐怕早已身陷囹圄,遭受无妄之灾。 周家自娘娘入主深宫以来,始终恪守本分,不敢有丝毫逾矩。今日,却遇到了如此无赖之徒,臣子心中不禁愤懑难平。恳请娘娘为周家主持公道,若娘娘不愿罢休,那周家也就横下一条心,几百庄丁已整装待发,一旦号令,便将张家那几座豪宅夷为平地…… “放肆!”太皇太后怒斥一声,周勤的气焰顿时被压了下去,他愤懑地深吸一口气,才压抑着怒火说道:“不诉诸武力可以,但张家两兄弟,决不能逍遥法外。” 太皇太后脸色稍霁,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勤:“智儿伤势如何?” “幸无大碍。” 太皇太后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冷哼一声:“素闻张家兄弟横行乡里,却没想到竟如此放肆,你们……切莫轻举妄动,给陛下和张氏留下几分颜面。” 她缓缓闭上双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她,这位历经风雨的太皇太后,曾见证了土木堡之变,天顺皇帝被俘的苦痛,也曾在宫中步步为营,历经波折。成化皇帝即位,万贵妃擅权,宫中乱象丛生,她却坚韧地挺了过来。 她不轻易插手俗世纷争,平日里只潜心修行,但今日,她的怒火却无法压抑。 “此事,让陛下决断吧。上奏弹劾,张家兄弟的所作所为,确实该好好整治一番。” 她语气轻松,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周勤一听,心中顿时有了底,他知道,太皇太后的这句话,就是给了他最强的支持。 在这寂静的宫殿深处,他静候着那一句至关重要的指令,仿佛它不仅是太皇太后的金口玉言,更是贯穿朝堂命运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太皇太后亲启尊口,即便是天威难测的天皇老子,亦不敢有一丝怠慢。张家兄弟,这一次,可谓是触碰到了无情的铁壁。 “娘娘,您的恩典,周勤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门外传来了一名宦官的低语:“娘娘……” “进来。”太皇太后的声音如沉雷贯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宦官小心翼翼地踏入,目光先是在周勤身上掠过,随即恭敬地行了一礼,缓缓开口:“娘娘,坤宁宫中,皇后娘娘对张家兄弟进行了严厉的训诫。” “嗯。”太皇太后淡淡地应了一声,连眼皮都未抬,仿佛那不过是风中过耳的闲谈。 这训诫,不过是表面文章,谁人不知张氏对兄弟情深似海,今日周家受辱,岂是区区一番训斥便能轻易平息?这背后涉及的,是周家的荣辱与尊严,若不妥善处理,恐怕世人会误以为太皇太后的权威已不再如往昔。 第132章 优雅的公主殿下 宦官的身影依旧伫立宫闱深处,却似是咽下了满腔的话语,脸上挂着一丝难言的纠结。 “还有何事,竟让尔等如此难舍难分?”太皇太后目光如炬,一眼便洞穿了宦官的心事,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询问。 宦官犹豫了片刻,终是忍不住,轻咳一声,才缓缓开口:“那……南和伯子林蒙……” “他?”太皇太后微微挑眉,那南和伯子林蒙的名字,她虽不甚熟悉,但近日宫中传闻,他似乎颇有几分医术,连皇帝都曾提及。 宦官沉声道:“正是,上次陛下亲临问安,便提到了这位南和伯子。他竟在觐见皇后娘娘之际,意外撞见了寿宁侯与建昌伯。” “说下去。”太皇太后轻轻抬了抬眼皮,似乎对这话题并无太多兴趣,却依旧耐心倾听。 宦官深吸一口气,这才继续道:“南和伯子林蒙,他声称寿宁侯与建昌伯,竟然……患上了脑疾!” “……”话音未落,太皇太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彩,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宦官,如鹰隼般锐利。 宦官一惊,连忙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太皇太后沉吟片刻,面无表情地道:“既如此,此事便放下吧。” 宦官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退去,脚步轻盈,仿佛怕打扰了这份宫中的宁静。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周勤见太皇太后神色有变,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娘娘,这是……” “此事,就此罢了。”太皇太后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什么?”周勤面色微变,忍不住怒道:“就这样算了?” “你尚未明白?”太皇太后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深邃:“张家兄弟若是真有脑疾,这等病患,我们周家,还有哀家,又岂能随意践踏?周家素来讲究颜面,难道真要为了争一口气,将名声扫地?” 周勤闻言,满脸震惊,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似乎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深意,此事原本周家占理,但若因此对病患咄咄逼人,反而显得周家得理不饶人。 太皇太后,身份尊贵,历经沧桑,世人皆敬仰她如斯,又岂能因一时之气,去为周家出头? “人死为大,人病亦然。”太皇太后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周勤愤愤不平:“那林蒙,分明是偏袒张家,他怎敢断言张家兄弟患病?” 太皇太后望向周勤,淡然一笑:“若是他说了,便是真病。林蒙救过哀家之人,他言医术,谁敢质疑?唉……”说罢,太皇太后长叹一声。 周勤无法反驳,心中却是愤懑不已:“这林蒙,当真是可恨,娘娘……” 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处,太皇太后轻轻挥动着她那略显斑驳的手指,一声叹息,仿佛携带着岁月的厚重:“你啊,历经风霜,依旧不谙世态炎凉。那林蒙,不过是孩童之辈,哪来那么多心机?他与哀家无冤无仇,提起张氏,不过是一时冲动。孩子间的争执,你又何必斤斤计较?再者,他提及张氏兄弟之疾,倒是巧妙地解开了这结,周家得以保全颜面。这林蒙,心思灵动,太子常赞其才,哀家原以为他只是太子身边的小玩伴,如今方知,事情远非表面那般简单。” 是啊,张家与周家的这场纷争,早已结下了深仇大恨,为了面子,恐怕不是一日两日能化解的。朝堂之上,外戚争斗不休,后宫之中,两位贵妇又岂能坐视不理? 尽管周家暂时占据上风,但太皇太后毕竟年事已高,谁又能预知未来?林蒙这一举动,无疑是给周家留下了一条退路,毕竟张家兄弟的病症,谁又能说得准呢?与病患争执,又何必自讨苦吃? 太皇太后面露疲惫,淡淡说道:“此事,就此放下吧。” “就此放下?”周勤心中不甘,忍不住开口:“娘娘……” 太皇太后微微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语:“你啊,未曾历经波折,总以为攀附权势就能稳如泰山。你可曾想过,哀家为何要你们多读书,少惹事端?宫中生存,不比江湖,一步失足,满盘皆输。哀家不过是宫女出身,周家昔时也不过是寒门,今日虽得一时富贵,更应谨慎行事,切莫滋生骄纵之心。哀家终将归天,你们又当如何自处?德不配位,终将自食恶果。眼前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周家根基未稳,未来的路还长,眼光要放远,不可目光短浅。你……回去后,让人给张府送去些药材,就说听闻他们兄弟患病,特来探望,这不过是邻里间的互助,何来仇怨?张氏心中自会明镜高悬。” 周勤听后,唯有叹息一声,默默点头:“臣遵旨。” 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柔和的笑意:“那林蒙,颇有意思,择日让他来见一见也好。哀家年岁已高,其余事务都不再放在心上,唯有太子,才是哀家心中牵挂。太子身边之人,定要摸清底细。今日林蒙化解这场风波,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周勤心中暗自嘀咕,这林蒙分明是张皇后的人,怎的听起来,倒像是周家沾了他的光。 ………… 而在这边,林蒙已经踏入公主殿下的居所,身边跟着几位宦官,他已习惯了这样的宫廷生活。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年代,无论男女,都得小心行事。即便是身怀绝技的医师,也得有人相伴左右,以防旁人胡乱猜测。林蒙踏入大殿,步履间透着几分谨慎,似乎早已知晓公主的等待,她端坐于高位,眼神中透着期待,仿佛早已为他备好了这场交锋。 林蒙目光一扫,殿内除了他,还有几位宦官和一位嬷嬷静默而立。他深知,今日的这场把脉,未必是真正的医术较量,更多的是一种权力的试探。 只见公主眼波流转,似乎在回忆着上一次的教训,那场面可谓是闹得满城风雨。此刻,她不禁有些羞赧,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林蒙捕捉到这微妙的变化,微微一笑,行了一礼:“殿下,林蒙有礼。” 抬头之际,角落里的嬷嬷和宦官们依旧如石像般静默,林蒙心中暗笑,把脉?这分明是催他早点离开的信号。他大大方方地坐在椅上,悠闲地喝了一口茶,赞道:“这宫里的茶,真是好喝,比我家那破茶可强多了。” 如此随性的开场,竟然让公主的尴尬有所缓解,她不禁轻笑道:“是吗?本宫倒是没觉得。” “我也是。”林蒙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林某不过是略施小计,装模作样罢了……” 公主显然对这个新词感到好奇:“装逼?” “哈哈,就是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心理。”林蒙说得毫不客气,“总觉得这宫里的狗,都比外面的威风凛凛。哈哈,不过是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林蒙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厚脸皮的生活。而一旁的公主,却忍不住脸颊泛红,轻轻皱眉:“这宫里,哪有什么狗?” “那么……”林蒙想了想,突然来了灵感,“换个说法,宫里的女子,个个都比外面的娇艳动人,尤其是……” 话音未落,那嬷嬷已是气得咳嗽不止,仿佛随时都要喷血而出。 林蒙却毫不在意,继续说道:“尤其是公主殿下。” 公主听罢,先是愣住,随即耳根通红,连忙转移目光。嬷嬷终于忍不住,怒斥道:“林蒙,你好大胆子。” 在这幽深的宫廷深处,公主的脸色忽转惊恐,似有一丝寒意自脊背蔓延。那老嬷嬷,她是母后的心腹,宫中的隐秘势力,任何人都不能小觑。公主心中虽有几分忌惮,却也无奈,因为老嬷嬷在母后面前的话语,往往能左右一切,她虽不惧,却唯恐林蒙无辜受害。 然而,林蒙却如闲庭信步,轻轻呷了一口香茗,慢条斯理地道:“我,林蒙,胆大心细,岂知世间险恶?别忘了,我身患不治之症——脑疾!” 此言一出,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公主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她的明眸瞪得大大的,瞳孔紧缩,眼中交织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既有惊讶,又有几分戏谑,似笑非笑。 “……”嬷嬷一时语塞,这才回想起,那位所谓的“大夫”果然是脑疾缠身。而且,这病症奇特得不可思议,若他未发作,那便是对谁都不放在眼里,嚣张跋扈;而一旦发作,便如痴如醉,浑浑噩噩,仿佛换了个人。 第133章 依仗宠爱而傲慢自大 在这深宫高院之中,竟无人敢对这位年迈的嬷嬷如此放肆,她如同一座巍峨的灯塔,傲然屹立,无人敢靠近。此刻,她竟显得手足无措,面露尴尬,僵硬地朝公主一福,口齿不清地说:“殿下,林蒙这小子实在无礼至极,还请殿下责罚。” 这话中之意,她虽是宫中老嬷嬷,身份卑微,但既然无法管教好林蒙,那便请公主殿下出手整治。 公主微微一愣,眼神飘向林蒙,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可是,本宫现在并无任何不适。” “……”老嬷嬷的脸色瞬间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难看到极点。 她怒气冲冲地站起身,不再多言,只留下一句:“那么,老奴这就告退。” 显然,她这是要去找皇后告状了。 公主惊得花容失色,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母后对她的管束一向严格,若是这老嬷嬷去添油加醋,那后果不堪设想。 林蒙却眯起眼睛,紧紧盯着老嬷嬷。 林蒙岂会不知,宫中的老嬷嬷们大多是油盐不进的“老油条”,能留在宫中,大多因为她们是权贵们的心腹,地位超然,自然也有些骄横。 而像公主这样的小女孩儿,虽然身份尊贵,但在这些老嬷嬷眼中,不过是待宰的羔羊。她们一面负责约束公主的行为,一面又利用公主的稚嫩和柔弱,将她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种事情在明朝宫中屡见不鲜,太康公主虽然身份特殊,受到皇帝和张皇后的宠爱,但若是换作其他时代的公主,受委屈的事情也是家常便饭。 林蒙心中冷笑,却只是冷眼旁观。 而公主则是焦急地叫住老嬷嬷:“刘嬷嬷,且慢!本宫这就斥责林蒙,你不要去找母后告状。林蒙不懂规矩,若是母后知道,岂不白白受罚?刘嬷嬷何必自寻烦恼。” 原本刘嬷嬷只是做做样子,但听到公主这么说,顿时得理不饶人,脸色变得苍白,眼泪汪汪地抱怨道:“殿下,您这可真是冤枉了老奴。老奴平日里尽心尽力伺候殿下,即便有时向娘娘禀告一些事情,那也是为了殿下好。可殿下却误会老奴在娘娘面前说坏话,这‘告状’二字,在老奴心里,如同刀割一般。老奴一心一意侍奉殿下,从未有过半点懈怠,可殿下为何如此无情,将老奴当作是娘娘面前的说客,老奴……老奴真是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她哭哭啼啼的抱怨,让公主顿时慌了手脚。 林蒙心中暗笑,这老嬷嬷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这位未经世事的小公主,在她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在宫殿的幽深回廊中,公主轻舒了一口气,她的眼眸中映出的是刘嬷嬷那泪流满面的悲戚。她轻声叹息,如晨露般温柔地说道:“是本宫的过错。” 然而,刘嬷嬷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仍旧滚滚而下,她坚决地要求:“殿下若真知错,便该严斥林蒙,让他明白何为宫规之严。” 公主的脸色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林蒙,她的救命恩人,在她眼中,他犹如春风拂面的和煦,与她对话总让她心生欢喜。 刘嬷嬷瞧出公主的迟疑,便又使出了她的惯用伎俩:“既然殿下不愿见老奴心碎,那老奴便去向娘娘禀报,请娘娘将老奴逐出。” 这分明是以退为进,看似希望被逐出,实则是在暗中告状。 公主瞬间慌了神,她对这个复杂的宫廷世界一无所知,只怕林蒙会受到母后的责罚。 刘嬷嬷见公主眼中泪水闪烁,知道她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对公主的了解,如同掌中之物,然而,公主却并未痛斥林蒙,她只是犹豫着,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林蒙的声音如同春雷般炸响:“且慢!” 刘嬷嬷停下脚步,冷冷地扫了林蒙一眼。 她并不畏惧林蒙,在这个宫中,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主子,而对于宫外的任何人,她都不屑一顾。她冷笑一声:“林公子,宫外你或许风光无限,但在本宫的地盘,你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林蒙却不屑于辩解,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刘嬷嬷,娘娘命你侍奉公主,可不是让你在此处玩弄权谋。很抱歉,我林蒙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心机”二字出口,刘嬷嬷的脸色瞬间煞白。 连公主也吓得脸色通红,眼中带着恐惧。她虽是尊贵的公主,却从未经历过风浪,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林蒙怜惜地看了公主一眼,随即又冷峻地转向刘嬷嬷。 “什么心机?林公子说话请注意分寸!”刘嬷嬷怒吼。 “是吗?”林蒙伸展双臂,懒洋洋地回答:“我林蒙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不过我要提醒你,你若敢走出这宫殿半步,可别怪我不留情面,再告诉你一遍,我是林蒙!” 刘嬷嬷一愣,脸色瞬间变幻莫测。 这是威胁,直接的威胁。 她并不害怕林蒙,在这个宫中,她只畏惧自己的主子。她冷哼一声,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娘娘面前大肆宣扬,让林蒙尝尝苦果。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林蒙如猎豹般猛然起身,刘嬷嬷的面色瞬间凝固,身体僵硬如石雕,冷笑中带着一丝阴鸷:“林公子,你竟敢对公主殿下如此无礼,真是……” 她终于亮出了底牌,林蒙,你不过是井底之蛙,今日若不将你彻底击溃,我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你安然离开!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林蒙那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已锁定她,眯起的眼睛中,一股凶光闪过,他环顾四周,那些宦官们看似轻松地笑着,却无人上前解围,仿佛在欣赏这场好戏。 而那公主,泪眼婆娑,娇躯微颤,银牙紧咬,欲发怒斥责刘嬷嬷,但一想到刘嬷嬷口中那些刺耳的指责,心头便是一沉。 林蒙却显得异常从容,他与刘嬷嬷之间不过咫尺,他淡淡地开口:“刘嬷嬷,你在娘娘身边也有些年岁了,不知你姓刘?是否与郑秋有交情?” 刘嬷嬷一愣,显然林蒙突然提及郑秋,让她措手不及。 林蒙那看似随意的提问,却让刘嬷嬷心中一惊,他这个宫外之人,竟然知晓郑秋? 林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低声而有力地说:“郑秋胆大妄为,窃取宫中宝物,私自贩卖,这事儿你不会不知情吧?他不仅行窃,还收买了你不少好处,你还想抵赖?” 声音虽轻,却只有刘嬷嬷能听见。 刘嬷嬷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至极,看向林蒙的目光,宛如见到鬼魅。 林蒙戏谑地看着她:“你以为你能抵赖?只要抓住郑秋,不用刑具,他也必将招供,你还能逃得掉吗?那些赃物,不是藏在你卧室内,便是已送至宫外亲戚手中,一搜便知真相。” 刘嬷嬷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尤其是那阴冷的目光,如毒蛇般嘶嘶作响,皮笑肉不笑地说:“公子,您这话说得太多了。” 尽管她表面上凶相毕露,但那微弱的颤抖声,却将她内心的恐慌暴露无遗。 林蒙心中已然确信,刘嬷嬷与郑秋必有勾结。 他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在明朝弘治年间的起居注中,他曾偶然发现一段记载。 在那段日子里,坤宁宫屡遭窃案,锦衣卫经过一番调查,最终锁定了郑秋这个宦官,而他背后,竟然还有一众女官和宦官的涉案,多达十几人。郑秋之所以如此猖獗,必定是买通了张皇后身边的人,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虽然林蒙不能确定刘嬷嬷是否是郑秋的同谋,但既然她是张皇后的心腹,郑秋又怎会放过她? 因此,林蒙故意试探,若是刘嬷嬷大声反驳,倒也罢了。可她却只是声色俱厉,声音微弱,生怕被人听见,林蒙的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蠢货,你已经中计了!”林蒙心中冷笑。 林蒙,那位行走在宫墙阴影中的神秘人物,双手负于身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缓缓开口:“想抵赖?真是天真至极!宫中宝物接连失踪,一旦我轻轻一语,那威风凛凛的锦衣卫便会踏破宫门,步步紧逼。刘嬷嬷,你可是深知他们的手段。你区区一个老宫娥,就算娘娘再怎么庇护,一旦你被卷入这漩涡,她还能坐视不理吗?别忘了,娘娘可是我的亲姨,这身褙子上的纹饰,难道你不觉得眼熟吗?这可是我姨母亲手所赐,你难道要否认这层血脉的联系?” 第134章 钢铁般的真英雄 在林蒙的话语落下,刘嬷嬷的脸色瞬间如寒冰裂开,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愕! 她目光如炬,定睛细看,那件看似普通的褙子,竟如同藏着秘密的宝盒,尤其是那处金鱼袋的吊坠,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闪烁着诡异的尨纹! 刘嬷嬷的心脏猛地一滞,那铭刻的尨纹,仿佛在提醒她,这是一场她无法逃脱的陷阱。她的眼神中既有震惊,又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尴尬,像是被赤裸裸地揭穿了心底的秘密。 林蒙的语气冰冷如霜,直指人心:“刘嬷嬷,你的威风似乎大过了天际!” 刘嬷嬷的眼神中不再有那抹冷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恐惧,她嗫嚅着,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老奴……老奴只是尽职尽责……”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殿中炸响,众人无不愕然,谁也没想到,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刘嬷嬷,竟然会在林蒙面前低头。 公主心头一松,似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皆大欢喜的局面就在眼前。 然而,林蒙眼中却满是鄙夷,他一挥手,清脆的耳光如闪电般落在刘嬷嬷的脸上。 啪—— 一声脆响在空旷的殿堂里回荡,刘嬷嬷的脸颊上立刻显出了鲜明的红肿,她下意识地捂住脸,痛呼出声。 宦官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公主瞪大了明眸,惊讶得几乎要跳出胸膛,她心中竟然是满满的担忧,林蒙此举,难道是要掀起一场风暴?母后若是得知,必定雷霆震怒,父皇更是龙颜大怒,他……难道是疯了? 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公主只觉得心头沉重,仿佛背负了千斤。 几个宦官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忍不住跳出来,怒斥道:“林蒙,你这是何等的狂妄,你可知这是犯上作乱的大罪!你竟敢打……” “本少爷打了谁?”林蒙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刘嬷嬷,本少爷问你,他们说本少爷打了你,你怎的不说?” 刘嬷嬷已被羞辱到了极点,心中对林蒙的恨意如火山般喷发,但面对林蒙冰冷的质问,她只能屈服,捂着腮帮子,虽有不甘,却顺从地回答:“林……林公子并未打老奴……” 那宦官以为刘嬷嬷已被打蒙,心想,刘嬷嬷是娘娘身边的人,今日本应趁机巴结,于是立刻接口:“如何没有打?” 林蒙双手环抱,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这就奇了,连刘嬷嬷自己都说没有,你算哪门子的角儿,敢来胡说八道,莫非是看本少爷好欺负?” “……”宦官一愣,突然觉得林蒙的话颇有几分道理。 就在这时,又一幕令人瞠目结舌的场景发生了,林蒙毫不犹豫地扬起手,又一个耳光,清脆地落在刘嬷嬷的脸上! 刘嬷嬷的颧骨瞬间高高隆起,她发出一声哀嚎,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颊,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在这静谧的宫苑之中,林蒙的目光如寒冰般锐利,冷冽地穿透了周围温吞的氛围:“刘嬷嬷,你敢再说一遍,本少爷有没有动你一根手指头?” “……” 他的话语中,早已不再是简单的质问,而是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仿佛他的意志,便能在这深宫之中掀起狂风暴雨。 宦官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愤怒与不平,他们与刘嬷嬷同属宫中一脉,此刻却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割伤,同仇敌忾之情油然而生。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起,那不仅是肉体的疼痛,更是尊严的践踏。他们看着林蒙,眼中闪过一丝不屈,但更多的是对这位恶少的敬畏。 刘嬷嬷捂着红肿的脸颊,她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恐惧,她颤抖着声音,几乎是哀求:“没打,没打,老奴敢发誓,林公子并没有打我!” “……” 宦官们一时竟无言以对,他们互相对视,只见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惊慌失措。 林蒙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宫中,哪里是简单的奴仆与主子的关系,每一个角落都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暗流涌动。他们对皇帝皇后俯首帖耳,对贵人们却充满了算计与提防。 太康公主,这位被宠爱至极的公主,竟然也未能幸免于这些阴险狡诈的陷害。 在这个讲究三从四德的封建时代,即便是天上的月亮也难以触及的公主,也难免被束缚在礼法的桎梏之中,这给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可乘之机。 宦官们的心头猛地一震,他们感受到了林蒙眼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峰,让人望而生畏。 林蒙负手而立,声音冷冽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莫非你们以为,本少爷是那种任人欺凌的软柿子?敢污蔑我林蒙,你们可知道后果?” 他的话语如一把利剑,直指人心,宦官们一个个面色如土,连大气都不敢出。 林蒙目光一沉,语气更甚:“今日之事,若有人胆敢再敢妄加揣测,那就别怪本少爷翻脸无情!” 说罢,他不再理会那已经吓得脸色苍白的刘嬷嬷,转身对着公主,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殿下,您受惊了,让本少爷来好好为您驱散这阴霾。” 公主瞪大了眼睛,那惊愕之色几乎要溢出眼眶。 她心中暗忖,林蒙这顽劣之徒的胡闹,简直像是点燃了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纵使他平日里嚣张跋扈,她的心头却总是不由自主地为他悬着一把无形的忧愁。 刘嬷嬷的阴险狡诈,她早已领略得淋漓尽致,她那点小聪明,在她这等张家的后代面前,不过是小丑般可笑。她岂会看不懂这些奴才的心思,只是那层薄薄的矜持,让她不便当面戳穿。 纵使看穿了这一切,她却不敢轻易揭开那层窗户纸。身为女儿家,她的内心深处,尚存着一份少女的娇羞与胆怯,即便告到了母后那里,母后只会怪责这些奴才胆大妄为,却不会体谅她年幼的脆弱,反而会引来更多的担忧。 因此,她总是强颜欢笑,装作毫不在意,直到今日…… 刘嬷嬷这次可真是栽了个大跟头,按理说,她应该同情刘嬷嬷,可不知为何,她的心头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担忧,为那顽皮的林蒙。林蒙那一下下的巴掌,虽然响亮,却打得她心跳加速,以为林蒙这下完了,岂料那刘嬷嬷在他面前,竟像是被驯服的绵羊。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林蒙温柔的目光扫过她,与她往日的严厉判若两人,让她既感意外又觉好笑,她嗫嚅着说:“我……我……求你,给我把把脉吧。” 她的话音轻柔得如同夜莺吟唱,她的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仿佛真的受到了惊吓。 林蒙轻轻叹息,做好人果然没好下场,但他还是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说:“好吧,看诊吧,把你的手伸出来。” 这一次,虽然依旧带着几分羞涩,但她的动作比以往果断了许多,那双白皙的手在林蒙面前轻轻一伸,仿佛一朵含羞待放的莲花。 林蒙上前,能感受到她吐气如兰,他轻轻搭上她的脉搏,虽然依旧是在行骗,但多年的磨练,却也让他有了几分模样。 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林蒙闭上眼睛,装作颇有经验的样子,手轻轻搭在她的腕上,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显得格外庄重,平日里的傲气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小心翼翼。 就在他准备放手的时候,公主突然咬着唇瓣,轻声说:“谢谢你。” 林蒙的手还悬在半空,公主的声音轻得如同微风,林蒙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朝她微微一笑:“嗯?” “谢谢你,林才,为我……”她本想抱怨两句,却又觉得不妥,便停下话头,只是眨了眨眼,对着林蒙轻笑。 林蒙心中暗自嘀咕,这女人家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话说到一半就打住。 不过,她的这份心意她还是感受到了,看来,这位公主还是有点良心的,仿佛受到了她的鼓舞,林蒙也豪情万丈起来,差点就捋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却又压低声音说:“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就告诉我,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公主那无辜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林蒙,似乎无法理解这个男子为何动不动就问候别人家人的粗鲁,但……明明问诊的时候,他也不见得有多轻薄啊! 或许正是这份看似粗鲁,却又在关键时刻的拘谨,让公主对林蒙产生了几分信任! 她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坚决,终于开口:“有的!” “真的有?”众人瞪大了眼睛,好奇地追问。 “欺软怕硬,简直是卑鄙无耻!”林蒙愤然站起,挥舞着拳头,一副要为女子出头的好汉模样,“是谁?我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儿气概!” “我……我哥……” 林蒙的话音未落,原本准备大打出手的手瞬间僵硬,脸色变得无比尴尬。 “小……小朱?”林蒙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心中的豪情壮志瞬间化作泡影。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严肃地说:“好,下次……我会严厉批评他,若他再敢欺负你,我要让他好看!” 看着林蒙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公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得花枝乱颤。 林蒙赶紧收回手,退后两步,脸上泛起红晕,只想落荒而逃。他朝公主恭敬地行了一礼,带着几分狼狈,匆匆离去。 走时,林蒙的速度比兔子还快,生怕公主再说出什么让他尴尬的话。不等公主开口,他已经扬长而去,留下一阵笑声在风中飘荡。 第135章 坚持己见的贤者 春意盎然的四月,终于将最后一丝寒意驱逐殆尽,热烈如火的夏日如期而至,空气中弥漫着勃勃生机。 在这充满活力的季节里,番薯也迎来了丰收的季节,一株番薯竟然结出了十几颗硕果,生机勃勃,林蒙精心照料。 然而,为了抵御虫害,这十几颗番薯被分别运用了各种培植技巧,有水培,也有土培,眼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大量繁殖出新的种苗。 只是……连续半个月,京城竟然没有一滴雨。 往昔的气候规律里,冬去春来,总是伴随着连绵细雨,然而,今年的春天却仿佛被遗忘,整个春日都沉浸在冬日的严寒之中,冬日刚刚离去,便直接过渡到了炎热的夏日。 小冰河期的气候影响,远不止无尽的雪花那么简单,连日来滴水未下,让西山屯田百户所的众人叫苦不迭,因为……引水…… 张信的脸色暗沉,人也消瘦了许多。早已没有了初来百户所时那细腻的肌肤,卷起袖子,手臂像黑炭一样黝黑,一张黑脸,若是印上个月亮,便可以去扮演包公了。 幸而他是个老实人,作为出身贵族的子弟,自然从小未曾吃过什么苦,在这里却毫无怨言,林蒙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这让林蒙对张世伯充满了感激,没有张世伯的严格管教,又怎会有如此温顺的张副百户呢? 总之,张副百户用起来非常得心应手,是个绝佳的助手。 其他校尉们起初每日哀嚎,但渐渐地,也都习惯了。 人嘛,都是被管出来的。每当来到西山,看到这里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林蒙便感到无比满足。 只是,令人担忧的是,因为连日的大旱,连老天爷也吝啬地不肯洒下点滴雨露,以至于西山这片土地都龟裂开来。 这时,林蒙想起了弘之十二年的那场大旱。 那场大旱持续了一个半月,对刚刚度过冬日的京师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林蒙之所以一开始忽视这场旱灾,并非因为他的记忆力不佳。 实际上,在上一世,他作为一个空有学历,却无出身、无背景,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的普通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沉浸在档案室里读书。 他的记忆力非常惊人,而且由于各种史料,他可以交叉印证,比如读到北京的地志,这里的记载往往可以与明实录的记录相互印证,又或者是清人所编撰的明史,虽然与实录和地志的记录有所冲突,但大致内容,也有很多相互印证之处。 林蒙之所以忽视这场旱灾,只是因为史料中关于旱灾的记录太过频繁,尤其是北林,几乎每年都有山东旱、山西旱、京师旱、无雨的记录,严重时,则多为“淮北旱,无雨,民饥、人相食”之类的记载。这样的干旱记录,林蒙想忽视都难。 在那些尘封的古籍中,寥寥数笔勾勒出的历史画面,初读时不过泛起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字里行间的微风掠过。 然而,置身于这依赖天时吃饭的年代,亲眼目睹一幕幕,方才惊心动魄,仿佛触目惊心的剧幕正缓缓拉开。 眼前这片龟裂的土地,庄子四处,人们为求一水而忙碌奔波,却见许多河流早已断流。即便成功引水,也是杯水车薪。争水之斗,时有发生,即便是天子脚下,顺天府也无法置身事外。 幸好,这西山之地是屯田之所,倒无人敢来抢夺水源! 在这个世界上,唯有林蒙,才会去抢夺别人的! 林蒙内心急切地盼望着番薯能够迅速生长,繁衍出更多的种子。番薯不仅亩产量高,更耐旱无比,若能广泛种植,不知能救活多少生命。 然而,育苗之事,恐怕要耽误不少时日,这让他不禁心生遗憾。 林蒙沉浸在这样的思绪中,一日,他在屯田百户所的庄子中,凝视着一盆盆水缸中的番薯,新芽破土而出,他对番薯寄予厚望,却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将此事上奏朝廷。遗憾的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即便他上奏,恐怕也会被视为天方夜谭。 他带着一丝忧郁步出暖房,却迎面撞上了王守仁。 又是这个家伙,怎么还没走? 显然,王守仁是特意来找他的,只见他满脸兴奋,激动地说:“我悟出来了。” “什么?”林蒙异地看着他,真是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人的执着。 王守仁仿佛入了魔,双眼放光,口中道:“我明白了王轼兵败的原因,那汇聚在贵州的客军,缺乏实战经验,尽管王大人的布阵稳妥,但……” “神经病!”林蒙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这疯子,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呢?原来你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件事? 林蒙对王守仁的执着感到无奈,这位后世被无数人尊崇的心学大儒,开宗立派的圣人,怎么就……如此一根筋呢。 果然,眼见为实,才是真理! 现在林蒙的事情繁多,实在没有心情再和他纠缠,于是不耐烦地举步离去。 “你猜的对不对?”王守仁似乎已经习惯了林蒙的“直言不讳”,而林蒙身边的人,也都习惯了林蒙的个性。 其实这很好理解,任何人接触林蒙,对他的期待本就不高,甚至可以说是低得可怜。人们普遍认为,这个传说中声名狼藉的家伙,不做出街头随地大小便的事情,就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期待,甚至有人对他产生了好感。 林蒙脚步未停,口中不耐烦地说:“你烦不烦?这都老掉牙了。” 王守仁如同影子般紧随其后,这位奇特的青年执着得近乎顽固,步步不离地跟在林蒙身后:“林公子的远见卓识,学生五体投地,自诩熟读兵书,实则不过纸上谈兵,实感汗颜。” “林公子,何不找个清幽之地,坐下来品一壶清酒,畅谈一番?” “林公子……学生心悦诚服,愿虚心请教,但求不吝赐教。” 林蒙公务繁忙,满腔抱负,心中对王守仁固然敬佩,然而他心中所敬仰的,是那位名垂青史、平定叛乱、风华绝代的王守仁,而非眼前这位热衷于刨根问底、打扰他勤政为民的家伙。 笑话,本公子日进斗金,分秒千金,岂能与你闲聊?自个儿回去慢慢琢磨吧,磨砺个二十年,说不定就成了江湖奇才! 林蒙加快步伐,然而王守仁武艺高强,步履轻盈,宛如黏人的小虫,紧追不舍,口中还不忘唠叨:“林公子,三人行,必有我师;林公子之才,学生仰望……学生只求一问,问后绝不纠缠。” 唉…… 林蒙长叹一声,他算是彻底服了,只得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无奈道:“说吧,本少爷心情烦躁,快说,否则……本少爷可不客气了!” 本想再添一句“揍得你妈都不认识你”,但转念一想,似乎还真不是对手,人得有自知之明啊。 王守仁凝视林蒙,终于开口:“林公子是如何洞察先机的,林公子年纪轻轻……” 林蒙沉默片刻,轻吐四字:“知行合一!” 这四个字,仿佛一道闪电,划破了沉寂。 “知行合一”,那是王守仁在正德三年,于贵阳文明书院讲学时首次提出的理念。 而此刻,他却在这里,听见了林蒙口中这四个字。 当然,王守仁所阐述的“知行合一”,更多是在哲学领域,所谓的“知”,指的是人的思想意识;而“行”,则是对这些意识的具体实践,即思想与行动的完美结合。 但林蒙所提及的“知行合一”,却是针对贵州局势的深刻见解,即人不能仅停留在书本上,还需结合实际情况,既要学习知识,也要通过实践来验证真理。 王守仁一愣,心中涌起深深的触动。 显然,林蒙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足以让他产生深刻的感悟。 他眉头紧锁,整个人仿佛陷入沉思,竟然对林蒙的话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林蒙也不再理会他,本想去视察校尉们挖渠引水的情况,此刻却改变了主意,径直回家。 心情沉重地踏入家门,刚一踏入厅堂,便见徐经鬼鬼祟祟地探出头。 林蒙瞪他一眼,心中暗叹,自己的门生越来越像自己了,一个个都这般狡黠,语气严厉地斥道:“进来!” “哼,终于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踏了进来,生怕被人窥见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还不时回头偷瞄几眼,直到确认无人尾随,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林蒙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冷哼一声:“说吧,什么风把你吹得如此畏首畏尾?” 徐经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恩师,今日有一位贵客莅临,特意前来拜访老爷,可惜老爷不在。这位客人颇为好奇少爷的近况,得知少爷也不在府上,便留下了一封颇具深意的便笺。更令人称奇的是,他还带来了一对价值连城的玉璧,说是听闻少爷对这类小物情有独钟,特意送来两副,让少爷随意把玩,若是不喜欢了,丢掉便是,也不必多加珍惜。” 第136章 疯狂探试 璀璨玉璧,竟如流水般赠予,林蒙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波澜。这等价值连城的宝物,说送便送,莫非其中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蒙心中充满好奇,这玉璧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等的神圣使命? 林蒙直截了当地问:“玉璧呢?” 徐经脸上泛起一丝神秘的微笑,环顾四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然后才缓缓道:“学生暂时将它藏匿,待夜深人静之时,再恭恭敬敬地呈上,以免落人耳目。” 林蒙看着徐经这副模样,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气恼:“你这是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徐经一脸认真:“恩师,来者非同小可,乃是自称曹建的宁王府使者。宁王殿下,身份尊贵,远在千里之外的江西,无缘无故地来结交林家,这其中必有蹊跷。学生担心林家与宁王府的交往过密,会招致非议,尤其是师公在五军都督府的职位,更需谨慎。因此,学生虽然本意拒绝这份厚礼,但见对方执意相赠,便暂时收下,并严令门人保密,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恩师归来。” 林蒙听罢,脸色瞬间凝重,这其中的确透着几分诡异。 提及那位宁王朱宸濠,在史册上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为何? 因为他在太子朱厚照登基后,竟然公然起兵造反! 此人野心勃勃,觊觎九五之尊,早在王位之初,便暗中筹备着谋反的大业。 然而,林蒙却一直觉得这位藩王与自己相隔甚远,谋反之事似乎还遥不可及,未曾想过,他竟已悄悄将触角伸向了林家。 细细思量,这也不无道理。一方面,林父在军中担任要职,另一方面,林蒙本人也与太子日益亲近。 难道朱宸濠是看中了林家父子,意图拉拢他们,为其篡位大业效力? 藩王与京中勋臣暗中勾结,出手便是珍贵的玉璧,如此大礼,自然容易引发众人的猜疑。 林蒙不禁对徐经投去赞赏的目光,徐经虽不及唐寅之才,但心思缜密,处置得当,前途不可限量。 林蒙沉思片刻,道:“取来便笺,为师一观。” 徐经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便笺,林蒙接过,轻轻展开,那“林兄钧鉴”四个字跃然纸上,字迹遒劲有力。 令林蒙惊讶的是,自称林兄的并非曹建,而是落款处那“弟朱宸濠敬上”的字样。 这位宁王殿下,竟对林家如此谦恭,堂堂亲王,竟自称弟,实属罕见。 信中内容,虽是敬仰之词,却也透露出几分深意。 在这古色古香的府邸中,林蒙的目光在宁王殿下的身上扫过,那家伙,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历史奇观啊!他这“三顾茅庐”般的举动,莫不是将林蒙当成了那千古传颂的刘备,意图招揽天下英豪? 这人的心思,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若非他是个“天才”般的存在,又怎能成就那惊世谋反之举?退一步讲,即便他谋反,至少还懂得广纳贤才,而他,却是招兵买马,尽是些乌合之众。比如…… 提到唐寅,林蒙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无奈。若非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这位昔日的门生,恐怕早已在科举弊案的风波中消失无踪。然而,正是宁王殿下,这位谋反的藩王,将唐寅这位“软柿子”收入麾下。唉,林蒙不禁摇头,但终究是自己的弟子,曾经的“半偶像”,还是别再腹诽了。 目光转向徐经,林蒙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书信收好,笑容满面地赞道:“小徐啊,你这回做得相当出色。” 在五位弟子中,徐经无疑是给林蒙带来最大惊喜的那一个。他通天文地理,情商高,处事得体,即便欧阳志和唐寅之间有嫌隙,徐经也能与他们和睦相处,这让林蒙倍感欣慰。 徐经谦虚地一礼,诚挚地说:“恩师抬爱,学生定当竭尽全力。” 林蒙满意地点头,轻松地将重任交给了他:“今后,若那位姓曹的再来,就交给你了。” 徐经收下这份信任,心中暗自庆幸,终于有了独当一面的机会。 而那两块白玉,徐经在深夜送至林蒙寝卧时,林蒙眼前一亮,这两块玉璧,光洁无瑕,宛如脸盆大小,价值连城,可见宁王殿下出手之大方。 这宁王,为了造反,真是下了血本。然而,林蒙心中又生出一丝疑惑,宁王若真想拉拢林家,那他还会拉拢谁呢? 历史上,宁王确实收买了无数人,甚至朱厚照身边的人。他曾在南昌暗中积蓄力量,扩充卫队,虽有人弹劾,终究无果。而那刘瑾,史料上记载,宁王曾试图收买他。 只是,现在宁王真的收买了刘瑾吗? 林蒙眼珠一转,心生一计,不如,试试看…… 次日清晨,林蒙匆匆赶往詹事府,陪伴朱厚照在明伦堂读书,放学后,便与朱厚照一同来到文化堂,开始了新一天的谋略布局。 在炎炎夏日里,林蒙悠然地翘着腿,如同一尊懒散的雕像。然而,这副闲适之下,却隐藏着无尽的苦楚——身为威严的禁卫百户官,他却不得不套上那沉重得仿佛踏着千斤石块般的靴子。这些靴子不仅硬得硌脚,还必须裹上厚重的裹脚布,一节课下来,林蒙感觉自己双脚如同泡在酸臭的腌菜坛子里。 起初,他还有些拘谨,但眼见朱厚照迫不及待地踢掉靴子,解开了裹脚布,一股比咸鱼还浓郁的酸臭味瞬间扑鼻而来。林蒙忍不住剧烈咳嗽,这酸臭味,简直堪比生化武器! 尽管如此,他还是迅速脱下了自己的靴子。 刘瑾恭敬地上前,为朱厚照献上一杯香茗,面带微笑地准备退下,林蒙却突然叫住了他:“殿下……” “你那双脚,真是臭气熏天。”朱厚照皱眉,仿佛那臭气能直接让他作呕。 林蒙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臭不要脸,再臭,也比不上你的皇族气息!” “说吧,有什么事儿?”朱厚照不咸不淡地问道。 “不是那事儿。”林蒙笑着摇头,眼中闪烁着狡黠:“臣是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刘瑾一听有事儿,立刻竖起了耳朵,整个人像是一根绷紧的弦。 “殿下可曾听闻宁王的大名?”林蒙笑着提起,语气中带着一丝敬意。 “宁王?”朱厚照不屑地撇撇嘴:“听说过,无甚奇特。” 朱厚照这人,性格随性,对亲族间的纷争不甚关心,对那些皇族亲戚,除了自己的两个舅舅,他一律视若无睹。对于其他宗室叔伯,他印象好的寥寥无几。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在皇族之中,真正的贤者毕竟凤毛麟角。 林蒙继续说道:“臣听闻,宁王殿下贤名远播,在南昌府,他爱民如子,为人称道,让人不得不佩服。” 朱厚照却是不以为然:“他爱他的百姓,与我何干?” 这话题,显然有些微妙。 刘瑾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他惊讶地看了林蒙一眼,没想到他会在此时突然提起宁王,似乎有意在吹捧。 林蒙却是一笑:“殿下不可如此说,臣斗胆直言,在这满朝公卿和宗室藩王中,除了家父还算勤勉,也就宁王殿下还保持着几分风度。这样的贤王,简直珍如拱璧。更重要的是,臣听说他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龙体不适时,他忧心如焚。” 朱厚照“嗯”了一声,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林蒙眯着眼睛,忽然一笑:“还有一点,宁王殿下对太子殿下,那是敬仰得很哪。” 刘瑾背对着林蒙,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找借口拿起鸡毛毯子,擦拭起角落里宫灯的尘埃。 朱厚照这才露出一丝好奇,带着几分惊讶问道:“他敬仰本宫,敬仰什么?” 林蒙抿嘴一笑:“自然是敬仰殿下,据臣所知,宁王殿下得知殿下您喜好名驹,正在南昌府四处搜寻,他连普通的骏马都不愿献上,只因他心中明白,殿下乃古今第一太子,非天下最极品的骏马不足以匹配殿下的雄姿。” “哈!”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这个小家伙,倒是个识趣的。” 那边厢,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哎哟,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刘瑾在打扫时,不小心搬歪了那摇曳生姿的灯架子,它轰然倒下,正中刘瑾的头顶! 刘瑾痛呼一声,朱厚照见状眉头微皱,不耐烦地斥道:“本宫与老林正商国事,你这般拖拖拉拉,还不快滚!” 林蒙却是一脸戏谑,望着狼狈不堪的刘瑾,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一言不发。 朱厚照对于这位宁王,兴趣向来寥寥,待刘瑾灰溜溜地离开后,林蒙才四处张望一番,悄声而神秘地对朱厚照说:“殿下……” 第137章 达到自己的目的 朱厚照瞥见林蒙那鬼鬼祟祟的模样,精神瞬间高涨,双眼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他急不可耐地挤上前去,可一凑近,林蒙那双臭脚就让他皱眉不迭,险些忍不住要退避三舍! 林蒙也是强忍着恶心,同样暗暗嫌弃朱厚照的脚气,两人表面上装得亲热无比,实则内心都在暗自庆幸对方的距离。 “殿下,宁王昨日送了两个美玉璧给我。”林蒙低声耳语,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朱厚照眼珠子瞪得老大,惊讶道:“这就难怪了,常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看来……”他话未说完,林蒙却打断了他。 “殿下,您得想想,宁王身为亲王,身份尊贵,为何要送玉璧给你呢?”林蒙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是啊……”朱厚照陷入沉思,突然间灵光一闪,龇牙咧嘴地笑道:“他这是想讨好本宫?” “恐怕未必。”林蒙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宁王堂堂亲王,身份何等高贵,为何要如此费尽心机?我看,他必有图谋。” “谋反?”朱厚照脱口而出,身体猛地一颤,眼中却闪过一丝兴奋,甚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林蒙知道宁王谋反之事万万不能轻易定论,除非他真的闲得发慌! 他赶紧摇头道:“他究竟有何企图,日后自会揭晓。现在我们可不敢胡乱猜测,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怕是要掀起轩然大波,就算陛下不追究,那些皇亲国戚们恐怕也要掀桌而起。” 朱厚照觉得林蒙说得有理,虽然他平日里爱玩爱闹,但也不傻。 大明历史上,朱允炆的削藩之举造成了严重后果,甚至引发了朱棣的靖难之役,天下大乱。轻易指责亲王谋反,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这会让全国上下的一百多藩王都感到不安,说不定下一个受害者就是自己。 “不过,微臣倒有个主意,我们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林蒙的声音低沉而富有魅力,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朱厚照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迫不及待地追问:“怎么个将计就计法?” 林蒙神秘兮兮地道:“宁王既然想收买你,他身边自然有耳目。我们若能在你面前多夸夸宁王,那宁王自会察觉。届时,他若以为你受了好处,自然会更加卖力地讨好你,到那时,他会有何举动呢?” 朱厚照恍然大悟,拍拍脑门道:“原来如此,这是要我们发大财了?”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光闪闪的未来。 “金钱,不过是过眼云烟。”林蒙严肃地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咱们不谈那俗气的东西,咱们谈论的是关乎国家命运的宏伟蓝图。” 朱厚照急得团团转:“可他分明是送来了大把的银两啊,那些闪闪发光的银子,不就是白花花的财富吗?老林,这样的好事,难道不应该大家共享吗?” “殿下……”林蒙痛心疾首地望着朱厚照,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若是继续这样争论,怕是要伤了咱们之间的情谊。我要说的是……” “别说了,就这么定了!”朱厚照斩钉截铁地一拍桌子,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咱们来个二一添作五,五五分账,本宫……唉,穷得叮当响……”说到“穷”字时,朱厚照的表情变得极为夸张,仿佛真是心酸至极。 “原来,穷得这么让人心疼啊。”朱厚照的这番表演,让人忍俊不禁。 曾经,朱厚照并未觉得银子有多么重要,挥霍起来也是毫不在意。然而,自从结识了林蒙,目睹他日进斗金,生活得有滋有味,朱厚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人生的真谛。 林蒙只能无奈地苦笑:“噢。” “那么,我们是不是该回归正题,继续探讨国家的大计了?”朱厚照兴奋地提议:“接下来的步骤,我们该如何布局?” “我不想再谈了。”林蒙一摊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殿下,你只需多多提起宁王的美德便可。至于这件事,你知我知,就是连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无需透露。” 朱厚照点点头,信心满满地说:“本宫只信得过老林。” ………… 夜幕降临,林蒙心满意足地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刚踏进府门,便见徐经在门口鬼鬼祟祟地向外窥探。 林蒙一见这位得意门生,心中暖流涌动,他可比那些只会吟诗作画、死读书的庸才强多了。 林蒙下马后,徐经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地向林蒙行了一礼。林蒙点头回应,两人默契地无言走进厅堂,四周无人,徐经这才低声说道:“就在一个时辰前,那个曹建又来了。” 林蒙心中一紧,果然是刘瑾的举动。看来刘瑾在宁王身上下了不少功夫,这也不难理解,无论是宫中还是詹事府的宦官,哪个不是皇亲国戚争相巴结的对象。 但刘瑾似乎陷得太深了,宁王可能早就将他吃得死死的。上午还在太子面前夸赞宁王,下午宁王的手下就送来了礼物。 “送了些什么?”林蒙好奇地看向徐经。 徐经从袖中取出一叠礼单:“恩师,请过目。” 林蒙接过一看,礼单上的物品琳琅满目,玉如意、珊瑚、珍珠、古画应有尽有。林蒙却不以为然,打了个哈欠:“这些玩意儿,真是无趣。下次他再来,就告诉他,我林蒙更偏爱实实在在的金银财宝。” “……”徐经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半晌才艰涩地开口:“恩师,这……这恐怕不妥吧?我这两日,心绪如麻,犹如身处惊涛骇浪之中,惶恐不安。宁王的这份厚礼,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收下的。一旦风声传出,那……后果不堪设想。再者,宁王接连送礼,这其中必有蹊跷,他……恐怕别有用心。我……我实在是良心难安。” 林蒙一瞪眼,不屑地说:“良心?那玩意儿能值几个钱?你只管收下便是,至于那曹建,你就告诉他,我最近手头紧,家里的马都是老弱病残,让他挑几匹好马送来。” 徐经只觉得一阵晕眩,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往深渊的路径。 这……这分明是索贿!向藩王索贿,天哪…… 目瞪口呆的徐经面前,林蒙却是一笑,轻松地说:“放宽心,习惯就好。” ………… 南昌府,赣江滩头,迎恩馆。 迎恩馆,原名滕王阁,始建于唐代,历经岁月沧桑,几度兴衰,终于在景泰年间,被巡抚大人重修,易名为迎恩馆。 不出数年,宁王府便占据了这风水宝地,将它变成了自己的别院。 站在高台上,俯瞰赣江,波涛汹涌,水流不息。 此时,年仅三十岁的朱宸濠,站在高台之上,遥望赣江,激情澎湃。 宁王朱宸濠,太祖高皇帝的五世孙,宁康王的庶子。初封上高王,因宁康王无子,去年被敕封为宁王。 在他身后,一位书生缓缓走来,轻声说道:“殿下,曹建有消息传来。” “念。”朱宸濠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站在高台上,狂风拂过他的长袍,他的目光依旧坚定地望向远方,仿佛要用尽目力,去窥探赣江对岸的景色,却因江面上弥漫的薄雾,目力所及,也只有滔滔江水。 那翻滚的浪花,卷起泥沙,汹涌澎湃,气势磅礴,让人不禁为之震撼。 书生继续说道:“南和伯林蒙,贪婪成性,与太子勾结,狼狈为奸,已经收下两份重礼,在太子面前为他美言……” 朱宸濠的眉头微微一挑,随即露出厌恶的神色,冷笑道:“林蒙那家伙,我听说过,最近南和伯府风头正劲。他的父亲,不就是在天津卫巡视海防吗?林家本是忠良之家,怎料出了林蒙这等败类!” 书生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国家兴亡,必有奸臣。当今陛下昏庸无能,太子更是臭名昭着,天下百姓早已苦不堪言。当年燕王朱棣,若非他机智过人,这天下怎会落到这等昏君手里。” 在朱宸濠的眼眸中,赞同的火花如同燎原的火焰,他挺直了腰杆,那凝望赣江的目光终于缓缓收回,转身投向了这位才子——他的心腹智囊,王伦。王伦,这位深藏不露的谋士,是朱宸濠心中最为倚重的棋子。 回想起先祖朱权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朱宸濠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愤怒。在靖难之役的风云变幻中,朱权的英勇与忠诚,却换来了朱棣的背叛与冷漠。那原本的盟约,在南京城的金碧辉煌中化为泡影,一道冷血的圣旨,就将朱权贬谪至南昌,成了孤寂的南迁客。 这段历史,对朱宸濠而言,是刻骨铭心的奇耻大辱。 他坚信,朱棣的后裔们早已沉溺于昏庸的醉梦,而大明王朝,也在这些昏君与朝中奸佞的把持下,摇摇欲坠,濒临崩溃的边缘…… 第138章 给太皇太后赠礼 在这紧张而又暗潮汹涌的宫廷角力中,王伦的话语如同投石入水,瞬间激起了朱宸濠心中汹涌的波澜!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意,一字一句地道:“确实,当今圣上无道,太子更是荒唐透顶。瞧他那身边的林蒙,恶名昭彰,人人得而诛之,可他却得到了皇帝和太子的青睐。这不正说明了,苍天之下,百姓的苦难已经达到了何种地步吗?” 朱宸濠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语气中充满了勃勃野心:“这林蒙,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棋子啊。” 王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宸濠,谨慎地询问:“殿下,您的意思是……” “这等贪婪成性、利欲熏心的家伙,若能为我所用,岂不是如虎添翼?”朱宸濠越说越兴奋,“想那林蒙的父亲林景隆,昔年也是赫赫战功,若能拉拢他的儿子,再进一步笼络他的父亲,就算他们再想置身事外,恐怕也难逃干系。林蒙与太子关系密切,只要满足他的私欲,他必会在皇帝和太子面前为我美言。这样的良机,简直比珍宝还难得……” 朱宸濠的话语中充满了得意,接着道:“有了他这样的‘傻瓜’,我朱宸濠无忧矣。立刻修书给曹建,林蒙的任何要求,一律照办,我朱宸濠有的是银子。” 朱宸濠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自信,这并非无的放矢。他的藩地江西,富饶无比,南昌、上高、宜春、高安等地,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更别提那宁王府,藏有无数财宝,足以支撑他雄心勃勃的野心。 “学生明白了。”王伦一拱手,心中却仍有几分忐忑,他眉头微皱,担忧地问道:“但林家昔年可是靠靖难起家,林景隆更是忠心耿耿,林蒙……他真的会甘心臣服于殿下吗?” “你太天真了。”朱宸濠一瞪眼,斥道:“林蒙此人,我早已派人细细打探。这样的利欲熏心之辈,只需稍施小计,便能让他俯首称臣。” 王伦微微点头,最后坚定地说道:“那么,学生明白了。” ………… 在林蒙的西山脚下,三片培育红薯的试验田,在炎炎夏日中,已经硕果累累。 挑选出最健壮、无病虫害的番薯进行育种,其余的,就只能作为口粮了。这番薯的口感相当不错,林蒙将一些看起来不太完美的带回家,熬了一锅粥,他自己却不敢先尝,毕竟这个时代的番薯品种,谁又能说得清呢? 于是,他召集了五位门生,每人桌上都摆着一碗热腾腾的番薯稀饭,那独特的番薯香味与粥的醇厚相融,竟让人食欲大增。 “吃吧。”林蒙难得地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经眼观鼻,鼻观心,他就像一尊木雕般的静坐,实则心中洞若观火,活灵活现。面对恩师的忽然热情,他心里不禁嘀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欧阳志、刘文善和江臣三人似乎早已看穿了恩师的伎俩,相互对视,犹豫不决,筷子悬在空中,迟迟不肯落下。 唐寅却是个单纯的乐天派,满怀感激地说:“恩师赐粥,实乃天恩浩荡。” 话音刚落,他埋头大口吃起来。众人紧张地注视着他,只见他大口吞下那黄澄澄的番薯粥,甜香扑鼻,他顿时眉开眼笑,赞叹道:“好吃,好吃,你们怎么还不动筷子?” 然而,大家似乎都认定了这粥中有毒,即便毒药入腹,也要慢慢发作。 唐寅并未察觉众人的异样,真诚地说:“恩师,这粥真好吃,您也尝尝。” 林蒙微笑着,故作高深,摇头道:“为师已经尝过了,小唐,你多吃一些。” 唐寅心中暖流涌动,恩师平日待他虽好,但如此体贴入微,实属罕见。他眼中泛起泪光,这小小的关怀,犹如春日暖阳,暖意融融。 “唉,情商真是低啊。”林蒙心中暗叹。 这一顿红薯稀饭意外地受欢迎,林蒙心中也稍感安慰。再去詹事府时,朱厚照一见他,眼睛就亮了起来,等身边无人时,他迫不及待地靠近林蒙,低声问道:“宁王送银子来了吗?” 林蒙摇了摇头。 朱厚照顿时泄气,气呼呼地说:“这狗东西,是不是舍不得啊?” “这……”林蒙笑了笑:“就看宁王殿下的决心了。” “决心?”朱厚照若有所思,随即又摇头:“本宫要去抄道经了。” 这一举动太过突然,朱厚照向来只对兵事感兴趣,怎么会突然对道经产生兴趣? 林蒙疑惑地问:“殿下竟有此雅兴?” 提起道经,林蒙不禁有些怀念,上一世家乡附近就是道教名山阁皂山,受此影响,他也读过一些道经,不过目的是为了提升逼格,以便找到女朋友。可惜,最终书是读了,女朋友却不见踪影。 那时候他还太年轻,不知道妹子们眼中的逼格是香奈儿、阿玛尼,而不是道德经,更别提高尔基和大仲马。 朱厚照一脸懊恼地说:“过些日子就是皇祖母的诞辰了,父皇命本宫抄录几本道经送去,否则……” 当朱厚照的目光中涌动着难以言说的凄凉,他哀怨地呢喃:“若不然,就请赐我一顿鞭刑。” “哦?”林蒙眉宇间闪过一丝戏谑,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微笑。 “哼,那……”朱厚照一见林蒙这般态度,心中便泛起怒火,拉着林蒙的手臂,不依不饶地说:“那就请你帮本宫抄写一番,毕竟,好兄弟同患难嘛!” 林蒙无奈地耸肩,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殿下,您的字迹和我的截然不同,一旦我抄写,岂不是一望便知?这不是找麻烦吗?” 朱厚照却哈哈大笑,信心满满地说:“放心,皇祖母视力不佳,这点小伎俩,她根本分辨不出,快,快,本宫平日里对你不薄吧。” 林蒙虽心有无奈,却也只得苦笑:“既然如此,抄写便抄写,不过……从今往后,殿下不可再欺负公主殿下了。” “好好好,本宫答应你!”朱厚照最怕的就是那些枯燥无味的抄写任务,自然一口答应,拉着林蒙便开始了这场“苦役”。 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摆放得整整齐齐,一旁还特意摆放了一部《道德经》和一部对其的精妙注解。 《道德经》自不必说,而那部注解,林蒙一看便笑了:“殿下,连抄书都不会?” “什么?”朱厚照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林蒙无奈地扶额,与朱厚照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争论,简直是对牛弹琴。 朱厚照送来的《御制道德真经》竟然是北宋宋徽宗的亲笔注解,这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宋徽宗书画双绝,自是令人敬仰,但他对《道德经》的注解,却多以丹术为主,与道家的正统解读大相径庭。再想到宋徽宗是那个悲情皇帝,送这样的东西去太皇太后的寿宴,真是让人捏一把冷汗。 林蒙忍不住摇头,心想若是将这份手抄的《御制道德真经》献给太皇太后,恐怕她老人家非但不会高兴,反而会心生不悦。朱厚照这小子,命真是大啊! 林蒙心中虽有几分兄弟情谊,但也不会看着朱厚照盲目行事。于是,他沉吟片刻,道:“还有其他版本的《道德经》注解吗?比如大明太祖高皇帝的《御制道德真经》?” “呀……”朱厚照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太祖皇帝也曾经批注过《道德经》……” 林蒙无言以对,他实在不忍心揭穿朱厚照的“谎言”。宋徽宗的《御制道德真经》固然是皇帝亲笔,但大明太祖高皇帝的《御制道德真经》嘛,不过是挂名而已。 林蒙叹了口气,道:“那么,葛玄的《老子节解》可否一观?” “葛玄是谁?”朱厚照更加迷茫了。 林蒙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这位太子殿下真是需要好好补习一下历史了。 他无奈地将宋徽宗亲笔题写的《御制道德真经》轻轻搁置,眼见得时光匆匆,若等那朱厚照的磨蹭小能手把经注寻来,恐怕连最后一缕暖意都要随风而逝了。 他陷入沉思,自秦汉至我大明,道德经的注本如繁星点点,不下百种,除去各代帝王亲笔题注的《御制道德真经》,其余各派版本无不闪耀着独到的智慧火花。而他记忆深处,唯有危大有的《道德真经集义》若隐若现,那危大有,乃明初文皇帝时期的名士,其《道德真经集义》定是流传千古的瑰宝,不知如今是否仍熠熠生辉,等待着有缘人的细细品读。 第139章 尊敬的客人光临 在这浩渺的道家星空中,有一位传奇般的道人——危大有的,他的名字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在道家界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备受尊崇。 而他留下的版本,竟流传至今,仿佛时间都为其凝滞,这《道德真经集义》的问世,无疑是当时思想界的一次革命。理论上,太皇太后的案头,十有八九,也摆放着这一版本的经文。 林蒙,这位年轻的书生,对这个版本了如指掌,因为他知道,这篇集义已经成为了江湖的传说。 上一世,他或许还未能凭借此经装点门面,但今时今日,他至少省去了不少力气。 他胸有成竹,笔尖轻轻舞动,仿佛在书写着无上的道法:“道也者,恍兮惚兮,虚无缥缈,混沌初开,阴阳始生,万物由此而生,不可名状,强名之曰道……” 一旁的朱厚照好奇地望着,虽字字都识得,却无法理解这文字背后的深意。 然而,他并不在意,能偷懒就偷懒,这就是他的生活哲学。 一个时辰过去,林蒙终于完成了这份模仿之作,放下笔,如释重负。 朱厚照迫不及待地吹干墨迹,欢欣雀跃地将这份珍贵的作品收藏。 他的大计终于完成,心中满是欢喜。 夜幕降临,林蒙告辞,朱厚照不忘叮嘱:“宁王送银子的事,别忘了通知我。” “放心吧,放心吧。”林蒙不耐烦地摆手,这太子,简直比他这个纨绔子弟还贪财。 宁王那家伙,送了两回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是看不起他这个少爷吗?他可曾为之美言! 或许,是觉得投资回报率太低? 宁王府百年积累,财富如海,而宁王朱宸濠,志向远大,虽然在他看来有些愚笨,但人有了梦想,谁会在乎几条咸鱼呢?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林蒙越想越焦躁,心想,这样的有志之士,不骗他一点银子,实在说不过去。 他抑郁地回到府中,却意外地发现,门前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几个陌生的仆人正忙碌着。 林蒙大步走进厅堂,却见父亲林景隆正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尴尬。 “爹,你怎么回来了?天津卫的案子处理完了?”林蒙好奇地问道。 林景隆摇头,忙道:“你表姑来了,从南京来的,快过来见礼。” 林蒙仔细一看,才认出那位妇人,正是他的表姑,嫁给了魏国公徐俌的次子。 魏国公徐俌镇守南京,这位徐奎如自然也就成了南京军中的人物,前途无量。 显而易见,世人皆知,次子无缘继承爵位,故而每家勋贵无不将长子孙留于家中,悉心培养,预备他将来执掌家业。然而,那些其他儿子,难道就任由其平庸度日? 于是,通常他们会费尽心思将他们带出江湖,送入军中磨砺,凭借着家族的荣光,尤其是在父辈健在之时,谋得一份显赫的武职。 魏国公府,那可是显赫一时的豪门巨贾,更是世袭的南京守备,肩负着江南的军务重任。尽管在那儿还有其他守备官员,诸如宫中派遣的太监,以及南京兵部尚书分掌兵权,但魏国公镇守南京,无疑是大明王朝的顶梁柱之一。 而这位表姑,便是嫁给了魏国公的次子,虽然徐奎如的名声并不怎么好听,林蒙早已听闻他是个酒囊饭袋,当然,相较于林蒙,这位表姑的名声似乎还是要稍好一些。 哎,世事无常,让人不禁感慨…… 作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林蒙不得不向这位表姑行礼:“见过姑母。” 这位林氏虽已年过半百,但风韵犹存,一身华服,尽显贵妇风范。 林氏审视了林蒙一番,她自南京初来乍到,早闻这侄儿……那些荒唐之事,但她并未多问,对林蒙也不甚在意。 林景隆道:“此次入京,不知有何贵干?为何事先不修书一封,为兄我好提前迎接。” 林氏对林景隆的态度倒是颇为热情,她笑得花儿一样:“上月接到了仁寿宫的圣旨,命我入宫伴驾,太皇太后的寿诞就在眼前,没想到太皇太后竟忽然想起了妹子。” 言谈间,她脸上洋溢着喜悦,显然对此事颇为得意。 她沉吟片刻,继续道:“因此家父命我火速启程,不敢耽误了这大好时机。兄长,你也知道,陛下对太皇太后孝顺至极,若能讨得老祖宗的欢心,家夫这指挥官职,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 林景隆点头应是,心中不禁感慨:“唉,可惜我家没有女眷,否则也可去凑凑这份热闹。” 他似乎又想起了林蒙已故的母亲,一脸惆怅,这等盛会,林家却无缘参与,看着别人欢腾,心中难免有所遗憾。 林氏却是一笑,欲言又止:“兄长,其实……并非所有命妇都能得到宫中邀请。” 这一句话,让林蒙顿时噤声,心中暗想,这表姑真是得意忘形,什么叫做不是所有命妇都能受邀,这不就是明摆着,表姑你就是那绝世无双的例外吗?另一层意思,则是说,即便他的母亲在世,也未必能获此殊荣。 林蒙心中有些不悦。 林景隆在感慨之余,似乎并未将林氏的妇人见识放在心上,只是感慨道:“难得太皇太后对你青睐有加。” “想来是家父的功劳吧。”林氏点头:“他的本意,是希望为家夫谋一个更好的前程。” 林景隆这才恍然大悟。 在这古老的大明皇朝,林才林氏曾言,踏入宫廷深处的命妇寥寥无几,而其中十有八九,均为权贵夫人。魏国公、英国公、成国公,乃至远在云南的黔国公,他们的夫人名噪一时,却难掩一桩秘密——魏国公暗中筹谋,竟是想让二媳妇替身赴宴,美其名曰夫人身体不适,实则心思细腻,意图让媳妇替他风光一把。如此一来,为了那个备受关注的次子,这位镇守南京的魏国公,可谓费尽心机。 林蒙在一旁沉思,魏国公府上定是早已锦缎罗绮,礼单堆积如山,只待表姑出马,一展风采。若能得心应手,或许未来表姑父便能跃龙门,取得一官半职,小试牛刀。 林蒙听得兴味索然,懒洋洋地道:“爹,我倦了,想去歇息了。” 林景隆瞪了他一眼,虽责怪他在表姑面前失礼,却终究心疼不已,眼神中满是宠溺:“去吧。”随即转向林氏解释:“这孩子,至今顽皮不驯,但毕竟刚从病魔手中挣脱,还需多加呵护。” 林氏微微一笑,对林蒙并不十分在意,轻描淡写地说:“继藩患了怪病,我在南京也有所耳闻,幸而他如今健健康康,我也就安心了。只是兄长,我听说继藩行为不羁,实在不宜纵容。南和伯府虽非我亲生,却也沾亲带故,继藩若是不慎失足,坏了名声,我在公府的日子也难安生。公府的纷争,复杂难解,我如履薄冰,实在不愿再卷入其中。” 林景隆尴尬地笑了笑,只得苦笑着说:“你说得是,下次我一定严加管教,绝不姑息。” 林氏无言以对,她的脸上始终波澜不惊。 林景隆心中不禁感慨,想起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堂妹,那时她极喜欢继藩,却不料嫁为人妇后,竟变得如此陌生。多年未见,物是人非,他只得强笑着说:“在京中若有闲暇,不妨常来走走。” 送走林氏后,林景隆心情沉重,郁郁寡欢。 一方面,他感慨于堂妹的蜕变,另一方面,林家失去了女主人的身影,也显得愈发冷清。若非夫人还在,或许太皇太后的寿诞,也能有一番风光。 ………… 与此同时,在皇宫的仁寿宫内。 朱厚照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身后宦官高声唱道:“太子殿下驾到。” 巍峨的正殿之上,太皇太后龙颜含笑,两旁宦官与宫娥恭立,她目光炯炯,似有千言万语待吐。朱厚照的小脸上带着一丝狡黠,正当她抬眼间,那调皮的模样便跃然眼前。她不假思索地伸出玉手,柔声唤道:“来吧,乖孙儿,到哀家这儿来,好孩子……” “哦。”朱厚照童稚的脸上闪过一丝腼腆的笑意,小跑几步,恭恭敬敬地在太皇太后面前跪下,脆生生地行了一礼:“皇祖母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眼中笑意更甚,慈祥的皱纹里藏不住她的喜悦:“林才在太上道君那里为你虔诚祈福,谁知一转眼,你就到了。莫要这样无礼,快过来,坐到哀家身边。” 朱厚照听话地坐到太皇太后身边,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语气温和:“长大了,不觉得几日不见,你都长高了一些。难得你亲自来问安,可曾饿了?” 第140章 太皇太后勃然大怒 在深宫高墙之中,朱厚照的命运似乎被太皇太后和皇后两大权势女性牢牢掌控。然而,在这两股力量之间,太皇太后似乎比张皇后更倾注了心血! 要知道,太皇太后膝下孙子众多,少说也有七八个,可除了朱厚照,其他的孙儿大多散落在外,像是安陆王的儿子朱厚熜那般。 然而,与太皇太后那数不尽的孙儿们相比,朱厚照的父亲弘治皇帝对朱厚照的养育,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朱厚照自幼便在仁寿宫中长大,太皇太后亲手将他抚养成人,这份情谊,自是千金难换。 仁寿宫外,或许有人对朱厚照颇有微词,认为他不够稳重,但在这座宫殿里,太子殿下却是被誉为千古好人的典范,任何质疑的声音,在这里都会遭遇无情的打压。 就在这日,朱厚照难得地展现出一丝乖巧,他轻声道:“母后,儿臣并不饿,特来奉上亲手抄写的道经。” 听闻此言,太皇太后瞬间眉开眼笑,她温柔地问道:“真是有心啊,孩子,莫不是累着了?你平日里来问安,哀家就心满意足了,何须如此费心?” 话音刚落,跟随朱厚照前来的刘瑾便将那手抄的道经呈给了仁寿宫的大太监王艳。王艳,这位四旬左右的大太监,身形肥胖,他小心翼翼地从刘瑾手中接过道经。 太皇太后随意地挥了挥手:“拿来,给哀家看看。” 王艳便将道经递上,太皇太后接过,眼角泛着泪光,她眼前模糊一片,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字迹,却忍不住笑了:“这是太子亲手抄写的,哀家心里暖洋洋的,王艳……” “奴才在。” 太皇太后接着说:“读给哀家听听。” 似乎在太皇太后心中,太子手抄的道经有着非凡的意义,若是不读出来,总觉得辜负了太子的良苦用心。 王艳自然能感受到太皇太后的心情,于是小心翼翼地接过道经,开始摇头晃脑地读起《道德经》来。但在他准备朗读之际,眼神中闪过一丝恍惚。 这字迹……果真是太子殿下的吗? 然而,当他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瞥了朱厚照一眼,却只见朱厚照向他挤了挤眼,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哪里还敢多想,只能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读:“道可道,非常道……” 《道德经》洋洋洒洒五千言,是道家无上的经典,朱厚照虽然听得昏昏欲睡,但太皇太后却是听得如痴如醉。太皇太后对道学的热爱,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自从成化皇帝开始,便对道家之术情有独钟,炼丹炼药,无所不用其极。太皇太后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对道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是她更偏爱经典,认为这些真经能给她带来内心的宁静。 念完《道德经》,王艳接着开始念经注。然而,他只看了一眼经注的标题,又不禁愣住了。 太皇太后还在等着,她张目望着王艳:“念啊。” 王艳再次小心翼翼地望了朱厚照一眼,心中却充满了疑惑。 朱厚照心中怒火中烧,暗自嘀咕:“竟敢质疑本宫的雅兴,竟敢试图拆穿本宫的请人抄写之举?” 然而,王艳脸色瞬间煞白,额头的冷汗如同雨珠般滑落,连手中的经卷都颤抖不已。 太皇太后似乎也捕捉到了这股异样的气息,目光如炬,不容置疑地命令道:“继续!” 王艳脸色惊恐,声音颤抖,期期艾艾地念道:“夫道者,虚极无为,混沌之初,二仪由此而生,万物由此而形,道无名可述,勉强名之,曰道……” 话音未落,太皇太后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 显然,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她并未打断,面色却愈发凝重。 她沉默着,王艳则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太皇太后的表情。 “继续。”太皇太后语气坚定。 朱厚照却是一脸的疑惑之色,他岂是愚钝之辈,怎会察觉不到这其中的诡异之处? 王艳更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继续念道:“故经首章,当以‘道’字为句首,如‘道冲而用之’之章,亦是揭‘道’之真谛……” 太皇太后的脸色愈发阴沉,身体甚至微微颤抖。 良久,她闭上双眼,面容严肃地说:“为何不继续念下去了?” “奴婢……”王艳慌乱地跪地,泪流满面:“奴婢该死。” 太皇太后睁开眼睛,目光如炬地盯着王艳:“这与你有何干,何来万死之罪?” “老奴跟随娘娘二十载……”王艳声音哽咽,语无伦次:“日夜陪伴娘娘研读经文,仁寿宫中,汇集了天下道德经的经注,却从未见过如此版本,这……这是曲解经义,是离经叛道的谬论,奴婢误读,污了娘娘圣听,罪该万死,求娘娘恕罪。” 竟然……根本不存在这样的道经经注? 朱厚照惊得下巴差点掉落。 难怪林蒙抄写经文时,对那本经注不满,敢情……这经注,竟是他自己所作? 其实朱厚照哪里知道,这经注竟是大明道家泰斗危大有的杰作,危大有乃洪武、文皇帝时期的道人,林蒙误以为危大有既然是那个时代的人,他的《道德真经集义》自然早已传世,深受推崇,否则,这一版经注怎会流传至今? 然而,林蒙却忽略了,这个时代的书籍,与后世截然不同。 后世之人,只要着书立说,便能轻易出版,毕竟出版成本微乎其微,油墨纸张亦是廉价之物。即便不能出版,也能通过网络广泛传播。 这是一个知识爆炸的时代,而林蒙却…… 他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以为此书既然出自明初,自然在明初便已流传开来! 在这尘封千年的岁月长河中,《道德真经集义》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静静地躺在历史的角落,等待着它的光芒被世人发现。直到明末,一场翻天覆地的动乱,让那些盗墓者的双手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这不正像是《齐论语》的命运吗?世人皆知的论语版本,却不知齐论语早在战国时期便已成形,只是因为流传断绝,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直至海昏侯墓的惊世发现,才让《齐论语》重见天日。 太皇太后对道经的敬仰,如同对圣物的虔诚。在那个时代,解读道经并非儿戏,否则便是大逆不道。 对于太皇太后这样的道学大家来说,更是如此。 仁寿宫内,收藏的各家《道德经》注解,如同一座座智慧的宝库,每一本都是历代帝王和道家大师的心血结晶。 这些经注,太皇太后了如指掌。跟随太皇太后二十年的王艳,也是耳濡目染,只一眼瞥见这篇《道德真经集义》,便知其子虚乌有。如此不存在的道经,太子殿下却如何能抄得?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来历不明的道经,竟敢对道家经典《道德经》大放厥词,这是何等的狂妄,简直是无知者无畏! 太皇太后自然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不仅仅是对经典的亵渎,更是对太子教育的忽视。她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厉声质问:“照儿,这书从何而来?” 朱厚照心中暗自叫苦,抄一本书也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面对突然翻脸的曾祖母,朱厚照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道:“儿臣,儿臣……是随手抄来的……” 他企图蒙混过关,但太皇太后心中的怒火,如同燎原之火,难以扑灭。对她而言,这不仅仅是太子殿下的一时疏忽,更是对整个朝堂教育体系的挑战。 王艳眉头紧锁,他深知此事的严重后果。他知道,这手抄本虽然模仿了太子殿下的字迹,但明显非其所写。若不揭穿此事,无疑是助纣为虐。但如今,太皇太后震怒,势在必查,一旦真相大白,他不仅不能庇护太子,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 王艳急切地低声细语:“啊,奴婢的直觉似乎在尖叫——这抄录的经文,竟与太子殿下的笔迹格格不入!” 此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瞬间让朱厚照的脸色变得比落日还要惨淡。 糟糕,局势失控了! 然而,朱厚照却像是见怪不怪,他迅速切换表情,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直勾勾地盯着太皇太后。 但太皇太后在这深宫高墙中磨砺多年,岂是轻易被蒙蔽的? 她虽然将这位曾孙视为心肝宝贝,对于他请人代抄经文的行为虽有微词,但更让她无法容忍的是,这经文中竟藏着无法言说的诡异之词,宛如潜藏在暗处的毒蛇,令人不寒而栗。 她声色俱厉地追问:“究竟是谁胆大包天,擅改经文?” 朱厚照犹豫片刻,终于无奈地吐露:“是刘瑾!” 第141章 验 在这风云变幻的皇宫深处,朱厚照的心头涌动着汹涌澎湃的情感,林蒙对他而言,宛如一缕清风,怎能任其遭受风暴的摧残? 然而,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朱厚照暗自思忖:唯有将这滔天大罪推脱给他人,方能保全林蒙。 刘瑾,那个跟随朱厚照的身影,在角落里突然脸色煞白,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心底升起,他几乎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摇晃,一时间,竟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 太皇太后目光如炬,威严地命令道:“来人……” “吾等冤枉啊!” 刘瑾早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此刻哪里还敢为林蒙揽下这烫手的山芋。 他磕头如捣蒜,泪流满面地辩解:“奴婢是宫中之人,岂会不知宫规?奴婢……奴婢未曾代殿下抄写,实在冤枉!” 刘瑾的喊冤,让太皇太后心中一沉,她冷声质问:“既然不是你,那究竟是谁?” 刘瑾抬头,小心翼翼地瞥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面色如常,看似轻松自如,实则内心如临深渊,一言不发。 这一切,都逃不过太皇太后的锐利目光。突然,她想起什么,语气冰冷地道:“难道是林蒙?” 刘瑾泪如泉涌,吞吞吐吐地说:“奴婢……奴婢不敢说。” 真相即将揭晓。 毋庸置疑,答案便是林蒙!否则,刘瑾为何会如此犹豫,不敢断然否认? 太皇太后脸色苍白,神情肃穆! 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如此曲解经义,离经叛道,实乃大罪!若让此人在太子身边,恐有误导之嫌,后果不堪设想。太子喜爱他,陪读经书本无不可,但如今看来……”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朱厚照,语气坚定:“王艳,你速从这邪经中找出离经叛道之处,呈送到哀家面前。皇帝召见在即,此事,哀家必究。” 王艳心中忐忑,深知太皇太后的用意:先从经注中挑出问题,再召见皇帝,质问其究竟。 林蒙,怕是要面临劫数。 然而,当他抬头,却见朱厚照冷冷地盯着自己,心中一颤! 这经注中的纠葛,若是挑对了,得罪太子;挑错了,无法向太皇太后交代,这……简直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再者,他一直侍奉太皇太后,对经书耳熟能详,但对经义却一知半解。 经书之艰涩,本就令人头疼,这其中的奥秘,他更是难以捉摸。 经过一番挣扎,他苦着脸说道:“娘娘,奴婢以为,这等道经,需请真人亲自鉴定方可。” 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处,太皇太后怒气冲天,眼见王艳巧妙推脱,本是一触即发的雷霆之怒,却在一番曲折的解释下,渐渐露出了和颜悦色。 哎呀,岂能指望区区一个太监能洞悉经文中的奥秘?纵然如此,也难逃众人的悠悠之口! 林蒙,那可是南和伯之子,太子身边的贤良伴读,近日里更是听闻皇帝对其赞誉有加。若要说服这位天子,非得名正言顺地请出林可不可! 太皇太后轻抚长须,颔首微笑,目光中闪过一丝精明:“将此经文送往道录司,召唤龙泉观普济真人亲临鉴定,如此一来,宫中众人亦能安心。” 王艳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至少,这场风波与她再无瓜葛。 而这龙泉观的普济真人,可谓是宫中奇人。在成化皇帝在位时,道士们纷纷借机攀附,有的甚至试图借机干预朝政,唯有普济真人,坚守道观,潜心研经。 即便皇帝屡次召唤,普济真人也坚辞不就,理由是修道之人应以读书修行为本,炼丹乃是旁门左道。他直言不讳:“陛下若欲学经,小道自当恭敬前往;若欲炼丹,小道却不敢奉召。” 正因如此,普济真人虽被世人冷落,却因太皇太后的赏识而声名鹊起,龙泉观也因此水涨船高。 如今,太皇太后下令普济真人核验经文,可谓是天赐良机。 王艳连忙捧着经文,兴冲冲地前往礼部。礼部道录司的官员一见是太皇太后的圣谕,哪敢怠慢,立即恭敬备至。 然而,他们心中却不禁暗自嘀咕:究竟是什么样的重大事件,竟然需要太皇太后亲自过问? 通常,若是普通道士,只需一纸公文,道录司便可将其传唤。然而普济真人身份特殊,因此礼部官员亲自携带《道德真经集义》,前往西直门外的龙泉观。 到了山门前,官员们先通报了身份,然后才得以入观。普济真人喻道纯,正在吕祖殿中潜心研读经典,一听太皇太后的口谕,不禁疑惑重重。 自成化二年起,他已被封为体元守道悟法高士,掌管龙泉观,又封为普济真人。成华皇帝驾崩后,弘治皇帝继位,更是赐予他“安恬养素冲虚湛然演法靖化普济真人”的尊号,名号之长,显赫之至。 皇家还赐予他二品银章,使得他在道门中声望极高,被誉为正一道在北林的领袖。 在这古老的大明帝国,只有两股道门之力得到了皇室的亲封,北方的北林,那是全真教的圣地;而南方的江南,则是正一道的摇篮。自太祖高皇帝起,这两大道门便被钦定为国教,其他道门即便历史悠久,亦因未得朝廷垂青而日渐式微,或沦为两大教派的附庸。 在全真教一统北林的威势下,正一道几乎成了稀有物种,唯有京师白云观独领风骚。而江南正一道的高人普济真人,却在北林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真可谓独树一帜。 今日,喻道纯真人亲自出迎,将一位朝廷官员引至吕祖殿,宾主落座,官员说明了来意,随后呈上了《道德真经集义》。 听闻有人竟敢对道德经妄加解读,喻道纯真人顿时眉宇间泛起不悦之色。 这样的歪风邪气,在这道法昌盛的朝代,已经算是绝迹了。 自太祖高皇帝钦定正一道和全真教为正统道门以来,朝廷对道门的监管愈发严格,为了遏制邪教歪说,道录司常常严惩不贷。 毕竟,道德经的解读,已经成为了朝野上下言行的准则。然而,总有一些心怀叵测之徒,借道德经之名,暗中曲解教义,聚集各方势力,图谋不轨,此等恶行,在道门中屡见不鲜,自然引起了喻道纯真人的极大反感。 他郑重其事地说:“请放心,贫道必当细查。” 在官员离开后,喻道纯真人召集了几个忠心耿耿的弟子。 这些弟子们,都是跟随喻道纯真人数十年的老将,他们盘膝而坐,真人指向一个弟子道:“你来读……” “是。”那弟子恭敬地应诺,拿起《道德真经集义》,朗声诵读道:“夫道者,元x虚无,混沌自然,二仪从之而生,万有资之而形,不可得而为名,强为之名曰道……” 起初,喻道纯真人的脸色凝重,其他弟子也满脸愤慨。 正一道和全真教虽各有解读,但内部分支之间,仍保持着相互尊重。然而,眼前这不知出自何方的经注,显然是某些心怀不轨之徒的杰作,众人第一反应便是这必是邪说。 然而,当经注的开篇仅读到“道可道,非常道”时,众弟子原本摩拳擦掌想要挑刺,却个个瞠目结舌。 这开篇虽浅显,却似乎并无谬误,甚至隐约透露出道德经深奥的真理。 弟子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喻道纯真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便向诵读的弟子道:“取来让我一观。” 此刻,他内心的好奇如同一股狂澜,迫切地想要揭开《道德真经集义》中的下一页秘密,那份等待他人朗读的枯燥滋味,简直让他如坐针毡,不如亲自翻阅,来得畅快淋漓。 弟子眼见师父神情焦急,连忙双手捧上那本充满智慧之光的《道德真经集义》。 喻道纯深吸一口气,坐姿端正,目光如炬,开始逐字审视。 “故首章之首,宜以‘道’一字句绝,如同经中‘道冲而用之’之章,便是一笔揭开‘道’的神秘面纱……” 喻道纯的目光落在了下一句,竟是不由自主地瞳孔紧缩。 这一句,依旧是对“道可道,非常道”的深刻解读。 他不禁低声自语:“故首章之绝,宜以‘道’一字句绝……果然不同凡响,以‘道’为绝,正是《道德经》的根本精髓……” 一番阅读之下,喻道纯的眉头愈发紧锁,这本经注,与历代经注相较,竟非但不显得叛逆,反而让他有一种与自身所悟之经相融汇的奇妙感觉! 这种新颖的解读,如同春风拂面,令人耳目一新,心旷神怡。 第142章 陛下英姿飒爽 在静谧的禅室中,喻道纯的目光如深邃的星辰,一页页翻动着《道德真经集义》。他的心灵仿佛被牵引,随着文字的流转,渐渐沉入了无边的境界,那般入迷,以至于每一次读到绝妙之处,都不由自主地轻呼出声:“妙哉,此言独步江湖!” 这部由道家前辈巨擘所着的集大成之作,寻常人恐怕难窥其真谛,然而喻道纯,这位世所罕见的高人,却读得如痴如醉,每一页都似乎在向他揭示着天地至理。他时而陷入沉思,时而频频点头,仿佛与先贤对话,从中汲取智慧。 当最后一卷《道德真经集义》合上,喻道纯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离,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弟子们凝视着他,只见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苦涩中带着敬仰:“此经非同小可,堪称……惊世之作!” 他竟以“惊世”二字来形容这部经典。 《道德真经集义》自明初问世,与当时的道家经典相映成趣,而其作者危大有真人,更是当时声名显赫的道家宗师。喻道纯的赞叹,对于这部着作来说,不过是顺理成章的赞歌。 喻道纯面色一凝,肃然说道:“即刻传抄,从今往后,尔等要潜心研读。这部经文看似平淡无奇,实则蕴含着无穷奥秘。若能透彻领悟,再读《道德经》,必会有更上一层楼的理解。” 弟子们齐声应是:“遵命,师父!” 一名弟子忍不住提醒道:“只是……太皇太后那边……” 喻道纯目光如炬,沉声道:“明日,我将亲自前往道录司,恳请觐见太皇太后。” 他再次凝视着《道德真经集义》,心中感慨万分。年逾古稀,竟还能有幸读到如此神作,此生足矣。 ………… 与此同时,朱厚照为林蒙的安危忧心忡忡,被困宫墙之内,连传递消息的途径都断绝了。太皇太后震怒,弘治皇帝闻讯后火速赶往仁寿宫,却没想到太皇太后所怒,竟是因为太子身边的“邪魔外道”。 更为震惊的是,他原本以为抄录经文是表达孝心,岂料竟有人代笔,这让弘治皇帝怒不可遏。朱厚照被提着出了仁寿宫,乖乖地跪在暖阁门口。 这一次,弘治皇帝没有动手,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火花。他手持内阁送来的票拟,目光如炬,偶尔抬头,暖阁的窗户一扇扇缓缓打开,朱厚照便跪在窗外,正对弘治皇帝的目光。 刘瑾也恭恭敬敬地跪在角落里。弘治皇帝询问清楚情况后,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心中明镜似的清楚,这事的幕后黑手非朱厚照莫属,林蒙不过是被牵连的受害者。 这两位家伙,本以为林蒙才是最会挖坑的,没想到,自家儿子竟然更胜一筹,真是让人颜面扫地啊! 然而,林蒙那家伙也是够奇葩的,让你抄就抄吧,干嘛偏要自己费尽心思去编个经注出来? 从太祖高皇帝开始,朝廷就对那些冒充魔道、打着道门幌子的会门深恶痛绝。这些所谓的道门,既不是正一道,也不是全真教,他们曲解道经,四处招摇撞骗,甚至有的直接反叛朝廷。 因此,任何对道经的曲解都是对朝廷极大的挑衅。 林蒙,你又不是道士,瞎凑什么热闹? 弘治皇帝倒是很想看看那经注,想看看林蒙这小子到底把《道德经》演绎成了什么妖魔鬼怪。 可偏偏,那经注已经送到了龙泉观,弘治皇帝心里不禁有些恼火,这事儿该怎么向母后交代呢? 唉,既然经注还没到手,也只能明天再说了。 只是这太子,太让人头疼了,简直是良心被狗吃了!曾祖母对他那么好,他却连抄经书都要玩花样,简直连猪狗都不如! 弘治皇帝在心里将朱厚照骂了个狗血淋头,目光从票拟的奏疏上移开,瞥了一眼窗外。 夏日炎炎,热得让人喘不过气,见朱厚照跪在殿下阴凉处,他不禁咳嗽一声:“来人,把这逆子挪远点,别靠得太近。” 宦官吓得大气不敢出,只能硬着头皮匆匆出去。 朱厚照一见有人出来,原本无精打采,觉得自己像踩了风火轮,膝盖仿佛不属于自己了,可一听说父皇心疼自己,顿时来了精神。 可那宦官哭丧着脸说:“殿下,陛下有口谕,请您挪挪地方。” “挪……挪地方?”朱厚照一脸懵,不明白怎么回事。 “挪到那儿,那儿太阳大,殿阴遮不住……”宦官显得十分没底气,生怕惹恼了太子。 朱厚照顿时怒火中烧:“这么晒,会把我晒死的,我可是年幼的孩子啊。” 不知何时,他突然学起了林蒙那家伙,打着脑疾和年幼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 宦官苦着脸说:“要不……奴婢去陛下那儿……” “不必了。”朱厚照虽有不愿,却也很实在,乖乖地挪到了太阳底下,重新跪下。 这一次,他跪得格外精神,因为他深知,此时此刻,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父皇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不过……要不要假装晕倒,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博得同情呢? 他内心挣扎着,而更可怕的是,太阳的炙烤加上林才跪得腿脚发软,正午时分还没吃饭,这一晒,顿时觉得力不从心。 然而,弘治皇帝似乎跟他杠上了,一直安坐在暖阁里,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夜幕低垂,昏黄的暮色仿佛是墨水泼洒在天地间,朱厚照的步伐沉重,饥饿与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几乎让他陷入了昏沉的边缘。然而,心中的焦虑却像针扎般让他无法入眠,他明白,自己若不出手,林蒙恐怕难逃曾祖母的雷霆之怒。 这一次,朱厚照感觉自己真是辜负了林蒙的信任,曾祖母的怒火如火山般爆发,林蒙的处境堪忧。可他自身难保,就像泥菩萨过河,连自己都顾不上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熬到了子夜,天空中那轮圆月如同一块银盘,洒下万点银辉。在这宁静的暖阁中,却传来了阵阵鼾声。 朱厚照瞬间明白了,父皇竟然选择在这深夜留宿?似乎早已料定了他不在,将他这个儿子当作了偷懒的典型。 朱厚照不敢擅自离开,饿得几乎要连自己的影子都抱不住! 就在这如水的月色中,一个婀娜多姿的倩影悄然而至,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身影将月华遮掩,朱厚照无力地抬起昏沉的双眼,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妹妹……” 来者正是轻盈如燕的太康公主朱秀荣。 朱厚照看到妹妹的出现,泪水如泉涌,仿佛在绝望的深渊中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看到妹妹手中,那长长的袖摆下,竟然隐藏着一个乌黑发亮、朱砂绘凤的食盒! 鸡腿的香味扑鼻而来,朱厚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暖阁,生怕打扰到那微弱的鼾声,低声说道:“妹妹,你对我最好了,我还在等母后的援手,没想到还是妹妹记挂着我。” 朱秀荣轻盈地走来,带着一丝紧张,轻声细语:“母后不便出面,旁人也因父皇的威严而避之,只有我心里明白,哥哥你一定是饿了,否则怎么吃得消这番折磨。” 朱厚照泪眼朦胧,目光紧紧锁定那食盒:“哪里没事,简直要饿晕了……”他的视线在食盒上流连忘返。 朱秀荣脸颊微红,第一次在深夜溜出自己的寝殿,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她轻声说道:“我给你带了吃的,就怕你饿着,嗯……皇祖母为何突然对林蒙如此憎恨?” 朱厚照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家伙,找死!”他既愤怒又无奈:“让他去抄经文,他却偏要自己写,这下子惹恼了皇祖母,斥责他为妖言惑众,离经叛道,大发雷霆,妹子,那食盒里是不是有鸡腿,我闻到了香味。” 听到“妖言惑众”、“离经叛道”,朱秀荣不禁微微颤抖,粉嫩的脸庞在月色中显得有些苍白。 林蒙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对他情深义重。虽然他有时候古灵精怪,但与那更加古怪荒唐的兄长相比,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他甚至为了她而出头,虽然动手打刘嬷嬷的行为让她觉得有些过激,但他的本意还是好的。 如今,曾祖母动怒了,这局面真的是糟糕透顶。 在这金碧辉煌的宫墙深处,人人皆知曾祖母的性情淡泊,脾气罕见,然而一旦她龙颜大怒,即便是天威无边的父皇,也只得俯首称臣,顺着她的心意行事。 朱秀荣此刻却是心头如悬千斤,那双宛如繁星般璀璨的眸子,此刻闪烁着无法言喻的忧虑,眼眶中隐约泛起了一层水汽,宛如夜空中即将滴落的露珠。 她轻声叹息,带着一丝无奈与担忧:“哥哥,你得想个万全之策,这局面若是再闹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他哪里懂得皇祖母的雷霆之怒,更遑论写错经文所引发的滔天大祸。哥哥,你得想个办法!要不,就厚着脸皮去求求母后……唉,我是女儿身,怎能轻易开口?哥哥,你的脸皮向来厚,若是坚持不懈,母后定会心软。” 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朱秀荣的话语虽轻,却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引人深思。 第143章 你总是这样对我使坏 朱秀荣心中波涛汹涌,本欲亲自踏入太皇太后或张皇后的宫殿,但她性情虽柔,智慧却如繁星闪烁,瞬间便意识到,以她的身份,此举恐引火烧身。若是亲自前往,恐怕只会平添无尽的麻烦! 于是,她将目光锁定在了朱厚照的身上,那眼神里满是无奈与期待。她反复叮嘱道:“哥哥,你去恳求母后,设法斡旋吧。父皇那里,咱们是走不通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唯有求皇祖母开恩,方能稳妥解决。哥哥,你去曾祖母那里,装出一副悔过的模样……” 朱厚照却懒洋洋地回应:“可我……我现在……” 朱秀荣这才如梦初醒,但眼中的忧虑却如影随形。 她原以为此事与林蒙有关,却未曾料想,竟已演变成妖言惑众、离经叛道的严重罪行。她神情迷离,在月色朦胧之下,那张秀丽的脸庞更显苍白,小巧的鼻尖泛着酸意。 她眼含泪水,带着几分撒娇的口吻说:“哥,别只顾着填肚子了,你得救人啊。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可不能因为自己而害了别人……不如,你假装晕倒,让太医救治,你也别醒来,想办法再召林蒙入宫,让他以功赎罪……” 朱厚照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还有心思听她说话,只想着赶紧抢过食盒。 然而,饥饿已使他筋疲力尽,手还未伸出,便忍不住嘟囔:“你这么急躁做什么?办法以后再想,怎么搞得你们俩关系暧昧似的。” 话音刚落,食盒已然在手。 朱厚照的话如同利箭,直刺朱秀荣的心窝。只见她豆大的泪珠顿时滑落,眼中带着一丝幽怨,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的哥哥。 朱厚照这句无心之言,却让朱秀荣心痛不已。她从小在宫中接受严苛的管教,每日都被灌输着三从四德。如今,却遭到了这样的误解! 朱秀荣又羞又怒,咬着下唇,愤然瞪了朱厚照一眼,带着一丝凄凉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话音未落,她转身一旋,手中的食盒也随之远离朱厚照。朱秀荣带着哭腔,哭着跑了。 “饿死了……”朱厚照无力地哀嚎,哪里还有力气去追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愤怒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连月光也难以捕捉到她的踪迹。 朱厚照一时懵了,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仿佛被狗血淋头。 如果不是妹妹送来食盒,如果不是那盒中飘散着诱人的鸡腿香气,朱厚照还能勉强忍饥挨饿。如今,眼见美食,鼻嗅香气,却只能望食兴叹,肚子如火烧一般难受。 终于等到天亮,暖阁中的弘治皇帝缓缓醒来,揉着太阳穴,心中满是焦虑! 头痛欲裂,也不知道太皇太后的情况如何。 在幽深的宫廷深院中,朱厚照这位叛逆的皇子,眼角瞥向窗外,却依旧难掩心头的那丝柔情。他目睹朱厚照虚弱地跪在门外,心头的坚冰似乎微微裂开,不由自主地吩咐:“快去,准备一碗热腾腾的米粥,让他先填饱肚子,再叫他进来。” 朱厚照,这个年轻的叛逆者,凭借着年轻的资本,一次次地挑战着皇权的底线。 他的身体状况虽不佳,但一顿米粥的滋养,一夜的短暂小憩,便让他精神焕发,疲惫一扫而空。尽管膝盖疼痛难忍,双腿仿佛不属于自己,但在宦官的搀扶下,他仍旧挺直了腰杆,却又要装出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嘴里哎哟哎哟地呻吟着,既不敢过于夸张,又想让父皇深知他的苦楚。 论及装可怜和卖惨,恐怕整个京师无人能及朱厚照半分。 “坐下。”弘治皇帝冷峻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声音虽冷,却难以掩饰心中的柔情,“你知道错了么?” 哎哟……哎哟……”朱厚照一边哼哼,一边瘸着腿,艰难地坐下。 “知错了?”弘治皇帝面无表情,但内心深处,却泛起一丝自责,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是,是……儿臣懊悔莫及。”朱厚照连连点头,一副悔过自新的模样。 弘治皇帝心情稍稍好转,但林蒙之事却始终萦绕心头,让他颇为头疼。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急匆匆地走进来,是仁寿宫的王艳,她禀报道:“陛下,太皇太后请您和太子殿下前往仁寿宫。” “何事?”弘治皇帝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 “是为了林蒙的事情。” 果然,这一天还是来了…… 弘治皇帝心中无奈,却也明白,该来的总会到来,于是点头道:“传旨,摆驾仁寿宫。” 父子二人一同踏入仁寿宫,还未步入大殿,便看到殿外已有众多宦官和宫娥守候,其中不乏从坤宁宫来的,想来皇后也早已在此候驾。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走进殿内,朱厚照虽然身体已恢复,却依旧装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哼哼唧唧地叫着,似乎要将痛苦放大到极致。弘治皇帝回头,眼中闪过一丝责备,这小子,竟如此狡猾。 朱厚照的脸上,仿佛挂着一层薄薄的霜,他那双原本充满活力的眼眸,此刻却透露出无尽的无奈与哀伤,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不得不暂时收敛那股桀骜不驯。他拖着步子,步履蹒跚,宛如一位刚刚从战场归来的战士,带着疲惫与伤痕。 “臣孙拜见皇祖母。”弘治皇帝双手抱拳,神情恭敬地行了一礼。 只见太皇太后脸色铁青,端坐如松,而张皇后则谦逊地侧身而坐。在她身后,太康公主面色苍白,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似乎一夜未眠,眼角挂着一抹淡淡的泪痕。 太皇太后对弘治皇帝的问安置若罔闻,她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锁定在朱厚照身上。 朱厚照像是随时都会晕倒,他竭力想要行礼,却显得如此艰难。太皇太后温柔地打断他:“是谁如此无情,折磨你至此,快过来,不必多礼。” “是。”朱厚照轻轻一点头,蹒跚着走向太皇太后,带着哭腔说道:“孙臣未能尽礼,还望皇太祖母海涵。” 太皇太后心疼地望着他,眼中几乎要流出滚烫的泪滴。 弘治皇帝怒火中烧,却又无计可施。 幸好,太皇太后心中藏着不为人知的忧虑,暂时无暇顾及这场风波,她沉声道:“皇帝,太子乃是国家未来的柱石,若身边有妖言惑众之徒,那可不是国家之福。这个林蒙,本宫并无刻意针对之意,只是他那荒谬的言论,留在太子身边,实在让人不安。” 弘治皇帝急忙回应:“林蒙此人,的确有过错,孙臣已经决定严加管教,他年轻气盛,适当敲打一番,自会明辨是非。” 言语间,似乎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唉……”太皇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本宫昨晚受此惊吓,一整夜未曾安眠。” 话音刚落,殿中气氛瞬间凝重。 无论弘治皇帝如何庇护,哪怕是太子亲自求情,又怎能弥补太皇太后的忧虑?毕竟,是林蒙的所作所为,让太皇太后夜不能寐。 张皇后无声地叹息,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但现在看来,一切似乎都已注定。 林蒙……恐怕难以逃脱惩罚,即便是天王老子降临,也难保他安然无恙。 朱秀荣心中一紧,担忧之情油然而生。 弘治皇帝此刻哪里还敢多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眶泛红,悲痛地说:“孙臣万死,未能令祖母安寝。” “不,这不是你的错,也非林蒙之过。”太皇太后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宽容:“本宫并非要惩治他,只是,他毕竟年轻,误入歧途,将来未必不是可造之材,他是南和伯之子,祖上有功。本宫只是担心他留在太子身边,其他的都可以商量,不如让他去南京,封他一个千户之职,总之,绝不能让他留在京中与太子混迹,太子的性格,你比我更清楚,这关系到祖宗的基业,皇帝,你说呢?” 在历史的波澜中,弘治皇帝的眉头轻轻一皱,语气中带着几分犹豫:“秀荣的病症……” 太皇太后立刻洞悉了其中的深意,那朱秀荣,正是依赖林蒙的医术才得以延年益寿,她便断然说道:“岂能天下独尊,唯有林蒙方能妙手回春?哀家岂会坐视不管,即刻召那曾治愈林蒙的良医入宫,便见分晓!” 此言一出,仿佛一场棋局,所有退路尽皆被封死。 就在此时,王艳轻盈地踏入,她悄声细语:“娘娘,普济真人求见。” “哦?”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本以为普济真人至少还要拖延一两日,才会让人送上那篇批判的文章,却不料,他竟然如此迅速,甚至亲自降临。 难道是……在目睹了那些诋毁之言后,怒火中烧,忍不住亲自前来,欲一展真容? 第144章 宫中庆贺寿辰 在皇城深处的紫禁之巅,太皇太后的金銮殿内,普济真人突如其来的觐见,犹如一股突如其来的春风,既让人意外,又恰好迎合了时下的心境。 太皇太后轻轻合上眼帘,悠然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般扫过弘治皇帝,语气温和却坚定:“本宫本不应涉足朝臣的选任,但事关太子,情之所系,便乱了分寸。这林蒙之才,本宫难以评断,但此人若真是妖言惑众,便让普济真人亲口向皇帝陛下禀明,他来得正是时候,宣他进来吧。” 弘治皇帝心中虽有几分不悦,对道士本就存有几分排斥,对这位普济真人,若非其品行尚可,早就将其拒之门外了。然而,太皇太后对他的信任,似乎胜过一切。 “哼,本宫偏要借一位道士之口,来评判一位朝廷命官……”太皇太后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林蒙是否胜任,便看真人的眼力了。” 弘治皇帝无奈地叹了口气,孝顺之心使他不得不遵从太皇太后的旨意。 不多时,普济真人步履沉稳地踏入大殿,身着朝廷赐予的华丽道袍,一进门便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贫道普济,见过太皇太后,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太子殿下……” 他曾在朝廷的祭祀大典中见过宫中众人,因此对殿中每一位都熟识。 太皇太后见到他,原本严肃的脸色瞬间绽放出柔和的笑容,忙不迭地让他起身:“真人不必多礼。” 弘治皇帝则面无表情,对这位道士的存在视而不见。 太皇太后继续说道:“昨日,本宫赐你一部经注,那写此经注的年轻人,胆大妄为,本宫虽读经多年,但对经义所知甚少,故想听听真人的高见。” 朱厚照心中不禁苦笑,林蒙即将被逐出京城,这一切似乎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普济真人却是一脸震惊:“这经注,竟出自年轻人之手?”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经注中蕴含的道义之深,让人难以想象竟出自一个年轻人之手。他原以为那经注必是某个隐居高人所写,年纪至少应有花甲之尊,岂料竟是一个年轻的少年。 普济真人心中涌起一股想撞墙的冲动,自己苦修经文数十载,竟不及一个青年。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对道家经典深信不疑,对任何试图歪曲经义的行为都极为反感。 “不仅仅是年轻人,简直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太皇太后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真人,这经注有何不妥,你不必有所保留,直言相告吧。” “乳臭未干,少年郎……”太皇太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却也隐藏着对年轻才俊的赞赏。 普济真人瞬间面色涨得通红,仿佛被无形的重拳狠狠击中,那老脸火辣辣地发烫,犹如被烈焰灼烧。一时间,他仿佛置身于一场激烈的交锋之中,对方的手掌在他脸上空挥,每一击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羞愧与懊悔。 深吸一口气,普济真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敬仰与震撼:“回禀太皇太后,这乃道家至宝,贫道拜读之下,五体投地,心生敬畏。” 殿内气氛顿时凝重,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异样,张皇后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而羞涩的朱秀荣也忍不住抬起了迷蒙的双眸。 朱厚照一脸茫然,四处张望,心中暗自思忖,这真人究竟在说什么? 弘治皇帝目光深邃,已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异样。 太皇太后原本安详地端坐,此刻却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皱着眉,惊异地问道:“真人,此话当真?” 太皇太后仍旧显得有些困惑。那部经注,分明是离经叛道的产物,天下诸经她都曾涉猎,却从未见过这一篇。太子和刘瑾的反馈让她确信,这定是出自那位年轻气盛的林蒙之手。 一个少年,未曾涉足修道的领域,却胆敢对道德经进行注解,这等行径简直狂妄至极。然而,普济真人如此评价,让她不禁怀疑,是自己误解了什么。 然而,喻道纯眼中却闪烁着崇敬的光芒,他诚恳地说:“太皇太后娘娘,贫道研读此经注已达七遍,观中同道也纷纷赞叹,贫道愧不敢当‘赞赏’二字,唯有顶礼膜拜,自愧不如。此经上承宋元诸经,海纳百川,又有作者对道德经的深刻理解,实乃不可多得之宝。” “你的意思是……”太皇太后再也坐不住了,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王艳连忙搀扶住她。 太皇太后却推开王艳,努力站稳,脸上的震惊之色溢于言表:“这难道不是歪门邪道?” 喻道纯严肃地回答:“太皇太后娘娘,此经继承道德经的精髓,贫道虽不敢妄加评论,但确信其流传后世,可与真靖仙人的《道德真经藏室纂微篇》比肩,流传千年。” 此言一出,不仅太皇太后震惊,连弘治皇帝也满脸惊愕。 弘治皇帝对道人并无好感,这源于历史遗留的印象。由于与先皇帝的关系,他对道人天生抱有反感。然而,对于真靖仙人,他也有所耳闻。陈景元,北宋最着名的道人,自号碧虚子,宋神宗赐号“真靖大师”。传闻他在宋哲宗绍圣元年飞升,位列仙班。 在这古老而神秘的大殿之中,一段尘封千年的奇闻轶事正缓缓揭开。虽然世人对此抱有几分疑云,但那本被正一道和全真教共同奉为圣典的《道德真经藏室纂微篇》,确实让道家南北皆拜,将真靖仙人尊为祖师。 然而,就在今日,一位名叫林蒙的少年,竟以一篇自创的道经,与这圣典相提并论!这消息,出自龙泉观普济真人之口,却是让人不得不信。 朱厚照惊讶得低语:“这小子,竟还有修道之才?” 太皇太后心中五味杂陈,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困惑,凝视着普济真人手中的《道德真经藏室纂微篇》。她熟读此经无数遍,对那位飞升的仙人充满了崇敬。 然而,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位北宋仙人,与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联系起来。殿内寂静无声,仿佛能听到心跳的回响。 “哀家……”太皇太后抚着胸口,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王艳和张皇后急忙上前搀扶。 “不必了!”太皇太后忽然提高声音,深深吐出一口气,脸色微微泛红,显然是那口气终于得以释放。 她挺直腰身,感慨道:“哀家万万没想到,竟有如此明珠,竟在眼前而不识。” 一声叹息后,太皇太后苦笑,她一生诵读经文,却不知其真意,却对那些好战的武人颇有微词,这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真人,莫非对林蒙太过推崇了?”太皇太后仍带着几分狐疑。 普济真人内心自愧不如,他自认为与林蒙相比,相差甚远。他急忙答道:“回禀娘娘,贫道不敢妄加评鉴。” 太皇太后更加惊异了,普济真人竟然认为自己与林蒙相去甚远。 太皇太后坐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念着:“林蒙……林蒙……” 这个名字,因张家与周家之事,她曾有所耳闻,而如今,这个名字在她的脑海中越发深刻。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说道:“一个少年,怎能着此等经文?真是不可思议。” 这一切,都难以用常理来解释。 普济真人苦笑道:“悟道不分年纪,关键在于‘悟’字。贫道虽勤学苦练,却一无所成,实为笑谈。或许,林蒙另有机缘也未可知,若能问个究竟,便知分晓。” 太皇太后若有所思,她不得不对这个林蒙重新审视。她没想到,这样一个顽皮小子,竟能领悟道家真经,这让她感到既惊讶又好奇。 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半晌才缓缓说道:“传旨,请林蒙于六月初九午时入宫庆寿……” 在这宁静的氛围中,她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深邃的思量,仿佛在字斟句酌间,试图将这份邀请赋予更深层的意义。她最终缓缓开口:“不如,咱们就在辰时与太子共赴御苑,一同向太皇太后问安。” 弘治皇帝听闻此言,心中不禁一紧,仿佛感受到了一丝不可言说的微妙变化。 转眼间,六月初九,太皇太后的寿辰如约而至。在这一天入宫为寿,本是一件寻常之事。 然而,其中的时辰却暗藏玄机,引人遐想。 起初,太皇太后安排的是午时之约,正午时分,正是宴席开席之际,命妇们纷纷入宫,共享盛宴。然而,太皇太后素来不喜铺张浪费,因此所请的命妇多为京中的国公夫人与一品诰命夫人,人数寥寥无几。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际,太皇太后的心意却再次生变,将午时之约改为了辰时。辰时,即卯时之后,早餐过后,太子亦将随同前来问安。这分明是对太子的一种超乎寻常的礼遇。 要知道,除了皇室宗亲,如此时辰入宫,实乃大不敬之举。这份邀请,无疑是在无声中,为太子铺就了一条通往荣耀与尊贵的道路。 第145章 君王之圣旨 在太皇太后的御旨之下,弘治皇帝内心的挣扎如同翻江倒海。他原本怒火中烧,要挥剑斩决,可转瞬间,却对那古老的宫规挥泪相向,竟是将皇家的威严抛诸脑后。 这样的举动,若是成了先例,日后江山何去何从,恐怕连他自己也难以预料。 弘治皇帝心中明镜似的,深知一旦打破常规,便如同投石入湖,激起的涟漪难以平息。一个本不应此时入宫祝寿的林蒙,其突然的召见,无疑在大臣们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们纷纷猜测:林蒙的父亲是否即将高升?抑或是,宫中与林家之间,竟有隐秘的联姻之谋? 一想到联姻,弘治皇帝心中一凛,这等荒谬之谈,怎会轻易出现?他最疼爱的公主,是他心中的明珠,他断然没有将公主的婚事拱手相让的打算。 然而,太皇太后的懿旨犹如铁骑,弘治皇帝只能无奈叹息,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旨意犹如疾风骤雨,直奔詹事府而去。然而,这与其说是旨意,不如说是太皇太后的口谕。因为此刻,林蒙正巧在詹事府值班,太子朱厚照风风火火地找到他,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宫中的风云变幻。 林蒙感觉自己像是刚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他怎么也没料到,那本未公开的书籍竟然在明末才露面,而他,竟成了这场风波的中心。 幸运的是,危机已过,林蒙对即将到来的太皇太后祝寿感到如临深渊,毕竟这位后宫中的女强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而朱厚照则是另一番苦闷,他哀怨地对林蒙说:“唉,都怪你,我昨夜才明白什么是众叛亲离。”他甚至抱怨起自己的妹妹朱秀荣,觉得她对自己冷漠无情。 林蒙心想,我对你家妹子也不薄啊。朱厚照却摇摇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又没有妹妹。” “……”林蒙只能翻个白眼! 事情虽有惊无险,但林蒙并未因此沉闷。下了值,他悠然回家,却没想到,刚到家门,便有一份帖子飞来,邀请他去龙泉观拜访普济真人。 普济真人,还真人?林蒙对道士毫无兴趣,直接将帖子揉成团,随手丢弃,心中只想着即将到来的祝寿,心中难免忐忑不安。这位太皇太后,可不是好惹的角色。 在皇宫的深宫之中,林蒙这位平日里看似与瓷器为伴的清客,实则藏着一颗不凡的心。他虽常与帝王之尊的瓷器“碰撞”,却并非愚钝之辈。在弘治皇帝面前,他故意装得疯疯癫癫,实则早已将这位君主的性格揣摩得透彻。旁人或许以为他是个傻瓜,但谁又能说,这不正是他生存的独门秘籍呢? 然而,面对那位高深莫测的太皇太后,林蒙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从未真正深入接触过这位长辈,心中自然如同一片迷雾,不知如何应对。 “嗯……这回可得小心行事了。”林蒙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 然而,此刻他的心头之重,却是那番薯的推广难题。大规模的育苗工作正在进行,然而广阔的耕地却无处可寻。农民,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农民,保守而固执,即便天象反常,旱灾肆虐,他们也不敢轻易尝试种植新作物。 西山之地,农田有限,且还要依靠暖棚在冬日里赚得生计。即便全部种植番薯,对于眼前的饥荒困境,也是杯水车薪。 林蒙曾亲自带领几位门生,四处游说附近的士绅,却遭遇了冷遇。那些人要么不相信,要么即便相信,也不敢轻易冒险。除非土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否则番薯的推广之路,怕是遥遥无期。而大旱无情,等待的时间却不能拖延。 “难道我要亲自下场,购置土地?”林蒙暗自思忖,尽管林家财源滚滚,但购买大量土地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土地,那是无数人的根基,不是金钱就能轻易购买的。林蒙曾不惜血本收购西山荒地,那已经是运气爆棚了。 他这才领悟到,为何番薯这种作物在明末就已经传入中国,却要等待数十年后才得以普及。而这场大旱,仿佛在催促着他,不能有丝毫拖延。 普济真人的道贴如影随形,几乎每日都来打扰林蒙。他虽明白这位真人为何对他如此执着,但他只是偶然间写了一篇经注,为何会引来如此关注? 直到五月二十九,林蒙准备前往詹事府当值,却被一位宦官飞马传召。宦官的目光在林蒙身上打量许久,林蒙也好奇地回望,他对宫中的每一个人都抱有探究的心态,尽管宦官他见得也不少。 宦官简洁地说:“太皇太后诞辰将至,旨意南和伯子林蒙代表上香龙泉观,不得有误!” “……”林蒙这才意识到,龙泉观的分量非同小可。原来这是多次邀请无果,才转而求助太皇太后。难道是希望他在祝寿之前,先去龙泉观走一趟? 在这大明朝,得罪不起的,唯有张皇后和太皇太后两位。 在弘治皇帝的眼中,林蒙似乎是个无往不胜的笑面虎,哪怕面对那些看似棘手的“碰瓷”事件,他也总能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如今,太皇太后一声令下,林蒙却只能乖乖遵命。他虽无奈,却也不失风度,带上了几名忠心耿耿的门生,仿佛要去完成一场探险之旅。他们兴奋地簇拥在林蒙身边,一听说恩师要探访龙泉寺,欧阳志等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好奇与期待。 唯有徐经,似有所思,他悄悄拽住林蒙的衣袖,低声赞道:“恩师,真是高深莫测。” 林蒙却只瞥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孩子般,调侃道:“高明二字,岂不是我的日常?你才刚拜师,这道理何时教你的?” 徐经深知,在恩师面前,谦虚二字简直无处遁形。他笑着点头,心中暗自佩服:“太皇太后日前才邀恩师赴宴祝寿。自恩师进京以来,便听闻太后娘娘崇尚道学。而龙泉寺的普济真人,乃是道学泰斗,恩师此行,无疑是一步妙棋。恩师的深谋远虑,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林蒙对此只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少啰嗦,出发吧。” 刚出府门,一辆豪华马车早已等候多时。然而,王守仁这个粘人精竟然也赶来了。 林蒙不得不感叹,这家伙难道前世是个黏黏虫吗? 王守仁上前一揖到地,正色道:“学生仔细琢磨了林公子您的话……” 林蒙却早已不耐烦,一挥手打断他:“我有事,回头再聊。” 说完,也不理会王守仁,径自上车。 对付这种黏人精,林蒙深知不能轻易露出底牌,只能慢慢耗。 而王守仁却像着了魔一样,不死心地又拉住了欧阳志,低声问道:“不知令师此行,所为何事?” 欧阳志显得有些木讷,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恩师说去做什么,就去什么。年兄,我也不甚清楚。” 王守仁听了,不禁愕然,这样的人也能成为会元?他心中暗自摇头,不禁多看了欧阳志一眼,越发觉得林蒙的强大。然而,关于林蒙的行踪,他依旧一无所知。 这时,徐经凑了上来,微笑着对王守仁道:“王年兄,恩师此行,或许有些不同寻常。” 王守仁望着徐经,心中满是疑惑,不禁想:“恩师此行,难道有何深意?” 王守仁所学甚广,既通军事,又喜好与道士探讨人生哲理。因此,对于道学,他也颇有研究。 在这几日的时光里,他如饥似渴地沉浸于林蒙所传授的“知行合一”真谛之中,终于拨云见日,领悟了其中的奥秘。此刻,他内心涌动着强烈的求知欲,迫切想要重返林蒙的讲坛,继续探寻智慧的奥秘。然而,林蒙却对他冷眼相待,这让他心中犹如被百爪挠心,难以平复。 他性情豁达,丝毫没有犹豫,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亦愿随行,那龙泉观的普济真人,更是世之高人,虽未谋面,却也仰慕已久。只是可惜,普济真人一心向道,对外客已是闭门谢客。” 言罢,这一行人便踏上了征途。王守仁紧随其后,眼见林蒙安坐轿中,其余门生却都是骑马或骑驴,而他身为轿夫,却自觉在林蒙面前乘坐轿子有失身份,于是索性弃轿步行,与骑驴的同伴们并肩前行。 今晨,天空蒙蒙细雨,王守仁便携着一柄油纸伞,巧妙地将其夹在腋下,紧随队伍之后,步履轻盈,仿佛与风雨共舞,一路前行。 第146章 出自同一师门 一路激荡,队伍如同破晓的曙光,自西直门涌出,而那玉泉山,宛如仙境般,静候在门外! 宫中的琼浆玉液,皆源自玉泉之巅,使得西直门也披上了一层“水门”的神秘面纱! 踏出西直门,沿途行至数里,玉泉山的轮廓便如梦似幻地映入眼帘! 清晨的微光轻轻洒落,薄雾缭绕,仿佛给玉泉山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龙泉观亦隐约于山间云雾之中。 一路跋涉,近一个时辰的行进,王守仁虽步行跟随,却依旧步伐矫健,气定神闲,宛如山间猎豹,速度不减。 再往前数里,便至龙泉观前。 山门之外,几位道人搭建的草庐,宛如仙界接待所,静静地等待着来客。见有行人至,误以为只是普通的香客,并未多加理会。 林蒙下车,轻摇折扇,身后门生们亦步亦趋,王守仁的突然出现,让队伍显得格外突兀。林蒙仅是一瞥,便将这份尴尬轻轻掠过。 徐经在林蒙的暗示下,上前向道人递上了林家的名帖。 道人接过名帖,脸色一变,目光从林蒙身上移开,似乎对他刮目相看,亲自引领着林蒙一行人踏入山门。 沿着蜿蜒的山路攀登,穿过玉皇殿,即便在香火鼎盛的清晨,也只见寥寥数人。 穿过老律堂、丘祖殿,道人们渐渐多了起来,几个道童守在邱祖殿的月洞口,接引道人与他们低声耳语。 一个道童傲慢地宣布:“再往里走,便是师尊的修行圣地,非寻常人可至。林居士,请随我,师尊在三清阁等候。” 门生与仆从,不得擅入。 林蒙回首,眼中流露出对门生们的怜惜。 然而,这趟带着一众儒生前来,似乎颇有几分挑战仙界的意味。这几个道童的跋扈,更是让林蒙心中不悦,似乎比他林蒙还要张扬几分。 欧阳志等人听后,便安静地站在门外,等候吩咐,而王守仁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那道童口中的“师尊”,难道是传说中的普济真人?普济真人,竟会亲自接见这林公子?他不是已经闭关多年,不见外客了吗? 此刻,林蒙已踏入月洞,随着道童步入三清阁。 三清阁以花岗石仿木结构构建,六层楼高,直插云霄。步入阁中,拱形的石门窗上浮雕精美,回廊环绕,螺旋形的石阶盘旋而上,直至阁顶。 林蒙沿着石阶攀登,沿途便见道家圣贤的雕像,汉白玉雕刻,古朴典雅,面容庄重,衣纹流畅如生。 直至阁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似乎已等候多时,期待地注视着他。 这位老人,自然就是传说中的普济真人喻道纯。 在龙泉观的静谧深处,喻道纯苦心孤诣,三番五次地邀请林蒙前来,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本以为缘分未到,他并未强求,然而每当翻阅林蒙的经文,心中便如同被闪电击中,那份震撼,宛如瑰宝般熠熠生辉! 无奈之下,他只得悄悄与录道司通气,借助通政司的力量,向太皇太后身边的宦官王艳暗中施压,这才历经千辛万苦,将林蒙请到了龙泉观。 喻道纯邀请林蒙,本是想一睹这位神秘人物的真容。 然而,当亲眼见到林蒙时,他那颗早已准备好的心,竟不禁微微失落。 原来,这位传说中的高人,竟如此年轻!尽管心中已有预期,但见到真人,依旧略感失望。 因为林蒙这小子,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时尚达人,鲜衣怒马,哪里有一丝一毫修道者的风范? 一个心无道念之人,怎能写出如此惊世之作? 未等行礼,喻道纯便直截了当地发问:“清静无为,究竟何解?” 林蒙心中暗笑,这位老道士,似乎是要考较自己的道行。 他坦然回答:“不知。” “……”场面顿时尴尬至极。 若细心观察,会发现喻道纯的白须微微颤抖。 “不知?”喻道纯心中疑惑,这经书,难道真是凭空而出? 他不禁问道:“道友竟未曾涉猎过道学?” 林蒙不忍欺骗,正色对喻道纯说:“未曾。” 喻道纯竟然喜形于色,兴奋地说:“这才是真正的隐士啊,道友深藏不露,这不正是清静无为的境界吗?” “……”林蒙真是哭笑不得。 这也能算清静无为?我只是说了实话,怎么就变成了深不可测的高人? 然而,林蒙深知,这位普济真人,正是太皇太后改变态度的关键。喻道纯作为一位深谙道学理论的道士,实属难得,而正一道早已偏离了清静无为的宗旨,变得世俗起来。 正一道如今更注重红尘俗世,诸如娶妻生子、占卜算命、超度亡灵、书写符箓等,甚至还有风水先生的风水勘察,他们可谓样样精通。 这位普济真人显然更专注于道学理论,是个不懂得圆滑世故的老实人。因此,林蒙心中对这位真人颇有一丝敬意。 喻道纯则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注视着林蒙,心中想,既然道友已表示未曾涉猎道学,更不知清静无为,那么,道友的境界正好符合“无所为”的箴言,倒也不便再与他探讨道学了。 他笑容可掬地问道:“《道德真经集义》,又是从何而来?” 说着,他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林蒙,仿佛想要洞察他内心的每一个细微波动。 林蒙轻松一笑,回答道:“转念之间,便有了灵感。” 反正现在局面如此,而且他脸皮厚,撒谎起来,也毫无破绽可言。 在这幽深的古老洞府之中,一双历经沧桑、如今布满纹路的眼睛,突然间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奇与疑惑,老人轻声吐露:“仅仅是心血来潮,便有了这般的奇思妙想?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道友,实话不瞒你……”他微微顿了顿,话语间透着深意:“我心中一直萦绕着这个疑问,这经文之深,早已超越当今诸多道门之上,而你,却是如此年轻。” 林蒙心中明了,这位普济真人分明是在试探他的底细,于是他笑容满面,调侃道:“‘离奇’二字,出自真人之口,难道不觉得有些讽刺吗?” 普济真人喻道纯心中一凛,不禁尴尬地笑了笑…… 是啊,他身为道教界的高人,信仰的神灵无处不在,弟子们更是以此为生。如今他却提及“离奇”,这不是自砸饭碗吗? 林蒙笑声朗朗,继续道:“其实啊,我年幼时,曾得到一位高人的指点……” 尽管这番话让普济真人无言以对,但林蒙深知,必须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否则,这位真人怕是要追根问底了。 “哦?请问这位高人是谁?”喻道纯好奇心起,追问道。 林蒙心中暗笑,看来你是在替太皇太后打探我的底细。 于是,他故作神秘地回答:“这……那是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记得我那时不过七八岁,便遇到了一位老道士。那老道士一见我,便拉着我的手,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骨骼清奇,有意收我为徒。真人可能难以想象,那时的我尚是孩童,自是避之不及。然而,那人的脸皮之厚,简直如粘皮糖一般,一边嘟囔着神仙下凡的神话,一边非要教我道学。我无奈之下,只学了一些皮毛,他便飘然而去,从此音讯全无。” “……”喻道纯听得愣住了。 “就这样?”林蒙故作轻松地问道。 “哦?这位真人究竟是谁?” 林蒙淡然一笑:“我好像听他自称,‘危大有’。” 危大有,正是《道德真经集义》的编纂者,虽生于明初,距今已有百多年,若他尚在人世,怕已是百岁高龄。然而,林蒙信口胡诌,竟将自己与这位编纂者联系起来,倒也巧妙地圆了过去。 可当“危大有”三个字从林蒙口中说出,喻道纯再次愣住了。 他的表情复杂,先是面色僵硬,接着眼中竟然涌现出模糊的泪光,他猛地抓住林蒙的手腕,急切地问道:“你是何时见到他的?” “五年前!”林蒙没想到喻道纯竟有如此大的力气,自己的手腕一阵疼痛。 喻道纯突然哽咽,激动地问道:“师尊,他还活着?” “师尊……”这三个字,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林蒙的心,他惊讶得几乎要掉下下巴。 原来,危大有竟是喻道纯的恩师…… 这世界竟然如此巧合?林蒙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感慨。 事实上,关于危大有的信息,林蒙除了知道他是《道德真经集义》的编纂者之外,其余一概不知。 在古老的龙泉观中,老僧喻道纯眼含热泪,声音哽咽如破碎的风铃:“想当年,龙泉观乃是我师尊一手创立,那等辉煌岁月,恍若昨日。然而,四十年前,师尊忽然飘然而去,自此音讯全无。贫道以为,师尊早已在尘世之外长眠,却万万没想到,这位仙人竟如风中之烛,竟还顽强地活着!” 林蒙凝视着这位已过古稀之年的老者,心中不由得想起那位传闻中百岁高龄的危大有。他心中一阵惊涛骇浪,暗自思忖:若是危大有真的还健在,那如今怕是已逾百二三十岁了吧?一时间,他心中竟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在言语间露出半点破绽。 林蒙缓缓说道:“准确地说,五年前他还健在,至于如今是否安好,那就无从得知了。” 在道家世界中,羽化登仙、长生不老的故事屡见不鲜。而喻道纯的师尊危大有,更是修为高深,长寿在他看来仿佛是天经地义。林蒙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的师尊如此非凡,自然无需多虑,便让这个秘密在江湖中继续流传。 第147章 天赋异禀之才子 在林蒙的叙述下,喻道纯眼中泪光闪烁,喜极而泣,那泪水如同一颗颗滚烫的珍珠,洒落在古老的长衫之上。 喻道纯声音颤抖,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岁月的重量:“真真是意想不到啊!没错,没错!师尊那高深的道法,竟有幸与你相遇,传授了你《道德经》的奥秘,这才有了你今日的领悟,也才有了这部惊世之作《道德真经集义》。师尊曾言,你骨骼清奇,必有灵根在身,而我等师兄弟,虽随师修道二十载,却空手而归,唯有师尊的眼光,始终如炬,你是真正有缘之人……” 话音未落,喻道纯已激动得泪流满面,老泪纵横,话语间带着几分自嘲:“师……师弟……你,你真是我们的骄傲……” 林蒙面对这番深情,一时间竟如鲠在喉,无法言表。 喻道纯抽泣着,继续道:“这些年来,我日日恪守师尊教诲,谨守道心,光耀师门,然而……然而……” 情绪激动至极,竟咳嗽起来,经过一番剧烈的咳嗽,才平复了情绪,目光如炬地望着林蒙:“师尊走时,可曾留下什么话给你?” “这……”林蒙心中涌起一丝愧疚,若早知危大有对喻道纯的恩情,便不会提及那件往事了。 他沉吟片刻,只得道:“这位道长说,他有几位杰出的弟子,还有……他是林外之人,俗世之事,都已交托给几位弟子。” 喻道纯又是感慨万分:“还有呢?” “他……”林蒙心中忐忑,只得硬着头皮编造:“他说我身上有灵根,乃是千载难逢的英才。” 喻道纯点头,眼中满是欣慰:“师尊慧眼识珠,否则,师弟怎能写出如此杰作?我们这些跟随师尊数十载的弟子,竟无一人能及,真是惭愧,惭愧。师弟,师尊可还说了什么?” 林蒙歪着头,苦笑道:“大抵就这些了,除了教授我道学,便是拍拍我的肩膀,轻声说,‘小子,你前途无量’。” 喻道纯摇头,含泪道:“师尊能遇见你这般聪慧的弟子,定是心怀喜悦。” 林蒙谦虚地摆手:“哪里,哪里,我自认为不过是凡夫俗子,是师尊抬爱了。” 喻道纯正色道:“胡说,师尊修道数百年,他的智慧,岂会看走眼?你不必谦虚。” 林蒙抿嘴不语,心中暗笑,我可是谦虚得过了头,是你自己夸我,我可没怨你。 此刻,喻道纯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坚定之色:“师尊受命张天师,来京设观,弘扬正一道,龙泉观香火旺盛,这是大功德。师弟既然是师尊的弟子,何不一同入道门,共同修行?” 他对林蒙的身份深信不疑,反倒是林蒙自己提起未曾得遇明师,他才起了疑心。 沉浸于那本《道德真经集义》的墨香之中,林蒙仿佛置身于一个神秘而深邃的仙界,他惊愕地发现,这书里蕴藏着师尊对《道德经》的独到见解,简直如获至宝,一翻开便如梦初醒,直呼此书乃天人之作!若说林蒙未曾继承师尊的智慧,那他宁可将自己的头颅割下,抛于众人脚下! 喻道纯郑重其事地言道:“我龙泉观一脉,源自龙虎山正一道,自恩师北上传播大道以来,已有百年传承,历经四代弟子,我们以‘大道朝天’为辈分,师尊乃‘大’字辈,我等皆为‘道’字辈,而晚辈则为‘朝’字辈。你既继承了师尊的衣钵,便是我的师弟。我将修书至龙虎山,禀明上师真人,为你求取符箓,并上奏礼部录道司,为你颁下道牒。同门之谊,你我皆是‘道’字辈,自今而后,你的道号,便叫‘林道藩’,可否?” 他目光如炬,凝视着林蒙,内心波涛汹涌,这位恩师的亲传弟子,若能加入道门,或许就能完成师尊未竟的愿望。林蒙年纪轻轻,便已写下《道德真经集义》,实乃非凡之才,师尊曾赞他骨骼清奇,若他能加入道宗,实乃天赐良缘。 身为出家人,他却对这位同门情谊深重。 只是…… “林道藩?”林蒙瞬间傻眼,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吗?让我去做道士?林蒙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身古朴道袍、须发皆白、头顶乱糟糟发髻的喻道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我只是有幸得到危道尊的一丝指点,这道士,我万万不做。我爹知道后,非打死我不可。” 林蒙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成了远在数十里外父亲挡箭牌的牺牲品,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 不过,管他呢,反正坑的就是他。 喻道纯却执着地说:“师弟,这是师尊的心愿,而你天生慧根,与道门缘分匪浅,怎能轻易拒绝?” 林蒙只是摇头,摇头间泪水都快流了下来,做道士,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看着林蒙坚决的态度,喻道纯脸色失落,忍不住垂泪,心中满是遗憾,恩师的消息如此突然,而师弟却不愿归入道门,更是让他心痛。 只是,这等事,又岂能强求? 他苦笑着叹了口气:“或许,机缘还未到吧,师弟,哎……” 林蒙被他那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得心头直发慌,这眼神,他敢肯定,和那种逼良为娼的老鸨的眼神有得一拼。 林蒙心头慌乱,连忙说道:“我在城中还有一些俗世牵绊,告辞了,告辞了。”说罢,拔腿便走,仿佛身后有一万只鬼魂在追赶他。 满是遗憾与惋惜,喻道纯师弟那迷茫的眼神,仿佛将道门神圣的画卷撕得支离破碎。这位天赋异禀的少年,竟对龙泉观心生恐惧,这岂不是让人心痛?他究竟遭遇了什么,让他如此避之不及? 然而,强扭的瓜不甜,命运的齿轮早已开始转动,喻道纯的命运,恐怕也将注定充满波折。 林蒙转身离去,背影中带着一丝凄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未完的故事。 慌乱中逃出三清阁的林蒙,如同一只惊弓之鸟,一路狂奔至邱祖殿。然而,等待他的,却是几个门生的焦急面孔,甚至唐寅那衣冠不整的模样,都透露出紧张的气息。 “发生了什么事?”林蒙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 唐寅慌忙解释:“无、无事,只是……”话音未落,却见林蒙脸色一沉,几个门生立刻闭上了嘴,唯恐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王守仁见状,索性一吐为快:“林才,我们本想品尝这里的斋菜,却不想那伙头道人竟然狮子大开口,每人收取一两银子,菜中还夹杂着荤腥,唐寅兄一时不忿,便与其争执起来,双方难免推搡,幸好无大碍。” 唐寅尴尬地低下头,解释道:“是学生的错,学生其实知道正一道可以吃肉,只是……” 林蒙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叹:“这群家伙,真是让人头疼。” 此事让林蒙心有余悸,他可不想再被卷入道门的纷争中,于是果断决定:“下山。” 沿着官道,林蒙一行人继续前行。走了三四里路,林蒙突然感到腹中饥饿,便让人停车,在一处茶摊停下。 这个茶摊简陋而破旧,只有一对夫妇在忙碌着,几张油腻的桌椅,摆满了茶水和糕点。 林蒙一行人落座,占据了两张桌子,其他茶客远远地坐着,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仿佛知道这行人乃是京城权贵,目光中带着敬畏与好奇。 在这静谧的龙泉观前,徐风轻轻拂过茶摊,与一对谈笑风生的夫妇讨价还价,手中轻点了一壶香茗与几份精致的糕点。而王守仁,却厚颜无耻地占据了林蒙对面的一席之地,目光如炬,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学生彻夜深思,公子的‘知行合一’真言,犹如春风化雨,滋润心田。何为知?不过是洞悉世间规律,洞察事物本源。那么行呢?此行龙泉观,彼行耕田,为官为民,无不皆是行。知行合一,便是将心中所知,化为实际行动,公子以为然否?” 林蒙听完这番高谈阔论,忍不住皱眉,不耐烦地回应:“我腹中空空,只觉得饿得厉害。” “……”王守仁尴尬地笑了笑,仿佛他的脸皮已厚至可媲美古树皮,无论林蒙如何回应,他总是孜孜不倦,欲探究竟。 林蒙不耐烦地一挥手:“别再罗嗦,先让我填饱肚子再说。。。。” 王守仁无奈地苦笑,望着林蒙那略显颓废的神态,只得无奈地点头,心中却暗自思忖:这求知若渴的劲头,简直让人难以抵挡。 第148章 上天天赐的恩惠 在这静谧的午后,林蒙终于沐浴在一片安宁之中,然而腹中饥饿的咕咕声却提醒他,茶点的香气还未飘来。就在这耐心的等待中,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闲谈声。 那茶摊上,一位肤色黝黑的妇人正如同家常便饭般,与一位茶客娓娓道来:“哎呀,这二十几日连一滴雨星都未见,真是不知是天公有意还是无意的疏忽,竟让旱魔肆虐……” “天收”二字如同惊雷在林蒙心中炸响,他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这听起来,岂不是在暗指他这个不肖之徒? 妇人接着叹道:“可那龙泉观的道士们,竟是一点慈悲心肠都没有,不但不开恩减免租赋,反而前些日子放出话来,今年的租子还是照旧,往年虽有雪灾,可今年这旱情,他们竟还铁石心肠,不肯减免,这不是逼得百姓走投无路吗?” 路过的茶客们纷纷点头附和:“龙泉观的真人,真是个无德之人啊。” “可不是嘛,几千户人家,今年不知要有多少要受苦了。” 林蒙竖起耳朵,心中一动,当他听到“几千户”时,眉宇间不禁挑起一抹好奇,他转向那妇人,轻轻一招手:“请过来。” 妇人立刻应声而来,她眼神锐利,竟在短短三旬间展现出不凡的风姿,似乎对林蒙的俊朗外貌早有觊觎,轻轻抚弄额前的发丝,带着一丝娇羞的目光瞥了林蒙一眼,柔声问道:“客官,有何贵干?” 林蒙怜悯地瞥了一眼她的丈夫,随即开口:“怎么,龙泉观竟然拥有这么多庄子?这些修道之人,究竟从何而来这等家业?” 坐在一旁的徐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上下打量着妇人,笑着插嘴:“我家恩师身份尊贵,答对得好,必有重赏。” 唐寅则眺望着远处的玉泉山,仿佛在山水之间找到了心灵的慰藉。 而王守仁则陷入沉思,似乎在林蒙的话中找到了思考的线索。 欧阳志三人则是呆若木鸡,他们端正地坐着,没有师父的指令,他们连动都不动一下。 妇人听了林蒙的话,不禁娇笑一声,她那如水蛇般的腰肢轻轻一扭,瞬间风情万种,眉眼之间流露出勾人的秋波,带着一丝娇柔的声音说道:“公子真是孤陋寡闻,龙泉观自文皇帝迁都北京之时便已初具规模。那时,文皇帝赐予了几千亩良田。此后,历代天子纷纷效仿,或是赐予,或是赏赐,使得龙泉观的土地越积越多。到了成化先皇帝时,连成化先皇帝都听闻了龙泉观的盛名,特地派遣钦使前往拜见仙界,又赐予了数千倾良田。” 她微微一顿,笑语盈盈,眼神中带着几分狡黠:“说起来,龙泉观可比那白云观可要金贵多了。白云观?那可是潜心修炼,仙风道骨的所在。可咱们龙泉观呢?那是专精于符箓,驱邪祈福,法事连篇,京畿之地,正一道中,就数我们龙泉观最拿手。想想看,这京城里的权贵如云,哪家没个红白喜事?哪家没个邪祟病痛?都得请我们龙泉观的真人出马。还记得前两年新建伯离世那档子事吗?咱们真人出手,办了个四十九日的大事,虽说咱们龙泉观从不收取分文,可伯爵府上的排场,谁会让人家白忙活?事后,那银子就捧着来了,纹银千两,田产五百亩,这就是规矩,哪家不是这样?再怎么落魄,也不能让道士们受穷,神仙也不能受委屈,对吧?” 林蒙听得心中一惊,没想到古代的道士竟然有这么大的油水,他原本只以为寺庙的田产丰富,却不知道士们的产业也是富可敌国。 她似乎看出林蒙的疑惑,继续说道,带着几分讨好:“公子有所不知,咱们龙泉观的地界,可不只是眼前这几步路。就算你骑马疾驰半个时辰,也未必能彻底离开龙泉观的地盘。人们都说,龙泉观田产万顷,在这京畿,除了皇庄、王庄和官田,就是咱们寺庙和道观的地最多。寻常人家看似风光,可开销极大,一代代过去,要是出了败家子,那就一蹶不振了。而咱们道士们,日常开销全靠香客,时不时还能收到朝廷的赏赐,地租更是丰厚,再加上法事收入,这笔账,谁又能算得清呢?” 林蒙听得心头火起,这些道士们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心中暗自咬牙,一股正义感油然而生。 那妇人似乎并未察觉林蒙的怒火,继续滔滔不绝:“其实龙泉观的真人,修为高深,为人正直。但也不免有那等道人,仗着道牒在手,朝廷认可,龙泉观油水丰厚,在外头风流快活,三妻四妾,道行没见长,私产却越积越多,真是让人眼红。正一道与全真教不同,全真教有严格的戒律,正一道可没有。你看那龙虎山的张天师,不就有家室吗?想吃肉就吃肉,想喝酒就喝酒,有了道籍,那日子过得,简直是神仙般逍遥自在。” 林蒙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桌案,气得胡子都竖了起来:“这世道简直没王法了!这些人,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公子……”那妇人眼珠子一转,想起林蒙之前提及的赏金,脸上顿时露出了艳丽的笑容,不断向林蒙抛去勾魂摄魄的秋波:“公子啊,您还年轻,不懂这其中的门道。正一道虽然不乏真正的仙人,但那些下山做法事的道士,不少却是品行不端的败类。他们白天道貌岸然,夜里却摸寡妇门,腰缠万贯,多的是这样的货色;就连皇帝祭天,也得请他们去帮忙。旱涝保收的生意,看看这,若是丰年,百姓们有余粮,自然会进观里烧香拜佛;可若是灾年,比如现在这大旱,百姓们生活艰难,更加寄希望于神仙保佑,更不能少了这些山上的道爷一口饭吃。地林州县要祈雨,百姓们盼着转运,自然少不了要拿出钱财来供奉他们。” 林蒙气得脸色铁青:“真没想到,龙泉观里竟然藏着这么些败类,气死我了!徐经,结账!” 话音刚落,他怒气冲冲地站起身,连门生都顾不上,直奔马桩而去。他飞快地解开马绳,纵身一跃,翻身上了马,急匆匆地朝着龙泉观疾驰而去。 徐经付完账,意味深长地朝那妇人一笑,多给了她一块碎银。那妇人会意,给了他一个风情万种的回眸,目光随即转向远处忙碌的丈夫。 徐经这才不舍地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恩……恩师这是要去哪里?”唐寅惊得目瞪口呆。 王守仁也愣住了。 欧阳志、刘文善和江臣,心中如同坠入深渊,虽然他们呆若木鸡,但与恩师朝夕相处,早已深知恩师的本性。恩师……这是要去龙泉观? 欧阳志不由得抚额叹息,心中默默祈祷:“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恩师……您还是应该有些尊严的吧……” 徐经心思细腻,一听便明白了,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赞叹道:“恩师真是非凡之人啊,高瞻远瞩,快……快去追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急忙解开驴马,跟着恩师急匆匆地追去。 林蒙策马狂奔,内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心中狂喜:“地啊,良田万顷,竟然都是京郊的土地!” 这不是天赐良机吗?他正愁找不到地来种番薯呢。 他内心狂喜,忍不住想要放声高歌,我林蒙……终于有了对抗旱灾的武器,这……能救多少人的性命啊。 他一路策马狂奔至龙泉观山门,连接引道人反应的时间都不给,直接下马,也不去理会马绳,一把抓住一个接引道人的衣襟:“我要见普济真人……” 在这静谧的三清阁深处,普济真人独自静坐,而林蒙的身影已在曲径通幽处渐行渐远。他的心海,却如同被无形的巨浪掀起的波澜,久久不能平息,遗憾如影随形。 如此久违的心境动荡,自从与林蒙的交谈后便如梦魇般挥之不去。那场跨越时光的对话,让普济真人仿佛与失踪多年的师尊重逢,心中的思绪如潮水般汹涌,感慨万千。 那是一段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却恰似昨日重现,那时他正值壮年,雄心勃勃。岁月如梭,普济真人如今已是鬓发斑白,岁月在他身上刻下了沧桑,却也让他更加珍惜曾经的辉煌。今日的感慨,或许是迟暮之年的最后一声叹息。 他的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湿润,这份多愁善感在平日里,本不属于这位仙人。然而今日,他却难以自制,失态得让人意外。 思绪再次飘向林蒙,那个被师尊寄予厚望的少年。普济真人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羡慕,自己年轻时资质平庸,却在师尊的悉心教导下,终成一代真人,位列仙班。而林蒙,一个少年得志,竟能在师尊的点拨下,成就《道德真经集义》的旷世之作。如此良机,他却似乎毫不在意。 “师尊啊,这是命运的安排吗?”普济真人轻抚着胡须,一声叹息,幽幽地飘荡在空旷的阁中,如同一曲低沉的仙乐,回响在无边的苍穹之下。 第149章 位居高位,独领风骚 当静谧的道观被突如其来的喧嚣划破,喻道纯仿佛从绵长的梦境中惊醒,耳畔传来的,是那守门道童的断喝:“外来者,不得擅入!” 脚步声如同跫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无视了道童的阻拦,径直逼近。 转眼间,林蒙的身影便映入眼帘,他的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喻道纯的心湖煮沸。 两人目光交汇,仿佛有电流在空气中跳跃,而那目光的拥有者,正是他的师弟——林蒙。 林蒙的面容涨得通红,眼眸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几乎要夺走喻道纯的呼吸:“师兄……” 喻道纯的心中狂澜骤起,师兄?这个称呼在他心中已经沉寂了太久,如今却突然响起,让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林蒙紧握住喻道纯那布满岁月痕迹的手,语气中满是诚恳与急切:“师兄……” 喻道纯的内心掀起了波澜,他的师兄,那个曾经冷漠无情的少年,如今竟会如此称呼他,这份转变,让他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 数十年的光阴,师尊的身影已成为传说,而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让他牵挂在心的,就只剩下这个师弟了。这熟悉的声音,让这个垂垂老矣的老人,眼角不禁湿润。 喻道纯的声音哽咽:“师弟……” 林蒙也微微动容,轻声道:“师兄……” “师弟……”喻道纯强忍住心中的激动,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师弟,你终于想通了?” 林蒙点头如捣蒜:“师兄,我自下山以来,师尊的教诲始终萦绕在耳畔,我深思熟虑,终于决定重返山门,林才之过,还望师兄海涵。” “哪里哪里。”喻道纯笑着,紧紧抓住林蒙的手,不舍得放开:“这一次,你不会再离开。我们的事,就此敲定。待我回禀上师张真人,为你赐下符箓,再到道录司登记,从此你便是我道门的弟子。” 林蒙心中稍安,但还是有些担忧:“师兄,即便我入了道门,也不能终日困于道观之中。师兄,我可是南和伯的儿子,身负官职。” “哦?”喻道纯眼中闪过一丝宽慰:“南和伯之子,那更是我道门的荣幸。在龙泉观,我们尊崇的是张天师的教诲,这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你尽管放心。” 林蒙松了一口气,心中对龙泉观的戒律也放宽了心。他忍不住好奇地问:“我听说,道观中有些道人,居然娶了妻妾,这……” 喻道纯含笑,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林蒙:“若是真要禁绝妻妾,那么张天师一脉,又如何能传承四十七代?” “呀……”林蒙心中大石落地,他就怕龙泉观有什么奇异的清规戒律。 此刻,他忍不住好奇地追问:“师兄,难道……” 林蒙正色道:“此地乃隐世修行之所,俗尘之事,暂且抛诸脑后。” 果不其然…… 林蒙脸上闪过一丝领悟的光芒。 回想起自己厚颜无耻地归来,实在有些汗颜,眼前这位老道士看似和善,自己却像是在戏耍他,更像是觊觎龙泉观的卑鄙之徒啊。 然而……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一旦开了头,便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上一世的林蒙,打死也不敢想,如今却毫无心理压力,唉,谁让自己是那可恨的败家子呢?能胡作非为,脸皮自然厚如城墙。 “师兄……” 林蒙心中满腹疑问,对龙泉观的奥秘如饥似渴,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敢问师兄,这观中道人有多少?” 喻道纯心情愉悦,亲自请林蒙在蒲团上落座,林蒙亦步亦趋,学着盘膝而坐。 只听喻道纯悠悠道:“观中持有道牒的道人,共有一百三十二位,而那些并无道牒的,亦有二百余人,他们大多负责杂役。” 林蒙心中暗笑,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临时工”吗?自己算是明白了。 话说,如今连道士都有临时工,看来若想成为正式的道士,非得有点真本事不可。 林蒙继续问道:“不知观中道字辈的有几人?还有像师尊那样的大字辈,又有几人?” 喻道纯苦笑不已,道:“大字辈,唯有师尊一人,他孤身一人入京弘道。至于道字辈,加上你,原本有六人,皆为师尊弟子,只是……他们……哎,除了你我,其余都已仙逝。” “原来如此……”林蒙故作惋惜,心中却是暗自庆幸,这样一来,自己在这辈分上,岂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喻道纯又道:“此外,朝字辈,共有三十九人,其余均为天字辈。” 林蒙在喻道纯这儿巧妙地打探了一番,终于摸清了龙泉观的底细。原来,龙泉观是危大有奉龙虎山张天师之命,特来北林弘道所建,已有八十年的历史,历经两代。 师祖危大有在四十年前,年过八十,便隐退江湖,此后便音讯全无,龙泉观便一直由喻道纯打理。 尽管喻道纯名为观主,实则因年事已高,力不从心,加上沉迷经学,俗事自然落在了朝字辈弟子们的肩上。 林蒙心中有了底,一想到龙泉观的丰厚家产,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喻道纯瞧他下意识笑出声,也不禁心花怒放,同门重逢,师弟定是欣喜不已,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啊。 于是他笑道:“师弟,我在观中为你安排了一处精舍,至于你下山修行,我自会向朝廷禀报,定有丰厚恩典。至于道籍,一切交给我便是。” 在古老的仙山之巅,林蒙深知自己这位师兄深得太皇太后的青睐,此事对他而言,不过是探囊取物。他立刻热情洋溢地说道:“师兄,您真是帮了大忙了!” 喻道纯捋着胡须,微笑着回应:“咱们师兄弟间,何必如此拘礼?说起来,我年长你六十载,可是在道学上,我却自愧不如,往后还得多向你讨教一二。” 林蒙微笑点头,眼神中闪烁着几分得意:“那是自然,师兄放心。” 处理完喻道纯的事宜,林蒙注意到师兄那略显疲惫的面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敬意。喻道纯比自己年长六十载,这六十载,足以让他成为林蒙的祖父之祖父。想想自己竟是他的师弟,林蒙不禁心头一震,人生的变幻无常,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他识趣地起身道:“师兄,我该告辞了。待几日后再上山拜访。” 喻道纯长舒一口气,眼中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留恋。 林蒙不解,为何喻道纯对自己这个师弟如此情真意切,或许,在古人的世界里,感情更为深沉吧。 从林才的讲述中,林蒙了解到喻道纯原是孤儿,被师尊危大有收养,得以读书识字,习得经文,他视危大有为师亦为父。而在他心中,林蒙似乎是他师尊在世间留下的唯一寄托。 “我送你一程。”喻道纯也站起身来。 林蒙连忙阻止:“师兄请留步,我过几日再来。若是相送,未免显得太过生疏了。” 喻道纯满意地点头,两位师兄弟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林蒙走出三清阁,心情舒畅。他找到了几位门生,众人因长途跋涉,都已疲惫不堪,正于后殿长廊下歇息。 唐寅背着手,来回踱步,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难以解开的谜团。 欧阳志三人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天边飞翔的白鹭,心中满是遐想。 王守仁则陷入沉思,他试图从林蒙古怪的行为中寻得一丝线索,正如他当年遵循朱熹圣人的“格物致知”,试图在竹子中悟出真理,却终无所获。 然而,林蒙显然比竹子有趣得多,他的身上藏着无数待解之谜。 王守仁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心想:“他接下来的行动,真是让人难以预料。” 这不免让他对林蒙产生了深深的敬佩,这样一个神鬼莫测的人物,实在让人难以不佩服。 王守仁本身就是一个异类,自然对林蒙这个更为奇特的存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毕竟,这样的人在世间,实在难得一见。 在王守仁的眼中,他对那神秘的“格林”领域尚且只摸到了皮毛,而林蒙的身上,仿佛藏匿着无尽的奥秘。但他并不焦躁,反而将这份探索视作一种奇妙的游戏。 相较之下,徐经的性情显得平易近人得多。一瞧见林蒙,他就像欢快的鹞子般小跑着,兴奋地朝着师傅奔去:“恩师——” “嗯?”林蒙此刻心中另有盘算,正忙着思考,哪有闲情逸致与他闲聊。 “恩师,这儿的斋饭应有尽有,正一道弟子可都是无拘无束的美食家。” 林蒙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戏谑,随即豪情万丈地挥了挥手:“那就走吧,去尝尝这正一道的美味,让味蕾也来一场冒险之旅!” 第150章 请为少爷拆除此处 踏入斋堂,眼前早已是香客云集,仿佛他们是从远方跋涉而来的旅人,途中风尘仆仆,饥饿早已成了旅途中不可或缺的伴侣。 斋堂内,两位道人模样的人物悠然自得,而其他身影则是被招募而来的杂役。厨房的炉火早已点燃,诱人的肉香在空气中弥漫,让人垂涎欲滴。 “哎呀!”一位中年道人,体态丰腴,一见到唐寅一行人,眼神中闪过一丝贪婪,“几位贵宾来得正好,肚子饿了吧?快请坐,我这就让人准备。” 唐寅对此视而不见,脸上带着一抹不屑,默然不语。 这位道人,想来就是王守仁曾提及的,与唐寅有过争执的那位道人。 道人冷冷地瞥了唐寅一眼,却选择了无视,他转向林蒙等人,清点人数:“一、二、三、四、五、六,正好六位,每人的饭钱是一两银子,多谢捧场。” 他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假笑,似乎因为之前与唐寅的恩怨,故意对唐寅投以一瞥,眼神中充满了挑衅。 林蒙并非缺钱之人,然而面对这样的高价,他心中不禁暗自佩服龙泉观的商业头脑,显然是把香客当作了肥羊。 但心中虽有几分佩服,却也难免升起一丝被宰的感觉,让他有些不悦。 “怎么这么贵?”林蒙不无嘲讽地问道,“在内城酒楼,一顿饭也用不着这么多。” 那伙头道人冷笑一声,答道:“这里是龙泉观,自有一番讲究。来此用餐,香火钱是必不可少的。吃饭事小,供奉才是大。一两银子,已是优惠,若到了秋日香客众多之时,二两银子也未必能吃到咱们龙泉观的饭菜。” 他的话显然是公然的勒索,但香客络绎不绝,看来这已经是龙泉观的家常便饭。 林蒙对此已是彻底服气,这样的明抢式经营,竟能吸引如此多的香客,也难怪世上有那么多人向往不劳而获的生活,投身于僧道之门。 唐寅见状,脸色涨得通红,他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忍不住大声斥责道:“大胆狂徒,竟敢如此无礼于我恩师!” 那伙头道人显然被激怒,双眼圆睁,双手抱在胸前,脸上带着一丝戏谑:“他是你的恩师,可不是我的。秀才先生,爱吃就吃,不吃就请便,没钱就别在这里聒噪。” 唐寅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大有秀才遇上兵的无奈。 回顾历史,唐寅之所以后半生落魄,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个性使然。他过于浪漫,看不惯世间不平之事,既自命不凡,又远不如徐经那样懂得变通,因此后半生才过得如此凄凉。 说实话,林蒙对唐寅的情商真是难以忍受,如果不是他才华横溢,林蒙真想将他“埋”得深些。 在这幽深的古观之内,门生虽情商不高,林蒙平日里对其嘲讽不绝,斥责更是家常便饭。然而,今日却有一位不速之客,竟敢公开嘲讽,眼中满是轻蔑,仿佛视林蒙门生如草芥,这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狗咬主不仁,更何况是自家的半个儿。”林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唐寅面对自称王天保的伙头道人如此侮辱,怒火中烧,愤然斥道:“你……你如此粗鲁,岂不辱没了斯文之道?” 那伙头道人王天保却冷笑连连:“何为斯文?在这化外之地,谁又来管你!来到龙泉观,还不识抬举,竟敢挑剔?若道君有灵,定会让你儿子无眼无珠,真真是活该!像你这般酸腐的秀才,在这仙山之中,又算得了什么?我家师祖,乃朝廷钦封的二品真人,即便你是文曲星下凡,也得对我家师祖恭恭敬敬!” 王天保心中恼火,身为张朝先的亲信,他在这观中横行霸道,谁敢不从?这斋堂之地,油水滚滚,寻常香客虽心怀敬畏,却也无人敢多言。 偏偏今日,唐寅这个爱较真的家伙,两次前来挑衅,还带了个油嘴滑舌的公子哥,似乎想在这仙山之中也来一番闹腾。 王天保不耐烦地瞪眼:“不吃就滚,哪来这么多废话?这里不缺食客,轮不到你在这里唧唧歪歪!” 说罢,便要上前推搡林蒙。林蒙眼见恩师受辱,心中怒火难耐,瞬间化掌为拳,一记猛烈的拳风直奔王天保的面门而去。 在这龙泉观中,谁敢对林蒙无礼?谁敢对本少爷的弟子出手?林蒙这一拳,既是维护师道尊严,也是守护门生之情。 在林蒙那颗早已被怒火燎烧的胸膛中,一股复仇的烈焰熊熊燃烧。他早已习惯了这个浪荡公子的名号,可若是连教训这个不肖子孙的勇气都丧失,那他还何以为人? 若是对此等欺凌视若无睹,那他的败家子之名岂不是成了笑话? 一拳如雷霆般迅猛,王天保尚未反应过来,眼前便是一片模糊。他仿佛能预感到那即将到来的痛楚,但身体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林家世代武将,那个臭名昭着的败家子除了留给林蒙一个恶劣的名声,还留下了一副钢筋铁骨。这一拳,势如破竹,直击王天保的要害,下一刻,那刺耳的“啪”声在空气中回荡,王天保的眼眶剧痛,仿佛灵魂深处都在颤抖。 他痛苦地呻吟着,慌忙捂住眼睛,踉跄后退,痛苦地弯下腰,在地上翻滚,如同受伤的野兽。 斋堂中的香客和杂役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位突如其来的“暴徒”,再看地上那痛苦嘶吼的王天保,不禁打了个寒颤。 在这宁静的道观中,竟有人敢如此行凶,这……是谁如此大胆? 只见林蒙挺胸一步,眼神中透着轻蔑与冷漠,活像一位不可一世的街头霸王,他怒吼道:“我林蒙,你也敢惹?你算哪门子东西?” 林……继……藩…… 这三个字,宛如晴天霹雳,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林蒙是谁?龙泉观虽地处京郊,却仍隶属顺天府。怎么会没有人知道他? 京师之中,南和伯府赫赫有名,其中的败家子更是胆大包天,无所不为。 香客们显然都被惊得呆若木鸡,纷纷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无人敢妄动,因为林蒙正站在门口的位置。 其他杂役也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有王天保在地上捂着眼睛哀嚎,似乎在听到“林蒙”二字时,他的哀嚎中带着一丝颤栗。 林蒙冷冷地,毫无同情地开口:“既然你瞎了眼,不识抬举,那这双狗眼,就让它永远失去光泽吧!来,本少爷看这斋堂不顺眼,今儿就要给它来个拆家大业!” 这斋堂,打着龙泉观的旗号,收取的岂止是智商税?不知有多少贫困之家,省吃俭用,却在这里被当作肥羊,一年的积蓄,尽付东流。 林蒙面色铁青,心中最痛恨的就是这种巧取豪夺的行径,这不就是砸自己的饭碗吗? 然而,当他一声令下,却只见静悄悄一片。 林蒙不禁回头,看向那五位门生,以及王守仁,脸上顿时泛起一丝尴尬。 似乎他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邓健未至,而带来的六个读书人,竟然要亲手拆掉这个斋堂…… 呃,他们……能行吗? 林蒙这一声怒吼,仿佛是将天空的云层都震散,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决心。然而,这一嗓子中蕴含的气势,无疑是压倒性的,尤其是那响彻云霄的“林蒙”二字,更是震撼人心。 结果却出乎林蒙的意料,唐寅涨红了脸,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这等黑店,有何用?师父有令,拆它!”言辞间虽带着几分斯文,却是一马当先,第一个冲向战场,那一脚踢向桌椅,力道十足,瞬间将眼前的一切踢得支离破碎。 动作虽略显笨拙,但唐寅却是全力以赴,认真得近乎虔诚。 欧阳志等人见状,再无犹豫,纷纷卷起袖子,加入了这场激战。此刻的他们,不再隐藏实力,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激情。 第151章 此事尚可忍受,还有何事不可忍受 在书卷的香气中,林蒙却意外地掀起了热血的狂澜,那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林才,竟如猛虎下山,面目狰狞,令人咋舌。 王守仁,那位总是淡泊以对、深藏不露的智者,此刻却静静地站在林蒙背后,如雕塑般沉思,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凝滞。 林公子,你这一怒,真是快意恩仇的豪迈,但…… 龙泉观,那座被天子亲封的圣地,观中的道人,都是朝廷礼部登记在册的清修之士。在此地闹腾,岂不是自取其辱?林公子,难道真只是个冲动莽夫? 王守仁,这位看似古怪外表下隐藏着冷静大脑的男子,他总是深思熟虑,无论何时,都在思考着。他原本以为林蒙也应具备这样的气质,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得不感叹,林公子,你的冲动,似乎比火还要烈! 龙泉观,传闻与太皇太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砸砸人或许无妨,但拆屋之举,无疑是触犯了天威,这是何等的愚蠢! 林蒙却浑不在意,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大剌剌地坐下,任由门生们将斋堂砸得震天响,食客们惊恐万状,杂役们胆战心惊,外头的道人只敢探头探脑,不敢轻举妄动。 林蒙翘着二郎腿,眼神中闪烁着凶光,对那王天保一声断喝:“你……给老子滚过来!” 王天保眼眶高肿,疼痛难忍,却依旧在林蒙的淫威下,瑟瑟发抖,木屑桌椅纷飞,桌上食客的残羹冷炙四处泼洒,一片狼藉。 王天保抱头鼠窜,听着林蒙的厉喝,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他内心对林蒙恨之入骨,却从未见过如此狠戾之人。平时都是他欺压他人,如今却遇到这样一个不讲理的霸王。 “滚过来!”林蒙的声音更如雷鸣,显然,他已经不耐烦了。 王天保打个寒颤,内心抗拒,却在这跋扈的声音中,如梦游般地挪动到林蒙脚下。 “再近一些。”林蒙命令道,眼神中满是挑衅。 在林蒙的又一次严厉喝令下,王天保抖得更厉害了,尽管内心抗拒,但那声音却如同魔咒,让他不得不乖乖地向前挪动。 “你林才在说什么?”林蒙居高临下,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 就在此时,一声如雷贯耳的喝止声响起。 整个斋堂已是一片狼藉,残破不堪,让人触目惊心。 只见门外涌入了众多道人,他们自觉地分开了一条道路,一位五旬左右、身材瘦高、背手而立的道人,闲庭信步般地走了进来。他一踏入斋堂,外头的道士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涌入,一个个怒目圆睁,直视林蒙等人。 在这幽深的古刹之中,一位身姿挺拔、气势凌人的道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屹立在那里,他的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却掩不住他那份从容不迫的傲气。其他道人皆是以敬畏的目光,瞻仰着他的威严。 没错,那道人的出现,无疑宣告了主人的降临。 只见原本跪地求饶的王天保,仿佛在那一刻找到了依靠,一见这道人如影随形般赶到,他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含泪扑向那道人,凄切地呼唤:“师父,师父……” 道人却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如冰:“无用的废物,滚开!” 王天保对这道人的敬畏,如同对神只一般,他乖乖地退后一步,低头站在道人身后。 这位道人,正是龙泉观的首席大弟子,张朝先。随着师尊年事已高,张朝先开始逐渐担起龙泉观的诸多事务,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众道人的心。 他原本在吕祖殿内接待一位远道而来的山东贵宾,未曾料想,竟然有人敢在观内生事,甚至砸了斋堂,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张朝先怒不可遏。 谁敢如此大胆,竟敢欺上门来?无论是他的师父普济真人,还是与太皇太后的深厚渊源,又或是他本人被敕封的四品悟法高士身份,都无人能容许这种羞辱。 这种事若传扬出去,龙泉观将何颜面立足?张朝先立刻火速赶来,他的到来,仿佛给乌云密布的天空带来了一线光明。 众道人如同一窝蜂般围拢过来,目光中满是愤怒,有人甚至挥舞着扫帚和棍棒,气势汹汹,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林蒙等人痛打一顿。 而唐寅等人,在短暂的激情过后,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中不禁有些恐惧,纷纷向林蒙靠拢。 王守仁紧锁眉头,心中暗自叫苦,今日之事,恐怕要闹得大了。即便林蒙动手在先,但在这里,他们一群人被围攻,恐怕是投诉无门。 王守仁也悄悄地靠近林蒙,心中暗忖,今日只能护着他冲出重围了,至于唐寅等人,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然而,林蒙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甚至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张朝先,仿佛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 张朝先的目光如同利刃,紧紧地锁定着林蒙,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大步向前,声音冷冽:“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龙泉观撒野!来人,将这些狂徒拿下,立即送往顺天府!哼,此事我必亲自追究,决不让他们逍遥法外!” 道士们听了这话,纷纷摩拳擦掌,这些读书人虽无战事经验,但在张朝先的撑腰下,似乎有了勇气与林蒙等人抗争。 而那王天保脸色剧变,上前低声对张朝先耳语:“这位先生自称是林蒙。” 林蒙……他的名字,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王天保的面容瞬间凝固,宛如被一道惊雷劈中,错愕之色溢于言表。 那林蒙,名字虽不常见,却在京师传得沸沸扬扬,如同一颗耀眼的星辰,光芒四射。谁能想到,这位风云人物竟会光临龙泉观,搅得一番风雨。 王天保心中不禁警铃大作,寻常百姓敢在此撒野,他自是敢将其当场抹去,可这林蒙,身份非凡,乃是南和伯之子,若非有恃无恐,怎敢如此跋扈? 于是…… 张朝先依旧面不改色,内心却冷笑连连,此地乃是天子脚下,王法之地,岂容他肆意妄为。他冷眼盯着林蒙,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原来是林家的贵公子,真是失礼了。” 林蒙却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随意地坐在椅上,对张朝先毫不敬畏,轻描淡写地道:“哦,知道了。” 张朝先心中怒火中烧,这世上竟有如此无赖之人,打了人还敢如此恬不知耻地承认,竟是一点羞愧之意也无。 但他还是强忍怒火,冷哼一声,心想今日之事,绝不能就此了结,于是面露寒霜,道:“然而,龙泉观非你所能胡来的地方,观门前的‘龙泉观’三字,乃成化皇帝御笔亲题,我师普济真人,更是朝廷赐诰真人,你在此行凶,难道当真以为无人能管?” 他深知林蒙必定会推卸责任,只是众人目睹,看他如何狡辩。 林蒙却是不屑地笑道:“正是本少爷动手的,有何不可?” 张朝先瞪大了眼,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此人竟如此厚颜无耻,打了人还敢如此坦然,这难道不是明目张胆地挑战王法? “你以为龙泉观是你们的天下,就能如此无视王法?”张朝先拍案而起,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今日之事,决不能轻描淡写带过,你纵然是功勋之后,如此放肆,今日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便要代天行道,今日便决不让你离开此处!” 张朝先自认为握有真理,此处又是龙泉观的地盘,今日之事,必定要有个了断。他甚至还幻想着,若是太皇太后得知此事,必定会站在龙泉观这边。 唐寅等人此时已冷静下来,看着周围密布的道士们,个个眼中闪烁着凶光,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而林蒙却是一阵狂笑,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张朝先,你倒真是个有趣的人。” 在这静谧的殿堂之中,一声名讳的呼喊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张朝先心头的阴霾,他的脸色瞬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冷冷地哼出一声,如同夜枭般尖锐,空气中弥漫着不祥的气息。 “好,既然你非要听道理,那本少爷就给你好好上一课!”林蒙以一种戏谑的姿态,悠然地俯视着张朝先,语气中带着几分挑逗:“不过,张朝先大人,你如此傲然挺立,让本少爷仰视,实在是颇感不便。” 话音刚落,堂中众人皆是大为愤慨,这等嚣张之态,竟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敢如此张狂,简直是目中无人,不自量力! 林蒙面色不改,突然间目光如电,厉声喝道:“本少爷现在命令你,立刻跪下!”这声令下,宛如一把利剑,直刺张朝先的尊严,震撼全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第152章 让你心悦诚服 林蒙的话语如同惊雷,瞬间划破了屋内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窒息感。 “这等狂妄之态,真是闻所未闻!” 连徐经都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仿佛恩师普济真人这次是自讨苦吃。 “你……你……”张朝先气得脸红脖子粗,几乎要喷出火来。 然而,林蒙接下来的话却如一把锋利的刀,直刺人心:“我乃普济真人座下弟子,你张朝先何德何能,竟敢如此无礼地与我对话?” 话音刚落,殿内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众道士们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戏码。 张朝先狂笑道:“好,你竟敢侮辱我师尊,那便来吧……”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人潮中突兀而出,正是先前接待林蒙的接引道人。因人太多,他只能在外围观望,而此时听到“师弟”二字,他的心中猛然一震,想起了什么,毫不犹豫地挤进人群,大声喊道:“真人果然收了弟子,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看清林蒙的真容后,接引道人顿时愣住了,如同见了鬼一般:“师叔公,你不是早已云游四海了吗?” “……” 这一刻,斋堂内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张朝先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就在两个时辰前,他还得知自己的师尊普济真人收了一个弟子,当时他还疑惑不已,心想这会是谁呢?没想到,竟然是面前这个对自己似笑非笑的家伙。 那这个人,竟然是师……师叔? 张朝先如遭晴天霹雳。 一个年纪轻轻,却可以做他孙儿的少年,居然是他的师叔? 师尊……师尊这是怎么了?他平日里闭门苦读,对世俗之事一无所知,这林蒙可是恶名昭彰…… 他身后,顿时响起一片哗然。 道士们一个个面露苦涩,相互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似乎又并非全然虚假。 此时,唐寅等人也纷纷好奇地看向林蒙。 他们只知道恩师普济真人进了一次三清阁,和普济真人谈了谈,后来又去了一次,却以为恩师只是想去巴结龙泉观普济真人,求得一些好处。 问题在于……怎么恩师就成了普济真人的弟子了呢? 普济真人可是朝廷钦赐的真人,在京师道门中声名显赫,这…… 林蒙只是淡淡一笑,他要的正是这种效果。这些可恶的道士,不是自诩高人一等吗?不是比他林蒙更懂得交易之道吗?来啊,互相伤害,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此时的张朝先已不复之前的威风,只剩下一脸的震撼。 林蒙凝视着张朝先,语气冷冽:“张朝先……” 这一声呼喊,让张朝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林蒙语气凌厉,仿若秋风扫落叶:“你竟敢对本少爷讲道理?” 张朝先心中暗暗叫苦,他在龙泉观内,自诩是一尊神只,第三代弟子中无人能出其右,却没想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横空出世,竟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地位。 张朝先心有不甘,却又无法反驳。他曾在龙泉观中高高在上,若今日向这稚嫩的“晚辈”认输,那他在众弟子心中的威望岂不是一落千丈? 道士们面面相觑,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张朝先,期待他拿出主张。 林蒙目光如炬,直视张朝先,冷峻地道:“这道理,你难道还要再讲下去?” 张朝先艰难地开口,试图将局面挽回:“我……我自会查明你的身份,至于此事……” 他话未说完,林蒙便哈哈大笑:“原来,你竟是要与我辩理。” 张朝先梗着脖子,反驳道:“世间之事,无不遵循天理。” 此刻,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林蒙要求讲道理,他却求之不得。 林蒙微微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赞赏:“很好,那本少爷便与你好好论一论。” 张朝先犹豫不决,他自然不会轻易上前,冷哼一声:“有何话,但讲无妨。” 林蒙心中暗笑,其实他能感受到张朝先的尴尬。张朝先身为龙泉观的中流砥柱,是个极其精明的人物,若非林蒙突然冒出,今日他恐怕还真会有一番苦战。 林蒙却道:“本少爷问你,你这样与师叔说话,合适吗?” “……”张朝先浑身一震。 他此刻心乱如麻,想要否认林蒙的身份,却发现周围道人们一脸狐疑,显然许多人已开始相信接引道人的话。 只见林蒙继续道:“你如此傲慢,见了师叔也不行礼,是何道理?” 又来了…… 明明一开始说要讲道理的。 张朝先脸色尴尬,却不愿轻易下跪。 眼前这小子,不过是个放肆之徒,他堂堂“悟法高人”,岂能向这小子低头? 只是…… 看样子,师尊已认可了这个师弟,师尊真是老糊涂了。这样的家伙,师尊竟会上当。 林蒙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喝道:“难道你敢违抗师命,欺师灭祖?” “……”张朝先脑海中嗡嗡作响,脸色变得苍白。 欺师灭祖! 在道家,辈分如同天理,若真如林蒙所说,自己见了他不跪拜,这确实有违师道,他知道自己担不起这个罪名。 张朝先眼中闪过一丝冷电,暗自冷哼一声,心想:罢了,不过是一礼之敬,罢了!等这一礼行过,他即便再怎么理亏,也总该给本门留些颜面。他心中这般安慰着自己,只得缓缓迈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动作虽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弟子张朝先,恭敬地拜见师叔。” 话音未落,他已深深地跪了下去,一礼之敬,尽显诚意。 道人们皆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唐寅等一众门生,看着这滑稽的一幕,不禁心中升起一股荒诞的既视感,仿佛看到了一位曾经的宗师,正被无厘头地戏弄。 王守仁则是满脸震惊,心中涌起无数疑问:普济真人莫非是疯了?竟然要收林公子为师弟?林公子究竟有何等本事,能让他如此破例? 这个问题如同顽石一般,难以寻得答案。随着与林蒙接触的深入,王守仁愈发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充满了谜团,令人捉摸不透。 此刻,林蒙正悠然自得地翘着二郎腿,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张朝先,一脸的得意。 张朝先面色苍白,如同霜打的茄子,艰难地开口:“师叔,弟子……可否起身?” “不可以。”林蒙的声音清冷而坚决。 “……”张朝先心中一阵火起,几乎要破口大骂,但他又怎能忘记,自己已经自投罗网,落入了林蒙的掌控之中。 林蒙却是不给张朝先任何辩解的机会,打断他的话:“且慢,张师兄,你的头抬得太高,和师叔说话,还是得低一点,懂吗?” 张朝先脸色变得猪肝一般难看。 林蒙语气轻松地道:“作为第三代大弟子,你理应做出表率,尊师重道,这道理你懂吗?” “……”张朝先咬紧牙关,心中暗道:好你个林蒙,竟如此羞辱于我!他知道自己已无法再保持一丝尊严,只得低下头,几乎贴地而行,道:“师叔,如今我们是否可以……” “当然可以。”林蒙笑眯眯地回应。 他坐在高椅之上,俯瞰着匍匐在地的张朝先,目光扫过那些低头不语的道人,心情大好地说:“张师兄最擅长讲道理,那你就先来吧。” “弟子认为……”张朝先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整个人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哪里还有半点气势,只能无助地低语:“认为……” 林蒙却故作惊讶:“怎么不说话了?小张师兄……” 那曾经威震一方的龙泉观大弟子,年过半百的“悟法高人”张朝先,如今竟被林蒙戏称为“小张师兄”,这让他险些一口老血喷出,心中的屈辱难以言表。 瞧她那小模样,一步退,步步退,简直就像被无形的手推着,一步步陷入绝境,气势全无,仿佛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林蒙显然是抓住了时机,趁热打铁,轻声细语却又力透纸背地说:“小先先,别慌,慢慢来。师叔我可是出了名的宽容,对待后辈们,更是秉持着老而不骄的原则,绝不摆老资格。” “……” 张朝先的脸色,此刻如同一片灰白的死灰,他算是心服口服了。生平头一回,有人这样对他说话,那感觉,就像是被人从高高的云端,温柔地托举起来,却又在云端中,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愧和愤怒。 那种看似和风细雨的安慰,却像是重锤猛击,让他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觉得一阵阵的尴尬和无奈涌上心头。 他甚至觉得自己威严扫地,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计可施。难道在林蒙的温和鼓励下,他真要拿出三寸不烂之舌,与他唇枪舌剑一番吗? 第153章 一步错,终身悔 张朝先心中阴霾重重,深吸一口气,才艰难地开口:“徒儿心中满是沉甸甸的沉默,实在无话可说。” 林蒙一脸惋惜,不禁调侃:“莫非是心中藏着千钧重石,不愿与人分担?” “贫道一心只愿斩断这贼子的孽根!” 张朝先内心汹涌,却只能匍匐在地,只觉膝盖磨得生疼,双臂酸麻无力,他垂头丧气地说道:“师叔,徒儿实无他言。” 林蒙突然冷哼一声,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往日林才或许还能装出一副和颜悦色,如今却瞬间切换到杀气腾腾的模式。 龙泉观的道人们闻声皆心中一凛,一个个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声。 林蒙冷冽地开口:“你无话可说,那便由师叔来教训你,我这先先小师侄……” 张朝先额头青筋凸起,林蒙这番话,简直让他有撞墙的冲动。 林蒙接着说:“王天保身为我门第四代弟子,岂能不尊师重道,喊我一声师叔公?” 张朝先额上冷汗涔涔:“是,是……” 林蒙悠闲地翘着腿,目光扫过人群中的王天保,只见他脸色惨白,已是气息奄奄。 林蒙继续说道:“师叔公教训徒孙,岂有不应之理?” “然而……”张朝先心中略有不服,想要辩解,但很快意识到自己无力回天,毕竟此时他与林蒙之间的地位,已经完全失衡。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师叔所言极是。”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林蒙步步紧逼。 “没话说了。”张朝先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是师叔看得出,你心中必定是郁积着不满……”林蒙慢条斯理地说道。 张朝先毕竟年长,一直保持着俯首帖耳的姿态,身体早已疲惫不堪,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他有气无力:“服,徒儿岂敢不服。” 林蒙却一副“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模样:“可师叔觉得,你表面上虽然如此,实则未必心服口服。” 张朝先几乎要绝望,心中暗道:师叔这可真是戏弄老臣了。 他咬牙切齿,却深知与林蒙正面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无奈地抬起头,这一抬首,竟感觉筋骨仿佛得到了新生,竟有一丝舒畅之感。 身为龙泉观的实际掌门,平日里在这山门之内,谁不是将他视为神只?可如今,一个看似乳臭未干的师叔公,竟让他颜面扫地。 在这幽暗的密室中,张朝先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那笑容仿佛是强忍着愤怒的火花,他内心深处只盼着能尽快结束这场无休止的闹剧,将这个让人头疼的“瘟神”林蒙驱逐出境。 林蒙也回以一笑,那笑容却似春风拂过湖面,温暖又带着一丝戏谑。张朝先瞪大了眼,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观——这个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家伙,竟也能笑得如此真诚,难道是错觉吗? 他试图让自己的笑容也变得真挚,与林蒙那对闪烁的眼睛相对,宛如两只困兽在狭路相逢。 “先先小师侄啊……”林蒙轻拍他的肩膀,语气中透着难以掩饰的关切。 张朝先的笑容顿时凝固,那笑容就像被冻住了一般,即便他纵横江湖数十年,此刻的脸色也不过是比猪肝色稍好些。 林蒙叹了口气:“师叔,看你脸色不佳,莫不是肾虚之症?小侄提醒你,要多多注意身体,不可纵欲过度。” 张朝先眼中血丝纵横,仿佛能滴出血来。他虽有过人的修为和丰富的世故,但在林蒙面前,却像是个被揭穿谎言的孩子,再好的演技也难逃他的火眼金睛。 “一失足成千古恨。”张朝先心中暗自苦笑,若是林蒙不认这个师叔,他或许还能逍遥法外,可现实却是,这个少年郎竟如此无耻,自己为了师尊的面子不得不行礼,这一礼,便是万丈深渊,将他彻底陷落。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与林蒙正面冲突,那将意味着背叛师门,触犯天条。但他又怎能咽下这口气?林蒙的每一句话,都像利箭一般刺痛着他的心,明明是关怀,却更像是一把把尖刀,在他心上割出一道道血痕。 更糟糕的是,当着众人的面,这些看似温柔的指责,实际上是对他威信的极大挑衅。他一手遮天的龙泉观,竟被这个少年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种感觉,简直比被凌迟还要痛苦。 深吸一口气,他尽力保持着表面的镇定:“多谢师叔关心。” 林蒙凝视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个老狐狸倒还真是能忍。他嘴角微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目光锐利地盯着张朝先,仿佛在说:“别以为你能坚持多久。” 但林蒙并未再发难,他转而说道:“师侄,王天保此子不敬尊长,应当如何处置?” 王天保一听,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心知今日自己必死无疑。 张朝先脸色抽搐,他虽是王天保的长辈,但面对林蒙,他却不得不低头:“全凭师叔做主。” “轻轻松松,他不过是在这斋堂里做个小杂役?哼,一句话,让他从今往后,只能捧着扫帚,打扫那圣洁的殿堂!” 张朝先心头一沉,可他也只得硬着头皮,闷声道:“师叔言之有理。” “王天保那厮,把斋堂搞得乌烟瘴气,简直是对龙泉观的声誉赤裸裸的挑衅!作为你的长辈,我同样是龙泉观的一份子,为了观中声名,我怎能坐视不管?” “……” 张朝先几乎要气得眼球凸出,林蒙这番话,简直是对他极大的讽刺。他师尊在三清阁里潜心修炼,自然不识得林蒙的真面目,但天下哪有骗得过所有人的?林蒙,你这不要脸的狗贼,还好意思在这儿担忧龙泉观的名声?要是观中沾了你的光,那才真是丢尽了脸面! 这话他自然不敢明说,只是心中暗骂,脸上却还得强颜欢笑:“是,是,师侄自当严加整治……” “找个能让人放心的可靠人手是当务之急。”林蒙话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朝先心中一紧,这林蒙的话里,似乎藏着什么玄机。他可是老江湖,岂能听不出其中的意味。 林蒙目光如炬,扫过人群,最后定格在一个道人身上:“这位道友,敢问高姓大名?” 那道人脸色瞬间惨白,如同见了鬼魅,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师叔,小道李朝文。” 又是“朝”字辈? 林蒙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我看你倒是合适,从今天起,你就接替他的位置,执掌斋堂吧。” 李朝文脸色瞬间煞白,心中一万个不愿意,可面对林蒙的锐利目光,他只能默默摇头,却不敢出声。 张朝先眼神一闪,暗自观察着李朝文,心底深处,似乎有一股莫名的暗流在涌动。 只是,林蒙那一声“先先小师侄”,却让他差点血压飙升,若是拒绝,恐怕还要惹出更大的麻烦,但若答应…… 林蒙面容严肃:“不必急,先先小师侄,你好好思量。” “好。”张朝先暗暗松了口气,此刻,他只想速战速决,不再拖泥带水,毕竟,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斋堂职位。 林蒙轻笑一声:“师叔这就告辞了。” 张朝先忙不迭地想要送行,但林蒙却摆手拒绝:“不必了,你好好调养身体。” 张朝先脸色瞬间又难看到了极点。 林蒙打了个哈欠,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朝文师侄,来,送送师叔。” 张朝先心中暗自冷笑,他并不想送林蒙,但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热情的样子。然而,林蒙指名道姓让李朝文去送,这其中的深意,他岂能不明白? 李朝文脸色铁青,哪里有半分高兴接手斋堂的样子,如同背井离乡般,闷闷不乐地跟着林蒙,走出了斋堂。 这世道,真是精彩纷呈啊。 林蒙心怀激荡,携众门生踏上了下山之旅,一路云雾缭绕,宛如踏入了仙境。 跟随其后,李朝文如影随形,脸色变幻不定,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终于,众人翻过山巅,踏入人间,林蒙回头一瞥,那眼神似有千言万语:“小李……” 李朝文脸色瞬间惨白,如同风中的残烛:“师叔……” “师叔见你眉宇间有忧云。”林蒙的笑容温暖而深邃,如同春日暖阳。 李朝文身躯一颤,试图掩盖心中的焦虑,但林蒙那锐利的目光早已洞穿了他的心思:“师叔,我命休矣。自师尊潜心修炼以来,观中事务尽落大师兄之手,他威严如山,无人敢越雷池半步。今日师叔一怒之下,竟将大师兄的弟子教训,如今让我接手斋堂,大师兄定会雷霆震怒,我……我如何自处?这斋堂,于我而言,简直是烫手的山芋,大师兄独断专行,岂容他人半点违逆……师叔,救救我……”他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割裂着空气,也割裂着林蒙的心。 第154章 竭尽心思 瞧着李朝文那脸苦得比黄连还要苦涩,林蒙却是一脸淡定,仿佛看透了这其中的秘密。 他在心底默默低语:傻小子,这可都是我精心策划的局啊。 表面上,他却故作轻松地摆手道:“你和他,同是师兄门下,本是平起平坐的师兄弟。他为何能坐镇龙泉观,而你却连个斋堂都掌管不得?别怕,有师叔我给你撑腰,大胆去执掌斋堂,多拉拢些同门,那张朝先还敢轻易动你吗?” 李朝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似乎那张朝先的阴霾还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林蒙大胆地抛出了一个惊天的建议,李朝文虽感恐惧,却又深知自己已无退路。 不反抗,又能如何?大师兄历来不容忍任何挑战,这次,林蒙竟让他取代了自己的亲信,成了自己的人。 而师叔与大师兄间的微妙关系,又有谁看不明白? 这位突如其来的师叔,既将他推入深渊,又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犹豫不决,既惶恐不安,又满腹疑惑。 林蒙继续引导道:“他风光无限,而你却过得苦不堪言?别担心,好好管理你的斋堂,若有人敢欺负你,师叔我给你出头。” 那风光无限的景象仿佛触动了李朝文的内心,而“苦不堪言”四字,也让他心中泛起一丝不甘。 然而,多年来在大师兄的铁腕之下,李朝文即便有一百个胆,也不敢有丝毫异动。 但现在……他已经站在了悬崖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李朝文紧紧地盯着林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今,只能依赖这位师叔了。只是…… 这位半路杀出的师叔,来历不明,能靠谱吗? 靠谱与否,这艘险恶的船,似乎已非上不可,李朝文只能向林蒙求助:“小道明白了,师叔,还请您多多关照。” 林蒙微笑道:“这才是正理,师叔就喜欢有骨气的人。回去吧,过几日,师叔会来看你的。” 李朝文下意识地追问:“您……您真的会来吗?” “……” 林蒙深知李朝文内心的恐惧,现在让他重返山门,对他而言,无异于自投罗网。但有了他的依靠,李朝文才有了那么一丝安全感,所以……李朝文几乎是巴不得他永远留在山上。 带着依依不舍,李朝文深吸一口气,望向山门,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踏上了上山的路。 这一幕,令随行众人目瞪口呆。 不过,欧阳志、刘文善、江臣三人,依旧镇定自若,毕竟他们与林蒙相处已久,早已习惯了恩师的惊人之举! 当欧阳志初次踏入龙泉观,心中却是波澜不惊,不禁疑惑:今日此行,竟如镜面般平静无波,这可不是师父那波澜壮阔的行事风格啊! 然而,当师父再度兴致勃勃地攀上峰巅,他这才释然,幸好,幸好,师父依旧是那个让人敬畏的师父。早已料定必有风波,此刻的心境竟是前所未有的释然,哪怕是闯入了斋堂一番闹腾,哪怕是后来方知师父竟是普济真人的同门,也全然不觉有何不妥。 唐寅那家伙眼见师父为自身扬眉吐气,兴奋得像是斗鸡,诗兴大发,正欲挥毫泼墨。 徐经则是凝神沉思,师父的一举一动都令他眼前一亮,心中暗自赞叹:“师父,真英明!” 王守仁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林公子的奇行怪举折磨疯了,这林公子究竟在玩什么花样?疑惑如潮水般涌来,他厚颜无耻地开口:“林公子,学生有一事,颇感困惑,敢请解惑。” 林蒙心情愉悦,见王守仁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便耐心解释:“你说吧。” “能否借地一谈?”王守仁环顾四周,目光在欧阳志等人身上流转。 哎呀,这怪人,也是一个情商欠费的家伙,当着几个弟子的面,就要借一步说话,这不是明显不信任我们嘛? 林蒙却点头应允,随王守仁略作远离,王守仁凝视着林蒙,忍不住问:“这是林公子有意为之的吗?林公子似乎对龙泉观有所图谋?”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谁都能看穿,王守仁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他仍旧一头雾水。 林蒙坦荡直言:“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想从龙泉观中得到些东西。” 今日林公子竟是如此直言不讳。 “那么,林公子究竟想得到什么?”王守仁追问,心中疑问愈发浓厚。 “龙泉观的万顷良田。”林蒙直言不讳。 王守仁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仿佛看到了一只狡猾的狐狸。 面对王守仁震惊的表情,林蒙却是笑容满面:“你看,这龙泉观在张朝先的掌控下,虽是风光无限,但手段恐怕不太光明。我便想,既然这等败类能敛财,那我何不取而代之,反正结果只会更好。” “……”王守仁无言以对…… 这还能怎么理解? 林蒙长叹一声,心中思忖:万顷良田,意味着番薯的大规模推广,而一旦推广开来,便有望缓解即将到来的灾荒,那时,不知能救活多少生命,让多少本应在历史长河中饿殍的人,得以存活! 在这看似太平的盛世,古人的“太平”标准却极低。一旦灾荒降临,依旧会有无数人饥寒交迫,成为路旁的枯骨。 踏足尘世,林蒙历经沧桑,见证无数风云变幻。然而,无论世人如何看待他,他始终坚守着一颗赤子之心——做一个好人,哪怕这份纯粹不甚完美,只要有一丝余力,便要伸出援手,助力他人。 这,便是林蒙心中的信仰,他称之为“情怀”。哪怕他看似卑微,行为或许不羁,行事可能狡黠,但那份情怀,却是他绝不容许自己丢失的。 林蒙微笑着,似乎早已预料到你的疑惑:“你定是满腹疑问,老弟。我料定你定会胡思乱想,既然你好奇心如此强烈,那便告诉你吧。龙泉观的斋堂,其费用之高昂,即便在灾荒年间,也未曾减半。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依我之见,若普济真人仍在执掌,他绝不会如此冷漠。既然如此,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普济真人已将俗世事务抛诸脑后,将龙泉观的经营大权交给了他的弟子。” 王守仁屏息凝神,不敢漏掉林蒙的任何一个字。 林蒙继续分析:“但你看那道人,年长的道人衣衫褴褛,苦行僧一般;而年轻的道人,却是油头粉面,连道袍都敢用绸缎做底。这不寻常的对比,又说明了什么?这表明普济真人虽已将俗世事务交托给弟子,但掌权者并非第三代‘朝’字辈的弟子,而是独揽大权者。正因为如此,其他‘朝’字辈的弟子才显得寒酸。而这位掌权者最忌惮的,正是自己的同辈,因为这些人是他的同门。因此,他的亲信多为辈分较低的弟子,这样既能控制全局,又不用担心权力旁落,这就是年长弟子简朴,而年轻‘天’字辈弟子却成为龙泉观中流砥柱的原因。” 林蒙目光如炬,看着王守仁认真聆听的表情,继续道:“所以,当听闻唐寅受辱,我本无意插手,但得知龙泉观拥有万顷良田,我便毅然决然上山,成为普济真人的师弟。我假装饿了,走进斋堂,其实,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去找麻烦,引出那个张朝先。只有将他引出,接下来的局面才好操控。我要让他骑虎难下,威信扫地。他的心乱了,我便趁机奇袭,让他草草收场。我再强迫他罢黜王天保,再让他不得不接受李朝文执掌斋堂。” 林蒙心情愉悦,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如同讲述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 “揭秘吧,你可知李朝文背后的故事?他看似落魄,岁月已在他脸上刻下痕迹,可他注定与“朝”字结缘,是张朝先那老牌师兄的师兄弟。我选中他,并非出于看好,而是将他逼入绝境。他如今掌握着斋堂大权,还受我这曾羞辱张朝先的师叔所推举,往后必成张朝先的眼中钉。他李朝文,犹如落入我手中的孤舟,后路已被我无情斩断,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背水一战,拼尽全力,与我这位师叔,与张朝先展开一场生死较量!” “看吧,李朝文,不过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我虽坐上了龙泉观师叔之位,实则不过是个摆设,就像那道观里供人瞻仰的泥塑,看似威严,实则对道观毫无作用。而如今,通过李朝文,我已深入龙泉观的棋局。只要张朝先败下阵来,整个龙泉观的千亩良田,便尽在我掌控之中。李朝文,不过是我手中的一个玩偶,任我操控。” “这便是知行合一的精髓所在!心中怀揣对万物的独到见解,便付诸行动,以行动来验证心中的理念,再以对万物的深刻理解去实践自己的目标。这两者,缺一不可。欲了解更多,请搜索\"cm\"或访问我们的网址……” 第155章 为个人,也为民众 在这场王守仁与林蒙的角力中,林蒙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仿佛是沐浴在春光下的杨柳,随风轻摆,格外动人。 王守仁听完林蒙的话语,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比他预想的还要令人震惊。 “你费尽心机,究竟所为何来?你追求的,究竟是什么?”王守仁目光如炬,直视林蒙。 林蒙望着他那执着的身影,先是一笑,然后掷地有声:“我此生所愿,既关乎我身,亦关乎苍生。” 王守仁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追问:“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苍生?” 林蒙白了他一眼:“以我之人格,苍生之心更重。” 王守仁的脸色瞬间变得尴尬,他可不是林蒙那样能轻易装得出来的。 林蒙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怎么,不信?” “我……”王守仁吞吞吐吐,难以启齿。 “不过,你信不信,又与我何干?”林蒙轻蔑地撇撇嘴,背着手,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 林蒙这几日忙于照料他的番薯,躲在西山里,心心念念地期待着大规模实验田地的成功,番薯秧苗的培植也渐入佳境。虽然旱情严重,但林蒙却乐得合不拢嘴,他在暖房里傻笑,那模样,简直像是找到了世界上最美的宝藏。 王金元看着林蒙,心中五味杂陈。这位林家公子,既挖煤又种瓜,还尝试生产无色琉璃,成品更是令人叹为观止。然而,无论有多少惊喜,看着林蒙那不靠谱的样子,王金元总觉得心有余悸。 好在,林蒙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王金元的担忧也习以为常了。 而在林家,林景隆从五军都督府回来,门子低声禀报:“老爷,有客人来了。” 林景隆瞥了一眼那熟悉的轿子,眉头微皱,这不就是徐家的轿子吗? 妹妹,又来了? 上一次妹妹登门,让他心事重重,而这次,妹妹的变化更是让他心疼。那个曾经爱笑的小丫头,如今却是愁眉不展,看着林景隆,眼神中满是忧虑。 然而,她这次来访,态度却异常冷淡,似乎对林家毫无留恋之情。林景隆甚至怀疑,妹妹这次来,可能再也不会踏足林家一步了。 但谁料,妹妹竟然又来了。林景隆心中无奈,家丑不可外扬,尽管这不是家丑,但这样的私事,还是不宜张扬。 他点头示意门子,快步走进厅中,只见妹妹正垂首坐在那里。 茶香渐散,冷凝于杯中,那女子却如风中残烛,局促地坐着,心中似有千千结,步履维艰,似乎每根神经都在催促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林景隆不悦地轻咳一声,那女子才如梦初醒,慌忙将脸颊偏转,避开他的视线。 “妹子,你……” 林景隆的话语未竟,便敏锐地察觉到女子脸颊上那鲜红的掌印,虽隐约,却清晰如昨,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林景隆的怒火瞬间如火山喷发,他瞪大了眼,犹如雄狮咆哮:“是谁下的毒手,竟敢动我林景隆的妹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家名门望族,而这妹妹,更是林家血脉的唯一延续,在林家,她就是半个主子。如今竟有人敢欺上门来,这是要掀翻林家的天吗? 林氏慌忙解释:“兄长,我……”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似乎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那掌印竟如此明显地暴露在她的脸上。她慌忙举起袖子,试图掩盖住这不堪入目的痕迹。 “兄长,求求你,不要声张,若是传出去,别人会笑我们林家无能。” “笑话?笑话?我林景隆岂能让笑话玷污了我的妹妹!这究竟是谁干的?难道林家的人都成摆设,任人欺凌吗?” 林氏幽幽一叹,仿佛心有千千结:“我在徐家,公公对我极好,夫君虽无大才,却也是本分人,对我并无过错。唯有那妯娌,却是极难相处,这次上京祝寿,她便处处针对我……” 林景隆听罢,心中已然明了。 这下手之人,分明是那魏国公世子徐正道的夫人,黔国公的千金,身份尊贵,地位显赫,在徐家更是如日中天。 林景隆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与不甘,他并非畏惧黔国公的权势,只是那长媳的身份,如同泰山压顶,让林家无处可逃。若是硬碰硬,只会让妹妹的日子更加艰难,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唉……”林氏眼中泛起一抹难掩的忧伤,眉宇间仿佛凝聚了千般苦楚。 “若当初能嫁作寻常百姓家,岂不省却今日这般的腌臜事?她,黔国公府的嫡出千金,长房之尊,此次同赴京师,我林家二房却要仰仗她,方能得见太皇太后的天颜,以期夫君能借此腾飞。兄长,我此行非是让你为我怒火中烧,家中的纠葛,如同盘根错节的藤蔓,纠缠不清,难以理顺。归根结底,不过是林家与世无争,低调处世,而我在这繁华的京师,却无处安放我的忧愁,思前想后,唯有在此小憩,此处,毕竟是我林家的半边天。” 林景隆听得泪水模糊了双眼,林氏的话语看似轻描淡写,却字字句句戳中了他的心扉。他心中明镜似的,知道其中的曲折离奇,当初以为娶了徐家二公子,便是天作之合,岂料背后竟藏着如此多的暗流涌动。 林氏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轻声道:“继藩的顽疾,可有起色?” “啊……”林景隆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温和地答道:“好多了,他也越发懂事了。” 林氏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忧虑:“只是,他近来似乎与张家、周家闹得不太愉快,太皇太后对他的态度,恐怕……也未必如先前那般和蔼。或许,这正是她对我越发严苛的导火索。兄长,我在你这稍作停留,心头的阴霾似乎散去了一些。我必须速速归去,天色渐晚,若是逗留太久,恐怕又会招来是非。” 林景隆苦涩地一笑:“罢了,罢了,不多留了。” 林氏轻轻抚摸额前的发丝,仿佛在用那柔顺的发梢掩盖心头的伤痕,她强颜欢笑:“下次,我定会再来。” 林景隆点头,亲自将她送到门外,目送那娇弱的身影在轿中渐行渐远,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而那头的林蒙,奔波了两日,终于得闲归家。 林蒙一进门,便看到林景隆那紧锁的眉头,不禁心中一紧。 “爹……”林蒙细细打量着林景隆,只见他眼中隐含着深深的忧虑,却强颜欢笑,不禁心中一暖,笑容满面地叫道。 “你辛苦了,回来得正好,我给你熬了粥,快进来喝一碗。” 林景隆立即换上了慈父的笑容。 不一会儿,一碗香气四溢的粥端了上来,里面嵌着桂圆、莲子,还有一颗红枣,这都是林蒙的最爱。林景隆总说,君子远庖厨,但他偶尔会亲自下厨,为林蒙熬粥煲汤,因为他深知这些看似细微的关怀,才是对儿子最好的呵护。 林蒙坐下,品了几口粥,便满足地擦了擦嘴:“不吃了,明天我要进宫,给太皇太后祝寿。” 在静谧的林家老宅中,林景隆的目光如同穿透时光的细流,落在林蒙面前的粥碗上。只见他轻轻一叹,那可惜之情仿佛化作了碗中的一缕热气,悠悠飘散。这粥,可不是一般寻常之物,它凝聚了林景隆三个时辰的耐心与心血,红枣的甘甜、桂圆的滋补、莲子的清雅,每一味都是他精心挑选,只为这一碗滋养人心的佳肴。 然而,林蒙的筷子轻轻一停,便让林景隆的心中泛起涟漪。他眉头微蹙,那可惜之情便如夜空中的一颗流星,短暂却耀眼。但下一刻,他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林蒙即将踏上的祝寿之路:“你这是不是无意中触怒了周家那群骄阳似火的悍将?” 林蒙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哎呀,哪有啊,不至于吧。” 林景隆知道不宜再深究,只叮嘱道:“去太皇太后那里,可得留神行事。” “哎呀,这倒是个新鲜事儿,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林蒙不解地反问。 林景隆轻轻一笑,摇头道:“无他,只是提醒,好儿子,再吃两口,这粥里的精华可别浪费了。” 第156章 不寻常之兆 在静谧的宫廷深院中,林景隆的眉头紧锁,心中涌动着难以言说的忧虑。 突如其来的祝寿令,加之那不经意间传出的流言,似乎都指向了一个不妙的预兆——林蒙,他那位一向被视为谦谦君子的弟弟,竟成了张家欺凌周家的帮凶? 这宴席,恐怕不会平静! 林蒙却毫不在意地翘着腿,轻描淡写地说:“我不吃粥了,得赶紧行动起来,准备寿礼。” 林景隆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林蒙的粥轻轻推到自己面前:“既然如此,就别浪费了,我来帮你解决。” 话音未落,他已低头大口喝粥,但那掩饰不住的忧虑之色,却如影随形。 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林蒙暗自思忖,往常父亲虽也有失意之时,却从未像今天这样,眉头紧锁,心事重重。毕竟,他是个粗线条的武夫,只有在关乎儿子的时刻,才会显得格外细腻,但这细腻也是有限的。 “事情总有蹊跷。” 林蒙不动声色地走出厅堂,找来邓健,严肃地问道:“家里最近有什么异样?” 邓健一脸茫然:“啥?什么事?” “我爹。”林蒙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邓健,不是脑残就是智商欠费。 “哦。”邓健恍然大悟,小眼睛滴溜溜地转,打量着林蒙,沉吟了许久,才说:“少爷,您怎么突然关心家里的事了?” “……”林蒙沉默了,这邓健,还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以前那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怎么会对家事如此上心? 自己低估了邓健的智商啊,看来自己对他确实有误解,哎…… 林蒙长叹一声。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吗? 邓健歪着头,努力地想了想:“少爷,我觉得您最近有些不正常,和以前不一样。” 这家伙,居然看出来了。 失败啊! 林蒙心里一阵叹息,自己本就不是以前的那个纨绔,这半年多的变化,他居然还没察觉? 不过,人不能一夜之间脱胎换骨,那只能是传说中的妖怪了。 但人可以一天天成长,潜移默化地改变,这叫做“润物细无声”。 所以,还是低调行事,不要让邓健觉得自己变化太快为妙。 林蒙一拍桌子,狠狠地给了邓健一巴掌。 “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林蒙冷声问道。 “没,没问题了。”邓健像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还觉得我不正常吗?” 邓健呜咽一声,泪流满面地哀求:“正……正常得很。” 果然,自己最近不正常,是因为自己揍得他少了啊! 瞧瞧,这一拳下去,简直是再自然不过了!少爷他向来随心所欲,行事捉摸不透,突然给你一拳,又突然关心起家事来,这还不是家常便饭? “好了,现在让我们进入正题。” 在林家,邓健那可是消息的晴雨表。作为林蒙的贴身仆人,他就像是这座府邸里的一扇窗,将外面世界的风风雨雨悄悄传递进来。他对家中的琐事了如指掌,于是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这一切的源头在于林景隆的表妹,也就是那位嫁给了徐家二公子的妇人。她在婆家受尽了委屈,而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这些委屈竟然来自于长房夫人。 林蒙的父亲为此郁郁寡欢,因为他无法插手别人的家事,即便插手,恐怕只会让表妹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更让他烦恼的是,他总觉得表妹之所以受欺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若不是林家的家世比不上黔国公府,林家的女儿又怎么会只能嫁给人家的二公子?那长房的沐家主妇,又怎么敢对她这个表妹如此无礼呢? 在这个嫡长子继承制的时代,沐家主妇无疑将是徐家的未来当家,林蒙这位姑姑的一生,恐怕也只能仰人鼻息。 林蒙听完这番解释,皱眉道:“上次我也见过姑姑,但她对我似乎并不怎么热情。” 林蒙说完,忍不住撇了撇嘴,对这个姑姑,他实在是没什么好感,或许父亲太过多愁善感了。 邓健却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林蒙瞪了他一眼,不悦地道:“你还真是皮痒了,有话快说。” 邓健期期艾艾地道:“少爷,我听杨管事说……说,那徐夫人……她可能也不太好意思太过热络,少爷您想啊,她在徐家的处境很微妙,如果……如果和咱们林家走得太近,将来若是和长房起了冲突,岂不是反而影响了林家与徐家、沐家的关系?虽然我对这其中的细节不太懂,但我觉得杨管事的话挺有道理的。当初……当初徐夫人还是姑娘的时候,可是非常喜欢少爷您的,少爷您那时候还小,她总是带着您,处处保护您的呢。” “哦。”林蒙心中感慨,没想到事情背后竟然隐藏了这么多复杂的人情世故,自己还真是太过年轻,有时候也太天真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来,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去给太皇太后娘娘送礼。” 邓健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少爷,我们要送什么礼物呢?” ………… 今日,龙泉观山门敞开,迎接远道而来的道人。张朝先一大早就守候在山门,将这位从南林千里迢迢赶来的道人迎了进来。 就连一直闭关在三清阁潜心读经的普济真人喻道纯,也早早地沐浴更衣,命接引道童在山门外等候。 那须发皆白的道人步入三清阁,年过七旬,身着青色道衣,头戴玄色道巾,脚踩青履,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喻道纯的身上。 在古老的龙虎山之巅,一道温润如春水的微笑,从喻道纯的唇角缓缓绽放,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他轻轻唤道:“刘道友,有幸重逢。” 这位被称为刘道友的高人,来自正一观的神秘之地——龙虎山,被誉为弘法真人,此次千里迢迢,从江西而来,却并无半分骄矜之态。 龙泉观,正一道的发源地,对龙虎山天师府更是顶礼膜拜。龙虎山正一观,位列八十一道观之巅,昔日的危大有,便是从这里出发,肩负张天师的使命,入京弘法。因此,喻道纯与刘真人,虽同出一源,却早已书信不断,情谊深厚。 刘真人谦逊地朝喻道纯点头,随后竟是一礼到地,恭敬地行礼道:“晚辈刘天正,见过师叔。” 他虽身披道袍,地位崇高,但在辈分上,却与喻道纯相差千里。危大人在晚年才收徒,而师兄王大山,作为正一观的掌门,早已门下弟子如云。尽管刘天正与喻道纯年纪相仿,但渊源上,他不得不尊称一声“师叔公”。 在正一道,辈分便是天,喻道纯微微颔首,从容接受了他的大礼,微笑道:“你此番远道而来,有何贵干?莫非是受天师之命?” 刘天正微笑回应:“非也,非也。乃魏国公盛情邀请,让我入京为太皇太后讲经。魏国公在江南对正一道多有扶持,我虽为山野之人,这份盛情,自当不辞。” 喻道纯眼神一闪,仿佛看透了这其中的玄机。 魏国公府镇守南京,掌管江南,正一道在江南根基深厚,两人之间早有往来。听闻太皇太后的寿辰将至,而太皇太后对道教尤为崇信,魏国公此举,自然是想借此讨好太皇太后,以期获得更多的青睐。 喻道纯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看似漫不经心地道:“陛下对道教,向来不甚青睐,加之成化年间那场邪道乱政,陛下对道人入宫,心中难免有所顾忌。魏国公此举,似乎不太明智。” 他的目光如同洞悉一切的利剑,透露出几分不同寻常的锐利。 确实,在这个时候,魏国公邀请道人入宫祝寿,虽可能讨得太皇太后的欢心,但对皇帝而言,恐怕并不那么受欢迎。 魏国公的这一步棋,走得过于大胆。 刘天正却是一笑,轻松地说道:“魏国公府的私事,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说清。” 他稍作停顿,巧妙地透露了背后的隐情:“魏国公年事已高,世子却畏妻如虎。长妇性情暴烈,公爷心中忧虑,怕百年之后,次子无法自保。因此,他希望次子能自立门户,可惜次子不争气,至今不过是个小小的指挥。这次公爷命长妇和次妇入宫祝寿,本意是想借太皇太后的喜悦,为次妇争取诰命淑人的封号。” 喻道纯顿时恍然大悟。 魏国公,果然是用心良苦啊。 长子无能,长妇难缠。 在魏国公府的辉煌门楣下,次子虽继承了指挥的荣耀,但在世人眼中,这份成就不过是一杯薄酒。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世袭指挥或许能让人仰慕,然而在这等世家大族的谱系里,这样的头衔却显得微不足道。若要攀爬指挥之上的高峰,非得仰赖皇帝的金口玉言,方能得陛下格外恩典,方有一线升迁的可能。 即便魏国公府雄踞江南,名震一方,但在这金碧辉煌的府邸背后,公爵们却如同走钢丝的艺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逾越了那金科玉律,从而招致朝廷的雷霆之怒。 尤其是对次子这样默默无闻、平庸无奇的儿子,魏国公如何能厚着脸皮,亲自前往京师,跪倒在皇帝脚下,以泪洗面,请求赐予自己临终前的最后一份恩典呢?这样的举动,不仅是对自己名誉的亵渎,更是对家族荣耀的背叛。 第157章 宫中祝寿庆典 在这魏国公府的深宫高院中,一场关乎身份与荣耀的棋局正在悄然布局。魏国公心机深沉,竟是想将太皇太后的欢心作为筹码,意图让那林家媳妇儿,这位次妇,一跃成为朝廷瞩目的淑人。 在大明的金碧辉煌中,淑人一职虽不及夫人显赫,却也是三品之尊,如凤凰涅盘,脱胎换骨。徐家次子,那位四品世袭指挥,若得此殊荣,他的夫人便如同凤凰旁翼,光彩夺目。 如此一来,朝廷的规矩恐怕又要被重新翻牌,徐家次子或许就要迎来前所未有的提拔与恩典。这便是一场巧妙的游戏,借朝廷漏洞,玩弄权谋,却也是一位垂暮老者对未来的急切安排。 这样的心机,怎能不让人动容? 喻道纯长叹一声,感慨道:“世间纷纷扰扰,又有几人能看透这一切?” 刘天正苦涩一笑,回应道:“即便是局外人,也未必能看破这世间的纷争,斩断情丝。” “那你便且看。”喻道纯眼中闪过一丝自豪,亲自取出一部经书,递给了刘天正。 这本《道德真经集义》,字字珠玑,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刘天正接过,刚翻开几页,便被深深吸引,脸上的惊讶之情难以掩饰。 仔细观察,甚至能发现他那饱经风霜的老脸,竟然泛起了少有的羞愧之色。 虽然他们年纪相仿,修为相当,但喻道纯的经学造诣,却如同日月经天,独步江湖,三百年恐难见此等佳作。 读到“圣人体道在己,其用心也不劳,其应物也无林,故万物并作,随感而应,若谷应声,美恶皆赴,无所辞也,故曰万物并作而不辞”时,刘天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仿佛有所明悟。 他抬头看向喻道纯,眼中满是震撼:“师叔公的经学造诣,竟已达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 喻道纯苦涩地笑了:“即便我再学三十年,也未必能及此感悟。” 刘天正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除了普济真人,还有谁能有此等高深莫测的境界? 他呼吸急促,几乎要跳出来:“师叔公,这……这怎么可能?” 这样的对话,仿佛是在天地间掀起了惊涛骇浪,让人不禁想要探究这其中的奥秘。 【激昂版】 喻道纯庄严地开口,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此子,乃是我师弟,天资聪颖,宛若道星降临凡尘。我师傅便是看中了他的非凡,方才倾囊相授,满腹道学。可惜今日他不在,若在,定要让你亲眼见证他的非凡!” “太师叔公……”刘天正惊得张口结舌,满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目不转睛地盯着喻道纯…… ………… 【悬念版】 次日清晨,天色晦暗,林家却已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林蒙身着麒麟战袍,腰束金腰带,手持御剑,虽显得有些张扬,却也不失风采,若非他名声不佳,怕是也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翩翩公子! 他正准备出门,却见书房内灯火通明,竟在大清早还亮着。 他环顾四周,发现邓健在旁,便问:“书房里有人?唐寅这些家伙,夜里居然不省着点蜡烛?” 邓健小心翼翼地回答:“少爷,是老爷,老爷昨晚一夜未眠,一直在书房里,似乎心事重重。” 哎,真是多愁善感的爹啊。 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林蒙心中轻叹,父亲太过感性,明明他就是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硬汉,干嘛要这样折磨自己? “要不,少爷去看看?”邓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蒙的反应。 最近少爷的脾气越发暴躁,稍有不慎便对他拳打脚踢,旧伤还未痊愈,至今仍是一瘸一拐的。 林蒙摇头,表情冷漠:“走,入宫,祝寿要紧。” 太皇太后的寿辰,乃是国家的大事。 大明朝以孝治天下,太皇太后已逾古稀,当今皇帝母亲早逝,唯有祖母成了他尽孝的对象。 文武百官,早在数日前便纷纷上表,无数翰林争相献上祝词。 命妇们虽是准许正午入宫拜寿,但卯时起便已忙碌起来,沐浴、更衣,心里仍是放心不下,再核对一下寿礼,入宫一趟,可能连太皇太后都无法靠近,更多人只能是远远地遥拜一下,便站在百米开外了。然而,入宫所需的立礼节,以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早已预备了数月之久。 这场寿宴,犹如一场盛大戏码,每个人都在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即便是最不起眼的配角,也需经过长时间的磨练,方能在这舞台上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魏国公府在京的宅邸,同样是一片忙碌景象。 长夫人沐氏不停地催促着奴婢们预备,一副一家之主的威严。 她脾气暴躁,下人们见到她,无不心生胆怯,谁也不敢出半点差错。 作为魏国公世子夫人,她早已被封为三品淑人,此时身着金绣云霞孔雀纹的霞披,身穿大红色袍裙,尽显雍容华贵。她左右环顾一番,不禁问道…… “哎呀,弟妹这梳妆台前,竟如一幅未完成的画卷,这光景,大喜之日将至,她却还慢悠悠地,仿佛时光在她面前停滞了?这可是个讲究时辰,怎的连最基本的风度仪态都抛诸脑后了?” 那被责问的丫头,吓得面色如纸,小心翼翼地回答:“二夫人,她…她…” “罢了,由她去吧,这等小角色,何足挂齿。”沐氏优雅地端坐,轻啜一口香茗。 恰在此时,林氏身着华服,步履轻盈地踏入屋内,朝着沐琦盈盈一礼。 “嫂嫂…” “你来得好。”沐氏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语气淡淡地说:“转眼便要进宫,宫中规矩森严,岂能怠慢了时分。” 她转身对身边的丫头吩咐道:“去问问,弘法真人是否已准备好,可不能耽误了大事。还有,寿礼的事情,再派人核对一遍,礼单上的每一项,都要仔细对照。” 丫头恭敬地退下。 沐氏的目光又转向林氏。 “进了宫,你便跟在我身后,宫里的规矩如同细水长流,我行我素,你便依样画葫芦,可别学你那侄儿那般胡来。这次入宫,咱们徐家可是要大放异彩,谁知这风言风语竟也随风而至,你那侄儿,真是胆大妄为,竟敢与周家正面交锋。周家,那是太皇太后的娘家,太皇太后即便心慈,心中难免有所不快。你那侄儿,真是让人头疼。” 林氏被说得低头不语,许久才小声辩解:“孩子顽皮,嫂嫂不必放在心上。” 沐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道:“我听说你回了林家两次,入了京城,回家探亲本无可厚非,但往后还是少些往来了。徐家可承受不起这样的压力。家父此次请来弘法真人,为太皇太后讲经祝寿,其心可见一斑。寻常人家,想请他,恐怕就是用八抬大轿也难以请动……好了,话已至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林如懿恭敬地行了一礼:“是。” 沐琦对此视而不见,径自低头品茗。 ………… 朱厚照一大早便进了宫,先去坤宁宫向母后请安。 此时,张皇后和太康公主朱秀荣也已盛装打扮,张皇后正一遍遍纠正朱秀荣的祝寿词:“到了曾祖母万福时,你的声音要提起来,你是公主,不可学你那哥哥那般顽皮。太皇太后对皇兄的顽皮心如明镜,但你不同,你是公主,一举一动都要得体,来,再试一次。” 朱厚照在一旁听着,不禁瞠目结舌,他这是招来了谁的怒火,母后的话分明是在指责他。 朱厚照自然不敢顶撞,见母后没有理会他,便乖巧地站在一旁。 在这古老宫墙的阴影下,朱秀荣如同一朵含羞待放的莲花,轻柔地迈着莲步,缓缓上前三步。她遵循着张皇后的教诲,缓缓转动身姿,流露出无尽的敬意,直至林才终于停下脚步,她才微微低垂娇躯,眼角似有泪光闪过,却只在那一瞬,轻轻一瞥,随即依照礼仪,缓缓闭上眼帘,身姿优雅地跪拜于地,声音轻柔而有力:“孙臣朱秀荣,拜见曾祖母……” 话音在空中轻轻荡漾,朱秀荣的朱唇微微一滞,声音却逐渐高昂:“曾祖母金安,长寿万福……” 张皇后满意的点头,忍不住叹了口气:“嗯,有模有样了,只是还少了那么一份气势……” 朱厚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出来:“妹子你这般行礼,倒是像是在预示着不久的将来,就要病倒一般。” 朱秀荣闻言,脸颊泛起淡淡红晕,略显羞赧。 张皇后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悦:“去,别在这里胡闹。” “是是是,儿臣这就告退,儿臣等着林蒙进宫。”朱厚照边说边准备离去。 朱秀荣的心头却因为朱厚照提起林蒙,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柳眉紧蹙,睫毛轻颤,眼眶泛红。 朱厚照一见此状,连忙关切地问道:“妹子,你怎么了?是谁让你不高兴了?” 张皇后回过头,只见朱秀荣默默不语,却又满含委屈,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先前不是还好好的。” 朱秀荣紧咬着唇,依旧沉默。 张皇后这才严肃起来:“你跟母后说,有委屈,千万不能憋在心里,是谁?” 朱秀荣这才缓缓抬起头,轻声说道:“哥。” 第158章 师傅命令必须遵守 朱秀荣的小脸如春日含露的梨花,楚楚可怜,却见张皇后闻言脸色如覆霜雪,更添几分阴霾。 “……”张皇后的目光如同利剑,瞬间刺向朱厚照,寒意逼人。 朱厚照顿时懵了,慌忙解释:“母后,您可别听她胡言乱语,我近日里对她无半点薄待,您可别误会了。” 张皇后怒火中烧,气得脸都红了:“既然如此,那为何你父皇总对你拳脚相加?我一心维护你,你却连自家妹妹都欺负,真是猪狗不如,给我滚!” “噢。”朱厚照吓得魂飞魄散,乖乖地溜出了房间。 与此同时,林蒙也踏着晨曦,比众命妇更早一步踏入皇宫。这是太皇太后的旨意。刚过金水桥,朱厚照便兴奋地在那里等候。 他一见林蒙,便迫不及待地招手:“老林,快过来,我告诉你一件气人的事。” “不听,我是来祝寿的。”林蒙一脸老实,今日他打算做个老实人,可别在祝寿时惹出什么乱子:“我是来给太皇太后娘娘祝寿的,心里该满怀感激和喜悦,去万寿宫,殿下别破坏了我的心情,我正酝酿着深情。” 朱厚照却咬牙切齿道:“你听我说,我那妹妹的脑疾又犯了,她肯定是病了,你作为她的大夫,怎能坐视不管?” “噢……”林蒙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林蒙比任何人都清楚,所谓的脑疾,不过是借口,于是他选择不闻不问。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这么不关心,你可是她的大夫啊。” 林蒙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朱厚照:“殿下,我觉得您可能也有脑疾。” 朱厚照竟然笑了:“这可好,若是我真得了脑疾,那可就威风了,哼,谁敢不顺着我的心,我就犯病!” 想到这里,朱厚照浑身一震,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这一天,皇宫里热闹非凡,而最热闹的莫过于万寿宫。 弘治皇帝一大早就到了,陪着太皇太后闲话家常。 太皇太后笑容满面,环顾四周,突然想起什么,对弘治皇帝说:“这林蒙,道学高深,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我这一辈子都在读经,却难通其意,这林蒙怎么还没来?我倒是很想见见他。” 她顿了顿,眉头微蹙,又道:“上次他可是帮了我大忙,差点误会了他。你是皇帝,我自然知道你对学道之人有些不满,这是你父皇的过错。他痴迷道学,其实是在追求长生不老,但这并非道家的错,先皇帝他……实在是昏庸。” 提到自己的儿子,太皇太后毫不留情:“他昏庸,自然有那些假道人投其所好,炼制丹药。但老庄之学,却并无过错。” 在古老的皇宫深处,弘治皇帝的脸上,总是洋溢着谦卑的微笑,面对他那智慧而慈祥的祖母,他总是恭恭敬敬地应和:“祖母圣明,儿臣心悦诚服。” 太皇太后眼中泛起柔和的笑意。 “这林蒙,素有才子之名,却听闻他性情顽皮,儿臣起初半信半疑。一个看似不羁的浪子,怎可能对深奥的道学有如此精湛的领悟?他所着的经注,字字珠玑,分明是苦心孤诣,功力非凡。儿臣曾言,你是我的天子,最懂人心,他平日里都忙些什么,你可曾知晓?” “……” 弘治皇帝心中一紧,他实在不愿意揭开那血淋淋的真相,让祖母失望。他并非只是宫中的傀儡,即便日日深居简出,却也有耳闻宫外的风风雨雨。 比如这个林蒙,这些日子……他的日常似乎就是穿梭于詹事府与太子府之间,关门密谈,或者在西山搭建他的温室,更有甚者,四处惹是生非。 然而,有些秘密,他不知道是否应该透露,修道?那不过是他的伪装。他可以发誓,林蒙这小子若是真读过一本道书,他愿意将头颅割下,任人践踏。 深吸一口气,他还是决定逗乐老太太,弘治皇帝故作轻松地说:“的确,他除了忠诚于朝廷,就是闭门苦读。” “读的是道书?”太皇太后赞许地点头,眼中满是赞许。 没错,她深知,一个轻狂子弟绝不可能精通道学。 于是,她微微扬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可见流言蜚语有时误人,那些搬弄是非的妇人,最是令人痛恨。” “是……是啊……”弘治皇帝唯有尴尬地点头。 就在这时,宦官上前禀报:“禀娘娘、陛下,太子殿下与林百户到。” 太皇太后喜不自胜,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弘治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感到一阵心虚,这可是弥天大谎啊。他毕竟不是擅长说谎的人,身为天子,其实无需撒谎,但这一次,他却感到自己老脸涨得通红。 片刻后,朱厚照与林蒙并肩而来,朱厚照嬉皮笑脸地说:“孙臣朱厚照,拜见曾祖母。” 林蒙抬眼,见到太皇太后和蔼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恭敬地说:“臣林蒙,拜见太皇太后,娘娘龙体安康,真可谓是风华绝代,七十大寿仍似少女。” “……” 这一次,轮到弘治皇帝和朱厚照两人面面相觑,祝寿是祝寿,怎么就你话最多? 只见林蒙正色道:“若臣的母亲尚在,怕也是娘娘这般风姿。” “……” “无耻之徒……”朱厚照在心中暗骂。 弘治皇帝觉得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千不该万不该,林蒙竟在祖母面前说出这等违心之言。 然而,林蒙话锋一转,神采飞扬地继续说道:“娘娘啊,您这话可真是说到臣心坎里去了!臣愿将此生献给学问,愿将灵魂倾注于道法,如同东海之水,福泽绵长;寿比南山之松,坚韧不拔。大明天地间,对娘娘的赞誉,那是如雷贯耳,今日娘娘大寿,普天同庆,连街头巷尾的百姓,都欢欣鼓舞,这份喜悦,简直能和自家祖母的寿辰相媲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狡黠:“林蒙在此,可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说句实话,臣对太皇太后您,那可是又敬又畏,不过,咱们这世道,有时候就是要学会‘捧’,把您捧到天上,谁还敢对您不利呢?这招儿,是臣两世为人的经验之谈,效果如何,您瞧瞧,这不,已经奏效了。” 太皇太后并未生气,反而笑容满面地招手:“林蒙,你过来,哀家有一言相询。” 林蒙不卑不亢地走近,语气恭敬:“臣在。” “唉,你这孩子,真是俊俏得让人心疼。”太皇太后上下打量着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 “……” 林蒙默默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赞美,心中暗道,女人果然是视觉动物。 太皇太后继续说道:“听说你日日埋头苦读,这是何等的雅致啊?” “……” 林蒙心中暗笑,这传言是谁传的,真是让人捧腹。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旁的弘治皇帝脸色铁青,一副“看我不打死你”的模样。 林蒙立刻收敛心神,一脸谦逊地回应:“臣从小酷爱读书,读书犹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让臣的心灵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弘治皇帝那边,咳嗽声如潮水般涌出,仿佛是在无声地表达他的不满。 朱厚照彻底服了,对林蒙的“厚脸皮”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皇太后却笑了:“这孩子,说话真是让人听着舒心。听闻你与普济真人同门,乃是师兄弟?” 林蒙心中暗喜,面上却保持着谦逊:“臣此前也不曾得知与师兄有此缘分。” 他心中暗忖,龙泉观那片沃土,就是他与师兄的缘分所在,这一辈子,他是赖定了。 太皇太后点头:“看来,人间之事,皆是天意。你精通道学,又有良师益友的指点,一身道骨,龙泉观已向礼部申请,欲将你纳入道籍,成为龙泉观的一员。普济真人也修书一封,希望哀家能够成全你的道心,既赋予你道籍,又让你在朝中修行,但愿你不至于迷失在这俗世之中,而是能专心修道,成就一番大事业。你说,你是愿意留在俗世,还是选择潜心修行呢?” “……” 林蒙心中一紧,他深知太皇太后的性格,生怕她一句话,就将自己送进龙泉观,从此过上“青灯古佛”的生活。 他沉吟片刻,忽然眼神中闪过一丝羞涩,急切地开口:“师父在我离开前,曾给我一番指点……嗯,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直言不讳,说我天生命中注定,肩负着辅佐圣明君主的重任,尘世缘分尚未了断,所以……这个,师命难违啊。” 太皇太后闻言,微微扬起眉头,林蒙这番话,她竟不自觉地信了。 想想看,即便身份再尊贵,地位再显赫,在这世道轮回中,谁不是从寻常百姓家走出来的呢?这恰恰证明,人心依旧纯朴。 太皇太后轻轻一笑,斜眼瞥了瞥弘治皇帝,意味深长地说:“皇帝,这番话你得好好记住。那林蒙的师父,乃是江湖上享有盛誉的高人,他的话,必定大有深意。”探寻更多精彩,我们的网站:[cm],或者直接输入网址:…… 第159章 太皇太后心满意足 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处,太皇太后的金口一开,便如同春雷炸响,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太皇太后对林蒙的话语,信任得如同老友间的相知,那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暖意,仿佛卸下了往日的冰霜。 弘治皇帝听着太皇太后的吩咐,内心却是波涛汹涌,恨不得将林蒙的阴谋当场揭露,但他的脸上却依然保持着从容不迫的微笑,淡淡应道:“孙臣明白了。”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仿佛回到了年轻时的美好时光:“既然如此,那老身就做个顺水人情,此事就此定下。传令道录司,正式将林蒙纳入道门,但他仍需在尘世中行走。你这孩子,倒是让老身刮目相看,以往对你的误会,实在是不该。” 林蒙轻轻摆手,仿佛对这样的误会早已司空见惯:“臣早已习惯了这些。” 太皇太后不禁感慨万千,想起当年那些对林蒙的非议,竟然没有人说一句好话。如果不是普济真人力荐,如果不是皇帝亲口道出真相,她心中对林蒙的成见恐怕至今未消。 她不禁对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人心生厌恶。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既然你今日来为老身祝寿,可有什么特别的礼物带来?” “带来了。”林蒙话音未落,眉宇间便泛起兴奋的光彩,“娘娘千秋,臣岂能空手而来?” “哦?”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微笑着不追问,只静静地等待着那唱喏礼单揭晓的时刻。 这少年,外表看似朴实无华,却在被人误解、欺凌、编排中始终保持着一份淡然,这份气质,实在让人称奇。至于他是否送礼,对太皇太后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夜幕降临,宫中的灯火逐渐亮起,宦官们匆匆入内,通报命妇们已经抵达午门。太皇太后宣她们入宫,金水桥上,如同长龙般的队伍缓缓而至,却不见多少高贵的诰命夫人。 能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的,在大明王朝可谓是凤毛麟角,尤其是王妃级别的,更是珍贵。这些夫人大多已经年迈,所以让年轻的夫人们出来露露脸。 随后便是二品诰命夫人,这个品阶的夫人相对多一些。 沐氏和林氏,一个是淑人,一个是安人,虽然身份不高,但因为沾了魏国公府的光,在二品夫人中也能排得上号。沐氏对宫中的景致并不陌生,当年还是少女时,便随父亲黔国公入过宫,所以对这些地方并不陌生。 相比之下,林氏显得有些拘谨不安,这是她第一次踏入皇宫,心中自然充满了紧张。沐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低声提醒道:“别东张西望,丢人现眼,别给徐家丢脸。” 林氏默然不语,只是乖巧地跟在沐氏身后。 当他们到达仁寿宫时,一般的命妇们已经止步,真正能进入仁寿宫的,毕竟寥寥无几。即便是喜欢热闹的太皇太后,也不可能让每个人都进来祝寿。 普通人只能在宫外跪拜遥祝,这已经是一种莫大的恩赐。 在这座古色古香的宫殿里,一位步履轻盈的少妇缓缓步入正殿,她的名字叫沐氏。她的眼神里藏着岁月的沧桑,却也难掩那份昔日的辉煌。她记得,当年也是这般鱼贯而入,在这仁寿宫中,见证了太皇太后的威仪。今日,阔别多年,重返故地,那份久违的情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她不禁挺直了腰杆,带着一丝自豪,随着众妇人如同行云流水般行过大礼。 “恭祝太皇太后娘娘安康,愿娘娘福寿安康,如同东海之水,南山之寿!” 一旁的林氏,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慌乱中竟然忘了祝词。好在人潮涌动,她得以蒙混过关。 沐氏却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暗自嗤之以鼻,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真是让人不齿。 太皇太后喜笑颜开,慈祥地说:“都起来吧,孩子们,哀家都认识你们,抬起头来。” 众妇人纷纷抬头,林氏更是心慌意乱,就在这抬头的瞬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如同故人重逢,让她瞬间愣住。 继藩……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听说太皇太后与他有些不快吗?可现在,他却依偎在太皇太后身旁,距离如此之近,这份殊荣,寻常人怎能企及? 似乎,林蒙也注意到了林氏,那俏皮的眨眼,仿佛在说:“看吧,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你慌张。” 林氏恍然大悟,却听太皇太后轻声说道:“不必拘谨,都是来陪伴哀家的,来人,赐座。” 众妇人起身,按次序落座,只有林氏,因为紧张,再加上看到了林蒙,心中纷乱如麻,一时之间,竟忘了规矩,慌乱中站起来,却找不到自己的座位,脸色涨得通红,几乎要哭出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出这样的丑,家中的期望,恐怕要化为泡影。 其他妇人见状,有的轻笑,有的则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氏更加慌乱,娇躯颤抖,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朱厚照忍不住捂着肚子,想笑却又不敢,林蒙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下,他才强忍住笑意。 太皇太后目光锐利,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地说:“不知是谁家的新媳妇,来人,带她入座。” 宦官连忙引着林氏到角落里坐下。 林氏心乱如麻,想到今天的事,绝望感油然而生。她知道,回去后,沐氏必定会冷嘲热讽,而南京的家人们,若知道了此事,恐怕…… 在这个时代,做一名妻子,上要服侍公婆,下要管理家务,丈夫一言九鼎,而妯娌之间,更是暗流涌动。 在那金碧辉煌的宫殿深处,太皇太后缓缓开口,问及:“这,可是哪家深闺中的娇娘,竟如此失了仪态?” 一时间,殿中寂静无声,仿佛连呼吸声都显得小心翼翼。 然而,沐氏却笑靥如花,款款走出,一礼到地,娓娓道来:“启禀娘娘,这位林氏,乃徐家的贤良淑德,只是不谙宫中繁复礼仪,还望娘娘海涵。” 看似是在为林氏解围,可她的话里却藏着玄机。她本可以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却偏要强调“不谙礼数”,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她虽身为贵妇,为何别人都能游刃有余,她却独独不懂礼数呢?这不禁让人怀疑,是她不上心,还是另有隐情?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悦。 沐氏却抬眸,对太皇太后投去一个坚定的眼神,接着道:“若娘娘要责罚她,那便是臣妾的失职了。作为徐家长妇,若让这样的笑话闹到娘娘面前,那是臣妾的不对。” 话音未落,她便款款拜下,一拜三叩,礼数周全,态度谦卑。 这番举动,听得众人如痴如醉,太皇太后也不禁多看了沐氏一眼:“你似乎有些面熟。” 沐氏不卑不亢地回答:“臣妾曾随先王入宫,有幸见过娘娘。” 提及“先王”,太皇太后与弘治皇帝相视一笑,心中已然明了。 原来她是云南沐家的女儿,沐家满门忠良,世代镇守云南,深受朝廷信赖。 而她口中的“先王”,是黔国公沐晟,沐晟虽已逝,却因忠烈之举,被追封为定远王,谥号忠敬。 因此,沐家虽是公爵,但提到沐晟,无不尊称“先王”。 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慈爱:“原来是将门虎女,你入宫时,年纪尚幼,哀家……竟是忘了你,你抬起脸来,真是个懂事的孩儿啊,徐家的那位公子,真是福气不浅。” 沐氏听得这话,心中喜悦无比,更加谦逊有礼:“徐家上下,若有失礼之处,臣妾愿代弟妹受罚,以免坏了宫中规矩。” 旁观的命妇们听了,心中不禁唏嘘,这沐氏,果然是深谙宫中之道。 然而,越是如此,反而越得长辈们的喜爱,太皇太后更是不在意地说:“哀家不怪你,林氏……也无大错,起来吧,过来吧。” 她身为定远王之女,虽是庶出,但这一身份,已足够让她在宫中赢得好感。 太皇太后让她上前,她不急不躁,缓缓而行,每一步都透着恭谨,仿佛踏着云端,缓缓走向那无尽的荣光。 在幽静的角落,林氏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她的内心既对那位长妇的手腕赞叹不已,又对她怀有深深的敬畏。这位妇人出身显赫,人情练达,言辞更是犹如春风拂面,完美无瑕。无论走到哪里,都仿佛自带光环,熠熠生辉。 然而,在这份敬畏之中,也不免泛起一丝自怜的情绪,她暗自叹息自己的失礼之过。但,那个意外的身影究竟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沐氏轻盈地走近,太皇太后依旧端坐不动,却伸出那双细腻的玉手紧紧握住沐氏的柔荑,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连声赞叹:“好……好……” 那连绵不绝的“好”字,透着亲昵与赞许。 沐氏心中欣喜若狂,她自南京而来,早已听闻不少风声。 暗自思忖,林氏若是懂得礼数,徐家岂能如此轻易受害?幸好,自己讨得了太皇太后的欢心,否则这后果……她不敢再想。 此刻,她心中又涌起一个念头,林家那位少年不仅与周家结怨,恐怕在太皇太后心中也留下了不快的印记。她心想,不如……在这关键时刻,她要如何施展自己的手段,让太皇太后改变心意? 而这一切,都在这神秘的网络世界中悄然展开,等待着她的智慧与策略。 ------------ 第160章 以对方的方式反击对方 沐浴着太皇太后的青睐,沐氏心花怒放,却也在暗自策划着一场精妙的谋算。 她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太皇太后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林氏,乃是南和伯府的千金,娘娘……” “南和伯府?”太皇太后不经意间瞥了林蒙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深不可测。 林蒙保持着谦逊的姿态,默默无言。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悠悠地道:“那她的侄儿,莫非便是林蒙?” “正是。”沐氏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太皇太后的神色:“娘娘,林蒙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林家虽是忠良之后,却不知怎的,出了这么个不肖子孙……” 林蒙瞬间尴尬得无地自容。 “喂,你招我惹我,吃你家大米饭了?”林蒙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太皇太后的笑容渐渐收敛,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生硬:“你认识林蒙?” “未曾谋面。” “未曾谋面,为何知晓他如此不堪?” “这……这满京城,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娘娘……” 太皇太后皱起了眉头,显然,沐氏虽然一直在观察太皇太后的反应,却依旧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在她看来,周家与太皇太后有姻亲之谊,而张家兄弟又是如此的嚣张跋扈,林蒙竟然还为他们开脱,太皇太后心中怎能不将他恨之入骨?她想在太皇太后面前说几句坏话,让她们同仇敌忾,从而更加亲近。 然而,沐氏却继续口无遮拦地说:“娘娘,他这人不喜读书,无所事事,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娘娘……” 太皇太后的脸色越来越冷,她眼中最后一丝笑意也完全消失。 就在这时,沐氏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却不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太皇太后淡然道:“你只是听说,却为何说得如此肯定,林卿家?” “林……卿……家?”谁也不明白太皇太后是在叫谁。 突然,太子身边的少年朗声道:“臣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蒙身上。 林蒙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毕竟,在这个世界里,女人大多深居简出,能让他这个新来的家伙这么快就引起众人的关注,实在是个意外的惊喜。 他尴尬地对着沐氏一揖到地:“惭愧,惭愧,我就是那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臭名昭着的林蒙,林蒙见过沐夫人……” 沐氏的身体猛地一震,瞬间像是见了鬼一样,脸上夸张的表情甚至让她的妆容都花了,她如同被雷击中,彻底懵了。 “林……林蒙,他怎么会在那里?”沐氏如梦初醒。 今天是太皇太后的寿辰,外臣命妇们都是在午时才进宫,但林蒙显然是一早就到了,重点是,他为何会……一早就在这里? 在这看似平静的宫廷幕布后,暗流涌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料,天意弄人,竟有人妄图逆天而行,试图触碰那不可触及的禁忌? 林蒙,这位看似轻狂不羁的少年,竟在关键时刻,摆出了他的杀手锏。他不是得罪了周家吗?然而,面对太皇太后的恩赐,他却如同吃了定心丸,让人不禁好奇,这究竟是何等奇功异术,竟能让太皇太后破例开恩? 沐氏,那曾经的贤良淑德,此刻却如同一只被困的鹿,心慌意乱,面露失措。她那平日里从容不迫的风度,在这一刻竟完全消失殆尽,朱唇微启,却如鲠在喉,竟连一句有力的反驳都说不出来。 林蒙却故作轻松,笑得如同春日里的暖阳,他夸赞沐氏是徐家的中流砥柱,为人正直,待人厚道,无人能出其右。他这一番话,宛如一把利剑,直指沐氏的心脏,令她瞬间陷入尴尬的境地。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击”,让沐氏从云端跌落,落得个狼狈不堪。她不仅不识人心,反而被诬为造谣生事的长舌妇,这简直是雪上加霜。 林蒙更是火上浇油,直言不讳地揭示了沐氏的软肋,如同长刀出鞘,直刺沐氏的心扉。他这一句“脑残患者”,几乎是对沐氏的全面否定,让她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 沐氏脸色如纸,面对林蒙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她仿佛看到了鬼魅。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他瞪了林蒙一眼,心中却是掀起波澜,感觉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实则深不可测。 太皇太后也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面对沐氏的慌乱,她的笑容早已凝结,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愠怒。好在寿辰在即,不便大发雷霆,但她对沐氏的态度,已是瞬间冷却。 “臭名昭着?谁在胡言乱语?”太皇太后的质问,如同雷霆万钧,令在场的众人皆感心惊肉跳,沐氏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连道歉的话都忘了说,只瑟瑟发抖,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仿佛连呼吸声都能听见。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 在这静谧的宫廷深处,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抹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那些贵妇们,此刻却如同被拉入时光漩涡,纷纷拼凑着记忆的碎片,试图揭开一个神秘的名字——林蒙,他是何方神圣,又为何让南和伯府突然间成为宫中的宠儿? 太皇太后的目光锐利如鹰,她那一句看似无意的问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显然是在暗中为林蒙撑腰。 这一切的背后,无疑映射着宫中的权力游戏,让人猜不透,却又忍不住想要窥探其中的玄机。 角落里的林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她看着林蒙那沉稳的姿态,哪里还有传闻中那般轻狂放荡的影子?这个侄儿,竟有着让人眼前一亮的才华! 沐氏,那位曾经的得势夫人,此刻却是脸色尴尬,如坐针毡,骑虎难下。林氏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畅快,这些年来,她一直被压制得透不过气,每日都活在诚惶诚恐之中,生怕稍有不慎,就会招来长者的责难。 然而,她未曾想到,那位平日里趾高气扬的长者,也有今日这般狼狈不堪的时刻。 林蒙笑容满面,似是欣赏着沐氏那慌乱的神情,他心中毫无愧疚,只是觉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落井下石又有何妨? “娘娘,沐夫人或许只是听闻了一些无稽之谈,她本就懵懂无知,见到娘娘自然更加紧张,言语失态,娘娘何必与她一般见识?”林蒙人畜无害地笑着,言语间却充满了反击的锋芒。 太皇太后自然不会轻易责罚她,毕竟今天是她的寿辰,喜庆的日子怎能沾染半点不快? 然而,林蒙的这一番维护,却让沐氏的处境更加尴尬。与林蒙的“无知少女”形象相比,沐氏显得越发不堪,仿佛连尴尬的资格都没有。 沐氏脸色苍白,心中五味杂陈,她想要反击,却发现任何言语都显得自己无理取闹,心胸狭窄。她只能努力地深呼吸,这还是她第一次受到如此憋屈的气,然而,她必须忍住。 在这宫廷的舞台上,每个人都如同戏子,扮演着各自的角色,而林蒙的这场戏,却让沐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在皇城的深宫里,太皇太后的神色终于褪去了波澜,仿佛一池春水,静默而深邃。她轻轻摆手,对那自称“妇人”的女子淡然一笑,语气中不带一丝烟火:“世间纷扰,哀家未曾深究。但‘不学无术’四字,却绝不符合林卿的品格。他学问深湛,若非勤勉苦读,岂能成就如此辉煌?” 她的话语,轻如烟云,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赞许之光。 沐氏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那位看似玩世不恭的林蒙,竟是在为博得太皇太后的青睐而潜心修习道学? 这不就是对症下药的高招吗…… 这小狐狸精,谁说他傻?这分明是心机深沉,让人不得不佩服! 如此一来,一切谜团都迎刃而解。太皇太后对道学的推崇,对林蒙少年老成的道学造诣心生好感,自然对他偏向有加。 而她,竟然浑然不觉,在这场宫廷的智斗中,失了先机,栽了个大跟头,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第161章 请教 沐浴在家族荣耀的光环中,沐氏身为未来大家族的掌舵人,一番深思熟虑后,竟如凤凰涅盘,瞬间蜕去了心头的阴霾。 转机,就在眼前…… 徐家,不正是邀请了一位高人——弘法真人,为太皇太后寿辰添香吗? 哼,那小贼不过是在道学浅滩上打滚,妄图以三脚猫的功夫,在太皇太后的智慧海洋中掀起波澜。 只需…… 心中的计谋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划破迷雾,沐氏的面色也如同破晓的曙光,重焕生机。 她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间,先是对林蒙投去一瞥,又对太皇太后行了一礼,款款道:“娘娘,说到这道学,臣妾亦请得一位高人前来祝寿,这位高人,乃江南道学界的泰山北斗,弘法真人。为了请得这位真人,臣妾可说是费尽心思。真人此次不远千里而来,实乃不易。” 弘法真人……刘天正…… 提及这个名字,在座的道学崇信者无不面色微变。 魏国公府此举,岂能儿戏?他们请来的,绝非市井小儒,而是江南道学界的翘楚。 这位弘法真人,不仅是名动江南的得道高人,更是龙虎山正一观的掌门,其经学造诣,堪称学贯古今。他曾着作数部经书,风行一时。 而龙虎山正一观,作为八十一观之首,自然在正一道中独占鳌头。 传闻弘法真人年近七旬,却仍山中清修,便是当代天师亦难以请动他。去年更是身患重症,险些羽化登仙。 如此虚弱之身,竟被魏国公府请至京师,这份气魄,令众人瞠目结舌。 京中勋贵,多少曾倾心道学,对弘法真人刘天正的名字如雷贯耳。如今,这位让人敬仰的真人竟现身京师,令无数命妇心动不已。 魏国公府此举,可谓一石二鸟,巧妙地满足了太皇太后的喜好。 此杀手锏一出,太皇太后的不悦之色,顿时烟消云散。她惊喜道:“可是刘天正,刘真人?哀家曾在龙虎山正一观设道场时,听闻其讲授经学,虽不甚理解,却也能感受其道学精深。想不到他竟来京了?” “正是。”沐氏心中窃喜,一见太皇太后动容,立刻抓住机会。 她瞥了一眼林蒙,心中暗想,待那弘法真人一到,你这点道行,便将无处遁形。太皇太后虽是尊贵的老太太,但面对真人的高深道学,自然会识破你的伎俩。 “臣妾早已恭候于午门,只待娘娘的凤旨召唤。”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目光流转间,转向林蒙道:“听闻林世侄对道学也颇有一番研究,真乃佳人配才子,待那弘法真人一到,不妨就让他与林世侄来一场智慧的碰撞,切磋一番,定是趣味无穷。” 太皇太后听闻弘法真人的到来,心中喜悦难掩:“昔日只闻刘真人之名,未曾谋面,今日有幸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快快,快请刘真人入殿。” 林蒙听沐氏有意引弘法真人前来与自己较量,心中不慌反笑,这女子,果然麻烦不断,你未完待续的戏码,何时是个头? 但他并不惧怕任何挑战,毕竟年轻就是资本,输了又如何?输给一位德高望重的真人,又岂能算丢人? 只是这妇人自以为请来了真人,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真是让人忍俊不禁。老娘,若非今日太皇太后寿辰,你的脑疾就让我来施展施展! 宦官早已火速前往午门迎接真人。 殿中众命妇屏息以待,一个个都翘首以盼,渴望一睹江南弘法真人的风采。 沐氏趁机道:“娘娘,这弘法真人现今被誉为天下第一真人,道学造诣深不可测,绝非那些滥竽充数的江湖术士可比……” 太皇太后听罢,心中对沐氏的讨厌愈发浓厚,她自然明白沐氏的用意。 于是,她轻蔑地瞥了林蒙一眼,林蒙却依旧笑得一脸灿烂,仿佛未察觉沐氏话中的暗箭伤人。 这……简直是个天真的二愣子。 年轻人啊,不知世道险恶,人家在讽刺你,在骂你,你却还笑得如此开心。 这让太皇太后不禁对林蒙生出一丝同情。 这孩子患有脑疾,自幼丧母,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至于沐氏,她并没有发作,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但那历经沧桑的眼眸深处,却透着洞若观火的锐利。 片刻之后,弘法真人刘天正踏入大殿。 只见他头戴道巾,足踏布履,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自踏入大殿起,目光如炬,见到太皇太后,仍是波澜不惊,行了一礼,道:“贫道见过娘娘,祝娘娘千秋。” 太皇太后目光如电,喜悦地道:“真人威名远扬,如雷贯耳。” “不敢当。”弘法真人刘天正微微一笑,欠身道:“这虚名罢了,贫道不过是行将就木之人,哪里敢当娘娘的赞誉。” 众人纷纷上下打量这刘天正,都觉得他仙风道骨,宠辱不惊,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 连弘治皇帝,也在这朴素道袍和淡泊的言谈中,感受到了他与众不同的气质。 太皇太后喜出望外,笑道:“来来来,给真人赐座吧。” “贫道岂敢僭越,一站之地便足矣。”刘天正谦逊地摇头:“此次承蒙魏国公盛情邀请,得以入宫面见圣上,已是深感荣幸。区区林野之人,能得见天颜,便是天赐之福,即便是站立在此,为太皇太后排忧解难,贫道亦心满意足。” 他的谦逊,简直如同山间清泉,令人心生敬意。 或许是由于成化年间那些道士的飞扬跋扈,刘天正踏入皇宫,步履之间透露着小心翼翼。 事实上,他内心深处是抗拒的,若非魏国公的盛情难却,他这已步入知命之年的道士,宁愿在龙虎山间悠然自得。 太皇太后轻轻点头,对这位真人的敬意更是油然而生,她望着沐氏,笑语盈盈:“今日,哀家倒是沾了徐家的光。” 沐氏慌忙低头,谦卑地说道:“娘娘过誉了,臣妾与家翁,不过是区区臣子,为娘娘效劳,乃份内之事,岂敢贪功。刘真人德高望重,自然也仰慕娘娘的威仪,这亦是他的福分。” 这番回答,可谓滴水不漏。 身为顶级豪门出身,沐氏的品性固然重要,但她的辞令更是炉火纯青。 然而,她也有傲气的一面。林蒙那场被坑的惨剧,至今仍让她耿耿于怀,岂会放过这个揭穿对方的机会,于是她冷笑道:“林贤侄对道学颇有研究,不妨与刘真人切磋一二。” 这明显是在挑拨离间,暗示太皇太后,林蒙不过是纸上谈兵,不可轻信。 林蒙轻哼一声,对此毫不在意:“不劳烦了,道学有何高深,不值一提。” 他态度冷淡,显然是对沐氏的挑衅不屑一顾。 太皇太后暗自思忖,觉得沐氏实在小题大做,这妇人,心胸狭窄得令人咋舌。 倒是林蒙,懂得收敛。 然而,当沐氏的话音刚落,刘天正面色突变,原本风轻云淡的面容,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这里,居然隐藏着一位同道中人…… 可他环顾四周,却不见半点道家的踪迹。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最为忌惮的那一种—— 自成化年间起,因成化皇帝崇尚道教,许多心怀不轨之徒假扮道士,混入宫中,败坏道家的名声。 刘天正一生最痛恨此类败类,今听闻沐氏之言,心中警钟大作,面色冷漠地问道:“不知这位道友藏身何处?” 实际上,他早已察觉到林蒙的存在,林蒙口称不讨教,正是他口中的“道友”。 不过,这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懂什么道学?分明就是一骗子! 刘天正决意今日要扞卫道家的尊严,绝不能让成化年间的悲剧重演,他迈步向前,坚决地说道:“今日,定要查明真相,还道家一个清白!”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地掠过林蒙,嘴角轻轻上扬,似乎在无声地嘲讽:“哦?居士竟也涉足道门?”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如同潮水般涌向林蒙,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好奇。 弘治皇帝眉宇间微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内心暗忖:看来这场好戏,是逃不过去了。 太皇太后眉头微蹙,不希望林蒙与刘天正之间产生争执。她深知林蒙的道学造诣,由普济真人亲口认证,这一点她深信不疑。至于刘真人,她也一直心怀敬意。 然而,刘天正那股凛然的怒气,显然是源自一个外来者对道门的无端挑衅。 林蒙站起身来,原本打算做个本分人,但命运的捉弄却让他不得不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他狠狠瞪了沐氏一眼,沐氏却笑靥如花,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林蒙不紧不慢地回应刘天正:“偶而……涉猎一二道经。” 偶而?呃,那不过是前尘往事的一抹浮光掠影罢了。 第162章 送出礼物 在林蒙的话语落下,刘天正竟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冷哼。 御前失仪,本该是滔天大罪,但刘天正,这位德高望重的道家大能,此时却显得风轻云淡,无所畏惧。然而,他那锐利的眼神中,却藏着对那些欺世盗名的伪道士的深恶痛绝,他恨不能一扫而空,以正道家清誉。 “敢问这位道友,可有何贵姓?”刘天正语气森冷,却又不失礼数。 林蒙不禁叹息,他只是个资质平庸的半吊子道士,领了个“道士证”就自满起来。如今,却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挑战”。 “林蒙。”林蒙苦笑着报出自己的名字,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名字会引发如此轩然大波。 “林……继……藩……”三个字在他口中轻轻吐出,仿佛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魔力。众人原本以为刘天正会冷嘲热讽,然而,他竟是一震,仿佛被雷击中般,瞬间失色,不复平日里修道者的从容。 刘天正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林蒙,连他的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沐氏在一旁,心中暗自嘀咕,这刘真人怎么了?难道林蒙的名号如此响亮,连他也曾有所耳闻? 众人目光齐聚,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目光闪烁,好奇地打量着这对互视的少年与老者。 林蒙也一脸茫然,这气氛,怎么如此诡异? 唯有刘天正,眼角突然湿润,仿佛有无数往事在心头涌动。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然后,突然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整个仁寿宫大殿,平日里静得连针落都能听见,此刻却爆发出一阵哗然。 太皇太后不禁动容,命妇们窃窃私语,惊讶地望向刘天正。 沐氏脸色惨白,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天正跪倒后,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颤抖却坚定:“小道刘天正,拜见师叔公……” “师……师叔公……”沐氏几乎要晕厥过去,这辈分……这辈分! 若不是亲自将刘天正接至京师,沐氏几乎要怀疑这刘真人被林蒙收买了。 一个年过古稀之人,竟然对一个小辈如此恭敬,这简直是天理难容! 太皇太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在这个时代,无论道门、儒门,还是普通宗族,辈分都是不容亵渎的。 只是……林蒙……他…… 林氏在角落里暗自焦急,她深知沐氏的狠辣,侄儿这一闯祸,恐怕要吃大亏。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 林蒙深吸一口气,看着地上对他顶礼膜拜的刘天正,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他无意中与那位传说中的大能危大有扯上了关系,而危大有的辈分,竟然高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在这纷繁的世界里,辈分如同一道无形的鸿沟,它不问你的能力,不问你的水平,只是简单粗暴地界定着你的地位。就好比我林蒙,即便你是天王老子,在我面前,也得乖乖叫声“爹”。刘天正脸上火辣辣的,羞愧得如同初升的太阳。 几日前,他踏入龙泉观,得知普济真人竟有如此年轻的师弟,林蒙。他万万料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竟如此年轻有为。 普济真人虽称他年轻,但在这位年过七旬的长者眼中,五十岁以下者皆可称之为“年轻”。 自从研读那部《道德真经集义》后,刘天正如痴如醉,这部经书他已翻阅了不下十遍。如今,这位经书的作者便站在他面前。 这一跪,他跪得心悦诚服,如同一颗虔诚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 “小道狂妄,竟敢与师叔公争论道学,实在惭愧。自从拜读师叔公的《道德真经集义》,我废寝忘食,方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师叔公的智慧,非我等愚人所能望其项背,还望师叔公海涵。” 一呼长叹,太皇太后惊愕得目瞪口呆。事实上,所有人都是如此。 那一跪,虽然源于辈分,但现在,刘天正却自己承认,他连给林蒙提鞋都不配,恨不能做他的门下走狗。辩论道学?在他面前,那不过是天方夜谭。 就在众人震惊之际,刘天正羞愧地起身,向太皇太后一礼:“娘娘,小道此番受魏国公相邀,本欲为娘娘讲经,但今日林知师叔公在此,小道不敢班门弄斧,恳请娘娘赐予告退。” 话音刚落,他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那决绝的背影,让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林蒙也愣住了,这个道人,还真是实诚得让人心疼!他怎么又多了一个孙子?不,是师孙侄。 无数炙热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林蒙摸了摸鼻子,厚颜无耻的他,竟渐渐习惯了这种被瞩目的感觉。 沐氏脸色惨白,内心已是一片惊涛骇浪。林氏的这个侄儿,真是惊世骇俗!她偷偷抬头,只见太皇太后眼中满是欣赏,她哪里会想到,南和伯府竟会诞生如此妖孽。 沐氏心神不宁,脸色惨淡如灰烬,却硬是挤出一抹苦笑,踏前一步,几乎要伸手轻抚林蒙的脸颊,眼神中满是亲昵与无奈。 林蒙却似有防备,迅速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沐氏尴尬地笑:“林家的大侄子,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若林才有何不周之处,还请海涵。我沐氏妇人,见识浅薄,若是贤侄有闲暇,定要去我南和伯府上一游,我自当好好款待……” 她心知肚明,自从认清了林蒙的非凡实力,她只想立刻修补破裂的关系。先前她得罪林氏家族的太多,谁能料到林家会突然时来运转呢? 太皇太后对此毫不在意,只是笑眯眯地唤道:“继藩,过来。” 林蒙应声上前:“臣在。” 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南和伯府,果真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后生。”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宦官匆匆入内,禀报道:“娘娘,各家的寿礼清单已经备齐。” 太皇太后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心情愉悦。林才和刘真人并未给她带来预期的震撼,反而林蒙这个小家伙,让她惊心动魄,这孩子……难道真如传说中的一般,是道君转世? 但她作为太皇太后,自然不会轻易表露心迹,有些事情,只能深藏心底。 说到礼单,太皇太后其实并不看重物质,皇家何须这些俗物? 然而,人情世故,她自是深知。为了她的大寿,各府都费尽心思,若是礼单送至宫中却如石沉大海,那未免让人心寒。 因此,太皇太后特意交代,这礼单要逐一宣读,让众人知道各自的心意。 太皇太后向一旁的宦官王艳投去一个眼神。 王艳便恭敬地取出礼单,身体微微前倾。 太皇太后环顾四周,淡淡开口:“念。” 众命妇们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少人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为了准备寿礼,她们可没少花心思,如今太皇太后亲自让人宣读,这份心意可谓是送到心坎里了。 王艳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定国公府,献玉璧四对,珊瑚十六只……” 林蒙坐在一旁,听着各府送来的寿礼清单,不禁瞠目结舌。这些寿礼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宝,让他这个“煤老板”自愧不如,不禁泪眼汪汪。 被宣读到名字的人,脸上都洋溢着自豪的光彩,精神焕发。 南和伯府虽然爵位不高,但也是位列公侯的显赫家族,排在名单的最后。王艳的公鸭嗓子突然戛然而止,似乎是在确认名单,林才犹豫了一下,才道:“南和伯府,献玻璃镜一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其他各府的礼单,都是如意、珊瑚、玛瑙、珍珠,如意成双成对,珊瑚、玛瑙、珍珠更是不计其数。唯有这玻璃镜,显得格外另类。 朱厚照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折扇,那些冗长的道学之谈在他耳边如风过耳,模糊不清。直到他听闻“玻璃镜”三字,仿佛一束阳光穿透迷雾,照亮了他的世界。他眼前一亮,兴奋地开口:“哎呀,这玻璃镜我倒是懂!老林,林卿家那玻璃作坊,简直是个宝贝,一天能炼上千斤,比暖棚用的玻璃强多了!” 此言一出,仿佛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众人心中掀起了波澜。朱厚照不禁心中暗笑,这林蒙可真是被自己给“坑”了个正着。 众人脸上露出各异的神色,而朱厚照则是心照不宣地偷笑,暗忖自己是不是说漏了嘴。 这林蒙,真是够狡猾的。 原本,太皇太后对林蒙的印象已由衷地好转,觉得这孩子不仅聪明伶俐,还十分老实,这在勋贵之家可谓是凤毛麟角。对比那些厚颜无耻的世家子弟,有几个能像他这样站得住脚的呢?太皇太后心中不禁冷哼一声,一群无耻之徒,辱没祖宗! 然而,此刻的林蒙,却让太皇太后觉得他似乎有些过于小气了。尽管她并未直言,但眼神中的微妙变化,已足以让林蒙心领神会。 第163章 重重有赏 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处,太皇太后虽觉林蒙的这份礼物显得过于简略,但她眼中流露出的却是深深的赏识,她并未真的责怪。 太子朱厚照当众说出那般轻率之言,太皇太后心中不禁泛起一股为林蒙解围的暖意,她嘴角轻轻上扬,笑意盈盈地说:“礼虽轻,情意却重,太子弟弟,可莫要随意妄言。” 林蒙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毫无羞愧之意,他自豪地开口:“娘娘,这玻璃镜,可是臣费尽心思,精心为您准备的厚礼。” “厚礼?”众人不禁咋舌,这玻璃镜,竟不过是手心大小的精致之物。 林氏站在角落里,心中为这个侄儿捏了一把汗,尽管林才因侄儿的出色表现喜极而泣,但眼前的情景,还是让她为林蒙的未来忧心忡忡。 连一旁的弘治皇帝也不禁瞪了林蒙一眼,这玻璃镜早已有数千斤之重,用于温室,竟用这么个小盒子装这么点儿?未免太小瞧了皇家的气派。 然而,林蒙却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如同变魔术一般,从袖中取出一副奇异的物品。 这是一副眼镜! 确切地说,是一副老花镜。有了玻璃的助力,制作起来更为简便,不过是打磨的功夫而已。事实上,我国眼镜的历史悠久,早在明末,苏州地区就出现了眼镜的制作。崇祯年间,吴江人孙云球更是制造出了框架眼镜,并发明了镜片研磨机器——牵陀车。这种巧夺天工的机器,以矿石砂、白泥、砖灰为研磨剂,将镜片磨成适应眼屈光需求的凸凹透镜,从而开启了“磨片”技术的先河。 林蒙所使用的材料是玻璃,而打磨技巧则借鉴了孙云球的牵陀车,效果显着。 然而,最大的难题却是老花镜的度数。林蒙曾向朱厚照请教过太皇太后的视力状况,心中已有底,但在配镜时,他选择了保守的策略,只为让太皇太后看到的这个世界更加清晰,而不必追求度数的完美匹配。 未来的日子,再根据实际情况量身定制,便是。 这副眼镜,巧夺天工,铜与木的完美融合,经过细腻的漆面打磨,流光溢彩。镜框上镶嵌的两片宝镜,仿佛穿越时空的凝视,与后世的眼镜并无二致,却多了几分神秘古韵。 只听林蒙吟道:“此乃万寿镜,福泽深厚,寿比南山。” “……” 这寻常的玻璃,竟被赋予如此神话色彩,成为万寿镜? 朱厚照心中不禁浮现出林蒙当初将暖棚里的瓜吹嘘为天材地宝的滑稽画面。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历经风雨,眼眸之中藏着岁月的沧桑。眼花的问题,让她在模糊的世界中挣扎,每日被困于宫殿之中,眼前一片朦胧。 林蒙恳切地建议:“太皇太后,可否让臣亲为娘娘戴上这万寿镜?” “大胆!”弘治皇帝怒斥林蒙,责怪他无视宫廷规矩。 然而,太皇太后却宽容地一笑,林蒙虽小气狡黠,却是弘法真人的师叔公,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孩子。 “准了。” 林蒙喜出望外,求助般地看向弘治皇帝,眼神中满是期待。 太皇太后一眼便看穿了林蒙的心思,轻咳一声,严厉地瞪了弘治皇帝一眼,意思是,今日乃是我大寿,你何故摆出皇帝的威严? 弘治皇帝一时愣住,但深知不能让皇祖母不高兴,只得强颜欢笑:“林卿家,去吧。” 林蒙毫无顾忌地走上前,站在太皇太后身旁,小心翼翼地将万寿镜戴在她鼻梁上。 太皇太后感到异样,这眼镜刚一上架,便勾着耳朵,让她感到不适。然而,就在那一刹那,她眼前的一切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模糊的世界变得清晰无比,令她有些眩晕。适应片刻后,她发现林蒙的身影变得无比清晰,那剑眉、刀裁鬓角,甚至每一根发丝,都纤毫毕现。 一个习惯了模糊世界的人,突然见到如此清晰的景象,不禁让她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心中一颤。 这一颤,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一紧。 这眼镜,难道真的有问题? 弘治皇帝心中一惊,脸色微变。 太皇太后戴着万寿镜,突然转眸,目光落在朱厚照身上,那眼神,怪异而深邃。 在这静谧的宫殿深处,太皇太后的眼中闪烁着无法掩饰的喜悦,那是属于曾孙的专属光辉。长久以来,她的目光未曾如此炽热地停留在一个人身上,而这个小小的身影,却是让她仿佛找回了年轻时的自己。 在老花镜的映衬下,太皇太后几乎能数清这孩子每一缕黑亮的发丝,甚至连那脸上不经意的青春印记,都显得格外动人。她的泪水悄然滑落,镜片后的世界仿佛被这珍贵的情感点亮。 太皇太后的身躯微微颤动,她伸出的手,如同渴望拥抱生命之源的婴儿,渴望紧紧地握住这份久违的亲情。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柔情,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凝固。 这样的情感,又有谁能真正领悟? 然而,这无声的泪滴,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了一丝寒意。是不是有什么不幸发生了? “皇祖母……皇祖母……”弘治皇帝的呼唤打破了沉默,他的担忧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太皇太后终于从深深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尽管如此,她的心依然在狂喜的海洋中翻腾。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激动:“林蒙。” “在呢。”林蒙的笑容如同春风拂面,却又带着几分狡黠。这位老花眼与近视眼的结合体,在上一世便是个近视眼的高手。没有眼镜的日子,那份酸爽,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太皇太后扶着椅柄,艰难地站起身来,老花镜下的她,目光四顾,宛如重新获得了世界的色彩:“林蒙啊,你这份大礼,真是让哀家受宠若惊。今日大寿,金山银山也不及你这万寿镜的一半价值,你真是费尽心思了,该赏,重重有赏!” 太皇太后心中喜悦,金银珠宝在她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唯有这万寿镜,让她仿佛重获新生。每日在这殿中,即便有蜡烛照亮,也因老花镜的束缚,几乎无法视物。如今重见光明,怎能不赏? 女性,不论是贵为太皇太后,亦是凡间女子,情感都是细腻而敏感的。太皇太后对林蒙的欣赏早已根深蒂固,这份大礼更是让她爱不释手。 她侧目望向弘治皇帝,眼神中带着询问:“皇帝,你以为如何?” 尽管还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奥妙,但见皇祖母如此高兴,弘治皇帝心中也泛起了一丝暖意。他正要开口,却听林蒙轻声说道:“娘娘,臣不要赏赐。” “不要赏赐?”太皇太后微微蹙眉,不解其意。 林蒙微笑着,眼神中闪烁着狡黠:“不过臣有一个姑母,嫁给了魏国公的次子,自小她便对臣极好。臣今日之所以能如此聪明伶俐,想来也是得益于她的教导……” “……”一开始,林蒙拒绝赏赐,弘治皇帝还以为他终于回归正常,却不料这小子又开始自吹自擂,果然,林蒙还是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林蒙。 “哀家明白了。”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的意思是,你希望宫中赏赐你的姑母。” 在林蒙的眼中,那宫中的赏赐不过是一纸薄礼,金银满袋,听起来风光无限,实则不过是黄铜之躯,何其寒酸。至于升官,更是遥不可及,大明王朝的宫墙外,还未有哪位君王在寿宴上即刻加官进爵的先例。爵位?那更是天方夜谭,既非皇族之后,又无沙场战功,封侯拜将,不过是梦中的奢望。 眼见爹爹忧心忡忡,林蒙灵机一动,心生一计:不如将这份看似无足轻重的“好处”,慷慨赠予远方的姑母,让爹爹也能开颜一笑。 太皇太后听闻此言,眉开眼笑,赞道:“果然是个懂孝道的好孩子,哀家信你没错。既然如此,就赐封你为二品夫人,皇帝陛下,你以为如何?” “二品夫人?” 这一突如其来的封号,让林蒙如遭雷击,心头狂跳。 林氏也是目瞪口呆,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连那沐氏,也瞬间脸色惨白,花容失色。 要知道,即便沐氏在宫中也是以三品淑人的身份立足,与林蒙相比,那可差了不止一个等级。 第164章 林蒙,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太皇太后的随心所欲间,谁又能料到,林氏这位曾经的五品安人,竟是一跃成为魏国公府中赫赫有名的二品夫人!她那未曾预料的荣耀,如同春日里突如其来的花开,绚烂而意外。 那日,弘治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定格在角落里那位表情呆滞的林氏身上。她的衣着,简朴得仿佛仍沉浸在五品的尘埃中,而她的内心,却早已被突如其来的荣光冲撞得波澜壮阔。 皇帝心中一震,这赏赐之重,竟是大唐开国以来,空前绝后的壮举。他正欲开口,林蒙却已笑得春风满面,一副乐天知命的模样:“娘娘圣明,林家感激涕零,臣代姑母,恭谢天恩。” 这一幕,如同宫廷剧中的戏剧冲突,林蒙的谢恩,如同在皇帝的心头重重一击,他瞬间感到一股闷气在胸中翻滚。深吸一口气,皇帝缓缓吐出,决定放下,在这喜庆的日子里,皇祖母的快乐便是天大的幸事。 而殿中的命妇们,目光如利箭般齐刷刷投向那位原本默默无闻的林氏。从五品到二品,她的蜕变,不仅是地位的飞跃,更是命运的转折,让人如何不羡慕? 林氏的内心,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涟漪,难以平复。这份突如其来的厚赐,重得几乎压垮了她所有的想象。而更让她震惊的是,那个曾经顽皮不堪的侄儿,如今竟成了人中龙凤。 家门的光辉,映照得魏国公府两位儿媳也黯然失色,尤其是沐氏,心中满是羞愧。 等到酒宴时分,男宾退去,皇帝独自一桌,太子朱厚照与林蒙并肩而坐。太皇太后心情大好,皇帝心中也跟着欢愉,他忍不住打量着林蒙,玩笑道:“林卿家,朕时常想,你这人若真有脑疾,倒是成了奇才。” 林蒙心中一惊,但面上却波澜不惊,他答道:“臣无病无灾,若真病发,恐怕就非同小可了。” 皇帝凝视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噢,如何可怕……” 林蒙犹豫了一下,巧妙地回道:“一旦病发,臣就如太子殿下这般‘乖巧’。” 朱厚照瞪着林蒙,眼中闪过一丝不满,而林蒙则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小小的演技考验,他算是顺利过关了。 哎呀,老林,你这可真是坑得本宫心花怒放啊! 说起来,林蒙这小子不过是想巧妙地绕开话题,他深知一提到太子,陛下您那情绪的小船说翻就翻,荡漾得厉害。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眼神锐利地瞥了瞥林蒙,再扫过那顽劣太子,那在詹事府里胡作非为的行径,还不是一清二楚?杨家和王家那告状信,堆得比山还高,可这小子倒好,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再瞧瞧林蒙,人家心里头还挂着个姑母,讨人喜欢得紧,而这混账太子,就只会胡闹一气。 他嘴角微微抽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幸好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他这才强忍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开口:“说起魏国公府,听闻南京那位守备魏国公,上奏了一则消息,说是在南京城,有个神秘组织,自称丐帮,竟然聚众生事……” 丐帮,这名字听起来耳熟得紧。 生事? 嗯…… 林蒙心中暗自思忖,想当年那些江湖小说里,丐帮的传说可不少,他们个个都是心怀天下、仗义执言的豪杰。 林蒙那时总觉得这设定荒诞不经,你说你当乞丐都当得如此落魄,居然还想着为国为民,这不合常理啊。这简直是在林蒙的智慧面前开嘲讽,让人哭笑不得。这些人连饭都吃不上,居然还想着反了朝廷,这逻辑简直让人头大。 然而,如今听说丐帮作乱,林蒙心里竟莫名地舒畅,这才是丐帮嘛,这才是那些食不果腹的人应有的模样,江南的乞丐们,这才是他们的风范! 弘治皇帝接着道:“魏国公的奏疏里提到,已派金山卫指挥徐世绩率兵镇压,可一个多月过去了,竟然毫无音讯,可见这小小的会门,竟让堂堂的金山卫束手无策……” 弘治皇帝话音刚落,便笑眯眯地盯着林蒙。 林蒙顿时恍然大悟,金山卫指挥徐世绩,这不就是自己的姑父吗! 魏国公大概是想让自己的儿子趁机立功,想着对付一个会门,还不是小菜一碟,可谁料……一个多月毫无进展,这不就说明…… 林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这可真是丢尽了人,丢尽了啊。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说道:“你的姑母,被封为二品诰命,而他不过是三品的指挥,这于情于理,实在说不过去,所以……朕要给他个封赏。” “……”林蒙一脸尴尬地道:“陛下,臣实不知……” “不知你的姑父如此不中用?”弘治皇帝轻笑,摇头道:“下次可得长点心了。” “是。” 这话里虽有责备之意,但林蒙却感受到了弘治皇帝的关怀,陛下对他,实在是挺好的。 在静谧的宫廷角落,朱厚照的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心中对林蒙那位颇有争议的姑父充满了不屑,暗自思忖:若是由本宫亲自出马,只需挥一挥衣袖,便能轻松镇压丐帮,那般风轻云淡。 弘治皇帝酒足饭饱之后,胃口全无,他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道:“提及贵州,至今音信全无,相较江南的小打小闹,云贵的米鲁之乱,才是朕心头的一块巨石。” 林蒙心中暗笑,平定叛乱还需时日,且让他慢慢来。 此时,弘治皇帝深情地望向林蒙,缓缓道:“林卿家,两个月前,朕便已降旨王轼,命他着手筹建山地营。” 这事儿,林蒙略有耳闻,但皇帝的行事风格,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一边对他的提议模棱两可,转身却将此事操办得风生水起。 这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林蒙装作一无所知,故作谦卑道:“陛下圣明,尧舜禹汤,臣……” 弘治皇帝听他开始拍马屁,内心不禁有些忐忑,摆摆手道:“朕的意思是,贵州那边也有两个多月没有传来捷报了。” 林蒙顿时感到一阵尴尬。 难道我的计策不起作用? 这也不怪我这个“狗头军师”,若是怪,也只能怪贵州那边的执行不力,不够讲究。 然而,皇帝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他认为一点成效都没有,这不就是你的责任吗? 一旁的朱厚照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地提议:“父皇,儿臣愿领兵……奔赴贵州,一展身手。”他早已梦想着在沙场上浴血奋战。 弘治皇帝狠狠地瞪了朱厚照一眼,眼中火光迸射。 朱厚照顿时打了个寒颤,预感到事情可能不妙。 今日,林蒙出宫晚归,原因颇为离奇,他苦口婆心地劝了一下午弘治皇帝教训儿子。起初,他劝道:“陛下,今日是太皇太后的寿辰,切不可扫了太皇太后的兴啊。” 但随着事态的发展,殿中已是鸡飞狗跳,弘治皇帝愤怒地抡起装饰用的斧钺,林蒙赶紧抱住他:“陛下,这会出人命的,用鞭子吧,抽几鞭子就好。” 随后,他亲眼目睹了朱厚照被吊在房梁上,皮开肉绽,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裸露的肌肉竟显得异常坚毅。 弘治皇帝自然是气得火冒三丈,他怎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如此不务正业,想着外出征战,今日不打,更待何时?林蒙这个“狗头军师”也因此挨了一顿好打。 直到天色渐晚,林蒙才心有余悸地离开皇宫,午门前早已空无一人,祝寿的贵妇们早已散去。他脑海中仍清晰地浮现出朱厚照被吊在房梁上的情景,先是哀求,后来高呼壮志凌云的豪言,林蒙心中暗自为他竖起了大拇指,真是一位铁血真汉子,他林蒙,就佩服你。 骑马一路奔回家中,林蒙心中想着惆怅多日的老父,决定先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约 惊鸿一瞥,林景隆的面色瞬间犹如被雷击中,瞪得大大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蹦出,难以置信地盯着林蒙。 “二品诰命……”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四个字,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撼与惊讶。 他的掌心紧握着那封火红的信笺,显然是方才匆忙中翻阅的。信中传来的喜讯,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正是他那远在千里之外的表妹,因贺太皇太后寿辰而寄来的。信中字字句句,都透露着对林蒙的关切,仿佛在无声地表达着深深的谢意。这一刻,林景隆的心海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法平静。 第165章 胜利的曙光 林蒙目睹老爹喘息如牛,仿佛是一头疲惫的老牛在喘气。 突然间,林景隆捂住心口,痛苦地呻吟:“心口疼,哎呀,心口疼……” 一旁的杨管事眼疾手快,如同猎豹般迅速冲上前,一把搀扶住了林景隆。 “快扶我爹去休息,他那身子骨,真是弱不禁风,让人心疼啊。”林蒙眉头紧锁,无奈地摇了摇头。 杨管事应声而出,正要扶起林景隆,却惊讶地发现,林景隆的身体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屹立不动。 只见林景隆激动地大声喊道:“不用休息,我没事,只是被惊到了,不要紧的,我还有要事,我约了英国公、建州候等人喝酒,得赶去。” 杨管事焦急地说:“老爷,您的身体不好,喝什么酒……” 林景隆不屑地瞪了杨管事一眼:“你懂什么?这种时候更应该去喝酒。你知道英国公的儿子,那个张什么信的吗?真是废物一个。英国公虽好,却不懂教育儿子。我和他是老兄弟,我有责任去教教他,别让好孩子变坏。你听我说,这么大的孩子,整天就知道种地,还研究出心得来了。上次去英国府,我喝醉酒,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他说种地。问他种什么地,他就扳着指头算,说种地是一门大学问,要犁多深,烟道怎么挖,怎么引水,什么时候播种。英国公听后,眼泪都流出来了,说我们祖宗是跟着太祖和文皇帝打天下,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废物。” “我得去给英国公上一课,他什么都不懂,只会揍他儿子。我得告诉他,教育儿子就像带兵一样,要有章法。” 说着,他兴奋地低头看着手中的信,里面大致描述了万寿宫发生的事。林景隆咂着嘴,口水都流出来了,他抬头说:“继藩啊,我的儿子……” 抬头间,他才发现林蒙已经悄悄溜走了。 林景隆笑了,拍了拍信笺,对杨管事说:“杨管事,这信上的字,我好多都不认识,你给我念念。” 杨管事不禁说:“老爷您平时不是经常读书吗?” 他话音刚落,立刻意识到什么,急忙说:“那学生得好好给老爷念念。” 林景隆便坐下来,悠闲地翘起了腿,突然觉得自己形象高大起来。他翘着腿,等着杨管事念信,不禁感慨道:“如今啊,京里各府真是江河日下,一代不如一代。为什么?还不是他们不会教子。读书人常说,子不教父之过也,这话,我是深信不疑啊……” ………… “捷报,捷报……” 在贵阳府巡抚行辕之外,风尘仆仆的飞骑如离弦之箭般冲来,气喘吁吁的急递铺差役翻身下马。 在战火纷飞的贵州大地,各司官吏紧急集结,行辕内紧张气氛弥漫。 巡抚王轼,历经前任兵败的惨痛教训和初战受挫的苦涩,围剿叛军时变得格外小心谨慎。 两个月前,陛下亲笔颁发一道御旨,责令贵州迅速组建山地营。王轼虽对此举困惑,毕竟贵州兵马复杂,有来自各地的狼兵、客军,更有本土将士,语言不通,心怀芥蒂,组建山地营恐怕成效有限。然而,这却是陛下亲旨,不容违抗。 于是,从土兵、客军、贵州各卫中挑选出的三千精锐,开始了紧张的训练。王轼为彰显勤勉,粮饷供应几乎全数倾斜于此,贵州各卫的健卒熟悉地形,狼兵身手矫健,客军多为福建、浙西等地精锐,训练场上,他们士气高昂,钱粮充足。 半月前,王轼决定让山地营一试身手,然而,捷报迟迟未至。 如今,一声震天的捷报传来,巡抚行辕瞬间沸腾。新任中官监军、锦衣卫千户、布政使、都指挥使、转运使,以及新任总兵、贵阳知府等贵州各界要员,齐聚巡抚正衙,气氛热烈。 自米鲁叛乱以来,他们夜不能寐,心惊肉跳。钱钺兵败被杀,总兵战死,中官战死,朝廷震怒,将他们调至贵州,组织新的围剿。然而,进兵还是守城,成了众人纠结的难题。 捷报传来,众人如释重负,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仿佛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 王轼精神抖擞,稳坐大堂首位,接过捷报,打开后,眉飞色舞,满脸得意。 “英勇壮志,豪情万丈!将士们奋勇拼搏,山地营传回战鼓声,金沙寨东三十里,遭遇叛军突袭,一番激战,诛敌七十九,余寇溃散如烟,山地营趁胜追击,一鼓作气,攻克金沙寨,再斩叛军六百一十七名,首级悬挂,总计七百余……” 王轼喜形于色,抚须大笑,声震屋瓦:“哈哈哈!此乃旷世奇功,旗开得胜,叛军定然丧胆,山地营,真乃我军的荣耀,好得很!来人,速速通报京师,传我捷报!” 杀敌近七百,战绩赫赫! 在座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这场胜利,无疑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壮举。 在许多人的心中,似乎没有万八千人的伤亡,便不足以称得上胜利。 然而,在这贵州群山连绵,仅适合小规模军队交战的地带,能有如此战果,已属奇迹。 更重要的是,这捷报不仅彰显了我军的英勇,更为围剿米鲁叛军的战斗吹响了胜利的号角。一旦捷报传入京师,朝廷必将沸腾! 王轼目光如炬,激情澎湃,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立即传发急递铺,务必要迅速无误!” “且慢!”正当众人热血沸腾之际,一个沙哑的嗓音突然响起,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杨雄太监,手执茶杯,兰花指轻拈,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王轼眉头微皱,杨雄作为宫中派来的耳目,虽在宫中无足轻重,但在地林上,却是皇帝的密探,即便是巡抚,也不得不敬他几分。 王轼问道:“杨公公,有何高见?” 杨雄环顾四周,嘴角上扬,笑得有些阴森:“无关紧要之人,先退下吧。” 所谓的无关紧要之人,自然是指在场的书吏。书吏们见状,纷纷识趣地退下,只留下贵州布政使司的高级官员。 众人不解地看着杨雄,其实他来贵州,相较于其他太监,算是颇受欢迎,在军务上,也很少指手画脚。 杨雄低头品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捷报,不能就这么草草了事。” “捷报,太小了?”众人疑惑地对视,似乎杨雄想要将胜利的果实放大。 王轼皱眉道:“若是夸大其词,便是冒功,杨公公,冒功之罪,非同小可,一旦朝廷追究……” “王巡抚深谙为官之道,却不懂为臣之道。”杨雄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讽刺。 王轼与布政使交换了一个眼神。 贵州总兵与都指挥使也似乎互相传递了一个眼神,众人心头都泛起一丝忌惮。杨公公,他难道不知道朝廷对贵州战局的关注?冒功,这是多大的风险,又将带来怎样的后果啊! 在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大明王朝虽显疲态,但尚未沦落到骨肉皆凉的境地。在这股沉沦的潮流中,对于夸大其词的功绩,人们虽偶尔会加点水分,添油加醋一番,却也还未完全丧失良心。 就以这场所谓的胜利为例,王轼在奏章中巧妙地运用了“千余斩首,数寨连拔”的夸张手法,紧接着便是他自我陶醉地一番吹嘘,如何英勇领导,屡建奇功。然而,在这背后,他依旧保留着一份职业道德,不敢过分夸大其词。 而那名冷静的锦衣卫千户王导,却始终保持着一张扑克脸,从头至尾面无表情,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杨雄,仿佛要将他看穿。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他的沉默,仿佛是黑暗中的一道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第166章 皇帝明智 沉闷的空气仿佛凝固,每一缕呼吸都显得沉重。 杨雄的目光如同锐利的鹰隼,再次掠过在场的众人。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仿佛在审视一幕即将上演的好戏。 “王巡抚啊,你总说做官与为臣无二,但恐怕你还未参透这其中的奥妙。为官,是对民的职责所在;而为臣,则是对君的忠诚考验。王巡抚,你在这贵州之地,政绩斐然,确是能做官的好手。但说到做臣,你恐怕还得好好琢磨如何迎合圣意……” 杨雄一边说着,一边朝北边深深一揖,那动作间透露出对皇上的无限敬意。 王轼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思忖:这道理确实不假,为官与为臣虽同出一人,但面对的对象却大相径庭。杨雄此言,不无道理。 杨雄站起身,在原地踱了几步,语气逐渐加重:“现在,我要问大家,当初建山地营的主意,究竟是谁提出的?” 贵阳知府虽官职不高,却笑容可掬地回答:“朝廷。” “错了!”杨雄语气坚定,斩钉截铁:“是皇上!这份旨意,直接从天而降,未经过内阁的丝毫商议,这不正是皇上的旨意吗?” 他稍作停顿,继续发问:“陛下英明神武,既然有此良策,我们这些臣子,不过是秉承圣意而行。山地营得以建成,成效显着,这其中的功绩,又该归于谁呢?” “皇上!”众人的声音齐齐响起,如同惊涛骇浪。 杨雄森然一笑,声音提高,带着几分自豪:“没错,就是皇上!没有皇上,何来这等丰功伟绩?吾皇圣明,远见卓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众人跟着杨雄一同高呼:“吾皇圣明!” “所以……”杨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这封奏疏,可得好好琢磨。咱们谁也别想在这功劳上独占鳌头,谁要是想借此机会自我吹嘘,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轼心中一紧,原本打算在奏疏中为自己添彩的念头瞬间冷却。这功劳,他确实不敢奢望。 在场的诸官也都心头一沉,每个人心中都打着小算盘,想要在这功劳中分一杯羹。然而,随着杨雄的一番话,所有幻想瞬间破灭。 杨雄背着手,再次踱步,接着说道:“这份功劳,不属于冲锋陷阵的将士,也不属于我们这些手握权柄的官员,它只属于那位提出建山地营的君主。既然是陛下的大功,那杀敌七百,是否显得有些过于寒酸?”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心中无不点头,答案显而易见。 杨雄面色如铁,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道:“来吧,斩杀敌军五千,夺下城寨二十——不,二十三座半!零散的数字不吉利,我要五千三百七十一,这个数字,吉利得让人心跳加速!” “二十三座半?” 杨雄目光锐利,一语道破天机:“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哪里懂得其中的门道?这数字上报,是为了让皇上龙颜大悦,让朝中无人敢说半句虚妄。瞧瞧,这多报半座,正是说明了我们山地营势如破竹,令叛军闻风丧胆,未战先逃,即便城寨被毁,也能彰显我军神威,这不是讲究是什么?” 众人闻言,这才意识到,这位在贵州默默无闻,不显山不露水的杨雄,竟然心思如此缜密,令人敬佩! 此刻,杨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说道:“当然,这还只是小菜一碟。作为臣子,我们的使命就是让皇上开心,让朝廷满意。这事儿要做得漂亮,就必须大家齐心协力。锦衣卫、巡抚行辕、布政使司、转运使司、都指挥使司,还有总兵行辕,乃至我这位中官,都要严守秘密,为皇上锦上添花。若有人胆敢泄露半点风声,那他便是自取其辱!” 此言一出,众人皆感震惊。 杨中官这话说得毫不留情,在座的各位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唯独杨中官清清白白,如今却要大家发誓赌咒,若有人不慎泄露,那便是自寻死路。 然而,这只是冰山一角,众人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以往冒功,最大的难题就是各衙门之间难以协调,要想让巡抚、三司、锦衣卫乃至中官都齐心协力,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这一次不同,山地营是皇上的旨意,明令下发的中旨,大家实际上是在为皇上建功立业,谁敢在这时提出异议? 然而,王轼却依旧犹豫不决,他虽认同杨中官的观点,但…… 就在这时,一个冷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锦衣卫这边毫无问题,杨中官,卑下向北镇府司的奏报,也依照杨中官的数目上报。只要大家口径一致,便是天衣无缝,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难以挑出破绽。” 说话的是锦衣卫千户官,他平日里话不多,却在这贵阳城中,令众人敬畏三分。 贵阳知府闻言,笑着回应:“既然杨中官和千户都如此表态,那下官还有什么好说的。” 总兵李玉泰一拍大腿,断然道:“我无异议。” 众人纷纷点头,最后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王轼的身上。 王轼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仿佛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已将所有的得失剖析得淋漓尽致。他语气从容,仿佛漫步云端:“如此奏疏,自是得请诸位同仁齐心协力,精心打磨一番。” 杨雄豪迈一笑,神情中满是自信:“只要我们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一切自会顺理成章!皇上龙心大悦,我们脸上也有光。古人云,君忧臣辱,君辱臣死!”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此时此刻悄然萌芽。牵涉到贵州官场的大佬们,皆心怀相同抱负,精密地联合起来。在彼此间默契的眼神交流后,短短时间内,十几份精心准备的奏疏便如同约定好一般,纷纷送往京师。 ………… 与此同时,京城内,一场盛大的殿试即将拉开帷幕。 这一天,定在六月十三。 京中上下,对这场殿试充满了期待。 上一次的会试,已创造了奇迹。这场奇迹能否在殿试中延续,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甚至有传言在私下流传,林蒙的几位弟子在八股文上尚可,但殿试考的是策论,恐怕难以望其项背。 虽然殿试排名最终会根据会试成绩,但也不排除有排名落后的贡生逆袭的可能性。 或许是因为林蒙近期风头太盛,尤其是对读书人们而言,当初不少读书人曾为他所困,苦不堪言。 因此,此次殿试备受瞩目。 会试第四名的王守仁,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至少,赌坊对他的关注达到了空前高度。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许多人迫切希望有人能打破林蒙垄断科举神话的局面。你一个南和伯府的公子,凭什么就能在弘治十二年的抡才大典上一枝独秀? 然而,更深层次地分析,这并非没有道理。 欧阳志三人,以及唐寅、徐经,前者家境贫寒,后者虽出身富户,但临场应变能力都稍逊一筹。 而王守仁却不同,他曾四处游历,父亲是状元,与李东阳交好,结识的人都是朝廷重臣。如今,他的父亲王华,地位显赫,与杨廷和一般,是炙手可热的人物。甚至有人认为,王华未来必将成为封侯拜相的大人物,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殿试所考的,不再是八股文,而是策论。 所谓策论,便是朝廷向考生提问,考生以书面形式进行“奏对”。这里的学问,已不仅限于四书五经,更考验着考生的应变能力和对时事的洞察。 王华对儿子的这场殿试充满了关心。 说实话,他可不想在儿子身上丢脸。身为状元、朝廷大臣,儿子怎能连策论都考不过别人呢? 因此,一大早,他准备去当值,却见书房里灯光依旧亮着。这令王华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意。 在这不平凡的往昔时光里,我的儿子虽曾轻狂浪荡,但至少在最后一刻,他懂得了临危不惧,拾起书本,奋力一搏。 身着盛装的他,缓缓踏入书房,推门而入,眼前便是一幅王守仁挥洒笔墨的生动画面。 王守仁的头发略显凌乱,头上的儒巾歪斜,眼眸中布满熬夜的疲惫,宽大的袖子沾满了未干的墨迹,宛如一位刚从战场归来的战士。 王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欣慰的微笑,赞许道:“好,真不错,太好了!” 走近一看,书桌上摊开着一纸,上面赫然是王守仁亲自挥毫泼墨的“知行合一”四个大字。笔势如龙腾虎跃,字形如凤舞九天,这草书不仅继承了王华的真传,更彰显了王守仁独特的神韵与气魄。 而这“知行合一”四字,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力量,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第167章 殿前测试 在静谧的暮色中,王华骤然一愣,抬眼望去,只见王守仁依旧如雕塑般枯坐着,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被四个字深深锁住——知行合一。 这四个字,究竟藏着怎样的奥秘? 王华的心海掀起了层层涟漪,他开始在这四个字中探寻,试图挖掘出自己一生所学与之丝丝相连的智慧火花。 沉思良久,他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打破了这沉默的魔咒。 熬红了双眼的王守仁,似是被这咳嗽惊醒,缓缓抬起头,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眸与王华交汇,瞬间,王华的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 “还在温习殿试的功课?”王华挤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非也。” 王守仁的回答简短而坚决,显然,他并不擅长掩饰。 王华的眉头微微一皱,呼吸急促起来,明日,就是决定命运的殿试之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在,王守仁虽年轻,却已声名鹊起,身为朝中少詹事,王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再次展开笑容:“那么,这‘知行合一’究竟有何深意?” “儿臣尚在摸索之中,这几日,整日沉湎于其中,愈发觉得这四字之间,蕴含的不仅是浅显的道理,更是让人细思极恐的深意。”王守仁认真地说道:“然而,孔圣与程朱诸贤的教诲固然高深,但儿臣却以为,他们……” 王华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的心中掀起了狂风巨浪。 敢批评圣人?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王家世代诗书传家,全赖四书五经,孔孟程朱的教诲便是他们的命脉,而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如此放肆! 原来,这些日子他竟日日闭门不出,钻研这“知行合一”,竟全然不顾即将到来的殿试! 王华气得脸色铁青,眼眸中的血丝如同燃烧的火焰。 王守仁察觉到父亲的怒火,便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然而,他性格刚烈,一旦心中有了定见,便如磐石般坚定。 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与父亲对视。 深吸一口气,王华决定暂时按下怒火,他毕竟是状元公,要有风度,要有涵养。 他尽力以平静的语调说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他的话语如同疾风骤雨,一气呵成,继续道:“因此,才有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你的未来就在眼前,明日的殿试,不仅关乎你的命运,更关乎你实现治国平天下的抱负,这些,你难道都不在乎了吗?” 王守仁的脸色僵硬,似乎在内心深处,这场思想的激战正在悄然上演。 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思维如同不受束缚的鹰,随时准备在浩瀚的天地间翱翔。然而,这思维之物,却如同性格般,各有所长。对于凡夫俗子,不过是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而对于历史上的伟人,这便成了思想的火花,照亮了历史的长河。 然而,那时的王守仁,尚不是那闪耀星辰的思想巨擘,他还在那思想的迷宫中徘徊,寻觅着真理的踪迹。 片刻的沉思后,他的目光如炬,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父亲,格物致知,实乃误入歧途。我曾亲身尝试,格竹三日,却如盲人摸象,一无所获。我又曾深入西山的农地,探索万物之理,亦是一无所获。” 王华的胡子因愤怒而颤抖,胸中的怒火仿佛要将他的心撕裂:“你……你……” 但王守仁并未停下,他微笑着,眼神中满是自信的光芒:“不过,在殿试的考场上,我自诩信心满满。” 王华几乎要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听到这句话,他的脸色总算有了缓和:“嗯?” 王守仁轻描淡写地道:“林蒙的门生们,若论八股,或许不及他们,但若是策论,他们便黯然失色。欧阳志、刘文善、江臣三人,思维僵化;徐经虽机敏,学问却稍逊一筹。唯有唐寅,才情横溢,但可惜出身商贾,在策论上恐怕难以大展拳脚。” 这番话,毫无谦虚之意,简直如同在向世人宣告他的野心。 王华心中虽恼,但多年的风霜告诉他,保持谦逊才是为人处世的真谛。他瞪了王守仁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这么说,你自认为能高中状元?” 王守仁微笑,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儿子,志在必得!” ………… 当闲暇时光来临,林蒙在书房中,享受着门生们环绕的恭维,那种满足感,仿佛是他人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光。他从不沉迷于女色,但调教门生,却也是他生活中的一大乐趣。 唐寅,那个画技高超的才子,献上了他入室后的第十三幅作品——一幅精美的仕女图。尽管唐寅的仕女图在历史上独树一帜,但连林蒙自己都有些审美疲劳。 正当林蒙眉头微皱,唐寅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问道:“恩师,这幅画……您不喜欢吗?” 林蒙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小唐啊,这幅画固然精妙,但我总有个疑问,为何你笔下的女子,总是裹得严严实实?为何不展现她们的风姿?” 林蒙的疑惑,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唐寅心中的结。他尴尬地笑了笑,脸庞瞬间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在幽暗的屋角,欧阳志宛如一尊雕塑,面容冷漠,一双眼睛仿佛能穿透时空,直直地凝视着高悬的屋梁,思绪飘渺如云。 江臣与刘文善垂首低眉,情绪波澜不兴,宛如两尊石像,静默无声。 徐经却如遭雷击,震惊之余,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他疑惑地打量着这位恩师,心中暗自思忖:恩师,向来以清高自诩,今日这等举止,莫非……这……难道是同道中人?下次若再前往那神秘之地,是否该邀上恩师同行?这岂不是成了一段佳话?然而,师徒共度风月,是否妥当,这又算得上是风流韵事,还是…… 唐寅一时之间满脸通红,犹豫不决,呐呐自语:“恩……恩师,学生虽是贡生,但……但怎能勾勒出如此……如此……” 林蒙斜眼一瞥,冷嘲热讽道:“肮脏?衣衫薄些,便无颜见人?” 唐寅羞愧欲死,恨不得将自己藏匿于尘埃之中。 林蒙心中感慨万分,心想:果然,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们的命运。比如唐寅,若是在那个时代,因弊案而家境破败,或许会沦落到以春宫画为生,为乡里谋福祉。而如今,他依旧光鲜亮丽,却开始轻视自己曾经赖以为生的技艺,可见,人啊,易忘本。 林蒙缓缓坐下,神情严肃:“好了,不提这些了。明日便是殿试,为师也没啥能教你们的。殿试之上,务必全力以赴,别让为师在众人面前丢脸。” 江臣和徐经二人,闻言面露愧色,心知自己确实丢尽了脸面。 林蒙再次慎重地叮嘱一番,便让他们早早安寝。 对于这场殿试,林蒙心中并无把握。他虽然清楚弘治十二年的殿试题,但殿试与乡试、会试不同,主考官的题往往随机应变,八股文虽受外界影响较小,但策论题却关乎时事,变幻莫测。 因此,林蒙并未透露历史上的策论题,以免影响五个门生的发挥。他更希望培养他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魄。欧阳志、刘文善、江臣三人,在他悉心教导下,已变得沉稳冷静,即便天崩地裂,也面不改色。可见,他的教育成果斐然。 接下来,能否取得优异成绩,就全凭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这一夜,他们安静地度过。次日,天才蒙蒙亮,林蒙便起床了。 小香香一边为林蒙穿衣,一边说道:“少爷,唐公子他们早已准备好了,专等少爷起来。” “嗯。”林蒙望着窗外微亮的天色,不禁感慨道:“做人的爹……不,做人的恩师,真是重任在肩啊。不过,本少爷已有经验,小香香,不如我们造个孩子来玩玩,看看本少爷的养育之道如何。” 在这温馨的午后,小香香的脸颊如同初绽的桃花,瞬间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她娇羞地垂下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眸。日复一日,林少爷的顽皮玩笑和偶尔的轻佻举止,她已经学会了从容应对,不再心生抗拒。然而,今天的调侃似乎来得格外大胆,她小心翼翼地为林蒙系上那条璀璨的金腰带,声音清脆而带着一丝责备:“少爷,您这可是明目张胆地欺负我呢……”话音未落,她便害羞地转身,红着脸轻轻带上了门。 林蒙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他心中明镜似的清楚,自己不过是惯于逗她开心,哪敢真个欺负这小可爱。正想转身,却瞥见门口的邓健正傻笑着,那模样,竟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哟,笑得那么开心,是不是觉得自己也能当一回‘小可爱’啊?”林蒙没好气地挥了挥手中的扇子,轻轻敲了敲邓健的额头。 邓健笑得愈发欢畅,但林蒙这突如其来的“冷笑话”却让他笑不出来了。毕竟,最近这小子似乎收敛了许多,少了往日的挥拳舞腿,这让林蒙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第168章 师生情谊浓 林蒙身着一袭华服,步履从容地踏出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林家的大门,敞开着,仿佛在热情地迎接着即将远行的学子。 杨管事今日晨曦初露便精神抖擞,他深知今日的重任非同小可。 五位年轻才俊,皆是林蒙的得意门生,他们渴望在宫殿试中一展风采,但现实总是残酷的。笔墨纸砚,虽是必需,但皇帝的金口难开,他们入宫后更不可能享受到御膳的款待,因此,一笼笼热腾腾的蒸饼成了必备,以防腹中饥饿。 清晨,温水已备,清泉涤荡,以洗去尘埃,换上儒衫纶巾,那是迎接圣上时应有的仪态,一丝不苟。 纵然殿试往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今日的皇上不同,自弘治帝登基以来,每次殿试,皇帝皆亲临现场,静坐等候,直至学子们交卷。林蒙的威望,正是由此而来。 轿子也已准备妥当,五更天,轿夫们便被唤醒,喂以热食,养精蓄锐,只待将五位贡生稳稳抬入金銮殿。 五位贡生,整齐排列,一切就绪,只待与恩师挥别。 杨管事面露忧色,尽管时间尚早,他却不时地望向天空,唯恐林蒙错过这重要的时刻。 终于,林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杨管事如释重负,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去:“少爷,几位公子已在此恭候多时……” “嗯。”林蒙淡然回应,大步流星地走到五位弟子面前。 唐寅五人深情地凝视着林蒙,恩师的身影早已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中。 若非恩师的悉心栽培,欧阳志三人或许仍徘徊在秀才的门槛之外,唐寅与徐经更是命悬一线,生死未卜。 无数个日夜,他们与林蒙共同成长,初时或许水土不服,但渐渐的,恩师的形象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五人齐齐跪拜,青石板上,师徒情谊,无言以表。 在这金秋的清晨,他们即将踏上人生的新征程,回想起往日的艰辛与恩师的谆谆教诲,心中涌起无尽的感激与感动。 泪水模糊了双眼,但他们知道,无论恩师如何严厉,如何责打,都是为了他们好,都是为了他们的未来。 林蒙却是一脸的轻松,笑眯眯地说道:“好好考试,考完咱们大快朵颐,吃上一顿丰盛的鸡宴。” “恩师……”唐寅泣不成声,哽咽着回应:“学生定当不负恩师厚望。” 林蒙微笑点头,目光转向江臣:“你曾让为师失望,但那都过去了……” 江臣的心头,似是被无形的利刃刺过,酸楚之情难以言表。只因会试之败,他早已在师尊面前屡遭责难,那声声叹息,如同利箭般扎痛了他的心。他咬紧牙关,眼中闪烁着不屈的火焰:“弟子誓要破釜沉舟,若不能一鸣惊人,便无颜再面对恩师的期望。” 林蒙轻挥衣袖,语气淡然:“去吧。” 对于这种离别场面,他早已厌倦至极。 看着那五双红彤彤的眼眸,仿佛即将踏上战场,义无反顾。他们怎么就那么容易动情,连他都有点心软,差点要陪着他们流下英雄泪。 但,不能哭。 一旦泪水落下,他的英雄形象便会瞬间崩塌。 因此,还是少见这种催人泪下的场景为妙。 五人站起身,紧握着各自的考篮,看到恩师转身离去,绕过林家的影壁,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他们深吸一口气,登轿启程! ………… 片刻后。 一顶王家的高轿缓缓驶过林家。 轿帘轻轻掀开,露出王守仁凝重的面容。他愣愣地望着林家的宅邸,眼神中满是沉思,忽然对轿夫下令:“在此停下。” 轿夫遵命,轿子稳稳地停在了原地。 王守仁迈出一步,却突然停下,那张年轻而深邃的脸庞,在犹豫中又退了回去:“走吧。” 轿子缓缓启动,摇曳着渐行渐远。 王守仁坐在轿中,轻轻叹息,但他的眼神很快恢复了清明,一股强烈的斗志从心底涌出。 他的斗志,并非源于坊间的赌局。 毕竟,他对那些赌局并无兴趣。 外界的流言蜚语,他岂能不知?赌坊早已开盘,赌注纷纷押在他身上,期望他能夺得殿试的头名。林蒙的弟子们也不乏实力,但他内心深处,并不怎么看得起他们。与欧阳志等人交往久了,他总觉得他们行事迟钝,仿佛被无形的手操纵着,那种感觉,让他觉得有些窒息。 徐经,这个人心思太多,擅长钻营,不擅长学问。 唐寅,据说天天被林蒙逼着画画。 算了,这些人不值一提。此番,他必定要一鸣惊人,夺得头名。 轿子抵达宫外,便需步行入宫。 此时,考生们已齐聚,等待着午门的开启。徐经与几位师兄并肩站立,看到王守仁走来,便热情地招呼:“王兄,快来这边。” 王守仁与他们站在一起,五人结伴。 宫门缓缓开启,众贡生鱼贯而入。 在这座古老的贡院之中,汇聚了近三百名才子佳人,他们心怀梦想,步履沉重,向着科举的巅峰发起冲击。其中,头甲的三位佼佼者——状元、榜眼、探花,已荣登进士及第的宝座;而二甲的百余人,亦获赐进士出身之荣;然而,三甲的众多才子,却只能沾沾自喜于“同进士出身”这一略显尴尬的称号。这个“同”字,仿佛是上天玩笑般,将他们推向了既非成功亦非失败的尴尬境地。就像是在饥饿难耐之际,眼前摆满了佳肴美馔,却无奈盘中有苍蝇作祟,让人食之难以下咽,弃之又心有不甘。于是,“同进士出身”成了那些自尊自爱的才子们心中难以启齿的痛。 当然,即便是在这个尴尬的位置,对于无数人来说,也已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此刻,每一位贡生都紧握双拳,暗自较劲,谁都不愿在这场科举盛宴中,被赐予那让人尴尬的“同”字。因为这不仅仅关乎身份,更关乎他们未来的前程。 众人鱼贯而入,穿过午门的门洞,在宦官的引领下,来到了保和殿。这里,弘治皇帝端坐宝座,两旁翰林官们肃立,他们的眼神中流露出对往昔荣光的追忆,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弘治皇帝保持着沉默,按照礼法,他现在应该闭口不言。 就在此时,一名宦官出列,开始点名,考生们依次赞拜行礼。一些紧张至极的贡生,踏入保和殿时,身体已经颤抖不已,低垂着头,连行礼时都是心神不宁。 然而,在这群人中,欧阳志三人的表现格外引人注目。他们神情自若,仿佛历经风雨,从容不迫。在大礼之后,弘治皇帝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微微一笑,说道:“众卿平身。” 众人齐齐起身,许多人脸色铁青,但欧阳志三人却依旧保持着沉稳的姿态。 弘治皇帝忽然一笑,目光如炬:“今科会元欧阳志,可在列?” 提起欧阳志,他不禁想起了这个传奇人物。原本只是保定府一名落第秀才,却在林蒙的调教下,犹如丑小鸭变天鹅,令人瞩目。好奇心驱使他想要一睹这位才子的风采。 “臣在。”欧阳志从容不迫地站了出来,行礼时面带微笑,语气虽显暮气,但在御前却毫无惧色。 相比于其他紧张不安的考生,欧阳志的沉稳更显出他的不凡。弘治皇帝暗暗点头,此人果然不凡,颇有临危不乱的风范。 多年来,弘治皇帝见过了无数在殿试中惊慌失措的贡生,他们面对皇帝的点名时,那份惊慌失措更是显而易见,有时甚至闹出笑话。而欧阳志的表现,无疑让弘治皇帝印象深刻,赞许道:“卿乃今科会元,殿试务必发挥所长。” 在皇帝的深情鼓励下,换作任何一位臣子,此刻都该心潮澎湃,面颊染红,无论是激动得难以自持,还是略显慌乱的,情绪都该表露无疑。 然而,欧阳志却出人意料地保持冷静,他再次行礼,虽然动作稍显迟缓,但语气中透露出的沉着却让人印象深刻:“臣谢陛下赐福。” 妙哉,实在妙哉! 哈哈哈……林蒙那厮,果真有两下子啊。 是挨打打出来的? 弘治皇帝心中不禁想起了太子,那孩子总是一副活力四溢的模样,若是能像欧阳志这样,稳如磐石,那该有多好啊,这才真正像是个样子。 弘治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向吏部尚书王鳌递去一个眼色,王鳌立刻心领神会,严肃地说道:“收卷,颁布策题!” 话音刚落,早已等候在殿外的宦官鱼贯而入,他们手中各自托着厚厚的卷子,一一放置在保和殿内三百多张案牍之上。 第169章 首要任务 在权力的阴影下,卷子如暗箭般被宦官们递向贡生们,他们依次落座,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待。 欧阳志接过卷子,目光在留白的纸张上轻轻一扫,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三个字——平米鲁,如同惊雷炸响,唤醒了每一个贡生心中的记忆。 米鲁之乱的烽火已燃烧近一年,那些在邸报上跳动的名字,每一个都如刀刻在心头。这场战火,似乎比天边的旱魃更为炽烈。 上一次,朝廷的脊梁折了三根,一个中官,一个巡抚,还有一个总兵,他们倒在战火中,而朝廷的回应,是南京兵部侍郎王轼的出征,却依旧铩羽而归。 在这样的形势下,皇帝将这场叛乱作为考题,无疑是在向天下宣告,这已不是寻常小事,而是关乎国运的头等要务。 起初,人们猜测,这场策论或许会聚焦于京城附近的大旱,那连绵不绝的干旱,仿佛在诉说着天地的哀鸣,可皇帝却出人意料,他并未将目光投向旱情。 欧阳志沉思片刻,恩师的教诲如闪电般划过脑海。恩师曾言,平定米鲁,需主动出击,挑选山地作战的精锐,编为一营,四处寻找战机,既可减轻大军压境的负担,又能与叛军灵活周旋。 这些山地土司,虽然实力不及朝廷,但只要朝廷持之以恒,山地营不断出击,叛军每损一分,朝廷的力量便增一分。 恩师的话,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欧阳志的心。他迅速磨墨,胸中已有成竹,笔尖在纸上飞舞,墨迹如剑,直指要害。 江臣、刘文善二人,面对同样的题目,心中早已盘算妥当。而唐寅,尽管对武备之事不甚了了,却记得恩师的教诲,他将心思更多放在了文采飞扬的篇章上,与欧阳志三人截然不同。 唯有徐经,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犹豫不决。 在另一端,王守仁早已成竹在胸。对于马政之事,他再熟悉不过,多年的兵法学习,加上边镇游历的经历,让他对如何治兵、如何剿贼有了自己的见解。 他略一沉思,笔尖便在纸上翻飞,洋洋洒洒的文章如同山洪暴发,倾泻而出。王守仁读罢,不禁为自己那充满激情与智慧的笔触而自豪,心旷神怡之感油然而生。 在暗夜里,她悄无声息地抬眸,瞥见了那尊贵而庄重的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火花。 成化年间,先帝深居简出,连朝廷的议政都不愿涉足,三年一度的殿试,也不过是让宦官代劳放题。 坐镇保和殿,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考验。皇帝在殿试中,一坐就是一整天,还要端坐如松,维持帝王的威仪,这份压力非同小可,难怪先帝总是选择偷懒。 然而,眼前的这位万岁,尽管身形略显倦怠,却始终稳坐宝座,未曾缺席,更不曾中途退场。他仅仅用几块糕点填腹,便足以证明他的勤勉,这可不是空穴来风。 夜幕低垂,暮钟悠扬,连敲三响,余音在空旷的保和殿中回荡,如同一曲悠远的古韵。 王鳌轻咳一声,宣示着:“封卷!” “封卷……” 一声声宦官的应诺,在这寂静的殿堂中此起彼伏,如同古战场上的号角,激荡着人心。 殿外,宦官们鱼贯而入,穿梭于案牍之间,按照考号逐一收卷。他们将试卷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托盘里,无需糊名,便迅速离去。 这些试卷将被送往皇帝的案头,等待梳理。三百多份试卷,是一项庞大的工程,通常由皇帝和内阁大臣共同审阅,择日再行颁布榜单。 随着收卷的完成,众生列队行礼,由宦官引导出宫。 弘治皇帝面色疲惫,他身体孱弱,一日之久的枯坐更是让他不胜其苦,以至于连小解都忍到了最后。 但他知道,这样的抡才大典,必须保持庄重。他特意观察了林蒙的几位高徒,还有那位备受瞩目的王守仁。 王守仁,王华之子,他的才华在李东阳那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李东阳虽不多言,但对这位年轻人却是赞不绝口,认为他此次殿试大有可为,有望一鸣惊人。 这位年轻人,举止从容,颇有大臣风范。 欧阳志等人,同样沉稳大气,可堪重任。 欧阳志三人,朴实无华,而弘治皇帝本人也是一位老实人,他注重的是规矩和端庄,即便太子有时显得有些不靠谱,他对人的评价标准却始终如一。 那个唐寅,就坐在左侧案牍旁,他的才子之名似乎有些虚名,仅用了一个时辰便完成了试题,之后便开始四处张望,看来这位才子还需磨砺,方能显露出真章。 至于那个徐经…… 弘治皇帝微微蹙眉,心中涌起一丝歉意。 作为皇帝,他本不该对人有所歉意,但他的仁慈和重情,让他对徐经的遭遇感到愧疚。 皇帝不该有愧疚,君王之尊,一语定生死,自古以来,天子无不如此。然而,弘治皇帝,他的心,总是柔软的,他对人间的温情,总是抱有几分眷恋。 在这金碧辉煌的宫墙之内,目光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愧疚,却意外地发现,这位身影竟勾起了心中的一份好感。 “陛下,夜色渐深。”一位老迈的宦官轻步至弘治皇帝身旁,低声提醒。 弘治皇帝微微点头,示意他的手,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扶朕起来,唉,这久坐的滋味,真是愈发觉得时光不饶人。” 这位老宦官,名叫萧敬,是宫中司礼监的笔杆子,一直忠诚地伺候着弘治皇帝,是他最信赖的心腹。 萧敬肥胖的身躯,敏捷地搀扶起皇帝,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陛下龙体安康,还谈何老?不过是久坐不动,身子自然有些不适。”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太子近日可好?” “正在养伤。” 萧敬不仅是司礼监的笔杆子,还兼任东厂事务,尽管在弘治皇帝的严格管控下,东厂形同虚设,但萧敬依旧耳聪目明。 在某种程度上,萧敬就是弘治皇帝的耳目。 弘治皇帝脸色冷峻:“这伤势还未痊愈。” 萧敬依旧保持着笑容,却沉默不语。 弘治皇帝缓缓地被搀扶着走了几步,声音中带着一丝责备:“你有话直说,无需拐弯抹角。” 萧敬这才开口:“陛下对太子过于严苛,太子殿下毕竟是您的独子,若是有个闪失,这……” “你不懂!”弘治皇帝摇头:“正因为是独子,才需严加管教。你见过欧阳志吗?” 萧敬一愣。 弘治皇帝继续道:“如何?” 萧敬沉吟片刻:“奴才总觉得他似乎有些异样,眼神空洞。” 弘治皇帝摇头:“这正是稳重之征。你看朕与他交谈,他回答问题时,不急不躁,言语中总是缓缓道来,这是何等境界?再看太子,他这模样,哪里有半分像我?你没见他那得意的模样,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林蒙……虽有时顽皮,但在教育孩子上,却颇有心得。” 萧敬不敢再争执,只是点头:“陛下所言极是。” 弘治皇帝随后吩咐:“派人去詹事府,告诉太子,朕知道他伤已好,不要再装病,明日必须去明伦堂读书。若他不去,朕就让他知道厉害。” 话音刚落:“还有,传朕旨意,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明日卯时进宫,陪朕批阅试卷。” …… 此刻,朱厚照正躺在软榻上,嘴边沾满了鸡腿的油渍,刘瑾等人围在他身边,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来,喝口水,林蒙这小子真是狠心,本宫重伤在身,他却不见踪影,难道他忘了自己还是我的伴读吗?最近他都在忙些什么?” 朱厚照虽有伤在身,却依旧面色红光,对鸡腿的热爱简直如同烈火烹油,不一会儿便将那鸡腿啃得只剩下光秃秃的骨架。接过一杯清水,他毫不矫揉造作地吮吸着手指,嘟囔道:“什么破御医,本宫伤得这么重,他倒好,只让本宫喝粥,说什么大伤初愈,得慢慢调养……” 刘瑾眼疾手快地递上一块手帕:“殿下,这可不是您自己说的伤势未愈吗?御医看到您这情形,以为是大内隐伤,所以……自然是要更加小心些。至于林百户,今日他的弟子们要参加殿试,所以……” “哼!”朱厚照躺回床上,突然猛地坐起,疼得直吸冷气:“哎哟哟,这头疼得简直要命,快去太医院报信,立刻叫御医过来,说本宫头疼得厉害,父皇那一巴掌,这伤势怕是真是要命了,快去啊!” “是是是!”其实刘瑾心中早已七上八下,生怕跟着太子殿下胡来,最终落得个砍头下场,于是他犹豫着提醒道:“殿下,您这嘴上可要擦干净了,还有油星子呢,待会儿御医来了……” “闭嘴!”…… ………… 在这场权力与欲望的较量中,朱厚照与刘瑾的对话,犹如一出活色生香的历史剧,令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第170章 阅卷评分 在夕阳的余晖下,欧阳志率领的五位才俊踏入林府,每一位脸上都刻着沉静如水的坚定,心中却波涛汹涌,各有各自的沉重心事。 殿试的揭榜之刻尚未到来,他们五人如同待宰的羔羊,心猿意马,焦虑如焚。 拜见恩师林蒙后,林蒙的目光如炬,仿佛能洞穿他们内心的忐忑。他紧锁的眉头下,语气却温和如水:“五位弟子,可曾有所得?” 欧阳志挺身而出,声音铿锵有力:“恩师,今日试题,乃‘平米鲁’之问。” “平米鲁?”林蒙目光一闪,似有深意地环顾一周,而后缓缓道:“你们是如何构思的?” 欧阳志眼神坚定,娓娓道来:“恩师昔日曾传授米鲁叛乱的秘辛,学生便以此为基石,力求以恩师教诲为灯塔,拨开迷雾。” 林蒙点头,眉宇间透露出一丝赞许。 唐寅等人也纷纷附和:“弟子等亦遵循恩师教诲,以此破题。” 然而,徐经却低头不语,神色间似有难言之隐。 林蒙目光锐利如鹰,一眼便看穿了徐经的心思,语气淡淡地追问:“小徐,你的答案呢?” 徐经面色一白,跪地泣诉:“恩师,学生以为恩师的教诲过于拘泥于技巧,恐怕难以讨得圣意,因而……学生便另辟蹊径,展开了宏论……” “宏论?”林蒙轻“噢”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读书人最爱做的是将简单问题复杂化,如若一场小雨,本是一句轻描淡写,他们却要追溯三皇五帝,从农耕文明讲起,再引经据典,洋洋洒洒,仿佛一场雨便能囊括千年历史。 而徐经的答案,恐怕就是从米鲁叛乱说起,层层递进,最终却避而不谈如何平定叛乱,这正是所谓“小术”,却要谈“大本”。 林蒙的脸色渐渐凝重,徐经跪地低头,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 林蒙心中虽明白皇帝或许偏爱这等高谈阔论,但其他弟子都能脚踏实地,唯有徐经,却似是要反其道而行之,这让他如何不忧? 徐经看着恩师的脸色,泪水如泉涌,心中满是懊悔。 他悲怆地嘶吼:“恩师的智慧,学生铭记于心,却惶恐不安,生怕在考试中失足,被恩师责罚。与师兄们相比,我的成绩简直不堪一击,宛如给恩师脸上抹黑。我心念所系,便是要在殿试上,无论如何都要为恩师争得一口气。恩师您才识渊博,非同小可,但此番考试,终究是纸上谈兵,非实战可比……” 徐经,一个满肚子小聪明的人。 然而,林蒙却觉得他并非表面那般憨厚老实。林蒙环顾了一下欧阳志等人,欧阳志也跟着跪下,诚恳地说:“恩师,徐师弟也是为了给您争光,并无他意。” “恩师……”唐寅等人纷纷跪拜。 林蒙不得不承认,自从徐经拜师以来,他似乎已经将几位师兄都笼络在身边。 此人的性格……林蒙冷哼一声,咬着牙说:“你们就在这里跪三天三夜,好好反省。” 其实,对于殿试的结果,林蒙心中也没底,但他就是不喜欢徐经这种耍小聪明的样子。尽管林蒙表面上看起来游手好闲,但内心却正直无比。或许,这正是徐经的优点。但那又如何呢?我是你的恩师,让你跪,你就得跪。 徐经不敢违抗,悲愤地朝林蒙磕了个头:“学生……遵命。” 唐寅等人,噤若寒蝉,再不敢求情。 ………… 潼关,关中要塞,历来兵家必争之地。 然而,在这大明一统的今日,潼关历经百年风雨,关隘与建筑虽显斑驳,但沿街商贾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就在这时,关门竟然突然大开。 以往,关门只开一个时辰,出入之人需在关隘前耐心等候。 除非……遇到特殊情况。 只见,今儿这关门一开,一匹骏马如离弦之箭,直冲关城,一路疾驰,不减速,不回头。 与此同时,马上之人高喊:“大捷,大捷,贵州大捷……官军斩敌五千余,夺回无数营寨……” 这是西南急递铺的快报。 为了迅速传递消息,他们沿着驿道,从云贵入川,再至汉中,一路奔向京师,日夜兼程。 一般情况下,普通的捷报不会如此声势浩大,除非……事先有所安排。 远在贵州的巡抚王轼早有吩咐,沿途遇到集市,必须高声唱报捷讯。 “大捷了……” 众人听闻,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贵州之事,虽与潼关相隔千里,但这份捷报带来的喜讯,还是在这座古城中激起了阵阵波澜。 很快,那快马消失在视线中,踪迹全无。 ………… 次日清晨。 在晨曦的微光中,弘治皇帝已然精神焕发,卯时未至,便踏上了早朝的征程。今日,他身着龙袍,端坐于暖阁之中,威仪万方。刘健等三位大臣,随着宫外的晨钟声,款步踏入,对这位明君行了一礼,随后在御座两旁落座。 弘治皇帝眼神锐利,提振精神,开口道:“三百贡生,策问答卷,尽在此处。今日,朕将与诸位共赏这些才子们的智慧结晶。” 刘健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深思:“陛下所出试题,必有深意在其中吧?” 弘治皇帝苦笑摇头,眉宇间掩不住一丝忧虑:“本欲借此良机,探问旱情之急,然虑及贡生轻易猜中题意,我又恐随意命题,不显朝廷威严。贵州叛乱,久拖不决,如同悬梁之刃,朝廷虽不惧其威胁,然长此以往,钱粮消耗,云贵之地凋敝,恐引发更甚之乱端……” 弘治皇帝的忧心,非同小可。云贵的叛乱,虽为朝廷之痛,却非致命之伤。 然而,致命之处在于,这场叛乱与冬季的严寒、河水的泛滥、旱灾导致的粮食减产交织,如同猛虎添翼,最终可能拖垮整个朝廷的财政根基。 话锋一转,弘治皇帝将话题引回正题:“阅卷吧,且看这贡生之中,能否涌现出治国之才。” 刘健等人精神一振,对这后辈才俊们的表现充满期待。而陛下提及的云贵叛乱,更令他们心中沉甸甸的,深知“君忧臣辱”的道理。 暖阁内,一片静谧,一封封策论,在君臣之间流转。然而,这些卷子却鲜少能激起波澜。 毕竟,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但这“天下事”往往只在八股文里流转。读书人将半生光阴耗费于八股之中,策论,不过是殿试的点缀,显得太过遥远。 因此,这策论的答卷,大多如同八股文一般,言辞华丽却空洞无物。贡生们无一不是优秀之才,却因思维局限,平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故而文章虽佳,却少有真知灼见。 阅至十几篇,大家不禁有些兴味索然。其实,历来的策问皆是如此,弘治皇帝虽曾对此不满,却也深知八股取士的深远用意,便不再深究。 这些文章,读来实在乏味,多见纸上谈兵、指点江山之词,却鲜有对云贵之地的实际情况了解,更不用说具体的用兵之策了。 在云端之上,有人振臂高呼,竟将这平息叛乱的壮举,追溯到了朝堂深处,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朝廷吏治的弊端。言辞激昂,如同石破天惊,令在座的弘治皇帝不禁皱起了眉头,暗自思忖:“这话说得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就在这关键时刻,邻座的刘健突然轻呼一声:“咦……”那声音,如同在寂静的暖阁中投放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瞬间唤醒了众人。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刘健的身上。他微微一笑,指着手中的一篇文稿:“这篇文字,颇有新意,对马政的剖析,可谓是入木三分。”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忍不住开口:“不知这位高人是谁?” 殿试的试卷上,历来无需隐瞒考生身份。 刘健因专注阅读,未曾留意到作者的姓名,闻言便将试卷递给了身边的宦官。宦官小心翼翼地捧起试卷,呈递到弘治皇帝面前。定睛一看,卷首赫然写着“浙江绍兴府贡生王守仁”的名讳。 王守仁…… “王守仁……难道是王大人家的后辈?”弘治皇帝不禁心中一动,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惊讶。 第171章 谁更胜一筹 “恰是如此。”弘治皇帝的话语落地,李东阳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一提到王守仁,李东阳便像是触电般精神焕发,这位才子在他心中分量极重。每当公务之余,他总会邀请王华之子,这位不凡的青年,来到李府的亭阁中,一边品茗,一边畅谈古今。 这位青年才俊,虽在人际交往上略显青涩,但潜力无穷,宛如璞玉,待琢而成器。 李东阳心中不禁叹息,若非王守仁与浙江诸氏联姻,若他能有朝一日迎娶李家那位待字闺中的孙女,那该是多美妙的姻缘…… 话音未落,王守仁的名字再次响起,李东阳不禁轻笑:“此乃少詹事王华之子,王华乃成化十七年辛丑科进士魁首,先中会元,再夺状元,一时风头无两,传为佳话。” 弘治皇帝闻言,不自觉地颔首:“原来如此。” 他低头细阅这篇策论,一眼望去,便被深深吸引。 一个人的才华,往往从他的文章立意中便可窥见一斑。 王守仁的开篇,不事张扬,不拘泥于古经,却紧扣一问题而论——钱粮。 面对旷日持久的米鲁叛乱,王守仁直言不讳,指出欲速则不达,剿灭叛乱非一日之功。 既然决心持久作战,那么确保贵州大军粮草的稳定供应,便成了当务之急。 朝廷仓促平叛,未曾深思熟虑,诸多弊端自然暴露。而叛乱非朝夕可平,唯有调整策略,由急剿转为缓剿,确保粮道畅通,方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廷亦需按时供应。 王守仁更是一针见血,指出一旦军中粮草短缺,州官征粮必致民怨沸腾,叛乱反将愈演愈烈。 他的策论直言不讳,指出云贵之地汉土杂居,朝廷平叛,实乃争取人心之战。 而最令人惊叹的是,王守仁竟然对钱粮问题了如指掌,不仅精准估算出大军所需,更在文末大胆建言,主张从四川布政使司紧急调粮,以解燃眉之急。 读完这篇策论,弘治皇帝不禁啼笑皆非。 王守仁对马政的精通,远超其他贡生,让弘治皇帝这才知道,真正的战争,不过是一场银子的较量,粮草才是真正的基石。这读书人的运筹帷幄,不过是纸上谈兵。 这篇策论,即便与兵部尚书的策问相较,也毫不逊色。 弘治皇帝忍不住赞叹:“王华果真生了个好儿子啊!” 李东阳听闻此言,喜形于色,眉宇间流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喜悦。他对王守仁这个孩子情有独钟,加之李、王两家的渊源深厚,他不禁脱口而出:“莫非王家真要成就一段父子双状的传奇?” 父子双状元,这不仅仅是大明王朝的一段佳话,更是流传千古的佳话。放眼整个大明,虽曾出现过一门七进士的辉煌,但与父子双状元相比,后者更显难能可贵。 弘治皇帝心知肚明,这是李东阳在巧妙地暗示,他是在说:“陛下,何不成就这桩美事?”然而,成人之美并非易事,前提是王守仁的策论必须出类拔萃。而根据目前的阅卷结果,王守仁大有希望。 但弘治皇帝却淡然一笑,只轻轻吐出四个字:“未必。” 这四个字轻描淡写,却透露出他内心的波澜不惊。他心中仍怀着一丝希望,尽管对王守仁的答卷赞赏有加,堪称心中所想,但他仍期待着更多的试卷,尤其是想看看那个延续乡试和会试神话的林蒙,他究竟能否再次创造奇迹。 而他的得意门生们,却还在各自的试卷上埋头苦思,不知如何交出满意答卷。 终于,弘治皇帝翻到了唐寅的卷子。他下意识地露出一抹微笑,细细品读。 这篇策论,文笔流畅,立意高远,堪称佳作。然而,他突然感觉有些眼熟——建山地营,以强制强…… 这不就是林蒙上次提出的策略吗?虽然唐寅是林蒙的门生,林蒙曾提及过贵州的军事,唐寅受其影响,亦无不可。但…… 弘治皇帝轻轻摇头,心中涌起一丝失望。他当初对林蒙的建议曾犹豫不决,虽然觉得林蒙的话不无道理,但深入思考后,却又觉得不那么靠谱。 于是,他绕过内阁,直接下了中旨,实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然而,如今山地营似乎成效不彰,尽管王轼上奏称山地营已建立,成效显着,但弘治皇帝深知,这不过是虚张声势。 山地营以土人擅长的山林丛莽作战来对付土人,效果显然并不理想,反而听闻因为建立山地营,耗费了不少国库银两。 弘治皇帝心疼银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现在,看到唐寅的这篇策论,他叹了口气,面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没有新意,只是简单地沿袭前人,实在可惜了他这满腹才华。 话音刚落,他轻轻将卷子搁置在一旁,似乎在为这位才子感到惋惜。 在这漫长而枯燥的阅卷之旅中,弘治皇帝的目光穿过了林蒙门生一篇篇略显千篇一律的策论,欧阳志、唐寅的文采虽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但欧阳志那质朴无华的笔触,却更得皇帝的青睐。他偏爱这份朴实的真诚,对于那些辞藻华丽却失之真挚的策论,他似乎总有些微妙的抵触。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弘治皇帝的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失望。 “唉,大失所望啊。” 无论是唐寅、欧阳志、刘文善,还是江臣,这些皇帝曾经寄予厚望的英才,竟然在答题时,不约而同地步入了林蒙的思想框架。这并非是舞弊之嫌,他们的回答虽各有特色,却都源自同一门派,同出一脉,思维相近,实属正常。 但唯一让弘治皇帝难以释怀的是,那山地营的强制策略,在他看来,成效甚微,令他心生疑窦。 “实在是可惜了,实在是可惜了。” 皇帝轻轻摇头,为这些门生的才华感到惋惜。他将这些卷子随意夹在了王守仁及其他几篇佳作之后,似乎不再有翻阅的欲望。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徐经的卷子上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这篇策论虽不及王守仁对时事的深刻洞察,却也条理清晰,最为关键的是,徐经没有盲目追随他人,他有着自己的见解。 皇帝凝视良久,终于将徐经的试卷安置在了王守仁和其他几篇佳作之列。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堆积如山的试卷仿佛无底洞,让人难以在一天之内尽数阅完。弘治皇帝伸了个懒腰,脸上带着深深的倦意。 “朕辛苦,你们也辛苦了,你们年纪渐长,更要注意身体。” 刘健等人见皇帝疲惫,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刘健提议道:“陛下若疲倦,臣等今日便告退,明日再来。” 弘治皇帝微笑着点了点头:“是该歇息了,你们辛苦了,年纪大了,可要照顾好自己。” 他的目光中虽有倦意,但深藏的失望却如潜流般难以抚平。或许是因为习惯了林蒙的耀眼,如今林蒙和他的门生们突然归于平凡,让皇帝感到不适应。 “来,喝杯茶,解解乏。” 弘治皇帝向身边的宦官示意,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热茶便被端了上来。 李东阳心中忐忑不安,自从他心中萌生了王家父子双双夺魁的念头,便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今日的阅卷,皇帝除了对王守仁赞赏有加,对其他贡生却只字未提。 “看来,王家这一次,将要在科举的舞台上大放异彩了。” 他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喜悦。 弘治皇帝饮了一口茶,目光如炬地问道:“王守仁会试第四,他的父亲,是在辅佐太子吧?” 李东阳沉默不语,毕竟与王家走得过近,林才已经对王家大加赞赏,他若再过多提及,恐怕会显得过于偏私。 刘健恭敬地回应道:“陛下圣明,王华大人现居詹事府少詹事之职,才识渊博,实乃一时之选。” 弘治皇帝抚须轻笑,眼中流露出赞许之光:“果然是名门之后,才子佳人。” 随之一语带过,却如同石破天惊,未再深入。然而,他心中暗潮涌动,似乎已有了定夺。 只是……这份决断,他此刻还不能表露于众。 这里是金碧辉煌的殿试,皇帝亲自挑选心悦诚服之才,这选择,关乎天下的未来。 什么样的才子,才能入皇帝法眼? 这不仅考验着皇帝的性情,更考验着他的慧眼独具。 弘治皇帝对自己的一双慧眼充满信心。 然而,那不经意间的一句赞语,却让刘健等朝臣们彼此交换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目光,他们心中似乎也隐隐有所领悟。 可惜啊,原先还期待着林蒙高徒的出色表现,一较高下,现如今……一切似乎早已在无声中揭晓。 第172章 非他莫属 终于尘埃落定,王守仁却因故被软禁家中,四周密布着忠诚的仆役,如狼似虎地盯着他的每一步。 显然,他的父亲对这个儿子满腔愤懑。在这个清流汇聚之地,王守仁却整日与那个叫林蒙的狂徒为伍,实在令人费解。 没错,林蒙那家伙如今风光无限,京城里的贵妇们、勋贵之家,都纷纷将他视为未来的翘楚。 然而,这一切都与王家无关! 王家以诗书传家,王华更是清流中的翘楚,哪怕林蒙再怎么炙手可热,哪怕太皇太后再怎么宠爱他,哪怕太子殿下与他交情匪浅,又能如何?王家世代清誉,岂能因一人之过而毁于一旦,砸了祖上的招牌,愧对先人。 王华回到家中,看到书房的灯光依旧亮着,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显而易见,那个傻儿子又在书房里,尽管被禁足,却如痴如醉地沉浸在那“知行合一”的玄妙之中。 哎…… 这究竟造了什么孽? 王华终究没能忍住,板着脸,背着手走进了书房。 果然,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 只见王守仁正陷入沉思,浑然不觉周遭的一切,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王华便清了清嗓子,喊道:“伯安。” 王守仁如梦初醒,抬眼望去,看到了父亲,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父亲……” “还在研究这个?”王华皱眉,眉宇间带着几分怒火,道:“你也该清醒了,切不可将精力浪费在这无谓的事物上。你已经长大成人,如今殿试已考完,却还未放榜,难道你对自己能否名列一甲毫不在意吗?这关系到你的前程,更关乎王家的未来啊。” 贡生的殿试,不论成绩如何,进士总是跑不掉的,但进士的一甲、二甲、三甲之分,却决定着未来的命运。名列一甲者,直接授予翰林编撰、编修,起点之高,名声之盛,世所罕见,不出数年,就可能成为太子府的座上宾,或是宫中的红人,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二甲虽有机会进入翰林,却要从庶吉士做起,不知要熬多少年才能比得上人家一甲。 至于三甲,对王华而言,那就是一群学渣,朝廷赐予的“进士”,连个像样的场合都难以涉足。 王守仁看到父亲忧心忡忡的样子,心中一紧,知道父亲为自己操碎了心,于是安慰道:“父亲请放心,殿试,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你倒是轻松得很,我今天在詹事府,简直是心不在焉,连给太子殿下备课都出了差错! 王华吹胡子瞪眼,几乎要爆发:“你为父怎么就不必担心!” “因为……”面对父亲的怒火,王守仁依旧镇定自若,笑着说道:“因为儿子必定能高中一甲头名。” “……”这自信,简直让人联想到当年的状元公王华,自信固然是好事,但自信过头…… “哼!一点也不懂得谦虚。” 王守仁目光灼灼,言辞间带着一股自信的傲气:“非是儿臣自谦,这策论以平米鲁为题,自幼便对马政了如指掌,米鲁之乱的波涛,我亦未曾稍离关注。那朝廷的邸报,我每有闲暇,便细读不辍;李世伯与叔伯们论及此事,我亦总在一旁聆听。我深信,我的卷子定能脱颖而出,名列榜首,他人,不过是望尘莫及。” 王华听罢,心中暗自得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儿子自幼便对骑射与军事战术情有独钟,甚至亲自踏足边关实地考察,与李公等智谋之士交流,这些非同寻常的贡生可比。 然而,…… 王华对王守仁的傲气始终难以释怀,遂淡淡地道:“殿试未定,一切尚存变数。你切莫过于自满,陛下之选,岂能轻易料定?” 王守仁闻言,沉默片刻,终是忍不住脱口而出:“若陛下不选我,那便是陛下之昏庸无道。” “……” 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王华额头上冷汗直冒,他深知这个天真的儿子。 “不选你,便是昏庸无能?”王华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他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吼道:“君君臣臣,纲常伦理,在你眼里,竟如儿戏?你这等胆大妄为,不忠不孝之徒,连狗都不如!” “逆子啊……”王华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失望。 ………… 次日破晓,晨光熹微。 刘健等内阁大臣们未入内阁,而是径直前往暖阁,因为他们深知,此时此刻,陛下必已在暖阁中等候。 果然,弘治皇帝依旧保持着早起的习惯,哪怕是疲惫至极,也常在暖阁中小憩片刻。 他见到内阁大臣们,不等行礼,便微笑着摆手:“不必多礼,众卿,贡生们心急如焚,待放榜之时,便是他们命运的转折。朕与你们,都需尽力,既要迅速审阅卷子,又不能因急躁而错失良才,赐坐吧。” 连日的大旱,让弘治皇帝倍感焦虑,但他面上仍旧保持着平和,毕竟,抡才大典,君王也应展现出一副从容之态。 他命人奉上香茗,继续审阅着卷子。刘健等大臣们也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所有的卷子已草草过目,但明日、后日,还需一一核实,确保无误。 在弘治皇帝深邃的眼眸中,早已映照出了结果的轮廓。 正当刘健等文臣准备退朝之际,皇帝轻轻抚着御案,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我国朝野,何时有过父子双摘得状元桂冠的佳话?” “陛下,确实有过父子同登进士的先例,但父子同登状元的壮举,却是闻所未闻,即便追溯至大宋时期,亦是寥寥无几。” 弘治皇帝精神一振,轻轻摇头:“这份福气,当真是难得,王家恐怕要名扬四海了。” 刘健凝视着皇帝,心中已然明了:“王家的荣光,是天子的恩赐,然而若天子降下甘霖,王家方能绽放,此乃君恩所赐。” 皇帝却摇头否认:“非也,非也。这是他们应得的,从朝堂上的田舍郎到御座前的天子堂,这并非君王的恩典,而是他们寒窗苦读的成果。” 李东阳含笑问道:“陛下,莫非有意将王守仁擢为状元?” 皇帝这一次,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舍他其谁?” 大局已定,然而这一切,如同宫廷秘辛,只能深藏于君臣心底,待结果揭晓之前,绝不可外泄。 然而,刘健等人心中不禁感慨,王家……真可谓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然而……这一次,皇帝并未提及林蒙的几位门生,显然林蒙的运势,已至此结束。 林蒙门生们的试卷,刘健等人也细细看过,固然不错,但与王守仁相比,终究少了那么几分火候,王守仁……实乃治国之才。 当刘健等人离开皇宫,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此刻,所有人的心思都聚焦在一个问题上:可惜王守仁已经成婚了。 ………… 一匹尘土飞扬的快马,在破晓的晨光中,哒哒哒地敲打着北镇府司的青砖,声声急促。 北镇府司,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衙署,即便是白日,也是门可罗雀,更别提这寂静的凌晨。 卯时三刻,远处的鸡鸣声划破了宁静。 一匹气喘吁吁的锦衣卫快马抵达了北镇府司的门前,骑手是一名筋骨强健的力士。 锦衣卫的传报系统,甚至比急递铺更为迅速,这力士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翻身下马,面容冷峻,面对总旗官的询问,他直截了当:“十万火急!” 背对着火光,面容难以辨认,但声音嘶哑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总旗官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没有责怪力士的无礼,只是淡淡地说:“指挥使佥事乌大人正在堂上当值,请随我来。” 力士昂首挺胸,大步踏入北镇府司的正堂。 早已有人向乌会友汇报了情况,在这黎明时分,竟有十万火急的急报传来……这,不禁让乌会友心生疑惑。 在这波澜壮阔的锦衣卫生涯中,他眼见风云变幻,历经无数惊涛骇浪。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却掀起了不寻常的波澜——是何方天地突变,还是民间烽烟再起? 不容片刻犹豫,他迅速登堂就座,仿佛时间都为他暂停。不多时,一封火急火燎的密报便如疾风骤雨般落在他的案头。 乌会友俯首细瞧,那急报封面上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烫金大字——大捷!他的身形猛地一颤,满腔的惊疑如同激流涌动,大捷?这突如其来的大捷从何而来? 这几日来,朝廷上空笼罩着厚重的阴霾,难得一见的喜讯似乎已经绝迹。他迫不及待地撕开封缄,眼眸中瞳孔急剧收缩,内心深处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终于,他猛地一拍案桌,震得茶杯轻颤,喝道:“来人!” 第173章 得天独厚的机遇降临 “恭敬不如从命,卑职遵命行事。” 乌会友一声断喝,瞬间,一道风驰电掣般的身影如同猎豹般扑来,那是早已等候在侧的锦衣卫百户,他闻声即动,身形敏捷,宛如利箭离弦。 “火速通报指挥使大人,务必速战速决!” 乌会友手中紧握着那封从遥远的贵州飞来的急报,封面上跳跃着耀眼的红印,那是千户大人亲自加盖的急迫之印。这封捷报,非同小可,它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乌会友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通常,这类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战报,锦衣卫不过是按图索骥,分类归档,或是简单地誊抄一份,便送往皇宫深处的御书房。 然而,这封战报,实在是匪夷所思。 三千临时拼凑的山地精锐,竟然在血与火的考验中斩杀了五千敌军!乌会友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怎么可能! 他脸色凝重,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中吐出:“王导这是昏了头吗?” 乌会友的眼中涌动着怒火,他感觉自己被王导这番举动给耍了个团团转。 按照常理,若有特殊战事,朝廷一旦关注,锦衣卫便会派遣精锐前往前线,他们的使命并非拼杀,亦非干预,仅仅是作为监督者存在。 王导,便是被派遣去监督的那位千户。这位平日里还算尽职尽责的官员,此刻却让乌会友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真是疯了! 三千对五千,这在战场上简直是天方夜谭。如果叛军如此不堪一击,那朝廷先前又何必为此焦头烂额? 常见的虚报战功,乌会友见的多了。小规模的战斗,自然没人深究,杀了多少敌人,全凭武官们的良心。但朝廷绝不是一个傻瓜,虽然知道下级武官有虚报的嫌疑,却也懒得深究,只是在论功行赏时,稍微挤掉一些水分罢了。 然而,像贵州平叛这样的大规模行动,若是有人敢虚报战功,那就只能用“疯了”来形容。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从皇宫里的太监,到内阁的官员,再到兵部的将领,以及锦衣卫、东厂的高手,他们的眼睛仿佛无所不在,谁敢如此大胆地虚报战功? 结果,越是小规模的战斗,上报的杀敌数往往是几十、几百,甚至上千,真假全凭武官的一颗心。然而,一旦是大规模的战争,牵涉数万甚至十万人,上报的战绩若是杀敌数十、百余、数千,那几乎就是赫赫战功,足以名垂青史。 在乌会友看来,这无疑是那王导脑袋进水了,竟然敢弄出个“斩敌五千”的荒谬战绩! “另外,立刻派人去兵部、皇宫打探……”乌会友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遵命。” ………… 其实,不止是锦衣卫,就连东厂也是一片哗然。 东厂分为两翼,一翼是深居皇宫的宦官,另一翼则是宫外的档头、校尉和力士。 此刻,才刚拂晓,锦衣卫的急报已经风驰电掣般抵达京师,而东厂的急报,也通过他们独特的渠道,悄无声息地传到了这古老帝都的心脏地带。 在幽深的东厂密室中,一纸急如星火的密报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沉闷的空气。几个档头瞪大了眼,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捷报,面露错愕,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 他们互相搔首踌躇,事情来得太过突兀,让人措手不及。 这份密报,出自中官杨雄之手。杨雄虽身处宫闱,却是萧公公的亲传干儿子。在杨雄的心中,萧公公如同天父般神圣不可侵犯,因此,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要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东厂的秘密渠道上报。 作为萧公公的亲信,杨雄在档头们心中是忠诚的化身,然而,这一次…… 大家你望我,我望你,平日里威风凛凛、精明能干的档头们,此刻却如同一群迷失方向的候鸟,心中涌动着无数猜疑。 每个人都在默默揣测,这消息是玩笑还是对智商的羞辱? 终于,一个档头面色铁青地提醒道:“在没有证实之前,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上报干爷……” 萧公公在宫中拥有无数干儿子和孙子,而杨雄便是其中之一。在东厂,能够以“干爷”之称呼萧公公,那是无上的荣光。 众人点头附和,这正是他们犹豫不决的原因之一。若是直接上报,如此惊人的消息若未经证实便传至干爷耳中,恐怕他们的小命就要不保。 萧公公在宫中备受赞誉,但在东厂,却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问题在于,如何验证消息的真伪?难道派人长途跋涉,千里迢迢奔赴贵州?但这等距离,黄花菜都凉了。 就在这时,一个档头灵机一动,提议道:“北镇府司。” “北镇府司?”提及这个名字,其他档头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厂卫之间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威名无人不知,连萧敬都对其忌惮三分,而北镇府司与锦衣卫的关系,更是微妙。 这个档头继续说道:“若是消息无误,北镇府司那边也应有消息传来。想要证实这消息的真假,唯有与北镇府司核对。即便杨公公与贵州的官面人物勾结,锦衣卫难道也会屈服于贿赂?”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收买所有人,也没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虚报功绩。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表示赞同:“没错,现在不是与锦衣卫争执的时候,杨档头,你去一趟北镇府司吧。” “我……不行,上次我抓了个锦衣卫千户,至今锦衣卫的人见我都如狼似虎。” “我……我也不行,上次我教训了一个百户,若是被人认出来,恐怕……”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力士的声音:“兵部郎中朱瑾来访……” “兵部郎中?”众人再次震惊,仿佛一颗重磅炸弹在心头炸响。 军令如山,兵部大堂内气氛凝重。突然,一道急促的步伐打破了宁静,一名锦衣卫急匆匆地闯入,却不是来汇报战事的,而是低声传令:“收好奏折,一切如常,莫让风声泄露。”与锦衣卫的严谨不同,东厂的人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显得更加捉摸不定,个个心怀鬼胎。 只见两名档头慌乱地收起案上的文件,一个装作醉梦沉睡,另一个则匆忙躲入耳房。最后一个档头,无奈地苦笑,强打精神,准备迎接接下来的风暴。 不一会儿,朱瑾如疾风般闯入,眼中血丝纵横,一见到档头,便毫不掩饰地对东厂的敬畏:“贵州军情,可有动静?” “军情?在下不知。”档头下意识地回答,却见朱瑾的眼神中满是焦急。 朱瑾的声音颤抖着,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东厂消息,向来神速,此次我受命而来,务必核实。” 话音未落,他的心跳几乎要跳出胸膛。 兵部正为贵州的叛乱焦头烂额,这原本是巡抚王轼的责任,但皇帝的忧虑如影随形,他只能将矛头指向兵部,即便明知鞭长莫及。 然而,捷报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乌云密布的天空。 这是贵州总兵章武急匆匆送来的,总兵隶属兵部管辖,自然逃不过兵部的视线。 档头惊讶地问道:“捷报已至?” 这一句无意中的泄露,如同炸雷般在耳房中回响,两名档头猛地冲出,一个如乌龟般缩头探脑,另一个则装作睡眼惺忪。 “斩敌几何?”档头仍带着一丝戒备。 朱瑾沉默片刻,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最终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档头眉头紧锁:“不,分明是五千。” “正是五千!”朱瑾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总兵章武虚报军功,杨中官却是可信之人,看来……果然……吾皇圣明,大明千秋万代。” 档头们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其中一个冷笑:“千年?朱郎中,你是在暗示什么?” 朱瑾心知肚明:“不过是虚言。” 但档头们无暇顾及这些,有人高声禀报:“速速上报!” 是的,消息已基本核实,必须立刻将这好消息送到干爷那里。 这……是莫大的功绩! 朱瑾趁机溜走,捷报……大捷,兵部岂能错过这等天赐良机? ………… 晨曦初露,金色的阳光轻抚大地。弘治皇帝拖着疲惫的身躯,照例踏进暖阁。这几日殿试劳累,他久未得眠,但作为一国之君,他深知每一份卷子都承载着无数贡生们的命运,一丝不苟地审阅,是他对天下英才的承诺。 在晨曦微露之际,一位身负重任的宦官手捧着一壶香醇的热茶,步履蹒跚地走进了那座静谧的宫殿。皇帝饮下一口,顿觉神清气爽,仿佛那茶香中蕴含着无尽的活力。与此同时,内阁大学士们早已在天际泛白时便踏入了皇宫的庄严大门。 成为弘治皇帝身边的臣子,是一项艰巨而荣耀的挑战。 这位勤勉若素的皇帝,他的臣子们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三位内阁大学士,每日清晨便起,直至夜幕低垂方才卸下重担。当年,弘治皇帝对这群忠心耿耿的老臣心生愧疚,于是每当他们疲惫不堪地离开宫门时,皇帝总会亲自命人点燃灯笼,为他们照亮归途。 这,便是刘健等三人心中最为珍贵的慰藉,虽是心酸,却也成了流传千古的佳话——一段由无数辛劳汇聚而成的佳话。 他们向弘治皇帝行了一礼。 皇帝微笑颔首,目光缓缓移向案头,重新翻开那些堆积如山的试卷。 第174章 恭贺圣上荣光 “轰隆!” 萧敬,夜猫子般的眼眸在昏暗的偏殿中闪烁,昨夜熬红了眼,今晨刚踏入梦乡,就被一声急促的呼唤惊醒。他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个让他头痛的儿子王柳,手中紧握着一份来自东厂的火急奏报,如同烫手的山芋。 “你说什么?杨雄那小子,平日里老老实实,怎的突然就踏上了远赴贵州的征程?”萧敬的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仿佛在质疑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确凿无疑,干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非确凿,岂敢打扰您的清梦?” 呼——萧敬的面色缓和了几分,但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心中已有了答案。 他重新翻阅那份奏疏,里面的内容如同一颗重磅炸弹,震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走!立刻去见皇上!”萧敬咬紧牙关,尽管心中充满了疑惑,但这份可能改变朝局的大功,让他不得不信任杨雄与东厂。 这是何等壮阔的胜利啊!自弘治皇帝登基以来,前所未有的大捷,谁能抢先一步将喜讯报入宫中,都将名留青史! ………… 午门,风云涌动。 张懋,这位英国公,五军都督府的都督,虽为挂职,却对朝政了如指掌。他快马加鞭至午门,腰牌轻晃,禁卫纷纷行礼:“英国公,有何贵干?” 张懋面色凝重,淡淡点头,手中紧握着贵州都指挥使急送来的捷报。五军都督府虽被架空,但都指挥使仍为地方最高武官,这份捷报,便是他应尽的职责。 张懋初看捷报时,心中冷笑,这不就是一场冒功的闹剧吗?然而,锦衣卫的消息让他瞬间警觉,一场可能改变弘治朝格局的巨大胜利正在贵州上演。 英国公张懋,岂能不知弘治朝亟需一场辉煌的胜利来彰显武功?他毫不犹豫,立刻入宫,觐见皇上。 就在这时,午门守卫忽然道:“英国公,您来得真早。不过,今日格外不寻常,牟指挥使也已在林才入宫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这个名字让张懋心头一紧,他不及多言,急匆匆地冲入宫门。 ………… 暖阁内,弘治皇帝看着堆满桌面的试卷,早已厌倦了枯燥的核验。他将试卷随手一搁,苦笑着摇头:“唉,这些学子们专攻八股,却忽略了策论,文采斐然,能一针见血者,实属罕见。” 在这历史的画卷中,一抹浓墨重彩的感慨悄然流淌。昔日,那文采飞扬的士子们,在弘治皇帝眼中,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然而,当皇帝的宝座稳稳落座,他方才领悟,真正能解民于倒悬的智者,其重要性如同大厦之基。 刘健见陛下眼中闪过一丝沉思,便适时地放下手中的案牍,轻声说道:“陛下过谦了。” 弘治皇帝淡淡一笑,眉宇间却透着几分沉重:“王守仁的试卷,朕反复研读,若无差错,便定他为魁首。再看杨文时,其策论气度恢弘,会试排名第十三,此次便让他位列第二……” 他一口气点出了十几位才子的名字,直至第十五位,方才轻描淡写地道:“欧阳志的策问,稍显匠气,名列第十五……” 刘健听罢,心中不禁为欧阳志惋惜。 然而,对于欧阳志的试卷,他亦觉得不尽人意。正如陛下所言,他的策论虽有其独到之处,但与他人的高屋建瓴相比,似乎少了那么几分大气。林蒙提出的山地营之策,虽不失为一计,却似乎流于表面,缺乏深度。山地营的建设,耗费了大量财力,却未见成效。 谢迁与李东阳对此亦无异议。 弘治皇帝将自己的殿试想法娓娓道来,正准备低头继续批阅试卷,却在这时,暖阁之外,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一名声音嘶哑的使者闯入,气喘吁吁地报告:“陛下,内阁有十万火急的奏报!” 内阁的奏报? 想来是翰林院遇上了棘手之事,特地前来禀报。 弘治皇帝皱起眉头,心中不禁有些愠怒。这些事情,难道都处理不好吗?难道他们不知,此刻他正与刘卿家等人商讨国是? 然而,怒火尚未爆发,便被强行压制。他沉声说道:“什么奏报,呈上来。” 随即,一名宦官匆匆进来,向弘治皇帝行礼,将一份奏报放在了他的御案上。 弘治皇帝低头一看,脸色骤变。 是贵州送来的急报! 再联想到“十万火急”四字,他心中已然明了,贵州的军情必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毫不犹豫地展开奏疏,这一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 “臣王轼跪拜问安,贵州奉陛下旨意,筹建山地营。日前,山地营与叛军激战,三千精兵,如猛虎下山,勇猛异常。在山地作战中,我山地营如鱼得水,勇不可挡,叛军溃不成军。我山地营趁势掩杀,贼军败走金山寨,即日攻克,趁胜追击,势如破竹…… 今斩首叛军五千三百七十一级,拔寨二十三座,又有贼寨不待我山地营杀至,便已自焚。臣闻此捷报,欣喜若狂,今特加急报捷……” 弘治皇帝的脸色,如同冬日里被撕裂的乌云,瞬间沉到了谷底。他猛地一拍案牍,奏疏如同一只惊飞的鸟,溅起了一阵灰尘,随即狠狠地摔落在地。 “王轼,你这胆大包天的狂徒,竟敢欺君罔上,妄图冒功,真是罪该万死,万劫不复!” 弘治皇帝的怒火,犹如火山喷发,如此罕见的震怒,让在场的臣子们无不惊愕。他平日里温文尔雅,鲜少动怒,除非是对那不识时务的太子,否则,他面前的臣子们从未见过他如此狂怒。 刘健一愣,急忙开口:“陛下,这……这是何等之事?” 谢迁与李东阳相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你们好好看看,这王轼的罪行,简直不堪入目!” 宦官们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地取过捷报,率先递给了刘健。刘健匆匆一瞥,脸色瞬间雪白,随即沉重地叹了口气。 李东阳和谢迁接过后,脸色同样凝重。 弘治皇帝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寒冽:“你们说,王轼为何如此厚颜无耻,竟然敢冒功?” “只怕……”刘健,这位历经风雨的内阁首辅,眉头紧锁,沉声道:“先帝在时,若是战事不利,便会伪造捷报,以掩人耳目,甚至借此邀功。他或许还走通了林士的门路,或是讨好贵妃,使得先帝误信……” “正是如此!”弘治皇帝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朕对他信任有加,他却拿出一纸荒谬的捷报来搪塞朕,难道他以为朕是愚不可及,连捷报的真假都分辨不清吗?他这是把朕当成了先帝吗?” 弘治皇帝气得浑身颤抖,青筋凸现:“三千人斩首五千,他们面对的敌人何止如此?拔寨数十,这怎么可能?若叛军如此易除,那此前数万大军为何屡战屡败?若真有三千人就能解决问题,那云贵十万大军岂不是成了摆设?” 每一句质疑,都刺痛了弘治皇帝的理智,他并非愚笨,只是被人算计。 刘健心中叹息,却努力安抚道:“陛下请息怒,此事或许并非如您所想的那般。” “不是我想的,还是那般?朕难道连数字都算不清楚,竟然被蒙蔽到这种地步?”弘治皇帝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怒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陛下,老奴求见。” 那是萧敬,他昨晚值夜,没想到此时还未安寝。 弘治皇帝怒气未消,一听这声音,脸色更是难看,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进。” 萧敬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一见弘治皇帝的怒容,便知道事情严重,却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跪下道:“老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弘治皇帝皱眉,目光如炬,似乎要洞穿萧敬的心思。 萧敬从容地取出了一份奏报,不慌不忙地说:“禀陛下,贵州中官杨雄传来捷报,贵州大捷,陛下洪福齐天,大明江山永固,盛世长存。” 弘治皇帝的眉头紧锁,目光如炬,凝滞在杨雄这个名字上。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宫中之人,竟与野心勃勃的王轼暗中勾结,伪造军功?这等荒唐之事,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难道这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王轼冒功尚可理解,可杨雄身为阉人,深居宫闱,他为何要铤而走险,与王轼同流合污? 疑问如同藤蔓般在弘治皇帝心中蔓延,或许,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正是狡猾的王轼?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份捷报,细细端详。那字里行间,竟与王轼的奏章如出一辙,宛如孪生兄弟。 弘治皇帝的脸色愈发阴沉,沉默中透着深深的疑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可以不信王轼,也可以对杨雄存疑,但若连他们两个都值得怀疑,那么这宫中还有谁能信? 探寻真相的脚步,在弘治皇帝的心中悄然迈开。他必须找出真相,揭开这层层迷雾背后的真相! 第175章 有功有赏 在这寂静的宫廷深处,弘治皇帝的脸上如同乌云密布,变幻莫测。 他内心波澜起伏,疑云重重,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忽听得外间宦官高声唱报:“陛下,英国公张懋、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兵部尚书马文升求见!” 话音未落,弘治皇帝身形一颤,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今日,朝廷竟是如此热闹非凡。 “宣。” 这三个人的到来,仿佛一场无声的争夺战,他们犹如离弦之箭般涌入大殿。 牟斌脚步匆匆,抢在张懋之前,似乎有意挡住了张懋的去路。张懋身材魁梧,眼中闪过一丝怒气,随即一挥手,牟斌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的身体撞在门框上,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瞪了张懋一眼。 张懋则冷眼相待,仿佛对牟斌的挑衅毫不在意。 在这群人眼中,锦衣卫或许令人畏惧,但张懋这样的世袭国公,却毫不畏惧。 走在最后的马文升见状,不禁放慢了脚步,似乎在提醒自己,这其中的是非曲直,非同小可。 三人入殿后,纷纷规矩地行礼。 弘治皇帝脸色阴沉,目光如炬,打量着他们。 三人齐声高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贵州大捷,普天同庆!” 弘治皇帝一时之间,竟愣在了原地。 很快,三份奏疏呈现在他的面前。 贵州都指挥使、贵州总兵官、锦衣卫千户官。这三者本无隶属关系,然而今日的奏报却出奇地一致。 弘治皇帝站立不稳,差点栽倒,是萧敬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一阵眩晕袭来,弘治皇帝扶额沉思。 萧敬脸色大变,急忙呼喊御医。 “无妨。”弘治皇帝轻轻摇头,苦笑着自嘲。尽管林才曾断言这是冒功,但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已是动摇不已。 冒功之事,固然屡见不鲜,但所有人一同冒功,这又是何等奇事? 细读奏疏,竟无一人夸大其词,吹嘘自己,这又如何谈得上是冒功呢? 况且,这么多官员,冒着杀头的风险,联手编织这样一个弥天大谎,这恐怕是天方夜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朝廷在贵州委派了众多官员,目的本就各有深意。据弘治皇帝所知,巡抚与总兵官上月还暗中不和,王轼甚至曾弹劾过总兵官。至于总兵官与都指挥使,更是水火不容。一个是贵州军事官,另一个是朝廷派往贵州管理军事的大员,若两人能和睦相处,那简直比奇迹还奇迹。 至于锦衣卫,千户官更是巴不得找出巡抚的过错,以求立功。贵州官军大捷,锦衣卫毫无功绩,若能弹劾出冒功之实,那才是真正的立功机会。然而,他们为何要为他人遮掩,放着功劳不要呢?这其中的奥秘,恐怕只有天知道。 弘治皇帝猛地一震,凉气从脊背蹿至喉间,仿佛触到了某个深藏心底的秘密。他的眼神,如同破晓前的星辰,终于闪烁出一线曙光。 “莫非……这大胆的猜测,竟成真了?” 这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他几乎不敢置信。唯有真金白银的胜利,方能铸就如此辉煌的篇章。那仅仅成立数月的三千山地营,竟在战场上一鸣惊人…… 弘治皇帝瞬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盈,仿佛一扫往日的阴霾,所有的疲惫在瞬间消散。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整个人焕发出勃勃生机,挣脱了萧敬的搀扶,在这暖阁中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此乃大功,实至名归……有了这山地营,西南的叛军,岂能不闻风丧胆?若此,若此……” 他的话语如雷鸣般在暖阁中回荡,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他的身影,而他似乎全然不觉,只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之中:“若此,朝廷何必再费心费力,调动大军于贵州?只需多建几个山地营,便能稳住局势……” 平日里严谨的弘治皇帝,此刻竟如孩童般兴奋,难掩内心的激动。 西南叛乱如梦魇般纠缠朝廷已久,终于,朝廷不是惨胜,而是一战定乾坤的辉煌胜利。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想起了什么,目光如炬地投向刘健:“刘卿家,林蒙那小子,果然没错!” 刘健也深受震撼,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贵州台面上的人物,为何会齐心协力,异口同声地支持陛下。或许,这真的如陛下所言,胜利并非虚幻,而是实至名归。 连一向稳重的刘健,此刻也心潮澎湃,难以平静。 弘治皇帝向他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真没想到,这个家伙,竟有这样的本事!朕就知道,他必有惊人之处,这个小子……这个小子……” “立即传旨!”弘治皇帝语气坚定:“召林蒙觐见,朕要好好看看,这个小子到底有何等能耐……” “陛下……”李东阳及时制止:“陛下,榜尚未公布,不可急于一时。” 御书房内,弘治皇帝的笑声如同春雷般响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大胜!真乃大胜!\" 然而,李卿家此言,却如投石惊澜,让喜悦的波澜陡然间泛起波澜。它与金榜题名,究竟有何干系? 皇帝的笑声戛然而止,一时之间,竟陷入了一种无边的迷雾之中。他愣愣地望着李东阳,片刻后,方才恍然大悟。 他快步流星地走向御案,目光如炬地扫过散乱的试卷,最显眼的,自然是那篇出自王守仁手中的杰作。 瞬间,一切豁然开朗。 没错,这是殿试! 王守仁的策论,字字珠玑,深得朕心。然而,他轻轻将王守仁的试卷搁至一旁,目光落在欧阳志等人的卷子上,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殿试的成绩,如今已非他一人所能左右。眼前的事实不容置疑,欧阳志的策论,宛如一幅山水画卷,让人叹为观止。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早已有了权衡。 他抬头,目光如炬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宣告道:\"准备论功行赏,如此辉煌的战功,朕岂能吝啬赏赐?\" 话音刚落,一股期待之情弥漫在空气中。 那王轼,那位总兵官,还有那位中官杨雄人等,恐怕此次都要一跃而起,飞黄腾达。 兵部尚书马文升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请陛下放心,兵部这边……\" \"兵部何干?\"弘治皇帝目光锐利地盯着马文升,此刻的他,心情愉悦,平日里的谨慎与顾虑早已抛诸脑后,话语中透着一股直率。 马文升尴尬地笑了笑,心中暗叹:论功行赏,兵部历来都是责无旁贷,但这大胜之喜,何时不是兵部的事? 弘治皇帝脸色一沉,严肃地说:\"此次大胜,贵州上下官兵均有赏赐,但他们的赏赐,不必急于一时。先赏首功之人……刘卿家,你的看法呢?\" 众人一时之间,更是云里雾里。 首功之人,竟是王轼? 没错,极有可能!王轼作为巡抚,肩负着贵州的重任,他的贡献不容小觑。 刘健微微一笑,心中同样是喜出望外,这场大胜,让他如释重负。 他点头赞同道:\"陛下英明,首功之赏,理应从速。\" 弘治皇帝转向刘健,目光中带着期待:\"那么,这立首功者,该如何赏赐呢?\" 刘健沉吟片刻,说道:\"陛下,论功行赏,不必急于一时。此刻,殿试乃重中之重,天下考生翘首以盼,皇榜即将揭晓。\" 其实他心中也没有底,这等大功,他与皇帝一样,都认为与贵州之人无甚关联。 没有林蒙,何来山地营?没有山地营,何来这场大胜?其他人,不过是沾了林蒙的光,沾了山地营的雨露。 林蒙,真乃人中龙凤,令人敬畏。 看吧,这群“智商欠费”的家伙,竟然还敢在这自诩“人类精英”!简直是让人脸红心跳,无地自容! 说到奖赏,那就必须出手大方,可究竟怎么个赏法,还得细细考量。 就在这当口,弘治皇帝总算稍微恢复了冷静,但脸上的喜悦却是掩饰不住,嘴角挂着淡淡微笑,轻声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明天的榜单就赶紧公布吧。现在核验也显得多余了。等榜单一公布,就传林蒙进宫觐见,别忘了,还要通知他的老爹一同前来。” “臣遵旨。” 张懋等人依旧一头雾水,对林蒙和这场殿试之间的关联摸不着头脑。 但显然,在场众人都不敢多嘴,只能乖乖听从皇帝的吩咐。 第176章 公布成绩 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一时之间,万籁俱寂,仿佛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弘治皇帝,那威严的身影依旧挺拔如松,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然而,他的唇角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这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好孩子啊。” 提及“好孩子”三字,他的心头竟然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酸楚。此刻,他竟然对林景隆心生了一丝羡慕。 弘治皇帝的眉头紧锁,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咬牙切齿地宣布:“明日,太子也要入宫,朕……已有许久未曾与他畅谈了。” 回想起前世的学者们的研究,弘治皇帝不禁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股不悦之气随着呼吸排出体外。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案头的策论上,渐渐沉浸于理性的世界。 此刻,他迫切地想要深入阅读欧阳志等人的精彩策论。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脸迷茫的张懋等人,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你们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疑惑,但最终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 那激动人心的皇榜,在无数人的翘首以盼中,竟然提前一日揭晓。 这个意外的消息,让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对于无数考生来说,每一次等待放榜都是一场煎熬,林蒙也不例外。 林蒙提前得知了放榜的消息,匆忙带着几位门生出发,看榜的激动,就像是一场热血沸腾的足球比赛,充满了刺激。 徐经一瘸一拐地走来,他真的跪了三天,双腿已经麻木得几乎无法动弹,好在唐寅和刘文善一直陪伴在旁,搀扶着他。 虽然在林蒙面前,徐经表现得如同失魂落魄,但私下里,他的心情却颇为舒畅。他坚信这次殿试能够一举超过师兄们,因为师兄们的策论太过平淡,难以激起皇帝的青睐。 尽管会试成绩排名二十多,让徐经一直黯然失色,但他凭借丰富的交际手腕,努力让自己显得自信,内心的自卑感却始终让他难以抬头。而今天,正是他扬眉吐气的时候。 众人兴高采烈地抵达贡院。 “哎呀,你好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林蒙看到了张家兄弟,那对对大明教育事业充满热情的兄弟。 不知为何,张家兄弟似乎对大明的教育事业有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执着。 兄弟俩见到林蒙,热情地打招呼:“你好啊。” 张鹤龄满面红光,但这红光似乎无法掩盖他略显苍白的面色。 “贤侄,上次多谢你了,为咱们出了一口恶气,让那周家人……嘿嘿……” 这两位豪杰,竟然懂得感恩的心意,林蒙心中不禁对他们刮目相看。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张鹤龄依旧笑容满面,宛如春日暖阳。 张延龄却急得团团转,不停地给兄长使眼色,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若是有闲,不妨来我家喝一碗热粥?”张鹤龄依旧保持着那副和煦的笑容。 张延龄眼眶泛红,偷偷掐了掐张鹤龄的后腰,暗示着什么。 张鹤龄被掐得疼,顿时怒火中烧,回头便对张延龄怒斥:“你这没出息的东西,只顾着眼前的一碗粥,我们张家,岂是舍不得一碗粥的人家?看看人家林贤侄,帮了我们多大的忙,就算是一碗半,我也毫不犹豫地给予,娘娘不是有交代吗?我们要知恩图报,你还有没有良知!” 张延龄委屈得泪眼汪汪,被骂得不敢吭声。 林蒙心中暗自惊叹,这两兄弟前来道谢,竟是皇后的旨意。 他轻轻摇头,却淡淡说道:“罢了,我早说过,不爱喝粥。” “哎呀。”张鹤龄眉梢一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但很快又消失不见,露出遗憾之色:“如此,真是太遗憾了,你不常来走动,我心里甚是挂念。” 林蒙只能报以干笑。 林蒙环顾四周,人潮涌动,虽贡生不多,但凑热闹的却不少。 好在林蒙的名声在外,林家兄弟也是榜上名人,众人见到他们,纷纷避让,在这人头攒动之地,竟开辟出了一片空地。 林蒙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两位世叔,又下注了吗?” 张鹤龄一听到“下注”二字,内心犹如被针扎,其实他见到林蒙,便想到了西山那块地,心情沉重。但他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不赌了,不赌了,我们已经戒赌了。赌博不好,我们已经改过自新。” “噢。” “我们……”张鹤龄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是来榜下寻婿的,我兄弟家有个女儿,貌美如花,自幼喜欢读书人。我们兄弟也是敬重读书人的,读书人……唔……有才学,又能勤俭持家,总之,今日谁若是考得优异成绩,又尚未婚配,便绑了回去,做我家的东床快婿。” “……”林蒙一听,立刻后退一步,与这两位豪杰保持距离。 “你大爷,早说嘛,早说我就假装不认识你们了,你们要绑人,别牵累我啊,我林蒙名声虽臭,可从没绑过人。” “来了,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林蒙抬头望去,果然看到礼部的人手捧皇榜,步履沉重地走来。 这一次,皇榜的分量更重,贡院炮声轰鸣,官员们身着礼服,鱼贯而入。 不知何时,王守仁站在了林蒙身旁。 林蒙眼角一挑,目光如电扫过王守仁,惊呼出声:“哎呀,你额头这是何等风采,莫非是江湖中的哪位高人,不小心留下了手迹?” 这等人物,素来以力压群雄,怎的竟会遭受这样的折辱? 定睛一看,王守仁的额头赫然一片淤青! 王守仁素来不善言辞,却又不忍隐瞒,只得含糊其辞:“公子门下英才辈出,定不会让此行空手而归。” 林蒙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表面上风轻云淡,内心却是翻江倒海,忍不住暗骂一声:“nmp,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中暗自得意。 随着爆竹声声,皇榜终于亮相,众目睽睽之下,揭开了悬念。 林蒙的脸色在一瞬间冻结了。尽管他嘴上不说,但谁的心中不藏着几分紧张?这殿试成绩,关乎五位弟子的未来,甚至关系到他们能否封侯拜相。 榜首,赫然是欧阳志! 王守仁的面色微微一滞,这个结果,他竟毫无察觉。 又是欧阳志! 榜单第二,竟然是唐寅! 唐寅,那才子风流,对马政却一窍不通的唐寅! 王守仁的心头,突然涌起一阵剧痛。 这分明是策论考试,他自诩的强项,却似乎成了他人的笑柄。 他强迫自己继续向下看去。 第三,竟然是江臣! 江臣! 王守仁心中一阵绝望,仿佛所有的希望都被无情地碾碎。 他不在乎个人的荣辱,但他的骄傲,却被林蒙和他的弟子们无情地践踏,如同踩在脚下,任其蹂躏至体无完肤。 王守仁,一个坚如磐石的男人,即便在父亲严苛的教训下未曾落泪,此刻却眼眶泛红,泪意盈盈。 他昂首挺胸,泪眼朦胧地继续向下望去。 第四,刘文善。 耳边,已经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众人已发现,林蒙带着他的弟子们再次占据了榜单,仿佛无人能与之争锋。 而最让人愤懑的是,殿试的公正性无人质疑,任何不公的指控都显得苍白无力。 众贡生们既感不甘,又妒火中烧,还有一丝羡慕,咬着唇,心中充满了被羞辱的滋味。 直到第五,王守仁。 他是唯一让人感到一丝安慰的名字,但二甲第二的排名,更像是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王守仁如雕塑般屹立,目光紧紧盯着榜单,心中涌起一阵寒意。 这,对他而言,是人生中前所未有的重创。 在林蒙的眼眸中,忽然闪现出如同繁星般璀璨的光芒,他轻轻地拍了拍王守仁的肩膀,用一种充满希望的语气安慰道:“你知道吗,第五名其实也不赖,王家如今已是门庭显赫,两代进士,虽然在我们林家面前稍逊风骚,但别忘了,后继有人,只要我们王家的小辈们继续勤学苦读,不出几年,王家的辉煌必将超过林家,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 话音未落,王守仁的眼中泪水已经开始打转,似乎在林蒙的鼓励下,那些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滑落,在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林蒙不禁叹息,这年轻人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但就在这感慨之余,林蒙似乎遗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 哦,对了,徐经呢? 林蒙瞬间精神一振,如同猎豹般锐利的目光沿着榜单一路扫过。 第三十三名! 这一次,轮到林蒙心头泛起波澜。 谁能真正理解他心中的苦涩呢? 育出了四条巨龙,却在这龙族之中,藏了一条令人叹息的小虫。 真是辣眼睛! 林蒙开始咬牙切齿,一股无法言喻的怒火在胸中燃烧,如同火山喷发,势不可挡。 第177章 此童顽劣,教之无益 徐经,那颗曾经自信满满的心,此刻如被雷击,彻底陷入了震颤的深渊。 三十三——这个数字,本该是他通往仕途的阶梯,足以将他送上二甲进士的宝座,让他站在世人仰望的高度。然而,命运似乎在开一个残酷的玩笑,他,林蒙的得意门生,竟然在殿试中,成绩竟比会试时还差,跌落至三十三名! 环顾四周,他的师兄们,如同天选之子,一甲进士的榜单上,他们的名字赫然占据前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他们欢呼,而他却成了孤雁,孤独地翱翔在无边的天际。 他心中轰鸣,仿佛无数巨石在撞击,回荡着恩师林蒙那句话:“选择正确,方能登峰造极。”他不禁怀疑,当初若非对恩师的信任稍有动摇,自己或许早已踏上了王守仁之后的第五名宝座。 三十三名,与第五名,这不仅是排名的差距,更是人生轨迹的迥异。位列前茅,意味着前途似锦,而自己,却像是误入歧途,与荣耀失之交臂。 徐经猛地打了个寒颤,泪水如泉涌般夺眶而出,那是悔恨的泪水,是痛失良机的泪水,更是对恩师的深深愧疚。他泪流满面,跪倒在林蒙的脚下,悲声呼唤:“恩师……” 欧阳志等人,原本对殿试并无太多期待,甚至对欧阳志、刘文善和江臣而言,能成为贡生已是奇迹。然而,当他们目睹榜单上的名字,心中不禁掀起了惊涛骇浪。恩师的预言,竟然一语成谶,三人高中一甲,其中刘文善更是二甲魁首。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们内心的疑虑被现实击溃,恩师的话语,竟成为了真理的化身。而此刻,徐经的悲怆呼喊,如同一声惊雷,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众人的目光,如同一道道闪电,聚焦在失落的徐经身上。他,曾经的翩翩公子,如今却如同断线的风筝,悲凉而凄楚。三十三名的徐经,那泪水,那悲痛,那悔恨,如此真实,如此动人,让人不忍直视。在这光鲜亮丽的科举榜单背后,隐藏的是一段段不为人知的辛酸与遗憾。 在泪水的冲击下,每个人的心弦都被徐经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深深触动,仿佛被一记重锤敲打在心扉,那深藏的悲凉如潮水般涌动。 徐经已紧紧抱住林蒙的腿,泪珠如断线的珍珠,噼啪作响,砸在林蒙那坚固的靴底上。 他痛不欲生,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怒斥自己:“徐经啊徐经,你这畜生不如的败类!” 他痛哭流涕,如丧考妣:“恩师,恩师……我悔不当初,若当时听从您的教诲,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恩师啊,我对不起您……请您打死我吧,让我一死得以赎罪,下辈子我愿为您当牛做马,再也不敢擅自做主,违背您的教诲……” “……” 上一次的羞愧已经够让人难堪,但这一次,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看着徐经悲痛欲绝,痛苦不堪,这难道还是做戏吗? 其实,许多人都感同身受,他的师兄们,一个个都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而徐经却只考了三十多名,这怎能不让人羞愧? 然而,尽管理解,心中却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滋味。这些新科进士们,仿佛还带着一股傲气,徐经的失败,难道就意味着他们的成功吗?徐经的羞耻,难道就不是他们的羞耻吗? 这一幕,简直能让人泪如泉涌。或许是风沙肆虐,许多新科进士们都觉得眼睛涩涩的,仿佛有沙子般刺痛。 林蒙冷眼看着徐经,脸色阴沉如水! 队伍大了,不好管理,这个徐经,简直就是个害群之马。他个性鲜明,又爱耍小聪明,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下次不知还会有人效仿。 于是,林蒙怒吼一声:“真是荒谬至极,我早就说过,你这不成器的废物,愚不可及,简直不可教诲!”说罢,一记重拳将徐经踢翻在地。 众人看着,无不头皮发麻。 说到底,这也是二甲进士的身份,如今却如此狼狈,被林蒙一脚踢飞,宛如一条落水狗。 徐经在地上滚了几圈,尊严扫地,被踢中的肩窝更是剧痛难忍,但他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没有半点怨言。 “打得好,恩师,您打得真痛快,学生该打,猪狗不如……”说完,他又扑上去,紧紧抱住林蒙的脚:“恩师,您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这一幕,感人肺腑,唐寅等人见状,也纷纷跪倒,为徐经求情:“恩师……” 林蒙冷哼一声,对这几个门生视而不见:“你们竟然还帮这个畜生?好,好得很,既然你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就一起跪在这里,跪上三天三夜,否则,就别再自称是我的门生。” 身为他们的引路人,林蒙深知,此次必须给他们上一堂深刻的教训,让他们从此对己俯首称臣。否则,他们即将踏入官场,若是翅膀硬了,谁又能担保不会被外界的污浊所侵蚀? 徐经悲痛欲绝,连声叩首,泪流满面:“谢……谢恩师……” 他内心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感激恩师没有将他扫地出门。 唐寅等人面露铁青,心中却如释重负。 徐经小师弟,纵然有些浮夸,但对师兄们始终心怀感激。日久生情,彼此关系日渐深厚。这次小师弟犯浑,若他听话,或许早已飞黄腾达。他们担忧的是,恩师会因此对徐经小师弟严惩不贷。如今,小师弟得以留校,他们反而感到庆幸。 不过是跪三天罢了? 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林蒙……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然而,五个门生却不敢有丝毫马虎,笔直地跪在贡院之外,默默无言。 贡院外,一片寂静,尽管人潮涌动,却仿佛凝固了一般。 众人目睹这一幕,堂堂的状元、榜眼、探花,以及二甲进士,竟在炎炎烈日下,跪得笔直。 这个世界……自从有了林蒙,尤其是他搅动弘治十二年的科举风云,竟变得面目全非。 众人沉默不语,有人偷偷来看榜单,有人悄悄离开。 昔日热闹非凡的场面,如今却变得有些麻木,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弥漫在空气中。 王守仁呆立榜单之下,如痴如醉,目光呆滞。 第五…… 第五…… 他引以为傲的强项,竟以名落孙山的结局收场。没错,对王守仁来说,这不就是名落孙山吗? 他感到胸口窒息,三十年的岁月,似乎白费了…… 张家兄弟贼眉鼠眼地盯着王守仁,交换了一下眼色。 张延龄附耳低语:“哥,这人不错,年轻有为。” 张鹤龄颔首点头,目光如炬,直视王守仁,若有所思。 “要不,绑了他?”张延龄兴奋地搓手,跃跃欲试。 张鹤龄皱眉,感觉自己智商再次被兄弟贬低:“粗鲁,我们是讲究人。” 而此时,王守仁泪如雨下,心中深处那“知行合一”四字,仿佛被唤醒,再次占据了他的心头。 原来自己平生所学,并非真理,原来自己引以为傲的学问,如此不堪一击。 掌握真理的人,是那林蒙。 在探寻知与行的深邃交融之际,你是否仅仅停留在字面,未曾深入那片知识的海洋?不,这绝不可能! 林公子,那位胸藏万卷、智慧如海的智者,他的学问究竟藏于何处,又指向何方? 在这片寂静中,他缓缓回首,那双深邃如星辰的眼眸穿透了时光的迷雾,恰好捕捉到了张家兄弟的身影。张家兄弟在那一瞥之下,宛如被无形的目光瞬间穿透,如同做贼心虚的邻家老王,慌忙躲闪,不敢直视。 张鹤龄心中一紧,难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已被看穿?他尴尬地笑了笑,指着天空,试图转移话题:“兄弟,你看,那蓝天多么晴朗啊。” “是啊,是啊,蓝得透彻。”张延龄抬头仰望,那炽烈的阳光似乎在他眼中泛起了金光。 “哥,你看,那大雁飞得多美。” 一行大雁振翅高飞,张延龄的口水几乎要滴落:“若是有弓箭,咱们将它射下来,煮熟了,去毛除脏,架上炭火一烤,再淋上香油,撒上芝麻,那滋味,简直美得无法形容,哥,我又开始饿了。” 张鹤龄的喉结随着他的话语上下滚动,口水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要不,我们先不急着谈桂儿的婚事,先去给娘娘请安,娘娘那里,有好东西等我们。” 张延龄兴奋地点头如捣蒜:“桂儿还小,不急这一时。”在这闲谈之间,他们的心中却充满了对未知的憧憬与期待。 第178章 决心必胜,全力以赴 林蒙阴云密布的脸庞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踏入府门的那一刻,门子心头一紧,他惊讶地发现,少爷竟然孤身一人归来,而那群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唐寅之流,却了无踪影,心中不禁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然而,林蒙那铁青的脸色已足够说明一切,门子不敢多嘴,只是低声通报:“少爷,一位道人前来拜访。” “嗯?”林蒙板起一张脸,语气中带着几分怒火,仿佛是他犯了天大的错。 但只有林蒙自己心里明白,他的嘴角正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五颗进士的明珠,一甲前三名尽数收入囊中,这五个未来的高官,将来在朝堂上如日中天,林蒙岂能不喜?然而,此刻的他必须强压心中喜悦,故作痛心疾首。 这正是敲打这五个小子的大好时机!徐经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要让他们明白,师恩如山,一言一行都需谨记,任何一闪而过的邪念,都必须在萌芽中扼杀。 只是,那道人又是何方神圣? 林蒙问:“人在何处?” 门子紧张地观察着林蒙的反应,以为这次门生们的成绩又出了岔子,于是小心翼翼地回答:“在厅中,他说他是少爷的师叔公。” 林蒙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早已猜到了来者的身份,轻轻点头,大步流星地走向府中。 踏入主厅,只见李朝文头戴道巾,身披道袍,满脸悲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不停地摇头叹息。 李朝文一见到林蒙,泪水瞬间涌上眼眶,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嚎道:“师叔公,救救我啊,救救我!” “……” 这废物! 林蒙在心中暗骂,看着这个毫无骨气、前途暗淡的家伙。 “发生了什么事?”林蒙一屁股坐下,摆出一副严肃的姿态。 李朝文泪水涟涟,哽咽道:“自从我接管了斋堂,师兄便处处与我作对,近日更是有人诬陷我在斋堂中贪污,他们竟然搜出了大量金银珠宝,这分明是陷害!我在斋堂里,日日如履薄冰,怎敢贪污?如今师兄已向真人举报,说我将要被逐出龙泉观……师叔公,我从小便入了道,没有家人,若被赶出观门,我该何去何从……” 林蒙听后,既不觉得意外,却又觉得意外…… 不意外的是,那张朝先,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必然会对李朝文下手。意外的是,李朝文你个龟孙子,你难道连一点心机和手段都没有吗?不会团结同门,不会反击? 这厮,简直就是个废物中的战斗机! “师叔公,我完了,彻底完了,师兄不会放过我的,师叔公,我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李朝文眼泪汪汪,求助的目光紧紧盯着林蒙。 哎,这李朝文,光凭那点所谓的智商,就想与张朝先斗智斗勇,简直是以卵击石,他那点“智商”根本不够看! 可就这样轻易地放弃李朝文,难道甘心让龙泉观的大好江山拱手让人?虽然我林蒙辈分高,但在道士这一行,我可是个门外汉,对龙泉观的实务,我可是插不上手的。 那片肥沃的土地,怎能轻易落入他人之手? 可这该如何是好呢? 林蒙眼珠一转,突然开口:“你有什么独门绝技吗?” 独门绝技?林蒙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李朝文愣住了,他低垂着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蒙冷眼看着他,紧接着说:“既然你是道士,难道不会祈雨?” “祈……祈雨?这……这怎么可能!”李朝文吓得脸色惨白,几乎是哀求道:“师叔公,这祈雨哪是那么容易的,要是真能祈下雨来,这京城的干旱早就解决了,朝廷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师叔公,您这是在开玩笑,祈雨这种事,不过是骗人的把戏,别再拿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来逗我了。” 林蒙心里暗自感动,难得遇到一个道士,竟然敢当着我的面科普祈雨是骗人的,这真是实诚的道教! 然而,林蒙却一脸认真地说:“连装样子都不会?” “这个……这个我会……”李朝文脸色难看,苦笑着回答。 林蒙冷笑一声:“那就试试祈雨吧,如果真的能祈下雨来,谁还敢赶你出龙泉观?现在京城干旱已久,上至皇宫,下至百姓,都盼着这场甘霖,你能求得雨来,便是你的大功。” 李朝文犹豫了一下,然后苦着脸说:“师叔公,这时候了,您就别拿这种荒唐事来逗我了,祈雨这种事,不过是天方夜谭,这世上哪有什么龙王,去祈求谁?我在这观中呆了数十年,难道还不知道这些?这世上哪有龙王爷,去给谁祈雨……” 林蒙嘴角一抽,他当然知道这世上没有龙王,可他林蒙难道会比一个十六世纪的道士还无知? 不过,林蒙似乎在北直隶的府志里看到过,有一年弘治十二年的大旱之后,果然下了一场大雨,时间大约就在十天之后,至于这雨到底下没下,林蒙就不得而知了。 祈雨,总得冒险一试,要是真能祈下雨来,便是天大的功劳,就算祈不下来,李朝文你也该有个交代了吧。 林蒙眼中闪过一抹决断的光芒,语气铿锵有力:“如此,此事便尘埃落定!十天之后,祈雨盛典,太子殿下亲临主持。我林蒙,从不拐弯抹角,直言不讳。若雨神降临,我和太子殿下将功成名就,而你,亦将共享荣光。但若祈雨无果,那便是你这奸佞小人蒙蔽了太子,罪责难逃。你可莫要因小失大,拖累太子殿下,后果自负。现在,立刻着手准备,其实祈雨不过是小事一桩——点火燃纸,口念真经,如此而已!” 李朝文惊呼:“师叔公……” 望着那连月干旱的天空,李朝文心慌意乱,绝望之情溢于言表:“师叔公……侄孙愚钝,不懂得祈雨之术,求师叔公开恩,放过我吧。” 林蒙冷笑一声,语气不容置疑:“十日之期,风雨必至,你还啰嗦什么?难道真要本座动手?现在,立刻滚回去,别再废话!” 李朝文愣在原地,心中如坠冰窟。面对林蒙那如寒冰般的目光,他深知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无奈地叹气:“天哪,这师叔公,简直是要我的命啊!” 然而,林蒙眼中却闪过一丝坚定。他深知,番薯的推广刻不容缓,龙泉观的良田,他志在必得。为了拯救无数饥民,李朝文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在他眼中,这不过是杀一儆百,瞬间,林蒙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涌上心头。 而他对祈雨,更是信心满满,李朝文能否存活,也未可知。 面对林蒙那如霜的冷面,李朝文彻底绝望了。他一生隐居山野,受尽师兄压迫,本就毫无主见,如今更是瑟瑟发抖,心如死灰。 就在这时,门子急匆匆地跑来:“少爷,不好了,宫里来了人,传陛下口谕,命少爷立即入宫觐见,说是十万火急,陛下已在暖阁等候,少爷不可耽误!” 李朝文愣住了,这是什么状况?自己最近并未有何不妥,为何皇帝突然召见? 林蒙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命令李朝文:“立刻回去准备,现在,本座也要去午门!” 他刚刚下马,便看到朱厚照的车驾也缓缓驶来。 朱厚照车帘轻卷,踏出车辙,一见林蒙便喜形于色,快步上前,笑声朗朗:“老林,听闻你门下高徒一举夺魁,成为状元及第,心中喜悦难以言表。” 久未谋面,两人的交谈却如同故友重逢,分外温馨而热烈。 今日,朱厚照特意派人前往贡院一探究竟,榜上赫然惊现那惊世骇俗的名字,他不禁瞠目结舌,惊叹不已。 更不用说…… 朱厚照眼中闪烁着钦佩与喜悦,望着林蒙戏谑道:“还有一件喜讯,嘿嘿,你可有风闻?” 林蒙摸不着头脑,摇头表示不知。 “是喜讯!”朱厚照激动得几乎要跪拜林蒙,眉飞色舞地说:“贵州大捷!此刻消息尚在封锁之中,我听闻父皇已命人草拟胜利的奏疏,你可曾想过,这是一场何等辉煌的大捷?” 听闻大捷,林蒙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至少为朝廷减轻了些压力。然而,这场大捷似乎与他无关,他不禁自嘲:“关我屁事啊?” ...... 睡得香甜,醒来神清气爽,第二章奉上,感谢崔你更同学慷慨解囊,成为本书的第三位盟主,感谢昨日众多同学的支持与打赏,月票,这本小说才刚刚启航,让我们继续乘风破浪,再创佳绩! 第179章 吾主千秋万岁 在朱厚照那黏腻的眼神中,林蒙仿佛能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腻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那双明澈的眸子微微上扬,扫过朱厚照,带着几分不悦。 朱厚照却像是个沉迷于自己梦境的白痴,傻笑着,脸上表情拙劣得让人忍俊不禁。 “这家伙不会是傻了吧?” 林蒙心中暗自嘀咕,仿佛一针见血地戳中了某个荒谬的真相。 暖阁之中,弘治皇帝的目光四下扫视,焦虑之情溢于言表。昨日的大捷如同春雷般炸响,振奋人心,却也让他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兴奋之中。 无论是深奥的策论,还是高谈阔论的雄辩,都抵不过实际的战绩。这场大捷,让所有的质疑都烟消云散。 天色尚早,林蒙与太子还未入宫,弘治皇帝便坐立不安。他看着四周,忍不住向身边的宦官询问:“都过去一个时辰了?” “是,陛下……”宦官面带微笑,却带着一丝提醒:“今日可是放榜之日呢。” “嗯。”弘治皇帝心中明了,林蒙有五位门生参加殿试,他心中的焦虑不言而喻,一定是迫不及待地去看榜了。 弘治皇帝对此表示理解,特地交代待皇榜放出后再召林蒙入宫。想到林蒙的门生们将榜单霸占得风风光光,弘治皇帝不禁笑出声,对宦官摇了摇头。 “看了那榜单,他定是乐得合不拢嘴,五个门生金榜题名,一门五进士,这等盛事,天下人无不侧目。” 宦官闻言,呵呵一笑,似乎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仿佛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 弘治皇帝似乎察觉到了宦官的犹豫,轻轻抚着御案,淡然开口:“你说吧。” “贡院那里,出了些不愉快的事情。”宦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弘治皇帝的反应,小心翼翼地回答。 “很不愉快?”弘治皇帝一愣,眉头微微一蹙,不解地问道。 宦官咽了咽口水,才向弘治皇帝叙述:“听说榜一放出,那徐经便悲痛欲绝,向林蒙请罪,林蒙气得脸色铁青,对二甲进士徐经怒斥一番,下手之狠,令人胆寒。最后,林蒙竟下令门生们跪在贡院外头,誓言……三天三夜……以此惩戒!” “呼……” 弘治皇帝听得头皮发麻,眉头紧锁,三天三夜的跪罚。 这林蒙,当真严厉得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似乎也颇有成效。 弘治皇帝眯起眼,目光落在某个角落,那双明亮的眸子透着沉思,似乎对这一切,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 “陛下,太子殿下和林蒙已经到了,南和伯在五军都督府当值,可能还要晚一些。”一名宦官低声禀报。 “宣!”弘治皇帝的目光如炬,瞬间点亮了整个大殿,他的精神如同被注入了无穷活力。 朱厚照与林蒙踏入金碧辉煌的殿堂,太子那勃勃英姿犹在,即便是在这庄严肃穆的殿堂中,他的眉宇间也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这等辉煌的胜利!”朱厚照的喜悦之情如同潮水般涌动,几乎要使他跃出地面,仿佛他真的化身为战场上的勇士,手握利剑,斩妖除魔,战功赫赫。 胜利的喜悦在他的心中回荡,如同美酒佳酿,让他沉醉不已。 “儿臣,参见陛下。”朱厚照率先行礼,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弘治皇帝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那是一种复杂而又深沉的凝视。他是唯一的子嗣,是他的血脉传承,也是大明江山的未来守护者。 在这目光中,既有慈父的舐犊之情,又有帝王深谋远虑的隐忧。 “嗯。”弘治皇帝淡淡地点了点头,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喜悦,只是平静地示意。 朱厚照正要起身,却被弘治皇帝一挥手制止。 “且慢。”弘治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朱厚照不解地看着父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父皇……” “跪下。”弘治皇帝的语气不容置疑。 朱厚照愣住了,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悦,但他深知父亲的威严,最终还是乖乖地跪了下来。 “父皇,这是……”朱厚照不解地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 “跪到角落去。”弘治皇帝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朱厚照心中一凛,立刻乖乖地挪到角落,靠在烛架旁,瘪着嘴,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父皇,这里……可以吗?”朱厚照带着一丝可怜兮兮的询问。 弘治皇帝微微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满意。 林蒙站在一旁,瞠目结舌,心中暗自庆幸,幸好自己事务繁忙,没有与太子搅和在一起,否则今天自己恐怕也要跟着倒霉了。 他强笑出声,尽力掩饰心中的忧虑,向弘治皇帝行礼:“臣林蒙,参见陛下……” 弘治皇帝早已预料到他的来意,轻轻摆手:“不必多礼,你且退下,朕有话要单独与太子说。” 他似乎早已预料到,接下来的话语将会是赞美之词,于是打断道:“说到此处即可,后话不必再说。” 他似乎深知林蒙的心思,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陛下圣明如神,洞察秋毫,连臣的言外之意都一清二楚,可见陛下英明神武,实乃尧舜再世,仁德遍布天下,爱民如子,臣心悦诚服,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林蒙的声音高亢激昂,如同赞歌,充满了对弘治皇帝的崇敬之情。 瞧着朱厚照那出糗的狼狈模样,林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兔死狐悲的紧迫感,心虚得就像是被老虎尾巴扫过,脊背发凉。但嘴上却还得硬撑,毕竟伴君如伴虎,哪敢轻易流露出一丝胆怯? 面对弘治皇帝,林蒙深知唯一制胜的法宝就是巧妙地吹捧,反正吹嘘别人的伟大事迹,自己又不会掉一根头发。关键是要把皇帝的仁德捧上天,仿佛是上古的圣贤,戴上高帽,方能保得自身平安。 “……” 弘治皇帝怎么也没料到,这个家伙竟如此无孔不入,心中暗自恼火,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淡然之态,决定尽快切入正题,懒得再和林蒙闲聊。 “这里有一份奏报,你先过目。来,给继藩赐座,上茶。” 林蒙瞥了一眼朱厚照,只见他已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整个人蔫巴巴的。 林蒙叹了口气,心中暗道抱歉,实在是累得不行。 坐下后,一名宦官给他奉上了香茗,轻啜一口,接过宦官递来的奏疏,打开一看,林蒙差点没跳起来。 “陛下,这……这捷报,莫非是天上掉下来的?” 五千杀敌,你这是在逗我吗?我林蒙研究了这么多明朝的史料,见过的吹嘘之词多了去了,但这捷报……说实话,简直像是从九霄云外飞来的天书。 这样的奇功,简直就像是谎言般不真实。 弘治皇帝见林蒙将信将疑,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朕起初也有所怀疑,但经过多方比对,已确信此事属实。怎么,你还不相信朕的话?哼,朕说的就是真的,无需质疑!” 林蒙最终被他说服了。 说实话,真假又有何妨?陛下既然这么说,那便是真的。 原来,山地营竟有如此辉煌的战绩,这出乎林蒙的意料之外。 即便是这战绩有所缩水,也足以让林蒙感到震惊。 一时间,林蒙恍然大悟。 难怪自己的四个门生能一举霸占殿试的前四名,这并非仅仅是他们的策论出众,或许还与他们深厚的军事背景有关。 想想那王守仁,对军事了如指掌,在历史上,他也确实凭借对军事的热爱,建立了赫赫战功。 凭借着他的才智和学识,又怎会被唐寅、欧阳志这些书呆子或所谓“才子”所比肩?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一场大捷! 这场大捷使得山地营成为了殿试中的教科书式典范,其他答案纵然再有道理,又怎能在满朝君臣面前立足? 林蒙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跳加速。 这可是一项大功啊! 然而,此时林蒙却一点也没沾沾自喜,这样的奇功,他笑眯眯地对弘治皇帝道:“吾皇万岁!” “……” 林蒙起身,对着弘治皇帝一礼:“陛下,真是可喜可贺啊!若非陛下英明神武,设立山地营,何来这贵州的大捷?陛下文治武功,千秋万代……” 弘治皇帝闻言,不由得呵呵一笑。 瞬间,他洞察了林蒙那狡黠的心思——这家伙,分明是想把这份惊世骇俗的荣誉,独揽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如此显赫的功勋,哪怕是九五之尊的天子,也会为之动容,心生觊觎。 谁不渴望自己的文韬武略,传颂四海,让世人皆知,这山地营的辉煌胜利,全赖弘治皇帝的智谋神算、决胜千里之外? 策略虽是林蒙所献,他却对此只字不提,显然是想将这份无上的荣耀,尽数归功于弘治皇帝。 然而,弘治皇帝却只是轻蔑地冷笑一声,锐利的目光一扫林蒙,悠悠地唤道: “林爱卿……” 第180章 封官加爵 在宫廷深宫的阴影下,林蒙的内心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波澜不惊的表面下,却暗藏着汹涌的惊涛骇浪。他原本以为,与弘治皇帝的亲密无间如同古琴上悠扬的旋律,和谐而动听。然而,此刻,那旋律突然断裂,变成了一曲激昂的战歌,让他措手不及。 弘治皇帝的目光,如同秋水寒潭,深不可测,似笑非笑间,却隐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林蒙,莫非真以为朕是你心中那等轻易被冒犯的君王?在你眼中,朕不过是个随手可得功绩的匆匆过客?” 林蒙的脸上,尴尬与羞愧交织,仿佛被揭去了遮羞布,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只能强颜欢笑,试图用笑容掩饰内心的慌乱。 弘治皇帝的脸色一沉,如雷霆之怒,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你,即刻去太子身边,跪下!” 林蒙心中一惊,如同被猎人瞄准的猎物,瞬间陷入迷茫。他试图揣摩弘治皇帝的心思,却发现这如同雾里看花,捉摸不透。 林蒙心虚不已,慌乱中试图解释:“陛下,这……”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语气冰冷如霜:“听说,你的门生殿试夺魁,名动京师,而你却对他们严惩不贷,罚跪于贡院之外?” 林蒙脊背发凉,支吾着辩解:“他们……他们不争气,臣只是教导他们为人之道。” 弘治皇帝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悦,目光锐利地盯着林蒙:“那朕便教你做人。你和太子不是以兄弟相称吗?那就去和你的兄弟并肩跪下吧。” 林蒙心中一紧,虽有不甘,却也明白,皇帝的威严不容挑衅。 他回头望去,只见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仿佛在说:“好兄弟,咱们一起‘享受’这难得的‘欢乐时光’吧。” 林蒙叹了口气,老实不客气地跪在了冰冷的石板地上,内心却是不甘地咆哮:“我林蒙,穿越时空的豪杰,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轻易跪地?” 然而,片刻的挣扎后,他终究还是屈服了,硬着头皮跪了下去,脸上却带着一丝无畏的从容。 他侧目瞥了一眼朱厚照,眨了眨眼,似乎在无声地说:“嘿,太子兄,这滋味如何?” 朱厚照嘴角的笑意更深,却故作悲戚,拼命眨眼,企图博取同情。 弘治皇帝的怒气尚未平息,冷声道:“愚昧至极!你以为朕是什么人,敢抢你的功绩?功是功,过是过,朕占你便宜?先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 随着弘治皇帝坐下,殿中的宦官们如同被惊吓的鹌鹑,个个屏息敛气,不敢出一丝声响。 弘治皇帝的目光再次扫过,冷冷地坐下,语气森然:“看来,你也该好好地上上一课,学会如何做人。” “这是一战功勋,无上的荣耀!罪人受罚,功臣当赏,山地营的辉煌,皆出自林蒙的智谋。今山地营一战告捷,林蒙你,便是这辉煌背后的领军之人,这等军功,实至名归。朕已下令内阁起草封赏令,特赐你新建伯之位。小小年纪,便能封为伯爵,朕心中自是自豪,却也忍不住为你紧张,快些醒来,挺直了身板!” 林蒙即刻挺身跪得端正。 在这个时候,除了俯首称臣,似乎别无他法。 然而……新建伯! 这岂不是宣告林家将双星闪耀,两座伯爵宝座? 在大明,除了皇室宗亲,如张家的那对无赖兄弟,外姓封爵,非军功莫属。而这爵位,虽无实封土地,但在太祖高皇帝时期,却是生死攸关。然而,只要不中断香火,爵位便如金钟护身,世袭不替,子孙们将终生享尽荣华。不仅赐田地,还有俸米,成年后更有朝廷差遣。大明史册上,曾有一门双公,徐达之子,分封为魏国公与定国公,至今两家仍是南京与京师的最显赫豪门,即便是英国公张懋,也难以与之比肩。 如今,陛下封你为新建伯,便是将你视为贵州大捷的魁首。 伯爵之路,非比寻常,林家先祖曾浴血奋战,才为子孙们铸就了这个铁饭碗。 不仅如此,一门双伯,岂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若林蒙日后生子,便可以分家,一子承袭南和伯爵,另一子继承新建伯位。 然而……这新建伯的名号,却让人心生疑惑。 新建,不过是南昌府下辖的一个小县。 历史上,王守仁因平定南昌宁王之乱,方得新建伯封号。林蒙此次贵州大捷,理应封以安顺伯、镇远伯、黎平伯,何故独赐新建? 南昌府新建县,与贵州遥隔千里,为何陛下要赐此名号? 再者,新建县如今仍在宁王封地之内。 林蒙心中困惑,皇帝此举,究竟意欲何为?他转首望向朱厚照,只见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林蒙瞬间明白,宁王送来的那份厚礼,朱厚照早已上报给了陛下。 陛下故意封你为新建伯,恐怕别有深意。 林蒙惊喜交加,一跃成为伯爵,在这个时代,爵位比金银更宝贵,对于他这个名声狼藉之人来说,有了新建伯爵,这一生,除非狂妄至极,否则定能安享富贵。 他急切地脱口而出:“谢天恩浩荡,陛下……” “闭嘴,老老实实地跪着!” “……” 真是固执得让人头疼。 跪了半柱香光景,林蒙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朱厚照和那帮门生们的苦楚。青石地面的坚硬,让他的双膝生疼,仿佛皮肉已被磨得千疮百孔,双腿麻木得几乎无法动弹,身体更是支撑不住,开始不自觉地微微弯曲。 片刻后,一名宦官匆匆而入:“南和伯到!” 弘治皇帝轻轻抬眸,正低头批阅奏疏,随即淡然道:“宣。” 林景隆战战兢兢地踏入大殿,陛下突如其来的召见让他一头雾水,不知究竟何事。可一见到林蒙和太子并肩跪地,他的心猛地一沉,既心疼又担忧,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颤抖不已,双腿也像是被秋风侵袭,剧烈地哆嗦着。他慌忙向弘治皇帝行礼。 “陛下,老臣罪该万死。” 弘治皇帝抬眼,微笑着望着林景隆,但见其痛心疾首的模样,笑容顿时淡了几分。 “老臣教子无方,若犬子犯下罪行,还请陛下念在林家世代忠心耿耿的份上,从轻发落……这孩子,实在不成器,但老臣可以以人头担保,继藩他……他……” 弘治皇帝心中一暖,看着林景隆,突然感同身受。 养一个顽皮的儿子,确实让人头疼,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为自己的孩子忧心忡忡。 然而,“教子无方”……“犬子无状”…… 林景隆这分明是在直戳朕的脸啊! 明明养出了一个优秀的儿子,却还如此谦逊。 眼见南和伯焦急万分,惶恐之色溢于言表,心情复杂的弘治皇帝便向他摆了摆手:“好了,卿不必慌张,朕只是对他略施薄惩。你可知,贵州大捷了?” “听闻了。”林景隆在五军都督府当值,岂能不知。但他仍放心不下林蒙,偷偷瞥了一眼,只见林蒙和朱厚照都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那么……你可知,这胜利,是山地营的功劳。” “陛下英明,若非陛下设立山地营……” “这是继藩的主意。”弘治皇帝直言不讳。 “啊……”林景隆一惊,显得十分震惊,显然,他难以置信,但见皇帝神色认真,显然陛下不可能专门召他来,开这样一个玩笑。 一时间,原本忐忑不安的林景隆,眉梢微挑,心中狂喜欲狂,却拼命忍住笑声,深吸一口气,脸色憋得通红,却努力保持平静,缓缓说道:“是吗?噢,陛下教子有方,臣心花怒放。” 在历史的长河中,弘治皇帝的眉宇间似乎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愁。每当与林家父子对话,他总感觉像是拨开云雾,却始终难以触及那片晴朗的天空:“这是一份无上的荣耀,朕已恩赐林景隆之子,封为新建侯,自此,林家一门荣耀双全,实乃朝廷之幸,天下之荣。” 林景隆,这位历经沧桑的老臣,却以谦逊的姿态回应:“非也,非也,犬子林继藩能有今日,全赖陛下天恩浩荡,指点迷津。老臣心怀感激,反倒是陛下教子有方,才有了如此出类拔萃的英才,实令人敬佩。” 弘治皇帝的目光穿透了林景隆,落在了朱厚照的身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憋闷,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难以言说的沉重。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终究,对于林家这样的朝廷柱石,他不能不给予应有的尊重。 于是,他目光如炬,凝视着林景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这一切,皆因继藩自身努力,加之景隆先生悉心栽培。朕虽有一子,却未能如继藩般才智出众,此乃朕之遗憾,亦为朕之自省。” ……… 第181章 有功之人 在弘治皇帝的掷地有声的言辞中,林景隆的心海掀起了惊涛骇浪,怎能无动于衷? 他强压住内心的狂喜,深吸一口气,才诚恳地回应:“陛下过谦了,太子殿下之才智,早已如日中天。” 心中万般想借此机会自鸣得意,但他深知,在君王的宝座之下,自吹自擂便是大不敬。 弘治皇帝脸色微红,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暗暗责怪这对林家父子,真是让人难以亲近。 然而,皇帝的气度非凡,他稍作停顿,语重心长地说:“山地营此次立下赫赫战功,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稳固我云贵之地。此事非同小可,朕对你,便有更高的期许。今欲命你为贵州总兵官,即刻赴任,全权负责贵州军务,尤其是山地营的操练与粮饷,皆需卿家亲自督责。卿意下如何?” 林蒙跪地聆听,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深意。 山地营的辉煌胜利,已让皇帝对其刮目相看,它已然成为朝廷稳固西南的关键棋子。 而山地营如此重要,若非信得过之人执掌,怎能让人安心?林景隆既有云贵平叛的经历,又与山地营的创立密不可分,因此,任命他为贵州总兵官,既是对山地营的完全掌控,也是为未来推广山地营经验奠定基石。 林景隆喜出望外,连忙应道:“臣遵旨。陛下……” 话未说完,弘治皇帝便挥手道:“好了,退下吧。即刻准备,几日后便启程赴任,切莫延误。” 林景隆嘴张了张,终究未能说出更多,只得乖乖退下,心中却是愤愤不平。 弘治皇帝却觉得心中一阵闷闷不乐。 他仰望暖阁高高的房梁,再转向林蒙,再瞥一眼朱厚照,心中竟涌起一丝说不出的酸楚。 长叹一声,他埋头继续处理政务。 而林蒙,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了皇帝日理万机的一天。 尽管功勋赫赫,却要与那朱厚照这“人间渣滓”共患难,他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不甘。 双腿酸麻,他却只见朱厚照悠然自得。 “唉,太子殿下,真是老江湖了。” 林蒙趁弘治皇帝不备,偷偷将朱厚照的衣角塞入膝下。 朱厚照一见,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立刻学样,拽起林蒙的衣袖垫在膝上。 有了这小小的支撑,两人都感到无比舒坦。 弘治皇帝一坐便是多时辰,眉头紧锁,对堆积如山的奏疏显得极不满意。偶尔,他会活动一下筋骨,目光扫过殿角,似乎在寻找一丝轻松。 随着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步履沉稳地踏入大殿,他们似乎早已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三人行礼之际,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角落中的林蒙与朱厚照,宛如三头猎豹,警惕地捕捉着每一丝异动。 刘健面色如霜,仿佛大理石一般冷峻;李东阳却似闲庭信步,对角落的两人视若无睹;唯有谢迁,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似乎在暗自庆幸。 弘治皇帝眼神深沉,缓缓开口:“赐座。” 他语重心长,语气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沉重:“林蒙,赐新建伯,赐地五千亩,内阁即刻拟诏,表彰其立下的大功。” “是。”刘健点头,目光却在瞬间闪过一丝好奇,不禁再次瞥向林蒙的背影。 林蒙心中暗骂一声“晦气”,只觉得这回真是撞上了“霉运”的尾巴。 弘治皇帝眉头紧锁,继续道:“顺天府的奏报,各位爱卿都看了吗?” 刘健再次点头:“已阅,贼子实在猖狂至极。” “是啊。”弘治皇帝长叹一口气,情绪显得愈发低落:“丐帮竟敢流窜至京师……加之连日天灾,唉……这恐怕也是朕的失职……” 刘健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弘治皇帝所忧虑的。 “正是这连番天灾,给了丐帮宵小之徒可乘之机。他们四处散播妖言,引得无知小儿传唱,以致人心惶惶。” 林蒙闻言,心中警钟大作。 尽管他身处角落,却如同猎豹般敏锐,突然开口:“丐帮散播了什么童谣?” 君臣们纷纷侧目,目光如炬,齐刷刷地投向林蒙。 林蒙尴尬地挠了挠头,硬着头皮道:“陛下,臣想一探究竟。” 弘治皇帝焦虑万分,却并未作声。 刘健嘴角微扬,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赏,暗自思忖:这少年立了大功,陛下为何突然敲打他呢? 他轻笑道:“都是一些大逆不道之言……” 林蒙却愈发好奇,追问道:“刘公,还请赐教。” 刘健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还需赐教?” 但他仍保持着风度,淡淡道:“这童谣中说,冬天的寒霜,此时的大旱,都是上天降下的灾祸,因朝廷失德所致。” 林蒙瞬间恍然大悟,原来这矛头直指皇帝,这等流言蜚语已经传播开来,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所谓的童谣,实则暗藏杀机。 一方面,借助鬼怪之说来动摇朝廷威信;另一方面,却又可以借助孩童之口,广泛传播。若是朝廷追究稚童,反而显得过于小气。 天灾加妖言,朝廷如今可谓是四面楚歌。 很快,君臣们纷纷将目光从林蒙身上移开,继续讨论起来。 然而,解决问题的办法,似乎寥寥无几。 在这干燥的尘世中,仿佛唯有老天的泪珠,才能唤醒沉睡的大地。然而,今日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无情的蓝天高悬,吝啬地不肯洒下点滴甘霖。 弘治皇帝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或许是朕德不配位,惹得天怒人怨,但若是天意要惩戒,那便让这灾厄降临于朕一人身上吧,何必连累无辜的百姓?” 话语间,他的眉宇间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这样的心境,众人皆能感同身受。 自弘治皇帝登基以来,他如履薄冰,力图革故鼎新,勤勉于朝政,天下大事,无不悉心打理。每日晨昏定省,夜以继日地批阅奏折,无暇他顾,连亲子时光都成了奢望。然而,换来的却是连连天灾,它们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刃,随时可能割断他所有的付出与希望。 他疲惫地倚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沉默如一座巍峨的巨塔,承载着无尽的沉重。 “万死不敢辞,陛下。”刘健等臣子们跪地请罪。 弘治皇帝睁开眼,嘴角挤出一丝苦笑:“看来,连你们也只得万死了。” 这并非玩笑,而是深深的无奈。 刘健等人,是弘治皇帝的得力助手,是他们心中的股肱之臣,所有的决策,无不凝聚着君臣共同的智慧。然而,在这神秘莫测的天意面前,他们即便是竭尽全力,也只能徒呼奈何,只能用“万死”来表达自己的无力与绝望。 弘治皇帝无力地挥手,结束了午朝:“你们去休息一下吧。” 刘健等人无奈告退,而弘治皇帝则陷入了沉思,直至林蒙和朱厚照的出现,他才缓缓开口:“起来吧,都坐下。” 两人如释重负,颤颤巍巍地站起,坐下时心中尚有余悸。 弘治皇帝的目光落在林蒙身上:“你知道朕为何让你父亲远赴贵州吗?” “臣不知。”林蒙恭敬地回答。 弘治皇帝叹息道:“因为朕信任你的父亲。” 林蒙心中明了,弘治皇帝话中有话。 果然,弘治皇帝继续道:“那么,你知道朕为何要惩罚你吗?” 林蒙苦涩一笑:“臣也不知。” 弘治皇帝目光如炬,凝视着林蒙:“这是因为朕希望有朝一日,朕能像信任你的父亲一样信任你。做臣子的,稳重可靠固然重要,但你这油嘴滑舌,朕可以包容,但别人呢?你还年轻,总有一天要长大成人,若是无法成长,朕就只能帮你一把了。” 林蒙心中一凛,他明白弘治皇帝的良苦用心。 “只是,陛下……”林蒙忍不住脱口而出,“臣可是有脑残之症的啊……” 弘治皇帝一愣,脸色微微一变,仿佛刚刚才回想起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或许正是因为林蒙太过耀眼的表现,让弘治皇帝忽略了这一点。但现在,这个秘密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弘治皇帝心中炸开了花…… 在这片静谧的林中,林蒙的声音如同一股清风拂过,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无奈:“哎,这所谓的‘脑残之症’,简直就像是个顽皮的小鬼,专爱在脑袋上闹腾,让人油嘴滑舌,不过就是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臣虽想保持风度,不随意妄言,但身染重病,力不从心啊。” 弘治皇帝听罢,脸色复杂,既疑惑又尴尬,宛如被风吹过的湖面,波澜起伏。 病中之人,原本就应得到关爱,何况他林蒙还是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的功臣。然而,若因为病痛而偶有失言,竟被皇帝您如此计较,岂非连猪狗都不如? 弘治皇帝自诩品德高尚,自律甚严。此刻,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愧疚,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林爱卿,莫非是在戏弄朕?”他努力维持着威严,却难掩内心的不安,试图在这波涛汹涌的情感中,找到一丝理智的支点。 第182章 陛下英明神武 在深宫的幽深角落,林蒙以一副庄重而略显滑稽的姿态,仿佛一位戏台上的老生,绷紧着脸,对着弘治皇帝缓缓道来。 “陛下,臣虽久病,却深知医道,这脑残之事,岂能不知?臣自诩胆小,更不敢有半点欺君之意。” 他的眼神清澈得如同山涧清泉,那张俊朗的脸庞上,真诚的光芒熠熠生辉,让人难以窥见一丝破绽。 这一次,他在阴沟里翻了船,皇帝竟然以言语治罪,这简直是天理难容! 为了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林蒙不得不提前做好“预防针”,声明自己患有脑疾,有时言语不实,还请陛下海涵。 “……” 弘治皇帝闻言,面色瞬间凝重,心中或许有一丝微妙的羞愧在悄悄滋生。 纵然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却也难免人性的一面。他沉默着,不发一言,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紧锁定林蒙,那俊美的脸庞上,真诚与委屈交织,让人心生怜悯。 弘治皇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悔意。 一个年轻的晚辈,一个身残志坚的少年,立下赫赫战功,却反遭惩罚,这于情于理,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他眉宇间不经意间皱了皱,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对林蒙微微一笑。 “这一次,确实是朕的错。” 林蒙心中早已波澜不惊,他深知,这不过是皇帝的一次妥协,却也因此松了一口气。从此以后,他不仅可以畅所欲言,更能放手一搏。 朱厚照闻言,震惊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只能低头沉思。 他心中暗暗诅咒,为何自己就不是那位“脑残”呢? 弘治皇帝见林蒙沉默不语,心中暗喜,目光微敛,沉吟片刻,叹了口气:“你们退下吧,朕还有要事要处理。” 他的目光在林蒙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补充道:“林蒙,你该去为公主诊视了。” 林蒙起身告退,朱厚照也跟着起身,但弘治皇帝却脸色一沉,目光如炬,朝朱厚照一点,手指指向角落。 朱厚照是个机灵人,立刻明白了父皇的意思,脸色变得难看,瘪着嘴向林蒙求助。 林蒙早已溜之大吉,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朱厚照无奈,只能乖乖回到角落,噗通一声跪下,耷拉着脑袋,一脸的委屈。 然而弘治皇帝却不再理会他,低头沉思,心如止水,开始翻阅一摞摞奏疏。 即便外面烈日炎炎,这暖阁内却显得幽深而阴冷,门窗紧闭,昏暗的灯光下,皇帝的身影宛如一座雕塑,专注地阅读着每一份奏疏。 在角落里,朱厚照感到一阵空虚、寂寞,甚至有些心寒。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心哇凉哇凉的。 ………… 久违的公主殿下,林蒙心中充满了期待。 当林蒙踏入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刘嬷嬷如同嗅到腥味的猫,立刻谄媚地低下头,行了一礼。她早已见识过林蒙的非凡手段,深知惹不起,只好远远避开。 林蒙却不理会她的献媚,大步流星地坐下,那太康公主被他目光一扫,瞬间脸颊泛起淡淡的红霞,娇羞地抿了抿唇,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听闻公子凯旋归来,父皇龙颜大悦。” “公主的消息真是灵通得很。”林蒙内心暗叹,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谁又能想到,他此刻的腿还在隐隐作痛,那两个时辰的罚跪,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 他看着面前那个娇羞的公主,心中涌起一丝柔情,但很快被他理智地压制下去。他温和地开口:“公主殿下,您的气色真是好极了,让我瞧瞧。” 公主对林蒙的信任,源自于他们几次的亲密接触,早已知道他并非那种轻薄无耻之徒。虽然外界有关他的流言蜚语不少,但公主却因这些流言,对他生出了几分同情。 “林公子是个好人,为何外间却将他说得如此不堪?若他知道这些,不知会多伤心。” 然而,林蒙的厚脸皮,显然超出了公主的想象。 公主害羞地抬起那如桃花般娇艳的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与林蒙清澈的目光相碰,瞬间让她害羞得脸颊泛红。 林蒙认真端详着眼前这张精致的脸庞:“殿下,您竟然有雀斑呢。” “……” 公主羞愧地低下头,不愿让林蒙再看自己的脸。 林蒙却笑了:“我要给您把脉。” 公主无奈,只得伸出手。 林蒙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脉,发现公主的脉象竟然有些紊乱,不知是她生气了,还是紧张得不知所措。 林蒙收起手,朝公主淡淡一笑:“恢复得不错,很好。” 林蒙的医术高明,久病成医,这样的医生在世间实属罕见。 “好了,我该走了。”林蒙起身,准备离开。 公主惊讶地看着他:“这么快?” 刘嬷嬷眼神一闪,心中不禁有些无语,但她现在不敢干涉林蒙,只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林蒙回眸一笑,望着那美丽的大林公主。 “我有大事要办,下次再聊……” 太康公主心中暗自惊讶,大事?求雨?她不禁好奇地凝视着林蒙,只见他笑容满面地扬长而去。 太康公主脸颊通红,心中懊恼不已,身为公主,怎能如此失态?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地望着那英姿飒爽的林蒙。 “什么事?” 林蒙回头,微笑着回答:“求雨。” 在成化皇帝的明示下,宫中早已对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仙鬼怪之说嗤之以鼻。皇帝与张皇后在养育子女的过程中,尤其注重培养这种理性的思维。太康公主自幼便对此嗤之以鼻,对那些祈雨的“胡言乱语”嗤之以鼻。 她心中不禁有些无奈,和自己那位同样让人操心的亲哥林蒙一样,似乎总是有人让她忍不住皱眉。 ………… 朱厚照一瘸一拐地走出暖阁,太监们搀扶着他,步履维艰。然而,他的生命力旺盛,很快就将今日的不快抛诸脑后,兴高采烈地出宫。尽管腿脚仍感不便,但他的步伐却逐渐稳健。 午门外的朱厚照,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刚刚跨过午门,便看到林蒙站在那里,似等了许久。天色已渐昏黄,阳光并不炽烈,但连日的干旱让大地仿佛蒸笼,林蒙在这酷热中煎熬了半下午,衣衫早已湿透。 “好兄弟!老林……” 朱厚照眼前一亮,不顾在宫门候着的詹事府宦官,一瘸一拐地疾步上前。 “太子殿下,陛下可曾对你有所苛责?”林蒙笑眯眯地询问。 朱厚照顿时神情一暗,背着手,抬头望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不知何故,父皇近来对我颇有微词,我听说,女子到了一定年纪,脾气便会变得古怪,父皇平日里就有些扭捏,或许……他也染上了这等毛病。” “……”林蒙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心中暗想,若是皇帝有两个儿子,朱厚照还能活着,那可真是个奇迹,简直是作死。 “陛下还是十分关心殿下的。”林蒙劝慰道。 朱厚照吸了吸鼻子:“嗯。” 林蒙又笑眯眯地说:“殿下,你看,这鬼天气,连日干旱,已经成灾。林才殿下可曾听说?陛下为此忧心忡忡,竟有人造谣生非,真是令人忧虑啊。” “与我何干。”朱厚照撇撇嘴,面露不满之色,心中仍对陛下有所记恨。 林蒙不得不承认,朱厚照性格鲜明,至少表面上装装样子也未尝不可。 然而,林蒙显然比朱厚照更有责任感。他看着朱厚照,微笑着说:“殿下,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此时天降甘霖,陛下会如何?” 朱厚照闻言,不禁目光闪烁,对林蒙的话产生了兴趣,却又摇头说:“我又不是神仙,怎能求来雨?这跟我有何干?” 林蒙终于亮出底牌:“可我有一个师侄,他擅长祈雨。” 朱厚照干笑一声:“呵呵……你少骗我,本宫才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道士,一个道士就能祈来雨?” 林蒙严肃地点点头:“他可是专业人士。” 朱厚照犹豫了一下,心中却有些动摇,他对林蒙颇信任,但又觉得祈雨之事太过荒诞。 思虑片刻,他最终还是坚决拒绝。 哎呀,父皇若是知道了我的这番顽皮,恐怕是要把我吊在梁上好好教训一顿呢。不过,挨鞭子的又不是你,你总能巧妙地避过这场风波。这次,朱厚照我可是学聪明了。 林蒙阁下,您总是那么从容不迫,不紧不慢地教导我:“殿下啊,这雨若是能求自天而降,那陛下才会真正领略到您的忠孝之心,才会明白您是如何在背后默默为陛下分忧解难。再者,若是咱们真的能引来这场甘霖,那咱们俩就是立下赫赫功勋,哪怕求雨不成,到时候咱们就带着那个可恶的道士一同进宫请罪。就说我们一时糊涂,被那妖道所惑,如今已经悔过自新,陛下就算生气,想来也不会太严厉地惩罚咱们。” 第183章 祖先们赐予了我们生计之道 在命运的捉弄下,人难免会在挫折中汲取智慧。朱厚照这回可真是吃了个哑巴亏,痛定思痛,他在心底默默发誓,从此再不做那愚蠢的傻事,毕竟挨爹揍的滋味,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林蒙眼中,朱厚照这位太子爷却是他精心布局中的一枚棋子,怎能轻易让他缺席? 林蒙一番话出口,朱厚照瞪大了双眼,仿佛看到了天边最亮的星,然后他疑惑地盯着林蒙,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仿佛在自言自语:“这位道长,难道不是你的亲传弟子吗?” 老林这分明是找个替死鬼啊,竟然连自家的师侄都敢算计! 林蒙却一本正经地数着指头,计算一番后,才缓缓开口:“我那师侄、师孙,加上这位……嗯,算起来,一共二百六十七位。就算每天宰一个,今年过年之前,这名单也清不完。” 朱厚照一听,瞬间明白了老林的用心,他猛地抬头望向苍穹,那即将西沉的烈日仿佛在嘲笑他的无奈,炎热依旧逼得他汗如雨下。 就在这关键时刻,他咬了咬牙,神情坚定地宣布:“好,一切听老林的。啥时候祈雨?” 林蒙眉开眼笑,就知道这太子爷是抵挡不住诱惑的,赶紧接口道:“六月十七。” 六月十七,这是顺天府府志上铁一般的历史记录。 农民伯伯们,他们的生活,就寄托在老天的恩赐之上。 而林蒙,他却像是站在历史的长河中,操纵着这一切。 谁让老祖宗们如此热衷于记录,从天文地理到家族琐事,无不详尽无遗。古时农耕文明,农业是国家之本,因此史书开篇便记载了历法和农时,依据季节和天象的变化,讲述着历史的篇章。 一场大旱,足以让地方志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旱后的一场及时雨,更是被大书特书。 林蒙虽只记得个大概,但这出错率高达五成的概率,意味着他的师侄李朝文生死未卜。然而,林蒙却因此感到一阵热泪盈眶,牺牲一人,却能拯救万千百姓,他的师侄,真是英勇无比。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伟大?为了拯救苍生,不惜将师侄推入险境,佛曰:我的师侄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成大事者,难免有所牺牲。不牺牲师侄,就要牺牲无数百姓,哪怕世人指责,林蒙自认心怀天下,怎能对苍生置之不理,若是如此,还算什么人? …… 当晚,林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虽然封赏的圣旨尚未下达,但风声早已四起。 不得了了,林家的大事,怕是要震动整个京城了。 在古老的华夏,那些因军功而荣耀加身的世袭千户、百户,如繁星点缀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然而,公伯侯的宝座,却已许久未曾迎来新的封赏者。 此次,皇帝陛下倾尽国力,将贵州大捷的至高荣誉,实至名归地赠予了林蒙。 林蒙踏入家门,正准备踏上征途的林景隆,早已将昔日战友云集一堂。 今宵的林家,犹如节日般热闹非凡,欢声笑语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在这繁星点点的宾客中,林蒙仅识得一位英国公张懋。 酒席之上,杯盘狼藉,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而那张信,却像一颗不起眼的星辰,默默地站在张懋身后,不敢越雷池半步。 “儿子,你回来了!” 林景隆一见到林蒙,便双眼放光,脸上洋溢着慈爱的笑容,兴奋地招手呼唤。 “我的好儿子,快过来,叫叔叔,叫伯伯。” 他一边热情地介绍,一边发出爽朗的笑声。 “哈哈,不用拘束,这些都是你的叔叔伯伯,不必多礼。” 林景隆面色红润,精神焕发,林蒙不禁想象,他在这群人中,又吹嘘了多少自己的英勇事迹。 张懋凝视着林蒙,眼中的光芒与往昔截然不同,此时的他,不得不对林蒙刮目相看。 想当年,他在林景隆面前夸耀自己的儿子,而如今,对比之下,自己的儿子却如同一株枯萎的藤蔓,而林蒙却是扶摇直上,两人简直天差地别。 “哎呀,真是羞愧啊。” 他举杯痛饮,擦拭着胡须上的酒水,忍不住感慨道:“林家小子,真是出息了啊,老林,你真是个教子有方的大家,林家能靠军功立足,如今你的儿子又立下赫赫战功。” 说到这里,他情绪激动,猛地一拍酒桌,失望地说:“看看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别人立功,他却在地里刨食,真是辱没祖先啊!” 一声怒吼,他那粗壮的胳膊高举,就要揍张信。 林景隆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张懋,急忙劝解道:“老张,听我说,别打,儿子打了也没用,我有经验,这等事,只能慢慢来,哎哎哎,别打,张信贤侄,你出去,继藩啊,跟你张信兄弟出去走走。” 林蒙早已忍无可忍,拉着张信便走。 身后,林景隆还在劝慰:“说起教子,我老林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老张,你消消气,儿子是教出来的,不是打出来的,这教子,是一门手艺,靠打有什么用。” “哎,那是个不成器的狗才。” 而林蒙这边,拉着张信走出喧闹的酒席,走在昏暗的庭院中,那晒得黝黑的身体,几乎已经隐没在夜色之中,只能看到他那双闪烁的眼睛。 月光洒在古老的庭院,静谧中,张信如同雕塑般静默无声,他的身影伫立在庭院天井的边缘,仿佛与这夜晚融为一体。 林蒙原本并不想过多地干预他的沉默,但眼见张信似乎随时可能跃入深不见底的井中,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轻声安慰。 “张兄,何必让老父的醉言萦绕心头?他不过是酒后狂言,酒醒后便会忘却。” 张信却如古井之水,波澜不惊,他轻轻扬起一肩,淡然道:“我早已习以为常。” 林蒙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同情。 张信转过头,目光与林蒙交汇,竟意外地露出一抹温暖的微笑。 “我自幼便受父鞭策,家中马鞭,曾断落无数。他总希望我成才,因此我骑马、读书,一生似乎便只在这两者之间徘徊。” “林百户,谢谢你。” 张信突然道谢,林蒙心中一跳,仿佛听到了《卖拐》中范伟的经典台词,不禁有些尴尬,心想张信是否在讽刺自己当初的玩笑。 然而,张信接下来的话却让林蒙感到惊讶。 “不,我是真心感谢你。直到我来到西山,我才明白,人生不仅仅是骑马与读书。在那里,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原来我天生就是耕种的料。”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激情,眼神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渴望,嘴角也泛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我在搭建暖棚时,心中充满了喜悦,每盖上一块玻璃,我都在想,如何能让光线更充足,如何让烟道更高效。我爱移植参藤,爱切割参块,爱思考如何让西瓜更加甜美。” “我意识到,我的一生并非注定与读书和骑马为伍,我该追求的是我真正热爱的事物。林百户,是您让我明白了人生的真谛。” 林蒙凝视着张信,在他谈论耕种时,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在这片黑暗中,他的眼神如同宝石般璀璨。 这是一个被读书与骑马束缚的农业奇才。 林蒙看着张信,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 与此同时,在王家,王守仁已连续两天未曾进餐。 他枯坐在书房中,眼神空洞,唯有送来的茶水,才能让他勉强抿上一口。 他始终无法参透知行合一的深层含义,更无法理解欧阳志等人为何能超越自己。 当初对皇帝的调侃,不过是一时戏言。如今,他终于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句玩笑。 当圣旨传颂着贵州的辉煌战果,那是一场山地营的壮丽逆袭!而这场大捷的背后,竟是一群山地勇士的赫赫战功。 然而,为何这灵感的光芒,竟未曾闪现于他的心头?他自幼习武,驰骋疆场,师从林士,精通武艺与地形,博览兵法,足迹遍布边陲,为何独独忽略了这个关键因素呢? 林蒙,这个名字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照亮了他的征程,却也如同巨大的阴影,将他仅存的一丝信心吞噬殆尽。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眉头紧锁,思绪如潮,内心却始终燃烧着一个坚定的信念……揭开谜团,势在必得! 第184章 暗中布局 众志成城,蓄势待发,一场盛大的祈雨仪式即将拉开帷幕! 在这关键时刻,朱厚照与林蒙携手密谋,将神秘道士李朝文请下山,共赴这场关乎天地的宏大使命。 李朝文,这个平日里逍遥自在的道士,如今却成了众矢之的。观中传闻四起,道经不信,道士之名却被迫戴上。面对太子的召唤,他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不禁调侃道:“这位高人,真是‘高’到让人看不清啊。” 林蒙哈哈一笑,半真半假地回应:“殿下,高人往往不按常理出牌。” 李朝文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仿佛下一刻便会跪地求饶。然而,在这紧张的氛围中,他竟然在朱厚照面前硬着头皮挺直了腰板,仿佛要一展身手。 “小道……小道不擅祈雨,但……但定会竭尽全力,不负殿下所托。”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心中不禁感慨:这李朝文,还真是个有趣的角色! 而在这紧张筹备的背后,京师上空笼罩着连日干旱的阴霾。童谣四起,谣言弥漫,人们纷纷猜测着天意,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 刘健忧心忡忡,向皇帝进言:“陛下,切莫让妖言惑众之人乘机作乱。”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祈雨仪式能否成功,能否驱散旱魃,恢复万物生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而这场惊心动魄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在暗流涌动的宫廷深处,那些暗中挑拨的阴谋家,似乎总能神出鬼没,难以捉摸。一旦厂卫的爪牙们展开对妖言惑众的“乱党”的围剿,历史往往告诉我们,真正的幕后黑手早已如狸猫般溜之大吉,留下的却是那些热衷于传播流言的市井百姓,以及天真无邪的孩童,他们无辜地被卷入了这场政治的风暴! 然而,这样的结局,不仅无法平息这场风波,反而可能点燃更猛烈的火焰。 午后的内阁,刘健刚刚小憩片刻,便有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宁静,一名宦官慌张地跑来:“刘大人,大事不好!陛下紧急召见,速速前往暖阁!” 刘健心头一紧,这京城的局势,就如同一触即发的干柴,稍有不慎,便会燃起熊熊烈火。他来不及整理衣冠,脸色铁青,与李东阳等人火速赶往暖阁。 踏入暖阁,弘治皇帝的脸色比寒冰还要冷峻,目光如炬地扫过他们,随即对锦衣卫的牟斌怒斥道: “祈雨?祈个鬼雨!太子也敢与那些邪教勾结?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谈?” 弘治的目光如同利刃,直刺牟斌,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牟斌早已吓得汗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解释: “臣该死,事先毫无征兆,只是后来偶然发现一些线索,不敢拖延,立刻上报,才发现太子殿下竟然请来了道士,意图祈雨……” 弘治皇帝怒火中烧,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怒吼道: “寻常百姓迷信淫祠尚可宽恕,可太子身为储君,竟也与这些邪教为伍……” 所谓的淫祠,并非字面意义上的淫乱之所,而是指那些未经官方认可的庙宇和道观,往往由民间自发建立,供奉着土地公、龙王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神只。在历代王朝,这类场所都是朝廷严令禁止的,生怕百姓被这些场所中的迷信活动所蒙蔽,甚至被煽动起反叛之心。 而淫祠最显着的特征,便是各种迷信的仪式,其中祈雨便是其中之一。 在朝廷眼中,官方主持的祈雨仪式或许只是一种与天沟通的仪式,但非官方的祈雨活动,却往往隐藏着更深层的阴谋。 弘治皇帝愤怒的是,朱厚照祈雨本无可厚非,但此举却显得过于荒唐,甚至可能将局势推向更加危险的边缘。 祈雨之事,十祈九不准,若祈雨不成,岂不是更加火上浇油?这不是在暗示朝廷失德,遭受天罚吗? 太子此举,简直是在自寻烦恼,乱中添乱。 这些时日,因旱灾和民间无知的谣言,弘治皇帝已是忧心如焚,夜不能寐。此刻更是怒火攻心,脸色铁青,几乎要窒息般地怒斥牟斌,要求他如实交代所知一切。 在那遥远的龙泉观中,有一位名叫李朝文的道士,他的名字在道门中如同一柄锈迹斑斑的利剑,鲜少有人提起。私下里,我细细调查了他的过往,却发现他的声名狼藉,竟有传闻称他贪婪无度,觊觎观中产业…… 弘治皇帝的脸色如同被夜色侵蚀的纸张,瞬间变得苍白,连带着身躯也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 又一个沉溺于道人虚幻世界的人,先帝如此,如今连自己的皇子也……他只觉一股深深的寒意从心底涌起,那炼制仙丹的术士、那所谓的祈雨法师,宛如梦魇般缠绕在他的心头。 一时间,他竟紧闭了双眸,心中的唯一骨肉,怎能…… “然而……我竟还探得,新建伯林蒙似乎亦深陷其中,他才是这场阴谋的真正推手。”牟斌沉吟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如实禀报。 “你说什么!”弘治皇帝的眼眸猛然睁开,如同被惊醒的雄狮,锐利地盯着牟斌,声音冷冽如冰。 牟斌心头一跳,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他一向以冷酷着称,但在此刻,他却如同一只温顺的羔羊。 “臣说的是,此事背后,还隐藏着新建伯。”牟斌小心翼翼地回答。 刘健心中一紧,却见弘治皇帝的怒火似乎有所缓和,尽管面上依旧怒容满面,但脸色却不再那么可怕。 “是林蒙暗中策划的?”弘治皇帝语气中带着一丝深不可测的探究。 “是。”牟斌坚定地点头。 “噢。”弘治皇帝淡淡地应了一声。 在这短短的瞬间,弘治皇帝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喜怒之色,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然后缓缓说道:“此事还需继续深究,看看他们究竟在玩弄什么花招。” 牟斌一愣,感觉自己仿佛听错了什么。在供出林蒙的那一刻,他心中其实有些忐忑,一旦皇帝得知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林蒙的结局恐怕是难以挽回。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臣……遵旨。”牟斌答应得无比坚定,只是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林蒙这般的智谋之士,陛下为何突然转变态度?难道……陛下是在暗中布局? 无论如何,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深知,皇帝的任何态度转变都值得深思熟虑。 待牟斌退下后,弘治皇帝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缓缓抬起眼眸,望向刘健等人,缓缓开口:“你们也有儿孙吧。” “是,陛下。”三人齐声回答。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然后缓缓说道:“你们有儿孙,朕也有,而且朕只有一个儿子。为何这个不肖之子,总是让朕如此忧心忡忡。罢了,就先静观其变,看看他们又要玩出什么新花样。朕猜想,他们明面上祈雨,实则恐怕是暗藏玄机。毕竟,林蒙这样的智计之士……” 刘健听后,不禁啼笑皆非,却也是若有所思地点头赞同:“陛下说得极是,林蒙恐怕不会轻易让殿下涉足这等荒唐之事。” 在深宫的静谧中,弘治皇帝的脸上,那层久经风雨的平静之色终于缓缓褪去,只留下眼角深处,那缕难以掩藏的忧虑如幽灵般游荡。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那股愁绪沉甸甸地压在心间,不由自主地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头的文卷,声音低沉而有力。 “今日召集诸位,乃是因为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急报一桩血案——昨夜,巡逻的锦衣卫队伍遭遇不明袭击,英勇战死四人!” 刘健等朝臣的面色瞬间凝重如山,心头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来,果然,暗流涌动的危机已经悄然逼近。 那些暗中蠢蠢欲动的乱臣贼子,显然是忍无可忍,见朝廷对谣言置若罔闻,便迫不及待地出手了。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朝廷陷入恐慌,四处抓捕乱党,从而激化民怨,一石二鸟。 连续数月的大旱,使得无数百姓心生恐慌,宁愿信奉虚无缥缈的鬼神,也不再信任朝廷的任何举措。 刘健的脸色阴沉得如同一片乌云,而弘治皇帝,则眉宇间笼罩着深沉的忧虑,他那凝重的表情,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深宫之内,危机四伏,风雨欲来。 第185章 求雨 在古老的詹事府,祭台已巍峨矗立,如同巨龙之背,威严而壮观。其下,柴火堆积如山,仿佛是一座火山,蓄势待发。 朱厚照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决心:“此番祈天,非得动真格不可。若李道人不能唤雨,那便让火焰燃烧,将祈愿献给尊贵的龙王爷。” 早在数百年的风尘中,太子朱厚照便深谙激励之道,林蒙不禁对此赞叹不已。 李朝文的眼泪再次决堤,尽管泪水早已干涸,但在这惊天动地的真相面前,他的心仿佛又涌起了涟漪。 林蒙仰望那高达十丈的祭台,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天空之巅,引人瞩目。 朱厚照与他并肩而立,目光穿透云层,凝视着那片毫无雨意的碧空,不禁疑惑:“这样的天,真的会降雨吗?” 林蒙坚定地点头:“当然,我们必须坚信李师侄的决心,他甚至愿意以生命为注。” 朱厚照无奈地叹了口气:“杨师傅和王师傅恐怕要气得跳脚了。” 杨廷和与王华,这两位詹事府的顶梁柱,如今恐怕是心急如焚,怒火中烧。 林蒙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们的愤怒,与他何干? “听闻王师傅忧心忡忡,似乎是他儿子遭遇了不幸。” 王守仁?林蒙不禁有些困惑,这王守仁又要玩什么新花样? “据说他患了癔症。” “噢。”林蒙干笑几声,他对王守仁的了解告诉他,这癔症肯定是无稽之谈,他估计这位王圣人又在沉思宇宙奥秘了。 “老林,我觉得……”朱厚照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明日的祈雨恐怕……会有变故……” 林蒙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我的朋友,生死何惧?我们是盟友,同甘共苦。” 朱厚照却嗤之以鼻:“你那逃跑的把戏,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呃……”林蒙脸颊微红,却坚称:“我绝非那种人,殿下何必如此质疑!” ………… 在遥远的龙泉观,京城的风云变幻已悄无声息地传到了这里。 一位道人悄悄地踏入张朝先的居所,低声耳语了几句。 张朝先冷笑一声,连眼角也不曾动弹,只是淡淡地问道:“天正,你瞧这天气,何时才能有雨滴落下?” 在这古老的龙泉观中,天正道人忧心忡忡地禀告:“师父,旱魃肆虐,已过两月,天际依旧沉寂,无雨滴落下。” 张朝先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李朝文那家伙,走投无路,狗急跳墙,贪污观中财物,成了龙泉观的败类。他明知一死,却还妄想逆天而行,企图借祈雨扭转乾坤,真是痴人说梦。” 话语落下,他竟狂笑不止,那布满皱纹的面容,尽是讥诮之色。 “这样的废物,竟敢与我较量?就凭他,也配?这苍天岂是随意呼唤就能降雨的?” 张朝先越想越觉得好笑,心想李朝文求雨,无疑是天方夜谭。 他悠然自得地坐在窗前,眺望着玉泉山的壮丽景色,心头的忧虑顿时烟消云散。 他悠然开口:“再去京中送上一笔银子,让礼部道录司主事赶紧革除李朝文的道籍,哈哈……祈雨,这简直是笑话。” “是……” …… 祈雨仪式即将拉开序幕,整个京师仿佛炸开了锅。 东宫高墙之内,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巍峨耸立,金光闪闪,蔚为壮观。 街巷间,人们纷纷议论着这个消息。 然而,林景隆却即将踏上征程。 他心中万般不舍,舍不得儿子,舍不得在京城的欢声笑语,舍不得那些曾经的战友。 但林景隆明白,贵州之行势在必行,不仅是因为皇帝的圣命,更因为林家靠刀光剑影,浴血奋战,才赢得了今天的家业。 他不能辜负先辈们的付出,他要为儿子挣得更广阔的前程,走的是先辈们的路,留下的却是子孙们更深的恩泽。 林景隆没有过多犹豫,毅然决然地启程。 随行的,都是他在军中挑选的忠诚老兄弟,那些在林家过年时,捏着林蒙瘦弱的胳膊,纷纷评价的老人们。 他们或许在战场上已力不从心,但在军中磨砺出的技艺,却是练兵的好手。 运河码头,几艘乌篷官船静静泊于水面,亲兵们已提着行囊,登上官船。 当林景隆轻手轻脚地离开,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林蒙的梦境,仿佛生怕惊扰了那沉睡中的少年。在他心中,儿子如同初升的太阳,是林家未来的希望,他梦想着儿子能繁衍后代,为林家续写辉煌,生生不息。因此,林景隆不敢有丝毫打扰。 林景隆心中怀揣着深沉的父爱,回首那座熟悉的京师,他的目光穿越了高墙深院,仿佛能触摸到家的温暖。而此刻,林蒙的五个弟子,天未亮便已起身,他们深知师尊即将远行,作为晚辈,怎能不前来送行? 唐寅等五人恭敬地跪地,口中低声呼唤:“师公,请保重。” 林景隆长叹一声,轻拍他们的肩膀,深情地说道:“孩子们,你们的心意,我都感受到了。” 想起这些年轻学子们踏入林家的艰辛,林景隆心中不禁一阵酸楚,这份苦涩,唯有他自己能懂。 五个弟子静静地站立,仿佛他们的内心比石还要坚毅。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个脚夫路过栈桥,低声议论:“听说新建伯,那位刚刚荣封的英勇之人,要和太子一起祈雨呢。” “祈雨?真能成功吗?” “看看这天空,怕是难有雨滴吧。” “要是祈雨不成,岂不是成了一场闹剧?” “嘘,别说了。” …… 他们的声音虽低,却逃不过林景隆的耳朵,他的老脸瞬间泛起了红晕,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否意味着他们要成为别人的笑柄? 林景隆不禁望向唐寅等人,以为他们也会与他一样焦虑,却见他们面无表情,仿佛未受丝毫影响。 林景隆暗自点头,这些年轻人,真有几分气度,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果有大将之风。 “走吧。” 他深情地望了一眼京师,坚定地踏上了栈桥,留下一个伟岸的背影,留给五个师孙无尽的敬仰。 ………… 在远方,林蒙遥望着码头的方向,目光穿透了雾气,寻找着父亲的船只。那艘船已经驶离了码头,渐渐消失在下游的水面。 其实林蒙早已醒来,只是不忍目睹父子离别的一幕。目送着船只远去,林蒙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依旧晴朗无云,林蒙心中不禁有些忐忑,暗自祈祷。 这雨,会下吗? 他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不安,却又迅速驱散。这个时候,他只能相信自己。 最重要的是,要对师侄充满信心! 次日清晨,晨光熹微,林蒙便来到了詹事府。 朱厚照却捧着历书,眉头紧锁,一见林蒙便焦急地招手:“哎呀,不对呀,今日非吉日啊。” 祈雨自然要有好日子,朱厚照显然信心不足,愁眉苦脸,历书上明明写着——“大凶”。 林蒙看着朱厚照的焦虑,不禁微笑安慰:“放心吧,放心吧,我们这是佛系祈雨,顺其自然。” “……”朱厚照脸色突变,手中的书籍如同一只受惊的鸟儿,从他指间滑落,那双原本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眸,此刻却放大到几乎能吞没一切,死死地盯着林蒙,一股强烈的杀意仿佛要从他的瞳孔中喷薄而出。 “你这佛道不分,是存心要本宫命丧黄泉吗?” 林蒙见状,急忙倒退几步,那张俊朗的脸庞上泛起一丝轻松的笑意。 “殿下,这可是佛道双修之术,关键时刻,还请殿下莫慌,咱们这就开始吧。” 朱厚照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宛如置身于未知的深渊,心中暗骂,这分明是推他下水的大坑啊! 此刻,詹事府高台之下,官员们与宦官们纷纷云集,以杨廷和、王华等人为首的官员们抬头仰望,那高台之巅以及被五花大绑、泪流满面的李朝文,无不让他们心生惊愕,内心一片混乱。 而刘瑾等人,却露出好奇之色,毕竟太监们对这些玩意儿向来深信不疑,于是纷纷掩嘴低语,窃窃私语声在空气中弥漫。 不仅东宫之内,连东宫之外,早已是人头攒动,无数人隔着高墙,远远地眺望着詹事府内的那座高台。 据说……午时将至,一场盛大的法事即将上演,届时,神明将赐下甘露,祈求福祉。 因此,众人无不屏息以待,心中充满了期待。 第186章 风雨将至 朱厚照与林蒙已悄无声息地抵达高台之下,只见李朝文在那悲痛欲绝,哭声震天,简直将那修道者的风范抛诸脑后。 林蒙眼角一翻,上前一步,一脚踹向李朝文,清澈的眼眸中透出愤怒,斥责道: “丢人现眼,你还有点修道者的样子吗?” 李朝文顿时止住哭声,深吸一口气,似乎已意识到,今日之事,无论结果如何,都已无法回头。 他仰望烈日如火,天空中却不见半点云彩。 这毒辣的阳光,怎会有雨? 他心中恐惧,恐怕连死的机会都没有…… 李朝文又陷入绝望,但此时此刻,他似乎也明白,唯有放手一搏。 在林蒙的示意下,身后的禁卫为他解开了束缚,宦官们匆忙为他披上道袍,递上桃木剑。 一位同情的禁卫官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别怕,神明在上,定会保佑你……” 李朝文感激地看了禁卫一眼。 林蒙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幕,心中不禁烦躁,太子殿下的组织能力果然不行,时辰紧迫,却还有这么多疏漏。 他目光转向那位安慰李朝文的禁卫,冷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禁卫苦着脸回答:“卑下肖静腾。” 林蒙嘴角一勾,说道:“这名儿好,大吉大利。肖静腾,我很欣赏你,来来来,将他绑起来,吊在坛下,若求不下雨,便将他烧了祭天。” “啊……”肖静腾一听,差点昏厥,连忙颤声求饶:“我有八十老母,下有……” 林蒙脸色一沉,冷声下令:“吊起来!” 周围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林蒙抱臂而立,没有做声,眼中却透出一丝决绝。 他明白,这样做是必要的! 这是林蒙为自己想好的一道保险,肖静腾身为禁卫武官,若真求不到雨,太子殿下震怒,必然要将李朝文烧死,但若有一个禁卫武官也被吊在高台上,那些得到命令的禁卫们自然会想方设法求情。 他林蒙,永远站在正义的一边,从不欺凌弱小。 肖静腾哭天抹泪,高喊饶命,却不得不被面带难色的袍泽吊了起来。 林蒙朝李朝文微微一笑,提醒道: “师侄,快登台吧,时候不早了。相信师叔,你一定能求到雨的!” 林蒙记得,这雨的记录时间是在午时,但具体是午时几分,却无从得知。 此刻的李朝文已不再哭泣,只是整个人毫无生气,垂头丧气地登上高台,跌跌撞撞地站稳,眼中几乎要晕过去。 这高台上的风势猛烈,吹得他的道袍猎猎作响,他吓得脸色苍白,心中更是恐慌,这恐高症,真是要了他的命。 翻过层层人潮,眼前顿时热闹非凡,遥望东宫高墙之外,人潮汹涌,犹如海浪翻腾。 李朝文脸色苍白如纸,身体颤抖不已,随即,他放声大哭,悲痛欲绝。 高台之高,让人望而生畏,加之风势猛烈,他的哭声在上头回荡,却显得模糊不清,竟让人误以为是在吟诵经文。 林蒙昂首挺胸,对朱厚照戏谑道:“殿下,你看我这位师侄,活脱脱一位神仙降世。” 朱厚照仰望晴空万里,忧虑地叹道:“瞧这天气,倒是真不像有雨的样子。” “咱们要有信心。”林蒙装作胸有成竹,实则心中忐忑不安。 两个月来的干旱,早已让人心浮气躁。 城内尚可,但城外的农户却颗粒无收,他们忧心忡忡,不知如何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看着那龟裂的土地,为了争夺水源,人们甚至发生数百人的殴斗,一次死伤七八个青壮,已是家常便饭。 人,一旦陷入绝望,自然会抱怨朝廷和官府的不公。 在东宫之外,无数的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纷纷前来观看这场闹剧。 流言蜚语依旧在人群中肆虐:“皇帝失德,太子殿下荒诞不经,若是天公作美,怎会连续两个月滴雨未下。” “国家将亡,必有妖孽作祟。” …… 林蒙的五位门生也纷纷赶到,他们无法进入东宫,只能在街巷远眺那巍峨的东宫院墙。 高台上的人影模糊,但唐寅等人却听得那些流言,心中满是苦涩。 求雨无望,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太子呢? 他们伫立不动,表情僵化,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 王守仁消瘦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身边,他听到了动静,赶来与欧阳志五人并肩而立。 在这喧嚣的环境中,唐寅注意到了王守仁,颔首示意,王守仁也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他们不信神仙鬼怪,自然也不信那所谓的祈雨。 他们来到此处,各自怀揣着沉重的心事。 …… 只见李朝文在高台上施展法术。 转眼间,已至午时。 太阳炙烤着大地,他已是汗流浃背,泪水早已干涸,连汗水也似乎蒸发一空。 李朝文感到浑身无力,仿佛要虚脱。 台下的林蒙焦急地等待着。 朱厚照显得格外焦虑不安,搓着双手,神情焦急。 远处的杨廷和王华瞪着他们,恨不得将林蒙生吞活剥。 林蒙见时机已到,突然拉了拉朱厚照的袖子。 “做什么?”朱厚照惊讶地看着林蒙。 林蒙低声说道:“殿下,是时候了。” “泪水为何夺眶而出?”朱厚照瞪大了清秀的双眸,脸上写满了疑惑。 林蒙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缓缓向朱厚照解释:“殿下仁爱百姓,眼见骄阳似火,天空却吝啬雨滴,作为太子,您怎能坐视不理?爱民之心,怎能不化作泪水?” “可是,我……真的哭不出来。”朱厚照苦笑,觉得林蒙的话虽在理,但哭泣却非易事,岂是喝水那般简单? 林蒙望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朱厚照,你平时在父皇面前那般演技,难道今天就要束手就擒?” 这一次祈雨,非比寻常。这不仅仅是为了李朝文,更是为了太子殿下您,彰显您的仁爱之心。 外界的流言蜚语,朝廷的恶意中伤,都是瞄准了皇帝和太子的。古人讲究心诚则灵,祈雨之事,若您不表现出对百姓的关爱,只会被认为是荒唐之举。 但若您说这祈雨并非迷信,而是出于对百姓的深厚情感,那……便是另一番景象了。这是赤子之心,是道德的楷模。 自家兄弟,岂能坐视不管?这场祈雨的荣耀,李朝文、林蒙都抢不走,只有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英雄。 林蒙认真地看着朱厚照:“若此时陛下在场,雨求不得,殿下会如何自处?殿下,想想平日里父皇是如何宠爱您,您心中怀揣着宏图大志,不是也有希望让世人刮目相看的一天吗?殿下,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林蒙从袖中悄悄递出一字条,轻放在朱厚照掌心。 朱厚照感受着字条的温热,那是林蒙早已准备好的,一直藏在袖中。 “老林……”朱厚照眼眶泛红:“你总是这么懂我。” 他迅速地抓住林蒙遮挡的瞬间,展开字条,里面的内容简单明了,显然是林蒙为他量身定做的。 朱厚照将字条吞入腹中,泪水如泉涌。 他猛地捶胸,胸口砰砰作响,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天哪!” 高台上的李朝文,手法如何,无人得见。 但这一声天哪,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杨廷和、王华,无数詹事府属官们不约而同地注视着这一幕。 太子殿下的泪水,犹如磅礴的江河,滚滚而出。 他天生就拥有着奥斯卡金像奖的潜质。 朱厚照继续捶胸,胸口砰砰作响。 “不要拦我!”他怒吼一声。 林蒙毫不犹豫地一把将朱厚照紧紧抱住,心疼地劝慰道:“太子殿下,冷静些。” 朱厚照的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滑落,嘶吼声犹如狂风中的狼嚎:“苍天无情,视众生如草芥!两个多月来,旱魃肆虐,颗粒无收,灾情如山岳压顶,我身为太子,上不能替父皇解忧,下不能抚慰百姓心田。今日祈雨无果,我……宁愿一死了之!林蒙,别拦我,让我去赴这九泉黄泉,一了百了……” 那“死”字,拖长了五个音节,尾音如夜莺悲鸣,久久回荡在耳畔。 “殿下……”林蒙紧紧将朱厚照抱在怀中,声音急切:“殿下切莫意气用事,有话好好商量嘛!” 朱厚照就像一头狂怒的雄狮,几次险些挣脱林蒙的束缚。若真挣脱,后果不堪设想,难道朱厚照还能就此停下脚步,让林蒙重新将他紧紧搂抱,然后再次投身死亡的怀抱吗? 林蒙也用尽全力将他抱紧,心中不禁暗暗咒骂:“这孩子,真是执着得让人心疼!” 第187章 风雨交加 在这高台之巅,瞬间凝固的空气仿佛能听到心跳的回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定格在原地! 朱厚照那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露出了迷茫的疑惑。 “这到底是要闹哪样?” 朱厚照,这个戏精本精,此刻眼泪横飞,如同一出悲情戏码的主角,他的哭声惊天动地,颤抖的身躯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哀伤,仿佛他失去了生命中最为珍贵的东西——不管是刘瑾的宠爱,还是一条忠诚的犬。 林蒙感觉自己仿佛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压垮,肩膀几乎要承受不住这份重量。 “天哪!”朱厚照的哀嚎如同马景tao的热情演唱,林蒙的脸色涨得通红,拼尽全力将他紧紧抱住,生怕这情绪的洪流将他冲走。 “若苍天要降罪于大明,就让我以死谢罪吧,愿百姓安康,苍生无恙……” “安康?”林蒙一时之间脑子短路,那双明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震惊地盯着朱厚照。只是那一瞬间,他恍然大悟。 朱厚照啊朱厚照,你这是照着剧本背台词呢?还搞错了字眼,不是“何幸”,而是“何辜”啊!你这是在庆幸雨水两个月未至,还是在祈求上天的惩罚? 就在林蒙愣神的功夫,朱厚照的情绪像是脱缰的野马,再次爆发。 “若我以死明志,换取天地降雨,今日我便以身试命。” 林蒙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能阻止住朱厚照的冲动,他已经领先了自己一个身位。这可不行,不是演戏吗?林蒙心头一紧,急忙加大力量,将他牢牢抱住。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刘瑾等宦官们如梦初醒,他们像疯了一样冲上前去,有的抱住朱厚照的大腿,有的拉住他的手,有的拦腰抱住,有的痛哭流涕,有的甚至跪地哀求。 “殿下,殿下啊,您是储君,是大明的未来,您不能这样啊!殿下一旦有失,我们这些奴才可怎么活啊?” 一时间,哀嚎声和求饶声此起彼伏,震撼着每个人的心灵。 “……” 杨廷和与王华依旧处于蒙蔽之中,他们身后的属官们也都呆若木鸡,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 太子今日的表演,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们看着朱厚照,心中五味杂陈。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究竟是真情流露,还是又一场精心策划的闹剧? 若是真心,尽管太子胡闹,但这颗心却是真的,为了百姓苍生……可什么时候,太子殿下有了这样的觉悟? 但若是新的把戏,杨廷和和王华宁愿一头撞死在高台上,也不愿再待在詹事府里。 最让他们头疼的是,他们永远无法分辨这其中的真假。 在皇城深处的阴影中,林乃,那位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他的名字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人敢轻易触碰。你无法将他囚禁于铁窗之下,更不能施以严刑,甚至,连怀疑他的勇气都难以寻觅。太子,储君,也是未来的君主,君臣之间,等级森严,质疑太子,便是挑衅天威。 于是,这或许是真相,或许只是幻影,但无论如何,它已然成为不可抹灭的现实。 杨廷和,那位威严的朝臣,面对此情此景,立刻展现出他的忠诚与机智,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泪如泉涌。 “殿下,万万不可!殿下您是国家的柱石,是黎民百姓的庇护,若您有失,那便是臣的罪孽,请您赐死,臣愿以身殉国,以报殿下如父如子的恩情。” 他重重地磕头,行着最深的礼仪,身为臣子,他怎能在这关键时刻无动于衷? 紧接着,他仿佛真的要追随而去,但在这詹事府,他的情分似乎并不深厚,众人皆忙着簇拥太子,对他的悲壮誓言,竟无人理会。 杨廷和,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明白,他不过是一粒尘埃,在权力的巨轮下,显得如此渺小。于是,他再次做出悲愤欲绝的姿态,扑倒在地,哀嚎着:“殿下……您的赤子之心,定能感动天地,殿下啊殿下……” ………… 而这一切,台下的李朝文一无所知。在这高台之上,他心惊肉跳,呼吸急促,眼中含泪,抬头望向苍穹。 阳光依旧炽烈,甚至能刺痛人心,但天空中,却有着层层乌云在涌动,李朝文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样的天气,为何会有雨? “师叔,你这是何其残忍,我李朝文是遭了何等的冤孽,上辈子犯下了多少罪孽,今世才得到这样的报应。” 烈日下,李朝文汗如雨下,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老大,他仰天长啸:“小道有何罪,天降此劫?今日我李朝文必死无疑,若老天有眼,便一并收了林师叔吧!” 话音刚落,天边猛地一声惊雷炸响。 李朝文下意识地趴在高台上,tun部高高拱起,他捂着耳朵,闭上了眼眸,不敢直视眼前的恐怖景象,此刻的他,已是六神无主。 “天哪……难道真要天雷降临,击杀师叔?” 又一记惊雷炸响,李朝文忍不住睁开了眼眸。 “咦?”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四周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一致地打了个寒颤。 天哪! 这是真的要下雨了吗。 李朝文几乎要窒息,嘴角微微颤抖。 师叔,您对我何其不公。 就在这时,天边乌云滚滚,仿佛千军万马般遮天蔽日而来。 李朝文几乎要晕厥,嘴角微微抽搐。 轰! 震耳欲聋的雷声再次响起,台下,林才的争吵戛然而止,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 朱厚照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如同被突如其来的风暴吞噬,浑然不知世间已陷入怎样一片混乱。宦官们如同失去了控制的狂潮,七手八脚地拽着他,抱住他的双足,甚至紧紧搂着他的腰身,试图阻止他的前行。 然而,就在这一刻,所有的慌乱都戛然而止,众人如被定身术术法,紧紧相拥,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静止不动。 唯有那阵突如其来的风,轻轻拂过,卷起地面的尘埃,轻轻摇曳着每个人的袍角。 林蒙张口欲呼,声线却因恐惧而凝固在喉咙间,只余下一阵战栗。 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如同一股狂怒的潮水,疯狂地翻涌。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惊雷炸响,仿佛天穹都在颤抖,瞬间,天地变色,电闪雷鸣。 “我的天啊!” 林蒙心中猛地一震,喃喃自语,仿佛祖先们真的赐予了他这顿盛宴。 雨,居然真的下来了! 他的眼中涌动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泪光,激动得几乎要哭出声来。林蒙心中暗喜,他林蒙,这下可真是吃定了祖先们的恩赐。 这便是史册,从国史到府史、县史,乃至家族史,都记载着今日午时降雨的奇事,而此刻,午时的雨,如约而至…… 那依旧匍匐在地上的杨廷和,痴痴地仰望天空,连假装的镇定都已全然丧失。 王华默默地抬头,不发一语。 所有人纷纷仰首,没有人关心是否该收起衣物。 他们只是凝视着苍穹,不知何时,人们对于这场雨,竟有了如此深的渴望。 大雨尚未降临,但雷电已经铺天盖地而来,乌云翻滚间,一条银蛇般的闪电瞬间划破长空,那璀璨如烟花般的光芒之后,一切又回归沉寂与黑暗。 “下……下雨了……” 被悬吊在高台上的肖静腾泪流满面,他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童。 而现在…… 他仰天大笑,泪水中带着释然:“老天爷终于垂怜我肖静腾……” 众人仰头望天,而在东宫之外,无数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不可思议地凝视着天空的奇观。 有人颤抖着,泪流满面。 雨,终于下来了。 “感谢天老爷的恩赐!” 有人放声悲歌,却似乎在欢庆。 紧接着,有人扑倒在地。 面对这神迹,除了虔诚地顶礼膜拜,似乎再无其他方式可以表达内心的震撼。 一个人跪下。 两个人跪下。 越来越多的人如同潮水般跪拜。 天空中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瞬间在已经昏暗的天幕上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紧接着,雷声更加震耳欲聋。 在这电闪雷鸣之下,人,显得如此渺小,与蝼蚁何异? 有人虔诚地念着阿弥陀佛。 有人激动地高呼“无量天尊”。 有人祈求祖宗保佑。 有人欢呼“吾皇万岁”。 似乎每个人都在寻找着精神上的慰藉。 唯有六个人,站在激动的群众之中,显得格外冷静。 他们,对于这一切怪象,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欧阳志呆滞地望着天空。 下雨了吗?奇怪吗?他心中默默问自己。 在这平静的午后,一丝异样的涟漪悄然泛起,仿佛天地的静谧被什么所触动。然而,这一切,却未能撼动他那颗历经风雨、波澜不惊的心。 “不过是淅沥沥的小雨罢了。”他自嘲地一笑,仿佛在说,这样的小场面,对他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 他的神经,早已练就了超脱尘世的淡定,即便是在众人眼中即将到来的狂喜面前,他也能泰然处之,将那份激动抛诸脑后。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层层云雾,凝视着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喧哗声,人们如潮水般跪拜,而他,却如同一尊不动尊,矗立在人群中,宛如一株独立的松,傲然挺立。 狂风呼啸而过,拂过欧阳志的衣袂,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坚定。他仿佛成为了天地间的一道风景,正如师公所言,他身上散发着不可一世的将帅之风! 唐寅瞪大了双眼,心中涌动着无尽的诗情画意。灵感如泉涌,他开始在这雨中寻觅,捕捉那些跳跃的灵感,将它们转化为笔下生花的诗篇。 徐经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他似乎已经洞悉了这一切,心中默念:“恩师高明,战无不胜,永远正确。”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这场雨后恩师将收获的辉煌——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唯有王守仁,傻傻地望着天空,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他似乎从未想过,这场雨,竟会带来如此强烈的冲击,让他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错愕。 “竟然……要下雨了!”他喃喃自语,仿佛在问天,又仿佛在问自己,这突如其来的雨,究竟预示着怎样的未来? 第188章 这雨来的真是时候 在这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暖阁之中,弘治皇帝的眉头紧锁,今日的晨光似乎与他往日并无二致,然而,他的心绪却如深秋的落叶,飘摇不定。 日上三竿,早膳的香气还未完全散去,内阁大学士、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以及东厂厂公萧敬便已如影随形,将暖阁围得水泄不通。今日的议题,如同一枚重磅炸弹,悬于朝堂之上,无人敢轻举妄动。 皇帝的眉宇间笼罩着浓重的忧虑,他深知,这一决定将关乎国家的命运,而他却犹疑不决。 暖阁一侧,三位内阁大学士的脸上写满了慎重,他们对于锦衣卫遭遇的不测,主张以静制动,不宜轻启战端。然而,此刻的京师,如同烈火烹油,天灾与人祸交织,百姓心中怨气横生。若是大动干戈,厂卫一旦大规模出动,恐怕民怨沸腾,冤狱横生,反而助长了逆贼的嚣张气焰。 萧敬却是不苟同,他面带微笑,却眼神锐利:“陛下,老奴斗胆进言,此事涉及厂卫,老奴不得不冒昧。如今京师内外,密报如山,妖言惑众者愈演愈烈。若朝廷再不严加控制,恐生变乱。昔日只是锦衣卫校尉命丧黄泉,若再不有所作为,恐将有更多无辜者丧命。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老奴以为,厂卫应立即行动,斩草除根,将这祸根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暖阁之内顿时寂静无声,仿佛连呼吸声都变得沉重。两派争论激烈,各有道理,而皇帝的内心却如同被撕裂的布匹,痛苦不堪。 他背着手,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众位爱卿,朕知你们都是为国为民,但天下之事,有利必有弊,有得必有失。天子之位,乾坤独断,但朕心知,朕的一念之差,将影响千千万万人的命运。朕细细思量,方知此中可惧……” 一旁的刘健苦涩一笑:“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必须有个决断。” “是啊。”皇帝轻叹一声,闭上双眼,脸上露出痛苦之色:“那自称丐帮帮主者,名叫吴新杰?” “是。”萧敬与牟斌异口同声,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在幽深的宫廷深处,东厂与锦衣卫,犹如两股暗流,为了探寻丐帮的神秘踪迹,不遗余力地挖掘着,萧敬与牟斌,如履薄冰,生怕弘治皇帝的眉头紧锁,显露出一丝不满。 弘治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眯缝着眼睛道:“竟是个落魄的秀才,研读圣贤之书,却竟有如此手段!” 他心中犹豫不决,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会门,谁能料到,竟能在一场肆虐的大旱中,给朝廷掀起了惊涛骇浪。 弘治皇帝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将那所谓的帮主千刀万剐,然而,他依旧在犹豫,若是真能一举擒获,那便罢了。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厂卫虽强,却始终在明处,他不愿因此引发更大的风暴。 唉……若能在这关键时刻,天降甘霖,那该有多好啊…… 这个念头如同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弘治皇帝苦笑着摇了摇头。 若真有这般神奇,那他这九五之尊,也未免太过轻松了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仿佛是从天而降,直击人心。 弘治皇帝脸色突变,殿中众人,无不色变。 外头宦官的喧哗声传来:“起风了,起风了,平地惊雷,乌云密布……” 呼啸的风声,伴随着压抑的乌云,弘治皇帝的脸色如同冻结的冰块。 宫中的规矩,历来森严,如此大声喧哗,除非……天崩地裂。 而现在……这不正是天崩地裂的征兆吗? 因此,连暖阁外的宦官,也敢大胆地喧哗起来。 弘治皇帝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与萧敬对视一眼,萧敬浑浊的眼中,只有深深的骇然。 他的目光落在刘健身上,刘健如同一尊石像,唯一能证明他生命力的,是他颤抖不已的手臂。 噗通…… 牟斌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压力如同山岳,流言蜚语无处不在,锦衣卫的校尉、力士们磨刀霍霍,只待抓捕人犯,平息这场风波。 然而,牟斌深知,不能因此滥用职权,大旱当前,民怨沸腾,若是此时随意抓人,后果不堪设想。 他心里清楚,这场大旱一日不解,他的日子便一日不得安宁。 而现在…… 他跪在地上,哽咽地说:“陛下,天要下雨了。” 刘健等人,仿佛被触动了心弦,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两个多月未曾降雨,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旱,带来的灾难,难以言喻。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自登基以来,他虽是天子,实则与天斗,一次又一次的灾难,他总是在与命运搏斗,输多赢少。 而现在,至少,他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他沉默了许久,突然,萧敬开口问道:“陛下,太子殿下和林蒙,他们今日是去祈雨了吗?” 瞬间,众人面面相觑,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然而,在众人眼中,这不过是一场太子与林蒙的狂欢闹剧。 或许,正是因为林蒙的参与,使得弘治皇帝对这场闹剧选择了默许。或许,是林蒙带给他的惊喜太多,让他心中莫名涌起一丝期待。 于是,他冷眼旁观,心中早已被堆积如山的政务所占据,对那祈雨之事,早已抛诸脑后。 然而,此刻,那记忆如同被拨动的琴弦,再次响彻心头。 “陛下,今日正是午时。” “午时……”弘治皇帝眼眸骤然放大,嘴唇微微颤抖:“现在……” “正是午时。”萧敬自己也惊讶不已,紧紧盯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彻底愣住了。 就在这一刻。 他背着手,没有理会其他人,径直走出了暖阁。 刚刚走出,狂风扑面而来,他不禁眯起了眼,抬头仰望天穹,只见一片漆黑,连续折磨京师两个多月的烈日,已被乌云无情地遮蔽。 轰隆隆…… 又是电闪雷鸣,一道耀眼的光芒划破天际。 弘治皇帝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久久无言,宛如痴了一般。 暖阁中的众臣,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立即…立即传太子,传……林蒙……” 弘治皇帝突然回眸,看着目瞪口呆的臣子,眉宇间闪过一丝坚决:“就算暴雨倾盆,也要他们立刻赶到,务必迅速!” 难道这世上,真有传说中的龙王? 那些神秘莫测的鬼怪之事,难道真的存在? 此刻,弘治皇帝心中充满了疑问,迫切需要有人为他解答。 …… 在坤宁宫,太康公主朱秀荣趴在寝殿的窗台上,张皇后则坐在一旁,手中拿着刺绣,娴熟地做着女红。 身为皇后,本无需亲自操持这些琐事,然而,为了树立榜样,张皇后对此毫无怨言。 她出身并不显赫,自幼便精通女红。 “母后,你说,今日会下雨吗?”朱秀荣望着窗外,眼中满是期待。 那双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仰望天空,炎炎烈日让她香汗淋漓。 张皇后微微一愣,轻轻叹了口气:“两个月未见雨了,这老天爷的事,谁能预料呢?你父皇为此日夜操心,昨夜又是一宿未眠。哦,你问这些做什么?” 朱秀荣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沉默片刻,终于开口:“皇兄正在祈雨,还有林蒙。” “……”张皇后无言以对。 “哎……”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他们只是闹着玩,但也是为了替你父皇分忧。只是这上天之事,岂是他们能左右的。” 在风起云涌的皇宫深处,朱秀荣轻启朱唇,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若他们求雨不成,那可就热闹了,父皇的雷霆之怒怕是要倾泻在皇兄头上,而那林蒙……他若是真的中了邪魔,或许还能侥幸逃过一劫。” 张皇后优雅地扬起一抹皇家的微笑,似是听到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笑,只是淡淡地一笑,不置一词。 她手中的绣线在细腻的丝绸上穿梭,如行云流水,然而,她那专注的目光却时不时地被窗外那片沉默的蓝天所吸引。当她察觉到朱秀荣的沉默,不禁好奇地侧过头,只见那公主依旧倚窗而立,仿佛与天穹对话,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雕。 张皇后本想开口,训斥这位骄纵的公主,但话到嘴边,她却想起了什么,唇角轻轻一抿,眼中闪过一丝柔情,目光温柔地落在朱秀荣的背影上。她轻轻放下手中的针线,向一旁的宦官投去一个眼色。 宦官心领神会,立刻上前轻巧地收拾了案上的女红,然后恭恭敬敬地退至一旁,只留下张皇后与那自称太康公主的朱秀荣,两人在宁静的宫殿中,独享这份短暂的静谧与私密。 第189章 感到无比幸福 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深处,仅剩下张皇后与朱秀荣的身影,而朱秀荣的目光,仿佛被窗外那片变幻莫测的碧空牢牢吸引。 张皇后眼含笑意,温言细语道:“秀荣,这些时日,你那顽疾似乎已渐渐好转,这头疼的魔咒,看来并未对你造成太大的困扰,做娘的心中,真是欣慰不已。” 朱秀荣的背影依旧挺拔,却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张皇后接着说:“如此看来,林蒙的诊视,似乎也无需再继续了。” 话音刚落,她的目光便如鹰隼般锐利,紧紧锁定在朱秀荣的背影上。 朱秀荣沉默了良久,却未转身,只是带着一丝羞涩地回答:“也不尽然,母后,前几日我仍旧感觉有些晕眩,不知是何原因……” “哦?”张皇后微微蹙眉,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那可得留心,过两日再让林蒙来瞧瞧。” “谢母后。”女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坚定。 张皇后的眼眸中波光粼粼,难以捉摸。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划破天际。 张皇后脸色一变,花容失色。 “起……雷了!”张皇后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 “下雨了呀。”朱秀荣的声音清脆如银铃,洋溢着无尽的喜悦。 她轻轻提起裙摆,仿佛在踏着轻盈的舞步,迫不及待地奔向窗台:“母后,儿臣要出去看看,要下雨了呢,母后听见了没……” 话音未落,她便如同一道闪电,消失在殿外。 “你……注意仪容,教你行礼如仪,你忘了?”张皇后虽然心中有些惊慌,却还是忍不住责备。 这突如其来的雷声,似乎太过巧合了。 然而,无论如何,皇上可以暂时放下那颗悬着的心。 日日见他眉头紧锁,为这连日的大旱而忧心忡忡,张皇后心中也不免泛起涟漪,如今……张皇后心中释然,这雨,难道是上天的恩赐? 在殿外,朱秀荣站在精美的屋檐下,仰望那翻滚的乌云,露出一口皓齿,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伸出柔荑,朝一旁的宦官招手:“快看,快看呀,真求来了雨,林……” 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她立刻转移话题,带着一丝挑衅的语气:“本宫皇兄求来的,他竟然连求雨这样的法术也精通。” ………… 在龙泉观内,钟声悠扬。 此时,以大师兄张朝先为首,一群道士正在吕祖殿内进行正午的静修。 数十位身着朝服的道士屈膝而坐,沉浸在冥想之中,使得吕祖殿内一片寂静。 张朝先偶尔睁开眼,瞥见众同门师兄弟,心中不免涌起一股豪情壮志。 就在这时,一名小道士轻手轻脚地踏入殿内,悄无声息地来到张朝先身后,低声耳语:“师父,礼部那边,刘主事说,这次的价格该涨一涨了,上下打点,他也感到压力山大。” 张朝先闻言,不禁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急不可耐地想要剥夺李朝文的道籍,却未曾料到,就在此时,仿佛有人窥见了这股野心,竟意图趁机狮子大开口。 自从张朝先主掌龙泉观以来,他从未在朝廷那边吝啬过一分一毫,往日的香火钱和供奉总是准时到位。然而,如今…… 他沉吟片刻,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淡淡地说:“稍后再议。” 小道士点头哈腰,正欲退下。 张朝先在闭目入定之际,内心却是波涛汹涌。此刻,他最迫切的念头,无疑是将李朝文的道籍废除。如今,龙泉观多了一位师叔,而且还是位显赫的新建伯,这个人,他张朝先即便三思,也不敢轻易招惹! 既然这位师叔来者不善,那么最明智的策略,自然不是与他正面交锋。想斗?他张朝先有几许本事,怎敢与高手过招?但不敢正面冲突,并不意味着张朝先不能采取斩草除根的策略。除掉李朝文,那些师弟们还会再敢与师叔勾肩搭背吗? 只要龙泉观团结一心,他张朝先便能牢牢掌握全局,任何挑战都将不攻自破。于是,他心念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位师叔,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虽然手段狡猾,但在老夫眼中,不过是雕虫小技。龙泉观多年的根基,岂是浪得虚名?这小子,还嫩得很呢。” 他猛地咳嗽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师弟们。众人纷纷屏息凝神,不敢直视他的眼神,个个如临大敌,面露苦笑。 李朝文即将遭遇不测的消息,他们怎会不知?听说他为了自保,竟敢冒险祈雨,这不是自寻死路吗?看来,大师兄的心思,绝对不能惹怒。 众人纷纷低头,有人尽力露出讨好的微笑。 张朝先铁青着脸,对他们的笑容不屑一顾。 至于那位师叔……虽不便正面冲突,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正思索间,突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炸响,吕祖殿内瞬间仿佛炸开了锅。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惊讶不已,有人起身走向门口,仰望天空。 “打雷了,要下雨了。” 有人惊呼。 要……下雨……了…… 张朝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以为是错觉。 但紧接着,雷声愈发明亮,殿外乌云密布,天色愈发阴暗。 显然,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张朝先尽管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让他不得不信。 他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 噗……气急攻心之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师父,师父……”那小道士惊慌失措,连忙冲上前去。 众道士面色突变,宛如夜幕降临前的阴云,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难以言说的异彩,似乎在一瞬间,他们都嗅到了某种不寻常的气息。对于大师兄的异变,他们的反应出奇地冷漠,仿佛那不是他们心中的兄弟,而是一团无法触及的迷雾。 “天哪,这雨……简直是妖魔乱舞,鬼哭狼嚎!”张朝先捂着胸口,鲜血沿着指缝滴落,他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却强忍着将“天意难违”咽回喉咙。 ………… 暴雨如同天塌地陷,倾泻而下,犹如瀑布般狂涌。 詹事府高台上的李朝文愣在原地,全身湿透,他战战兢兢地从扶梯上爬下,每一步都显得踉跄而狼狈。当他看到太子殿下在雨中独立,周围的属官和宦官纷纷跪地,口中高呼“殿下万岁”,他的心彻底乱了。 李朝文如梦初醒,四处张望,终于发现了屋檐下的林蒙。林蒙机智地躲雨,而其他人却傻傻地站在雨中,仿佛在享受这场突如其来的洗礼。 李朝文小心翼翼地迈出屋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含泪,声音沙哑地呼唤:“师叔……” 他彻底臣服了。 他深知其中的内情,自己哪里懂得祈雨,这一切都是师叔的神奇法力。 雨,和师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师叔,道法无边,他……找对了人。 有了师叔,张朝先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一挥手便能将其抹去。 李朝文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雨中磕头:“师叔的救命之恩,弟子铭记于心。” 他的泪水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滑落在地。 就在昨日,他还深陷困境,被大师兄步步紧逼。而一个月前,他在龙泉观中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然而今日,师叔的一举一动,便扭转了乾坤,从此以后,他可以昂首阔步,不再惧怕张朝先。 “小道自幼孤苦伶仃,是师父将我抚养成人,而今日,师叔便是我的再生父母,就算做犬马之劳,也在所不惜。” 这是他的效忠,他的臣服。 师叔辈分高,在朝中有人脉,能求雨,道法高深莫测,跟随他,无疑是明智之选。 就在这雨幕中,一个声音突然打破了这份宁静:“……” “陛下口谕!” 骤雨如织,一位宦官湿漉漉的身影破空而来,浑身水汽氤氲,犹如刚从深渊中爬出的落汤鸡。然而,他不顾浑身湿透,嘶吼着传递紧急口谕:“陛下圣旨,太子殿下,新建伯即刻入宫觐见,绝不可有丝毫延误!” 每字每句都带着风驰电掣的紧迫感,呼吸声粗重,显见得是拼尽全力狂奔而来。 朱厚照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他沉醉于这份掌控一切的快感。 这种成就感,仿佛让他重获新生,这一次,他终于不再是那个被人轻视的孩子。他任由大雨倾盆而下,淋湿了衣衫,却依旧沉醉于杨师傅和王师傅俯首称臣,对他极尽赞誉的情境。 往昔,每当父皇召见,朱厚照总有一丝不安。 但今日…… 他昂首挺胸,气势如虹,仿佛战场上凯旋的勇士。他声音高亢,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老林,咱们出发,进宫!” 马车驶出东宫,便瞧见远处街巷人潮涌动,黑压压一片。朱厚照掀开帘子,耳边传来远处的喧嚣与沸腾,虽不明就里,但那激昂的呼喊声,却如同魔咒,勾起了他内心深处最狂野的幻想。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这种感觉,宛如梦中的仙境,却在他现实中真切地发生了。 第190章 太子聪慧过人 雨幕垂垂,如烟如织,将天地间紧紧包裹。 弘治皇帝独坐暖阁,焦躁之情溢于言表,心中暗自盘算:“这两位,何时才会踏雨而来?” 牙关紧咬,几乎能听见他咬碎钢牙的咯吱声。 然而,片刻的犹豫之后,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虑。雨势猛烈,积水盈街,这般的恶劣天气,强行召见他们,岂不是太过苛刻?难道,会……遭遇什么不测? 他坐回椅上,宦官如飞蛾扑火般穿梭于东宫与暖阁之间,传递着东宫的最新动态。 林蒙与朱厚照,定是驾着马车风驰电掣而来,直至午门,方才下车步行。而那些刺探情报的宦官,却是马不停蹄,疾驰至紫禁城,再疾步闯入。 显然,他们的行进速度更快。 只见一位浑身湿透的小宦官颤颤巍巍地踏入暖阁,语带惊慌:“陛下,有急事禀报。” 弘治皇帝微微蹙眉,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关切。太子与林蒙如此行进,岂不是成了落汤鸡?是否该格外开恩,准许他们乘坐马车入宫?毕竟,他们还是孩子,正处在长身体的黄金时期。 然而,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不可!不能溺爱! 他回想起林蒙的门生,那二甲进士,只因一场求雨,便被打得皮开肉绽,这是何等的傲慢?若再因求雨而特殊对待,岂不是助长了他们的飞扬跋扈?这一切,都是宠溺的恶果! 他目光如炬,扫过跪坐的刘健、李东阳、谢迁,以及萧敬和牟斌,五人默然无声,面露困惑。 在这等人眼中,大明岂有仙人助雨?若真有此等奇人,先帝又何必耗费无数心血炼制仙药,最终却撒手人寰?若真有人能呼风唤雨,自己又何必亲自操劳,岂不是只需请来一人,便能国泰民安? 然而,眼前的现实,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们脸上。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那名奏报的宦官身上。 “说!” 弘治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急切。 “那求雨的道人,名叫李朝文,乃是林蒙的师侄……” 这名字,弘治皇帝似乎早已遗忘。 “午时之际,虽是李道人施法,但天空依旧滴雨未落。太子殿下突然悲痛欲绝,放声大哭……” 弘治皇帝脸色凝重。 这般的情绪,简直与他的儿子如出一辙,不知又在搞什么名堂。 小宦官继续说道:“太子殿下痛哭流涕,悲天悯人,言称上天不仁,百姓疾苦,他身为太子,如坐针毡,痛不欲生。若上天要惩罚大明,他愿以死谢罪,只求上天能降下雨水,救万民于水火。当时太子殿下真有以死明志之意,幸得新建伯拼死拦阻……此后,天降甘露,詹事府上下无不感慨,泪水涟涟,转眼间,大雨如注而下……” “啪!” 弘治皇帝猛地站起,这一次,连他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御案上,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宦官:“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消息已传遍朝野。” 弘治皇帝仰望那高耸的房梁,眼中血丝交织,嘴唇微颤,似是痛苦与无奈交织的旋律。 刘健等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心中满是震撼。 萧敬与牟斌相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狂喜之情溢于言表。 太子殿下,真乃天纵英才! 在这个非同寻常的时代,弘治皇帝的心思,作为宫中第一宦官的萧敬,又怎能看不明白? 历朝历代,太子皆如履薄冰,既要贤明,又不能过于显赫,君臣父子之间,虽有骨肉之情,却也暗流涌动,彼此提防。 然而,在弘治朝,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当今皇上,独子太子,将所有期望倾注于他。 不仅太子是唯一的儿子,更是皇上唯一的妻子,后宫无嫔妃,这份深沉的父爱,可见一斑。 因此,皇帝心中,总怕太子过于显赫,怕臣民过于爱戴。 然而,在今朝,皇帝却盼望着臣民更加热爱太子,盼望着太子更加贤明。 这一场泪雨滂沱,这一番寻死觅活的悲怆,瞬间将求雨的功绩归于太子,而非那道人。 太子分忧解难,这是孝心;太子心系百姓,这是贤明。 仅仅一个时辰之前,百姓们还对朝廷颇有微词,如今,此事传遍天下,太子爱民的形象已深入人心,而上天眷顾太子之事,更是传遍四海。 流言蜚语,谣言四起,在这瞬间,不攻自破。 弘治皇帝怎能不激动? “殿下仁德高尚,臣民若知,无不欢呼,恭贺陛下。”萧敬跪地拜倒,你看,太子朱厚照和林蒙,愉快地将这碗功劳端了去,而萧敬,也渴望分得一杯羹。 牟斌亦毫不犹豫:“恭喜陛下。” 刘健等人喜笑颜开,太子殿下,愈发英明神武。 然而,文臣和厂卫的解读却大相径庭。 刘健、谢迁、李东阳等文臣,更关注太子的表现。原本,这是一场私下祈雨,百官对此,都是心照不宣。 但现在看来,这已非一场简单的祈雨活动,而是一场告天罪己的仪式。 以太子的名义,向上天承认自己的过错,接着便是万林有罪,罪在朕躬,请上天只责罚自己一人。 这是标准的罪己模板,教科书式的典范。 对于刘健等人,这无疑是一种新的启示。 会笑的女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坏。 啊,不,对于文臣们而言,懂得认错和罪己的皇帝和储君,都不会太坏。 刘健激动地望着弘治皇帝,心中充满了期待。 臣子跪伏在地,眼波如炬,凝视着金碧辉煌的房梁,似乎在那一刻,内心的忐忑化作一股说不出的沉重。然而,他终究还是咬紧牙关,强忍住激动的情绪,沙哑着喉咙,用尽力气说道:“好——太子殿下,此次担纲,让朕得以放下心头大石。” “自然,知子莫若父。”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深邃,似乎在评价自己儿子的性格时,他总能洞悉无遗。 那宦官的言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直刺要害,将太子的性格剖析得淋漓尽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蒙眼疾手快,一把将太子紧紧搂在怀中,才避免了即将降临的灾难。 弘治皇帝心如明镜,他深知,此刻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不仅为朝堂带来了及时的清凉,更是将所有的赞誉、功绩,以及粉碎丐帮阴谋的重任,一股脑儿地压在了朱厚照的肩上。 “林蒙……你也做得很好。”在激动的情绪中,弘治皇帝不禁放下了皇帝的威严,仅用寥寥数语,表达了对林蒙的赞誉。 “他们,还未到来?”弘治皇帝的目光穿过窗棂,落在暖阁外的倾盆大雨上,眼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焦虑。 ………… 朱厚照与林蒙二人,抵达午门外时,已浑身湿透。尽管早已备好蓑衣,但林蒙依旧被雨水侵袭得瑟瑟发抖。 “唉,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求来的雨,却让自己成了落汤鸡。”林蒙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脚步不由得加快。 朱厚照见状,心中不忍,便道:“老林,你冷吗?本宫这身尨袍,虽不甚华丽,却也挡风遮雨,借你一用可好?” “不必了。”林蒙内心纠结,心想:“你这尨袍,我敢穿吗?” “那你就靠近一些,本宫为你遮风挡雨。” 林蒙迎着狂风暴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水里,步伐愈发急促。 朱厚照紧随其后,脸上却带着一丝笑意:“你看这雨,真是我们求来的吗?呵呵……呵呵……”他不禁笑出声,虽然被淋得浑身湿透,蓑衣沉重,却心情大好。 林蒙对此不以为然,只默默跟随,终于赶到了暖阁外。在宦官通报之际,他迫不及待地脱下斗笠和蓑衣,可衣衫早已湿透,连头上的发髻也散乱地垂在脑后。 整理了一下衣冠,便听里头传来声音:“请太子殿下、新建伯速速觐见。” 二人步入暖阁,立刻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弘治皇帝见二人浑身湿透,林蒙更是鼻涕横流,几乎要打喷嚏,不禁皱眉:“先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衫,还有,烧地龙。” 夏日炎炎,弘治皇帝不舍得烧地龙,暖阁之所以温暖如春,全靠其巧妙的夹墙和地底烟道。但燃料消耗巨大,平日里他也舍不得用,更别提此刻了。 他是个极节俭的人。 今日,却难得地破例了。 于是林蒙和朱厚照被引至偏殿,换上了干净的衣衫,才得以回到暖阁,顿时感到舒坦无比。林蒙整理了一下衣冠,行礼道:“臣林蒙,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一隅,朱厚照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而,刚刚经历情绪波涛的弘治皇帝,似乎并未将这位皇子放在心上。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锁住林蒙,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场连绵不绝的春雨,究竟有何隐情?你须得详详细细道来!” 林蒙紧握双拳,深呼吸中努力平复内心的激动。他深知,在宫墙之内,每一位都是智慧与洞察力的化身,那种在外界应付自如的言辞,在此地显然不够看。 “臣……领旨。” ……… 第191章 局势已然明朗 在林蒙顿了顿,心中那股犹豫的波澜如同涟漪般泛起,他终于缓缓抬起眼眸,迎上了弘治皇帝那如星火般炽热的眼神。 林蒙心知肚明,皇帝的心思如同深潭,正等待着那颗石子的投掷。于是,他毫不犹豫,语气坚定如磐石,掷地有声地吐出: “这世间,龙王爷的传说,不过是海市蜃楼。” “……” 一声轻呼,仿佛是弘治皇帝心中那颗忐忑的石子落定。 这位皇帝,深受前朝迷信之风的熏陶,对鬼神之说抱有深深的戒备。他甚至怀疑,这世上是否有神仙存在。然而,这桩神奇之事的发生,却在他的心底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若真有鬼神,那么他先前驱逐的诸多妖言惑众之徒,岂不是成了动摇他治世基石的罪魁祸首? 此刻,林蒙的话语如同春风化雨,让弘治皇帝感到一阵释然。 他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卿言甚是,处置得当。” 没有这场求雨,即便是天降甘霖,流言亦如野草般疯长,难以遏制。而现在,一切归于平静。 这一切,都是林蒙的精心布局。他巧妙地以一场求雨,击碎了所有流言,却又不露痕迹。弘治皇帝心中虽存疑惑,却忍不住好奇地盯着林蒙,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 “可是,卿如何料定,今日必会降雨?” 面对皇帝的追问,林蒙不得不再次编织他的谎言。他的眉眼间透着诚挚,对着弘治皇帝微微一笑,解释道: “臣自幼便得高人指点,陛下也略有耳闻吧。那位高人擅长观天象,传授了臣不少奥妙。今日降雨,便是臣观天象所得,可谓是天意使然。” 他特意用了“天意”二字,既显得庄重,又为自己留下了回旋的余地。 在这古老而神秘的观星台上,林蒙,那位看似傻气却隐藏着无限智慧的少年,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他并非寻常的“脑残少年”,而是藏龙卧虎,若真如他所言,能洞察天象,其精准度竟如同天启,那岂不是要被后世传为神话?然而,若是此话成真,他日被束缚于观星台,日复一日地成为人们的“天气预报”,那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弘治皇帝听罢,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藏着星辰大海,他陷入了沉思,对林蒙的看法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行事,竟让人如此安心,只是言语间,似乎有些……” 弘治皇帝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如炬,直视林蒙,追问一句:“那若是不下雨呢?” 林蒙看了看刘健,又望向萧敬,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朱厚照,那个小皇帝,憋不住了,一脸坏笑,不怀好意地说:“那道士若求雨无果,自然要被绑,宰了祭天。” “……” 这盘棋,果然是盘大棋! 暖阁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此刻,刘健脸色铁青,而萧敬和牟斌却是对林蒙投去了赞许的一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林蒙感受到那异样的目光,心中暗叫不妙,内心呐喊:“你们这什么眼神,别误会我啊,我不是那种人,我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啊,我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弘治皇帝心中一阵郁闷,但他知道,细节之处,容不得半点马虎。 总体来说,林蒙的作为堪称完美。 他瞪了朱厚照一眼,斥道:“胡言乱语!” 朱厚照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弘治皇帝这才松了口气,祈雨,是安抚民心的大事,若让人怀疑,那便得不偿失。他沉默片刻,转向林蒙,笑容和煦。 “继藩,你不仅懂得天象,朕好奇,你的内心深处,是否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 林蒙差点脱口而出:“科学发展观算不算……我还会唱国歌呢,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但他深知,此言一出,便是自掘坟墓。 弘治皇帝凝视着他,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现在,你若愿意,就告诉朕,你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免得再像今天这样,让朕大吃一惊。” 林蒙深思熟虑,终于认真地说:“臣还有一项独门绝技。” 弘治皇帝眼中光芒大盛,仿佛看到了希望,目光紧紧地盯着林蒙。 “说来听听,朕很感兴趣。” 林蒙开口道:“臣能令一亩旱地,收获粮食二十石。” “……” 暖阁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在那个时代,一亩地能收两百五十斤粮食已属不易,而林蒙所说,竟是要让土地翻倍产出,这等奇迹,怎能不让人震惊? 在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南林与北林之间,土地的呼唤仿佛唱响了一曲丰收的赞歌。南林之地,那肥沃的土地如同母亲般滋养着每一寸土地,一亩地竟可产出三石粮食,那情景宛如仙境,令人难以置信。而北林,旱情严重,却也能有两石收成,这在往昔,已是极限。然而,连年的灾荒如同不请自来的恶魔,将希望一一点燃后又无情地扑灭,一石粮食都成了奢侈的幻想。 就在这关键时刻,林蒙,这位少年英才,竟放出豪言,他要让旱地也能产出惊人的二十石粮食!这一数字,竟高达近千斤,亩产千斤,这不仅仅是奇迹,更是对传统认知的彻底颠覆。 弘治皇帝,这位一代明君,面对这样的预言,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而刘健、谢迁等朝中重臣,也是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疑惑与震惊。 在这片沉默的海洋中,谢迁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的笑声如同山间清泉,打破了沉寂:“哈哈……这玩笑开的,简直让人头都摘下来当蹴鞠踢!” 谢迁虽是老成持重,但岁月的沉淀让他不自觉地流露出孩童般的趣味,林蒙的这个玩笑,无疑戳中了他的笑点。 刘健和李东阳也忍不住微笑,弘治皇帝的脸色在短暂的凝固后,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今日,他的心情格外舒畅,看着窗外的雨滴,他仿佛看到了太子殿下仁爱为民的英明形象正在悄然传扬。 这个儿子,虽然有时让人头疼,但弘治皇帝的心中却充满了父爱。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全部心血都倾注在这位少年身上。 林蒙,这个口无遮拦的年轻人,虽然玩笑开得有些过了,但他的勇气和决心却让人敬佩。他大笑不止,笑声如雷贯耳,震得屋瓦嗡嗡作响。 暖阁之中,欢声笑语弥漫,一片欢乐的气氛。 “很好。”弘治皇帝并未拆穿林蒙的“牛皮”,他知道,少年人的好胜心和梦想,值得鼓励:“林卿家,你此番立下大功,朕就让你好好屯田。等你种出的粮食能达到亩产二十石,届时,定当重重有赏。至于那个道人……” “重重有赏”,但似乎总感觉下一句就是“只可惜是到时候……”,这让人联想到上辈子的领导,总是以“小伙子好好干,我很器重你,多加班,到时你提拔有望”的语气,让人又爱又恨。 当然,林蒙心中已有盘算,龙泉观之志,师侄的舞台即将拉开。他道:“那姓李的,是臣的师侄。” 弘治皇帝收敛笑容,正色宣布:“此道人祈雨有功,即刻敕封为真人,赐号护法。” 护法真人,一个名字,一个传奇,正冉冉升起。 在历史的长河中,有一人,起初不过是尘世间的一介凡尘道士,默默无闻,甚至在大明王朝的浩瀚星空中,他的存在都如同尘埃般渺小,封号之贵重,对他而言,更是遥不可及。 正一道所封的真人,屈指可数,而李朝文这个名字,即便是在这些真人之中,也鲜有人知。他的德行、他的运气、他的才智,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可以形容为“智商捉急”。在这等条件下,他不仅无缘真人,即便是更高一级的“高人”,也是可望而不可及。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淡无奇的日子里,一场突如其来的祈雨仪式,如同凤凰涅盘,让李朝文一跃成为北林正一道“朝”字辈中的佼佼者。他的地位,几乎与普济真人林蒙的师兄平起平坐。 林蒙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他掩不住心中的喜悦,口称:“臣代表师侄,感谢陛下天恩浩荡,明察秋毫,我等皆沐浴在圣恩之中……” “停下。”弘治皇帝挥了挥手,目光穿过窗棂,凝视着外面的雨幕,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语:“若是亩产能够达到二十石,那会是怎样一番盛世景象呢?” 在他的心中,或许林蒙的玩笑只是轻描淡写,然而,这个看似不经意的玩笑,却像是利箭一般,直击他的灵魂深处。 如果真的如此,那该是怎样的繁荣昌盛啊! 只是,在这世上,哪里有那样的神奇法术。 弘治皇帝轻轻摇头,嘴角却泛起了一丝苦笑。 第192章 扬眉吐气 当弘治皇帝的笑容如春日暖阳般洒落,他的眼眸深处却隐匿着难以言说的落寞,那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也在轻轻诉说着无尽的苦涩。 他笑,却是带着几分自知之明,若粮食增产尚能被誉为祥瑞,那么增产五倍、十倍,恐怕只能化作传说中的天方夜谭。若真有此奇迹,除非是命运之神亲临。 正是这遥不可及的愿望,让林憧憬不已。然而,当现实无情地击碎了他的幻想,他唯有苦笑以对。 弘治皇帝的嘴角笑意愈发苦涩,唯有林蒙与太子立下的赫赫战功,才能稍稍慰藉他的心灵。 皇帝身影略显佝偻,仿佛肩负着过重的责任。突然,他皱起眉头,下达了冷酷的命令:“厂卫出动,十日内,务必将丐帮一网打尽,捉拿贼首归案。” 昔日朝廷忌惮动乱,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民怨暂歇,是时候对会门下手了。萧敬与牟斌对视一眼,心中压力如山,却只能恭敬地应道:“遵旨。” ………… 在礼部,道录司主事汪明正准备完成最后一道程序,将李朝文的名字从道牒上抹去,向龙虎山的天师府通报。然而,一声惊雷打破了他的平静,乌云密布,狂风骤起,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汪主事瞬间感到一阵恐慌,他想起东宫的祈雨仪式,以及龙泉观小道人送来的大明宝钞。他紧紧攥着袖口,那宝钞似乎在诉说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脸色惨白,嘴角抽搐,全身颤抖,心中充满了恐惧。他匆匆赶往礼部给事中的公房,将那份大明宝钞狠狠拍在案牍上,怒斥道:“可耻!”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与绝望。 “龙泉观内,那自诩为道的腐儒,竟堕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为了排除异己,不惜派遣门下走狗,将金银财宝送至本官手中,企图以此换取我师弟的道籍废除,真是卑劣至极!” 他怒目圆睁,声音中夹杂着愤怒的颤抖,咬牙切齿,如同被激怒的雄狮。 “张朝先,你这厚颜无耻之徒,竟敢小觑我汪明的清誉!你以为区区银两,便能腐蚀我心中那不染尘埃的道心,让我沦为你的帮凶,陷我于不义之地!看,这便是他送来的贿赂,却见得我汪明,铁骨铮铮,两袖清风!”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正义的火焰,仿佛要将那些肮脏之物焚毁殆尽。 年轻的给事中,面对这股凛然的正气,肃然起敬,微笑着安抚道: “汪主事,切莫动怒,一切恩怨情仇,且让我们一一道来。” 汪主事怒拍案牍,声音如同炸雷,震得人心惊胆战:“岂能细细道来!本官义正言辞,坚守圣贤之道,向来金钱如粪土,岂能容忍有人以财谋私,陷害同道!观中龙泉,虽为朝廷敕封,竟也染指污秽,世道至此,令人发指!你且瞧,这便是赃物,我汪明欲擒故纵,如今人赃并获,这等无耻之徒,我与他势不两立!” ………… 狂风暴雨肆虐,李朝文未归,却已传闻四起,称李师弟即将被敕封为真人。然而,无论传闻真假,龙泉观众人皆感荣耀。然而,在这吕祖殿中,张朝先却是脸色惨白,一口老血喷涌而出,那满是皱纹的脸庞失去了往日的威严,显得苍白而可笑。 他的身旁,却站满了义愤填膺的师弟们。 “师兄,我等忍无可忍!你平日里为非作歹,将龙泉观搞得乌烟瘴气,独断专行,如今天理昭昭,报应将至。你究竟贪了观中多少财物,你的罪行,我们一清二楚,你莫要抵赖!” 众师弟们正气凛然,纷纷指责他的罪行,无人再对他客气。 “你竟敢偷取张寡妇,此事人尽皆知,你趁她孤苦无依,屡次骚扰,真是禽兽不如!” 在这片被仙气环绕的龙泉观中,污秽如同毒蛇般潜伏,竟敢有人将自家侄儿披上道袍的华丽外衣,在这圣地中肆无忌惮地挥霍,以为天不知地不晓?我却亲耳听见,那些不知羞耻的侄儿们窃窃私语,将你尊称为“叔”。 “卑鄙!” “呸!”一声轻蔑,唾沫星子如箭雨般飞溅,那些尘封的丑闻,有的无影无踪,有的却如影随形,众道士们仿佛瞬间被正义的火焰点燃,纷纷对张朝先投去鄙夷的目光。 “我们必须向师尊禀报,将这败类的污名从道门中洗刷。” “听说他企图打通关节,陷害我们忠诚的朝文师弟!” “连狗都不如的货色!” 张朝先欲辩不能,心中苦涩如醋,他紧握胸口,看着一众师弟将他团团围住,深知一旦开口反驳,恐怕便会招致一顿拳脚相加。往日积累的威望,如今瞬间土崩瓦解,他愤怒与屈辱交织,鲜血如暴雨般喷涌而出。 “噗……” 鲜血染红了大地,也染红了他的道袍,他狼狈不堪,却无人同情。除了愤怒的指责,便是无情的谩骂。 “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你这个龌龊之徒,根本不配留在龙泉观。” 张朝先只能颤抖着捂着胸口,正当此时,一个小道士冒雨匆匆上山,来到了吕祖殿。 “朝文师叔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众道士们喜出望外,竟不顾雨势,冒雨冲向山门,一个个如同落汤鸡,却无人介意。 远处,一顶华美的轿子缓缓驶来,轿子停稳,一个小道士冒雨打开油伞,撑在轿前,自己却早已湿透。李朝文从轿中走出,小道士紧随其后,伞下的他,雨水却半点不沾。 众道士冒雨行礼,恭敬地呼唤:“见过师兄(弟)……” 李朝文背着手,冷冷地哼了一声,连目光都不屑一顾地扫过他们,因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轨迹已彻底改变。 对这些曾经的师兄、师弟,乃至师侄,他再无需客气。 他目光扫过道观,微微挑眉,轻描淡写地开口:“噢,你们辛苦了。” 语气淡然,带着一丝慵懒。 “师兄……”一个道人上前,讨好地说道。 “请师兄登山,师尊正在静修,想来不久便会见你。还有……那不可救药的张朝先,多年来祸害我龙泉观,今日罪状败露,正需师兄定夺……师兄想必饿了,斋堂……” 李朝文的手缓缓抬起,轻轻一压,平静地开口:“吾不饿。” 一刹那,那个自称小道的人,如今已自称为“吾”。 在这静谧的龙泉观中,众人仿佛沉醉于平日里的宁静与和谐,然而此刻,当那朝文师兄(弟)踏步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便如影随形,宛如穿越时光的幻影,让人不由得想起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张朝先。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敬畏与崇敬的光芒。 笑声此起彼伏,满载敬意的赞誉如同春风拂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小道真是自愧不如……” 李朝文轻轻一哂,手轻轻一收,藏于腰后,他的声音比往昔更为低沉,更加缓慢,这并非因他力不从心,而是从今往后,即便他轻声细语,龙泉观内,除了师尊,谁人不得侧耳倾听。因为……他,曾是掌控风云的传奇人物…… 他心中长叹一声,时光荏苒,英雄末路,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向着众人抛出了一句至理名言。 “吾非张朝先,不喜浮夸之词。修道者当以淡泊为贵,远离世俗纷扰。” 每字每句,都伴随着雨滴的轻吟,然而在场的师兄弟们却如同蚂蚁闻到甜食一般,使出浑身解数,只为一字一句听得真切。 话音落下,众人齐声喝彩:“师兄(弟)高尚节操,淡泊名利,为民请命,道行高远,小道甘拜下风,佩服,佩服……” 李朝文面无表情,轻轻抬头,吐出的话语如同一道清泉。 “随我登山。” 然而就在此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山间的宁静,众道人纷纷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林蒙身边的邓健。他肩负重任,气喘吁吁地策马狂奔,直至山门之外,翻身下马,身着蓑衣,身姿挺拔:“李道人何在?小人是新建伯的使者,特来传达……” 新建伯的名号一出口,那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李朝文竟是一颤,双手背在身后,尊贵无比的背影瞬间跪伏在邓健脚下。 第193章 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李朝文虔诚一跪,天地为证。 众人瞠目结舌,惊愕无声。 新建伯的身份,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这不正是他们尊敬的师叔吗? 然而,即便尊贵如师叔,行个礼足矣,又何必行此大礼? 尤其是李朝文,今非昔比,已化蛹成蝶,更有望一跃而上,化作飞天的真人。 真人,那可是二品道位的光环,即便是在大明开国之时,正一道的天师,也都被尊称为真人。 记得那洪武年间,天师张宇初觐见太祖,宦官称他为真人,太祖龙颜大怒:“天岂有师?改号真人!”自此,龙虎山的天师府更名为真人府,天师自称为真人。 然而,直至太祖之后,人们才重新唤回“天师”之名,但即便如此,张天师的真实身份,也只是真人的封号。大明所赐真人寥寥无几,李朝文若能成为李真人,新建伯之位,又何足惧哉? 但眼前之人,并非师叔,而是一个普通的林家奴仆。 邓健,青衣蓑笠,看似不起眼,实则身份不凡。 然而,面对这样一个奴仆,李朝文却虔诚跪地,态度谦卑,与他平日里的从容不迫判若两人。 他对待林家的一条狗,都是如此毕恭毕敬,这份虔诚,令众人瞠目结舌,纷纷睁大眼眸,难以置信。 李朝文心中明白,他的成就,全赖师叔的扶持。 他深知,师叔有能力将他送入云端,也能轻易将他推入深渊。 师叔的威压,让他窒息,但他更清楚,自己如今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师叔的恩赐之上。 即便未来他可能成为龙泉观的主宰,拥有无数徒子徒孙,但在师叔面前,他仍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能预知天命者,唯有师叔,是他成就了他的辉煌。 为了保住今日之地位,他必须对师叔展现出无上的敬意,至于他人的目光,又何足挂齿? 没有师叔,他早已沦落街头,生死未卜。 他这一跪,让邓健都为之惊愕,这雨中泥泞之地,李朝文却毫不在意,他一脸虔诚,仿佛沐浴在甘露之中。 见到如此恭敬的李朝文,邓健心中不禁胆怯,暗忖:“这李朝文,难道真得了失心疯?”他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见李朝文已先行一步,恭敬地道:“小道恭候师叔教诲。”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却浑然不觉,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 “尊贵的少爷传令,久旱不雨,龙泉观的荒地竟犹抱琵琶半遮面,如今年中已至,若再不种下希望,恐怕来年颗粒无收。自即日起,凡我庄户,皆须披星戴月,将西山千年老参作为新宠,敢有违抗,即刻收回土地,绝不姑息!” 此令一出,身后的一众道士们哗然一片。 千年老参?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奇珍异宝,这般的异想天开,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田庄,龙泉观之命脉,虽经营多元,但如此巨额投入,岂是儿戏?正当雨水滋润,正该抢种粮食,以期年末收成。如此一来,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等荒唐之事,怎能轻易应允?一旦答应,便是自毁前程,动摇龙泉观根基。 众道士纷纷瞪大了眼,盯着跪地的李朝文,期盼他能说出一句否决的话。 然而,李朝文却毫不犹豫,一脸庄重地回应:“小道谨遵师命,此乃小事一桩,师叔若有所托,小道自当全力以赴。” 这一刻,众道士们惊愕不已,眼见李朝文答应了下来,心中不禁五味杂陈,嘴角不自觉地颤抖着。 李朝文却无暇他顾,起身笑迎邓健离去。 “慢走,雨天路滑,小心。” 邓健策马而去,留下一众瞠目结舌的道士。 李朝文转身,面对这帮惊愕的道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淡淡道:“张朝先此人……” 一提到张朝先,众道士立刻竖起耳朵。 李朝文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轻描淡写地说:“吾将揭露其罪行,上报天师府与道录司,尔等,当以此为戒……” 话音刚落,雨中的道士们心头一震,他们相信,张朝先的末日已至。 一个曾呼风唤雨,为朝廷解忧的道士,道录司早已将其视为座上宾,龙虎山天师府亦对其敬若神明。今李朝文一怒,便是天师府与道录司也得俯首称臣。 龙泉观之内,敢与李朝文为敌者,唯有死路一条。张朝先这老狐狸,今日便是他的葬身之地。 众道士心头一凛,原本还有人心存侥幸,想要劝谏几句,但此刻,那些话早已化为乌有。 众人齐声欢呼:“师兄(弟)正义凛然,除却张朝先这老贼,还我龙泉观一片清平。” 李朝文轻挥衣袖,拂去身上尘土,扫视众人一眼,微微一笑:“这是当然,邪不胜正!” ……… 雨过天晴,云朵悠悠。 连绵的暴雨似乎在酝酿一场盛大的狂欢,差点让朱厚照心生逃离京城的冲动。雨停了,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若是这雨成了洪水,那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今日,却是喜庆的日子。殿试尘埃落定,新科状元钦点,更部、礼部官员手持圣旨,锣鼓喧天,为这位状元公欧阳志铺就了一条荣耀之路。他身着红袍,帽插宫花,骑着一匹威风凛凛的骏马,穿过皇城御街,接受万民的朝拜。因有圣旨在身,他高呼万岁,任何官员见到他,都必须跪地叩首,以示尊崇。 欧阳志坐在马背上,热泪盈眶,眼前这一幕,让他想起了自己当年披红挂彩迎娶爱妻的情景,那时的他,也是如此意气风发。 人们无不羡慕地看着这位状元公,过往的官员们纷纷跪地,向他表达敬意。他招摇过市,这份荣耀,前所未有。 若非恩师的栽培,他又怎能有今日的成就? 欧阳志望着远处巍峨的紫禁城城墙和钟鼓楼,心中感慨万千,激动得泪水滑落。 紧接着,宫中盛宴,为新科进士举杯庆贺。 这场宴席,不过是走个过场,皇帝往往只是匆匆而过。 谁愿意陪你大吃二喝呢? 然而,弘治皇帝兴致勃勃,带领内阁大学士们来到谨身殿,落座。 进士们起身行礼。 弘治皇帝环顾四周,笑意盈盈地说道:“都起来吧,你们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不必多礼。” 众人落座。 欧阳志、唐寅、刘文善因名列一甲,便坐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弘治皇帝的目光落在欧阳志身上,他的沉稳大气,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个年轻人,真是难得一见,沉稳得如同古代的贤臣。 弘治皇帝心中暗赞,随即笑着开口:“欧阳卿家。” 一片寂静…… 片刻后,欧阳志才缓缓回答:“臣在。” 弘治皇帝忍不住拍手叫好,这个人的沉稳与从容,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他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好奇地追问:“你身为状元,朕在此赐宴,为何不见喜悦之色?” 欧阳志稍作停顿,语气平静:“臣不因酒肉而喜。” 弘治皇帝眼中光芒一闪,心中暗自赞叹,这话正合朕意。 他挑起眉头,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道:“那么,卿为何而喜?” 想象一下,这位欧阳志若穿越到了现代,定会引发一场精神病院的抢人大战!然而,在这场现代古装剧中,与众人纷纷陷入惊喜、错愕、惶恐的漩涡相比,他的这份从容与冷静,简直就是一颗璀璨的明珠,让人难以忽视。 欧阳志沉思片刻,便以最真挚的心声回应。 “恩府之喜,臣亦欢欣;恩府之不悦,臣心忧如潮。” “……”弘治皇帝不禁一滞,这个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令他心中掀起层层波澜。 他迅速瞥了一眼旁边的刘健,两人眼中不约而同地流露出赞赏之光。 弘治皇帝心中更是惊艳不已。恩府的喜怒,他都能感同身受,这不仅是忠心的体现,更是对师恩的极致尊崇。这哪里是忠诚,这分明是对智慧的尊崇,对师道的至高敬意! 第194章 君主忧虑,臣子蒙羞 在古老的智慧星河中,尊师重道、孝敬父母、忠诚于君,这三者如同金玉良言,密不可分,相互交织。在汉风古韵的年代,选拔人才的举荐制度中,孝廉二字便是对这一传统最生动的诠释。但若有人孝敬到极至,竟能否踏上仕途之路?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奥秘呢? 一位孝顺至极的孩子,他的心地自然纯净无瑕,忠诚与尊敬便如影随形。同理,一个对师长尊敬有加的孩子,其品行也必定端正,他将成为忠良之臣,孝顺之子。 这样的论述,深得明孝宗朱佑樘之心,他看着眼前智勇双全的欧阳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以一种试探的口吻问道:“朕与你的恩师,究竟谁在你心中分量更重?” 这一问,如同平地惊雷,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这问题,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仿佛是在问,朕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弘治皇帝心中虽有试探之意,但见欧阳志如此沉稳,心中不禁暗自思忖:难道他会在这刁钻的问题面前失措? 然而,他低估了欧阳志的智慧与坚定。 欧阳志沉思片刻,坚定地回答:“陛下,恩师在我心中分量更重。” 弘治皇帝闻言,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周围的人既敬佩欧阳志的稳重,又对他的大胆回答感到惊讶。 难道你欧阳志竟要背叛君臣之礼? 但弘治皇帝并未责怪欧阳志,只是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他轻轻搭上手中的案牍,尽量保持镇定,嘴角轻扬,淡淡地说:“朕似乎不及你的恩师。” 语气中带着一丝失落。 “自然。”欧阳志沉吟片刻,答道:“因为恩师教诲我‘君臣之礼’,懂得忠君之道。” 这句话,如同石破天惊,让原本略显失望的弘治皇帝不禁大笑起来:“林蒙,你果然非凡。” 这个回答,堪称完美无瑕。师与君,谁更重要?自然是师。 师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师教导我们忠君。因此,两者兼顾,无懈可击。 在一旁的刘健也笑了,他对欧阳志的才华越发感兴趣。 尽管李东阳一直在赞誉王守仁的才学,而谢迁则对同乡、才情横溢的唐寅心生好感。 刘健突然问道:“欧阳志,你可曾听说过丐帮?” 欧阳志轻轻点头:“恩师曾提及。” 他的话语中总是离不开恩师。 刘健微笑,却不动声色:“丐帮势力猖獗,心怀叵测。既然你曾听恩师提起,那么,可知陛下已下令十日内捉拿贼首,可至今,厂卫仍无所获?” 如今,已过半月,厂卫开始在城内搜捕,虽然抓捕了不少会门弟子,但丐帮的首领却始终未露头角。 在这沉闷的宫墙之内,弘治皇帝心头挂念的难题,如同缠绕他梦魇的阴影,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一旁的宫女萧敬,听闻刘健忽然提起这棘手的难题,慌忙上前,面露愧色:“罪该万死,臣妾无能,未能为陛下分忧……臣妾定当严令东厂……” 然而,弘治皇帝面色如常,轻轻一挥手,打断萧敬的道歉,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却牢牢锁定在刘健的身上。 刘健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问道:“你的恩师,对此事有何高见?” 欧阳志沉思片刻,回答道:“恩师言,若他亲临,何须十天半月,仅需三日即可破案。” “……”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欧阳志虽是老实本分,却如实转述了林蒙的豪言壮语。每日清晨,林蒙便会召集门生,让徐经宣读邸报,随后发表一番高论。 作为恩师,偶尔吹嘘一番,自是情理之中。然而,每一次吹嘘都能成真,这让欧阳志深信不疑,恩师的话,定无虚言。 萧敬听罢,顿时语塞,心中暗叹。厂卫上下倾尽全力,半个月竟毫无进展,而林蒙,不过是屯田所的一个小百户,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更糟糕的是,他的豪言不仅让人尴尬,更像是砸了厂卫的饭碗。他该如何向陛下交代,又如何向同僚们解释呢?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并未捉到贼首。 萧敬无言以对,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令师初出茅庐,敢闯龙潭虎穴,情有可原。但这缉拿乱党之事,非同儿戏,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他这话,既是在为自己找台阶,也是在委婉地提醒大家。 欧阳志却坚定地摇摇头,语气不容置疑:“恩师说能,那就一定能。” 弘治皇帝和刘健对视一眼,随即皇帝微微一笑,深情地瞥了萧敬一眼,淡然说道:“好了,无需再争。” 此事,就此平息。 显然,弘治皇帝不愿林蒙的一句狂言,引发厂卫的不满。 …… 离开宫禁,徐经一路上对欧阳志抱怨不止。 “大师兄啊,你真是糊涂,这不是坑你恩师吗?厂卫上下数万精兵,尚且半月无果,恩师的话,咱们私下里听听就算了,你当众说出来,这不是让人家难堪吗?你这是在砸自己的饭碗啊……” 欧阳志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低头不语。 一行人回到林家,却见恩师正接待一位尊贵的客人——那位献上万年老参的阿拉伯商人,也就是“小费”的幕后主人。 林蒙对“小费”的滞留感到惊讶。 费萨尔向林蒙行了一礼,满脸堆笑,带着讨好的语气说:“多谢公子父亲的大恩,船只已顺利返回,小人感激不尽,特备薄礼,还望公子笑纳。”在大明逗留的日子里,他的汉语越发流利。 在天津卫的阴影下,林蒙的父亲竟如同神兵天降,仅凭一纸家书,便巧妙地“开闸放潮”,让他对父亲的信赖瞬间升华。 那段往事,林蒙早已抛诸脑后,如烟似雾,随风而散。 然而,当小费再次送礼上门,林蒙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被点亮,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我这人素来清高,哪懂得什么珍宝值钱,倒是要看看你这次献上何等奇珍异宝。” 费萨尔满脸堆笑,小心翼翼地递上礼单。林蒙接过,却不过是一堆俗不可耐的“丝绸”和“玉石”。 他兴趣缺缺,轻轻一笑:“无趣,无趣。” 银子?在他林蒙眼中,不过是囊中物。 他心里渴望的是那些传说中的“神器”,比如传说中的万年老参。 思忖片刻,林蒙竟摆出一副高洁的姿态,璀璨的眸子直视费萨尔。 “本少爷唯独钟爱那些花花草草,若有奇花异草,愿一观其风采,亦为一大快事。” “还真有!”费萨尔喜滋滋地回答:“除了千年老参,我船上还带了些货物,虽是寻常之物,但若公子感兴趣,下次定当带来。” 林蒙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甚好,费心,你且退下。” “……”费萨尔一脸懵懂,这般的直截了当,刚才还谈笑风生,转眼间却成了“滚蛋”的命令? 林蒙心中自有计较,他虽渴求奇珍异宝,却不愿与费萨尔过于亲近,此人胡人出身,而他林蒙,乃大明忠臣,为了番薯,已网开一面,岂能轻易结交? 费萨尔无奈告退。 林蒙伸了个懒腰,瞧着天色不早,便向身边的邓健询问:“欧阳志他们,宫宴还未归返吗?” 邓健笑得像只狐狸:“少爷,他们已经回来了,只是见您这里有客人,所以……” “叫他们过来。”林蒙精神一振。 不多时,欧阳志等人到来,自然将殿中的事一五一十禀告林蒙。 徐经苦笑着建议:“恩师,是否该去和萧公公、牟指挥使解释一二,以免他们心生芥蒂……” 欧阳志也低头拜倒,满脸愧色:“门生该死,给您添麻烦了。” 林蒙却抬起头,目光如炬,环视众人,见他们皆显惶恐,不禁微微眯眼,深思片刻。 “道歉?何须道歉!厂卫之事,本是我等不屑理会,为师种地要紧。既然厂卫束手无策,你们又无意中泄露风声,那明日,我便亲自将那贼首擒来,以正视听。” 徐经一愣,与唐寅等人互视,皆觉难以置信。 恩师此举,当真神奇?世上竟有如此轻易便能成事之人,三天之内,甚至只需一日? 五名门生面露疑惑,摇头晃脑,仿佛对王守仁的加入持怀疑态度。 “唉,说起来,这王守仁倒是有些本事,比你们几个可强多了。”林蒙长叹一声,满是无奈:“我林蒙行走江湖多年,竟收了这么一帮‘书呆子’门生,真是惭愧啊……” 众人默默点头,早已习惯了这位师傅的幽默自嘲。 …… 弘治皇帝心中萦绕着一份忧虑。 这份忧虑,正是源于欧阳志那番看似狂妄,实则掷地有声的承诺——三日内必擒贼首! 尽管弘治皇帝没有追问下去,多少是为了给萧敬留些颜面,因他毕竟忠心耿耿,随侍二十余年,自东宫便开始辅佐。 然而,吹牛的魔力就在于,它总能在人心中留下深刻的烙印,哪怕明知是虚妄。 这不正如同儿时,老师询问我们的梦想,总会有人大声宣称自己要成为总统、大科学家或巨星。多年后,即便我们成了默默搬砖的普通人,回忆起那些曾经的豪言壮语,仍不禁会想起那个立志非凡、如今却同自己一样在工地劳作的伙伴,然后笑着嘲讽他的不切实际。 但贼首一日未除,弘治皇帝便如鲠在喉,难以释怀。身为九五之尊,剿灭贼寇,乃天经地义之事。 第195章 完成重大任务 在那些难以忘怀的疑惑深处,记忆如同烙印,刻骨铭心! 于是,在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洒落时,萧敬如同一位细心的大匠,小心翼翼地为弘治皇帝整理着发丝。 弘治皇帝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任由萧敬为他精心梳理发髻,戴上华冠,突然,他目光如炬,对萧敬轻声唤道:“萧伴伴……” “奴婢在此,恭候陛下吩咐。” 萧敬弯腰俯首,脸上始终洋溢着那抹温和的笑容。 “你说……这三日之内,咱们真的能捉拿住那狡猾的贼首吗?”弘治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迫切。 萧敬心中猛地一跳,他还以为昨日的风波已随风而去,然而此刻…… 林蒙那家伙,真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种他的地,教他的书,多好!可他萧敬,是靠这行饭碗为生的。 萧敬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涛,只能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回答:“陛下,厂卫的兄弟们,遍布京畿内外,正在日夜不停地搜寻线索。” 他并未直接夸耀自己的能力,只是巧妙地提及了厂卫的辛勤努力。 话音刚落,他小心翼翼地望向弘治皇帝,只见铜镜中的皇帝微微一笑,显然已经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萧敬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瞧瞧,这么多的校尉和力士都在努力,林蒙却在那里夸夸其谈,三天之内就能捉住贼人,这不是笑话吗?如果陛下真的相信林蒙,那么,这么多辛勤的兄弟岂不是成了摆设? 弘治皇帝微微点头,表示认同:“萧伴伴说得没错,此事确实要加紧办理。半个多月了,贼首仍未落网,朕没有责怪你和牟卿,深知你们已经竭尽全力。厂卫的兄弟们四处奔波,也实在不易……” 他回过头,认真地看着萧敬,才缓缓说道:“要快!” “遵旨。”萧敬小心地为弘治皇帝整理好冠冕,轻巧地退后两步,行了一礼:“奴婢这就去东厂,再督促一番。” “去吧。” …………………… 王守仁消瘦了。 当林蒙再次见到他时,发现原本清瘦的王守仁,似乎更加消瘦了。 林蒙心中担忧,不禁用力锤了锤他的胸口。 咚…… 一声闷响,这拳仿佛砸在无形的墙上。 林蒙皱紧眉头,龇牙咧嘴地甩着手,痛骂道:“你下手也太重了。” “……”王守仁目光呆滞,肩窝上的这一拳,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林蒙。 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祈雨之事,已超越了常人的理解范畴。 可他是仙人吗? 瞧那林蒙,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竟敢对受害者颐指气使,真让人火冒三丈!王守仁暗自嘀咕,几乎要将自己的脑袋埋进那散发着霉味的茅坑里,以求清醒。 林蒙的责难如同一记闷棍,竟让王守仁生出一丝荒诞的愧疚,他竟不自觉地行了一礼,满脸歉意地说道:“新建伯,真是对不住啊。” 林蒙却大度地摆了摆手,话锋一转:“唤你来,正是为了捉拿盗贼。” 王守仁刚踏进林蒙的领地,便见一众衣衫褴褛的禁卫如同猛虎下山,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这些人,分明是禁卫军,尽管衣衫褴褛,却难掩那股子特有的霸气。王守仁认出了几个,这不就是他曾在西山种地时见过的那些人吗?如今他们竟放下锄头,投身于捉拿盗贼的行列…… 王守仁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新建伯,究竟是要捉拿哪位盗贼?” 林蒙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光芒锐利而深邃,令人不寒而栗:“丐帮的贼首!” 王守仁惊愕不已:“新建伯,您真的知道他在哪里?” “当然。”林蒙胸有成竹,语气中透着一股自信,“现在就去,将他捉拿归案。” 王守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怎么可能? 他每日关注邸报,陛下早已下旨捉拿此贼,厂卫四处搜捕,抓了不知多少疑似叛党,可那贼首依旧踪迹全无。东厂和锦衣卫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京师上下翻了个底朝天,都未能找到此人,新建伯林蒙却孤军奋战,怎能轻易知晓? 王守仁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身处梦境。 “去不去?”林蒙眨了眨眼,如同春风拂面,试图软化他的心。 王守仁坦诚相告:“我……不信!” “啥?”林蒙困惑不解。 王守仁追问:“您是如何知晓贼首的身份和藏身之处?” 林蒙哈哈一笑,笑得阳光灿烂:“我就知道!” “……”王守仁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想一探究竟,于是他玩起了心眼:“至少,总会有缘由吧!” 林蒙转身望天,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抓完贼,正好要去西山授课,给你的门生和徒子徒孙们上一堂生动的课,你愿不愿意加入?” 王守仁一听,原本阴沉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他内心激动不已,却故作镇定:“好,一言为定,新建伯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林蒙勾唇一笑,仿佛在用他的人格担保:“若你不嫌弃,我可以以人格担保。” 在寂静的夜色中,王守仁的眉头紧锁,心头突然涌起一股不祥之感——难道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然踏上了贼船的险途? 而接下来的行动,无疑是揭开了这场神秘序幕…… 捕捉贼人的过程,如同一幅惊心动魄的画卷,让王守仁目不暇接。 随着林蒙的引领,众人悄无声息地抵达了一间看似普通的客店。 这家客店,平凡得如同城市的一角,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林蒙先将张信和手下引至后院,自己则率领一支精锐,大摇大摆地从正门杀入。 他郑重其事地反复叮嘱:“保护好我,无论何时,都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王守仁听着,感觉脑袋快要炸开了,他心中暗想:林蒙这举动,莫非是故意将我们引入险境? 这些客店,王守仁来过无数回,偶尔也会见到那些笑脸相迎的掌柜和伙计。然而,在这看似温馨的表象下,竟然隐藏着如此凶险的贼窝? 只见林蒙深吸一口气,一声高喝:“兄弟们,冲锋!别让贼人跑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一众禁卫军便抽出腰间的利刃,气势如虹地冲进了客店。 虽然他们平日里也是靠耕种为生,但与那些退化成农夫的普通士兵不同,这些禁卫军大多出自良家,家境优渥,俸禄丰厚,因此吃穿不愁。尽管耕作时汗流浃背,却也因此练就了一身结实的肌肉,更显威风凛凛。 瞬间,客店便陷入了混乱! 王守仁紧随林蒙,心跳加速,仿佛置身于战场。 然而,当那些店伙、掌柜和匆忙中来不及穿戴整齐的客人被押解出来时,王守仁愣住了——原来,这一切竟然如此轻易地结束了…… 结束了…… 林蒙走上前,一把抓住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掌柜,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掌柜的面露惊恐,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我无罪,冤枉啊!” 林蒙却笑得更加灿烂:“冤枉?哈哈,本少爷眼光如炬,岂容你狡辩?丐帮帮主吴新杰,今夜便束手就擒!” “吴新杰?”王守仁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那个传闻中的恶煞,那个青面獠牙、诡计多端,掌控十万帮众,意图不轨的吴新杰。 王守仁几乎要用手掩面,感觉自己仿佛被深深地戏弄。 掌柜还在竭力辩解:“我无罪,我不叫吴新杰,我叫张正,黄册上明明白白,我冤枉啊!” 林蒙却大笑起来,不再理会这个掌柜,而是兴奋地搓着手:“快,把这些乱贼绑紧了,咱们大功告成,等着与百户大人共享荣华吧!绑得结实些,先押往西山,张信……” 张信起初那副气势,简直是要挥舞着大刀砍向黑暗,可谁知,捉拿乱党的壮志豪情,竟是一场意外的闹剧——他竟是一网打尽了这群“特殊人物”!这让他的信心瞬间崩塌,他有些沮丧地喃喃自语:“百户大人,这……这可是……” 林蒙却是一脸凛然,义正词严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北镇府司报喜,告诉他们这乱党头目已落网,不必再劳师动众。这小子,暂且归我所有。明日,我要带他上西山,让他给门下弟子们上一堂生动的人生课。快去,别磨蹭!要不我这就给你来个‘精神激励’!” 幸亏张信的老爹教子有方,在林蒙那不容置疑的威严面前,张信不敢再有半点违抗,只能乖乖地应了一声,带着几分无奈和几分心不甘情不愿地匆匆赶往北镇府司。 第196章 如此嚣张 在古老而庄严的北镇府司之中,牟斌的身影如同铁铸,整整半个月,他未曾踏出家门半步,日以继夜,扎根在这座权力的迷宫。他的眉头紧锁,眼眸中透露着无尽的焦灼,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随时可能崩塌。 在这漫长的半个月里,陛下的一道金牌令,如同催命符一般悬在他头顶,而期限已过,那六日的期限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剑,时刻提醒着他,他的神经如同紧绷的弓弦,即将断裂。 然而,那些被捉拿的“乱党”虽多,却犹如大海捞针,那传说中的贼首吴新杰,仿佛凭空消失,宛若鬼魅,令人捉摸不定。 牟斌的心情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摇摆不定,他开始怀疑,这世间的传说,是否只是虚妄?那恶贯满盈的丐帮帮主,难道真如传闻那般神秘莫测? 在这沉重的心境中,他感慨万千。锦衣卫,这天子亲军,何等的荣耀,何等的权势,然而,在大旱肆虐之际,他们却对谣言无能为力,如今旱情已解,人却依旧捉摸不定,这难道不是一种耻辱? 整个京师,风声鹤唳,诏狱之中,冤魂遍野,那些被严刑逼供的人,十有八九与丐帮无关,而更多的人,不过是借机招摇撞骗。牟斌心中痛苦,不愿大兴冤狱,却又不得不释放无辜。 牟斌,一个在锦衣卫中以正直着称的指挥使,他的心中始终怀揣着对前任指挥使袁彬的敬仰,他立志要像袁彬一样,公正无私,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然而,这几日,他日夜翻阅卷宗,熬红了双眼,最终却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徒劳无功。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公房的宁静。一个书吏匆匆而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报告着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牟指挥使,羽林卫……” 牟斌的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羽林卫?他们屯什么田?” 书吏苦笑解释:“您忘了,陛下曾特意……” “林蒙?”牟斌的眉头微动,心中泛起一丝不快。林蒙,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名字。此刻,他心中虽有不快,但眼下的困境让他无暇他顾,他冷冷地打断书吏的话:“知道了,他屯他的田,与我何干?” 牟斌的心中充满了火药味,他现在正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思去理会林蒙的闲事?而且,林蒙的那个门生,曾口出狂言,牟斌对他更是没什么好印象。要知道,牟斌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对于京城的恶少和权贵,他向来都是嗤之以鼻。在他的心中,林蒙本排在恶人榜的首位,但近来看他表现还算不错,这才跌到了第七,而现在,首位的位置,已被寿宁候张鹤龄所占据。这个张鹤龄,昔日在他的惩治下也曾领教过他的手段。 书吏面对牟斌那副淡漠的神情,忍不住打破沉默,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听说啊,他们竟然派了个副百户来传话,说……丐帮的龙头老大已经落入了法网!” “落……落网?”牟斌浓眉一皱,随即哈哈大笑,那笑声中却难掩一丝怒火:“事先半点风声都没有,他屯田百户所,也掺和这等闲事?这帮小子,真是胡闹,咱们就当作没听见。” 书吏却面色凝重,语气严肃:“他们可是正式下发了公文!” “公文?”牟斌冷哼一声,内心暗自思忖,若不是看在南和伯还算忠心的份上,对于林蒙这种横行霸道的恶少,他早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虽然这家伙后来做过几件好事,但终究是有限。 如今…… 听到有人被抓,牟斌不禁心中一动,眼中闪过一丝异彩,他认真地问书吏:“人犯现在何处?” “据说,被押解到了西山。” “身份确认了吗?”牟斌追问。 “他们声称,身份已经核实,林蒙那小子亲自担保……” 牟斌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但既然对方说已经抓获,他也不好再怀疑,立刻行动起来。 “立刻派人,去西山提审人犯……” “来人却说,新建伯要先给门生们授课,明日才将林蒙押解至诏狱。” 牟斌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林蒙这小子,竟敢如此不给他面子,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气得直跺脚:“胡闹!简直是胡闹!这肯定不是钦犯,这小子,八成是抓了哪个无辜的百姓来冒功,咱们不必理会。” “可是……”书吏深深地看了牟斌一眼:“无论真假,既然已经报到锦衣卫,咱们是否应该有所动作?” 牟斌顿时醒悟,点头道:“那就立刻上书,报告给陛下。锦衣卫是宫中的耳目,既然林蒙那小子上报了钦犯,咱们也得让陛下知道,告诉下面的人,千万不能放松,继续追查到底。” “学生明白了。只是这奏报,该如何撰写呢?”书吏望着牟斌。 牟斌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听说羽林卫屯田百户所百户林蒙,今晨闲得无聊……” 这用词,已然透露出锦衣卫对此事的看法和立场。 显然,牟斌虽然是如实禀报,却巧妙地运用了春秋笔法,暗示天子,此事恐怕并非如表面那样简单。 “闲得无聊,在京中宣称抓到了钦犯丐帮帮主吴新杰,臣不敢妄加断言,不过……既然新建伯敢以人头作保……” 书吏愣了一下:“指挥,不是人头,是人格。” 牟斌不为所动:“可本官听到的,却是人头……” 书吏尴尬地笑了笑:“对,对,是人头,林蒙那小子一口咬定,要以人头作保。” “那就这样写吧。”牟斌背着手,结束了这场对话。 在这风云变幻的京师,牟斌,那位铁腕的锦衣卫指挥使,并非徒有虚名。他的名字,就像是他的人格一样,虽只一字之差,却仿佛隔开了千山万水。 牟斌深知,即便是在南和伯与新建伯这样的权势人物面前,一旦“人头作保”的戏码变成一场空,皇帝也断不会真的将林蒙的人头砍落。然而,正是这一字之别,足以让林蒙尝到教训的苦涩。 这个小年轻,真是将京师当作了自己的后花园,竟然敢把锦衣卫也牵扯进来!好啊,看他那破落的百户所,以后是不是要更名为“全职百户所”了? 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敲打敲打这小子,也让他知道,不是家里没人管,而是老夫要代你爹教训你。这等无法无天的小子,不严加管教,将来还得了? …… 紫禁城内,萧敬瞪大了眼睛,看着东厂送来的那份奏报,脸上的表情从惊愕转为迷茫。 原本以为,外面的干孙子们会送来喜讯,没想到…… “人……抓到了……”萧敬的眉头紧锁,难以置信地念出声来。 他粗略地翻看了东厂的报告,心里更是云里雾里,不禁疑惑地问道:“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在一家客栈里抓住了人,抓了就送去西山百户所?授什么课?这林蒙,莫非是脑袋进水了?” 送奏报的是萧敬的干儿子程前,此刻他也一脸懵圈,摇头道:“奴婢真是不知啊。” 萧敬感觉自己被逗弄了,怒火中烧:“这林蒙也太孩子气了吧!就算是要捉拿钦犯,也得做得像模像样,找个破庙,留下点打斗痕迹,杀个穷凶极恶的从犯,再放把火,制造点声势。这抓的什么人?一个客栈掌柜?据说腿脚还不利索?为何不找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满脸络腮胡子,面目狰狞,最好身上还有道疤痕?” “干爹真是有远见哪,奴婢也是这样想的。”程前笑着,却带着一丝苦涩。 萧敬不屑地瞥了一眼奏报,冷哼一声,将奏报收起:“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不懂得讲究!” “这小子自从开了那片地,教了几个徒弟,就尾巴翘到了天上去。”程前嘻嘻哈哈地附和。 “话虽如此,林蒙还是有他的本事的。”萧敬背着手,目光中带着几分严厉,“只是他这爱凑热闹的性子,确实让人头疼。你是宫里的人,说话做事要谨慎,别让人抓了把柄。陛下对他颇为赏识,你可得小心行事,别让这小子给你惹麻烦。” 程前泪眼汪汪,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干爹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永记在心。” 萧敬对这样的戏码早已司空见惯,他眯起眼睛,陷入了沉思:“林蒙拿人头作保?” “是锦衣卫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这小子太过猖狂。”程前小心翼翼地回答。 “哼,罢了。”萧敬看似淡然,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转身踏入了那暖阁深处。一进门,便瞧见弘治皇帝如坠五里雾中,低头苦读着一份份奏疏,眉宇间透露出一抹难以言说的困惑。角落里,仅有一名小宦官恭谨伺立。萧敬对那宦官轻轻一点头,宦官心领神会,轻巧地退出了这个充满神秘的空间。 弘治皇帝仍旧一头雾水,反复端详着那些令人费解的奏疏。就在这时,萧敬悄无声息地走近,脸上挂着谦逊的笑意,他缓缓弯腰,轻抚御案上的茶盏,感受着那微温的触感,然后无声无息地站在了皇帝的背后,宛如幽灵般存在。 终于,在弘治皇帝几近抓狂的目光中,萧敬轻轻开口,那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陛下,这奏疏……” “萧伴伴……”弘治皇帝终于忍不住,带着一丝无奈与期待,唤出了那名似乎能解开他心中谜团的人。 第197章 圣上御驾 在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处,萧敬犹如一缕清风,轻身趋前,微微俯身,态度谦恭至极,仿佛对皇帝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饱含着无限的敬仰。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有何圣旨,臣恭候已久。” 弘治皇帝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轻轻一瞥,嘴角勾起一抹和煦的笑容。 “锦衣卫送来的那份密报……颇有一番风味……” 萧敬脸上立即绽放出迎合的笑颜,与皇帝共赏这份神秘。 “是啊,东厂那边也传来了风声,臣这就想向陛下禀报……” 弘治皇帝的脸上尚存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因为他手中的奏报上赫然写着——钦犯,已落网。 皇帝的震惊并非因为钦犯被擒,而是因为这意外的背后,隐藏着更为惊人的秘密。 原来,这位屡次令皇帝头疼的钦犯,竟然是手握屯田校尉的林蒙一手擒获。 林蒙,那个平日里悠哉游哉的田地守护者,竟然带着他的部下们,如同神兵天降,一夜之间将钦犯及其同党一网打尽。 这种效率,简直让人瞠目结舌,仿佛百来个屯田校尉,就能轻松超越上万专业厂卫。 弘治皇帝先是疑惑,这份奏报莫不是弄错了?紧接着,他被那“人头担保”四个字深深吸引。 他深知林蒙那家伙狡猾如狐,怎敢轻易以人头担保?可如今…… 如今他满腹狐疑,钦犯的落网,究竟是真是假?是林蒙虚张声势,还是他误抓了人? 或者,他不仅没有抓错人,更没有虚报军功,可他为何不将钦犯送往诏狱,反而将其带到屯田百户所,还要亲自授课? 种种疑问萦绕在弘治皇帝心头,他深邃的眼眸中满是困惑,目光紧紧锁定在萧敬的身上,严肃地发问。 “萧爱卿,你对此有何高见?” 萧敬,这位聪明绝顶的朝臣,对着皇帝微微一笑,字斟句酌地回答。 “林蒙敢以人头担保,自然有所依仗。臣一直对新建伯抱有极大的信心,新建伯对朝廷有功,臣相信他绝不敢欺君罔上。” “嗯?你如此看好他?”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连朕都对他不甚信任,你却如此推崇? 萧敬不慌不忙地回应:“臣确实非常看好他。” 弘治皇帝将手轻轻放在御案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案牍,发出“咚咚”的响声。 随着敲击声的节奏,皇帝的眉头愈发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哎,真是的……”弘治皇帝轻抚着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微笑:“你这性子,简直让人捉摸不透,林蒙那小狐狸精,心里头藏着多少诡计,你却依旧傻乎乎的,不知防范。” 萧敬连忙应道:“奴婢只知一心侍奉陛下,至于那些心思弯弯绕绕,实在是不懂。” 弘治皇帝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深思,目光紧紧锁定萧敬,语重心长地追问: “但你毕竟是东厂之主,多年的历练,难道你就不觉得,这事儿,似乎有些蹊跷?” “绝无可能!”萧敬斩钉截铁地回答。 弘治皇帝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脸上不禁露出几分无奈的苦笑。 “可林蒙那家伙却言之凿凿,说是十拿九稳。” 萧敬笑容可掬地解释:“陛下,这事儿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但奴婢坚信新建伯的为人,他可是以人头为担保的。” “人头作保……”弘治皇帝默念,不禁哑然失笑:“这小子,真是胡闹,随他去吧。” 话音刚落,他将案头的奏疏轻轻放下。 萧敬虽老实,却也不肯在背后嚼舌头,但他话里话外,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既然看穿了这事的荒诞,自然也就不再指望林蒙能有什么作为。 他玩得够欢,便让他去那屯田之地好好反省一番。于是,弘治皇帝吩咐道:“厂卫们,加把劲,要是再抓不住那钦犯,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搁?一个丐帮帮主,竟然如此难缠,难道是你们用心不够吗?” 萧敬闻言,连忙跪地请罪:“奴婢罪该万死。” ………… 此事在弘治皇帝心中暂时搁下。然而,他的性格便是如此,心中一旦挂念,即便决定不再过问,却也难以释怀。 次日清晨,弘治皇帝照例来到暖阁,准备召见大臣。刚一落座,案头上已摆放着厂卫送来的最新奏报。 他拿起奏报,厂卫的表现依旧让他失望,依旧……没有钦犯的任何消息。 弘治皇帝皱起眉头,沉思片刻,突然想起林蒙昨日提及的“已抓获钦犯”之事。 他猛地睁开眼,对一旁的宦官下令:“传萧伴伴来见。” 萧敬尚未当值,一听弘治皇帝召唤,哪里敢有丝毫懈怠,急匆匆赶来,一进门便气喘吁吁地请安:“陛下有何吩咐?” 弘治皇帝指着案头的奏报,眉宇间露出不满之色。 “东厂怎么还没消息?” 萧敬心头一紧,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恐怕,快要有结果了。” “那就是还没有!”弘治皇帝脸色变得严峻,已经过去了十七天。 十七天过去,京师都被你们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半点线索。 “林蒙说的那钦犯,有没有什么新消息?”弘治皇帝目光如炬,直视萧敬。 萧敬顿时感到一阵压力,只能如实禀报。 “陛下圣明,那日西山之约,他言谈中透露着不凡的深意,钦犯之身,恐怕直至明日方才束手就擒,届时真相大白,这钦犯究竟是妖是魔,便可见分晓。” 弘治皇帝听罢,眉头微挑,目光锐利地捕捉住那关键的线索,迫不及待地追问: “此等捉拿钦犯的举动,与授课又有着何种关联?” “回陛下,此事……实属未知。” 男子之心,最忌“不行”二字! 萧敬虽非男子,但对这一道理却并无偏见。 然而,身为东厂掌印,竟在皇帝面前说出“不知”二字,实感汗颜,东厂之职责,便是搜集天下情报,今日面对陛下询问,竟无言以对…… 弘治皇帝猛然起身,语气淡然却坚定:“即刻启驾,前往西山,朕欲一探究竟,他林蒙此番讲授,究竟蕴含何等奥秘?” “……” 萧敬一愣,急切地劝阻道:“陛下,此刻若大张旗鼓前往西山……” 弘治皇帝心中焦躁不安,那林蒙近来的行踪诡异莫测,满腹疑问却无处寻觅答案,实在难以安心。 他朝萧敬轻轻一挥手,示意无需多言。 “前去一观也好,再传旨太子,让他一同见证,瞧瞧林蒙是如何传道授业的。” “传令内阁,今日卿家们不必入暖阁觐见。” “即刻安排!” 一串串旨意如疾风般传下。 萧敬深知无法阻挡,只得恭敬地跪下:“奴才遵旨。” ………… 西山之上,早已焕然一新。 一座座温暖的棚屋绵延至远方,矿山深处,依山而建的小村落错落有致。 挖矿的矿工、屯田的校尉,以及招募而来的流民,都得到了妥善安置。村落附近,一座玻璃工坊拔地而起,烟囱中黑烟滚滚,直冲云霄。 玻璃工坊旁,又是一个繁忙的手工作坊,这里是一座工棚,精选的匠人们正在制作眼镜。 自从太皇太后赠送了那份珍稀礼物后,玻璃眼镜已成为了罕见的宝物。京城内,患眼疾者众多,得知佩戴眼镜能恢复视力,无论是老花眼还是近视眼,只要家中有余财,无不争相求购。 西山之地,因而热闹非凡,招募而来的匠人和流民已有四千余人。 然而,王金元仍觉人手不足,不禁感慨万分,昔日认为人力廉价,如今方知人才之宝贵。煤炭需求旺盛,即便非冬日,矿工依然短缺,冬季将至,人手恐怕更加捉襟见肘。 村落中,还设有一所学堂,专为西山匠人和苦力子弟提供教育。宽敞的院落里,十几个老先生悉心教导,三百多个学童朗朗读书,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在这片晨光熹微的土地上,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如同一股清泉,唤醒了沉睡的村寨。那些挥汗如雨的农夫、辛勤劳作的矿工和巧手匠人,在书声的激励下,精神焕发,仿佛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这书声,对他们来说,比任何鞭策都更能点燃斗志,因为那声音中,承载着孩子们的梦想,是他们未来的希望。孩子们读书明理,就能跳出世代为奴的循环,不再像他们一样,仅凭一己之力在尘世中挣扎。 随着第一缕阳光的照耀,这座庞大村落仿佛从梦中苏醒,在孩子们书声的伴奏下,村民们开始了新的一天,忙碌而充实。 而在西山屯田百户所,气氛变得异常紧张。张信将军暂时搁下了他心爱的农耕事业,亲自率领精锐,严阵以待。这里关押的,是整个京师关注的焦点,每一个囚犯的背后,都牵扯着不可小觑的权力纠葛。 与此同时,王守仁、唐寅等一众才子,在晨雾的轻抚下,已相约而来。今日,他们的恩师将难得一展风采,传授他们为官治国的真谛。消息传来,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纷纷齐聚,以期在恩师的智慧指导下,开启一段新的篇章。 第198章 讲课 夜幕下,王守仁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激动得几乎难以入眠。晨曦初露,他的双眼虽似熊猫般迷离,却挡不住内心熊熊燃烧的期待。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犹如孤胆英雄般闯荡西山,即便眼眶肿胀,精神略显萎靡,却无损他体内的活力。 对他来说,林蒙的神秘面纱即将揭晓,这才是他心中最牵挂的。 他不禁怀疑,昨日捕获的,果真是那钦犯吗?然而,林蒙的神秘魅力,在他王守仁眼中,却宛如星辰,难以被任何迷雾所遮掩。 王守仁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忍不住向好友唐寅探询。得知恩师尚在梦乡,他便决定先行一步。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百户所之外。 不久,一辆气派非凡的马车缓缓驶来,前呼后拥,数十名道人将马车团团围住,两名道童引领着,直至百户所前,才停下脚步。 两名道童转身,向车内的人行礼,似乎在传达着某种神秘的信号。 车帘缓缓掀开,一位道人露出真容,他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慵懒而深邃。 这位道人,正是朝廷新敕封的弘法真人李朝文。半个月的掌教生涯,让他成为了龙泉观的主宰,年轻有为,气势如虹。 他迅速清除异己,将张朝先的心腹全部革除道籍,依靠礼部道录司的协助,推行西山参果,虽招致不少怨声载道,却无人敢忤逆他的威严。 他身着素色道袍,鬓角斑驳,眼神深邃,宛如一位仙人,正悠然欣赏着西山美景。 王守仁等人注意到这位道人,徐经忍不住兴奋地开口道。 在那浩渺的仙界边缘,一位新晋被封为弘法真人的尊者在云端漫步,他降临凡尘,所为何来?或许是与那位德高望重的恩师有一番未了的情谊。弘法真人,能操控风云,道法通天,其威仪令人肃然起敬,仿佛天地间最璀璨的星辰。 唐寅与王守仁闻声而动,心中激动不已,他们跃跃欲试,却因那道人的威严如山岳般不可逾越,只能默默站在远处,眼中满是敬仰与好奇。 王守仁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忍不住低声感叹:“林外高人,若能一睹真容,便是此生无憾。” 王守仁向来好学不倦,对任何一位能呼风唤雨的仙人,他都怀揣着无尽的向往。 而欧阳志三人,却如古寺中的老僧,心如止水,对弘法真人似乎视若无睹,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唯有江臣轻声提醒:“恩师,不知是否已起身。” “恩师起得稍晚,无妨,他正值长身体的关键时期,不急,不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一位面容狰狞的宦官带着几个全副武装的禁卫飞驰而来,落地后,不及喘息,便急切地询问。 “新建伯到了吗?” 张信,作为副百户,不敢有丝毫懈怠,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心中暗叹,今日的耕作看来是泡汤了。他原以为林百户只需讲一节课便结束,下午便可轻松翻土施肥,如今看来,计划全盘打乱,忧心忡忡地看向宦官:“还未到。” 宦官闻言,没有怒色,只是轻轻点头,随后对着众人严肃地说:“待会儿有人到来,大家切不可喧哗,不得随意呼喊。圣上微服私访,大家免礼。” 张信愣了一下,心中大呼糟糕,原来圣驾亲临,今日的耕作看来是彻底无望了。 不远处的王守仁等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消息,面面相觑,心中不禁猜测,皇帝为何突然驾临? …… 林蒙直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起床,一看天色,立刻暴躁地吼道:“我要上课啊,我要上课的啊,快,快,穿衣。” 香儿赶紧服侍他穿衣,林蒙连早起的悠闲都不愿享受,急匆匆洗漱完毕,策马出城。 一路疾驰至西山,林蒙才惊觉,这里早已被层层围困,水泄不通。外围是密密麻麻的京营兵马,中间则是三三两两的锦衣校尉,虽然他们的服饰并非真正的钦赐飞鱼服,但腰间的绣春刀却是货真价实。 整个百户所,仿佛一夜之间被清空了。 林蒙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皇帝真的来了。 等林蒙硬着头皮走进学堂,发现这里早已是座无虚席,王守仁等人早已跪坐等候,弘法真人李朝文也正盘膝而坐。 弘治皇帝,果然降临了。 在这风和日丽的午后,林蒙的目光如同利箭般穿透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便锁定了那身儒衫素裹、纶巾轻束的神秘身影——弘治皇帝。他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暗中布下了如临大敌的庞大阵容,林蒙不禁暗自嘀咕,这怕是皇帝陛下版的“微服私访”,不过是多了几分宫廷的奢华罢了。 而弘治皇帝,这位老儒生般的帝王,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波涛汹涌。他隐匿于学堂的幽静角落,仿佛生怕打扰了林蒙教授的学术盛宴。 一旁,朱厚照这位小皇帝,则像一只温顺的小兽,乖乖地依偎在父皇身边,头低得仿佛要触地,眼神深邃,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萧敬,那位身着圆领员外衫的侍臣,显得格外滑稽,与他庄重的身份格格不入。 唯有牟斌,依旧保持着那身钦赐的鱼服,严肃的面容如同雕塑,守卫在弘治皇帝的另一侧。 林蒙踏入学堂,心中泛起一股上前拥抱皇帝的冲动,却被一个机灵的小宦官一把拉住,悄声耳语:“陛下有令,无需多礼,专心授课便是。” 林蒙淡淡扫了弘治皇帝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谦逊的笑容,仿佛在说:“哦,原来如此。” 弘治皇帝却故意转开头,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仿佛这位学识渊博的教授,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棋子。 朱厚照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拼命地向林蒙使眼色,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 可惜,林蒙的目光却紧紧锁定着皇帝,见弘治皇帝似乎并不想多交流,林蒙只能带着一丝落寞,缓缓走上了讲台。 他清了清嗓子,坐定,心中多少有些尴尬,毕竟,今天的听众似乎多了些。 好在林蒙有着三尺厚的脸皮,方能从容应对。 就在林蒙刚一进门,唐寅、徐经、欧阳志、刘文善、江臣五位学子纷纷起身,准备行师礼,王守仁也跟着起身,心中琢磨着该如何行礼。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站定,一声响亮的“噗通”声打破了宁静,一个身影突然跪倒在地,五体投地,声音洪亮:“学生李朝文,拜见师公,愿师公福寿安康!” 这一跪,仿佛时间都凝固了,李朝文稳如泰山,哪怕没有得到林蒙的许可,也绝不轻易起身。 徐经等人不禁心头一紧,这位兄台是来搞笑的吗?这般的阵仗,仿佛他们是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拍卖会,而李朝文却直接来了个免费大赠送,简直不要钱,还倒贴! 尴尬之情油然而生,大家一时间不知是该行师礼,还是行跪礼,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幸好,欧阳志冷静地恢复了常态,在恩师的身边,无论发生何事,他都视若平常,这样的小把戏,在他眼中不过是小菜一碟。 于是,欧阳志从容行礼,恭敬地说道:“恩师安好。”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王守仁虽默然不语,但那抿嘴一笑,却已表达了他的敬意。 林蒙轻抚长须,缓缓点头,李朝文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优雅地回到了他的蒲团之上,仿佛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说不尽的韵味。 …… 弘治皇帝一时之间竟有些懵懂,而萧敬望着那弘法真人的模样,心中不忍直视,这哪是真人,分明是个活宝!真人?呸! 牟斌更是觉得牙齿都快要酸掉了,心中早有千言万语想要吐槽,但一见陛下威严的目光,只得生生忍住。 …… 此刻,林蒙的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徒弟,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亮,回荡在空气中:“今日,我将传授你们人生的真谛,官场的智慧,各位都凝神静气,仔细聆听!来人,将那钦犯押进来,让你们见识一下,何为权谋与智慧!” 第199章 这便是钦犯 在历史的长河中,每一条规则,每一个词句,看似熟悉得如同晨曦中的微风,却总在林蒙那老谋深算的言辞间,泛起一丝诡异的涟漪。 弘治皇帝的眉头微微一皱,那份怪异之感,仿佛是顽皮的风儿,轻轻拂过他的心头。 朱厚照忍不住笑出了声,似乎连这位老林也学会了这般的幽默? 萧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微笑,那干瘪的唇角,仿佛藏着无尽的调侃。 牟斌则双手抱胸,若非皇帝在此,他几乎要忍不住从鼻孔中发出一声轻哼。 然而,他们三人虽各有反应,林蒙的弟子们却依旧保持着那份不染尘埃的端正。 欧阳志三人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却掩不住那份庄严肃穆的气场。 唐寅手中的毛笔在案牍上轻轻舞动,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徐经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内心深处,那次的教训犹在耳畔,他已深知听从恩师的教诲,便是通往成功的阶梯,哪怕内心千回百转,口中却只有一句:“恩师所言,弟子铭记在心。” 王守仁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甚至微微颤抖,他的面容紧绷,全神贯注,仿佛在捕捉着每一个字、每一个道理。 即便是那在尘世中既不能成为君子,也不能成为官者的李朝文真人,此刻也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他深知,态度是尊重的开始,而师叔的每一句教诲,都如同珍宝一般,值得他倾心聆听。 而最令人翘首以盼的,无疑是那位被宣称为“钦犯”的人物。 随着一声“钦犯到”,外头的张信等人早已准备就绪,很快便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推了进来。 只是,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钦犯?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目光中满是惊讶,仿佛在凝视着一位从异世界穿越而来的普通人。 连弘治皇帝也不禁失色,眼前的这个人,哪里是钦犯,分明……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百姓。 只见那钦犯被绑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一块裹脚布,脸上满是阴沉,却不见任何伤痕,只是身上的圆领员外衫显得有些脏乱。 “搬把椅子来,让他坐下。” 林蒙手中紧握着戒尺,神态庄严。 一把椅子迅速被搬来,经过一番细致的绑缚,那钦犯被牢牢固定在椅子上。 林蒙手中的戒尺指向钦犯:“看,他,就是传说中的钦犯!” “……” 这哪里是钦犯?分明是个蒙受不白之冤的市井小民。看着他被校尉们推搡,弘治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萧敬弯着腰,低声对皇帝耳语:“陛下,林蒙这举动,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但萧敬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这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林蒙竟然能将一个平凡人称作钦犯…… 起初,萧敬还有些担忧,林蒙这举动,难道真的抓到了钦犯?若果真如此,锦衣卫还好说,但若是东厂督主,那可就真的无法立足了。 在这静谧的法庭上,那名被指控的钦犯的脸颊,如同被烈火炙烤般涨得通红,几乎要突破他紧绷的衣衫。他似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在铁椅上猛地挣扎,身体如同一头困兽般翻腾,紧接着,一声闷哼,他的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仰面倒下,昏死过去。 而这边,林蒙正准备以他独有的风趣开启一番唇枪舌剑,却没想到,他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咸鱼味,那味道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仿佛是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的神秘生物。 林蒙怒目圆睁,直指张信:“你竟敢如此对他?” “不……不是的……”张信如同小鸡啄米般急速点头,吓得不敢出声。 林蒙深吸一口气,那咸鱼味更加浓烈,他瞪大了眼睛,咆哮道:“是哪位粗心大意之辈,竟拿自己的臭脚布去塞这钦犯的嘴?” 张信颤抖着,苦涩地辩解:“实在是找不到别的……” 林蒙怒视着张信,如同看一只无用的蝼蚁:“快,将他弄醒!” 随着一股臭味弥漫开来,众人纷纷皱眉,脸色涨得通红,竭力忍受着这股恶臭。 就连角落里的弘治皇帝,也忍不住紧闭双唇,努力控制着呼吸。 林蒙顿时明白了真相,怒火中烧地朝张信吼道:“这简直是野蛮行径,何等不文明!” 张信打了个寒颤,苦笑连连。 林蒙忍无可忍,胃里一阵翻腾,但他还是迅速地命令道:“将他弄醒!” 趁着几个校尉忙于唤醒钦犯之际,林蒙挥舞着戒尺,指着地上昏厥的钦犯,激情洋溢地继续他的演讲:“你们看到了吗?这位就是钦犯,丐帮之主,统率着十万帮众,他就是那罪恶的源头。你们看,他凶狠吗?” 众人纷纷摇头,他们不确定林蒙是否在开玩笑。 然而,那个昏死过去的“钦犯”确实没有半点凶相。 林蒙继续追问:“你们看到他,想起了什么?” 全场寂静,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还是李朝文反应敏捷,生怕师叔陷入尴尬,忙接话道:“像是一位普通的香客。” “正是!”林蒙指着地上昏昏欲睡的钦犯,得意洋洋地说:“你们瞧,他既不比我英俊,也不像江臣那般丑陋……” 江臣:“……” 江臣已经习惯了林蒙的调侃。 林蒙继续得意洋洋地说:“现在,来人,扒开他的衣服。” “……” 这……众人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就连一贯淡定的欧阳志,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知是那股恶臭的味道,还是林蒙突如其来的“口味”,让欧阳志感到一阵不适。 几个校尉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遵命,小心翼翼地为昏厥的钦犯松绑,缓缓脱去他的外衣,露出他上半身那裸露的肌肤。 “你们看,他的皮肤……既不粗糙,也不细腻,你们看……”林蒙手持戒尺,在钦犯身上比划着,兴致勃勃地说:“这里还有一个胎记,这定是他从娘胎里带来的,你们看,他的毛发,不多也不少……” 林蒙耐心十足,手持戒尺,在这“钦犯”身上指指点点,仿佛在展示他发现的宝藏。 “嘿,瞧这里……”林蒙指着钦犯的容颜,眼中透着一种别样的犀利:“看哪,这小子脸上居然长满了痘痘,青春痘,常见于咱们太子殿下的贵脸上,可他这副尊容,分明就不沾半点青春气息。这不正说明,这位钦犯身上,既有我们共有的地林之魂,也有着独属他自己的地林之痕。” 朱厚照瞠目结舌,忍不住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弘治皇帝一时愣神,心头涌现无数疑惑。 牟斌心中早已认定,林蒙这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故意装疯卖傻。 萧敬一脸忧色,忧心忡忡地道:“陛下,莫非新建伯他……” 话音未落,弘治皇帝瞬间醒悟,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蒙一眼,点头间似有所悟。 …… “现在,让我们来观察一下他的鼻毛。”林蒙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似乎对这股咸鱼味实在忍无可忍,他后退一步,伸手用戒尺指着那仰面昏厥的钦犯:“他的鼻毛并不浓密,那么……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林蒙将戒尺一丢,抬头想了想,实在忍不下这股味道,向张信使了个眼色:“去,开开窗。” “哎。”张信应声而去,迅速打开了窗户。 随着几扇窗的开启,一股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 “呼……” 众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脸色瞬间红润起来。 林蒙这才满意地笑了:“接下来,为师要继续讲述,这……究竟有何玄机。”他指向那昏厥的钦犯:“你看他,不过是个凡人,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和我们并无两样。” “……” 弘治皇帝的脸色变得铁青,心想:这林蒙说了这么多,难道都是废话? 然而,林蒙却是在讲台上悠然自得地踱步:“他不是什么面目可憎的怪物,也不像传说中那样身长七尺。他跟我们一样,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有血有肉。你看,世上的钦犯或是江湖大盗,十之八九,都是如此。他们会被这该死的裹脚布熏得昏头转向,面临绝境时,也会……” 林蒙话锋一转,指向那昏厥的钦犯:“来,取一口针。” 张信赶紧取来针。 林蒙毫不犹豫,捏着针在他的手臂上狠狠一扎。 昏厥的钦犯瞬间醒来,嘴里还塞着裹脚布,却忍不住发出呜呜呜的求救声,身体剧烈颤抖,幸好他身上绑着,几个校尉将他牢牢按住。 “看。”林蒙将针扔开:“他……也怕疼,更别提,他怕死。” “……” 林蒙此时长叹一声:“现在,你们该明白了?钦犯并不可怕,他们也是人,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有痛有痒。” “现在,你们肯定在想,钦犯与我们有何不同?”林蒙话锋一转,指向那钦犯:“张信,你把他的裹脚布取下来。” “我……”张信犹豫了一下。 林蒙心中暗骂,却还是保持着风度,微笑道:“你不取,以后就别想种地了。” 寒风呼啸,张信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赶紧一手紧紧捂住鼻子,另一手敏捷地抓住裹脚布的边缘,用力一扯—— “嘶嘶嘶嘶……” 随着裹脚布被扯出,钦犯的呼吸如同机关枪般急促,紧接着,他怒吼出声:“士可杀,不可辱!有种就杀了我!” “休得胡言!”林蒙眼神锐利,语气不容置疑。 张信心中悲痛欲绝,但仍旧硬着头皮,将那臭气熏天的裹脚布重新塞回了钦犯的口中。 钦犯的双眼赤红如火,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 “听好了,他这是在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可见,这位钦犯心中自有道德底线,他自诩为‘士’,绝不愿沦为穷凶极恶之徒,他和我们一样,怀揣着善良的本心,坚信自己是个好人。” 第200章 事实终于水落石出 众人围坐一堂,听者如云,却如坠五里雾中。 一番冗长絮叨,竟如同白纸一张,让人摸不着头脑。 弘治皇帝,这位慵懒的帝王,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那股咸鱼般的闲散气息似乎也随着他的不耐而微微散去,却仍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他可不是来听林蒙天马行空的,他是要一睹真章,辨明那被擒钦犯的真伪。 面对林蒙的胡言乱语,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那双明亮的眸子紧紧锁定林蒙,仿佛要将他的话锋挑破。 林蒙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却毫不退缩,反而哈哈大笑,继续他的高谈阔论。 “领悟了这层道理,那么……你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启示?” “……” 一时间,众人如坠云雾,面面相觑。 连李朝文也暗自叹息,心想若是能帮师叔解围,该有多好。可他同样一头雾水,连个捧场的借口都找不到,只能木然坐着。 林蒙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叹:“孺子可教也。” 尽管略显尴尬,林蒙却精神一振,环顾四周,只见众人仍是一脸茫然。 他眨了眨那双如星般璀璨的眼眸,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接着开口:“这其中的道理便是,一旦你洞悉了乱党的真面目,你就会发现,所谓的乱党,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别看这钦犯看似年轻力壮,我年纪轻轻,瘦胳膊瘦腿,只需一盏茶的功夫,便能让他跪地求饶,命悬一线!” 林蒙夸张地龇了龇牙,算是小小的炫耀了一番,随即转向弘治皇帝,目光中满是挑衅。 而此时,弘治皇帝正严肃地凝视着他,林蒙不禁挠了挠头。 “可这样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废物,为何能让锦衣卫束手无策呢?” “……” 萧敬和牟斌脸色难看至极,他们真想跪在林蒙面前,狠狠地掐他的人中,让他清醒清醒。 “咳咳……” 林蒙假装清了清嗓子,那英俊的面庞上瞬间绽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但只是一瞬,那笑容便收敛起来,他严肃地皱眉,一字一顿地说道: “因为,他们未曾真正了解王洋大盗的精髓,更不懂得钦犯的真谛。他们虽有雄厚的人力物力,却不知己知彼,永远无法真正捕捉到钦犯的踪迹。” “哼!”牟斌涨红了脸,嘴角一扯,露出不悦的神色,厉声反驳:“你说他是钦犯,那便是钦犯?你有什么证据?” “有!”林蒙的回答毫不犹豫! 这下,话题终于进入了正题。 这番滔滔不绝的废话,终于让林蒙感到一阵畅快。 牟斌冷冷地盯着他:“很好,那就请拿出你的证据,让我们开开眼界。我执掌锦衣卫十年,可还没见过比你林蒙更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倒想见识一下你的真本事。” 弘治皇帝沉默不语,静观其变。 牟斌的质疑,正是他心中的疑问,因此他对林蒙的证据充满了期待。 当牟斌的质问如利箭般射来,林蒙非但未显愠色,反而笑容满面,伸出手指向门外轻轻一挥。 “传丐帮京师分舵舵主王三即刻来见。” 分舵舵主——王三,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那老黄历上随意写下的字,充满了市井气息,仿佛与江湖中的豪迈气概格格不入。 门扉轻轻开启,一位朴拙如农夫般的身影步入厅堂。他的面容沟壑纵横,仿佛岁月在脸上刻下了无数苦难的印记,而那双眯缝眼在沟壑中显得尤为微小,仿佛连瞳孔都隐藏在深邃的皱纹之中。 王三颤巍巍地踏入,整个人都在颤抖,但一见林蒙,便如找到庇护所的孤舟,找到了心灵的定海神针。在他心中,林蒙不仅是一位恩公,更像是神明,一个真正的善人。 在这西山之巅,林蒙的恩情无人敢有丝毫质疑。 王三一见到林蒙,便如见了救星,扑通一声跪下,语气虔诚:“小人王三,拜见恩公。” 林蒙微微挑眉,随即目光如炬,锐利地盯着他,那俊朗的面容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你亲自向我说明,你是丐帮京师分舵的舵主。” “是。”王三边磕头边老实交代:“小人自幼便在丐帮效力,多年来,京城的丐帮弟子,皆是我招募而来……”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难道是铁证如山? 这位王三,虽然胆战心惊,但显然并未遭受严刑逼供的折磨。既然如此,在这江湖险恶之地,又有谁会傻到承认自己是叛逆,犯下那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的罪行呢?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目光牢牢锁定在王三身上。 萧敬的笑容瞬间凝固,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牟斌虽然依旧保持着轻蔑的姿态,但那表情却透出一丝心虚。 林蒙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追问:“你还曾告诉我,丐帮帮主的藏身之地,也是你一手挑选?” “正是。”王三点头如捣蒜:“帮主自江南而来,抵达京师后,一切起居,均由京师分舵负责安排。” “那么,你为何背叛你的帮主?他对你不公吗?” 王三摇头:“不敢说公,也不敢说私,我在丐帮中并无显赫地位,上有护法,下有堂主,副帮主等,京师分舵弟子三千,规模庞大,我本心甘情愿为帮主效力。” “只是……”他话锋一转,略带迟疑,停顿片刻,接着说道:“后来,听闻许多弟子都聚集到了西山,我便带着儿子一同前来,这才得知,在这西山之巅,有两位恩公,他们招揽流民,辛勤劳作,开矿采矿……” “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劳作的汗水洒落,却换来了恩公们的慷慨馈赠,他们不仅筑起了坚实的房屋,为我们遮风挡雨,更以满满的善意,端上了金黄的米饭,每日矿上更是屠宰两头肥猪,节日来临,两位恩公更是亲自交代,让王管家精心备下鸡鸭鱼肉,美酒佳酿,让我们共享佳节欢乐。即便是久经风霜的我,也在这西山找到了一份久违的安宁与温馨。” “我那儿子,在这矿上勤勤恳恳,每月的收入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存下一些积蓄。这附近的农家人,哪个不羡慕我们矿工的富足?村里的姑娘们,哪个不梦想着嫁到矿上,过上好日子?就在上月,我的儿子喜结良缘……” 话音未落,他的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那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我心怀感激,我心中所想,早已超越那虚无的丐帮之念。我年轻时,因生计所迫,才投身丐帮,只求在街头巷尾,不受人欺凌。然而,我的儿子,他生活在阳光下,有吃有穿,有温暖的家园,有贤惠的妻子,有期待中的小生命,将来或许能踏入学堂,拓宽视野,或许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即使不中,在这矿上,辛勤劳作,亦是人生一大乐事。” 他的话语中带着颤抖,眼眶泛红,仿佛要将满腔的喜悦与感激倾诉于世。 “我感激恩公的大恩大德,也深知这矿场,背后不仅有恩公的庇护,更有皇家恩泽。帮主驾临京师,那些流言蜚语,让我心中警钟长鸣。自那日起,我夜不能寐,既感愧于皇上,又对恩公心怀感激,更怕有朝一日,帮主真的反叛,将这西山之地,陷入战火,让我们失去最后一丝希望。” 说到此处,王三已是泪流满面。 …… 学堂内一片肃静,每个人都在屏息倾听。起初,弘治皇帝只是静心聆听,接着,他震惊了,再后来,他的眼角泛红,鼻头酸涩。 萧敬脸色突变,他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真相。 牟斌,脸色同样难看,心中百感交集。 朱厚照却笑了,他环顾四周,对萧敬挤了挤眼,笑着说道:“萧伴伴,他口中的另一位恩公,可是指的朕啊?” 萧敬复杂的目光扫过朱厚照,那眼神中,既有惊讶,也有深深的敬意。 朱厚照虽未赢得心之所向,却并未因此丧志。他轻轻拽了拽身旁威严的父亲,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意:“父皇,父皇,他提及的那两位恩人,一位是林蒙,另一位,竟意外地成了……儿臣本人……” 然而,弘治皇帝对此不置可否,连个眼神都未曾给予。 朱厚照无奈地轻笑了声,心中暗叹,没想到自己昔日的善举,今日竟落得如此荒诞的回报。 “然而……”牟斌的声音如冰刃般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牟某还有一处疑团,实在想请教一二。” 牟斌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岂是区区小手段所能蒙混过关的。 他目光如炬,直视王三:“王三,你自诩舵主,手下数千门徒,更有能力为帮主布置宅邸,显然非等闲之辈。如此一来,这矿上区区一份饭食,几文铜钱的诱惑,就能轻易收买你?” 此言一语中的,直击要害,让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第201章 无畏忠诚 当王三听闻牟斌的质问,心头不由得一阵颤抖,他不由自主地敛声止住了那哽咽的哭声,目光投向了林蒙。 林蒙对着他轻轻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他温声安慰:“王兄弟,但言无妨,无需惊慌,我自会护你周全。” 王三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他抬头勇敢地望向牟斌,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大声说道: “丐帮,原本不过是丐者们的团结,为的不过是自保,免得落入他人虎口。我虽自诩有三千徒众,但他们并非天生乞丐,他们跟随我来到西山,在此辛勤劳作,得以温饱,何须再纠结于丐帮的名号?我虽称舵主,但不过是众人的选择,若他们觉得我碍事,我便不是舵主。若我违背他们的意愿,强迫他们冒险,他们还会认我为舵主吗? “我虽是舵主,却不过是个乞丐的领头羊,比起普通乞丐,我或许稍微体面些,但每日提心吊胆,依旧衣衫褴褛。你以为我多么渴望这个舵主之位?若能有一方安宁之地安身立命,我何必执着于这虚名?在这西山,这里,我和我的孩子,不再受尽白眼,不必与官府周旋,无论天寒还是天热,这样的日子,便是帮主也难以得之。” 王三说到这里,眼眶再次泛红,情绪激动。 “再者,众人心知肚明,感激着两位恩公。若恩公一声令下要惩治丐帮,即便我不肯透露身份,矿上的丐帮徒众也会争先恐后地揭露我。他们虽不知帮主所在,但都知道我是舵主。我舍不得离开西山,宁愿向恩公请罪,也不愿逃离,这里,是我的家,即便死,也要埋在这里。我的儿子,他未曾参与任何事,我恳求恩公,不要让无辜的他们受到牵连,让他们能平平安安地生活。” 话音落下,王三竟是咚咚咚地跪地磕头,声泪俱下地哀求。 “若要杀头,就杀我一人,但愿其他无辜徒众免受牵连!” 这一幕,令在场的弘治皇帝动容,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中泛起一丝泪光。 牟斌面色涨得通红,仿佛被人当头一棒,火辣辣的羞愧感涌上心头。他竟被一个老乞丐如此直白地贬低,可王三说的,句句在理。 自从林蒙和太子殿下在此招揽流民,丐帮的京师分舵实际上早已名存实亡。而舵主王三,不过是徒有其名。 表面上,他仍是舵主,似乎还有许多旧部追随,但实质上,他早已失去了分配乞讨的权力,更没有了让徒众们冒险的权威。 在这片被岁月遗忘的西山之巅,曾经的一代丐帮精英,那些曾在京师分舵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物,如今却干着挖煤、筑棚、炼玻璃的粗活。他们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那些曾经的乞丐和饥民,如今却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园。 这里,早已不再是那个名噪一时的丐帮京师分舵,它如同沉睡的巨兽,只剩下了虚名。王三,凭借往日的威望,在这群老兄弟间调解着纠纷,但若要他告诉众人,放弃这平静的生活,跟随所谓的帮主去挑战权威,那无疑是自投罗网。 一旦朝廷的铁骑开始追捕丐帮的叛逆,王三便将陷入绝境。那些曾经的同伴,若知晓了帮主意图谋反,即使他不主动交代,也会将他推向林蒙,面对生死未卜的境地。 这不仅仅关乎义气,更关乎生死。他们只想在这片乐土安享天伦,不再流浪街头,不再忍受饥饿与寒冷。而那位所谓的帮主,却成了所有寻求安宁的乞丐们的拦路虎。 王三瞪大了眼睛,对那高高在上的牟斌发出愤怒的质问:“若这世间有恩公如你,能填饱我们的肚子,能为我们提供工作,能让我们穿上暖衣,谁还愿意沦为乞丐,加入丐帮,谁还愿意成为反贼?你以为我王三愿意吗?” 他的眼眶湿润了,声音如同寒冰般冷冽。 “你锦衣玉食,衣锦还乡,自诩忠心耿耿,因为你从未饿过,从未受过冻。若我是你,我比你更忠诚!” 牟斌的脸色阴沉如水,在这位老乞丐面前,他竟无言以对。王三的指责,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他的软肋。 王三愈发激动,他感激恩公,但对那些养尊处优的官老爷,却没有半分敬意。他已豁出去了,不再顾忌身份,继续对牟斌进行不留情面的反驳。 “若不是你们这些狗官横征暴敛,与地林豪绅狼狈为奸,我们怎会落到这步田地?你们是欺负我们的人,是指责我们的人,是想要我们头颅的人!若不是你们,我们不会沦落至此,不会加入丐帮,不会成为乱党。你们杀我们,不过是邀功请赏,平步青云,做你们的大忠臣,却可坐享其成,位极人臣……” 想象一下,在这喧嚣的江湖中,王三不仅不拘泥于文墨,却以他的豪迈与智慧,一跃成为丐帮的舵主,那场面简直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纷扰的尘埃中炸开! 当王三振臂高呼,挑战牟斌的权威,竟让那位在锦衣卫中翻云覆雨多年的老将,竟无言以对,这岂不是在强者如云的江湖中,划下了一道亮丽的痕迹? 牟斌,那个在锦衣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硬汉,却在一瞬间被激怒,浓眉倒竖,怒火中烧,却依然未能将怒火喷薄而出。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林蒙却以他那温文尔雅的笑容,化干戈为玉帛,他以一番巧舌如簧的辩解,将牟斌的怒火浇熄,这不仅仅是一场言语的较量,更是智慧与谋略的交锋!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林蒙挥了挥手,仿佛在说:“王三,你且退下,你的命运,自有天意安排。” 王三虽有不甘,却也深知林蒙的分量,只得垂头丧气地退下,留下了一室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林蒙的眼眸如同一汪清澈的湖水,直视牟斌,仿佛要看透他的心思:“牟指挥,你还有疑问吗?若你仍存疑虑,我手头的人证,足以让你信服。王三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的证据,都在指向同一个真相。” 牟斌脸色铁青,心中五味杂陈,却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林蒙的计谋,早已深谋远虑,他怎能轻易反悔? 就在这关键时刻,林蒙的话语如同春雷般炸响,他的眼神坚定而锐利,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这就是格物致知,格物,即是探究事物的根本。” 王守仁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仿佛在这深奥的哲理中,找到了一丝答案的线索。这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对话,更是一场思想的碰撞,一场关于智慧和勇气的盛宴! 在这沉默的漩涡中,一句意味深长的反问激起层层波澜,却依旧沉寂无声。 弘治皇帝的目光如炬,专注得仿佛要将眼前的迷雾一扫而空,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这,不过是序幕的轻轻一掀。 朱厚照的脸色阴沉,心中怒火中烧,他难以置信,这位曾经的大恩人,竟被如此轻视。 林蒙却全然不顾周围人复杂的目光,昂首挺胸,语气庄重而有力地说道: “听闻世间有痴儿,沉迷于那些所谓的圣贤之书,竟也跃跃欲试地去格物致知。他究竟能格出何物?他格的是竹,日以继夜地盯着竹子,三日三夜过去,竟一无所获!这不就是典型的死读书,将格物之道误入歧途么……” 王守仁脸色微红,心中一惊,那句话似乎就是在影射他自己的处境。 第202章 心魔难破,真相揭晓 在林蒙的目光穿透众人的心绪,未及触及王守仁,他的声音便如激流破冰,响彻在静谧的会议室。 “今日,我们直面捉拿钦犯之道。欲擒贼先擒王,首先要认清这贼,这丐帮之主,那王三,他们不过是心魔作祟的乱臣贼子。而在这西山脚下,藏着多少曾为乱臣贼子的身影?乱臣贼子,看似无足轻重,但要一网打尽,仅凭锦衣卫的武力,那不过是杯水车薪,捉襟见肘!” 林蒙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停下话头,那双清澈的眼眸如星辰般熠熠生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今日,我要传授你们的,正是这破除心魔的真谛。要知道,乱臣贼子,也是血肉之躯,也有七情六欲,他们畏惧痛苦,恐惧死亡。没有人天生就是乱臣贼子,而要真正肃清他们,仅靠厂卫的严刑拷打,是远远不够的!” 他深吸一口气,话语如春风化雨,娓娓道来。 “圣人云,教化至上,此言不虚,我林蒙对先贤之智深表敬意!” “然而,后世之儒生却误读先贤之意,以为教化便是反复灌输君臣之道,便能国泰民安。此等观念,真是荒谬至极!” 会议室中,每一个人的呼吸都似乎被林蒙的话音所牵引,寂静无声,唯恐错过任何一字一句。 林蒙大胆直言,直指读书人的痛点,却毫不畏惧。 “我,林蒙,品行高洁,今日所讲,便是为了你们这些即将踏上仕途的门生。要知道,为民父母官,首在安民,若民不饱腹,何来礼义廉耻?‘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此乃古训,不可不察。” 林蒙的目光扫过欧阳志等门生,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你们都是我林蒙的得意门生,将来要担当大任。今日这堂课,便是要你们明白,民非草木,皆有血肉之情。他们或许学问不及你们,但同样有生老病死之需。明白了这一点,为官之道,便豁然开朗。何为好官?好官如我,能使反贼变顺民。何为庸官?庸官只会将顺民逼成乱党。” “这钦犯之谜,你们可有兴趣一探究竟?有兴趣的,便请上台一展身手。” “……” 林蒙轻轻摇头,似乎对无人响应感到些许失望,但他眼神中的坚定却未减半分,他凝视着门生们,严肃地追问:“现在,你们,真的明白了我的话吗?” 欧阳志等人面面相觑,眼中映照出林蒙那深沉的期望。 林蒙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仿佛手中紧握的钥匙,却不知如何解锁门生们心中那厚重的木讷。 唉…… 正当林蒙长叹之际,一声清亮如泉的呼唤划破沉寂:“我悟了,大道至简,知行合一!” “大道至简……知行合一……”林蒙顺着声音望去,一时竟如坠云雾,难以捉摸其中的奥秘。 然而,他那如鹰隼般锐利的智慧,无疑又捕捉到了些什么。 问题是,那些领悟,真的能与他的言语相匹配吗? 回想起弘治皇帝尚在太子之位,便在詹事府中,饱受严师苛责,耳濡目染的都是《论语》、《大学》等经典教诲。 然而,今日他亲自捉拿钦犯,以身说法,这等场面,却是前所未有的罕见。 尤其是王三的悔过,非但没有激起他胸中的怒火,反而涌起一丝说不出的酸楚。 他轻叹一声,起身而立,周围众人目光如炬,无不惊叹于陛下那出人意料的领悟力。 弘治皇帝步出学堂,迎面而来的是一缕清新的山风,让他瞬间从那窒息的尘嚣中挣脱出来。 但这,并非最重要的。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不经意间瞥向萧敬,心中波涛汹涌,眉宇间不禁微微一皱,声音低沉而有力:“天下像王三这样的人,究竟有多少?” 萧敬脸色微变,犹豫了一下,终于低垂了头,不敢直面皇上的目光。 弘治皇帝自然明白,他的沉默,正是他的尴尬。 书中的道理,人人皆知。可为何,今日林蒙寥寥数语,却让他有了前所未有的触动? 他看着萧敬那谦卑的背影,脸色凝重,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你们自然不知,数万厂卫,不及林蒙一人。” 这句话,如同利刃,刺痛了萧敬和牟斌的心,两人羞愧难当,低头不语。 弘治皇帝目光如炬,眺望着远方的西山,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地感叹道: “林蒙捉拿钦犯,功不可没。但他的功绩,远不止于此,他让那些反贼,心甘情愿地变成了温顺的良民。” 萧敬和牟斌面如死灰,依旧低首沉默,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 在金碧辉煌的弘治宫中,弘治皇帝的目光轻轻掠过一处角落,情感似海潮般涌动,他慨叹道:“斩草易,除根难。那些小小的蟊贼,一剑斩落,岂非轻而易举?然而,要铲除人心深处的杂草,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洗心革面,岂是易事?你看那王三,他天生就是作乱之徒吗?为何沦为盗贼?又为何在最终回归正途,成为百姓的楷模?这一切,又是因为何故?” 他的话语如同利箭,直指人心最柔软的痛处。 然而,面对皇帝的深刻追问,萧敬与牟斌却如石像般沉默,低头不语,静静地聆听。 弘治皇帝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沉默,眉头微挑,目光如炬地投向两人,只见他们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他不禁感慨万千。 “故而,剿灭外贼易,但要净化人心,却是千难万难。犹如杀敌,杀身易,诛心难。虽然一刀斩敌,不过是英雄气概,血溅三尺。但若要真正征服人心,让人心悦诚服,怕是连你们,都比不上林蒙。” 弘治皇帝一边感叹,一边摇头,流露出一丝无奈。 萧敬心中滋味复杂,尽管他心中不忿,但在这件事上,他确实不及林蒙。 牟斌心头的闷气如浓雾般难以散去,唯有苦笑以对。 学堂后,林蒙似乎完成了他的演说,紧接着,他的声音如雷贯耳:“掌声,掌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而后,掌声如潮水般涌动,响彻云霄。 那热烈的掌声,仿佛能穿透人心,久久回荡。 “……” 弘治皇帝负手而立,站在那未经铺砖、雨后泥泞的学堂门前,他的靴子上已经沾满了泥点,但他似乎并未在意。 直到人群三三两两地走出,首先出现的,是朱厚照,他的手掌拍得通红,他用力鼓掌,不仅是为了表达对林蒙的敬意,更是因为意外地发现,与林蒙的过往“胡闹”竟赢得了乱党的感激。 一位丐帮舵主将他视为恩公,这份荣耀,足以让他吹嘘一生。 然而,当他看到弘治皇帝时,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如丧考妣的表情,嘴角微动,却不敢靠近。 近日来,父皇的脾气愈发暴躁,他不愿自讨没趣。 明明自己并未有过错,父皇却总是对他横加指责,因此他选择避开这股暴风骤雨。 接着,林蒙走出学堂,身后跟着的是弘法真人李朝文。 李朝文巴不得能多和林蒙独处片刻,他小心翼翼地跟随在林蒙身后,谦卑地赞叹道:“师叔,您的教诲真是一针见血。” 在这幽深的古巷中,徐经与唐寅肩并肩,耳畔却传来了李朝文那令人作呕的谄媚之词。他们不禁对李朝文投去了不屑的一瞥,轻蔑地啐了一口:“呸,这等厚颜无耻的马屁匠。” 而欧阳志三人,依旧保持着他们那憨厚木讷的模样,仿佛反应迟钝,直到此刻,才恍若初醒,开始咀嚼着师父的话语。 王守仁,孤零零地落在队伍最后,他凝视着林蒙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抹难以言说的迷惘。此刻,他感觉自己大脑如同炸裂,一片混乱。 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线索,然而那稍纵即逝的灵感,却又如同捉摸不定的幻影,忽远忽近。出门时不慎绊倒门槛,他竟似浑不在意,轻轻拍去身上的灰尘,继续漫无目的地踱步,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仿佛陷入了一种恍若隔世的迷离状态。寻找那无尽的真理,却发现人生如梦,难以捉摸。 第203章 皇心似水,一触即融 随着学堂的钟声悠扬,学生们陆续走出,萧敬的目光在四周徘徊,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陛下,日已西斜,咱们也该启程了……” 此地,对他而言,如同针扎般的刺痛,每一次提及,都仿佛林蒙那凌厉的耳光再次响起,清晰而刺耳。 萧敬心中郁结,只想快马加鞭,逃离这片记忆的牢笼。 然而,弘治皇帝却眉头紧锁,目光穿透秋日的暖阳,定格在不远处的林蒙身上,那是一种深沉的沉思,仿佛被某种情愫所牵绊,对萧敬的话全然未闻。 片刻之后,他缓缓回过头,向林蒙伸出了手。 “林蒙,你且过来。” 林蒙心中暗道不妙,那个拍马屁的李朝文又来捣乱,扰了他的拍马屁大计。他只得加快脚步,蹦蹦跳跳地来到皇帝面前,脸上的笑容还未展开,就被弘治皇帝的问题截住。 “这西山,吸引了多少流民?” 林蒙收起笑容,正色回答:“三千六百余户。” “这么多?”弘治皇帝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是一个矿场,竟有如此人烟,简直堪比一卫军户。” “然而,人丁不过五千,陛下,流民虽多,但往往家徒四壁,每户人口稀少。”林蒙耐心地解释,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地点头,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望向远处辛勤劳作的矿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动人的画面。 这一幕,让他不禁感慨万分。 “是啊,非至绝境,谁愿沦为流民?这王三,你说,朕该如何处置?” “不予追究!”林蒙的回答果断而坚决。 萧敬心中暗自佩服林蒙的胆识,那王三罪孽深重,林蒙竟敢如此轻率地放过了他? 但弘治皇帝却并未生气,反而深深地凝视着林蒙,疑惑地问:“为何?” 林蒙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臣思及己身,若身处彼境,饥寒交迫,受尽官府欺凌,无奈加入丐帮,若丐帮帮主野心勃勃,臣亦难免被卷入谋逆。正如王三所言,忠心固然可贵,但人性在绝境之下,谁能保证不生异心?林家虽蒙国恩,萧公公与牟指挥对陛下忠心耿耿,然人心难测,若换作他人,处境相仿,是否仍能保持忠心,实难预料。” “……” 此言一出,牟斌和萧敬脸色大变,几乎异口同声地发誓:“臣(奴婢)誓死效忠陛下,无论境遇如何,报国之志,永不变更。” 他们心中暗骂林蒙狂妄自大,竟将自己比作乱党,还想将他们拖下水。 在历史的长河中,弘治皇帝的目光穿透了尘封的岁月,当他听到萧敬与牟斌的忠言逆耳,却只是微微蹙眉,目光如炬地落在了林蒙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瞧来,即便是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你也是将朕视为昏君的嫌疑之身。” 林蒙慌忙摇头,矢口否认。 “不,若我是王三,又怎知陛下英明还是昏庸?我只知道,官员是陛下派遣的,若他们爱民如子,我便认为陛下是明君;若他们欺压百姓,那么在王三他们眼中,陛下便是暴君。因此,我派遣门生前来,正是要给他们上一堂生动的课程,我不愿他们毁了我的名声,亦不愿毁了大明的根基。” 弘治皇帝轻笑,眼神中闪烁着深意:“此言甚是,为师者传道授业,为君者治世安民,岂能任由臣子为所欲为,危害民生,那便是自毁长城啊。至于那位王三……” 话音未落,他目光一滞,抬眼望向那蒙蒙烟雾笼罩的村落,手指轻轻一指:“那里,不正是矿工的栖息之所吗?朕看那景象,实在污秽不堪。” 林蒙暗自嘀咕,这皇帝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哪里都如他眼中那般洁净? 林蒙轻咳一声,笑着回应:“臣早已与王金元那老顽固提醒过,要注重环境卫生。臣明日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弘治皇帝有时觉得林蒙的话语如春风化雨,往往一语点醒梦中人,但有时却也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并未深究,只是悠然地望着远方:“那便随朕去看看,朕想亲自一探究竟,那位王三宁愿放弃江湖地位,也要扎根于此的地林,究竟有何不同。” 林蒙略一迟疑,旋即展颜而笑:“好,那就走吧。” 林蒙领路,朱厚照小跑着跟上,仿佛要炫耀自己对这个地方的了解。 “父皇,儿臣也熟悉这路,儿臣也常来。” 弘治皇帝这才注意到朱厚照,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并未多言。 牟斌心中忐忑,紧握腰间刀柄,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弘治皇帝身旁。在他看来,那里简直就是藏龙卧虎之地,他必须万分小心,不能有丝毫闪失。 众人一行,终于抵达了村落。 男人们大多外出劳作,只有几位妇人正在生火做饭,村落外围有一口井,几个妇人围绕着井边洗涤衣物,远处传来淡淡的皂角香气。 弘治皇帝双手背于身后,一双清澈的眼眸扫视着四周,仿佛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 显然,这里的环境并不优雅,或许是因为附近厕所的缘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异味。 这里的道路没有石板铺就,因为这里是煤矿工人的聚居地,煤灰与泥土混合,黑色的泥水四处流淌。 在这片贫瘠的大地,所谓的栖身之所,不过是几间土墙茅舍,简陋至极。门窗虽然镶嵌着柳木板,却依旧透着一股寒酸气息,与那些雕梁画栋的宫殿相去甚远。这样的居所,若非身处绝境,谁又愿意将就? 然而,这里…… 弘治皇帝的眉头紧锁,眼中透着难以言喻的疑惑,脸上写满了惊愕。 “这……便是王三所说的‘安稳之居’?” “萧伴伴……” 一声呼唤,萧敬立刻上前应答:“奴婢在。” 弘治皇帝深邃的目光落在萧敬身上,语气郑重:“这里,你觉得如何?” 萧敬忍不住想要掩鼻,但见皇帝若无其事,他只能强颜欢笑:“即便宫中最微末的宦官,居所亦胜过此处。” 这一比喻,直击要害。 弘治皇帝点头,心中却对王三等人的苦难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们究竟经历了何种磨难,才会将这样的地方视为庇护所? 他无法想象,眉头愈发紧锁。 就在此时,萧敬提及宫中最低贱的宦官,林蒙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忍不住插话:“这便是许多人渴望成为宦官的原因所在。” “……” 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嘲讽,萧敬不禁瞪了林蒙一眼,心中暗骂其不识时务。 弘治皇帝却微微一笑,目光落在那覆盖着茅草的屋顶上,转向林蒙:“王三的居所,在何处?” 林蒙上前询问,不久便带着一行人来到了王三的家门口。 眼前的景象,依旧令人不忍直视。 “铁蛋回来了?” 屋内传来一个老妇的声音,那声音中充满了期待。 铁蛋,莫非是王三的儿子?那位传说中喜结连理的年轻后生。 真是让人羡慕啊……林蒙心中暗叹,自己至今尚未觅得佳人。 老妇系着围裙,步履蹒跚地出来,一见林蒙,顿时愣住了。 她迟疑片刻,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是……两位……恩公……” 似乎,她曾在远处见过林蒙和朱厚照。 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终于有人认出他们了。 “没错,正是本……我!”朱厚照激动地自我介绍。 这位老妇须发斑白,眼神浑浊,年纪看似四旬左右,但看上去却似有六十岁之高。林蒙心想,若是说出六十岁,自己也会深信不疑。 老妇的身躯微微颤抖,确认了朱厚照和林蒙的身份后,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她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哽咽着道:“拜见两位恩公,两位恩公公候万代……” 这一跪,让站在一旁的弘治皇帝心中一软,所有的坚硬都被这一幕融化了。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 在这风和日丽的午后,不等林蒙踏前一步伸出援手,那位慈祥的老妇便已沐浴在朱厚照的热切目光中。朱厚照,那颗跳动着激动的心,宛如燃烧的火焰,他的面庞如春日盛开的桃花般绚烂,他捷足先登,一把紧紧搀扶住老妇,笑容满面,语气温和而真诚:“老夫人,您太见外了,区区小惠,何足挂齿,您的记忆力真是令人钦佩。” 这声赞叹发自肺腑,那些忘恩负义的小人,他们的良心早已被无情的岁月吞噬,唯有这位老妇,她铭记着朱厚照的恩德,无人能比。搜索\"cm\"或访问网址... --- 新鲜更新奉上,且听我娓娓道来。 老虎时常翻阅读者的评论,不禁感慨万千,字里行间满是智慧,老虎在此深表感激。 书中藏匿着无数精彩绝伦的小故事,看似荒诞不经,实则背后都有着真实的历史印记。比如唐寅那惊世骇俗的《春宫图》,张家兄弟为争夺一块土地,与皇亲国戚纷争不休,甚至大打出手;太子朱厚照自诩恩公,四处炫耀,却无人理会;王守仁在西山旁静观农人耕作,一待就是数日。 这些看似荒诞的故事,背后却有着丰富的历史底蕴。 历史长河中,王守仁自幼性格奇特,一心追求真理,做出了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朱厚照在边塞也曾一战成名,自诩英勇,却无人问津。张家兄弟为了一块土地,与皇族势力发生冲突,甚至动了手。唐寅科举失利,落魄归乡,靠卖画为生。 现在,你是否觉得这些故事不再荒诞? 老虎坚信,穿越时空的主角,虽然能改变历史人物的命运,却无法触及他们内心深处的本质。这正是老虎倾注心血,力求还原的历史人物性格,这里有高尚,有荒诞,有贪婪,更有趣味。 写爽文,谁都能做到,只需找个敌人,轻轻一巴掌,就能将其打得落花流水。但这是历史,涉及众多历史人物,若以都市兵王或护花使者的姿态,轻松打脸,迅速升级,那便不再是历史。 历史之难,难于上青天,然而撰写历史题材的作者,却往往难以获得丰厚的回报。唉,不禁令人感慨万千。 在时间的长河中,历史之所以璀璨夺目,全赖那些我们耳熟能详的传奇人物,他们构成了历史中最迷人的风景线。老虎我,便是那孜孜不倦的探秘者,将每一个人物,哪怕是虚构的欧阳志,都巧妙地融入了古代文人的风骨之中。 每日五更,字数过万,老虎我砥砺前行,却始终未能像那些网文速成手册里描绘的那般行云流水。但我坚信,那些热爱历史的伙伴们,更期待的是一本充满灵魂的书籍,而非干瘪无味的文字堆砌。 这段文字,是我心中累积已久的呐喊。这本书,承载着弘治、正德两朝的风云变幻,书中虽有许多谬误,如那令人瞠目的农业知识,但我已竭尽所能,查阅资料,力求准确无误。 对于历史人物,我还在不断地挖掘和塑造,尽管更新频繁,但我依然在绞尽脑汁,用我那有限的智慧,去还原他们灵魂深处的模样。 第204章 帝国恩师的温情岁月 在这幽深的庭院中,朱厚照轻扶着那满头银丝的老妇,细语如丝,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春风的温暖。弘治皇帝在一旁,竟不禁产生了奇妙的错觉——这般的朱厚照,竟有着如此温柔的一面! 他目送着朱厚照小心翼翼地将老妇引入屋内,心中忽有一丝恍若隔世的错觉。究竟何时,这年轻的皇子竟已成长为如此体贴的守护者? 朱厚照毫不犹豫地引领老妇踏进简陋的居所,弘治皇帝犹豫片刻,尽管屋内弥漫着煤烟和难以名状的奇异气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跟随而入。阴暗的茅屋内,老妇颤抖着点亮了昏黄的油灯,另一间厢房里,新嫁娘正等待着与恩公们的初次见面。 “两位尊贵的客人,家中的新婚佳人不便露面,还请海涵。”老妇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随即摆上简陋的桌椅。 询问弘治皇帝的身份后,朱厚照嬉笑着回答:“家父。”老妇闻言,连忙要跪拜,弘治皇帝虽习惯了接受臣子的敬仰,但今日这深深的敬意,却让他脸颊微红,仿佛这沉重的礼节,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环顾四周,这屋子简陋得几乎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尽管因新婚而添置了几件家具,却无一不是简陋至极,让弘治皇帝的视线都显得无所适从。他默默坐在长凳上,内心波澜不惊。 “王三和王铁蛋此刻恐怕还在劳作,若知道恩公大驾光临,定会欣喜若狂。他们日夜念叨着恩公的大恩大德呢。”老妇话匣子一开,便滔滔不绝,“若非恩公的援手,王家乃至整个矿上的人们,又怎会有今日的安居乐业?现在,我们都过上了好日子啊……” 弘治皇帝依旧沉默不语,但心中的情感如潮水般汹涌。这,便是所谓的“好日子”吗?这里空空如也,老妇身上的钗裙早已洗得泛白,粗糙的布料更是透露出生活的艰辛。 然而,老妇的言辞却无比热情:“如今,我们能够以汗换食,以力换衣,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幸福吗?矿上数千户人家,都是靠两位恩公的恩德得以滋养。这份不易,想来恩公们心中自有一番滋味。” “那是自然。”朱厚照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仿佛他已化身为拯救众生的英雄。 而弘治皇帝的眼眶却渐渐湿润。他是一位经历了世间沧桑的帝王,自幼丧母,宫中生活如履薄冰。这段苦难的经历,他既感伤又自豪。 正因为这段苦难,他成为了天子,才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宁。然而,此刻的他,心中涌动着无数的思绪,那些历史长河中的兴衰更迭,那些“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悲叹,都让他不禁感慨万千,仿佛自己真的触摸到了民间的苦难。 在这片苍茫大地,每当日暮时分,当官府的使者们忧心忡忡地呈递灾荒的奏章,描绘着千里赤地,百姓衣衫褴褛的惨状,那高高在上的他,心中也会涌起一丝不忍。然而,他仍旧无法真切地想象,像王三这样的普通人,其简朴至极的生活,竟成了他心中的极致。 这简直是牲畜不如的生存啊!哪怕是在皇家御园中嬉戏的猴儿,生活怕也是比这来得优渥几分。 然而,这些人却以一种难以置信的满足和感激,将这份艰辛当作了天赐的恩赐,仿佛那是对他们莫大的恩宠。 这样的景象,让弘治皇帝忍不住捂住了胸口,那里似乎有阵阵隐痛在提醒着他,真正的世道太平,原来竟是这样一幅画面。 这……便是所谓的国泰民安了吗?那么,那些连王三都不如的千千万万百姓,他们又生活在怎样的世界? 他起身,刻意走到昏暗的角落,目光在烛火无法触及的阴影中游移,企图用这表面的淡漠来掩饰内心的震撼与愧疚。 就在这一刻,他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仿佛有泪珠悄然滑落。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领略到,那所谓的太平盛世,竟是这样的光景。 这……难道便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天下太平吗?那么,那些比王三更困苦的生灵,他们又是怎样度日如年的? 他沉默着,无言地走出屋门,林蒙和朱厚照见状,立刻起身,跟随老妇人告别,匆匆追了出去。 只见弘治皇帝孤独的身影,背着手,在夜色中匆匆前行。 萧敬紧跟其后,急促地跑上前,轻声呼唤:“陛下……” 弘治皇帝抬头,淡淡地瞥了萧敬一眼,停下脚步:“今日所见所闻,尽数记录,连同林蒙所传授的课程,一并记下。” 他不容萧敬有任何犹豫,继续说道:“传令下去,将此消息抄录邸报,分发至天下各部、各州、各府,让朕的大臣们好好反思。” 萧敬不敢多言,只得恭敬地答应:“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停顿了一下,努力平复情绪,才缓缓说道:“王三,免其死罪,丐帮中只追究首犯吴志新,其余从犯,一概宽恕,吴志新不必以谋逆之罪论处,斩首即可。” 林蒙听闻此言,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王三,算是逃过了一劫。 至于钦犯吴志新,作为反叛的首领,其命运早已注定,千刀万剐,恐怕已是仁慈。 萧敬似乎早已洞悉圣意,小心翼翼地提议:“陛下,那王家老妇尚且明理,陛下是否……赐予一些赏赐?” 他本以为这话能触动弘治皇帝的心。 然而,弘治皇帝却无奈地摇了摇头:“赐予一个王家,又能改变多少?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还有千千万万个王家,甚至还有更多比王家更困苦的百姓。朕的赏赐,又怎能一一覆盖?” 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 他深深地望了林蒙一眼:“林蒙,过来。” 林蒙心头一紧,紧紧跟随在弘治皇帝的身后,步履沉重。 身后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乖乖地跟在队伍的最后,谁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弘治皇帝长叹一声,目光如炬地扫过这片静谧的村落,语重心长地说道:“今日的教诲,不仅是为了你那些学子,更是为了朕。你可曾听过‘何不食肉糜’的故事?” “……”林蒙心中一动,领悟了弘治皇帝的深意:“陛下,纵使您的智慧不及古人,却也远胜那晋惠帝百倍。” 话一出口,林蒙便觉不妥,这话语间似乎少了平日里的锐气,他暗自思忖,若是自己,定会说陛下之才智,胜过晋惠帝何止千万。 弘治皇帝听罢,苦涩地笑了笑:“朕与晋惠帝,又岂是可比?若非亲眼所见,朕恐怕也无法理解王三为何走上歧途,是你,唤醒了朕的良知。所谓太平盛世,朕太过轻率地估量了,这是朕的过失。” 林蒙尴尬地抿嘴一笑。 弘治皇帝接着说:“但至少,朕现在明白了。知耻而后勇,若是不知耻,即便沾沾自喜,也比不上知耻。你……就留在此地,处理好后续事宜,朕……先行回宫。” 他的面容中透露出一丝疲惫,这疲惫之感,与他往日的神采相比,显得格外沉重。 林蒙送走弘治皇帝,直至车驾远去,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我……我林蒙今日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擒获钦犯,我的功劳,我的赏赐,却在哪里?” 此时,他既感欣慰,又觉悲凉,心中不禁感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丐帮众兄弟,除了首犯之外,都得到了赦免。 消息传遍西山,引起了轰动。那些曾与丐帮有所牵连的西山居民,如释重负,终于可以安心生活。 林蒙心中亦感欣慰,因为他,始终是一个坚守正义的人。 …… 弘治皇帝一路回宫,脑海中千头万绪,如潮水般涌动。 他的眼眶泛红,眼前的景象,比任何奏折都要真实,触动着他的心灵。 他突然想起了林蒙。 回到宫中,弘治皇帝独自坐在暖阁中,久久不言。 随着萧敬与牟斌步履蹒跚地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地,萧敬的嗓音中带着难以言说的哀戚:“陛下,罪臣自裁不足以赎罪。” 牟斌,此刻的脸上写满了不甘与屈服:“臣……在这场风波中,也只有心服口服。” 弘治皇帝,那疲惫的身躯倚靠在温暖的软垫上,目光穿过繁复的雕梁画栋,久久地凝视着暖阁的华丽,终于缓缓开口:“你们心中是否感到羞愧?朕亦同感颜面无光。今日之事,非你们之过。正如林蒙所言,世间充斥着无数个王三之流,今日捉住了一个吴志新,明日自会有刘志新、杨志新源源不断。这如潮水般涌来的叛逆与罪犯,你们又能将他们一一捉拿归案吗?林蒙,你竟成了朕的良师益友。” 第205章 悟道之光,破茧而出 岁月如梭,转瞬即逝,转眼间,半个月的风云变幻已悄然溜走。 在这不平凡的半个月里,西山依旧热闹非凡,招徕流民的热情犹如燃烧的火焰,比往昔更甚。 一份份邸报如同狂风巨浪,激荡着朝野。因皇帝陛下亲笔批示,林蒙的授课秘籍以雷霆之势迅速传遍了朝中每一位官员的心间。 当邸报中出现令人瞩目的话题,无疑便是宫中释放出的异样信号,足以让无数人心生波澜,揣摩其中的玄机。 “林蒙……”这三个字,如同星星之火,逐渐在暗夜中熠熠生辉,他已不再是那个卑劣的纨绔子弟。 “即便身患脑疾,竟能悟出如此高深道理?”众人心头升起一丝困惑,实在难以理解这其中的奥秘。 在这期间,红薯的推广之路也终于迎来了曙光,林家的土地、新建伯赐予的封地,加上龙泉观与西山的肥沃土地,新苗的种植如雨后春笋,满目生机盎然。 张信忙得不可开交,却也乐在其中,日日驰骋于龙泉观与西山之间,马蹄声声,他的身影愈发坚毅。 他黑了,瘦了,连语气都变得粗犷起来,面对农人误种糟蹋幼苗,他气得直跺脚,一番怒骂,那本应温文尔雅的郡马,此刻竟多了几分英气。 新苗于他,如同生命,他亲手撰写了一本关于种植的秘籍,其中倾注了无数心血与经验。 …… 选官的日子近在咫尺,新科进士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唯有王守仁,却如一叶孤舟,在茫茫大海中找不到航向,已有半月未曾展露笑颜。 他将自己囚禁于书房,闭关修炼,仿佛与世隔绝。 王华走进书房,看着儿子那胡子拉碴、眼神空洞的模样,心中不禁叹息,坐在一旁,凝视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作为翰林院出身、詹事府少詹事,王华的理论造诣自是不可小觑,他决定好好开导这个孩子! 他轻咳一声,微笑着开口:“嗯……‘大道至简,知行合一’,这八字蕴含着深刻的禅意,伯安啊,最近可有什么道书让你有所感悟?” 王华带着宽容的微笑,准备与儿子深入交流,将他拉回现实。 平日里教导顽皮的太子,还不是轻而易举?自己儿子再顽劣,也比太子强上几分。要有耐心,慢慢来。 王守仁的眼中突然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猛地站起身,激动地喊道:“错了,全错了!” “什么?”王华一愣,难道是误解了什么? 王守仁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大声说道:“天下儒生,皆误入歧途,大错特错!” “……”王华心中猛地一震,那股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来:“天下儒生?” 王守仁的目光如炬,直直地锁定王华,他的喜悦犹如火山爆发,喷薄而出,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激昂地吐出:“荀子!” “荀子?”王华的心中仿佛被重锤击中! 荀子,那可是孔孟之后的泰山北斗,儒家第一人! 只听王守仁继续激情澎湃地说:“董仲舒!” “……” 王守仁的情绪越发高涨,他兴奋得浑身颤抖,继续高声说:“程颐……” “程……程夫子……你……你要说什么?”王华的心中愈发不安,如同走钢丝般惊心动魄。 这时,王守仁抬头,双手背在身后,他的喜悦渐渐收敛,眼神变得深邃,仿佛看透了历史的迷雾,他坚定地接着说:“朱熹!” “朱熹?”王华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陆九渊!” 又一位圣贤,王守仁口中的名字,无一不是千年的智慧化身。 王守仁的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他直视着父亲,语气坚决地道:“他们都错了,大错特错。儒家诸派以诠释孔孟为名,流传至今。然而,孔孟之学的真谛,又有几人能真正领悟?千年以来,无数的经文注释将论语的篇章编织成浩瀚的学问海洋,无数儒生穷尽一生,却依然找不到窥见真理的途径。” 王华捂住胸口,身体摇摇欲坠,嘴唇颤抖不已:“你……你……你不再是我的儿子……” 他口中的话语,犹如一把锋利的剑,直指儒家教条的核心。 王守仁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狂热中,他的面容肃穆,语气铿锵:“真正的智慧,大道至简。孔子所说的仁爱,不过是仁爱的本身,无需多余的诠释;孔子所说的仁政,也无需繁复的解读。仁爱、仁政,即是智慧,既已领悟,便当付诸行动,这便是知行合一的真谛!” “胡说,你胡说!”王华激动地怒吼,脸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他怒目圆睁,用力跺脚,泪水浸湿了衣襟:“你不是我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疯了吗?” 而王守仁却目光坚定,如同勇士面对挑战:“我没有胡说,刘邦入关中,约法三章,于是关中定。这三章约法,百姓皆知,何须繁琐?可如今,律法名目繁多,大明律和大诰繁杂无比,结果却是官民皆懵懂,官员随意捏造律令,百姓更是一无所知,任人宰割。” “律法的精髓,其实不过寥寥数语,清晰如镜,让执法者一目了然,罪行立判。越简明,越能让百姓如数家珍,辨识律法边界,人人皆知,人人皆可质疑。如此,方能确保天下之公正无懈可击。但若律条繁如星辰,百姓如坠云雾,官员亦难以辨识,那堆积如山的律条,反而变成了束缚和压榨百姓的枷锁!” “大道至简,孔子与孟子之教,不过是秉持仁爱之心,勤学不辍。然而,今时今日……父亲,您潜心苦读数载,敢说已洞悉圣人之大道乎?” “……” 儿子的一问,令王华心头一震。 身为状元,身居詹事府少詹事之位,他是大明屈指可数的学术泰斗。 然而,面对儿子的质问,他却感到无言以对。 若儿子询问《学而》篇的解读,他或许能滔滔不绝,讲上十天十夜。 若儿子以孔子登东山为题,他自然也能引经据典,滔滔不绝。 但……圣人之大道究竟为何? 他陷入了沉思,多年来对圣人教诲的钻研,十年寒窗,十年翰林院的着述,似乎都难以概括那深奥的真理。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程夫子之书中已对圣人之道有所阐述,何必再问于我。” 这是回避,是向权威的低头。 王守仁却大笑起来,说道:“非也,孔子的言语,为何需要程夫子来解?子曰‘成仁’,孟曰‘取义’,不过仁义二字,难道仁义也需要他人来诠释吗?” “你……你简直是狂悖之极。”王华泪水纵横,眼中满是失望。 他无法接受儿子的态度。王家子弟,向来温文尔雅,受人尊敬。 可如今,他的儿子,竟然敢于质疑他深信不疑的信念。 在王守仁的眼眸中,仿佛闪烁着星辰般璀璨的光芒,那光芒中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激情:“《论语》竟如此浅显易懂,然而后世那些所谓的大家,却将其演绎得玄妙无比,让人在翻阅圣贤篇章时,反而迷失了圣人的本意。这不就是那简简单单的约法三章,最终演变成今日繁复的律令吗?何须深究何为仁义,何为仁政?不如效仿林蒙先生,心怀天理与良知,怀揣着对仁义的无限向往,去身体力行。书中口口声声说爱民,说民为重,那民究竟在何处?难道民只存在于书页之间吗?民,就在我们王家府邸的门槛内外,与我们父子仅一步之遥。我们却视而不见,心生迷茫,将自我囚禁于这书海之中,沉溺于‘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幻想,追逐那书中的理想国,学习那书中的治国之道。真正的天下大治,无需腐儒的教诲,只需心怀圣贤之志,俯首躬行,哪怕只是安置一位流离失所的百姓,哪怕让一个家庭、一个姓氏得以饱暖安康,那便是仁爱,便是仁政,便是圣人的德行!” 王华被他的话语激得热血沸腾,愤怒地捶胸顿足,情绪几乎失控,歇斯底里地狂吼:“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惊世骇俗之言!” 王守仁静默片刻,语气坚定地说:“吾师……林蒙……” “……” 面对这五个字,王华竟无言以对。 那声嘶力竭的呼喊戛然而止。 “吾师……林蒙……” 这五个字,如同利刃,刺痛了王华的心。 紧接着…… 王华,显然……泪如泉涌! ……… 第206章 圣贤之光 “你竟敢如此放肆,竟说出这等亵渎先贤之言,简直是辱没家风!” 王华怒火中烧,朝着王守仁怒吼:“荀子、程朱,他们以智慧之光照耀,得以入祀孔庙,这是何等的荣耀,岂是你这后辈所能妄加评断的?” 话音未落,王守仁便打断了他的怒吼,声音冷冽而坚定:“错了,大错特错!” 王华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激情澎湃的儿子,只见王守仁语气铿锵地宣布:“孔孟既逝,谁敢妄称程朱为圣?” “……” 王华无力地撑住桌面,心中的怒火如同燎原之火,几乎要将他吞没。他怒发冲冠,若非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此刻早已一掌将他拍翻。 王守仁却笑了,那笑声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傲气:“哈哈,还是错了!读书人虽众,但他们的认知便能定义圣贤吗?我也是读书人,若我认定林蒙为圣,便能将我师尊抬入孔庙吗?圣人已逝,圣贤之名,非同儿戏!” 王华指着王守仁,几乎要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 而王守仁继续激昂地说:“然而,圣人眼中,神农尝百草,便被尊为先贤。神农未曾听闻程朱,不通论语,可孔圣人为何敬仰他?” “……” “仓颉虽不知四书五经,论语为何物,孔圣人却视他为圣贤。这是为何?” “……” “尧舜治水,功绩显赫,却未曾读过程朱之书,孔圣人为何尊他们为圣贤?” “……” “那是因为他们以仁德之心,施行仁政,救万民于水火,他们的行为,足以流芳百世,即便是孔圣人,也自愧不如。孔圣人敬仰的,是他们为民造福的实际行动,而非他们口中的学问。那些日夜研读论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圣人会以他们为圣贤吗?” “圣人会尊重那些只知空谈,不务实际的腐儒吗?大道至简,真正的圣贤之道,不过在于仁义礼,知行合一,行胜于言。父亲,你错了,大错特错!王家书斋虽藏万卷,在我眼中,却只需一本论语,其余皆是虚妄,误人子弟!” 王华愣住了。 他怒斥道:“孽子。”话音刚落,竟扬起手中的砚台,欲向王守仁砸去,手举到半空,却泪如泉涌,终究无力落下。 这……是他的血脉啊。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哽咽着,最终无力地放下手,砚台也随之落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哐当,瞬间裂为两半。 “你,竟然如此让为父心灰意冷!”王华声泪俱下,几乎不敢让那压抑的哭声溢出,唯恐一旦失控,便会在这庄严的父权面前,彻底崩塌他最后的威严堡垒。 说完,他犹如一缕被风撕扯的残云,踉跄着转身,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这间书房。 然而,就在王华刚踏出书房的那一刻,他仿佛瞬间化身为猎豹,猛地冲向了那热闹非凡的庖房,手中紧握着一把寒光闪烁的菜刀! 他手持菜刀,双眼赤红如血,头上的翅帽歪斜,衣衫不整,活脱脱一副狂怒的疯魔模样。 府中的管事见状,连忙上前,将他紧紧抱住,惊恐万状地呼喊:“老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快来人啊!” 王华泪水横飞,双眼更似血染的玛瑙,他素来是温文尔雅的君子,却因今日之事,竟在虚空中挥舞着手中的刀,犹如一头被激怒的猛兽,面目狰狞地吼叫:“林蒙!” 他仰天怒吼:“我王华誓要将你碎尸万段,你误我之子,你猪狗不如,你与禽兽何异……” ………… 此时,家中的林蒙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下意识地揉了揉那有些发痒的鼻子。 夜幕低垂,晚餐过后,一群门生簇拥着他,如同众星捧月般,毫不吝啬地赞美着他的学识渊博。 在这没有娱乐的古代,吃饱喝足之后,捧着一杯香茗,在厅中接受门生的追捧,生活似乎还算惬意。 然而,这一声喷嚏,却让林蒙忍不住揉了又揉那酸痒的鼻子,他心中暗自嘀咕:“似乎有人在背后咒骂我?还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就在这时,门子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少爷,大事不好了,宫里来人了……” 林蒙猛地站起来,心中已然有了答案:看来,果然有事了。 这种感觉,怎么像是总有人与自己为敌一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今,宫里的人突然到来,显然是有事发生。夜已深,宫门即将关闭,若非事态紧急,何事不能留待明日? 果然,一个宦官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看到林蒙后,立刻说道:“新建伯,娘娘有请。” “……” 娘娘? 大半夜的,两个娘娘召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蒙心中更加疑惑。 他不敢怠慢,立刻跟着宦官前往午门,却发现午门早已关闭,城楼上的禁卫抛下了一个篮子。 林蒙伸手扯住篮子上的长绳,心中不禁警惕,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宦官:“你们不会是在害我吧?这绳子牢不牢靠?算了,我是忠臣,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夜幕低垂,我硬着头皮踏入幽深的宫城,一步一惊心,竟是被悄无声息地吊入了皇室的秘阁。 沿着曲折的回廊,我被人引领至暖阁,暖阁——这大半夜的,陛下难道不休息?怎么我却被带到了这里?难道不是两位娘娘的召见吗?这暖阁里头的灯火通明,仿佛一盏盏不灭的警钟。 内阁的三位大学士面容凝重,背手而立,眉头紧锁,唉声叹气间,透着一股沉闷的忧虑。 萧敬和几位宦官在另一侧,如同幽灵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太皇太后的安宁。张皇后与朱厚照并肩而立,朱厚照那愁云密布的脸庞,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寿宁候张鹤龄和建昌伯张延龄的身影也在其中,其他虽面生,但既然这两位都来了,不难猜想,来者都是皇亲国戚。 这大半夜的神秘聚会,究竟是为了何事? 我踏入此地,众人如潮水般涌来,将我团团围住,这阵势,差点没让我魂飞魄散。 谢迁那急性子一见我,便如猎豹般瞪大双眼,厉声质问:“林蒙,上一次陛下探访西山,究竟遭遇了什么诡异之事?” “啥?”我愣在原地,一头雾水,这是唱的哪一出? 谢迁瞪着我,几乎是咬牙切齿:“陛下自那次西山之行后,便如变了个人,茶不思饭不想,半个月来,忧心忡忡,萧公公说,自那日回来便如此,今儿个让你来,就是要你老实交代,西山之事,到底有何隐情?” 我心头一紧,陛下这是怎么了?心理承受力这么差?不会吧? 我下意识地矢口否认:“这事儿跟我可没关系,我什么都没做。” “……”四周突然安静得可怕。 刘健目光如炬,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道:“林才子,没人指责你与此事有关,只是好奇,你为何一口咬定与此无关?” “我……”我心中涌起一股火气,差点脱口而出:“我日了狗了!” 但面对如狼似虎的目光,我硬生生地忍住了,心中暗道,陛下不吃不喝,莫非是张信那家伙搞的鬼?想起他那令人作呕的裹脚布,我至今仍心有余悸,看来,他真是罪魁祸首。 不行,我绝不能出卖他,他可是我的兄弟,我是个讲义气的好人。 深吸一口气,我道:“这事儿,萧公公或许知道一二。” 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萧敬。 萧敬顿时慌了神,连忙推卸责任:“奴婢只知皮毛。” 这家伙,推卸责任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我无奈地道:“或许陛下是患了风寒?” 萧敬立刻接话:“御医已诊断,龙体并无不适。” “陛下食欲不振,不想进食?”我忍不住追问。 众人纷纷点头。 好吧,我心中一惊,这事儿肯定是张信那家伙搞的鬼,他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不行,我必须保护他,不然他可就死定了。 我心中一阵慌乱,感觉脖子凉飕飕的,要是真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糟糕了。 我沉思片刻,只得道:“或许,是御厨的手艺不佳,御膳实在难以入口?” “嗯?”张皇后眉宇间透露出一丝忧虑,目光如炬地落在林蒙身上。这几日,宫中气氛犹如紧绷的弓弦,紧张得让人几乎能听到心跳声,但这样的秘密,自然不宜泄露于宫墙之外,故而大家虽急得跳脚,也只能暗中揣摩。 将林蒙召回,正是因为自陛下自西山归来后,便变得神秘莫测。尽管张皇后多次追问,陛下却守口如瓶,只字不提。而今,林蒙竟从御膳入手,提出了一个看似简单却颇显不靠谱的猜测。 “那……”林蒙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臣家中最近捕获了一头罕见的獐子,若能请得宫中顶级大厨精心烹制,再将这珍馐佳肴送入宫中,或许能为陛下带来一场味蕾的盛宴,换得他龙颜一展呢? 第207章 月华倾洒,情深似海 在林蒙的低语中,众人的心潮澎湃,仿佛瞬间点燃了忠诚的火焰,纷纷跃跃欲试,这献忠心的时候终于到了! 一时间,宫殿内热议纷纷,如潮水般涌动的声音中,每个人都想献上自己的独特珍馐,以期唤醒陛下沉睡的胃口。 然而,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际,突然有人惊呼:“咦,寿宁候和建昌伯呢?他们怎么不见了?” 一片沉寂…… 众人小心翼翼地交换着眼神,张皇后脸上的表情复杂,谁也没料到,在这国家多事之秋,竟会有一丝荒诞的喜剧感。 …… 在宫殿的一隅,张延龄急匆匆地追上了自己的兄长,眼眶泛红,鼻头微酸,带着一丝愧疚说道:“哥,我觉得我们太过小气了。陛下对我们兄弟如此恩宠,上次有人诬陷我们,他只是将我们召进宫,整夜不眠,耐心与我们论理。哥,我们应该给陛下献上一碗热粥,以表我们的心意。” 张鹤龄双手背在身后,削瘦的双肩微微颤抖,似乎也被触动了一丝柔软。他抬头仰望那轮明月,那轮明月如同一个蒸得恰到好处的蒸饼,若真是个饼,该是多么的美味啊。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眼角泛起泪光,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你以为我想逃避,若怪,就怪这双腿,这可恶的双腿不听使唤,一听到那些话,便不由自主地……哎,可怜的陛下,心都碎了。” 张延龄听后,忍不住用力敲打自己的双腿,激动地附和道:“没错,都怪这双腿,真是废物,真想一刀将它锯掉。” 张延龄缓缓走向汉白玉勾栏,与张鹤龄并肩而立,一同抬头望月。两人的目光中都流露出几分愧疚。 “哥。” “嗯?” “你真聪明。” “……” “哥……” “嗯?” “我饿了,你饿不饿?” “……” 张鹤龄沉默不语。 “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 “哥,你相信有鬼吗?” “……”张鹤龄打了个寒颤。 “哥……” “住嘴!” “噢。” …… 张皇后听着众人的献策,脸上愁云密布。 如果不是形势所迫,她怎么会在这深夜召集这么多臣子前来。 现在陛下食欲全无,精神萎靡,御医已经发出了紧急警告,陛下必须进食,否则…… 张皇后轻叹一声,凤眸流转,注视着一众臣子,他们如同争相献宝的宠物,她缓缓开口,语气沉重而深思:“往日,陛下最是喜爱本宫亲手烹制的腊粥,可如今……他对任何食物都提不起兴趣。” 在瞬间,四周的喧嚣仿佛被无形的利刃一斩两断。 连最令陛下心醉的佳肴,此刻也失去了诱惑,这样的评价出自张皇后的金口,那……谁还敢自诩其手艺能与张皇后一较高下? 刘健焦灼不已,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懑,他毅然决然地开口:“如此一来,我们只能挺身而出,踏入内阁,为江山社稷,向陛下仗义执言!” 眼见局势已至临界点,看来唯有采取强硬手段。 即便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上。 张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缓缓开口:“看来,事已至此,也只得如此。其实,太皇太后和本宫请你们深夜前来,也正是为了这一刻。” 黑暗中,一直保持沉默的林蒙突然打破了沉寂:“这是心病!”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林蒙身上。 然而……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吗? 若不是心病,那又是什么? “或许,我可以先去一探究竟。” “无济于事。”张皇后苦涩地笑了笑,紧锁着眉头:“该看的,都已经看过,陛下却只字不提。” “臣会尽力一试。”林蒙还是不甘心,想要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尽管,他心底深处,想要将这一切的罪责归咎于张信的那条裹脚布,但……他也明白,似乎整件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林蒙的坚持,张皇后并未拒绝,只是默默凝眉,没有言语。 林蒙以为她默认了。 于是,他大步流星,径直走进暖阁,也没有通报,径自推门而入。 暖阁里,一个小宦官正战战兢兢地跪在角落里伺候,林蒙向他一挥手。 “你退下,记住,关门。” 宦官迟疑了一下,还是遵命起身。 弘治皇帝半躺在御案边,头枕着手,看起来疲惫不堪,但他手中的奏疏却在油灯微弱的光影中翻动。 他虽不过三十有五,但鬓角间已染上了岁月的痕迹,整个人显得苍老了许多。 此刻,他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对外界似乎毫无关心。 只是专注地盯着眼前的奏疏。 林蒙行了一礼:“臣,林蒙,参见陛下。” “唔……” 弘治皇帝只是懒懒地应了一声,继续低头翻阅手中的奏折。 林蒙笑了笑:“陛下深夜批阅奏疏,真是勤勉至极。” 然而,弘治皇帝却置若罔闻。 御案上的奏折堆叠如山,显得杂乱无章,但弘治皇帝的脸色更加黯淡。 林蒙走到弘治皇帝身边,说道:“陛下日理万机,实乃臣子之楷模。” 但弘治皇帝依旧没有回应。 这是陷入了魔障了吗? 他是九五之尊,他的心思却如深宫里的风,无人能捉摸。若是他那般性情,只需一招,便是唤来一群壮汉,将他轻轻按倒在龙椅之下,那般场面,定是威风凛凛却又不失风度。 林蒙心中暗忖,若是面对他爹这般豪爽,那自然是手到擒来,可这皇帝治病,可不是粗手粗脚的勾当,那是需要巧夺天工的医术啊。 “陛下,臣这就退下了。”话音落下,书案后却是一片沉寂。 宛如与林蒙素未谋面,弘治皇帝对此置若罔闻。 林蒙心中不禁唏嘘,张皇后与陛下情深似海,想来在陛下面前,早已泪水涟涟。可即便如此,陛下依旧保持着这份淡然,由此可见,他的那些小手段,怕是连皇帝的一根汗毛都撼动不了。 他沉思片刻,意识到此路不通,便灵机一动,有了新的计策。 “陛下,此刻心中定是万念俱灰吧。”林蒙鼓起勇气,试探性地开口。 见弘治皇帝依旧不为所动,林蒙索性放下了心防,跪坐在地,眼神坚定而充满期待。 “陛下登基之初,必定胸怀壮志,憧憬着不辜负祖宗基业,立志要成为一代明君,扭转乾坤,让天下百姓沐浴在您的仁泽之下,您所向往的,是一个四海升平的盛世之景!” “而事实上,陛下不仅心怀大志,更是身体力行。这十三年来,陛下日理万机,宫外传闻,陛下每日操劳军国大事,往往耗时七八个时辰,睡眠时间不过区区两三个时辰。陛下不喜美色,后宫清冷,崇尚节俭,以身作则,裁撤冗员,连皇后都亲自操持织布,这份勤政爱民,古今帝王,有几人能与之并肩?” 这话说得句句属实,弘治皇帝的确是个工作狂,别人三朝一拜,他却是主动要求两朝,自晨光熹微至夜幕低垂,案牍不停,连娱乐休闲都不曾沾染。 林蒙心想,如此勤勉的皇帝,自然对身边的人也会有更高的要求。然而,这位皇帝对自己却宽容得令人费解。 林蒙自言自语,若是他成为皇帝,恐怕会像一头困兽,将身边人整治得服服帖帖,毕竟,谁愿意自己累得像狗,而身边的人却悠哉游哉? 面对无动于衷的弘治皇帝,林蒙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和无奈交织的情感。 “陛下传奇一生,最引以为豪的,莫过于力挽狂澜,扫除无数积弊,即便天下历经磨难,却能保持大体太平。陛下心中必定在想,自己的辛劳换来了价值,您的一生,宛若燃烧的烛火,虽牺牲自我,却也照亮了天下无数苦难的灵魂,让他们得以安居乐业。” 然而,那趟西山的远行,却如同一道惊雷,震撼了陛下内心深处的宁静。陛下亲眼目睹了无数个“王三”,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看似繁荣昌盛的江山,远非陛下想象的那般完美。无论陛下如何费尽心思,仍有无数饿殍横陈,仍有无数“王三”般的百姓,他们只需一间茅草屋,一口饱饭,便足以歌颂陛下的大恩大德。陛下这才深刻领悟到,自己所有的付出,似乎都不过是杯水车薪,陛下您劳碌半生,换来的,并非天下太平,所谓的盛世,不过是镜花水月,可笑至极。 此刻,那弘治皇帝半倚案后,虽依旧面无表情地审阅着案上的奏章,但眼角却悄然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 他面容严肃,保持着那副不动如山的姿态。然而,在这深沉的宫墙之内,这位帝王的心,却在悄然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208章 心锁难解,心药方解 忧愁结成疾,此乃世间常情。 回望往昔,林蒙尚未拥佳人相伴时,亦曾陷于此般境地。 而那位九五之尊,弘治皇帝,其苦楚更是甚于常人。 他耗尽毕生心血,却终觉徒劳无功,抑郁之情油然而生。似乎在他眼中,自己已至巅峰,却遭现实无情打击,心灰意冷,自我怀疑。 他察觉,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似乎总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着他迈向心中的理想。这打击,如同晴天霹雳,让他焦虑不安,时而对人生价值产生怀疑,时而苦涩地笑对残酷的现实。 他的思绪,频繁地飘向那个名叫王三的普通人,那个妇人,那间破败的茅屋。他选择沉默,仿佛将自己封闭在了一个无人问津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人和事,都选择了漠视。 林蒙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陛下您若不理,那我就自说自话好了!” 林蒙继续说道:“起初,臣立志做个好人,真正的好人。然而,世道险恶,许多人似乎都在逼迫臣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陛下,您能体会这种心情吗?他们就是见不得臣好,臣要想做个好人,难上加难。” “然而,臣做到了!臣做到了成为一位品德高尚、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诚实可靠的好人。陛下,您想知道臣是如何做到的吗?因为无论外界如何评说,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臣只要坚守本心,便无所畏惧,其余的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 弘治皇帝终是缓缓抬起眼帘,迅速地瞥了林蒙一眼,脸上依旧带着冰冷的表情。 瞧这反应……陛下似乎不太愿意相信我啊。 不过,只要有了回应,就有希望。林蒙继续说道:“陛下,请听臣一一道来。” “你退下吧。”弘治皇帝语气平淡,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 林蒙默然,他本想与弘治皇帝深入探讨自己的心路历程,毕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还能保持如此高洁,实属不易。 唉……可惜了…… 自己的一片热心,却被无情地拒之门外,这滋味,真是尴尬至极。但林蒙也只能无奈地告退。 此类钻牛角尖的人,最是难以亲近,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他们会不会突然爆发,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走出暖阁,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气氛。由此可见,许多人并不看好林蒙。 倒是那位朱厚照,急匆匆地赶上前询问:“如何了?” 林蒙摇了摇头:“这是心病,非言语所能解。” 在宫廷的幽深回廊中,萧敬的嗓音如同炸雷般划破宁静,他焦急地吼道:“人心如病,这还了得!” 萧敬,那在弘治皇帝身边默默守护二十余载的老臣,此刻面对着皇帝的“沉疴”,他的心急如焚,对林蒙的冗长絮叨更是难以忍受。 张皇后紧锁眉头,无言以对。 刘健等大臣们面面相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了……” 他们纷纷摩拳擦掌,准备拼尽全力,力挽狂澜。 而林蒙,却突然间语出惊人:“且慢,若是贸然闯入,只会让这心病愈发沉重。依我之见,疗愈这心疾,唯有两条路径。”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似乎早已对林蒙失去了信心。 他们各自聚拢,窃窃私语,焦急地探讨着对策。 当初林蒙被召入宫中,本是为了解决西山之谜,谁料他竟成了束手无策的旁观者。 林蒙站在那里,略显尴尬,而朱厚照却认真地盯着他:“林先生,那两个法子,究竟是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关注,让林蒙的脸色稍显好转,他耐心解释道:“第一,需为陛下点燃希望的火种。” “希望?”朱厚照一愣,随即提议:“那本宫就去父皇面前背诵《四书》如何?” 林蒙轻轻摇头:“此法恐怕无济于事。但第二个法子,倒是可行。” 激励……正是弘治皇帝所缺乏的,他因心灰意冷而病倒,但若能给予他一次强烈的刺激,或许……他便能重拾信心。 朱厚照望着林蒙,眼中闪烁着期待:“老林,你就不必再卖关子了。本宫听不懂这些,你只管告诉本宫,我该如何行动?” 朱厚照焦急万分,毕竟那是他最亲爱的人,此刻,他已将心中对父皇的怨气暂时抛诸脑后,急得几乎要跺脚。 “殿下,其实您无需做什么,即便做了,也是徒劳。”林蒙叹了口气,话中带着一丝无奈。 在弘治皇帝心中,或许见到朱厚照后,只会增添他的忧虑,毕竟这千疮百孔的江山,终究要落在朱厚照肩上。想到这些,林蒙心中不禁一紧,生怕这消息会令皇帝更加忧心忡忡,以至于病情加重。 朱厚照抿了抿嘴,低下头,突然间声音低沉:“父皇应该不会有事的吧。他……他一直都很疼爱本宫的,他是那样的……” 话未说完,声音渐渐消失在空气中,带着几分苦涩。 林蒙见状,不禁提振精神,说道:“但或许,还有一招‘林家秘术’,可以唤醒陛下。” “什么?”朱厚照一惊,眼中再次燃起希望的火花,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林蒙。 林蒙的话,像是磁铁一般,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在这幽深的宫廷深处,太皇太后与张皇后悄无声息地步入了那暖意融融的暖阁。 刘健正与李东阳、谢迁密语,忽地,他惊愕地回首,只见谢迁那急躁的脾气顿时爆发:“快说,究竟是什么事?” 林蒙神秘一笑,轻轻吐出几个字:“不能说,去了西山便知。” 谢迁险些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萧敬,嘴角勾起一抹酸涩的笑意:“新建伯,您对陛下真是了如指掌啊……” 这句话,如同冷水浇头,瞬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就连朱厚照,也愣在了原地。 毕竟,与陛下日夜相伴的是张皇后,而细心照料陛下起居的,正是萧公公。 这两个人,难道还不够了解陛下吗? 太子殿下,作为陛下的骨肉,纵然顽皮,难道还不了解父亲的性格吗? 就算是最坏的情况,刘健他们辅佐陛下多年,难道他们不了解陛下? 陛下患的是心病,他们都无法解救,难道还指望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吗? 林蒙见过陛下几次?他知道陛下最爱的美食吗? 面对众人复杂的目光,林蒙却笑得云淡风轻,这样的目光,他早已习以为常。 这些人似乎不知道,真正洞悉弘治皇帝内心深处的,正是他林蒙。 后世无数的明史专家,在浩如烟海的史料中探寻,甚至对一封圣旨也能大谈特谈,做出种种解读。 然而,身边人的感性了解与科学的研究是截然不同的。 哪怕你接触再多,情感的因素总是难以避免,而后世的研究,却细致入微,通过对弘治皇帝的一举一动、一纸一旨,以及周围人的反应,来做出判断。 这些判断,早已深植林蒙心中,虽然可能并非百分之百准确,但当他来到这个世界,细心观察,两者相辅相成,却能揭示出弘治皇帝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林蒙深知,如果不采取行动,弘治皇帝真的要陷入危机,他严肃地对萧敬说道:“萧公公,若你真了解陛下,就去亲自为陛下开解这心结,若不然,就请闭嘴!” 萧敬无言以对,因为他深知自己同样无能为力。 林蒙环顾四周,道:“太子殿下,我必须立刻前往西山,争取明日午时前回来。” 朱厚照被萧敬的话动摇了信心,但他还是紧紧握住林蒙的手,坚定地说:“我……相信你。” “还有一件事,你必须牢记。” “你说……”朱厚照眼中含泪,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 “不要去见陛下。” “为什么?”朱厚照疑惑不解。 “会让他更难受。”林蒙忧虑地说。 “……” 夜幕低垂,林蒙踏上了匆匆的征程。 在这寂静的庭院中,众人哀叹声声,宛如阵阵悲鸣在空气中回荡。 朱厚照焦虑地踱步,双手背后,仰望苍穹,眉头紧锁。 这究竟碍了哪门子的眼? 难道本宫的真身竟非父皇所出? 他的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难不成……父皇察觉到了什么隐秘,这才忧虑成疾? 难怪自己与父皇容貌迥异,仿佛天差地别。 那么,本宫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 林蒙那厮,言辞闪烁,只说了一半! 不对,这种离奇的猜想,为何在这时涌上心头…… 朱厚照猛地摇了摇头,将这诡异的想法甩出脑外,心知此刻最重要的是关注父皇的健康。 第209章 宫闱悬念,药引将至 宫廷深处的秘密终于浮出水面,陛下龙体欠安的消息如同惊雷,瞬间撼动了朝野的心弦。 一时间,“陛下安好”的问候如春日里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在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 “若是这些温暖的话语能化作良药,那该有多美妙。” 刘健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疏,一夜未眠的疲惫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他脸色凝重,对两旁跪坐的李东阳和谢迁沉声道:“在这关键时刻,竟还有人添乱。若陛下龙体无恙,还需他们多此一举吗?” “……” 夜以继日的工作,让他们本就疲惫不堪,却还要强撑着处理政务。谢迁忧虑地接口道:“太皇太后和张娘娘也是一夜未眠,恐怕……” 三人不禁再次陷入沉思。 他们心中都埋藏着一个不敢触碰的恐惧:若是形势持续恶化,那不堪设想的结果会是什么…… 尽管皇帝正值壮年,但忧思过重导致英年早逝的例子古已有之。 然而,这样的私议,作为臣子,此刻绝不能流露分毫。 “太子殿下安寝了吗?”刘健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他与弘治皇帝有着深厚的君臣情谊,这份情谊超越了寻常的君臣关系。 但作为内阁首辅,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李东阳听闻刘健提及太子,与谢迁交换了一下眼色,缓缓道:“清晨时分,太子仅小憩片刻,便又精神焕发,说是要前往西山寻访林蒙。” 刘健努力平复内心的纷扰,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此刻,太子殿下必须留在宫中。” 他低头,似乎在努力隐藏着什么,随即拿起一份奏疏,提起笔来。然而,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那份奏疏上的文字,他早已无法辨认。 李东阳点头,似乎预感到将有更大的风暴来临。 陛下素来孝顺,然而如今连太皇太后的劝说也无法唤醒他,而张皇后与陛下情深意重,也无法唤醒他的神智。那么…… 李东阳心中一紧,却见谢迁低头垂泪,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脸庞。 刘健脸色铁青,似乎也察觉到了谢迁的不妥,低声道:“于乔……” “正在此时,你我身为内阁大臣,受皇恩浩荡,理应为陛下分忧,稳定朝局。此刻,朝野上下,无数双眼睛都在注视着陛下,也在注视着我们。请务必克制情绪,天塌下来,总有我们顶着。太子……尚且年幼,他承受不住,还需我们共同支撑。至于贵州的军情,你去查一查。宾之……” 李东阳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在。” 刘健低首沉思,紧握笔端,声音沉甸甸地落下:“近日天灾连连,北林诸省苦不堪言,能否解救燃眉之急,全赖江南今年的粮仓充实与否。我们必须未雨绸缪,绝不能掉以轻心。即刻传令南京守备府,今年的税粮务必按时送达,不得有丝毫延误。同时,放出风声,今年江南布政使司与转运使司,若再敢疏忽此等重任,他们的乌纱帽恐怕就要不保,自请退位吧。” 李东阳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刘健突然想起另一事,语气转而严肃:“待会儿请兵部职林司郎中刘大夏即刻前来。在这非常时期,防患未然尤为关键。刘大夏对九边马政了如指掌,加强边防已是刻不容缓。叫他立刻拟定章程,携带章程即刻来见我。” 李东阳与谢迁闻言,精神一振,开始紧张地忙碌起来。 刘健挥毫落笔,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笔尖微微颤动。他竭力书写,却又突然停笔,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声唤道:“宾之……” 却惊讶地发现,偌大的公房里,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众人早已各司其职。 刘健望向空荡荡的公房,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终于忍不住低声抽泣,泪水洒满了衣襟。 ………… “为何不让我出去?” 朱厚照怒火中烧,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躁不安。 在暖阁的偏殿里,太皇太后已去陪伴弘治皇帝,张皇后带着一对儿女在此稍作休息。然而,朱厚照一夜未眠,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已是正午时分,林蒙怎么还没来? 他曾承诺有办法,这样的绝技,为何还不露面? 他等的焦虑难耐,几乎要冲到西山去催促。 然而,张皇后却严令禁止他外出。 无奈之下,朱厚照又回到张皇后身边:“母后……” 张皇后眼含泪光,幽幽地说:“你莫要吵了,安静一些。几位太医都在,太医院的黄御医亲自出手,他最擅长的便是治疗心疾。他说,心疾也是需要医的,若人郁郁寡欢,脉络便不畅,不畅则易生恶疾。只要药到病除,脉络疏通,病痛自会减轻。” “庸医!”朱厚照怒斥一句,随即说:“什么都是吃药,若父皇能吃药,还需他们何用?父皇吃饱了饭,什么病不都好了吗?” “……” “哥哥,你少说两句。母后心里也难过。” 朱厚照瞪大眼睛,看着依偎在母后身边的妹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为何妹妹长得如此像父皇和母后呢? 在沉重的气氛中,他黯然神伤,双手负于身后,低沉地嘟囔:“罢了,罢了,我不多言,一切沉默中……”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地扫过房梁,内心的焦虑如同翻江倒海的波涛。 就在这紧张关头。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宦官气喘吁吁地闯入:“林蒙觐见,林蒙正在午门外觐见……” 朱厚照一听,顿时犹如被点燃的炮竹,瞬间冲了出去,只见那宦官身后,林蒙正汗流浃背地疾步赶来! 朱厚照猛地停下脚步,焦急地斥道:“你为何来这么迟!” “迟了,迟了。”林蒙装出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朱厚照激动地拉住他:“老林,跟我来,本宫要带你去……” 林蒙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殿下,请在外头稍等,若要救驾,暖阁之中,无人可入。” 朱厚照困惑地看着林蒙:“……!” “臣先去见娘娘。”林蒙深知朱厚照的固执,但他此刻心急如焚,不容有失。 于是,他毅然决然地踏入侧殿,尽管感觉世界仿佛要崩塌,但第一眼,他的目光便被太康公主那楚楚动人的倩影所吸引,她那副娇弱无助的样子,似乎并未料到林蒙会如此大胆闯入。 林蒙对着张皇后行了一礼:“见过娘娘。” 张皇后凝眸注视着他:“张卿家,辛苦了。” “臣想尝试为陛下疗治这心疾……” 张皇后微微皱眉,她固然知道林蒙总有些让人惊艳的才能,但这心疾…… 张皇后为难地说:“那黄御医说,为了陛下安危,不宜……” 林蒙心中暗骂,这黄御医,真是皮痒得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严肃地说:“只听他这些话,我便能断定,此乃庸医。” 张皇后犹豫不决,那黄御医看上去白发苍苍,似乎更可信一些。 当然,林蒙也不是不靠谱,只是…… 林蒙不再绕弯子,直接说:“娘娘,这心疾患者,需得一样特殊的药引,而臣……药引已备。” “什么药引?” 林蒙故作神秘地摇摇头:“不可言说。” 张皇后咬紧嘴唇,心理的天平渐渐倾斜向林蒙,她是个护短的人,觉得林蒙更值得信赖。 于是,林蒙亮出了他的底牌:“就算让陛下一见,也绝无大碍。通常,心疾患者见不到特别讨厌的人,病情都不会恶化。” “……”一旁的朱厚照脸色铁青。 嗯,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张皇后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好,那便试试吧,来人,请继藩殿下过来。” 林蒙在踏入暖阁的瞬间,脚步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挑战做最后的准备。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处,命运之神似乎在玩弄着一场残酷的游戏。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他的病,真的能逆转乾坤,重获新生吗? 他,孤注一掷,用尽平生所学,自以为找到了救星的密法。此刻,他心中燃烧着无畏的火焰,对着命运大声宣告:“就算山崩海啸,我林蒙也要一搏到底!” “我是那个连疯子都自诩不上的男人!” 疯子般坚韧的男人,他的命运之轮,似乎永远停不下来。 他毅然决然地踏入那暖阁的神秘领域。 太皇太后已悄然退场,归于宁静的梦乡。 御医们和宦官们仍在紧张忙碌,他们的目光落在林蒙身上,似有不满,似乎这个突如其来的访客打扰了他们的神圣使命。 而皇帝,那颗曾经不可一世的星,此刻已疲惫至极,蜷缩在屏风后的一隅,小榻上沉睡。 一位御医本欲起身驱逐这个打扰者,却被林蒙那不容置疑的命令打断:“所有人,都退下,这里不欢迎闲杂人等!” “……”御医黄仲丙脸色瞬间铁青,一股正义的火焰在他胸中燃烧,他高声质问道:“我乃御医黄仲丙,你又是何方神圣,竟敢干涉皇家秘事?” 这位黄御医,自认为他的医术名动天下,只要报出姓名,便能震慑一切。然而,林蒙只是微微抬眼,淡淡道:“我叫林蒙,我爹,林景隆……” 第210章 绝世秘笈现世 当“林……继……藩……”这三个字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带着无尽的光辉与神秘,它们仿佛拥有了灵魂,在空气中跳跃。 黄御医的眼中,震撼与疑惑交织,那复杂的情绪如同海浪般汹涌,几乎让他忍不住要屏住呼吸。 他未曾发出一声质疑,因为他深知,御医虽置身宫墙之内,却无法与外界隔绝。一旦泄露风声,那等待他的,可能是街头巷尾的冷眼,或是家中突发的横祸,甚至可能是门前的污秽涂鸦。 然而,作为一名悬壶济世的医者,他怎能因为这些小事而畏缩不前?这不符他医者仁心的信念。 黄御医心中忧虑的,是家人可能遭受的厄运——被囚禁在荒凉的城隍庙中,生死未卜,这岂不是天大的悲剧? 好吧,黄御医终究还是选择了退缩。他迅速收拾起药箱,向林蒙微微一拱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多谢抬爱,黄某就此告退。” 其他御医见状,也识趣地闭上了嘴,默默退去。 “无敌,真是孤寂啊。”林蒙心中轻叹,那个无耻的败家子,竟意外地留给了他一份无价之宝,这恐怕连他自己都未曾料到。 振作精神,治病救人! 林蒙缓缓走向榻前,低头凝视着弘治皇帝,只见他面色苍白,精神萎靡,一副病态。 “陛下,您可安好?”林蒙行了一礼,语气关切。 “……” 林蒙继续说道:“臣特来向陛下献上一份薄礼。” 弘治皇帝的声音虚弱而冷漠,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已心如死灰:“退下吧。” 这一次,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然而,林蒙并未退去。 “我林蒙,敢抗旨不遵。哼,你能奈我何?”林蒙心中暗自冷笑,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谦逊的笑容。 他并不显得得意忘形,而是轻笑道:“臣已将礼物呈上,自当告退。” 说罢,他从袖中缓缓抽出一叠厚厚的信件。 信件? 然而,弘治皇帝的目光依旧空洞,对林蒙手中的任何东西都毫无反应。 林蒙却只是微微一笑,从中抽出一封,扬了扬:“陛下,您是否想一睹为快?” “退下!”这一次,弘治皇帝的声音更加严厉。 但林蒙却视若无睹,他轻轻地打开信笺,朗声念道:“皇上:此致吾皇,愿君安康……” “……”弘治皇帝几乎要疯狂,这“此致吾皇,愿君安康”的祝福,竟变成了让人哭笑不得的“圈圈叉叉”。 林蒙尴尬地笑了笑:“书信中便是如此记载……臣以为,这‘圈圈叉叉’,或许是写信之人一时疏忽,应是‘万福’或‘万岁’之意。” 在春日的暖阳下,林蒙的面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他的声音如同呢喃般带着一丝羞涩,试图解释着什么。 弘治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仿佛在嘲笑着这世界的无趣。 林蒙突然转换话题,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您可安好?” “……”弘治皇帝沉默如山,仿佛连呼吸都是多余的。 林蒙鼓起勇气,继续以顽皮的神情说道:“皇上若偶感不适,那xxoo之事,自当是……呃……陛下龙体调养之道……” “我张小虎,病了便只想咬一口热腾腾的馍馍,那馍馍啊,香得让人回味无穷……皇上,您也应多吃些馍馍,病魔便会乖乖退却。” 弘治皇帝的脸色变幻莫测,似乎被林蒙的童言童语逗得有些哭笑不得,仿佛鬼使神差般,他竟没有将林蒙逐出。 一封封来自西山的信件,如同打开了一扇通往纯真世界的大门。 林蒙收起信件,笑容满面地说道:“陛下,这些信件,是西山的孩童们听闻陛下龙体欠安,特意写来的。他们如同孩童般,言语中带着几分顽皮,陛下,您还想听下一封吗?” 弘治皇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凝视着林蒙,那目光中似乎有了一丝好奇。 学童们……是来自西山的学童? 一群无忧无虑的孩子…… 这一次,他竟没有将林蒙拒之门外。 林蒙继续朗读着:“皇上,孩童们都知道您病了,病了自然要吃药……我虽怕苦,但若您康复,我愿为您赴汤蹈火……我那许杰同学,每日欺我,辱我之丑,可我又何惧?皇上,请您为我做主,惩治这等恶人……” “……”弘治皇帝心中涌起一股荒诞之感,这究竟是什么世道? 然而,他竟然开始认真地聆听。 他,弘治皇帝,一生勤政,却从未有人如此真诚地评价过他。他自诩明君,却未曾被如此率真的话语所打动。 而林蒙,这位看似轻浮的臣子,竟无意中引他窥见了另一个世界。 那些童言童语,如同清泉般洗去了他心中的尘埃,让他重新审视起自己。 他,朱厚照,年幼时也曾有过无数顽皮的时光,但自从成为太子,他的世界就被无尽的期望和压力所笼罩。如今,这些童言童语,让他找回了久违的轻松和快乐。 他,弘治皇帝,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竟在孩子们的口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只见林蒙继续朗读着:“他们都说皇上是个好皇帝,关怀百姓,愿陛下龙体康健,我们方能安居乐业……我爹常说,皇上若圣明,我们才有饭吃……” 在这静谧的书房里,林蒙的评语如同一阵清风,轻轻拂过弘治皇帝的心田:“此子非凡,未来可期。”言罢,第二封信上的笔迹,圈圈点点间似乎藏着逻辑的河流,流畅而有力,分明是一位饱读诗书、心怀良知的少年。 “……” 弘治皇帝的心弦轻轻颤动,那孩子口中的“皇上若是圣明,我们才天天有米饭吃”的话语,如同晨钟暮鼓,在耳边久久回响。 在这个孩子的世界里,他们或许和王三们并无二致,但那份纯真与坦率,却是那么的令人动容。 他们祈求圣君降临,非为天下太平,只为明日晨曦,能有一碗饱饭。 弘治皇帝眼中涌动着一抹柔情,而林蒙,依旧带着那招牌式的笑容,注视着这位天子的神色。 在弘治皇帝的眼中,这样的笑,似乎太过轻佻。 林蒙试探性地问道:“陛下,是否还有更多?”话音未落,第三封信已赫然在目,林蒙看罢,忍不住皱眉:“密密麻麻的圈圈,这是何人所作?” 林蒙愤愤不平,却还是迅速翻阅,直至看到署名——依然是那密密麻麻的圈圈。 “哈哈哈……”林蒙干笑几声,心中暗骂:“这样的人,读什么书?若是在我林大爷曾经的江湖,定是挨上一电的货。” 深吸一口气,林蒙取出第四封信,偷偷觑了弘治皇帝一眼。 这位皇帝,宽厚而深沉,林蒙没有半点虚言,直接将学堂学童们为皇帝病重所写的信件呈上,不加挑选,因为他要展现的是最真实的一面。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真实更能打动人心? 弘治皇帝的目光逐渐凝聚,他一动不动,仿佛与那封信产生了某种默契。 林蒙的目光也随之落在第四封信上,那信中透露出的霸气,未读先觉,一股王者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蒙的声音不禁提高:“你就是皇帝?我名许杰,xxoo……你若封我为将军,我三日之内,定能平定xxxx,你须牢记,许杰的许,许杰的杰,忘了我的名字,你可要后悔终身。” 林蒙脸颊微红,心中暗自嘀咕:“拜托,这也太直接了吧?” “咳咳……”弘治皇帝的声音如同一缕薄雾,带着丝丝寒意。 林蒙猛地一颤,手上的书信应声滑落,他连忙一把将弘治皇帝从床榻上小心翼翼地扶起,用那双温热的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鸟。 “陛下……这……这许杰,他……他真与臣毫无瓜葛,臣……臣根本就不曾相识。”林蒙慌乱中,话语如断线的珍珠,连珠炮似的脱口而出。 弘治皇帝缓缓闭上双眼,靠在软垫上,脸庞憋得通红,如同熟透的苹果。终于,从他那干裂的唇齿间挤出一个微弱而坚决的字:“念!” “念?”林蒙心头一紧,竟有一丝不自在。 他本想借童言无忌,以最纯真的情感触动天子的心弦。 然而,这些稚嫩孩童的话语,又怎能轻率对待? 深吸一口气,林蒙的声音变得略显底气不足:“陛下,臣……臣已将那书信诵读完毕,他们……他们与臣确无任何瓜葛……臣……” “继续念……” 弘治皇帝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尽管他看起来已疲惫至极,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透露出坚定的光芒。 第211章 信海翻涌,皇帝惊起 林蒙一封接一封,宛如魔法师般挥动着信笺,将孩子们天马行空的思绪一一点亮。 学童们的梦想,犹如夏夜的萤火,既斑斓又微不足道,却充满无限的创意。 有人向往那甜蜜的冰糖葫芦,有人忧心忡忡地计划着未来的婚事,更有那调皮捣蛋的小家伙,竟然天真地幻想官府能将他那顽皮的爹娘关押十年。 对于未来的畅想,有人立志成为威震四方的将军,有人渴望成为一名技艺高超的矿工,更有那让人哭笑不得的愿望——娶得公主为妻! 真是匪夷所思,林蒙在信海中寻寻觅觅,企图找出那位不知名的情敌,却发现署名竟然还是那个神秘的“xoo”。 无妨,待我回府细细比对笔迹,还怕找不到这位调皮的对手? 深吸一口气,林蒙再次展开一封信笺。 弘治皇帝虽然依旧软绵绵地倚在软枕之上,却似有微妙的变化,他的眼眸中,似乎渐渐有了生气。 林蒙心情愉悦,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述:“林恩公透露,皇上龙体欠安……” 嗯,语句流畅,居然没有出现任何瑕疵,林蒙心中暗自称赞,这个小家伙果然不凡,除了我林蒙之外,他已是孩童中的佼佼者。 “我爹言道,林恩公乃我大恩人,大恩人岂会欺君?” 林蒙读完此处,眼眶不禁湿润,心中感慨万千,自嘲道:“诚如林蒙,虽不喜言过其实,但夸赞之言,却也难以抗拒。” “然而,我仍觉得林恩公在戏谑,皇上岂会轻易生病?日日山珍海味,一日竟食三十猪、五牛、百鸡,我娘常说,多吃馍馍可驱病魔,皇上如此美食享用,岂会生病?” “我听我爹说,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日日欢愉,皇上如此快活,又怎会生病?” “……” 弘治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这都是些什么鬼? 朕何时成了如此饕餮之徒?朕早已精简宫中人数,何来“后宫佳丽三千”?这简直是污蔑! 弘治皇帝怒视林蒙,林蒙还想继续念,却见皇帝身躯微颤,艰难地开口:“够了,不必再念,扶……扶朕起身……” “扶朕起来”这四个字,仿佛点亮了林蒙心中的灵感。 他立刻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受辱的皇帝,使其坐得更为端正。出乎意料的是,弘治皇帝竟然忽然间振作起来,一把夺过林蒙手中的信笺,弓着背,低头仔细端详。 信中的字迹稚嫩,错字连篇,却字字珠玑。 “这分明是在污蔑朕!”弘治皇帝又气又笑,“这些信件,除了我,还有谁见过?” 显然,即便是在病榻之上,弘治皇帝仍对自己的尊严倍加珍惜。 林蒙回答道:“除了臣,再无他人得见。” 在弘治皇帝那紧绷的眉宇间,一丝疲惫的轻叹如暮云般缓缓飘散。他猛地抬起深邃的眼眸,凝视着眼前轻纱轻扬的榻帐,目光中带着一丝自嘲的迷惘:“朕,果真是那昏君么?” “非也!”林蒙的声音坚定如铁锤,敲击在寂静的宫殿之中。 弘治皇帝突然露出一种奇异的微笑,仿佛在自嘲中找到了一丝苦涩的幽默:“那朕,究竟是谁?这些时日,朕反复思量,朕究竟是谁?” 林蒙毫不犹豫地回答:“陛下,您是九五之尊,万民之主。” 弘治皇帝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林蒙见状,立即正色道:“陛下,您难道看了这些信件,毫无触动吗?” “……” “陛下若是不愿开口,那我就斗胆一猜,他们……都是些孩子啊。他们尚不懂世态炎凉,人生艰辛。他们的命运,既握在自己手中,也攥在陛下您的手中。” “这天下,有千千万万个王三,还有千千万万个未知的小王三。陛下,王三们的现状已经如此,您难道还要为那些无关紧要的烦恼而茶饭不思?陛下,这些小王三们,他们对未来还有着无限的憧憬。” “他们的未来,维系在您的圣裁之上。或许您不能赐予他们荣华富贵,但您的勤政,能让他们在明日能多尝一口温饱,在后天能多一件暖衣。这……难道还不够吗?” 弘治皇帝的目光一滞,随即,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毅。 林蒙其实是在与弘治皇帝打一场心灵赌局,他在赌这位皇帝心中藏着一颗热血的仁心。 历史上,弘治皇帝以勤政着称,后世对其评价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出于维护统治的必要,有人说他怀揣着深沉的仁爱之心。 林蒙坚信,这两种特质在弘治皇帝身上并存。 于是,他继续说道:“二十年后,这些稚嫩的学童可能会如王三一般流离失所,衣衫褴褛,对朝廷心生怨气。也可能如今天的王三一样,虽无富贵,却得温饱,安居乐业。这一切,都取决于陛下的一念之间。” “陛下若是继续沉溺于无谓的忧思,他们便可能饿殍遍野。若是陛下今日能振作精神,勤政爱民,那么他们便有望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天下大事,非一日之功……” 话音刚落,弘治皇帝便转移了目光,不再理会林蒙。他缓缓拿起一封封承载着民心的书信,细细品味,仿佛在每一字每一句中,都能听到那千千万万小王三们的心声。 “……” 林蒙原本准备的长篇大论,此刻变得尴尬无比,他心中不禁暗自苦笑:这皇帝,竟如此出人意料,让人措手不及。 在晨曦的柔和光线中,弘治皇帝的眼眸如同千年古井,静静地凝视着案几上那封薄薄的信笺。他的眉宇间不时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与孩童的纯真对话,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他阅读的模样,宛如一位深思熟虑的智者,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在解读天下的奥秘。 就在某一刻,信中那句“皇上要好好做皇帝,不要偷懒”如同一记重锤,击中了他的心弦,鼻尖竟泛起了一抹酸意。自古以来,敢在龙颜面前直言不讳的,怕是寥寥无几,然而这率真的话语,却在不经意间,温暖了他的心田。 童言无忌,其间的治愈力量,往往能穿越岁月的长河,触及人心最深处。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眼眶微微泛红,那信笺上的“要好好皇帝”几个字,歪歪扭扭的笔画,如同春风化雨,滋润了他的心田。 “这孩子叫什么?”他指着信尾,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 林蒙上前一看,只见落款处写着“oxx”,脱口而出:“圈圈叉叉啊。” “这孩子……”弘治皇帝突然之间,眼中闪烁着泪光,笑声中带着一丝哽咽:“哈哈,字儿都会写,独独漏了自己名字,真是童趣盎然。” “还有那个许杰,为何总是一副欺负人的模样,他已经打了三个同龄的孩子了。”弘治皇帝的话语中,难得地透露出一丝轻松,仿佛多年的重担在这一刻得以释然。他细心地将每一封信笺抚平,整理得整整齐齐。 接着,他抬头看向林蒙,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你,林蒙,有何高见?” “……”林蒙一愣,随即答道:“陛下,您是……” 弘治皇帝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无需多言,这些陈词滥调,朕比你清楚得多。你的这番谏言,任何一个翰林都能说得比你好上十倍。” 他伸出手,长舒了一口气:“来,扶朕起身。” 林蒙心中大喜,弘治皇帝心中的阴霾,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散去。只是,陛下如此虚弱,扶起来是否承受得住? 弘治皇帝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不扶朕,朕如何用膳?” 见林蒙仍有些犹豫,他索性自己支撑着床榻站起,颤颤巍巍地穿上靴子,然后稳稳地踏下地,整个人顿时精神了许多。 “你说的没错,世上有无数个‘王三’,朕已经辜负了太多,再不能让他们失望了。”弘治皇帝语气坚定,眼中闪烁着决心,“朕的施政虽有失误,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些学童们的信,真是难得一见,他们的胆大包天,倒也给了朕不少乐趣,竟敢管朕的家事。” 林蒙不禁汗颜,这番话,让他在心底对弘治皇帝的敬意,又深了一层。 弘治帝缓步而行,双手背后,虽气宇略显单薄,但眼中光芒却渐渐焕发。他悠然绕过屏风,语气中带着一丝慈祥:“想当年,朕幼时历经磨难,故而心中总挂念着厚照,不愿他步朕后尘,要他活得自在无忧。至于那些王三们,他们也尝尽人间冷暖,但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跳出苦海,不必再受旧日之苦?朕亦不忍心让他们重蹈覆辙。昔日本想成就圣君、贤君之名,追求那太平盛世、海晏河清的虚幻幻境,实则不过镜花水月,毫无实质。不如脚踏实地,做个问心无愧的君主,足矣。你,还在愣神?不是一向口若悬河的吗?来吧,朕在此静候,愿闻你高论。” 第212章 御宴之饥 在弘治帝的龙颜之上,学童们的纯真话语如同春日的暖风,吹散了他心头的阴霾,带来一抹难以言说的愉悦。 霎时,他的心情如同拨云见日的晴空,豁然开朗。 这,才是最纯粹、最真实的心声。 剥去那些虚妄的言辞,那些蕴含着真挚愿望的童言童语,让弘治帝不禁感慨万千。 他悠然坐在御案之后,眼角含笑,嘴角轻挑,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林蒙。 这家伙,倒真是个创意无限的人。 听闻弘治帝要听他一番“滔滔不绝”,林蒙虽脸皮厚实,却也有些尴尬。 陛下,您不是都说了吗?我还能说什么呢? 林蒙尴尬地向弘治帝一笑:“臣已无话可说了。” “那……传膳吧,朕确实是饿了。”弘治帝轻抚腹部,语气悠然。 林蒙原本并未觉得饿,但此刻精神焕发,却感觉腹中火烧火燎,饥饿感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倍感不适。 “快,先来一碗粥。”弘治帝抚摸着肚皮,催促道。紧接着,他低头瞥了一眼案牍上堆积如山的奏疏,立刻说道:“待会儿,朕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要批阅奏疏,还要召几位大臣议事。” 他说着,一双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信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还有……那些七八十封待回复的书信。” “啊……”林蒙一愣,嘴角抽搐,犹豫着开口:“回复书信……” 弘治帝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怎么,这些孩子千里迢迢写信给朕,朕却不应?朕是个懂礼之人,他们体恤朕,朕自然也要劝勉他们。多亏了他们,朕的心境才得以好转。” 林蒙心中暗叫苦,陛下,那是我,是我让他们写信的啊!我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耗尽心血…… 话音未落,弘治帝已经不再理会他,低头继续一封封地阅读信件,读到有趣之处,便会露出笑容。每当看到那些学童无意间流露出的真诚,他的眼角不禁湿润,感慨道: “世间万物,终究逃不过一个‘真’字。去伪存真,谈何容易。这些孩子,真是纯真无瑕……” 他突然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着林蒙,脸色变得严肃:“这里发生的一切,不得外传,包括这些书信!” “噢。”林蒙垂头丧气地答应。 …… 在侧殿里,黄御医泪水横飞,跪在张皇后面前,痛不欲生地捶胸顿足。 “臣真的无能为力,惹恼了新建伯……” “……” 张皇后冷冷地看着他,一双明亮的凤眸中充满了疑惑。 黄御医继续捶胸,邦邦有声。 “臣还遭到了新建伯的威胁……” 太康公主紧靠在旁,那如桃花般娇艳的面庞瞬间笼上了一层寒霜,小嘴微微嘟起,气得几乎能吹动屋内的烛火,她娇嗔道:“胡言乱语,林蒙如何敢威胁于你?” 黄御医面色惨白,如同戏台上的落魄书生,尴尬地开口:“他……他自称林蒙,这不是明摆着威胁吗?” “……” 黄御医泪水涟涟,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无法解释的苦衷,他颤抖着声音继续道: “臣心中满是恐惧,原本只想在外头静静等候,但转念一想,陛下龙体要紧,他这病症,乃是心疾,因劳思、忧愤而成,乃秦医之六疾之一,所谓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又有思虑烦多,劳成心疾之说。”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梳理着纷繁的思绪,然后继续说道: “臣认为,治疗此病,关键在于调养。万万不可让陛下受到外界干扰,心疾牵扯心脉,而陛下日理万机,积劳成疾,更需小心谨慎。臣欲治其病,一为让陛下少接触无关之人,以免触动肝火。其次,以黄芪、虫草、灵芝、黑蚁冬凌、金银花煎水喂服,以为辅佐,纾解陛下心脉。如此调理一月,陛下便能渐渐康复。” “若有人靠近陛下,使其圣躬违和,恐怕陛下又触动肝火,病情便会加重。若如此……恐怕再无药可救。臣虽不敢得罪新建伯,但又恐林蒙胡乱干扰陛下救治,而使病情加重……只好来求娘娘做主。” 他摇头晃脑,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句句戳中要害。 他的话语,让张皇后心生恐惧,那如柳叶般的细眉紧紧蹙在一起。 关心则乱,陛下是她和儿女们的支柱,若他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她心中悲痛又担忧,却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然后淡淡开口: “黄医官,您是心疾圣手,只是……想来……事情不至于如此严重吧。” 其实,黄御医被林蒙这三个字吓得魂飞魄散,也不敢再招惹林蒙。 但他又觉得,若是自己乖乖在外候着,心中不甘。 若是陛下病情加重,可别最后怪罪到自己身上。想到最坏的结果,她不禁心有余悸,这事儿还得和张皇后交代清楚。 他说了这么多,其实是在撇清自己的责任,若是出了事,就推到林蒙头上。 因此,张皇后询问时,他自然不敢怠慢,心中仔细权衡,才认真回答道: “圣手二字,臣愧不敢当,只是略有一些心得罢了。只是,娘娘,臣对此不抱任何幻想,那新建伯,臣也不敢妄加评论,只是……臣敢断言,陛下病情加重,已是势在必行。娘娘若是不信,待会儿说不定就有宦官来报急……” 张皇后眉宇间笼罩着沉重的忧虑,那双曾经熠熠生辉的眼眸,此刻却仿佛被一层淡淡的阴霾所笼罩,眉心微蹙,她不由自主地追问:“这……病情,竟到了如此地步……” 朱秀荣听闻黄御医的话,心中如被重锤击中,这不仅关乎皇上的安泰,更牵连着林蒙的安危,她的心瞬间如坠冰窟,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你……莫不是在胡言乱语……” “殿下……”黄御医被这突如其来的斥责惊得一时语塞,心中不禁腹诽:这小殿下怎么总是和自己过不去,难道她不知道自己黄仲丙的名号在江湖上如雷贯耳吗? 他涨红了脸,语气坚定而认真地说:“臣行医三旬,手到病除,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殿下……”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宦官急促的叫声:“娘娘……娘娘……” 张皇后听到这声急促的呼唤,脸色瞬间煞白,心头仿佛被针扎一般疼痛,娇躯轻颤,难道……真如黄御医所言,皇上的病情恶化了? 一想到这里,她的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涌出,全身都在剧烈颤抖。 朱秀荣也是一愣,想到父皇的病情,再想到母后那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显然是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少女的心中总是对某些人抱有幻想,就像林蒙,朱秀荣总是觉得林蒙在默默守护着自己,这种守护,不同于父皇母后。 她对林蒙充满信心,然而,黄御医的话让她也感到了一丝慌乱,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这……怎么办?” 黄御医听到这声惊呼,心中虽然并未感到喜悦,但深藏的忧虑却让他顿时忘记了之前的惧怕,甚至大喝道: “糟糕,糟糕,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治病之道,岂能容得庸医胡来,新建伯那等人,简直是草菅人命……” 话音未落,宦官匆匆入殿,跪地禀报:“娘娘……” 张皇后几乎要晕厥,她紧紧握住朱秀荣的小手,试图压制住内心的恐惧,带着哀伤的声音响起:“你说……” “娘娘,陛下需要进膳,要喝粥……” “……” 张皇后表情凝固,不可置信地望着跪地的宦官。 “这……”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的错愕之色溢于言表。 朱秀荣则是紧锁眉头,认真地质问:“父……父皇,他要喝粥?” 黄御医一时间有些愣神,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一种被人砸了招牌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这……怎么可能呢。” 林蒙显然不懂,而且他似乎是在胡闹。 转眼间,皇上的病情竟然奇迹般地好转了。 黄御医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惊呼:“陛下,他自己痊愈了?” 面对张皇后、朱秀荣的错愕,宦官如实禀报。 “皇上的圣颜因林蒙的巧舌生花而焕发光彩,突然间,他胃口大开,宣告要传膳。更令人惊喜的是,他点名要那由娘娘亲手熬制的粥,声称那粥是人间美味。” 黄御医瞬间如遭晴天霹雳,天哪……这难道是心疾的神奇治愈?竟不需药石,便已不药而愈? 这怎么可能呢? 他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每一个字,眼前的宦官仿佛成了他唯一的救赎。 当宦官的话音落下,张皇后喜极而泣,泪眼婆娑:“自然,娘娘的粥早已熬好,快,快送过去!” 她此刻哪里还有心去理会那位愣在原地的黄御医,拉着朱秀荣,兴冲冲地奔向暖阁。朱厚照听闻此讯,立刻喜形于色,迫不及待地赶来:“父皇,父皇……”寻找那神秘之地的线索。 而这,正是我们探寻的神秘故事的开端。 第213章 神器沉,心亦沉 在弘治皇帝金碧辉煌的御案之后,他如同泰山般静坐,目光如炬地落在那兴高采烈、脚步生风的小皇帝朱厚照身上。 “哼……”一声轻哼,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 依旧是那副没大没小的模样,真是让人无法不火大。 沉不住气,简直是孩子心性! 旁人的孩子可以随心所欲,但你这太子,怎可如此放肆! 弘治皇帝微微挑眉,轻轻一指,指向角落里的林向。 朱厚照的笑颜瞬间凝结,那熟悉的角落,又是那一幕? 他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忍不住问道:“这又是为何……” 弘治皇帝低头翻阅着案上的书籍,仿佛对朱厚照的问题置若罔闻。 “……” 朱厚照转向林蒙,用眼神寻求答案。 “帮不了你了。”林蒙心中哀叹,回想起上次陪朱厚照胡闹的教训,单膝跪地,总比两人一起受罚要好。 朱厚照耷拉着脑袋,乖乖地走到了墙角,跪了下来。 张皇后和朱秀荣踏入暖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依旧神采奕奕的弘治皇帝,再看到角落里跪着的朱厚照,朱秀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父皇……果然无恙。” 平日里父皇若是精神饱满,便是如此模样。再看林蒙,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显然是吸取了教训,突然间变得规矩起来。他不禁望向虚空,仿佛刚才的一幕,从未发生。 朱秀荣向林蒙投去一抹温柔的微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嘴角上扬,一双明眸中闪烁着盈盈光彩。 林蒙捕捉到这抹笑容,嘴角也随之勾起,露出一抹苦笑。 张皇后喜极而泣,缓缓走向案牍前。 弘治皇帝微笑着放下手中的书信,不经意间轻轻一折,信中的秘密便被巧妙地隐藏。他向张皇后微微一笑:“朕略有不适,倒是让你们担心了。” 张皇后心中满是柔情,却因林蒙在场,不便表露,只得向朱厚照投去一眼,只见他跪着,不禁皱眉问道:“陛下,太子又犯了何错?”一提到朱厚照,弘治皇帝立刻脸色一沉,严肃地说道。 在古老的皇权之巅,神器沉甸甸的分量压得朕夜不能寐,日不能息,那颗忧国忧民的心,时刻如悬梁之石,生怕一松手,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社稷江山,承载着亿万子民的福祉,朕手握天命,岂敢有丝毫懈怠?若稍有疏忽,百姓将流离失所,这等罪孽,朕如何承受得起?瞧他那副狼狈模样,坐无定势,立无规矩,若不严加管教,一旦他执掌神器,不知又有多少生灵将陷入水深火热。让他跪下吧,这猴儿精般的孩子,唯有多跪一跪,方能收服他那顽劣之心。若朕不是体弱多病,真想将他高高吊起,以儆效尤! 朱厚照在角落里打了个激灵,本想哼哼唧唧一番,博得几分同情,但一想到这不过是徒劳,父皇早已对这招免疫,他只好默默地跪着,心中默默祈祷,但愿自己能隐形匿迹,避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卖惨的戏码他已经演过无数次,父皇早已看穿了他的把戏,再无动于衷。他只能继续低头跪着,默默承受。 “陛下……”林蒙额头渗汗,内心忐忑不安,不敢与朱秀荣有任何亲昵举动,却见朱秀荣狡黠一笑,他心中一紧,笑声戛然而止,因为那笑容仿佛是暗夜中的狼嚎,让人不寒而栗。 这情景,简直就是一场杀鸡儆猴的戏码。 他立刻收敛心神,摆出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态,淡淡说道。 “陛下,臣职责所在,屯田之事,关乎陛下农垦大计,想到无数百姓亟待温饱,臣便心如刀割。臣觉得,是该告退,前往西山,亲自督促百户所的屯田事宜。民以食为天,臣担心自己力不从心,无法在冬日来临前,将暖棚一一搭建完毕。” 他语气沉重,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弘治皇帝的脸色终于有了缓和,赞赏地看了林蒙一眼,点头赞许。 “嗯,你去吧,此次劳苦功高,卿家心系百姓,朕甚是欣慰。你且忙你的,朕自会记下你的功劳,他日定有重赏,还有……好好照顾小王三。” 林蒙诚恳地回答:“多谢陛下,陛下过誉了。臣虽未尝过饥寒,却深知食不果腹的痛苦。想到世间仍有无数人饱受饥饿之苦,臣便深感惭愧,恨不得有三头六臂,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此……乃臣终身之愿。请陛下放心,臣定当尽职尽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言罢,他迅速离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身后,传来一声震怒的咆哮:“林蒙,你看看他,再看看你,你这小畜生,还敢笑!” 朱厚照哀嚎着:“儿臣只是觉得林蒙演得真……儿臣死罪!” ………… 在内阁,兵部职林司郎中刘大夏踏入这庄严的殿堂。 三位内阁大学士依旧眉头紧锁,担忧地望着暖阁的方向,不知陛下的情况如何。 然而,陛下龙体欠安,他们更需坚守岗位,安抚人心,稳定军心。 在历史的画卷中,刘大夏的名字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闪耀在明王朝的星空。他,不仅是兵部尚书马文升屡次盛赞的才子,更是凭借几篇掷地有声的奏疏,彰显了过人的文采与功底。 然而,他的传奇并非始于笔墨之间,而是源于一场翻天覆地的争议风暴。 那还是在兵部尚书项忠执掌朝政的年代,一场关于下西洋的辩论,如同一股狂澜,掀起了朝堂的惊涛骇浪。 项忠等一众大臣,主张效仿先帝,组建强大的舰队,扬帆出海,扫荡海盗,拓展海外贸易。然而,刘大夏率领的反对派,却如同一股逆流,坚决抵制这一提议,他们认为下西洋不过是劳民伤财的弊政,弊大于利。 就在弘治皇帝倾向于支持项忠之际,刘大夏却做出了惊世之举——他大胆地销毁了郑和下西洋的珍贵地图与资料,使得项忠的宏大计划瞬间搁浅。这一壮举,使得刘大夏的声望如日中天,成为了朝中清流眼中的直言之士。 项忠怒不可遏,上书弘治皇帝,欲将刘大夏置于囹圄。然而,在清流的力挺下,弘治皇帝选择了沉默,这场下西洋的争议,最终以项忠的辞官而告终。 刘大夏的名字,从此如雷贯耳,人们尊称他为“君子”,赞他敢于直言,不畏权势。 连内阁的三位学士,也对这位刘郎中刮目相看。刘大夏拜访三位学士后,行了深深的礼节。 刘健端着茶盏,目光如炬,淡淡地说道:“刘大夏,你不是应该先预备好章程,再来内阁的吗?” 刘大夏正色回应:“刘公,章程早已准备妥当。臣多年来,每当闲暇,便精心研究九边马政,今日自信满满,无需临时抱佛脚。” 刘健、李东阳等三人相视一笑,心中暗自佩服刘大夏的沉稳与才干。 刘健放下茶盏,感慨万千:“不错,这才是大臣应有的风范。来,把你的章程给我看看。” 刘大夏恭敬地呈上早已准备好的章程,突然又开口:“刘公,下官有一疑问,不知是否该问?” 刘健皱眉,却以宽容的目光看着刘大夏:“你问吧,无妨。” 刘大夏正色道:“宫外传闻四起,许多人私下议论陛下圣躬不安。刘公今日提及九边之事,下官不禁心生忧虑,难道大内真有不宁之兆?” 刘健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同一片乌云遮住了阳光。在朝为官,人人心中都有一本账,消息虽尽力封锁,但流言却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在这波澜不惊的朝堂之下,刘大夏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他仿佛透过内阁对九边边疆的突然关注,洞悉了大内深宫中那难以言说的动荡。看来,这个秘密,恐怕再也捂不住了。 “唔……”刘健的语气沉吟,似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启齿:“这些机密,非你等可以探询。” “是。”刘大夏虽恭敬地点头,心中却难以平复,他小心翼翼地将案卷递上,忍不住轻声提醒:“若真有大变,还望刘公早作绸缪。” 刘健闻言,眉宇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未雨绸缪,这道理,岂会不知? 每朝每代,一旦君王有变,朝中大臣,尤其是如刘健这般宰辅之臣,自当未雨绸缪,这是臣子的职责所在。 然而,刘健与当今圣上的情谊,早已超越了君臣的界限,他实在不忍心在这个时刻,暗自筹谋皇帝的大事。他面露难色,眼眶微红,声音带着几分严厉:“我知道了!” 这一句,虽然简短,却充满了分量。 刘大夏本以为自己的提醒能够得到刘公的认同,甚至可能让他觉得自己思虑周全,稳如泰山。然而,刘公的语气之重,让他脸色微红,只能低头应是:“下官罪该万死。” 就在此时,宫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喊道:“刘公……刘公……陛下有召,请几位阁老速速入宫,陛下有要事相询。 第214章 灵光再现,圣贤传道 “哎哟,这……这是怎么说的?”刘健猛地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手中的刘大夏所献之策被他随手掷于地,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陛下,竟……竟然……他……他……” “林蒙,痊愈矣。” 刘健、李东阳等一众大臣面面相觑,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采。 刘健此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几乎忘了眼前还有刘大夏这位提议者,迫不及待地开口:“快,快,速往暖阁,觐见圣上!” 年事已高的刘健,竟如同少年般疾步如飞,气喘吁吁地赶到暖阁,却被守候在外的宦官拦住了去路。 “刘大人,请稍待片刻。” 刘健心中一紧,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意?” 宦官回答道:“陛下正处理一些私事,还请刘大人稍作等候,陛下自会召见。” “私事……”刘健心中满腹疑问,陛下向来政务繁忙,何来私事能比国事更为紧迫? 陛下……难道……变了…… ………… 暖阁之内。 朱厚照依旧跪得笔直,膝盖上的茧子早已习惯,但心中的痛楚却难以言喻。 他偷偷抬起眼帘,却见父皇正端坐于御案之后,不知从何处取出了堆积如山的信件。 弘治皇帝开始一一回信。 想到那些孩子们,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身为皇帝,他自有皇帝的智慧,为了回信,特意将所有信件的主人名单一一列出…… 张小虎、许杰、宋金波、赵昊…… 当然,那些署名为“xxoo”的信件,他也巧妙地归类,有的是“xxo”,有的是“ooo”,还有的是“xxx”,但无论怎样,总有蛛丝马迹可循。 他列出了一份长长的名单,然后对照着信件,开始一封封地回信。 这是一项浩瀚无垠的工程,但弘治皇帝乐在其中,整个人都显得精神焕发,眼中不时闪过激动的光芒。 他首先拿起一张白纸,写下:“张卿家,卿之书朕已阅,卿……” 然而,笔尖却忽然停顿,似乎这样的措辞太过庄重,怕是孩子们难以理解。 弘治皇帝苦笑,将信纸揉成一团,随手丢开,又取出一封:“张小虎,书信朕已阅,你的字迹不佳,还需勤加练习……” 这样的回复既轻松又风趣,弘治皇帝写起来也格外顺畅。 他一封封地回复:“xxoo,宫中虽有女官,但只负责照顾朕的起居,你不可胡思乱想,朕自登基以来,已废除了先帝的旧政,宫娥们也都已遣散……”顿了顿,弘治皇帝皱眉,忽然抬头:“萧伴伴,萧伴伴何在?” 萧敬得知陛下龙体康复,精神好转,自是喜不自胜,一直守候在暖阁之外,一听召唤:“奴婢在。” 弘治皇帝问道:“朕登基之初,裁撤了多少宫娥?” 在幽深的宫廷深处,萧敬轻启朱唇,字正腔圆地报出了一个数字:“九百四十余。” “九百四十几?这数目,怎么如此模糊?”弘治皇帝的眉头微微一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好奇的执着。 “奴婢这就去查阅一番,给您一个确切数目。”萧敬恭敬地行了一礼,眼中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求。 “罢了,罢了。”弘治皇帝挥了挥手,似乎对这个数字并不那么在意。 “陛下,刘公他们已经抵达了宫门。”萧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噢,朕差点忘了。”弘治皇帝轻轻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深邃:“这样吧,就让他们先回去,待会儿朕亲自前往内阁,与他们商讨一番,朕确实有许多心事需要与他们商榷。” 萧敬只得遵命:“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心中窃喜,提起笔来,字迹流畅而愉悦。 “朕裁撤宫娥女官九百四十余,朕不近女色,此乃明证。你尚幼,不解宫闱之事,竟敢如此直言不讳,今后切莫再如此,专心致志地读书……” 随着一封封书简的落笔,弘治皇帝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父皇的笑声如春风拂过,角落里的朱厚照原本无精打采的小脸,突然间焕发出勃勃生机,他裂开嘴笑了起来,可惜,他的笑容误打误撞,弘治皇帝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他只是在自嘲地笑,朱厚照尴尬地笑了笑,重新低下头,专注地数起了蚂蚁。 弘治皇帝心中暗自思忖,朕竟与稚童为伍,这情形,真是既可笑又无奈。罢了,罢了,这书信还是不回为妙。 正要将写好的书信揉成碎片,一股莫名的情愫在他心中涌动,弘治皇帝不禁停下了手,心中一动,却又笑了,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提笔,继续回书。 ………… 林蒙从宫中归来,本说要前往西山,却一夜未眠,哪里还有心思出城?只得起身坐上宫门口的马车,回到府邸。刚要下车,身后传来一声:“恩师。” 林蒙一愣,转身望去,只见王守仁背着行囊,孤零零地站在他身后,整个人显得落魄而坚定。 “恩……恩师?”林蒙不禁皱起了眉头。 而且,这家伙怎么连锅碗瓢盆都带来了?好吧,也不是锅碗瓢盆,而是他背着的远行行囊。 吏部不是即将选官了吗?他这个时候,竟然要远行? 林蒙一脸惊讶,那双清澈璀璨的眸子瞪得圆圆的,好奇地开口:“你……” “我被父亲逐出家门了。”王守仁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叙述日常。 “……”林蒙一时语塞。 “我想了想,父亲给了我生命,恩师给了我智慧,如今父亲要将我赶出门,那正好,从此我就跟随恩师,他日,我的父亲,自然会回心转意的。” “……”林蒙哭笑不得,一双璀璨的眸子盯着王守仁,认真地质问:“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恩师?” “孔子云,三人行,我必师焉,这话虽旧,但今日听来,却仿佛石破天惊。学生昔日潜心钻研的程朱理学,如今竟欲尽数抛诸脑后。今朝,唯论语在手,恩师之教诲铭记于心。恩师的学问,源于恩师,恩师便是我的师。恩师啊,您可曾记得,大道至简,那些繁复礼节,又何必徒增负担……这,便是您所教诲的真谛。” 我……真是……不可思议……这番话,似乎是我自编自导的戏码,与我何干? 然而,保持风度,方能显君子本色。 彼时,林蒙被家族摒弃,走投无路,却身怀绝技,实乃江湖中的一柄利剑。林蒙那俊朗如玉的容颜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意。 “你的意思是……你不仅拒绝拜师,甚至不屑于送上薄礼,如腊肉、桂圆等寻常之物。更令人咋舌的是,你携铺盖而来,竟是想在我这寄人篱下,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 “是啊,有何不可?”王守仁一脸无辜地反问。 林蒙喉头滚动,心中暗想,这世道,混吃混喝竟成了惯例,莫非真是人性如此? 他瞧着王守仁那精瘦却蕴藏着无尽力量的身躯,那因劳作而布满老茧的手背,以及那额头上鼓起的太阳穴,不禁心中一紧。 罢了,拳头硬,就是道理! “那……好吧……”林蒙强颜欢笑,朝着王守仁展开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欢迎之至,我倍感荣幸,绝不虚言。” 这等古怪之人,若安置于府中,不知是否会成为隐患? 须知,此人曾在沙场上浴血奋战,甚至被刘瑾派杀手追杀,却能生死未卜,被贬至贵州龙场,人烟稀少,土人刁难,他又是如何在这绝境中生存下来的? 林蒙心中惊疑不定,尽管史书对王守仁的记载寥寥无几,但林蒙心中的唯一念头就是,如此固执、古怪、破坏力十足的人,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林蒙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流离失所,无处可去,却首先想到我,我深感荣幸……哈哈,哈哈……” 干笑了几声,林蒙接着说:“不过,你今晚还是和徐经同住吧。” 徐经稳重,至少不会触怒这位脾气古怪的先生,这至关重要。 唐寅那老儿,骨子里透着文人的酸腐,喜欢纠缠于琐事。 “为什么?”王守仁一脸困惑。 “因为唐寅的脚臭,而徐经的则相对清新。” 王守仁深吸一口气,对林蒙作揖行礼:“恩师考虑周全,恩师………” “啥?” “且慢匆匆,踏入这府邸,咱们细细道来。我这师傅,性情和煦,平易近人,这一点,想来徐经他们已向你娓娓道来。到了此处,便是如归之感,放下心中的拘谨,你饥饿否?为师可唤欧阳师兄亲自为你下一碗热腾腾的面?” 王守仁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自被逐出师门,他确实饿得厉害,于是点头应允。 “确实饿极了,但愿恩师解惑之后再享美食,也不迟。恩师,所谓知行合一,知便是那良知的呼唤,亦即圣人所言的仁义道德,而行,又当如何实践?若在行进过程中偶有失措,又该如何自处呢?” 林蒙沉吟片刻,心中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知”难道是我所说的仁义道德吗? 你这是在何处臆测出了如此多的东西啊。 林蒙沉思片刻,终于开口:“错了,就改!” “……”王守仁再次陷入沉默。 知错即改…… 他苦涩地回味着,竟然未曾想到,这道理竟是如此简单直接,如此一目了然。自己却在这道理上绞尽脑汁,绕了老半天,却原来是如此浅显易懂。 昨日熬夜至深,故今日凌晨四点便早早醒来,笔耕不辍,从医院归来,将所有文稿逐一核对。嗯………今晨共计九千字,一次性奉上。 其实昨日上午,老虎在点滴中,心中萦绕着一个疑问:若弘治皇帝亲览这些学童的书信,又将作何感想呢? 老虎沉思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终于有了答案,答案便隐藏在今天的故事之中。 弘治皇帝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我们后人只能凭借零星的史料去揣测。 然而,老虎坚信,自己的猜想并非空穴来风。 当然,这仅仅是老虎的主观臆断,个人的猜测,未必能成为定论。而书中所塑造的弘治皇帝形象,实则经过深思熟虑。 一面之缘,是弘治皇帝的勤勉。历史上勤政的皇帝众多,但如弘治这般勤奋到极致的,实属罕见。老虎亦是勤奋之辈,但为的却是让生活更加美好,正如众多勤奋的读者一样,我们本质上都是勤劳的劳动者。皇帝勤政实属难得,因为荣华富贵对他们而言,早已唾手可得。我们累了,或许只是玩玩游戏,看看书,聊以慰藉。然而,皇帝身边诱惑无数,他们若是一味放纵,恐怕早已不似人形。 第215章 道破天机,智慧重生 世间纷扰,思维往往被无形枷锁所困。 有时,最简单的问题,却成了智者们热衷于破解的千古谜题。王守仁便是这样的奇才,他坚信自己所追求的“道”,是那亘古不变的真理。然而,当林蒙轻描淡写地提出“知错能改”的至理名言时,他如梦初醒,却又陷入了沉思。 林蒙凝视着这位满腹经纶的年轻人,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怜惜。这颗大脑,究竟承载了多少智慧?若他继续深陷牛角尖,怕是终有一天会疯狂到拆散林家。 林蒙缓缓开口:“不亲身体验,怎知世间万象?行走在路上,即便跌跌撞撞,也是对人生的最好总结。就像你格竹的过程,单纯地观察而不动手,岂不是徒劳无功?但若你亲手种植,不论成败,收获的都将是宝贵的知识。错误越多,未来成功的概率反而越高。” 王守仁静坐聆听,眼中闪过一丝灵光,喜形于色:“学生受教,这真是至理名言。” 他感慨万分,心中暗叹:“圣人果然非凡,无论何事,总能洞察本质……唉,不过他如今已是自己的弟子,也就不必再用‘思考’一词,‘瞎琢磨’才是他的真实写照。” 王守仁于是安心留下,而林蒙的心中却松了一口气。那些天真烂漫的学童,却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灵感。 这些孩子,若只是读读私塾,似乎少了些风范。难道不能让他们在知识的海洋中,享受一番别开生面的学习之旅吗? 林蒙拍案而起,暗自嘲笑自己:“堂堂穿越者,居然忘了营销之道!” 灵感迸发,他兴高采烈地前往詹事府。 朱厚照见了他,依旧带着一丝戏谑:“老林,久未谋面,是不是对本宫有了嫌弃之意?” 林蒙眼含笑意,目光中带着几分挑逗:“殿下,这回我可是为你量身打造了一桩大事业!” 朱厚照一脸茫然:“什么?” “书院!”林蒙的声音掷地有声。 朱厚照一听,顿时没了兴趣,嘟囔着抬头望天:“今天天气不错。” 林蒙眼波流转,试图在眼神中注入更多魅力:“殿下,书院院长,非你莫属。” “哎哟,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朱厚照猛地一惊,如同猛虎下山,瞬间精神抖擞。他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笑眯眯地说:“什么院长?本宫岂是那搬弄笔墨的俗物,竟要做教书先生的尊师?这可不像话!” “殿下,您这可是万世之才,若没了您,西山书院岂不是要陷入永夜,再无光华?故此,臣特来三顾茅庐,诚邀殿下屈尊就教,担任书院院长之位。” 朱厚照轻抚下巴,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似笑非笑地盯着林蒙:“你这话说得,怎么听着像是戏谑本宫?” “殿下,您这学识渊博,才情横溢,那可不是一般文人墨客可比的。旁人或许浑然不觉,但臣却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殿下您若是推辞,那可真是天大的遗憾,臣是真心实意,绝无虚言,您该不会以为臣会在这事上撒谎吧?” 林蒙认真得几乎可以挤出水来,目光坚定地与朱厚照对峙。 朱厚照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青春期的少年心性在他身上暴露无遗——他既自负得仿佛天下无敌,又自卑得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狂傲时,他敢拍胸脯说:“本座就是江湖,江湖就是本座!”而失落时,他又怀疑自己:“难道我真的这么不堪一击?” 林蒙直面朱厚照的质疑,目光如炬,不屈不挠。 两人目光交汇,朱厚照渐渐找回了自己的信心:“西山书院?” “正是。” 听着这话,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和尊贵。 林蒙耐心地解析道:“殿下,您将成为这座书院的荣誉院长,而我,则是实至名归的常务院长。殿下您可知道,我那六个得意门生,个个都是金榜题名,进士及第。至于日常授课,我更将网罗天下名师,以殿下的学识底蕴,再加上我和几位门生的辅佐,这西山书院,必将傲视群雄,江北诸书院,无人能敌!” “嘿,这话听起来倒是挺诱人的。”朱厚照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期待,“本宫倒是可以教他们些武艺,骑马射箭那些,怎么样?” “自然可以,只是西山书院略显寒酸,恐怕没有骏马供殿下挥鞭。不过,殿下若是愿意赞助,那便是我们的荣幸了。”林蒙直言不讳。 “……”朱厚照听罢,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本宫的银子虽不富裕,但各地的进贡骏马,倒是堆积如山,这不是吹牛,这天下间的良驹,都在本宫的麾下。” “殿下英明!”林蒙由衷地赞叹。 就在这一刻,朱厚照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林蒙牵着鼻子走,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 然而,朱厚照向来心宽体胖,这些小打小闹,在他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 “那本宫得好好准备准备,不能让那些学子小看了本宫。本宫是不是该读些书,装装样子,显得自己颇有才学?”朱厚照挠了挠头,心中暗自盘算。 “……”林蒙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朱厚照沉浸在即将成为“教授”的喜悦中,兴奋得手指不自觉地搓动起来。 回想过往,他总是被教导如何为人处世,如何读书识字,而如今,他终于要反过来教导别人,那种感觉,真是既新鲜又刺激。 在这转变的风云变幻之际,我竟意外地尝到了一丝父爱的甘甜,昔日俯首称臣,今日却似肩负江山,扮演起育人的角色。 …… 朱厚照那兴奋得仿佛要跳起来的样子,让林蒙不禁怀疑自己此行是否明智。说真的,他对这位太子殿下并无太多好感。若非为了提升书院的声誉,吸引更强大的庇护,他断然不会邀请朱厚照前来。 但无论如何,这一切已成定局! 随着秋风的凛冽,寒意逐渐弥漫。小冰河期悄然而至,虽然尚未飘雪,清晨的霜气却已预示着冬日的临近。 在这西山脚下,一座座暖棚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数百万亩的土地,包括荒芜的山坡,都种上了红薯。薯叶摇曳,预示着不久的丰收。红薯耐旱且生长旺盛,即便在贫瘠的土地上,也能结出硕果。这正是红薯最令人敬畏之处——土地虽宝贵,而红薯却能化腐朽为神奇。 张信手持竹片,穿梭于田间地头,记录下每一块土地上红薯的生长状况。他深知,只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和记录,才能总结出不同土地的番薯习性,进而找出最适合红薯生长的环境,以及那些生机勃勃的田地与问题丛生的土地之间的差异。 日复一日,张信带着满满的竹片回到书房,埋头于数据的分拣与总结之中。 英国公府的威严不减当年,尤其是那对历经百年风雨的石狮子,依旧威武地守护着府邸,彰显着主人的尊贵。然而,张信最近却不敢大摇大摆地穿过正门,生怕遇到那脾气愈发暴躁的父亲。 于是,他选择了一条隐秘的侧门,悄无声息地溜回自己的小院。而每当此时,他的妻子——周王之女朱氏,总能心有灵犀地遣散仆役,两人便关起门来,朱氏帮他整理那些来自不同地林的竹片,张信则专注地记录在案。为了防止闲言碎语传到父亲耳中,他们总是小心翼翼。 今日,张信晚归,直至深夜子时。秋寒加剧,他不得不赶往龙泉观附近处理那些生长缓慢的地块。 院中微弱的灯火让他心生暖意,小洁还未安寝,定是在等待他的归来。男儿虽不能在沙场上建功立业,但能得此贤妻,亦是人生一大幸事。 他加快步伐,踏入家门,却发现小洁不在,而是父亲张懋身着朝服,脸色铁青地坐在那里。 张信心头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他慌不择路地跪地,颤抖着声音呼唤:“父亲大人。” “你这个不肖之子,竟然如此晚归,简直是做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我……”张信慌乱地伏地,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孩儿罪该万死。父亲,小洁她……” “她?”张懋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你以为她去了哪里?她接到了周王府的密信,说是周王病入膏肓,已经回到了娘家。” 张信心中稍感宽慰,但转念又为那座巍峨的泰山担忧,不禁脱口而出:“父王……他病得重吗?” “呵呵……”张懋脸色更寒,语气中带着一丝怒火:“你以为他只是病重?那周王分明是狗眼看人低,看你至今只是个副百户,还跑去与泥腿子为伍,觉得如此失身份,便假称病重,企图将女儿骗回。这虽未明说,但其中的意味,难道还不明白吗?你啊……何时才能像林蒙那般出人头地,你瞧瞧人家,即便身患重病,如今已封为伯爵,而你呢?却只知跟在人家身后耕田,耕田?那能成什么气候?简直是家门之耻,当初若能将你丢进那水缸溺死,岂不是一了百了?” 第216章 神农再世,风云涌动 张懋怒火中烧,仿佛要将胸中的怒火喷涌而出,照他往日的作风,这次非得给张信一顿狠揍不可!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张信这回竟未遭遇皮肉之苦。毕竟,挨打对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 但张信心中的痛苦,却如万蚁噬心,小洁竟被自己的岳父用诡计骗走,这痛楚让他难以承受。她为了支持他的梦想,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却因千里之隔,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然而,这一次,张懋的表现却让人瞠目结舌,他没有动手,反而掩面痛哭,哀声道:“你以为为父舍得下手?还不是为了你前程堪忧?在这个家族里,你虽是幼子,却无法继承爵位。将来你要如何自立?大明想要封爵,唯有军功。没有爵位,即便是武官,又能有何作为?你能成为指挥,能做总兵,但父辈的孙儿们呢?不出两三代,兄长那房仍为国公,而你,可能沦为世袭千户。” “你怎么能只知种地呢,你……”张懋摇头叹息,神情中既有悲痛又有愤懑,接着咬牙切齿:“那林蒙胡乱搅和,却能攀上伯爵之位,而你却跟着他耕耘,一生无成。如今连周王都轻视你,你还不醒悟吗?你听为父的,明日我便设法让你调入金吾卫,再去云贵,或边镇,甚至东南的备倭卫所,你争口气,立功归来。” 张信跪地不起,泪水涟涟,沉默了片刻,才哽咽着开口:“农事,关乎千家万户的生计,林百户曾言,我们应为民请命,所以……” 张懋几乎要狂吼起来,怒道:“林蒙……他说的天下苍生计?这卑鄙小人啊,他自己有何资格?你怎的傻到如此地步,竟被他一番话蒙蔽?你出去打听打听,他林蒙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吗?你……你……你真是傻得可以……” 张信抬头,泪眼婆娑,却眼神坚定:“父亲,孩儿不肖,新建伯或许是在误导孩儿,但孩儿……愿意!哪怕是被欺骗,孩儿也心甘情愿,因为孩儿真心想做一些自己热爱的事。孩儿这样做,不是为了炫耀,不是为了功名,也不是为了新建伯的诱导,只是因为,只有看到那些生机勃勃的作物,孩儿才觉得自己真正活着,像一个有用之人!父王那里,待农闲之时,孩儿定亲自前往开封,将小洁接回。父亲……孩儿……此心可鉴!” 张懋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猛地跃起,宛如一头狂怒的老牛,胸膛剧烈起伏,呼呼的喘息声如同暴风雨中的海浪。他猛地一拳砸出,那砂锅般巨大的拳头青筋暴突,牙齿紧咬,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然而,就在这瞬息万变的时刻,张懋的眼角却滑落了晶莹的泪珠,他的拳头瞬间软垂,却还是用粗糙的手背轻轻抹去:“我的儿子,他疯了,被人愚弄却浑然不觉……” 昔日的铁塔般的壮汉,边拭泪边摇摇晃晃地绕过张信,向着门外走去。张懋的哭声越来越大,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凉:“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初他多么听话,他不再是那个好孩子了……我的儿啊……” 他踉跄地跨过门槛,夜色浓重,秋夜的凉风呼啸而过,张懋带着泪水,哭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深邃的夜幕中。 张信却久久地保持着跪地姿势,一动不动,他尽力抑制着鼻涕的流淌,眼眶通红,许久之后,才缓缓站起。油灯摇曳,张信的脑海中被张懋的哭声缠绕,如针扎般疼痛。 随后,他取出今日携带的录事竹片,来到书案前,拿起一本厚重的簿子,擦去泪水,喃喃自语:“小洁,你来念,我来记,墨要磨得浓一些……” 然而,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他惊愕地抬头,只见一片虚空,这才知道,或许他失去了父亲,或许失去了妻子。泪水再次涌出,他努力地吸气,压抑着悲伤,含泪磨墨,拿起竹片,开始记录:“西山甲庄蔓藤泛黄,疑有虫害,或昨日细雨所致,又或……” 摇曳的烛火,在张信的眼中闪烁,那是泪光在眼眶中折射出的光芒。 ………… “真是让人扼腕叹息啊。” 得知张信的妻子离他而去,林蒙面露悲戚,仿佛失去至亲。 “是啊,真是让人扼腕叹息啊。”王金元摇摇头,也不禁叹息。 林蒙回首,对着六个门生露出苦笑:“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徐经忙道:“恩师,实在让人扼腕叹息。” 唐寅昂首:“学生的妻子,与学生的感情也不和谐。” 林蒙同情地看了唐寅一眼,心想,历史上唐寅因弊案而失妻,妻子回了娘家,再无音信,可见这妻子并不忠贞,嗯,是否该劝唐寅休妻呢? 正当林蒙在心中思量之际,忽听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哎呀,真是让人扼腕叹息啊……” 原来是欧阳志三人。他们的反应似乎慢了半拍。 林蒙看着他们迟钝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想找块豆腐撞死的冲动。 在幽深的角落里,王守仁仿佛是一位永不落幕的思考者,他不是在深思熟虑,而是在那不经意间,似乎总在胡思乱想。 林蒙对此视而不见,只要他不琢磨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叛逆之念,那便随他去吧。 今日,他领着这群门生踏入学堂,目的只有一个——让他们迅速融入这片知识的海洋! 西山学堂虽旧,依旧洋溢着新的活力。那闪亮的牌匾如同知识的灯塔,照亮了林蒙心中的成就感。学堂里的学童们,或嬉戏打闹,或低头沉思,他们都是林蒙心中的希望,每个角落都充满了生机。 六个门生,他们是林蒙的新鲜血液,当然要好好利用。不能让他们白吃白喝,所以先让他们与学童们打成一片,将来在公务之余,他们也能成为讲学的能手。 至于其他教师,林蒙也网罗了不少。一个举人,几位秀才,他们心怀壮志,却家徒四壁。林蒙给了他们京城之外的一席之地,提供了食宿,还慷慨解囊,他们何乐而不为?明年开春,或许会有更多举人涌入京城,备战科举,林蒙打算再招徕几位,让学堂更加热闹。 学童们还只是幼芽,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七八岁,还不足以承担深奥的学问。但寒冷的天气却让林蒙感到一丝暖意,如同春天来临,万物复苏,林家又要开始忙碌地卖煤了。 王金元在表达完遗憾后,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担忧:“对了,前几日有人悄悄探访我们的田地。” “探访?”林蒙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好奇。 “像是御史,十有八九是听闻我们强制百姓种植万年老参,想要搜集证据,弹劾新建伯。” “哦……”林蒙淡淡一笑,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这不打紧,自己既未犯偷窃,也未犯抢劫,御史的弹劾不过是朝廷中的一场小戏码,大多数人连享受的资格都没有。就算真有什么,也不过是被申饬一番,挨上几句臭骂,于他林蒙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王金元靠近林蒙,声音低沉而谨慎:“还有那位胡商,前日来访,本想寻您一遭,他说他即将出海归国,临行前想见您一面,希望能得到您的关照。可惜您不在,他显得十分遗憾,便匆匆离去了。” 林蒙脸色一沉:“这老狐狸,八成是想让我帮他遮掩走私的罪行。哼,我林蒙岂是那种置国家法度为不顾之徒?若他再来,我便将他擒拿,先打断他的腿,再送他上京受审。” 王金元讪笑:“他还提及,您对花草和奇珍异果情有独钟,临走时留了一些,说是从海外带来的,若您喜欢,便留下,若不喜欢,也可随意丢弃。” 还有……那未完的故事,如同未揭的谜题,等待林蒙一一揭晓。 在林蒙的眼眸中,仿佛有星辰被点燃,他眯缝的双眼中透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兴奋。显然,他的好奇心已经被彻底勾起,他迫不及待地追问:“宝贝在哪里?” “放心,这宝贝就跟我的人一样,一直贴身保管,就等着小伯爷的青睐呢。”王金元话音未落,便转身如风,不多时,便手捧一个锦囊,轻步而来。 他将锦囊轻轻搁置在案几之上,随即,一串串宝光四溢的珍奇之物,仿佛被无形的魔力吸引,从锦囊的缝隙中倾泻而出。 “这……这究竟是什么?”林蒙的眸子中闪烁着愈发璀璨的光芒,那是一种如同发现新大陆的狂喜。 天啊,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宝藏吗?林蒙心中窃喜,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即将开启的一段传奇之旅…… 第217章 谋略重生 在那一袋神秘的锦囊中,林蒙的目光被一件物品牢牢吸引——那是一颗普普通通的土豆。土豆,这个名字在历史的长河中或许并不显赫,但在这个故事里,它将掀起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 土豆,又称马铃薯,源自遥远的南美洲。它或许不如人参那般贵重,外观也少了些大气磅礴,却因为它的平凡,常常被轻视。而那位贪婪的胡商,竟然在众人面前先展示了他的番薯,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番薯与土豆,究竟有何区别?最大的奥秘就在于,土豆才是真正的粮食巨头。而这还不是全部,更令人头疼的是,番薯在南林生长如鱼得水,一年两熟,而在北林,却只能一年一熟,还得依靠烟道这样的高科技手段来维持温度。为了这一片番薯地,林蒙可谓倾注了无数心血和银两。 而土豆,也就是马铃薯,却无需如此繁琐,它天生就是寒带宠儿。在上一世,南林番薯盛行,而土豆的领地却在东北、内蒙和山西。如果当时胡商先献上的是土豆,林蒙又何需如此劳心劳力去培育番薯呢? “胡商走了吗?”林蒙紧锁眉头,目光如炬地望向王金元。 王金元愣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回答:“想来是走了,小伯爷……” 林蒙顿时眼中闪过一丝凶光,龇牙咧嘴道:“下次再让我见到他,我要让他尝尝剁手的滋味,喂狗都不配!”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林蒙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土豆捧在手心,递给王金元:“告诉王信,妻子跑了不可怕,重要的是化悲痛为力量,好好照顾这颗土豆。它是耐寒的珍宝,不可小觑。” 王金元见林蒙如此郑重,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土豆,如同捧着无价之宝般飞奔而去。 林蒙坐定,心中暗自盘算,既便如此,番薯的移植和改良仍是必行之路。待到来年春暖花开,土豆培植成功,再一鼓作气推广开来。 而现在的番薯,已经插苗多时,即将迎来收获的季节。至少今年,可以一展其效,为林蒙带来希望。 就这样,林蒙将一众门生留在了西山书院,自己则如闲云野鹤般返回城中,享受他的甩手掌柜生活。他渐渐将教育、矿山生意和种植等事务交给了王金元、张信等得力助手,自己则悠然自得,享受着这份从容与自在。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每一颗土豆都承载着丰收的希望,而林蒙却对张信的耕作技艺信任至深,仿佛把那珍贵的土豆交在他手中,就等于交给了整个春天的温暖。与张信相比,林蒙自觉如稚嫩的嫩芽,自愧不如,心中暗想:若是农事真有传人,非张信莫属!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庭院,林蒙踏着轻松的步伐回到府中,邓健如离弦之箭般冲上前去,兴奋地报告:“少爷,少爷,家书终于来了!” 消息如春风化雨,林蒙几乎要喜极而泣。尽管与这位父亲聚少离多,但他那深沉的父爱却如同烙印,深深烙印在林蒙的心上。 计算着日子,这一次的分别竟长达数月。古时候,山高水远,音信难通,几个月的无音讯,更是让人添了几分离愁别绪。 林蒙将林景隆视为自己灵魂的依托,一听有信,便迫不及待地接过,如获至宝般直奔书房。 “哈哈,已抵达贵阳,山地营一切就绪,嗯?那巡抚,可曾对你父有几分难搞?”林蒙心中无忧无虑,他的父亲此次赴任贵州总兵,虽是武职,但地位尊崇,不输文官巡抚。然而,兵权在握,文官监军,二者之间,难免有几分龃龉。 林蒙深知,这其中的微妙关系,虽有些许牢骚,但更多的是对家中小辈的关心。林蒙心中暖流涌动,他兴高采烈地吩咐邓健:“去唤香儿,为我磨墨,我要回信。” 邓健一脸苦笑,似乎有话要说:“少爷,其实……小的也会磨墨。” 林蒙心头一跳,邓健这表情,怎的这么不对劲?难道…… 林蒙不敢多想,只得板起脸:“去叫香儿来。” “噢。”在林蒙的严厉目光下,邓健无奈地遵命。 香儿应声而至,一见林蒙,脸颊泛起淡淡红晕,这些日子,她圆润了许多,那副娇羞模样,简直让人心猿意马。 “来,坐到我腿上,给我磨墨。”林蒙玩笑道,其实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亲昵。 “少爷,这可使不得……”香儿娇羞地摇头,哪里敢真坐到林蒙腿上,只是站在书桌旁,小心翼翼地开始磨墨。 林蒙见状,心中暗笑,自己只是开个玩笑,哪知香儿竟如此害羞。待墨磨得恰到好处,林蒙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凝神落笔。 信中,他大致报告了家中一切安好。 突然,林蒙心中一动,脸上露出几分犹豫。 父亲此次赴任,既是节制山地营,亦是剿灭叛贼的重任。 在这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中,米鲁的叛乱如同一条盘踞在朝堂之上的巨蟒,历时三载,令官府头疼不已。然而,时至今日,局势依旧胶着:一位巡抚倒下,另一位巡抚受挫,虽传来了胜利的喜讯,但只要米鲁这个狡猾的叛军头目尚存,那些叛逆的土司便如同梦魇般,让朝廷继续陷入焦头烂额的境地。 米鲁之乱之所以旷日持久,其根源便在于她本人。一般而言,叛乱爆发,官军镇压,若战败,则增兵再战,直至平息。然而,米鲁的叛乱却复杂得多,因为她始终隐匿于崇山峻岭之间,与官军玩起了捉迷藏。即便朝廷赢得几场胜利,土人却如同滚雪球般越聚越多! 林蒙对这位名叫米鲁的女性深感佩服,她究竟施展了何种魔力,能让无数土人为她赴汤蹈火。然而,林蒙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凝视着信纸上未干的墨迹,想起了历史上的一段往事。原来,米鲁之所以一直隐藏行踪,是因为她带领着一支精兵,藏匿于一个名叫石涧寨的神秘地林。此地山路崎岖,不易通行,且非兵家必争之地,朝廷早已将其忽视。 林蒙心想,若能奇袭石涧寨,一举擒获米鲁,叛军便将土崩瓦解。他决定提醒父亲,于是提笔写下石涧寨的线索,巧妙地为自己编织了一层“神机妙算”的虚幻外衣。理由简单明了:米鲁狡猾,根据林蒙对叛乱区域的细致考察,她定会藏匿于易守难攻的石涧寨,请父亲抓住机会,伺机而动。 信笔一挥,林蒙如释重负,将信差唤来,将信送往父亲手中。…… 与此同时,暖阁之中,弘治皇帝精神抖擞,开始勤勉政事。 清晨,他参加了廷议,随后召见了刘健等三位学士。今日要讨论的议题有二:一是江南解粮问题。随着大寒天气的临近,为确保运河畅通无阻,必须尽快将江南粮赋押解至京。此外,北方连续受灾,粮食供应告急,若南林粮食不至,朝廷将陷入更加艰难的境地。 二是米鲁之乱。尽管朝廷取得了一场大胜,但弘治十三年的岁末即将到来,若战事不能在今年结束,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平息这场叛乱。这两个问题,已成为朝廷的心头大患,弘治皇帝忧心忡忡。 在这巍峨的皇城之巅,他手握江山,却仿佛背负着整个天下的重担,诸多事务,非他一人之力所能操控。比如那粮赋提前进贡的棘手难题,它犹如一部精密的巨轮,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翻天覆地的变局。 就在此时,谢迁却带来了一则令人意外的奏报:“陛下,臣听闻风声鹤唳,恐有流言蜚语,恳请陛下明察秋毫……” “卿不必拘谨,直言无妨。”弘治皇帝轻抚胡须,脸上露出了一抹和煦的微笑。 然而,细瞧之下,谢迁的面色却似蒙上了一层阴霾,他缓缓道来:“其一,臣听闻太子殿下与林蒙秘密创立了一所学府,太子竟亲自担任院长,此事已引起朝野热议。” “……” 弘治皇帝的笑容瞬间凝固,脸色阴沉得如同乌云密布,他忍不住紧握双拳,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逆子,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朕本以为对他宽容有加,他却越发无法无天,这才几天,便又要胡来!竟还拉上林蒙,他难道不忙政务吗?却要陪着他四处惹是生非!” 第218章 风云突变 “……”谢迁,心中如铅沉重,不禁叹了口气。 原本,他满心期待着揭露林蒙的“罪行”,岂料一转身,却成了对太子殿下的指指点点? 然而,细细思量,或许真该为太子的荒唐之举敲响警钟。 只是,身为内阁大学士,直斥太子之非,这等事岂是轻易可为? 一时间,刘健等一众官员都噤若寒蝉,尴尬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而弘治皇帝,脸色却是风云突变,愤懑之情溢于言表:“本以为罚他跪地思过,敲打一番,便能让他收敛,岂料这逆子竟如此冥顽不灵!办什么学院?他以为自己是何方神圣,竟敢僭越至此!” 弘治皇帝怒火中烧,言语间尽是失望与愤怒。 寻常人自不敢僭越称学院,更遑论自封院长,此等无耻之举,岂不让人齿冷? 太子殿下正值求学之年,竟荒废学业,跑去创办学院,这成何体统?若是传扬出去,民间的百姓们岂不会指着皇家的脊梁骨笑谈?这皇家颜面,岂可如此受损? 这简直是狗尾续貂,荒唐至极! 弘治皇帝怒火中烧,若朱厚照在场,他真想一拳将这顽劣的逆子击倒,再找来鞭子,狠狠抽他一顿,以泄心头之恨。 再想到林蒙,那是在寒冬将至之际,仍在筹备暖棚的贤臣,他亲自巡视过的西山,那里不仅有矿山,更有暖棚和屯田,百户所的生计全靠他一人支撑。如今,却被这逆子牵扯其中,卷入荒唐之事,朱厚照,你还有点人性吗?你不学林蒙,为国家分忧,却偏要横生枝节,简直是猪狗不食! 看着弘治皇帝脸上阴云密布,怒气冲天,谢迁忍不住轻咳一声,接着说道:“陛下,您言重了。太子殿下……嗯,还有一桩事,御史大人弹劾林蒙,说他强令龙泉观佃农种植那所谓的‘人参果’,导致怨声载道。臣虽压制了弹劾的奏疏,但……林蒙此举,实在……” “又是那所谓的‘每亩二十石’的粮食?”弘治皇帝苦笑摇头,怒气稍微平息。 林蒙虽有荒唐之举,却也并非全然不近人情。他若是说三五石,或许弘治皇帝还会半信半疑,但二十石粮食,竟敢夸下如此海口,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在金碧辉煌的弘治皇宫中,弘治皇帝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温煦的笑意:“看来朕并非那傻愣的晋惠帝,不至于傻到不知肉味的地步。罢了,就让这小事随风而去。听闻龙泉观对此事也是鼎力支持,毕竟那片土地是他们的,与庄户们的事,岂是都察院闲得慌便能插手的?” 谢迁面露难色,苦涩地一笑:“陛下,北地连年欠收,麦田正值青黄不接之际,寒霜又似随时将至。北地百姓们心中已是惴惴不安,生怕今年不仅颗粒无收,还要再遭一场劫难。如今再添此乱,大片肥沃的田地弃而不用,竟去种植无益之物,这于国于民,都是大大的损失啊。” 弘治皇帝闻言,只是微微颔首,并未深究。他心中对林蒙的印象愈发深刻,虽有其瑕疵,却难掩其才华。弘治皇帝不愿在这小事上过多苛责。 正当话题陷入僵局时,弘治皇帝忽有所思,轻轻拍案:“哎,朕突然想起一件要事,诸卿稍候片刻,朕去去便回。” 话音刚落,他竟急匆匆起身,踏入了暖阁的深闺。一旁的萧敬见状,也紧跟其后。 “快,取那锦盒来。”弘治皇帝对萧敬吩咐道。 萧敬深知那锦盒的来历,里面藏着的不仅是书信,更是陛下心中所系。他虽遵命行事,却不敢轻举妄动。 不一会儿,锦盒被小心翼翼地呈上,萧敬将它递给了弘治皇帝。他安静地退到一旁,目光专注地注视着弘治皇帝的一举一动。 弘治皇帝打开锦盒,熟练地抽出一封书信,心中不禁嘀咕:“哎呀,险些忘了叮嘱许杰,不可对张小虎无礼,更不可嘲笑他的外貌。若非今日想起,这信若是发出去,张小虎又该来告状了。” 这些时日,弘治皇帝时常翻阅这些书信,其中不乏趣事,让他愁绪全消,竟有消解疲惫的奇效。纵然有时觉得这些信件幼稚,却也成了他生活中难得的乐趣。 他提起笔,认真地在许杰的书信中添上几行字,放下笔,又轻轻放回笔筒。处理完这一切后,他命萧敬将锦盒收好,这才重新回到刘健等人面前,面带轻松地道:“林才,你方才说到哪里了?” 西山之巅,书声琅琅,如天籁之音,在清晨的薄雾中回荡,愈发的激昂与悠扬。 王金元遵从林蒙的远见,于西山南麓精心搭建了一座崭新的学府。这一次,青砖红瓦砌就的屋舍,坚不可摧,从此再无风雨侵袭之虞。 在举人和秀才的悉心启蒙下,学童们的进步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一日千里。他们已能流利地诵读《论语》,虽晨曦微露便起身苦读,却乐此不疲。当那清脆的读书声在清晨响起,整个西山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力,生机勃勃。 矿工们饱餐了热气腾腾的早餐,肩扛铁锹,准备投身于一天的辛勤劳作;百户所里,点卯声此起彼伏,秩序井然。 而玻璃作坊的炉火熊熊,昼夜不息,匠人们轮班值守,劳作不息。 农妇们则开始忙碌地准备喂食家禽,为一天的辛勤耕耘打下基础。 每个人的心中都荡漾着对读书的向往,这不仅是知识的渴求,更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即便是那些尚未为人父母的男子,在听到孩子们的读书声后,心中也涌起了对未来的无限遐想。 “近日或有天象变化,恐将降霜。” 张信在点卯完毕后,目光紧紧地盯着百户所的窗玻璃,眉头紧锁,忧虑重重。 清晨的白雾渐渐凝结成晶莹的露珠,预示着天气的变幻莫测。 这些日子,张信沉默寡言,仿佛心事重重,屯田卫的兄弟们也自觉与他保持距离,只有在共同劳作时,他才会稍微开朗一些。看着新建的暖棚和茁壮成长的万年老参,他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欣慰。 他蹒跚着走了几步,那是前几日不慎摔倒留下的伤痛。大夫已经为他敷药止血,但行走间仍显不便。 突然,他下令:“快去,请新建伯来!今日南麓的老参首次采收,百户必须到场。周总旗,你还要去龙泉观一趟,昨晚有庄户说,那里的水渠被人截断,我们灌溉的水源不能有丝毫闪失。” 一番吩咐后,众人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林蒙接到禀报后,也匆匆赶来。他心中焦急万分,降霜在即,天气变化无常,那番薯的收成还未有定数。听闻张信的消息,他急忙策马而来。 翻身下马,林蒙便急切地问道:“结果了?” 张信早已期待已久,今日阳光正好,暖意融融! 张信点头道:“这两日已多次尝试采摘,南麓的薯田长势喜人,看来已经成熟了。” 话音刚落,一行人便匆匆赶往南麓。只见那里,一片片薯叶繁茂,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数千亩的土地,一片丰收的景象。 在这片金黄的田野上,张信率先踏着宽宽的田埂,手中紧握着那根熟悉的竹片,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坚定。而跟在后面的林蒙,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个匆匆逃离的婆娘留下的落魄身影。只见那人的背影略显佝偻,显然承受了不小的打击,他那沉默寡言的个性,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心中的苦楚,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他们找到了一块肥沃的土地,张信深吸一口气,目光中透着期待,仿佛在等待林蒙那肯定的眼神。 林蒙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他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来,不顾泥土的沾染,直接用双手扒开泥土。不一会儿,一枚硕大、暗红色的果实便从泥土中露出了一角,仿佛在向他们展示着丰收的喜悦。 第219章 天降奇薯,惊喜连连! 那第一颗番薯,终于破土而出,硕大得几乎堪比孩童的小臂。它的存在,与后世那些巨型番薯相比,虽显娇小,却已是奇迹。 林蒙细心地刨开层层土壤,莲藕般的长条番薯逐渐露出了它的真容,宛如大自然的艺术品。 “哇!” 校尉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要知道,他们虽曾挖过番薯,但那不过是观察阶段,番薯们还未成形。 而如今,这颗硕大的番薯,仿佛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再挖!” 林蒙激动地命令道。 在一株蔓藤下,一颗颗番薯相继露出头来,形态各异,有的像土豆,有的则像小巧的鸡蛋,其中一颗甚至比鸡蛋还小,显然是个“迷你版”。 然而,那些大型的番薯,粗细堪比莲藕,长度足有一寸多,让人忍不住惊叹大自然的神奇。 林蒙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一把将它们捧起,兴奋地喊道:“称一称!” 校尉们早已准备好秤砣,立刻取来称量。 校尉们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秤砣,眼中满是期待,终于道:“百户,有三斤!” 三斤! 若是在后世,几个番薯加起来恐怕都不止这个重量。但林蒙已经欣喜若狂,因为这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一亩地,竟有数百株这样的番薯! 众人目瞪口呆,林蒙的头脑也有些混乱,他以前可是个计算高手,但现在,他却需要不断地换算,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头脑不清。 他咬了咬牙,决定不再计算,而是等待。 片刻后,有人从背篓里取出算盘,激动地喊道:“我带算盘了,我带算盘了!” 算盘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但过了许久,却是一片沉默。 林蒙几乎要翻白眼,他自诩体育老师教出来的学生都比这些人的算数好。 他咬紧牙关,心中依然乱糟糟的,索性不再计算,只是耐心地等待。 终于,有人颤抖着声音说道:“二十五石……这一亩地,是二十五石。” “不对!”有人激动地反驳,“是二十六石,大抵就是二十六石。” 他们的声音都在颤抖,仿佛在说:“这个世界,真的要疯了!” 在这片广袤的田野上,林蒙保守的预估仿佛成了遥远的笑话,竟意外地翻了一倍,多达五六石之多!然而,他对那些计算高手们的本领,嗯,说句实话,心中难免有些打鼓。于是,他强忍着心头的狂喜,耐心地等待着最终的揭晓。 而一直沉静如水的张信,此刻也傻眼了。他迷茫地望向那遥远的田埂,那无尽蔓延的藤蔓,那翠绿的薯叶在暖阳的照耀下,闪耀着令人目眩的光芒,仿佛瞬间迷蒙了他的双眼。 “没错,二十六石!” 终于,一位似乎脑筋还清醒的校尉在经过两次计算后,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每一株苗的插种数量,每一片受虫害或枯萎的叶子,张信几乎每隔几天都会亲自带着他们记录在案。因此,这一切都再清楚不过。 二十六石! 大明沿袭的是宋制,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斤。二十六石,那就是近三千斤啊!林蒙的脑袋一阵眩晕,他纠结地喃喃自语:“近三千斤?不,应该是两千五百斤。” 明制下,一斤约等于六百克,一斤等于十六两,这才有了“半斤八两”的说法,意味着分量相当,不容轻视。 疯了! 尽管后世番薯的亩产普遍在六千至一万斤,但那是在无数次的改良和大量肥料使用后的成果。 而这些番薯,虽然得到了精心的照料,尤其是南麓这片被百户视为宝贝的试验田,产量或许会略高,但……二十六石,这数字远远超出了林蒙的想象。 他原本以为能有十六七石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再稍微吹嘘一下,四舍五入,那就是二十石了。 当初之所以敢吹二十石,不过是想引起天下人的注意,最好能迅速推广。 可现在…… 林蒙的目光落在张信身上。 这家伙,简直是把番薯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呵护。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出其他解释。 “哈哈……三十石!”林蒙喜极而呼。 一个校尉忍不住插嘴道:“百户,不是三十石,是二十六石……” 林蒙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虽然力道不重,却清脆无比。他龇着牙对那校尉说:“现在是几石?” 那校尉忙捂着腮帮子:“二十六……不,三十石……” 三十石! 林蒙咬紧牙关,决意宣称三十石,不屑于纠结于那些零碎的数字。要想推广番薯,首要之务就是宣传其惊人的产量。有了这样的产量,足以震撼所有人的心。等到这神奇作物普及千家万户,至于他们各自能种出多少石,那就不是林蒙所能掌控的了。他们若是不会种,那就只能乖乖接受——三十石,一斤都不能少! 在这片北林肥沃的土地上,普通的麦田产量不过是区区两三石,而这里的地产,竟实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十倍丰收!这样的奇迹,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神奇力量。 林蒙放声大笑,周围的校尉们激动得纷纷赞叹:“百户英明,当世神农再世!” “能跟随百户,哪怕是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欣喜若狂……” 正当众人沉浸在喜悦之中时,一声清亮的啸声划破了天际,打断了他们的欢呼声。 张信眼眶泛红,激动得热泪盈眶,双手高举,放声大喊:“小洁……我终于做到了……这些日子的辛勤付出,终于没有白费,真的没有白费啊……” 他突然跪倒在泥泞的土地上,泪水纵横,肩膀颤抖着。 “要不要请大夫来?”林蒙关切地问道。 此刻,他突然觉得张信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提高了。这位公子哥出身的百户,竟然甘心放弃繁华,投身农田,甚至为此与家人决裂,日以继夜地劳作。这份执着,这份对屯田事业的热爱,让他深感敬佩。 其实,番薯固然重要,但林蒙作为一个穿越者,能认识到番薯的价值,本身就是一个奇迹。然而,如果没有一个像张信这样精干、将屯田事业视为生命的人,或许三五年的时间,都难以取得如此丰硕的成果。 许多事情,即使方向正确,也未必能成功。成败在于人心,在于是否愿意用心去做。 看着张信悲痛地在泥地里打滚,林蒙心里既感动又心疼。 张信哭过之后,咬了咬牙,坚定地说:“我没事,咱们继续挖,今天一定要把这一亩地的红薯全部挖出来!” 是的,计算固然重要,但最终收成多少,还需亲自将红薯一颗颗从土壤中挖掘出来。 看着张信重新振作起来,众人毫不犹豫地开始挖掘红薯。 他们小心翼翼,生怕伤害到这些珍贵的红薯。每一棵红薯都凝聚着他们的心血,怎能轻易伤害? 片刻功夫,许多人的双手已变得污浊不堪。 张信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曾经的白皙肌肤,如今早已与普通农夫无异。那曾经俊秀挺拔的身姿,如今已被宽大的鱼服、银腰带、刀剑所束缚。但自从投身屯田事业,这些华丽的服饰和武器,都成了他们务农的累赘。 渐渐地,众人开始换上短装,穿马裤,布鞋,不再拘泥于外表。因为在这片土地上,他们追求的是内心的富足,而非外表的华丽。 张信的形象,宛如一幅粗犷的油画,他挥洒自如地捋起袖管,露出那双经过岁月洗礼、布满老茧的胳膊。脚下是笔挺的马裤,膝盖处的裤脚早已沾满了泥泞,一双布鞋泥迹斑斑,记录着他辛勤的足迹。曾经保养得如同艺术品般修长的指甲,如今却磨砺得参差不齐,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即便烈日当空,天气却并不酷热。然而,这群勇猛的“土耗子”们,却是汗流浃背,挥洒着辛勤的汗水。他们人数众多,仅用不到两个时辰,就将一亩地的番薯收获殆尽。 “二十六石,绝无误差!” 林蒙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他凝视着那田埂上堆积如山的番薯,胸有成竹地说:“派人去报喜吧,去户部报喜!让这喜讯传遍大街小巷!” 第220章 天赐奇缘 消息如同一阵狂风,瞬间在校尉们之间掀起惊涛骇浪。 他们纷纷抖动身躯,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林才沉浸在喜悦的海洋中,而他们,竟忽略了眼前这株亩产三十石的珍稀人参,其背后蕴藏的惊天动地之效。 粮食,是生命的保障,是滋养万物的源泉。 对于今世的人们,或许难以想象,那些唾手可得的温饱之物,在那时竟是多么的珍贵。 在那个土地贫瘠、十亩二十亩地尚不足以养活一家人的时代,能勉强果腹已是幸事,更别提丰衣足食了。 而如今,这近十倍的产量,如同天降甘霖,让人心潮澎湃。 这些屯田校尉,都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昔日在羽林卫中历练,甚至有人曾肩负守卫皇宫的重任。 他们深知,在大明王朝,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各地官府的奏折,无不充斥着对降雨量的密切关注。 原因无他,在这依赖天时的年代,任何可能影响农时和收成的因素,都足以撼动国本。 一位校尉不顾一切,如同脱缰的野马,狂奔向田埂的尽头。 张信被人搀扶着,眼含泪水,身体依旧软弱无力。 这,是他无数日夜的付出与心血,终于,迎来了回报的时刻。 ………… 哒哒哒—— 一匹神骏的马蹄声,带着尘土飞扬,穿越了京城的城门洞。 紧接着,在户部的大门前,一位校尉勒马驻足! 这位校尉皮肤晒得黝黑,浑身沾满泥土,原本可能会被门前的守卫嫌弃,然而他高声喊道:“新建伯有令,快报喜讯,请户部速遣人前往西山屯田所!”守卫一听“西山屯田所”,不敢有丝毫懈怠。 虽听说那里的校尉都是吃尽苦头的差事,但终究也是禁卫军,而领头的更是新建伯! 新建伯在京城名声显赫,他们如何敢怠慢?尤其是听闻这位新建伯性情刚烈,更是不敢招惹。 守卫连忙进去通报。 李东阳,内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虽然户部尚书一职是兼职,但部中事务多由侍郎代理。 今日坐镇的,正是户部右侍郎韩文,他是宋相韩琦的后人,人们戏称他将来也能入阁拜相。 然而,这些戏言让韩文烦恼不已,谁不想成为朝堂上的重臣?但如今他只是个侍郎,虽主理户部,却时常被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取笑。 正当他心中不悦,准备派人去询问时,一名差役急匆匆进来报告:“韩大人,西山屯田所百户林蒙有急报,称在西山种出了一亩地,竟收获了三十石粮食。” 韩文脸色瞬间凝固,仿佛被一记闷雷击中,他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三十石?这……不会是耳边的风儿在开玩笑吧?” “确确实实,三十石。” 韩文的脸色如同乌云密布,他心中泛起一阵苦笑:“三石?还是三十……” “不,是三十……石。” 他沉默了片刻,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智商的悬崖边缘。 近期,关于“韩阁老”的戏谑之词不断涌入耳畔,已经让他头疼不已。于是,他忍不住呵斥道:“你这是在胡言乱语!快打发这些人走!告诉他们,新建伯我虽敬重,但户部之事,岂能轻易插手?告诉他们,新建伯的禁卫军直接去羽林卫指挥使司汇报即可!” 他的话语中暗藏机锋,身为文人墨客,官场老手,这分明是在夸赞对方,却巧妙地用“良心未泯”四字,暗讽其动机不纯。 当然,韩文自恃高明,相信林蒙那个“智障”不会看穿他的心思。就算看穿了,又能如何?本官好意夸你,难道还能怪我? 韩文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只是,这屯田之计,关户部何事?让他们自个儿去羽林卫指挥使司说明吧。” “可他们的意思是……要求户部核实……” “无需核实!” 韩文气得直喘粗气,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智商挑衅! 他怎能将户部视为无知的孩童?即便要弄虚作假,也该讲究一点技巧,比如上报七石八石,至少听起来顺耳。再说了,你这三十石零三十七斤八两五钱的数字,是逗谁玩呢?若真要糊弄,至少得来个二十九石十七斤,这样才够味道。 看着韩文脸色铁青,那差役不敢多言,只能低头应是,正准备离去。 “且慢!”韩文突然眼神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差役只好转身回来,恭恭敬敬地问道:“韩公,还有何吩咐?” 韩文心中暗自嘀咕,若是就这么打发人走了,林蒙会不会怀恨在心?虽然与他这样的人交往无益,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可是,真的要派遣户部去查验吗? 一旦下令,岂不是动摇了官场的公信力? 韩文心中一番挣扎,最后决定:“告诉那差役,本官今日入宫午朝,既然新建伯有此请求,本官便代为转达。新建伯的面子,本官自然会卖。你去告诉他,本官将上报天恩,称其为祥瑞之兆。” 在这古意盎然的宫廷深处,那经验老道的差役,瞬间洞悉了一切。 这不就是巧妙地推卸责任的绝妙手段吗?林蒙所言,韩公无不信任,于是他转过头,假借庆贺祥瑞之名,为林蒙递上了奏章。至于陛下是否相信,那是陛下的事,与韩公无关,他只是尽职尽责而已。 ………… 转眼间,弘治十三年的秋季降临,第七次午朝如约在庄严的谨身殿拉开帷幕。 殿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朱漆金匾上“敬天法祖”四个大字,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皇权的威严。 往昔一日一朝,而今却是一日两朝,午后的正殿,又临时增设了一场朝会。因近日各地频传灾情,谁又能料到霜降的时辰?君臣们心系秋收,唯恐霜冻提前降临,让原本就艰难的农业雪上加霜。 正是出于这样的忧虑,弘治皇帝频频召集群臣,召开朝会。 这无疑是一个强烈的信号。表面上看,朝会上议论纷纷,却难成气候,毕竟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皆需出席。然而实际上,皇帝的重视程度已经表露无遗。若各地州府不能及时协助农户收割,若南林各省不能及时征收粮赋,若运河沿线各路转运使司不能及时疏通河道,乃至京师三大仓的官吏不能及时核算钱粮开支,任何环节的失误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官场上的这些官样文章,看似无用,但在一定程度上,足以让整个官僚体系迅速行动起来,应对危机。 弘治皇帝驾临朝堂,百官肃立行礼。那头戴通天冠、身披冕服的皇帝环顾四周,却并未立即开口。 萧敬清了清嗓子,高声问道:“诸公,有何奏章?” “陛下……”话音未落,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率先出列的,竟是户部右侍郎韩文。 韩文步履匆匆,出班之际,殿内顿时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众大臣皆知,韩文素来稳重,怎能在如此庄重之地,如此急切地上奏?唯一的解释,恐怕是他所管辖的户部,正遭遇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难道是钱粮出了问题?李东阳心中疑惑,作为户部尚书,按理他应该事先得到消息,但今日韩文的反常举动,难道真的有十万火急之事,必须立即上报? 此时,弘治皇帝也面露忧色,眉头微皱,沉声问道:“卿有何事要奏?” “陛下,吾等谨遵圣命!”韩文隆重的礼节一毕,声音中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震撼:“羽林卫屯田百户林蒙,竟于西山奇遇天赐,其耕耘之田,亩产竟高达三十石之巨!听闻此非凡之绩,臣心潮澎湃,特此上奏,以示天下奇观。” 殿内一时寂静得可以听到针落之声,众人目光如炬,齐刷刷地聚焦在韩文身上。他们的心中,都在默默计算着这一数据的惊人之处。 “祥瑞?”有人低语,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三十石!这简直比传说中的麒麟还要神奇,难道这不是天降祥瑞,而是土地之神显灵?只是…… 林蒙这小子,莫不是吹牛上了天?看那亩产三十石,竟然还是个整数,这简直比遇见传说中的长颈鹿还要不可思议。 第221章 惊世祥瑞 宫廷之内,寂静得仿佛能听见呼吸的回响。 众人的表情,如同一幅复杂的画卷,各异而又难以言表。 谁不是在吹嘘的舞台上大放异彩?即便是那林蒙,虽然时常厚颜无耻,但谁没有在政绩的舞台上大秀一番呢? 就在此刻,弘治皇帝眉头紧锁。 亩产三十石的消息让他心中一喜,然而提及“祥瑞”二字,他的心情瞬间降至冰点。 祥瑞,那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迹啊! 可这奇迹般的亩产,却硬生生地让人联想到了“造假”二字。 弘治皇帝环顾四周,沉默不语。 而众臣则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窃窃私语地望向御座之后,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仿佛在无声地询问:陛下,这该如何是好? 片刻的沉默之后,弘治皇帝开口:“是谁提出的这荒谬的祥瑞?是谁竟然敢声称亩产三十石?” “……” “屯田所这是何等的胡闹?朕难道稀罕这种虚假的祥瑞?” “……” 此刻,英国公张懋已是心惊胆战。 想他张懋,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儿子,那位屯田所的副百户,竟然会因为林蒙的这场闹剧而陷入泥潭。 这林蒙脸皮再厚,终究也不过是伯爵而已,大不了厚着脸皮继续逍遥,可他的儿子呢?一旦背上这样的标签,那可就真是丢尽了张家的脸。 张懋心中焦急万分,开始暗中策划,虽然对儿子张信失望至极,但血浓于水,他终究是自己的骨肉。 他希望能在羽林卫那里为儿子谋个调往南京的机会,哪怕是去普通的卫所担任千户,也好让他远离这场风波。 然而,现在……一切都完了…… 他如同被雷击中,这才意识到,即便是为了报祥瑞,也不该如此拙劣地虚报,这等低劣的造假行为,让屯田百户所的每一位武官都难以置身事外。 “陛下!” 张懋挺身而出,决心立刻表明立场:“这种虚假的祥瑞,恐怕十有八九是虚报,臣认为,羽林卫根本无需插手屯田事务,它是禁卫之军,何须沾染这种俗事?陛下应该严斥林蒙,撤销屯田百户所……” 反正迟早要被问责,不如自己主动站出来,至少能避免御史们借此大做文章。 弘治皇帝深深地注视着张懋,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这才想起张懋的儿子也身处屯田百户所。 又一个被儿子坑的父亲啊。 弘治皇帝轻叹一声,对张信的印象突然加深,竟是与张懋、林景隆等人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感。 在这个关键时刻,林蒙此举实在太过分了!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便道:“那么就由卿家亲自前往西山进行核实,朕准你相机行事!” 一句话,这场关于祥瑞的风波,似乎就此烟消云散。 让张懋亲自出马,无疑是这场风波的定海神针。张懋与林家素有渊源,再加上英国公府那嫉恶如仇的威名,林蒙那小子,还有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这回可真是撞上了硬茬。但想想,张懋即便出手狠辣,过后多半也会网开一面,让人心生几分侥幸。 张懋听罢,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这是皇帝陛下在暗中护短,若让他人来处理,结果难以预料。自己亲自上场,先给林蒙和他的儿子来个痛打,打个落花流水,后续的事情自然就好办了。 “臣领旨。” 张懋匆匆退下,心中那股怒火犹如烈焰,恨不能立刻抽林蒙一顿,教训教训那自以为是的张信。他深知张信的脾性,历来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难道不是林蒙吗? 一出宫门,张懋便不再坐轿,而是跨上一匹骏马,风驰电掣般直奔西山百户所而去。他身着华贵的朝服,头戴一品国公的冠冕,鲜亮的蟒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百户所的校尉们一见,便知来者非凡,吓得总旗官连忙招呼:“快出来,快出来,列队!陛下派人来巡视了,大家快些,说不定还有赏赐在等着呢……” 总旗官满脸堆笑,看起来喜气洋洋,南麓的种植成功已经传遍了,听说有人已经进京报喜,如今这位大人物亲自降临,看来好日子就要来了。 张懋如同疾风般到来,驻马于前,百户所里仅有三十余名官兵,其余都外出公干了。这三十余人衣衫褴褛,尘土满身,活脱脱一副农夫模样,却在总旗官的激励下,纷纷挺胸抬头,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宫中威风凛凛的日子。 总旗官还没来得及上前搭话,张懋的鞭子已经挥下。 总旗官吓得冷汗直流,勉强躲过,惊慌失措地道:“干……干嘛打人……” “林蒙和张信那两个小兔崽子在哪里?”张懋威严地坐在马上,一声断喝。 总旗官吓得魂飞魄散,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在……在南麓……” 张懋冷笑一声,勒马便往南麓而去。 ………… 南麓的番薯已经有人准备装车,准备运回京中。 其他番薯尚不急于采摘,毕竟霜还未降,再让它们多长一段时间,绝不会浪费。 林蒙心中喜滋滋的,张信在悲痛过后,又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开始详细记录每一株蔓藤下番薯的大小、重量以及表皮特征。在他看来,这些数据都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不同的番薯与生长环境息息相关。 他手持竹签,趴在地上,屁股撅得高高的,那模样颇有些滑稽。 林蒙的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幅荒诞景象,终于悟出了真相:原来,这荒唐的传言,竟是他妻子离家的真正原因。起初,只是误传她回了娘家,但随着流言的发酵,竟演变成她主动弃他而去,甚至传得有鼻子有眼,说她竟与府中轿夫私奔,而这轿夫,据说身强体壮,那便是……力大无穷。 林蒙心中暗叹,传播这些流言蜚语的人,真是无耻之尤。尽管如此,每次与张信相对,他的心头总会涌起一丝怪异的波澜。 “百户大人,有人来了……看样子,他是故意踩我们的番薯田。” 话音刚落,校尉和力士们如同炸开了锅,这些番薯可是他们辛苦耕种的宝贝,谁敢如此大胆! 然而,林蒙远远地盯着那来人,心中竟有一丝寒意。片刻后,张懋犹如猎豹般跃马而来,一个轻盈的动作,便出现在林蒙面前。 他的眼睛如铜铃般闪烁,杀气腾腾地盯着林蒙。 “张信呢?” 面对张懋愤怒的面容,林蒙毫不犹豫地指向了趴在地上,正捏着竹片和笔的张信。 张信听到了动静,保持着趴姿,回过头来,父子重逢,他几乎可以断定,父亲下一步,就是找家伙教训他。 “大胆,林蒙,你竟敢报祥瑞?” 张懋再次将目光投向林蒙,眼中火焰般的光芒更盛。 这气势让人胆寒,只是…… “祥瑞……”林蒙愣住了:“没有……没有报祥瑞,小侄报的是喜讯。” “报喜……报的什么喜?” 林蒙连忙回答:“亩产三十石……” 张懋的身体开始颤抖,内心犹如千万只野兽奔腾,报祥瑞,还可以说这是奇事,可报喜,那就意味着林蒙能令万物丰产,地里长出三十石粮食。 “你……你们……”张懋脸色涨得通红,他来时还想着打断谁的腿,可现在,他改主意了,索性一起打断,至少……不用费脑筋。 “世伯,你看,粮食……就在那里……” 林蒙眼疾手快地指向那辆大车,张懋这才下意识地看向林蒙所指的方向。 只见那堆积如山的番薯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 张懋看着张懋脸上显露出的震惊,林蒙终于露出了笑容,道:“在小侄的不懈努力下,当然,也有令郎的辛勤付出,我们百户所全体上下齐心协力,才有了今天的成果。你看,这其实不是人参,我称之为番薯,这些都是从这一亩地里收来的。小侄和张副百户已经称过,三十石,绝对货真价实,小侄可以以人格担保。” 张懋一时愤怒、震惊、疑惑交织,他竟忘了愤怒,忘了恨铁不成钢,他的眼睛只直勾勾地盯着那堆积如山的果实。 若说它们有三十石,其实……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这真的是从一亩地里收获的吗?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那片被践踏得支离破碎的土地,真是一派“乱石穿空,惊涛拍岸”的景象,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未经雕琢、自然宁静的田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未受打扰的宁静岁月。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大步流星地走向前:“这玩意儿……居然能填肚子?” “要不……老先生您先来尝一尝……” 林蒙毫不在意,随手摘了个红薯,随即从腰间摸出那把精致的小刀,三下五除二地削去皮,递给了张懋。 张懋心里犯嘀咕,这林蒙莫不是在逗他玩?这东西,真的一点毒都没有吗? 但在这儿,拒绝吃下去似乎会被人看作是胆小怕事,周围的目光都像显微镜一样锐利。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咔嚓一声,硬着头皮啃了一口。 “嗯!” 张懋眼睛一亮,原来这红薯的味道如此香甜! 第222章 贡献巨大,不可或缺 在这片沃土上,番薯的秘密正悄然绽放。 它不仅甘甜可口,脆嫩多汁,一口咬下,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最悦耳的赞歌。张懋大口品尝,那甘甜在唇齿间蔓延,不禁让人心生惊叹:这竟是一颗可食用的“果实”? 若一亩良田能产出三十石如此美味,那便是农业史上的奇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番薯似乎还不能担纲主食的大任。 然而,在这特殊的年代,三十石,这个数字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瞬间照亮了张懋的内心。林才的怒火,在这一刻,似乎随风而散。 林蒙看出了张懋眼中的惊喜,笑容可掬地说:“世伯,这番薯的奇妙之处,在于它的多变。既可生食,又可烹煮,若与米粥相融,便能缓解饥饿。” “可以解饿?”张懋这位粗犷的武将,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原来,这番薯竟可成为辅粮? 张懋心中一惊,三十石番薯,若真如此,那他的心中顿时泛起波澜。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粮食便是生命的保障,是救死扶伤的灵丹妙药。 林蒙同样深知在这生产力低下的时代,粮食的珍贵。他思索着,后世那些富饶的大宋,即便在巅峰时期,也难逃“岁饥,人相食”的惨剧。而大明,随着小冰河期的降临,灾荒频发,更是雪上加霜。 这番薯虽不能完全取代主食,但若能常年食用,其价值与黄米饭相去不远。更重要的是,它能在灾荒年间,拯救无数生命。加之手中尚有土豆,那才是真正的“粮食之神”,足以完全替代主食。 在未解决温饱之前,林蒙对历史的深刻理解显得苍白无力。那些关于改变社会结构的宏图伟志,在他眼中不过是空中楼阁。他深入研究明史,却发现重农轻商并非源于儒家思想的歧视,而是后来儒者根据统治者需要而塑造的理念。 这一切,如同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尘埃,折射出时代的变迁与智慧的光芒。 在那些年,君主们对商贾的冷淡态度,并非出自对商贾的天然偏见,实则不过是商业浪潮一旦涌起,便会将无数人卷入商海,众多贤才投身于商贾门下,国家最健壮的脊梁,就这样悄然落入了商贾的麾下。这样一来,农业自然受损,而随着人潮的滚滚向前,土地的面积却如顽石般未曾膨胀,要养活越来越多的子民,唯有让更多的人在土地上精耕细作。一旦天灾降临,那便是哀鸿遍野,烽火连天。 回望历史的长河,即便是中世纪欧洲,也不过是如此光景。农业的孱弱,使得他们的城市宛如缩小的孩童,直到马铃薯和番薯的脚步踏至欧洲,大量的农夫得以从土地的束缚中解放,纷纷涌向城市。粮食问题一旦解决,贵族们为了追逐更高的利润,甚至将耕地改作牧场,以养羊织布。 试想,若非马铃薯和番薯的神奇魔力,让粮食产量飞跃,哪个傻瓜会舍得将那片肥沃的农田拱手让给羊群? 每一个理论,都根植于现实的土壤,绝不是一个天才的灵光一闪,就能让全世界都心悦诚服地接受。 因此,不解决民以食为天的根本问题,士农工商的和谐之道,便永远只是镜花水月。 张懋自然无法像林蒙那样思虑深远,但林蒙的话语已让他不得不信服。亲身尝试之后,他除了确信这物确实可食,能解饿,且产量惊人,别无他物。 此刻,他凝望着林蒙,喘着粗气,似乎仍觉得林蒙的信誉有待商榷,于是扭头狠狠瞪了张信一眼,冷哼一声:“是吗?” 询问其他,张信或许自信不足,但一谈到耕种,即便面对父亲,他也显得镇定自若,坚定地回答:“是,这红薯粥,儿子尝过,味道鲜美,确实能饱腹。” “……” 这一刻,张懋陷入了沉默。 儿子虽是顽皮,但在这事上还是值得信赖的,至少比那个毫无羞耻心的杏强得多。 张懋平日里话多,此刻却突然无言以对,他像一座石雕般僵立,一动不动。 林蒙却慌了神,不会出什么事吧?他急忙呼唤:“世伯,世伯……” 张懋仿佛雕塑般屹立,一动不动。 林蒙疑惑地伸出手指,试探性地放在张懋的鼻下。 还有气息。 张懋的眼珠缓缓转动,那只如同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拍在林蒙的肩上。 林蒙一颤,想要逃跑,却被张懋猛地一把抓住肩头! 就在这一刻,张懋激昂地仰天长笑,笑声如洪钟,响彻云霄:“哈哈哈哈,世侄啊,老张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这小子绝非池中之物,少年英才,我这辈子,就没看错过人!你可知,当年你尚在襁褓之中,我便一眼看出你身上的七彩神光,那是何等的气运,那是何等的非凡!” 林蒙听得心中一紧,只觉得汗毛直竖,只觉着“曳”字从他舌尖轻轻滑过。 张懋笑声更盛:“我说你将来必成大器,林家将来就靠你了!” 林蒙吓得脸色煞白,摇头如拨浪鼓:“哎呀,不敢当,不敢当,五彩之光已经够惊世骇俗了,七彩那就太过于僭越了。” 在这个时代,色彩仅有七种,七彩之光,那是皇者独享的尊贵。 林蒙坚定地说:“那就说五彩吧,这样我心里才踏实。” 张懋拍案叫绝:“正是,五彩就足矣,你的成就,真是让人惊叹,你不知道,你这一举动,救活了多少人!” 林蒙一脸惊恐地道:“可是五彩我都觉得太过夸张了。” 张懋却哈哈大笑:“别在意这些,总之,你的功绩显赫,拯救了无数生命,走,老夫要去为你邀功!” “且慢!”林蒙忽然开口,“其实,这次的功绩,主要还是归功于张副百户。” 张懋一愣,他的儿子张信,性格他自是清楚,老实本分,怎么会有如此大的作为? 他疑惑地看向张信,张信则是一脸尴尬。 林蒙严肃地说:“如果不是张副百户恪尽职守,带领屯田所全体人员日夜辛劳,亩产三十石的奇迹恐怕要推迟数年才能实现。张副百户既有功劳,也有辛劳,这次的功绩,我自然应当归功于他,但张副百户以及屯田所的众人都功不可没。” 林蒙的这一番话,虽然只是指明了林向,提供了秧苗,但其他的事情,他确实是一点建树都没有,但他还是十分厚道地指出了这一点。 张懋震颤不已,难以置信地看着张信。 昔日里,张信的寒酸模样,他是看在眼里的,怎么也没想到,张信种地也能种出如此辉煌的成就。 张懋眼眶湿润,甚至觉得自己眼角有些湿润,自家儿子种地都能种出如此大功,他瞬间泪如泉涌。 随即,他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信儿,爹真是瞎了眼,瞎了眼啊!” 张信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模样,平日里要么是破口大骂,要么是拳脚相向,现在却是反常的温柔。 张懋随即又狂笑起来:“哈哈,当初我说什么来着……” 张懋回头,眼中满是骄傲和喜悦。 “往事如烟,何必再提?”林蒙硬咽着,几乎要泪如泉涌。要知道,我林蒙自幼便有着不凡的气运,斩妖除魔时,天空中竟有神龙绕梁!世伯,求您施舍一条生路吧,我毕竟还是个稚嫩的孩童啊:“快快报喜,喜讯当头,不可耽误!” “且慢。”擦去眼角的泪痕,张懋长叹一声,将林蒙轻轻拉至一旁,目光如炬,深深凝视着他。 张懋心中暗忖,难道林贤侄是想将这份荣耀分润给自家儿子一份吗?哎,想当年,继藩一见到他,便知此人心怀仁义,值得信赖。不过,既然你有这份心,老夫 他眯起眼,悄声说道:“三十石,数目太小了,是不是?报喜之事,就得挑那最动听的来说。再加几石,既悦耳动听,又能让陛下龙颜大开,即便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多出来的这点儿,又有谁会在意?不如来个圆满,贤侄,依老夫之见,就报三十六石半吧。” 林蒙心中一紧,哎呀,我这不是在玩火自焚吗?原本只是虚报了二十六石,现在又提到了三十石,再往上加,这可不是小事啊! 第223章 破晓之誓 林蒙,面色如铁,语气铿锵有力:“世伯,你可曾将卸当成忘恩负义之徒?我林蒙,素以诚信为本,何曾有过一丝虚报之念?大丈夫行事,当如星辰般坦荡,若虚与委蛇,岂不与畜生无异?” 张懋闻言,脸色瞬间变得凝重,面对林蒙那股不容置疑的正义之光,他不禁自惭形秽,心中暗叹:“唉,我竟不如一孩子。” 凝视着林蒙坚定的眼神,张懋心中涌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他心中对林蒙的评价一跃千里,不禁感慨:“林家教子有方,与我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心中虽满是唏嘘,但张懋深知国事如山,他不再多言,毅然决然:“既是三十石,便是三十石。事不宜迟,复命去吧。” 言罢,张懋拍了拍林蒙的肩膀,那动作,仿佛在告诉他,从此两人间多了一份难得的信任与默契。 与此同时,在谨身殿中,朝议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然而,弘治皇帝却陷入了沉思。 对于亩产三十石这一数字,他既觉得难以置信,心中却又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期盼。 自古以来,亩产十石已是奇迹,更遑论三十石!这数字虽荒谬,却勾起了皇帝心中对天下太平的无限向往。 他不禁叹息,若是这祥瑞成真,该是多好的景象啊!然而,转念又觉无奈。 朝堂之上,群臣各执一词,辩论激烈。弘治皇帝心神不宁,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刘节见状,心中暗自思忖:“陛下历来是朝议中的核心,今日却如此失神,恐怕是忧虑国事吧。” 国事,无非钱粮二字。旱涝灾害,叛乱纷争,无不离不开这两样。亩产三十石的传说虽荒诞,却也让人心生遐想。 若真如林蒙所言,天下大治指日可待。然而,这份祥瑞,似乎太过诱人,却也太过虚幻。 就在此时,一名宦官急匆匆地走进殿中,禀道:“陛下,英国公已经归来。” 朝议接近尾声,日薄西山。弘治皇帝没有立即召见英国公,只是淡淡地说:“让他稍候,朕自有安排。” 这其中,自然是对林蒙所言之事有所顾忌。毕竟,这关乎天下的未来,不容有失。 当英国公一纸檄文挥洒朝堂,似乎一石激起千层浪,十有八九,那杏官竟是在闹着玩,信口雌黄,虚报军情。若是真查出了端倪,英国公当众揭穿,定会在朝臣眼前掀起轩然大波,这可是一众御史云集之地,一旦众口一词,义愤填膺,英国公与林蒙怕是要颜面扫地。 于是,暗夜私会成了最佳选择。如此一来,即便虚报之事暴露,亦不会引起旁人瞩目。朝中琐事如麻,御史们恐怕也懒得对旧事追根问底。 那宦官点头哈腰,随即退下。然而,不久之后,宫外却涌起了喧哗的波澜。 英国公张懋与林蒙踏入宫门,便在谨身殿外耐心等候。宦官却告知他们,需稍作等待。 张懋性子急躁,对这等喜庆大事,片刻也等不得。 宫中规矩森严,英国公虽为资深大臣,平日里若是皇帝让等,便是三天三夜,他也只得耐心等候。但今日,他脸色铁青,对宦官喝道:“不行,继藩,咱们即刻觐见!如此大事,岂能拖延?跟我来,出了事,我来扛。” 说罢,他轻轻一挥手,竟将挡路的宦官轻松推开,这一下力道之大,宦官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他还不忘职责:“不可!陛下有旨……” 张懋却全然不顾,他性急如火,今日即便手握利刃,也毫不惧怕斩首之祸。 “运河转运之事,臣以为……”户部江西清吏司主事陈煌正慷慨陈词,突然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惊讶地看着张懋如同戏子般登场,而林蒙则低调许多,仿佛影子般紧随其后。 “” 在大明朝,自土木堡之变以来,还从未有大臣在谨身殿内如此大胆斗殴,活生生打死王振的党羽,今日张懋竟敢如此嚣张。 无数双眼睛,惊愕地盯着张懋,甚至包括了高高在上的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不禁皱眉。他对张懋颇为赏识,张懋虽有时鲁莽,却懂得进退,且身为老臣,忠良之后,每次祭天和祖庙,都是他的职责。然而,今日…… “英国公,你真是大胆至极!” 这时,一位声名显赫的大臣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斥责。 此人正是被誉为弘治朝三君子之一的刘大夏。刘大夏因顶撞兵部尚书项忠,阻止朝廷好大喜功,烧毁造船图纸和郑和资料,成为当时敢于直言的君子。即便只是兵部职林司郎中,他依旧敢于对张懋大声呵斥。 张懋冷眼瞥过那自诩不凡的小人物,仿佛一缕清风拂过尘土,不屑一顾。在这大明朝,所谓的“君子”比比皆是,若是能按斤称重,恐怕能堆成山,而今朝,富庶的气息弥漫得让人心旷神怡。 张懋,一个历经沧桑的老狐狸,胆子虽大,却分得清轻重缓急。他大步流星,径直向弘治皇帝行去,那恭敬的礼节,却带着几分戏谑:“陛下,臣有一喜,大喜!” “喜从何来?”弘治皇帝心中一动,似有所悟,却仍带着一丝疑惑,目光如炬,直射张懋:“但讲无妨。” 此刻,他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其他? 张懋语气自豪,几乎是在炫耀:“陛下,臣已探明,那所谓的‘祥瑞’,不过是虚幻的幻影!” “虚幻?”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瞬间让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于林蒙身上。 果然,又是这位厚颜无耻之徒在胡吹大气! 林蒙虽不以为意,心中却暗骂不止:“世伯,您这话说得能不能一口气说完?非得在这里断断续续,当真以为自己是文学家?” 好在张懋话锋一转:“所谓亩产三十石,实非天赐祥瑞。但老臣亲见,这并非偶然!在西山,亩产三十石的土地比比皆是,陛下,这是天佑大明,从此之后,我大明百年无饥荒之患矣!” 张懋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他的一生都赌在了这句话上。 这辈子,真是活出了传奇,眼看着林蒙这小子一招就能解决百年的难题。 弘治皇帝身形一晃,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不由自主地坐回御椅,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整个谨身殿内,一时寂静得连针落都能听见。 刘健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问道:“亩产三十石?是稻米还是麦子?” 刘焦虽稳重,心中却也掀起了波澜。 张懋不再言语,静待林蒙的回答。 林蒙深知关键时刻到来,上前一步,朗声道:“非稻非麦,乃是红薯,因其红皮,亦称红薯。” 话音刚落,原本满怀希望的人们,心情如同坠入冰窟。 若非稻麦,那么即便亩产百石,又有何用? “能食?”刘健追问。 每一个问题,都牵动着满朝文武的心。 林蒙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回答:“美味。” 他没有回答能否食用的问题,而是直接以“美味”二字,击溃了所有疑问。 刘健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但他还有更多疑问:“能救饥荒否?” “豪情万丈!”林蒙的回答响彻云霄,干脆利落得仿佛誓言。 回想起那个辉煌的满清盛世,正是这红薯的神奇魔力,硬是将人们的食量翻了一倍有余,滋养了无数饥肠辘辘的生命。 然而,尽管如此,许多人依旧将信将疑。 这并非因为他们智商不高,毕竟能站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绝无傻瓜之辈。 可红薯这种闻所未闻的“奇珍异宝”,在他们眼中犹如天方夜谭,如今听闻这等近乎“神话”般的传说,心中难免生疑,不敢轻易信服。 刘津激情澎湃,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如铁:“这如何证明?” 林蒙胸有成竹,目光如炬,在众人瞩目之下,一字一顿地说:“证据在此,一试便见分晓!” 第224章 奇观现世,不亦乐乎! 哇噻,这朝堂之上,气氛竟似凝固了一般,让人窒息得仿佛能听见呼吸的回声。 林蒙抬起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弘治皇帝那有些错愕的神情。 弘治皇帝此刻可谓是彻底蒙圈了。他自诩见过不少奇闻异事,比如林蒙那惊世骇俗的求雨术。但那求雨,毕竟有着天象变化的科学依据,古往今来,总有那么几个懂得观天象的高人,所以林蒙掌握些秘术,倒也说得过去。 唯独这三十石粮食,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古人与今人,大有不同。今人生活在科技与思想的洪流之中,对新奇事物早已司空见惯。而古人,自秦汉以来,生产力似乎停滞不前,虽然偶尔会有新工具问世,但这些工具都还是他们熟悉的范畴,难以想象出超乎认知的事物。 正因如此,在现代人眼中,古人对于新奇事物的反应往往显得惊慌失措,而欧洲人一旦遇到异常,便会毫不犹豫地追捕女巫,这其实都是因为社会形态和生产力长期停滞,导致人们无法接受过于“离经叛道”的现象。 这是思维上的鸿沟。 弘治皇帝依旧半信半疑,这已经不仅仅是信不信林蒙的问题了,它触及的是根深蒂固的价值观。 于是,林蒙特意带上了“家伙”,他要让人亲眼见证奇迹。 林蒙语气坚定地说:“陛下,现在是否请臣子安排一番?” 满朝文武交头接耳,大殿之中,气氛如同煮沸的油,几乎要沸腾起来。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沉声吐出一个字:“准!” 林蒙立刻回应:“臣的屯田校尉已在午门之外,请他们带着‘家伙’进来。” 片刻之后,张信等人背着柴火、锅碗瓢盆鱼贯而入。 这十几个人,形象狼狈不堪,衣衫褴褛,满身泥泞,仔细瞧去,张信的布鞋都已磨出大洞,露出三颗稚嫩的脚丫,活脱脱一幅“我很好惨”的画卷。 其实,张懋原本想让张信和校尉们换上整洁的衣衫,毕竟是要面见圣上的,形象得体才好,别把朝中大臣们都吓坏了。 但林蒙却坚决反对,他就是要让这番薯的成果以最“惨烈”的形式呈现。这番薯的收获来之不易,种出番薯就是大功,如今这副模样前来面圣,简直是每个人脸上都刻着“我辛苦”三个大字,这是对辛勤劳动的最好证明。 这群与谨身殿风格格格不入的“乞丐”一出现,大臣们心中的猜疑和非议顿时烟消云散。 他们真的是昔日的羽林禁卫吗?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看这模样,分明是屯田的辛苦劳动成果啊。 连弘治皇帝都为之动容,他喜欢勤俭朴实、吃苦耐劳的人,这与他的性格不谋而合。看到他们,弘治皇帝的心中顿时安定了许多,这些人,一看就让人信服。 “埋锅造饭!” 在林蒙的一声令下,张信等人虽心头一紧,却也不得不遵从。毕竟,在这庄严肃穆的谨身殿中擅自行动,这可是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举动。 然而,在屯田百户所,他们早已习惯了林蒙那近乎“肆无忌惮”的领导风格。尽管心中忐忑不安,但终究没有违抗他的命令。 于是,在林蒙的号令下,他们开始堆砌柴禾,点燃火焰。而空旷的谨身殿,虽然烟熏火燎,却也不必担心烟雾四溢,毕竟林蒙对此毫不在意。 “不信就看看吧,总有一天他们会信服。”林蒙心中默念,从张信的背篓中取出红薯,一一丢入熊熊燃烧的火堆。 另一边,校尉们早已架起炉火,铁锅中煮着清水,倒入些许米粒,一派忙碌的景象。 这一幕,让人心生希望,仿佛并非空穴来风。林蒙此举,显然是下定决心,非得让他们亲眼目睹不可。 火焰越烧越旺,林蒙甚至能嗅到烤红薯的香气,不禁嘴角微湿。想当年,他也是红薯的忠实粉丝,只是如今物价飞涨,三块钱一个的红薯,已让他望而却步。毕竟,他得攒钱买房,讨个女朋友,虽然最后他还是孤身一人。 “熟了!”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已是傍晚时分,君臣们早已饥肠辘辘,此刻似乎也闻到了那诱人的香味。 就在这时,炭火堆中,一颗表皮焦黑的红薯突然爆裂开来。林蒙生怕烤焦,连忙下令:“快,快灭火!” 校尉们闻言,立刻手忙脚乱地扑灭火焰。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在眼前晃悠,实在让人心生厌恶。然而,煎熬即将结束,希望也即将到来。 一个个焦黑的番薯从火堆中捡出,共有二十多个,林蒙命人用盘子装好,放在一边冷却。 与此同时,红薯粥也已煮好。尽管锅中米粒不多,但用红薯熬粥,既中和了红薯的腻味,又能填饱肚子。 这顿特别的晚餐,注定会成为谨身殿里一段难忘的回忆。 在这锅沸腾的米海中,细细的米粒宛如星尘,熬出的粥却稀得连筷子都能立得稳,仿佛天方夜谭般的幻想,竟想以此填腹? 终于,红薯粥如众星捧月般,在一片翘首以盼中缓缓上桌。林蒙一声高呼:“勇士们,谁来尝一尝这未知的美味?” “我!”“我!” 古人虽对新生事物充满戒备,却总有一批先行者,他们心怀探险精神,勇做那尝鲜的“螃蟹”。 就在角落里,两位目光闪烁如狼的宾客伸出了手,迫不及待地喊出:“我愿意!” 啊,原来是寿宁候与建昌伯。 这一幕,让君臣们哭笑不得,却也见怪不怪。这对国舅爷若不抢这个先机,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身份。 林蒙眉开眼笑,翘起大拇指赞道:“两位世叔,真是非凡之辈。” 张鹤龄和张延龄兴高采烈地走上前,张信分别递给他们一碗红薯粥,再添上一个烤红薯。 “香气扑鼻。”张鹤龄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口水直流,显然已是饥肠辘辘。 张鹤龄却眉头紧锁,怒气冲冲地道:“才一碗?我要三碗!就算吃死,也不能只给一碗!” 真是条好汉! 林蒙深受感动。在这个中庸之道盛行的时代,人们往往对新生事物避之不及,但我们的先祖,却总有那敢于披荆斩棘,开辟新天地的勇者。 张鹤龄接过三碗粥,轻轻吹着,然后众人瞩目之下,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 时间仿佛凝固,君臣们的呼吸声在殿堂中回荡。 张鹤龄细细品味,舌尖在口腔中翻滚,许久,他一声长叹:“不好吃,毫无滋味,简直和猪食无异。” “” 一时间,所有人都心灰意冷。 林蒙也是一愣,难道是红薯的问题,还是厨艺的失误? 但张鹤龄却毫不惧热,低头舞动筷子,再次大快朵颐。 片刻间,一碗粥便被他一扫而空。 张鹤龄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看着依旧注视着他的君臣,涨红了脸,正色道:“真不好吃。” 一旁的张延龄也剥开了烤红薯的皮,金黄的肉质映入眼帘,香气扑鼻。他一边吃,一边点头:“没错,真的不好吃,我家的驴草都比这好吃。林蒙,你的名声太响了,这次可是栽了跟头啊,我要给你提个醒。” 说完,他一口气啃了个精光,把皮丢在一旁,又拿起一个红薯。 张鹤龄接连吃了两碗,打了个大饱嗝,瞪了林蒙一眼道:“本着对贤侄负责,对陛下尽忠之心,我再试两碗。就算味道像嚼蜡,说不定下一碗就能唤醒我的味蕾呢。” 第225章 宝食竞艳,味蕾起舞 在这庄严肃穆的宫殿之中,两位国舅的食相却如孩童般贪婪,尽管他们言辞婉转,可那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早已让在场的众人心中有数。 疑云消散,此刻,连弘治皇帝和满朝文武,都不禁感到腹中空空,食欲大增。 张家兄弟,真能吃出个风生水起! 弘治皇帝固然对食物的口味不甚讲究,但他更关心的是这食物是否能成为救民于水火的粮食,以及它的生长习性。心中疑问重重,眼见张家兄弟如狼似虎地大快朵颐,弘治皇帝几乎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终于,他忍无可忍,一跃而起,离开御座,对着张家兄弟大声喝道:“够了,退下!” 这声音如雷霆震怒,震得整个宫殿都为之一颤。 丢脸啊!说实话,弘治皇帝真觉得自己颜面扫地。张皇后的这两个兄弟,若非因为发妻的身份,恐怕早就在弘治皇帝的怒火中灰飞烟灭。如今能忍至此,也可见弘治皇帝的隐忍与大气。 张鹤龄和张延龄二人,顿时变成了受气包,他们知道,他们那最后的一点特权,也宣告结束了。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张鹤龄一脸的委屈与不舍,肚子虽还有些饿,但对这位姐夫,他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敬畏的。于是,两人乖乖地挺着圆滚滚的肚子,退回了班中。 弘治皇帝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失态,作为一国之君,他自当保持威严,尤其是在如此庄重的场合。 然而,今日,他却顾不得这些了。这就像平日里沉稳的张懋,今天竟敢闯入谨身殿一般。 弘治皇帝走近,目光落在那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番薯粥上。因为距离近,那香气几乎要钻入人的心肺。仔细一看,粥水虽然稀薄,但搭配上金黄的番薯,竟也颇有一番卖相。 只是……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大臣们,其实他们早已按捺不住,只怕若非礼法所限,早已纷纷抢食。大家都是屏息凝神,伸长脖子,都想一睹这神秘食物的真容。 刘健心中焦虑万分,他几乎想冲到林蒙面前,一探究竟。谢迁虽然性子急躁,但眼花的老毛病让他看不清细节,他只能紧紧盯着弘治皇帝的表情,试图从那细微的变化中窥见端倪。 李东阳身为户部尚书,即便平日里深藏不露,此刻也忍不住焦急地跺脚。 “快,取锦墩和筷来。”弘治皇帝下令,他要亲自尝一尝这传说中的宝食。 宦官闻言,立刻取来锦墩,弘治皇帝便坐在了炉火旁。 林蒙亲自端来一碗新碗,从锅中盛出粥来,为了展示诚意,他特意多放了几块红薯。 “陛下……”站在一旁的萧敬显得有些紧张,他走到弘治皇帝身后低声道:“是否需要先验明无毒,方可食用?” 在历史的长河中,弘治皇帝的目光如同一道闪电,划过那些衣衫褴褛、身形佝偻的屯田所众人,再聚焦于林蒙那坚毅的面庞…… 片刻的沉默,如同一座冰山,在弘治皇帝的心中缓缓融化。他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这位,莫非就是张信?” 张信,一个曾经腰杆挺直的武将,此刻却谦卑地回答:“臣,正是张信。” 而他的身旁,那位曾身负羽林卫重任的校尉,也被皇帝的视线锁定。他,曾是皇宫的守护者,如今却风尘仆仆,与泥泞为伴…… “这些,都是朕的旧部啊!”弘治皇帝的声音,仿佛自深渊中传出,带着无尽的沧桑,“看看他们,昔日威风凛凛,今日却饱经风霜。验这果子,岂不是多此一举?他们,是朕的肱骨,是大明的栋梁,岂容你们小觑!” 这话语,如同春雷炸响,让萧敬无言以对,唯有低头。 然而,张信他们却热泪盈眶,因为这转眼间,他们竟成了国之栋梁。 人生百态,谁不渴望安逸?但真正的考验,并非安逸,而是逆境中,谁还能坚守本心。 皇帝再次将目光投向林蒙,那个因脑疾而饱受折磨的忠诚臣子:“林蒙,你虽身患重疾,却不忘为国分忧,这份劳苦,朕岂能忘怀?若连他们都不信任,这天下,还有谁值得信赖?” 林蒙心中一震,仿佛被皇帝点中了灵魂深处。他以为会被遗忘,却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压轴的筹码。 皇帝端起碗,拿起筷子,没有犹豫,先夹了一块去皮熟透的红薯,轻轻送入口中。 那香甜的味道,如同电流一般,瞬间击中了弘治皇帝的味蕾。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时代,番薯的滋味并不被后世所熟知,更别提美味。但弘治皇帝,这个品尝过世间百味的皇帝,却在第一次品尝番薯时,感到了意外的惊喜。 那丝甜蜜,那股奇妙的滋味,让他在瞬间愣住。 众人屏息以待,目光紧盯着皇帝,渴望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然而,弘治皇帝却只是淡然一笑,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再次抿了一口粥。温热的粥水带着番薯的香甜,与往日的白粥截然不同,让人欲罢不能。 这份美味,虽不及山珍海味,却足以让弘治皇帝心中一凛。要知道,寻常百姓,能以黄米为粥,已是满足。 在那贫瘠的岁月里,黄米的粗糙口感如同砂纸般磨砺着食者的耐心,直至王三的传奇事迹传遍宫廷,弘治皇帝竟好奇地亲尝这劣质黄米的苦涩,想一探底细。然而,当他目光落在那奇异的番薯上时,仿佛星辰划过夜空,点亮了宫廷的黑暗。 口感,不过是他心中的一角好奇,真正让他心动的,是这物能否撑起一个饥肠辘辘的肚腹。于是,他风卷残云般地将那小碗番薯粥一饮而尽,平日里慢条斯理的进餐节奏在这一刻被打破,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饱嗝连连。 林蒙眼见此景,喜笑颜开,捧上一个烤得金黄的番薯,笑眯眯地说:“陛下,这口感更胜一筹。” “是吗?”弘治皇帝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接过,眼中闪烁着对未知的渴望。 林蒙剥壳时,巧妙地留下一小部分,让弘治皇帝的手指轻轻触碰,留下两道淡淡的黑灰,一旁的萧敬心中一紧,然而皇帝却笑得更加灿烂。 他轻轻咬下一口烤红薯,嗯……那甜美的滋味,仿佛打开了另一个世界,肉质细腻,香甜四溢。寻常百姓家,连糖都珍贵如宝,而这红薯,竟如此慷慨地奉献出了它的甘甜。 弘治皇帝忍俊不禁,他压抑住内心的狂喜,严肃地问道:“当时是亩产三十石?” 林蒙心中一紧,但随即镇定地回答:“张信副百户及众校尉、力士悉心耕作,每亩确实能产三十石,臣以为,即便普通百姓,也能达到每亩二十石,足以救民于水火。” 其实,无论三十石还是二十石,都已足够改变命运,拯救无数生命。 弘治皇帝转向张懋,确认林蒙的言辞不虚,接着又问:“这东西如何储藏?” 林蒙答道:“挖地窖即可,农户家中本就有地窖,新挖也不费多少功夫。臣以为,若推广红薯,陛下可降旨免征半月的徭役,让百姓在农闲时挖取地窖,造福一方。” 虽然感觉挖地窖似乎比建谷仓繁琐,但实则难度不大。弘治皇帝颔首点头,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长舒了一口气。 “且听我一言……”林蒙眼神坚定,话音带着一丝神秘的韵律:“若这红薯被晒成干,便化作美味可口的薯干,是行军野外的最佳干粮;磨成粉后,它便摇身一变,成为面粉的得力助手,各式美食由此诞生。更妙的是……若红薯种得过多,吃得不尽,它还能化身成牲畜的美食,滋养力道十足。” 这红薯,简直就是大自然的馈赠! 林蒙话锋一转,手中似有魔法般,轻挥袖间,一根红薯蔓藤跃然出现,枝蔓繁茂,叶绿如翠,他高举向弘治皇帝展示:“这红薯叶,不仅能入菜,口感清新,这蔓藤更是牲畜的宝物。” 弘治皇帝听得目瞪口呆。 这红薯,竟如同从天而降的仙丹! 不,仙丹虽能赐予一人长生,而这红薯,它将拯救的,或许是百万、千万人的生命。 瞬间,弘治皇帝的心头涌起了对王三的回忆。 若当时有这红薯,那些凄惨的王三命运,是否会被改写? 弘治皇帝的眼角,不禁泛起了泪光。 第226章 翻山越岭,功成于朝 弘治皇帝,一颗心始终紧系着天下苍生,对粮食的重视,可见一斑。 如今,番薯的横空出世,竟有如此神效,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他突然间仰天大笑,龙颜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喜悦! 有了这番薯,天灾再来,也不再是威胁。粮食产量激增,哪怕不是翻三十倍,至少也能增十倍! 更令弘治皇帝眼前一亮的是,林蒙提出,这番薯即便在崇山峻岭中,也能耕种。这番薯,成了他心中的“灵丹妙药”。 从此,原本耕种的土地依旧可以种植粮食,而那些从前荒芜的劣地,甚至无法耕种的土地,现在都能种上红薯。 谁比弘治皇帝更懂得这红薯的珍贵呢? 薯叶是家常的蔬菜,果实是救命的食粮,还能喂养牲畜。只是寻常人家,哪敢养牲畜?那牲畜一张嘴,就是几口人的口粮。 一时间,林蒙与朝臣们的激烈辩论仿佛瞬间烟消云散。 兵部与户部为粮食争执不休,各省紧急调粮入京的紧张局势,在这红薯面前,至少暂时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弘治皇帝脸色一凝,指着红薯,断然下令:“传旨,红薯列为贡品,西山每年送五千斤入宫。” “陛下,这红薯……能推广吗?”弘治皇帝的目光紧紧锁定林蒙。 林蒙毫不犹豫:“原本……是不可能的……” 这话差点让弘治皇帝拍案而起,话只说了一半,这不是找骂吗? 林蒙却慢条斯理地继续道:“至少原本很难,臣的预想是,没有十年二十年的积累,想要推广,谈何容易。但在副百户张信、总旗官杨达、张彪,以及小旗官朱正、曾建、陈新,还有诸校尉王燕、邓杰,力士陈韬、周武……” 林蒙一一报出了七十三位同僚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铭记在心:“在他们的齐心协力下,臣敢担保,推广红薯,绝对没有问题。屯田所将全力协助各地官府,推广试种。” 弘治皇帝耐心倾听,激动得满脸通红,暗自记下每一个名字。 再看那衣衫褴褛的张信等人,他们岂能不明白,林百户这是在刻意为他们邀功?若林百户将功劳独吞,谁也无话可说。大明官场,历来如此。就算你汗马功劳,功劳也不是你的。上官能从指甲缝里给你留点肉沫,那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 这样的修改,在保持原文意思的基础上,增加了情感色彩和动作描写,使故事更加生动和引人入胜。 在这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林蒙竟是大胆地直面圣颜,逐一点名表彰,那场面,宛如他是在为朝臣们颁发勋章,每一声名字的呼唤,都像是给那些默默耕耘的士兵们,送去了荣耀的洗礼。 “若无他们,何来今日的辉煌?这十年、二十年的耕耘,非他们莫属,别人或许也能成就,但他们,却因与百户大人同行,而沾了光?”林蒙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在朝臣们心中炸响,一时间,屯田所的众人心潮澎湃,激动得几乎无法自持。 弘治皇帝的目光扫过他们,那些士兵们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却纷纷跪地,诚惶诚恐地表示:“陛下,这一切都是林百户的恩赐,我们不敢贪天之功。” 一旁的刘健,心中惊涛骇浪,盯着林蒙,这个曾被传言品行不端的男子,此刻竟显得如此厚道,那曾经的恶名,似乎在瞬间被洗刷。 英国公张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凝视着林蒙,那家伙还是那副欠揍的模样,却不知何时,似乎头顶竟隐隐有圣光环绕。 “厚道!”弘治皇帝内心狂喜,激动得几乎要手舞足蹈。 他努力平复心情,凝视着林蒙,缓缓道:“这么说,他们才是真正的功臣?” “臣虽诚实,但他们的功绩确实不容忽视,至于我,在红薯的培育过程中,实无多大贡献。” 若他人,必然急于夸大自己的功劳。然而,林蒙却深知,这份功绩足以让所有人共享,于是他选择展现自己的高尚品格。 他的话语,虽无夸大其词,却也让人不禁感叹,这红薯的种植,竟成就了一段传奇。 弘治皇帝兴奋地站起来,背着手,在殿内踱步,突然激动地喊道:“祖宗保佑啊!” “传旨!”在感慨万分之后,弘治皇帝语气坚定:“羽林卫屯田百户所,升为屯田千户所,林蒙为千户,张信为副,其余人等,各破格加官一级。张信辅助林蒙有大功,此功不亚于杀敌,封为丰城伯,总旗官杨达、张彪,敕世袭千户,余人亦按例封赏,有妻子的,赐诰命,敕命,更在西山建石坊,记录他们的赫赫功绩!” 张信一愣,没想到自己竟然直接被封为伯爵,这是世袭的爵位,可以传世万代。他身为英国公之子,按理不能继承爵位,可如今,种地竟让他得到了这样的荣耀。 张信激动不已,内心的大辛酸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圆满的回报,他激动地跪地,哽咽道:“臣……谢陛下恩典。” 众人的身影纷纷匍匐在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有人竟忍不住痛哭失声。这些时日,他们尝尽了艰辛,本以为将被贬往西山,霉运连连,却不料转眼间,他们不仅官职攀升,连子孙后代都得到了庇佑。 张懋更是喜不自胜,家中新增了一位伯爵,张家……好运连连啊!仿佛在一瞬间,多年来压在他心头的巨石,瞬间化为了乌有。 他感激地望向林蒙,此时他终于明白,若非林蒙,他的儿子恐怕此生也无望成就一番大业。 而此时的弘治皇帝,目光如炬地投向林蒙,温和地说道:“林蒙,你若有何赏赐之愿,尽管开口,朕无不从命。” “……”我想要什么? 我的心声在胸中回荡,封王的念头如同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却又不敢轻易吐露。犹豫片刻,林蒙终是咳嗽一声,强作平静:“陛下,臣蒙受天恩,已蒙赐千户之职,已是感激涕零,天恩浩荡,臣哪里还敢再有所求。” 这番话虽有些违心,但心中的痛楚却是真切。 “噢。”弘治皇帝背着手,语气温和:“你如此淡泊名利,那朕便再赐你一石坊,以记功勋,让你的美名流传千古。” “……” 石……石坊。 林蒙泪如泉涌。 石坊,那可是与牌坊齐名的荣耀之物。寻常女子若守节守志,便会得到朝廷或官府的表彰,建造牌坊以示尊敬。而这石坊,则是专为男子设立,林蒙这样的功臣,朝廷将命翰林学士撰写旌表文章,在家门前立起一块大石牌,光耀门楣,令路人无不赞叹。 林蒙甚至设想好了路人们对他议论的话题:“瞧,这就是那位宁愿不要封赏,高风亮节的傻愣子。” 林蒙抬起头,无奈地望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深意,随后说道:“你的事先放一放,朕岂会亏待了你?” 林蒙这才松了一口气,陛下,您可真是仁厚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臣更该恭喜的,乃是这天下黎民百姓,有了这红薯,这天下军民,皆有福了……” 说话间,泪水夺眶而出,如瀑布般倾泻。 众人望去,却是刘大夏,那个曾因呵斥英国公张懋而名声大噪的林才。 刘大夏,真君子也!他先是对陛下表示祝贺,再提及黎民百姓,接着泪水如泉涌,所有人的心都被深深触动。 刘大夏虽只是兵部职林司郎中,但他的高洁品德和对百姓的深厚感情,却是常人难以企及。 果然,不愧是君子。 然而,刘大夏的这一哭,却让林蒙心中泛起一丝不快。 哎呀,这场景简直比戏台上的闹剧还精彩!可别小看了这出“官场大戏”,他们不是在玩角色扮演,而是把无辜的百姓当成了他们手中的道具,一会儿哭天抹泪,一会儿又鬼哭狼嚎,真当百姓都是软柿子,随便揉捏。要知道,这些日子过得苦哈哈的百姓,哪有福气享用他们家的米香啊!可这帮人偏要天天把百姓挂在嘴边,好像嘴里一不提,就对不起这“为民请命”的虚名,这不就是拿别人的苦难当儿戏,自己却高高在上,享受着那份虚伪的荣光吗? 哎,屯田所的兄弟们,为了那点红薯,他们从早到晚,汗流浃背,辛苦得不成样子,可他们有谁像这些“君子”一样,成天装模作样? 什么“君子”,我呸! 林蒙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心里暗自冷笑…… 今天若是不把这帮伪君子踢出我的世界,那我就不叫林蒙了! 第227章 海禁风云再起,龙颜波动之间 浩渺大海,波涛汹涌,自文皇帝以来,大明海政如同沉睡的巨龙,似乎永远遵循着太祖高皇帝的遗策。然而,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关于开海与禁海、西洋航线之延续与否的暗流涌动,从未真正平息。 自明宣宗御驾亲征,至弘治年间,朝堂之上,围绕这一议题的争论犹如海浪拍岸,连绵不绝。每隔数十年,这段尘封的历史便会掀开一角,双林之辩再起风云,唇枪舌剑,硝烟弥漫。 上一次的争议热潮,回荡在成化年间。兵部尚书项忠,这位从土木堡之变中奇迹生还的英雄,曾亲眼目睹瓦剌铁骑的凶猛,也曾骑着自己养大的马匹逃脱魔爪,徒步七昼夜,徒步七昼夜,硬是踏回了北京城,成为了中华民族英勇越狱的传奇。 此后,他统帅湖广军务,历任广东副使、山西按察使,政绩斐然,最终调入京师。作为浙江沿海的子民,他深知海盗之猖獗,边境之危机,更从父辈口中听闻了郑和下西洋时的辉煌盛景。 那些岁月,珍宝满载,巨船林立,水手们扬帆出海,建功立业。项忠心怀壮志,力主重振西洋航海之雄风。然而,他的提议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双林之争愈演愈烈。 然而,这场激烈的争论,在项忠愤怒地要求分管兵部库房的刘大夏交出海图和郑和下西洋的资料时,却突然戛然而止。刘大夏冷冷一句:“这些,都已付之一炬。”所有争议,瞬间化作泡影。 大海的敬畏,大明数十年的闭关锁国,使得海图与航海经验如同无价之宝。在失去这些宝贵遗产的情况下,自行摸索航海之路,无异于痴人说梦。除非朝廷再现文皇帝般的雄心壮志,不惜一切代价,否则,这样的壮举只能是镜花水月。 成化至弘治年间,皇帝一语定乾坤,如同文皇帝一声令下,征用数十万人,倾尽国力,打造前所未有的舰队。然而,在朝堂掣肘之下,这样的壮举只能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于是,海禁之争、西洋航线之议,终究成为往事。大明,与海洋的隔绝,如同巨龙长眠,再无昔日的波澜壮阔。 在怒火中烧的项忠愤然致仕,他正值盛年,已是兵部尚书之尊,若继续步步高升,入阁之望指日可待。然而,他毅然决然地放下官帽,依然乐享二十六年的闲云野鹤生活。 与此同时,刘大夏因之名声大噪,美誉如潮水般涌动在朝野之间。 众人纷纷赞叹他敢于对上施压,不畏权势,他为国家、为民情,坚决反对浪费国库,拒绝铺张浪费的虚荣工程。 今日,林蒙献上红薯,刘大夏这位忧国忧民的君子,立刻激动地站了出来,泪水如泉涌,声泪俱下,感动了天地。 弘治皇帝亦感慨万分,他内心深处同样渴望痛哭一场,有了红薯,他苦思冥想的粮食问题终于有了转机。 然而,身为九五之尊,他必须维护帝王的威仪,自然不能在臣子面前失态。 弘治皇帝深情地凝视着刘大夏,眼中似乎多了几分欣赏,对这个兵部职林司郎中,印象大加。 都说刘郎中忠直敦厚,爱民如子,果真是名不虚传。 感慨之余,弘治皇帝目光如炬,深情地望向林蒙,眼中透着疑惑,认真地质问道:“林卿家,这红薯,究竟从何而来?” 林蒙如实相告。 “臣该死,这红薯出自一位胡商之手。” 竟是胡商…… 弘治皇帝一听,顿时有些愣神,面色微变,嘴角竟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胡商……” 此刻,满朝文武也都露出尴尬之色,望着林蒙,既好笑又无奈,果然,你还是那个风趣的林蒙啊。 大明严禁私人贸易,林蒙却只字未提是哪国的贡使,只说是胡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小子……又和走私商人搭上了线,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但在这大功面前,胡商的身份其实并不重要。 弘治皇帝回过神来,微微挑眉,并未深究胡商之事,而是深深地感叹道:“真没想到,世间竟有番薯这样救死扶伤的宝贝。” 林蒙见时机成熟,眼角瞥了一眼仍在激动的刘大夏,只见他泪眼朦胧,情绪激动,似乎内心的喜悦无法言表。 林蒙心中暗笑,随即开口说道:“陛下,臣从那胡商口中得知,番薯并非什么珍稀之物,在他们那里,不仅番薯,还有许多神奇物产。据说有一种作物,一年可熟三次,亩产百石,味道鲜美,口感甚至胜过番薯,且无需精心耕作,任其生长。在那儿,百姓无需劳心劳力,却能丰衣足食,永无饥荒之虞。” 话音刚落,满殿哗然。 亩产百石! 竟有这样的奇谈?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朝堂之上众人瞠目结舌。 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之上,一场关于粮食的奇迹正在悄然上演,它如同一颗璀璨的明珠,瞬间照亮了人们贫瘠的希望。曾经,二十亩薄田仅供一家老小勉强度日,辛勤耕作换来的不过是那区区几十石粗粮。然而,今时今日,这一变革,竟是数十倍的丰收奇迹! 这样的消息,若在往日,定会招致众人的讪笑与质疑。然而,随着那神奇番薯的出现,一切质疑都化作了敬畏。番薯的奇迹已经足够震撼,那么,这传说中的玉米,难道还会是虚言?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激动地追问:“玉米,究竟在何方?” “泰西之地,更西的边际。”林蒙的话语掷地有声,他指着远方,仿佛那里就是藏匿着神秘粮食的宝库,“我虽非亲眼所见,但那胡商言语诚恳,应是实情。他言,彼处还有一宝,那便是……” 话音未落,殿内众人早已如痴如醉,仿佛一颗颗心都被那未知的宝藏紧紧牵引。这颠覆常识的发现,如同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刘大夏放下忧虑,迫不及待地追问:“还有什么?” 林蒙微笑着,眼中闪烁着期待:“还有一种珍稀之米,名为珍珠米。一粒米大如珍珠,十几颗便饱腹,亩产之高,竟达两百石!” 这一刻,满殿的君臣都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向往。这米,竟与珠宝比肩,让人无法不为之动容。 林蒙说得那番薯,在遥远的泰西之地,简直成了凡夫俗子眼中不值一提的粗粮。而他,却如讲故事般,从容不迫,仿佛那般奇迹就在眼前。 “林蒙,你这是在开玩笑吧?”众人虽被震撼,却也难以置信。 林蒙却一脸认真:“番薯已现,你们信或不信,未来终将揭晓。若那胡商所言非虚,那玉米和珍珠米,定会让我们见证一个全新的时代。” 殿内一片寂静,但每个人的心,都已开始沸腾。若这一切成真,那么,何愁不迎盛世之春? 弘治皇帝眉头紧锁,目光如炬,扫过满殿的大臣,只见他们脸上都是狂热的憧憬。他明白,众人的心思与他无异。 “那胡商,现在何处?”弘治皇帝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已经扬帆远去,不知归期。”林蒙叹息一声。 “他还说,番薯虽无用,但那极西之国对大明仰慕已久,绝不愿将宝物拱手相让。玉米和珍珠米,严禁外传,违者,格杀勿论。” 弘治皇帝心中一沉,玉米和珍珠米,对于这朝堂之上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仙丹灵药。 哎,日子过得平淡无奇,直到那一天,世间竟藏着如此神奇之物,心头的饭怎么还能咽得下去,夜晚的觉又怎能安眠? 试想,你绞尽脑汁,日复一日地思考着如何让土地产出,如何说服农民,每当听闻某地遭遇自然灾害,脸色便瞬间变得惨白,最怕的是百姓饿着肚子,走上反抗的道路。要知道,即便是要镇压那些反抗者,也是需要大量的钱粮啊。 弘治皇帝心力交瘁,这江山社稷,也就这么个光景了。如今有了红薯,总算有了几分慰藉。然而,林蒙却告诉皇帝,有一种神奇的东西,仿佛游戏中的外挂,能让你瞬间升级,身披屠龙装备…… 弘治皇帝脸色涨得通红,他瞥了刘健一眼。 刘健也被这神秘之物吸引,忍不住道:“臣也想见识一下红薯。” 弘治皇帝微微点头。 刘健上前,有人递给他一个红薯,他问林蒙:“林蒙,这珍珠米,与红薯相比,哪个更大?” “是。”林蒙回答:“一粒种子撒下去,一年可以收三茬,不怕虫害,一株苗能产出数十颗像红薯一样的米粒。” 这……难道还是普通的米? 鉴于林蒙突然变得如此坦率,刘健心动不已,他说:“陛下,为了国家利益,禁止种子流出,也是理所当然。” 确实,换成是大明,也会采取这样的措施。 “现在我们最要紧的是找到这个神秘国度,一旦得到这种种子,我们离尧舜盛世也就不远了。”这是刘健的坚定信念。 珍珠米与玉米,对刘健来说,已产生了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 第228章 踏破万里,唯我独尊 在这金碧辉煌的内阁大殿中,刘健,这位内阁首辅大学士,其一言一行,如同文官体系的灵魂,每一次发声,都仿佛在向天下的百姓和皇帝展示着朝堂的意志。 还记得那昔日的秦皇,派遣徐福寻仙药,举国上下,皆以唾弃视之,因其自私的欲望蒙蔽了双眼。 而今日,弘治皇帝派遣使者出海寻求粮种,这却是一场造福万民的壮举,一念之差,便成就了千秋伟业。 当林蒙慷慨陈词之际,弘治皇帝若不果断下旨,恐怕这消息传遍天下,民间的疾苦与皇上的冷漠将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一切。 然而,探寻的脚步如何迈出?是与那神秘国度建立友谊,互惠互利,还是另辟蹊径,暗中布局?这一切,都还是个谜。 但至少,现在,我们必须先锁定那神秘国度的位置,一步步走向成功。即使弘治皇帝无法亲眼见证,他的子孙后代,也会继续这未竟的宏图,一代又一代,永无止境…… 然而,弘治皇帝的肩上,却扛着无尽的辛劳,他绝不会将这重担传给子孙。 大明帝国,接下来将目光投向那遥远的极西之地,如狼似虎,虎视眈眈。 林蒙心中感慨,若是真有这样一个国度,此刻的国主恐怕已是被无数双渴望的绿眸盯得头皮发麻,仿佛刀剑出鞘,随时准备一搏。 而刘健的另一层含义,更是直接了当——不惜一切代价。 弘治皇帝眼神坚定:“此国竟也窥视我大明?” “当然知道,陛下。”林蒙坚定地回应,他必须为皇帝点燃希望的火焰…… 故事的开头总是简单,一旦点破,便是坦途。林蒙毫不犹豫地说:“那胡商所言,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曾至不刺哇,两国相交,互通有无,这才让不刺哇国得知我大明,心生敬畏。” “……” 不刺哇,便是如今的非洲索马里,郑和当年下西洋,也曾踏足此地。 弘治皇帝疑惑地问:“不刺哇?” 一旁的萧敬轻声提醒:“奴婢在查阅三宝太监的事迹时,曾听闻此名,那国之人肤色黝黑,其国位于西洋深处。” 话音刚落,殿内一片欢腾,喜气洋洋。若那极西之国如同海市蜃楼,遥不可及,那么现在有了线索,便是找到了方向。 三宝太监能至,我们自然也能。宏伟蓝图,不只是梦想,更是万千百姓的生机与希望。 希望之火燃烧得更旺,众人的心绪随之激荡,大殿内,气氛热烈非凡。 “臣建议,立即启动大船建造,效仿三宝太监的壮举,先探寻不刺哇国的踪迹,再循迹追踪,那极西之国的秘密,也将水落石出。” “陛下,若三宝太监当年继续西行,或许……在文皇帝的时代,大明便已收获丰饶的粮种了啊。” 人群之中,哀叹声此起彼伏,宛如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座无形的宝藏,悄然滑落,无法触及。 而在这片西洋之上,一场颠覆性的变革悄然上演。昔日的那场“下西洋”,不过是荣耀的虚名,如今人们方才醒悟:这虚名之下,不过是镜花水月,徒耗民力。 西洋之旅,本是为了搜集珍宝,赚取财富。然而,更多的人却是义愤填膺,大明素来不重商道,岂能将钱财视作粪土?朝廷若参与商贸,士大夫之身,如何自处? 然而,如今却是为了求取粮种,为了生存。有了这些粮种,便是太平盛世,即便尧舜再世,也难比此景。一时间,解决百姓饥荒的问题成了重中之重,无人再敢反对。 弘治皇帝面露喜色,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他振奋精神,对兵部尚书马文升道:“马卿家。” 马文升应声而上,恭敬地回答:“臣在。” “兵部即刻依照三宝太监旧法,督造舰船,操练军士……”弘治皇帝顿了顿,继续说道:“所需公帑,户部应予全力支持,若仍不足,宫中内帑亦可动用。” 这一次,他的决心无比坚定。 金钱固然重要,但关乎国运民生的大事,岂能轻视? 林蒙心中暗自窃喜! 转眼间,一场全新的下西洋之旅即将启程。大明将扬帆远航,驶向海洋的深处,探寻未知的人间奇景,与各国交流,互学互鉴。或许,真的能找到传说中的玉米,那玉米虽未必如林蒙所言那般神奇,但至少,能带来一丝慰藉。 至于林蒙的夸大之词,大不了日后被他痛斥一顿罢了。然而,这又有何妨?林蒙心怀家国,深受核心价值观的熏陶,即便被打得遍体鳞伤,也毫无怨言。 当然……林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了刘大夏。 刘大夏正陶醉于神奇珍珠米和玉米的幻想之中,他早已准备好撰写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以彰显自己的君子之风。 然而,当他得知弘治皇帝要求兵部尚书马文升依照三宝太监之法,制造舰船,准备进行第八次下西洋时,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心中涌起一股不祥之感。 马文升默然不语,低头不语。 殿内气氛凝重,寂静无声。 弘治皇帝对三宝太监下西洋时的资料被销毁一事毫不知情,或许在刘大夏看来,那是一段值得歌颂的辉煌历史。 然而,对于天子而言,天下大事繁多,兵部档案的损失,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历史的长河中,弘治皇帝的雄心壮志如同璀璨的星辰,熠熠生辉。他满怀憧憬地幻想着,五年之后,他的旗舰将乘风破浪,抵达那遥远的西极不剌哇国,揭开这片神秘土地的神秘面纱。 天佑吾皇! 然而,在这宏伟蓝图背后,马文升的沉默如同一块巨石,沉重地压在弘治皇帝的心头。皇帝陛下忍不住催促道:“马卿,何故沉默不语?难道朝廷的雄图伟业,竟有何不妥之处?” 其实,马文升曾对下西洋之举持保留态度,但如今,他却成了最坚定的支持者。在这朝堂之上,不支持下西洋,简直是与亿万百姓为敌,其罪孽,堪比掘我大明先祖之坟! 然而,就在此时…… 马文升的面色愈发阴沉,他支支吾吾地道:“三宝太监的造船图,以及所有航海资料,都已……付之一炬!” “付之一炬……”弘治皇帝如同被雷击中,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色瞬间阴云密布。 殿内寂静无声,仿佛连针落都能听见,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皇上的震惊。 无数心血、数代人的智慧、无数能工巧匠的心血,就此化为灰烬。这一烧,无疑给即将启航的西洋之旅增添了无数障碍。 要知道,七下西洋,是一步步探索的过程,每一次航行都让我们更接近西洋,积累更多资料,改进舰船,直至深入未知的海洋。 这一切,岂是朝夕之功?失去了前人的经验,我们的大明在海洋面前,宛如盲人摸象,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这需要多少时间,多少心血,多少财富? “怎么会……会烧了!”弘治皇帝愤怒地盯着马文升,他的声音带着颤抖,那平日里温和的皇帝此刻龙颜震怒。 “兵部,你们是做什么吃的?难道所有的文牍都没有备份吗?” “……” 马文升无言以对,他也无法回答。 没错,文牍理应备份,除非有人刻意为之,否则绝不可能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此刻,许多知情者的目光都聚焦在刘大夏身上。 这是刘大夏的荣耀时刻,他曾在私下炫耀此事,若不是此刻的困境,锦衣卫的耳目遍布天下,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曾经的壮举,如今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脸色苍白,双腿颤抖,虽然马文升没有明说,但他知道,这场大火,不仅烧毁了三宝太监的心血,也烧到了自己的头上。 就在这紧张时刻,他无意中抬头,却见林蒙正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看着他。 在历史的深处,林继藩的名字如幽灵般飘荡,而他,似乎在暗中布下了一道无形的陷阱。是他,竟然想要陷害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质问,仿佛从天而降的惊雷,让人摸不着头脑。那遥远的海外,虚无缥缈,不过是他随意编织的谎言,他想要怎样说,世界便怎样听。 “说清楚!这是朕的命令!”弘治皇帝的声音如同炸雷,在谨身殿的空气中震荡,令人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底线,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不可触碰的红线,无关脾气的大小。 成化皇帝的底线,是他的长生不老之药,任何试图阻挠他追求仙道的人,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而弘治皇帝,他的底线则深藏于心底,无数个“王三”的幻影在夜幕下跳跃,任何敢于触犯他底线的人,都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弘治皇帝的脸色如同寒冰般冷冽,他死死地盯着马文升,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决绝。 马文升显然感受到了这股压迫,最终,他吞吞吐吐地吐出了三个字:“刘……大……夏……”字字如重锤,敲击着每个人的心。 第229章 权谋之巅,墙倒众推如潮 当马文升不怀好意地吐出“刘大夏”三字,整个朝堂仿佛瞬间失去了往日的宁静,君子之誉,在众人眼中瞬间崩塌。 谢迁愤然一声怒吼,犹如晴天霹雳。 刘健的面容依旧冷峻,如同千年寒冰,不露半分情绪。 李东阳沉默不语,但那铁青的面庞,早已是声嘶力竭的呐喊。 曾经对他顶礼膜拜的御史、科道、给事中、翰林们,此刻眼中只剩下憎恶与失望。 炫耀才华,如同双刃剑,既能赢得名声,跻身君子之列,却也可能一步踏错,沦为千古罪人。 如今,刘大夏便是那一步之遥的罪人。 他双腿一软,如同一只被抽空的猎物,颓然瘫坐在地,嘴里嗫嚅着,试图辩解,却发现自己的口才在这关键时刻,变得如此无力。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愤怒的人群,嘴角颤抖,眼眸惊恐地放大,却无能为力。 弘治皇帝的脸色铁青,他怒目圆睁,直视刘大夏:“身为兵部职林司郎中,海图、造船之法,皆是你掌管,为何会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臣……臣……”刘大夏脸色苍白,不敢直视皇帝的怒火。 接下来,一股更可怕的真相,如同一道惊雷,即将劈开他的谎言。 他匍匐在地,身体筛糠般颤抖,颤声道:“臣该死!” “陛下!”一名御史愤然站出,大声揭露:“臣听闻,成化年间,刘大夏竟一把火烧光所有海图,目的只为阻止兵部尚书项忠得逞。先帝曾有意重振西洋,刘大夏却自作主张,将无数心血付之一炬。此事流传甚广,刘大夏更是从未否认!” 弘治皇帝震惊至极,瞬间悟出了真相。 若刘大夏只是失职,或许还能归咎于下属疏忽,但如今……这已不仅仅是失职,而是这位自诩为民请命的官员,为了名利,竟不惜焚毁无数金银、粮食,以及前人无数心血。 “哈哈哈……”弘治皇帝冷笑几声,眼眸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愤怒。 一时间,朝堂上空气凝滞,众人屏息以待。 刘大夏感受到皇帝的怒火,低下头,不断磕头,声声“臣该死”如同一声声哀嚎。 显然,他已无话可说,也无颜可辩。 “畜生!”弘治皇帝眼中寒光一闪,一脚猛地踹向刘大夏的后脑。 他从未对大臣有过如此举动,但今日,他实在忍无可忍。 这一脚,力道十足,刘大夏的头颅失去控制,狠狠撞在冰冷的铜砖上,额头瞬间鲜血淋漓,鲜红的血液如泉涌般流淌。 他不敢触碰那染血的布料,任由血珠顺着脸颊滑落,犹如一条受伤的野兽,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然而,在这凄厉的叫声中,再无一丝同情之音回荡。 林蒙,你这是自掘坟墓啊! 这简直是在往绝路上走! 然而,又能怎样呢? 林蒙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刘大夏烧毁海图,究竟是因私欲还是为了追求名利,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三宝太监毕生心血,在刘大夏手中付之一炬,单凭这一点,他已足以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来人,将他押送至北镇抚司诏狱,通知牟斌,三日内,朕要他的供词!” 刘大夏心灰意冷。 他原本以为,最坏的结局不过是罢官归隐,却未曾料到,他的命运竟会跌入诏狱的深渊。 即便在牟斌指挥使治下的锦衣卫,也不再像往日那般冷酷无情,但一旦成为陛下亲自下令捉拿的钦犯,一旦踏入诏狱,便是九死一生。他忍不住开口求饶。 “陛下,求您饶命……” 然而,无人理会他的哀求,一群身穿锦衣的校尉冲入殿中,将他如同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陛下,陛下……” 刘大夏的哀嚎在殿外渐行渐远。 然而,在场的满朝文武,再无一人为他发声,哪怕是与他交好的同僚,此刻也冷眼旁观,仿佛他只是个陌生人。 弘治皇帝愤怒至极,深吸一口气。 “没了海图,没了造船的秘籍,那就从零开始!没有前人的经验,没有祖先的智慧,这片大海,我们也要征服!兵部,立即拿出下西洋的详细策略,要迅速,各部门都要全力协助,尤其是户部,不要担心财力物力,文皇帝能开辟西洋,朕也能,文皇帝能从无到有,朕也能!” “臣遵旨。”马文升毫不犹豫,他深知,下西洋的征程已刻不容缓,任何阻拦者,都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李东阳作为户部尚书,也毅然站出,郑重承诺。 “老臣先向您保证,兵部制定计划时,钱粮问题不必担忧,尽快落实下西洋的任务为重。即便缺银子、缺粮食,户部虽千难万难,但总会想方设法克服难关。” 工部尚书洪钟也站了出来,他曾历任四川按察使,总督蓟州军务,一生在基层磨砺,对刘大夏烧毁海图的行为早已愤慨,对项忠的遭遇感同身受,此刻开口道。 “工部必将全力以赴,征集能工巧匠,在福建、广东、江浙等地搜寻,或许还有老匠人口耳相传的造船秘术,我定当派人深入探访,看能否有所收获。” 洪钟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感叹,造船非同儿戏,海船的制造更是深不可测。刘大夏那狂妄一炬,烧掉的不仅是珍贵的远洋航海秘籍,更是无数生命换来的宝贵财富。在这波涛汹涌的汪洋之上,加固船体、确保补给线、对抗海盗、寻找淡水补给的海岛、确定安全停泊的港湾、预测恶劣天气……这些知识,都是用无数水手的血与泪换来的。工部能做的,便是抓紧时间,从那些西洋归来的老船匠、老水手的后代手中,尽可能地搜集这些无价之宝。 弘治皇帝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却依旧摇头,长叹一声。 “众卿辛苦了。” 他的心情已经倦怠,外头的天色,也已暮色四合。 “关于下西洋的一切事务,无论何时,都要立刻上报宫中,朕要亲自……一一审阅。” 在喜悦与愤怒交织之后,弘治皇帝的脸上掠过一丝疲惫,他深情地望向林蒙。 “林蒙献上番薯,解我大明百年的饥荒之厄,此乃大功,若是有朝一日能寻得那珍珠米、玉米,林蒙,你的功绩将更加显赫,众卿……天色已晚,退下吧。” 话音刚落,他转身离去。众臣准备告辞,他却突然转身,对着林蒙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带来的红薯,一律留下。” “是,臣遵旨。”林蒙应声而答。 心中不禁感慨万分,这世间哪里去找珍珠般的大米,亩产百石的玉米呢?这份荣耀,怕是我林蒙此生难以再得了。但转念之间,他又激情澎湃,重在参与嘛!在下西洋的征途中,可以不断锤炼海员,提升造船技艺,让大明更加深入地洞察这个世界,促进交流。 林蒙不是空谈,汉民族智慧如同一根手指,便能戳破西方的落后。 他们匆匆带着一群校尉,从午门鱼贯而出。张信一行人紧跟其后,个个喜形于色。那总旗官杨达,手握满是老茧的指头,兴奋地与人计算着他这个世袭千户能带来多少大米、多少俸禄。 林蒙从宫中出来,一路憋着一股劲,直到出了午门,才狠狠地踢了杨达一脚,语气严肃地提醒:“杨达,米价要大跌了,你还沉迷于大米,有点出息好不好?” 这一脚,直接将杨达踢得趴在冰冷的御道上,若是在泥地,倒也无妨,可这御道是坚硬的砖石铺就,杨达的膝盖立刻擦破了一层皮,他痛得龇牙咧嘴,忙不迭地道歉:“卑职该死。” “滚开,讨厌!”林蒙不耐烦地挥手。 “是,是。”杨达乖巧地答应,嘴角微微上扬,心里乐开了花。他向林蒙行了一礼,远远地站开,再也不敢靠近。 然而,尽管如此,百户所上下,包括杨达在内,却没有一个人对林蒙心生怨恨。 在寻常的军营里,若是统领严厉苛刻,兵士们心中难免会滋生几分怨气。 然而,在这林百户麾下,情形却大不相同。林百户虽是出了名的严厉,却是一位深谙权谋之道的高手。他不仅手段高明,而且一旦你立下战功,他便会在关键时刻鼎力保你。 这不正应了那句“上阵父子兵”的老话吗?你瞧那些日日目睹父亲严惩儿子的场面,又有哪个儿子会真心怨恨自己的父亲?原因无他,即便挨了打,儿子们也深知,父亲虽严厉,但每当有好东西,他总是第一个想到自己。 所以,在父子之间,除了那血脉的纽带,更深厚的是一份无言的信任。 而今,林蒙便是他们的“父”,尽管他严厉地训斥,却让人不得不心生敬畏。这不只是因为杨达他们天生卑微,而是因为他们坚信,尽管林蒙有时严苛,但关键时刻,他绝不会让他们失望,哪怕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若背后需要依靠,他们更愿依赖的,正是林蒙这位百户大人。 第230章 荣耀巅峰,风云再起 “林蒙……” 一声急促的呼唤,如同一道破空的风,从林蒙的身后追了上来。 林蒙与张信等年轻后生,步履匆匆,仿佛脚下生风。在这官场之中,虽有不言而喻的尊卑之序,年轻官员出行,理当恭谨跟随年长同僚,步调一致,不敢有丝毫逾矩。 然而,林蒙却似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路疾行,张信等人亦步亦趋,不敢有丝毫懈怠,毕竟,林蒙不仅是他们的上司,更是他们的引路人。 忽听得身后有人呼唤,林蒙停下脚步,回首望去,只见兵部尚书马文升,气喘吁吁地追至眼前。 “新建伯,且慢行啊。” 林蒙眉头微蹙,目光锐利地盯着马文升,疑惑地追问:“马尚书,可是有何急事相商?” 马文升一边喘息,一边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他最终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新建伯,我心头萦绕着一股莫名的疑云……” “……” “这玉米与珍珠米,果真如你所说,能为朝廷带来福祉?新建伯,若朝廷一旦启航西洋,这其间所需的耗费,岂是区区小事?” 林蒙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马文升,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马尚书,你这是在质疑林蒙的诚信吗?” “……” “你将林蒙视作何人?” 林蒙的话语间,透露出几分冰冷的质问。 “……” “林蒙一生,以诚信为准则,此乃天下共知。你如此质疑,岂不是对我人格的极大侮辱?” 马文升心头一紧,他深知此言的分量,顿时语塞,尴尬地笑了笑。 “新建伯,本官……” “不必多言。”林蒙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缓和了许多,“你既已明了,兵部自当全力以赴,制定出万全之策。” 马文升点头颔首,心中略感歉意,随即郑重承诺。 “是,本官定当竭尽全力。” 林蒙微微一笑,释怀地继续前行,突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便转过头来,目光锐利地问道: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未解之谜。刘大夏,他当真将所有的海图都付之一炬了吗?他身为朝廷重臣,焚烧这些珍贵资料,看似是断绝了下西洋之路,但刘大夏绝非愚者,他此举,不过是掩人耳目,为的不过是留下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马文升心中一震,顿时恍然大悟。 不错,焚烧海图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其中定有深意。 马文升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掠过林蒙,点头间,他那笑意盈盈的面容犹如春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林蒙啊,锦衣卫的探秘之才,定能为我们揭开谜团。若那海图与秘籍尚存,实乃我大明之幸事。你林才为何不早些在朝堂之上高声陈词?” 林蒙淡淡一笑,语气轻松却带着一丝神秘的意味:“今日,林才忽有所悟。” 事实上,那悠远的史册中,对这段往事争论不休。原因无他,东南沿海的走私风潮肆虐,那些既为商人又为海盗的走私团伙,其船队庞大,技艺高超。至明朝末年,这些走私团伙已演变为强大的倭寇,几乎垄断了东林海域。 百年之后,继承了走私团伙的海盗首领郑芝龙,率领舰队与荷兰霸主激战,一战成名,重创荷兰舰队。 这便是佐证。 林蒙之所以未在朝堂上直言,原因无他,只因刘君子尚在锦衣卫的严刑拷打下,怎能轻易揭露?他林蒙,讲究的是君子之道,这份功劳,岂能与锦衣卫争锋?毕竟,他林蒙乃是有原则的男子汉。 马文升精神一振,眼中闪烁着羡慕的光芒:“如此,钱粮之损耗,便能降至谷底。新建伯,你献红薯立下奇功,陛下造石坊以彰你的功绩,真乃令人艳羡。” 他的目光中满是敬仰,脸上洋溢着羡慕的神色,石坊,那是每一个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荣誉,犹如妇女们以立贞节牌坊为荣一般。 马文升望着林蒙,满脸通红,喃喃自语:“新建伯,你的石坊,真是令人羡慕啊。我,这兵部尚书,怕是今生无缘了,死后能否赐个谥号,也未可知。” 林蒙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内心暗自叹息,石坊有何用?不如直接封赏来得实际,心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强忍着怒气,转身离去,留下张信等人,独自背影拉得老长。 马文升尴尬地站在原地,心想:我到底说错什么了?这家伙,怎么还是传说中那般无礼?不过……倘若他林蒙有礼貌,那就不是林蒙了。马文升对林蒙的期待本就寥寥无几,如今这期待值已经低到了尘埃,与禽兽无异。 眼见林蒙带着人离去,马文升捋着胡须,远远望着那背影,摇头晃脑,居然也不生气,反而喃喃自语:“这林蒙,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啊,至少……偶尔……还是能好好说话的,外头那些闲言碎语,真是以讹传讹。” 走远的林蒙,恐怕也想不到,自己的无礼和傲慢,竟得到了马文升的赞誉。 这... ... 林家顿时热闹非凡。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一座巍峨的石坊如同巨龙般昂首而起,它不仅是林家荣耀的象征,更是工部匠心独运的杰作。这座石坊,似乎在无声地宣示着它的主人——林蒙——那无与伦比的忠诚与智慧,它的巍峨壮丽,几乎将林家门前的街道一分为二,对面的院墙也不得不低头退让,为它让出一片天地。 石坊之上,镌刻着“忠贞胆智”四个大字,那是武将荣耀的巅峰,是无数英勇之士梦寐以求的至高荣誉。这座石坊,非立下赫赫战功,无人敢奢望。 随着石坊的揭幕,一场盛大的庆典随之而来。顺天府府尹亲临现场,宫中的宦官也云集于此,英国公张懋更受陛下之命,亲自宣读旨意,声势浩大,举世瞩目。 林蒙,这位曾经的风云人物,此刻却有着几分“金榜题名时,衣锦还乡日”的尴尬。他背着手,望着这座石坊,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这荣誉虚无缥缈,不禁叹了口气:“这东西,能吃能喝吗?不过是块招牌,好歹也给点实惠啊。” 然而,他的身后,王守仁等人却如同看到了灵魂的灯塔,激动得热泪盈眶。这座石坊,不仅是对恩师的最高赞誉,更是他们心中的楷模。年纪轻轻便获此殊荣,从此名声远播,四乡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些都将被载入史册,流传千古。 唐寅泪水横飞,掩面而泣,他的哽咽之声,如同晴天霹雳,震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林蒙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惊得呆住,皱眉问道:“你哭什么?” “恩师献红薯于民,救万民于水火,陛下龙颜大悦,赐予恩师此石坊,以旌表其功绩。天恩浩荡,恩师……学生为恩师高兴,高兴啊……”唐寅的哽咽之言,如同催泪弹,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那份深深的感动。 这石坊,如同古代大臣们的谥号,是他们一生功业的见证。林蒙虽然有些无奈,但心中也不禁涌起一丝暖意。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三好学生的奖状”吗?陛下,能否给点实际的奖励呢? 就在林蒙心中感慨万分之际,他的眼角也不禁泛起了泪光。旁人看了,纷纷点头,议论纷纷,感叹着这份深厚的师徒情谊,真是感天动地。 英国公张懋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突然一拍身旁的宦官,蒲扇大的手掌拍得宦官直往地上倒去。 “刘公公,你还记得老夫当初怎么对你的林家公子说的吗?”张懋乐呵呵地问道。 宦官揉着肩膀,强颜欢笑:“奴婢记得,公爷,可是奴婢实在不懂。” “罢了,说了你也不懂。”张懋淡淡一笑。 那宦官小心翼翼地看了张懋一眼,低声说道:“奴婢恭喜公爷,张家又添了一位小伯爷,这满京师,谁不羡慕哪……对了,公爷,若是您修书一封到开封,周王殿下……” 张懋的脸色如深秋的乌云,沉甸甸地笼罩着不悦。那所谓的开封之地,原本是自己的姻亲周王的地盘,而今,他的儿媳竟如风中残烛,被人偷偷拐走。周王这等行径,实在是让人齿冷。前几日,张懋心急如焚,国公府的颜面,竟被如此羞辱,可如今,他却只是双手环抱,冷眼旁观,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修书?修什么书?咱们张家男儿,何愁无妻!周王若真想一刀两断,那就来吧,有胆子就把人送回来,公开休妻!” 张懋咬牙切齿,冷笑连连,仿佛要将这怒火传递给四周的每一个人:“我张懋,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欺辱的!”让这股怒火在空气中沸腾,让所有人都知道,上次的事,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第231章 天下风云涌动 京城的脉搏跳动得愈发激烈。 亩产三十石,这不仅仅是粮食产量的大跃进,更是对传统认知的一次猛烈冲击,仿佛一记重锤,砸破了人们心中的固有界限。 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声此起彼伏,怀疑者众,信服者寥寥。 然而,随着屯田百户所的华丽转身,蜕变为千户所,林蒙荣升千户之职,皇帝亲赐石坊,副百户张信被封伯爵,晋升千户,其他将士也各获敕封,世袭千户、百户,这一切都变得无比真实,不容置疑。 这是铁的事实,不容置疑。 户部的大员们已经络绎不绝地踏足屯田千户所,只为洽谈那番薯推广的大计。这里,哪怕是最低级的校尉、力士,如今也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整个京城,仿佛被一股狂热的风暴席卷,疯狂至极。 至少,林蒙在短短数日内,收到了超过五十封的拜帖,其中不乏京中显赫的侯爵府邸和伯爵府,甚至还有朝廷重臣。 风向标总是那么敏锐。 这些权贵们的子弟,不是每个都有机会扬名立万,哪里能立下赫赫战功?自然会将自家孩子送到这屯田千户所,毕竟,它隶属亲军,如今又风头正劲,跟随林蒙推广番薯,未来功名利禄唾手可得。 可以说,这里成了众多官宦子弟梦寐以求的归宿。 于是,林家一夜之间,门庭若市。 有的是自诩与林景隆是金兰之交的老友。 有的声称林蒙的爷爷在土木堡之战中身负重伤,是他背着老人艰难回归京城的勇士。 更有无耻之徒,年纪虽轻,却胆敢自称“林兄”,仿佛与林蒙有着深厚的交情。 额…… 这关系,也未免太亲近了吧…… 林蒙,实在是病了…… 脑疾再次发作,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热闹,他只能无奈地选择“装死”,啊,不,是装病。 百户所升格为千户所,除了原有人员晋升外,还需从各卫所抽调精锐禁卫,一个萝卜一个坑。一旦番薯推广成功,粮食产量激增,国库必将充实,届时,这便是一块摇钱树,唾手可得的大功。 更别提,这样的任务无需刀光剑影,只需付出汗水,无需流血牺牲,这样的美差,谁不眼红? 就连京城的权贵们也不例外。 既然林蒙“病倒”了,招募禁卫的重任自然落在了张信肩上。 但实际上,这幕后的大手,却伸向了英国公张懋。 听闻林蒙“病重”,张懋立刻前来看望,坐在床榻前,他忧虑地望着病榻上的林蒙,关切地为他掖了掖被角:“贤侄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拍了拍林蒙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精明,随即,他转向林蒙,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爹那尊贵的身影已远离京城,如今整个京城的目光都在搜寻你的踪迹,想必你心头重压如山,感同身受,我懂,毕竟忧虑过甚,竟让那脑疾旧疾复燃。别担心,招募之事,就交给我张信吧,这不就是交给了我吗?我,张懋,你可知我是什么人物?想来你也有所耳闻。这关头,就让我这老骨头来为你挡风遮雨,既得良朋益友,更绝不让他人轻视你分毫。人选,自是要精挑细选,岂能让乌合之众混入其中,坏了大事。” “若有人胆敢不服,便让他们来找我,看我如何将他们撕得粉碎。” 张懋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底气十足。京师之外,有魏国公与黔国公镇守云南与南京,而在这京中,除了定国公与成国公,便是他英国公张懋最为显赫,他一锤定音,谁敢轻易造次? 然而,那些新招募之人,无不心怀感激于林蒙的知遇之恩,谁让林蒙带领他们一路升迁,财运亨通呢? 林蒙猛地从榻上弹起,仿佛被唤醒的狮子。 “有了世伯您坐镇,一切便不在话下了。” “岂敢岂敢。”张懋哈哈一笑,一挥手,气势如虹:“你我本是世交,你爹不在,我便要替他撑起这副家业。若让我眼睁睁看你被那些豺狼虎豹般的人物虎视眈眈,那我张懋还算人吗?” “放心吧,有我在,天下无难事,为你遮风挡雨,你只需安心耕你的田,享你的福。我的厚道,你或许还未真正领略,你只知我与你父亲情同手足,实则许多不为人知的往事,我未曾对你提起。你年纪尚幼,听了也无益。” “什么?”林蒙瞪大了那双清澈的眼眸,惊讶地看着床前的张懋,一时之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听起来,似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说,不说,这些小事不足挂齿。不就是在土木堡那场惊天动地的变故中救了你爷爷,这又何足为奇……我们两家情谊深厚,这些旧事,不足为道,你也无需放在心上……” 林蒙打了个寒颤,大父便是他的爷爷,原来,爷爷在那土木堡之变中,竟是如此惊心动魄地被救,一路逃亡,生死未卜,这才有了他的父亲,有了他。这土木堡之变,竟成了京中权贵们结交盟友的神秘之地。 细细思量,林蒙不禁感叹,土木堡之变虽是明史上的耻辱,但正是这场溃败,让无数的英雄豪杰有了携手共进的机会,许多默默无闻的救命之恩,如今想来,都是一场场传奇。 林蒙涨红了脸,最后只得苦笑,默认了这一切。好吧,爷爷又经历了一次生死考验,多谢那些恩人。 张懋安慰了林蒙一番,这才悠然离去。 林蒙松了一口气,这京城之地,再待下去只怕不妥,还是去西山避一避风头为妙。 在这片古老的西山千户所,即便是繁华如昔,也不过是门面上的辉煌。那金光闪闪的“屯田千户所”六个大字,仿佛镶嵌在岁月的长河中,尤其“屯田”二字,熠熠生辉,仿佛赋予了这个名称一种无形的魔力,让屯田千户所与其他的亲军卫所截然不同。校尉与力士们天未破晓便忙碌起来,指导着村民们收获红薯,一车车红薯堆积如山,仿佛是无尽的金色宝藏,源源不断地被运送进城。 而在这喧嚣之外,朱厚照的身影突然现身。趁林蒙卧病在床之际,他率众护卫与刘瑾等一干人马,如同疾风骤雨般降临西山学院。 跟随他而来的,还有七十多匹精选的小马驹,它们鞍套齐全,毛发光滑,仿佛是战场上即将冲锋的勇士。 学童们对朱厚照的到来并不热情,然而一听到骑马的消息,他们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欢呼声此起彼伏,仿佛找到了心中的宝藏。 朱厚照身着戎装,英姿飒爽,大声吆喝着,命令学童们自己上马。那些负责启蒙的先生们,面对朱厚照将宝贵的教育时光用在看似危险的骑马游戏上,心痛得无法言表,眼眶中甚至蓄满了泪水。 “小心啊,别被马蹬了……”他们远远地提醒着。 朱厚照却毫不在意,他撇了撇嘴,轻松地说道:“被马蹬一下才好,这样才能学得聪明,记得牢。” 朱厚照挥舞着马鞭,威风凛凛地看到有些小学童胆怯地站在马旁,便毫不犹豫地下马,将他们一个个抱上马背。一群学童或兴奋、或害怕、或紧张地坐在马背上,有人欢呼雀跃,有人则紧紧抓住马桥,身体微微颤抖。 “勇士们!”朱厚照高声呼喊:“跟随本宫,冲锋陷阵,跑起来,正前五百步!” 话音刚落,他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去。那些小马驹似乎也受到了鼓舞,跟随朱厚照的座骑,带着学童们一起奔跑。 “哈哈,我许杰会骑马啦……哈哈……”兴奋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然而,在这欢声笑语中,也有呼痛求救的声音。 林蒙站在田埂之上,目睹朱厚照肆无忌惮地在自己的红薯地里驰骋,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心疼。而王金元却对此毫不在意,他觉得红薯地多得是,太子殿下偶尔踏上一脚,又何妨? “小伯爷,太子殿下真是顽皮啊。”王金元调侃道。 林蒙却忍不住叹了口气:“但愿他别玩出什么花样来,若是出了事,那就糟了。” 王金元深以为然,点头附和:“是啊,若是出了岔子,太子殿下没事,我们可怎么向学童们的家长交代啊。” 林蒙对此不以为然,他回头看向王金元,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轻声问道:“你知道什么是笔友吗?” “哎哟,这可真是云里雾里!”王金元皱起眉头,眼神中满是疑惑,仿佛一池春水被突然投入了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凝视着林蒙。 林蒙微微一笑,似是洞悉一切,却只是悠然自得,不予理会。 风云突变,第一个摊上大事的竟然是太子殿下!这七十六个学童,每一个都是陛下亲自点将,清清楚楚。作为皇帝的私人笔友,陛下对他们的“奇闻轶事”可谓是了如指掌。若是出了岔子,太子殿下怕是要乖乖地去明祖陵,进行一场为期三月的“心灵之旅”了。 但说起来,骑马…… 林蒙对于学童们的学习内容,向来秉持着宽容的态度。他可不想将这些孩子培养成一个个只会摇头晃脑的“书呆子”。每日里跟着欧阳志那帮古板的家伙,生活岂不是索然无味? 第232章 马蹄声声,帝心欢畅 在那阳光明媚的午后,书院的骑术场上,原本稚嫩的学童们,骑马的身影显得笨拙而有趣。他们的脸上,或是挂着紧张的神色,紧紧握着马桥,几声稚嫩的哭泣,为这古老的学院添上了一抹童真的泪光。 然而,在这群孩子中,却有一匹黑马脱颖而出。那名叫许杰的大个子,竟在笑声中不慎将马驹逗伤,自己却潇洒地从马背上滑落,却因这片柔软的番薯地,只是沾了一身泥土,又稳稳地站起。 朱厚照望着这一幕,忍不住放声大笑,他在这群孩子面前,仿佛找到了久违的男子气概。他悠闲地驾驭着马儿,在场上轻盈地穿梭,直到林才一声令下,他才停下脚步,向学童们传授马匹的习性,以及骑术的奥秘。 学童们散去,朱厚照的目光落在远处凝望的林蒙身上,他笑得灿烂如春花,兴奋地跑上前去:“老林,瞧瞧本宫这‘院长’当得如何?” 林蒙微笑不语,只道:“殿下英明神武。” 朱厚照收起笑容,认真地说道:“你的夸奖,反而让我觉得不自在。这些孩子,不能只读圣贤书,更要锻炼筋骨。大明之地,书生如云,一遇风雨,便能轻易动摇。你说,是不是?” 林蒙深以为然,点头赞同:“可不读书,也不成。” 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本宫想要的,是像冠军侯那样的英才。你看,武皇帝不就将他培养得风生水起。本宫要让他们天天骑马,天天射箭。” 林蒙意味深长地瞥了朱厚照一眼:“殿下,这……不怕陛下怪罪吗?” 朱厚照大笑,一把拉过那名叫许杰的学童,一个九岁的少年,高大得有些过分。朱厚照大声问道:“你,想不想骑马?想不想射箭?” “想!”许杰的声音清亮而有力。 朱厚照轻轻踢了他一脚,笑骂:“滚。” 这一脚,踢得许杰的马裤松动,露出半截粉嫩的屁股,引人发笑。他慌忙提裤,却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听到了吗?孩子们都喜欢骑马。”朱厚照叉着手,高声宣布:“父皇有什么好怕的?这书院,是本宫的天下,本宫的话,谁敢不听?” 林蒙只能钦佩地竖起大拇指:“殿下真英明。” …… 在暖阁之中。 弘治皇帝手中拿着几封密信,脸色微微泛红。他本沉浸在红薯带来的喜悦之中,连续三日,宫中都是红薯饭的香气弥漫,皇帝以身作则,满朝文武皆以食红薯为乐。 然而,看到这封信后…… 弘治皇帝环顾四周,低声唤道:“萧敬啊……” “太子可是在西山悠哉度日?” “哎呀……”萧敬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弘治皇帝手中的密信,心头不禁一震,陛下……这消息是怎么得来的? 萧敬老实地回答:“确实。” 突然间,弘治皇帝猛地一拍案牍,怒气冲冲地道:“这逆子,自作孽还不够,竟还连累他人!” “啊……”萧敬仍旧摸不着头脑,不知为何陛下会突然暴怒。 只见弘治皇帝脸色铁青,冷声道:“让你去打探西山书院的动静,你探听到了吗?” “探听到了,是太子殿下与林蒙……” 萧敬的话还未说完,弘治皇帝便冷冷地盯着他,打断道:“太子就是太子,为何又要牵扯上林蒙!这件事,除了这个不成器的家伙,还有谁能搅得如此翻天覆地?林蒙前些日子不都在忙他的红薯试验,天底下的百姓都知道,他哪有闲情逸致去弄什么书院?不是这逆子总爱胡来,林蒙会陪他胡闹?哼!” 弘治皇帝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瞧瞧屯田所那些年轻的学子,不是都在默默耕耘,为国家社稷效力吗?林蒙不说,那个张信,那个杨达,他们不都是在田埂上挥汗如雨,为朝廷勤恳耕作?太子身为储君,却做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太子更是不成话了。 说得更难听些,哪怕是那些学童,比如那位xxo,看看他写得文章多棒,朱院长教我们骑马了,但我们觉得,朱院长这样骑马,践踏农地,实在不妥。 连八岁大的孩子都懂,这是……不对的。 还有一篇,朱院长说“山高皇帝远”…… 弘治皇帝面色阴沉,几乎要火山爆发,却又强行压制。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急匆匆地走进来报告:“禀陛下,兵部尚书马文升求见。” “……” 一股怒火,终于稍微平息。 弘治皇帝随意地将几封密信收入袖中,才面无表情地说:“宣他进来。” 马文升喜气洋洋地快步走进暖阁,一见弘治皇帝,便激动地跪下道:“陛下,天大的喜事啊。” “喜事何在?”弘治皇帝微微蹙眉。 马文升立刻道:“陛下,好消息,好消息!诏狱里有了突破,刘大夏终于招供,原来所谓的焚毁三宝太监的文牍,全是子虚乌有,虽然烧了一个库房,但里面的文件其实早已转移,刘大夏只是想断了项公下海的念头,那些文件就在刘大夏的老宅,陛下啊,这是天佑大明啊!我已经派人去刘大夏老宅,一旦取回这些文件,兵部这边就有办法了,能节省下来的钱粮,难以计数。” 弘治皇帝一听,顿时精神一振:“好,你说得对,真是天佑大明。”随即,他又冷笑一声,道:“那刘大夏,实是卑鄙无耻之至。” 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却并未继续深究。 在这幽深的宫廷深处,似乎有一道不为人知的命令,悄然无声地落在了刘大夏的头上。然而,马文升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目睹了真相的冰山一角,却无力回天。刘大夏的命运,似乎已被定格在那阴森的诏狱之中,永无宁日。 “对了,马卿家,”弘治皇帝的声音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诏狱之事,为何牟斌未报,而是你这位兵部尚书先闻风而动?” 这一问,如同一道奇异的闪电,让人困惑不解。毕竟,诏狱之事与兵部尚书何干?即便有所关联,也应是锦衣卫的职责所在,兵部岂能率先得知? 马文升苦笑,仿佛心中藏有千言万语,却只能化作一句:“臣近日与林蒙交谈,他言及此事,极有可能,那些文牍虽被焚毁,但刘大夏必留后手。” 弘治皇帝听闻此言,脸色骤变,震惊之余,又不禁对林蒙的智慧感到钦佩。 “只是手段,绝非目的。”马文升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弘治皇帝的疑惑。 此时,马文升继续说道:“兵部当前急务,便是拟定下西洋的章程。无论文牍存否,此事都至关重要。臣心怀希望,故而在诏狱守候,一旦有变,便及时禀报。” 弘治皇帝长叹一声,对林蒙的聪慧赞叹不已,心中暗想,若太子能有林蒙一半的智慧,自己也就安心了。 “是啊,”马文升感慨万分,“臣曾听闻林蒙不堪为人子,荒唐至极,猪狗不如。然而,近日与他交往,却发现他远非传闻中那般,外界的传言,终究是捕风捉影,眼见为实才是真。” 马文升摇着头,一脸的惋惜:“如今,世人皆言林蒙是祸根,却不知他才是无辜的受害者。这世道,流言蜚语,误信谣言,真是令人感慨。”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地点头,心中却是怒火中烧。太子朱厚照的胡闹,竟牵连了林蒙,让他背了无数黑锅。这些日子,林蒙为太子承受了多少不公? 然而,这些话,弘治皇帝绝不能对马文升提起。这类事,只能关起门来,好好惩治太子,让他彻底服气。 “好了,”弘治皇帝终是下令,“待文牍一到,立即在兵部挑选贤才,仔细研读。下西洋之事,迫在眉睫,既是朕的期望,也是天下万民的期待。” 马文升恭敬地垂首应诺:“臣领旨,即刻遵行。” 马文升离去后,弘治皇帝的面容如同冰封的河面,静静地跪坐在龙椅之后,一动不动,仿佛与整个宫殿的静谧融为一体。 萧敬眼神中带着一丝敬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宛如守护着最为珍贵的宝藏,静默地等待着皇帝的心海泛起波澜。 就在这时,弘治皇帝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沉香木的气息:“为何这小子的性情,竟与朕截然不同,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萧敬稍作沉思,才缓缓道出:“或许,陛下您的性情,也与先帝不尽相同,这或许就是天意的安排。” “……” 弘治皇帝轻轻一笑,却带着一丝苦涩,摇头道:“但愿这小子能不负众望,不要让朕的心头重负再添一分,否则,朕的内心将难以安宁。” 第233章 少年豪情,战意盎然 晨曦微露,朱厚照的背影在西山间显得格外英姿飒爽,他如痴如醉地沉浸在这片宁静的天地,每日清晨必至,只为与这群稚气未脱的孩童们共度一段难忘时光。 他望着他们那一张张充满朝气与活力的脸庞,眼中流露出温柔的笑意,对身边的林蒙轻声说道:“真是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啊,看他们那副纯真的模样,不禁让我想起了自己当年的模样……” 话音未落,林蒙便打趣道:“是单纯,还是傻气?” 朱厚照眨了眨眼,含笑点头。 林蒙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笑道:“臣亦如此。” 这一笑,仿佛勾起了二人年少时的回忆,却又不乏深意。 朱厚照心领神会,点头附和:“本宫也是。”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却各有思量。 朱厚照酷爱骑射,而西山之地辽阔无垠,正适合他尽情挥洒豪情,同时,以教授学童弓马技艺为名,巧妙地操练兵法。 朱厚照的练兵之道,颇有独到之处,先是挑选良驹,随后送来木刀,林蒙担忧学童们体力不支,特意安排了晨跑、马奶酸奶、红薯鸡蛋等营养早餐,才将他们交给朱厚照。 午后,朱厚照离去,学童们享用丰盛的午餐,美美地睡上一觉,下午继续读书。 王守仁等人已经尘埃落定,殿试成绩斐然,即便是最不起眼的徐经,也成功跻身翰林院。欧阳志获六品修撰之职,唐伯虎与刘文善则授七品修撰,王守仁、江臣、徐经等人则成为庶吉士。 一时间,翰林院变得热闹非凡,唯有傍晚时分,门生们纷纷下值,王金元还特地派人抬轿等候,邀请他们到西山为学童们授课。 王守仁天生便有教书育人的天赋,傍晚时分,他身着官袍,头戴翅帽,正襟危坐,向学童们讲解着“大道至简”的哲理。 进士们授课,连启蒙学童的举人和秀才们也聚精会神地聆听,西山的夜色中,月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显得格外清冷。 山下村落与千户所的灯火渐次亮起,张信的妻子已离他而去,他索性住在千户所,将种植心得汇编成一部农书,以便将这些宝贵经验传承下去。 此刻,在这烛光摇曳的值房里,张信正埋头案牍,双眼布满血丝,林蒙特意为他配了一副眼镜,让他显得滑稽而又可爱。 林蒙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张信全神贯注,对外界毫无察觉,甚至林蒙站在他身后,他也浑然不觉。 “咳咳……”林蒙轻咳一声,打破了房间的宁静。 夜幕低垂,书声渐歇,孩子们在家长的簇拥下踏上了归途。林蒙清咳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苍凉:“张千户,夜已深了。” 张信猛地抬起头,眼前的林蒙如幽灵般出现,他慌忙起身,行礼道:“见过千户大人。”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林蒙随意地在旁边坐下,言语间流露出一种不经意的威严。 张信感激地望了林蒙一眼,他是个朴实的汉子,一见到林蒙,顿时感到手足无措。 林蒙道:“入冬在即,农闲将至,暖棚的事就交给手下吧。你该启程前往开封了。” 张信脸上掠过一丝苦涩,犹豫道:“家父坚决不让我去,他说这是奇耻大辱。” 林蒙忍不住调侃道:“你爹,真是精明的过头了……” 张信轻轻叹了口气,转移话题:“林叔父可安好……” 话题一转,林蒙不禁笑了:“他在贵州,天知道现在怎样了,但愿一切平安。” 一想到林景隆,林蒙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甚至有些沉闷。 从值房出来,只见天空中悬挂着一轮明月,中秋佳节即将来临,那银盘般的月亮,似乎也映照着贵州的夜空。林蒙心想,贵州的月儿,应该也有这般圆满吧。如今贵州,仍有大片土地未开垦,瘴气弥漫,荆棘遍布,各怀心思的土人散落各地,与大明并不一心。 月儿依旧,却因环境不同,滋味迥异。 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父亲是否也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抬头望月,思念着这片土地,思念着儿子。 林蒙记得,最初多了一个父亲,总觉得有些不适应,但渐渐地,习惯了这种相依为命的感觉。直到有一天,真正的离别来临,相隔千里,心中难免多了几分牵挂。在外人面前,无论多么风光,夜深人静时,望着天上的明月,总会想起那个远在千里之外,如同林家祖先一般四处征战的父亲。 想着想着,林蒙的眼眶不禁湿润,也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竟也有了这份多愁善感。或许,是被唐寅他们所感染了吧,嗯,一定是的,明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 在贵阳, 一封自京师抄来的邸报送到贵阳城。 总兵林景隆的心情愈发沉重! 他刚刚上任,便整顿了山地营,带着一众老兄弟,忠诚可靠,很快便在山地营中站稳脚跟。 山地营本就是各军精锐的集结,粮饷充足,战力非凡。 林景隆觉得时机成熟,开始向巡抚和中官请战。 他认为,现在是打击叛军的好时机,僵持下去并非良策,不如让他带领山地营四处寻找战机,给予贼军致命一击。待到来年春暖花开,再一鼓作气,将其彻底剿灭。 踏足贵州山水,林景隆已是熟门熟路,胸中自有一股自信在涌动。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巡抚王轼与那权势熏天的中官竟像铁板钉钉,死活不松口,让林景隆这位沙场老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地营被束缚在贵阳,不得一展雄风。 林景隆心中蒙上一层阴霾,这究竟是何等诡异之局?山地营,那最擅长山地作战的精锐之师,竟然不得出战,反而让一群半调子的军队离开?这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一时间,总兵与巡抚之间的关系如同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而贵阳城中的巡抚、中官乃至众官员,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们当初的吹嘘,如今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谁敢轻举妄动,谁就可能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山地营的辉煌战绩本应保密,如今却成了众人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为了维护“形象”,他们不得不将山地营供奉起来,哪怕生死攸关,也绝不能让其出战,以免露出破绽。 林景隆初来乍到,对这些内情一无所知,更不懂他们所承受的苦楚。 不久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大败传来,叛军如同鬼魅般袭击了一座县城,那县城地处四林交汇,战略位置至关重要。王轼立刻派遣了一卫兵马驰援,却不想叛军狡猾异常,围城为名,实则半路截击,设下重重埋伏,明军三千多人死伤,连游击将军也英勇牺牲。 这位游击将军,林景隆与他曾有一段并肩作战的过往,如今听闻噩耗,心中怒火中烧,请战之声如雷贯耳。然而,他如见鬼魅般遭到了拒绝。 尽管大败,县城落入敌手,叛军掳掠一番后扬长而去,按理说王轼应立即报复,但巡抚却依旧按兵不动。 在大明,文官压倒武官,王轼作为朝廷钦命的巡抚,右副都御使,素有贤名,连内阁三公也偏向于他。因此,即便林景隆心中有万般不忿,也只能将怒火强压心底。 于是,朝中众官员纷纷上奏弹劾,但朝堂之上对此似乎并不在意。林景隆作为老臣,勋贵之后,儿子刚刚立下赫赫战功,深得皇帝宠爱,自然不忍心严厉责罚他。 而王轼作为朝廷重臣,更是不容小觑。谢迁特地下达私信,劝诫王轼不要与武官失和,可见朝中对此事的微妙平衡。 在这寂静的幕布背后,王轼原本的私语似乎只是轻轻吹过的风,然而一经内阁大学士亲笔书信的传递,便宛如一颗甘甜的定心丸,令他心头瞬间踏实。这份来自内阁的重托,无疑是对他个人立场的坚定支持。 更有那宦海中的中官,似乎也在暗中为他发声,宫中那边的风声,想来也绝不会缺少对他赞誉之词。 于是,王轼安心至极,仿佛置身于温柔乡中,高枕而无忧。 然而,就在这自得之刻,一封突兀的邸报如晴天霹雳,瞬间击碎了这份宁静。 王轼愣愣地翻阅着,一遍又一遍,直到眼中光芒逐渐凝聚,他急切地吩咐身边的侍从:“快,请林总兵来。” 林景隆闻讯,心中不禁一紧。他与王轼的关系向来微妙,如今巡抚行辕的急召,让他忍不住暗自提高了警惕。 但当他踏入行辕,却被王轼的喜悦笑容所打动,只见那王轼热情洋溢,笑意盈盈地招呼道:“林总兵,快请坐,快请坐,真是恭喜你了,恭喜啊..” “这、这是怎么了?” ………… 第234章 龙子凤雏,名不虚传! 林景隆心中,犹如晴天霹雳,愣在当场,不禁暗自纳闷:这风平浪静的,怎么突然就要喜提“恭喜”了? 而王轼,却是不慌不忙地从案头取出一封金光闪烁的奏报,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悠悠说道:“林总兵,请自行一阅。” 林景隆接过奏报,定睛一看,登时惊得目瞪口呆,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口中喃喃自语:“这小鬼头,不会是想独占风头,胡编乱造吧?” 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冒功”,奏报上赫然写着:林蒙竟种出了亩产三十石的粮食! 三十石!林景隆虽非农夫,却也深知农事,林家的田地,亩产不过区区两三石,这等奇闻,简直是天方夜谭。 王轼一听到“冒功”二字,心中瞬间不安,腰杆子似乎也有些不自在,他立刻严肃地反驳:“胡言乱语,这岂是冒公之能?陛下英明神武,自会洞察一切。是不是真的种出了三十石,自然会派人核实。你瞧瞧,令郎林蒙升任羽林卫千户,副百户封为伯,如此大规模的封赏,难道都是虚假的吗?” 林景隆心中暗笑,眯起眼睛,对朝中之事,他比王轼更有几分门道,陛下岂会愚昧至此。 然而,他仍是一副惋惜的模样,轻轻叹息,摇头不已。 “这孩子啊,总爱搞些让人措手不及的举动。你不知道,我这儿子……唉,从小就不安分。” 王轼心中暗骂:你这老狐狸,真是会装!林家先祖立下赫赫战功,才换来一个伯爷头衔,你儿子年纪轻轻,已经是亲军千户,还封了伯,这话也说得出口。 尽管心中不以为然,但王轼还是笑着打趣道:“虎父无犬子,虎父无犬子啊,林总兵真是谦虚过甚了。” 林景隆听罢,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低头细看奏报,心中不禁感慨万分:这祖宗积了多大的德,才能让先父在土木堡里救死扶伤,创下如此传奇?这……难道真的是先父积德所致? 王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依旧笑得和煦。 “林总兵,听闻外界传言,咱们文武之间有些不合,不知林总兵可有所听闻?” “啥?”林景隆瞪大了眼睛,心想:你这人,老夫原本就不屑一顾。可此刻,他却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没有,没有,绝无此事,我向来敬仰王公的英名。” 王轼这才放下心来,林家如今风头正劲,凭借着红薯之绩,足以家族兴旺几世,这样的世家,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他轻轻点头,对林景隆表示了认同。 “正是在这风起云涌之际,那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老夫才如梦初醒,原来这一切,皆是叛军细作暗中策划,企图挑拨离间,这叛军,狡猾如狐,真是令人愤慨不已。” 林景隆立时怒火中烧,誓言道:“这些如同犬吠的叛军,我定要在王公的英明领导下,将他们剿灭殆尽,挫骨扬灰,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王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心中早已按捺不住对红薯的渴望,只是身处贵州,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得偿所愿。罢了,再耐心等待,或许京城的旧友会传来佳音,那时便知分晓。 正谈笑间,一名中官如风一般闯入,目光锐利地扫过林景隆,随即急促说道:“林总兵,恰巧您在此,有一大事不期而至。锦衣卫的急报刚刚送达,安顺州遭受重袭,数万贼军围困安顺城,普定卫指挥紧急求援。周边各寨已被贼军攻破,数位千户英勇战死。没想到,贼子竟然将目光投向了安顺!” 话音刚落,堂中瞬间寂静无声。 王轼和林景隆皆愣住了。 安顺,作为贵州布政使司的咽喉之地,一旦陷落,整个贵州便如同断颈之鸟,危在旦夕。 林景隆紧锁眉头,神情凝重。 “必须立即派遣援军,否则安顺一旦失守,我等便成了孤城之守,生死未卜。” 王轼脸色变幻莫测。 林景隆毫不犹豫:“末将愿率领山地营,誓死救援!” 中官面色难堪,与王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在宫中,孝敬老祖宗对山地营的动向早已有所嘱托,陛下对这支精锐部队关怀备至。 若是山地营有闪失,冒功之事必会被揭露,他也将难逃罪责。 “但依我看,贵阳更是关键……” 王轼心领神会:“正是,贵阳乃重中之重,绝不能有丝毫闪失。林总兵,非是我不愿让你出战立功,而是贵阳的安危,不容有失。安顺虽急,但亦不容忽视。老夫亲自领兵,率两万精锐,即刻赶往安顺,与贼军一决胜负!” 王轼眼中血丝浮现,下定决心,誓要一雪前耻。剿贼多年,却屡屡受制于敌,如今贼军竟敢轻举妄动,直指安顺,若安顺不保,他宁愿辞官请罪,也不愿成为罪臣! “可是……” “林总兵。”王轼深情地凝视着林景隆,语气郑重:“守卫贵阳,你依旧是大功一件。你我同舟共济,共抗贼寇,山地营就交给你了。还有……恭喜了。” “……” “传令三军!擂鼓!出发!”王轼不容分说,下达了决战令。 那中官一时摸不着头脑,在这生死攸关之际,王轼竟还恭喜什么? 在贵阳城内,三军士气高涨,大军即刻开拔,巡抚王轼亲率两万精锐,分头并进,直指安顺。 站在城楼之巅,林景隆如同一尊石像,目光如炬,穿越云层,凝视着那远方的安顺城,他的眉宇间拧起一道深深的皱纹,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闪烁着不安的疑问。安顺,这个曾经宁静的边陲小镇,为何成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他的心中,一片混沌,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着,无法释怀。 身后,中官的笑声,如同春风拂过冬雪,轻柔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讽刺。林景隆猛地一震,心中突然灵光一闪,那久违的记忆如同被唤醒的幽灵,在他的脑海中翻腾。 他急转回头,险些与中官来了个亲密接触。中官一个踉跄,笑着打趣道:“林总兵,这是怎么了?急匆匆的,像是天要塌了一般……” 然而,林景隆却恍若未闻,他犹如脱缰的野马,冲下城楼,疯一般地翻身上马,直奔自己的总兵府而去,大喊着:“老王,老王……” “书信,书信……立刻取来!” 老王,这位林景隆的忠诚亲卫,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林景隆的命令吓了一跳,疑惑地问道:“家书?是……少主……” “快!” 片刻间,那封尘封已久的家书,如同穿越时空的使者,落入了林景隆的手中。他拭去眼角的湿润,立刻在信中找到了关于安顺的字眼:“叛军必将攻取安顺,看似攻城,实则设伏。米鲁狡猾,她绝不会轻易现身,定会在暗处遥控叛军。儿子遍查舆图,米鲁定会选择一个隐蔽之地藏身,石涧寨,或许就是她的藏身之所……” 石涧寨,这个名字如同魔咒,在林景隆的心中回荡。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若是自己的儿子林蒙真的料中了这一切,那么巡抚王轼,恐怕也陷入了米鲁布下的陷阱…… 这样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王轼率领的是大明的主力,若是坐以待毙,将有多少忠勇之士化为尘土?军中,还有多少他视如兄弟的战友? 林景隆的眼眶泛红,他怒吼着:“老王,快!取舆图来!” 林景隆寻至石涧寨,那座隐藏在崇山峻岭中的小村落,平凡得几乎被世界遗忘。 林景隆冷笑,若是米鲁真的藏身于此,那他林景隆,便要来一场擒贼先擒王的豪赌。 若再犹豫不决,一旦王轼有失,满盘皆输。而一旦捉住了米鲁,再回头救援王轼,叛军不攻自破。 林景隆的心跳加速,他仔细地观察着石涧寨的地形,老王也好奇地凑了上来。 “总兵,这不过是个小村落,四周多山,恐怕难以藏匿重兵,顶多也就是三五百人。这地方既非交通要道,也非兵家必争之地,何必放在心上。” 林景隆冷冷地盯着舆图,一言不发。 他,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或许也有疏忽的时候,但一旦被提醒,立刻如梦初醒。那个名叫米鲁的妇人,她的狡诈和诡计,在林景隆的眼中,变得清晰可见,如同拨开云雾见月明。 “哼,这狡猾的妇人,当真是一肚子鬼计!”林景隆怒火中烧,语气中夹杂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如影随形,忽左忽右,仿佛天上的流云,只有那些心细如发的女流,方能施展这般变化莫测的诡计。难怪近两年来,我大朝廷如同羊入狼口,无数勇士血洒疆场,战马也成了她手中的玩物,任她摆布。” 他猛地一拳砸向面前的舆图,震得纸张簌簌作响。 “立刻召集我的老兄弟们,传令下去!我要精锐八百,不多不少,心甘情愿的跟我走,这一战,若败,抗命之责,尽数由我林景隆承担,与尔等无关;若胜,那便是众将士的荣耀,此事说在前头,这一次,我们是豁出去了,谁愿与我共赴生死,便随我前行,不愿者,不强求!” “遵令!” 林景隆周身弥漫着浓烈的杀伐之气,那不仅仅是他的怒火,更是林家世代相传的豪迈血性。在这样的世家之中,生死关头,又岂有退缩的道理?他的眼神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坚定不移,誓要将这场生死之战,演绎得淋漓尽致。 第235章 血战丛林,誓不回头 时日如梭,转瞬半月。 在这片苍茫的丛林深处,贵州的湿润气息如同细针般刺痛着众人的肌肤,一场无形的战役正悄然展开。衣衫褴褛的战士们,皮肤溃烂,瘙痒难耐,他们携带的干粮早已告罄,饥饿与疲惫如影随形。 然而,比物资匮乏更甚的是在这密林山涧中跋涉的艰辛。十万大山,绵延无尽,看似地图上短短十几里的距离,实则如隔云端,仿佛一座座巍峨的屏障横亘在前。 即便身经百战的山地营,此刻也已是力不从心,昔日的雄心壮志,早已在无尽的跋涉中消磨殆尽。他们如同泥潭中的困兽,挣扎着,狼狈不堪,八百勇士,如今只剩六百。 更糟糕的是,他们的总兵竟是个满口胡言的骗子。 每一次,他总是信誓旦旦地宣称:“翻过这座山,胜利就在眼前!”然而,山外有山,一座接一座,仿佛无尽的诱惑,一次又一次地击碎他们的希望。 终于,绝望的战士们宁愿选择在树根旁等待死亡,也不愿再踏上一脚,继续这无望的征程。 酷热的天气让人恨不得将沉重的铠甲甩到一旁,可丛林中突如其来的蛇虫猛兽,又迫使他们不得不紧紧裹住身体,防备一切可能的风险。 自贵阳启程之际,那位中官曾惊恐不已,但他选择了沉默。他转身疾书密奏,将这一切上报朝廷。 林景隆也深知自己正身处一场豪赌,这场赌注关乎明军的生死存亡,关乎这批勇士的命运。若错失这次机会,不知又有多少英勇之士将葬身于这密林的幽暗深处。 在这片丛林中,他们与天斗,与山争,与疫病抗争,与连绵不断的雨季搏击。而在这场战斗中,最无畏的莫过于那些精锐的明军战士,他们粮草充足,军威赫赫,军令如山,哪里是那些乌合之众的叛军可比? 然而,在这片丛林中,他们却是在与自然的力量较量,是在与不可预知的命运搏斗。林景隆气喘吁吁,坐在巨石之上,眼眸半眯,望着身后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的队伍,那些曾经英勇无畏的战士们,此刻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生气,每个人都显得那么狼狈不堪。 士兵们注视着他,而他也同样注视着他们。曾经那充满敬仰的眼神,如今只剩下麻木与失望。 “骗子……” 林景隆咬了咬牙,强忍住心中的愧疚,试图再进行最后一次的“鼓舞”。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绝望中最后的挣扎:“翻过这一次大山……”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旁的老王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脸色苍白,他绝望地打断了他:“别再骗人了,再这样下去,兄弟们会反的。” “……”林景隆戛然而止,眉头紧锁,心情沉重如铅。 他抬头望向那片茂密的林莽,透过缝隙透出的几缕阳光,让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变了,真是变了!想那往昔,家父肩负着文皇帝的征召,挥师安南,那时的我尚幼,只闻父辈讲述,那时的安南,军中豪杰云集,豪爽直率,哪像如今,军中不少人都练就了精明的皮囊,一代更比一代不行啊……” 他心中满是无奈,或许若是生在祖父那个时代,文皇帝尚在,自己定能避免此等困境。 他暗自沉吟一番,不禁噘起了嘴,对身边的老王低语道。 “扶我起来,可怜我这老骨头,咱们再往前走吧,在这里打战,还不如去九边抗击鞑靼人呢,就算一命呜呼,也好歹死的痛快些。” 林景隆在老王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龇着牙,他的靴子里,那裹脚布早已十天半月不曾揭开,汗水与破皮的老茧融汇成血,似乎已将裹脚布与皮肉牢牢粘连,这双脚,怕是都要生霉了。 勉强站稳。 前方的斥候突然从林间跃出:“总兵大人,总兵大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然而,行军的将士们依旧面无表情,无人理会他。 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套路,总兵大人一声令下,斥候兴高采烈地回来,告诉大家,敌军就在眼前。 这套路,他们已听过无数次,如今,刘斥候的演技越发精湛,瞧他那健步如飞,欢欣鼓舞的样子,那挑眉间的兴奋,简直像是即将步入洞房的新郎,真是不易啊。 “前方……前方……”刘斥候说到此处,竟然哽咽起来,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前方就是石涧寨,石涧寨……我们……我们到了……在那里,我们发现了明哨,分明是贼军在此驻扎,这寨子背靠瀑布,依山傍水,按照卑职的推测,寨子里的百姓至多不过百户人家……卑职搜索了一个时辰,并未发现暗哨,不过附近,有骡马的踪迹……” 将士们依旧无动于衷,似乎这一切又是老生常谈。 但林景隆却瞬间精神焕发,双眼放光,疲惫的面容上泛起一抹生机:“确定是贼军吗?” “可以确定,寨中的妇人寥寥无几,从晾晒的衣衫来看,男子占据了绝大多数,总兵大人,现在许多土人,男人们都倾巢而出,追随米鲁造反,这寨子里,怎会有这么多男子。” 刘斥候是林景隆的老部下,虽在战场上或许作用不大,但在观察和侦查方面,却是一流的高手,林景隆对他深信不疑,林蒙心中涌起一股酸楚。 他娘的,终于,最后一个山头了。 林景隆立刻对众人大声喝道:“立即停止前进!全部围拢,听候本总兵的命令。” 将士们一个个表情冷漠,六百多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拖着满脚水泡的脚,缓缓围拢过来。 林景隆纵身跃上巨石,豪迈地吐出一口唾沫,眼中闪烁着如火般的热情:“翻过这巍峨山脉,贼军的身影便近在咫尺,而天大的秘密,十有八九,便藏匿在这崇山峻岭之间!”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回应,只有那些木然的面容和冰冷的目光,仿佛被冻结在时间之中。 林景隆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意:“即刻传令,原地休整,备战!干粮所剩无几,那就尽情享用,破釜沉舟,一搏生死!” 他的话语如同利剑,唤醒了沉睡的将士们。众人愕然,难道这真的是生死一搏的时刻? 林蒙拔出腰间寒光闪烁的刀,将它高高地举过头顶,目光扫过四周,那横肉颤抖间,露出凶狠的神色。 “我有一个儿子,他身处京师,身边美女如云,对她们而言,他就像是尊贵的帝王,随心所欲。他们穿的是最华丽的绸缎,那丝绸,乃是京中五苑祥的精品,你们恐怕一辈子也难以拥有一件。” “我的儿子,骄横跋扈,无人敢惹,顺天府连动他一根手指的勇气都没有。他吃的,是人乳,若不及时送至,不热乎,便绝不吃一口。” “我的儿子,过着的是凡人难以触及的天堂生活。” “而你们的儿子呢?”林景隆的眼神中充满了轻蔑:“你们的儿子,还在泥泞中挣扎,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世世代代都是军户,长大了,连个妻子都难以寻觅。你们吃的是粗糙的黄米粥,犹如街头的乞丐,谁都可以轻视。你们的妻子,一年到头也舍不得买一匹布做件新衣,这样的生活,和死有何区别?” 他语气一顿,随即提高音量。 “你们定是不服,为何我的儿子能够如此尊贵,而你们的妻子却如此卑微?我告诉你们,那是因为我的先辈,追随文皇帝南征北战,用鲜血和汗水铸就了这份荣耀,没有他们,就没有我林景隆今天的地位,也就没有我们儿子和你们儿子之间的区别。” 他指向远方的山脉,声音如雷贯耳。 “今日,我们跨越这座高山,贼军便尽收眼底。那隐藏在山后的贼酋,她手握数万叛军,曾让我大明失去一位巡抚、一位总兵和一位中官,令数千将士命丧黄泉,耗费了无数朝廷的财宝!天子震怒,下令三军剿贼,谁能擒获贼酋,便是千秋功业!” “所以!”林景隆胸膛剧烈起伏,面目狰狞地吼道:“今日,正是我们建功立业之时,让我们活得有尊严,让我们让子孙后代沐浴天子的恩泽,让我们在这个时刻,赢得荣华富贵!” 瞬息之间,将士们脸上那层冰封的冷漠如同被春风拂过的积雪,纷纷消融不见。 那双双曾饱经风霜、备受磨难的眼睛,此刻竟如同被点燃的绿宝石,闪烁着勃勃生机。麻木的躯壳,从灵魂的最深处,迸发出超越常人的惊人潜能。 士兵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每个人都突然间找到了自己的力量,仿佛重获新生。 一旁的老王,悄悄地瞥了林景隆一眼,心中暗自敬佩。自打他爷爷的爷爷那辈起,老王家便忠心耿耿地追随林家。每逢战事,林家总是用这套老生常谈的说辞激励士气,从林家太祖说起他的儿子在京中享福,到林家大父提及林总兵的爹,再到如今的林家少爷,一代代传颂着这一故事。 尽管这些话早已烂熟于心,听来毫无新意,但老王依旧保持着老王家的忠诚,激动地附和着,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总兵说得对,咱们……得去杀敌,立下赫赫战功!” 士兵们激情澎湃地呐喊着,声势浩大。 林景隆心中满是欣慰,传统未曾遗失,这些士兵们依旧是他心中的那片绿洲,永远充满生机与活力。 第236章 激战序章 战士们如猛虎下山,一一从地上跃起,神采奕奕,斗志昂扬。 他们从怀中掏出干粮和清水,那些干粮,或是香脆的炒米,或是硬如石头的蒸饼,口感难耐。 然而,他们却如狼吞虎咽般,尽力将每一粒粮食吞入腹中,因为前方,将是一场生死搏杀,他们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 与此同时,林景隆猫腰藏身于树根后,不顾身后的狼藉,潇洒地来了一泡尿,然后用手边的破旧铠甲擦拭,他可是军中难得的注重卫生之人。 他坐定,老王赶紧递上一只竹筒。林景隆打开筒盖,咕嘟咕嘟灌下一口水,随后狠狠地吐出一口痰,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待会儿,咱们还是照旧行事。” “明白,若形势不妙,我就先撤。”老王老练地点了点头。 “嗯。”林景隆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生死有命,战死沙场,也是英雄。若是老夫不幸战死,你务必要活下去,回家的路,你记得清清楚楚,干粮也早已藏好,你要原路返回。我是战死沙场的,战死有功,陛下会为林家扬名,回到贵阳,乃至京师,到了兵部,那些话,你可别忘了?” “都记着。”老王拍拍脑门,郑重其事地点头:“这是我们林家世世代代都铭记在心的。” “那你来复述一遍。”林景隆严肃地要求。 老王熟练地开口:“伯爷死战不退,虽贼军势大,伯爷仍勇猛杀敌,斩杀贼兵十数,身受重伤,却依旧坚持战斗,未乘马而逃。伯爷高呼着一句诗,最终壮烈牺牲,被贼军乱刀分尸。” “好样的!”林景隆欣慰地看了老王一眼,接着说:“那诗,你给念念,别到时候忘了。” 老王下意识地吟道:“忠诚贯白日,直已凭苍昊……” “改一改,上次在大同战死的信州伯就用了这一句。”林景隆摇了摇头。 老王却坚决不同意,一本正经地说:“伯爷,老林家世世代代都是念这一首的,换了别的,我恐怕记不住。” 林景隆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想了想,说道:“上次听继藩念的那一句,挺有新意的。我对诗词一窍不通,但祖上留下这么一句,就是要我们记得,将来战死沙场,上报朝廷时,显得更加英勇。那些文绉绉的阁老和兵部官员,若死者不念诗,他们不会有太多触动,到时抚恤和追封的等级就低了。继藩上次念的是什么来着……对了,‘岂因福祸避趋之’。你记住了,就算这次侥幸不死,以后你的儿子、孙子,也要传承下去,让这诗代代相传,听起来新鲜,别人还没用过。” 老王反复背诵了几遍,勉强记下,不禁长叹一声:“伯爷,您都已经是伯爵了,还想着战死追封的事?” 在战火纷飞的历史长河中,林景隆紧锁双眉,他的脸色如寒冰般冷酷:“你,竟敢质疑我林家勇士的荣耀?做将军的,要么一战成名,要么战死沙场,这是军人的宿命,岂能依靠恩荫苟且偷生?我们林家,自太老爷起,从未有过孬种,唯有他,为了兄弟,背井离乡,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份义薄云天的精神,何其壮哉,又何其荣耀!” 他语气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柔情:“若我临阵退缩,或是落得败军之将的名声,那将是林家最大的耻辱,这份耻辱,将如影随形地跟着继藩。即便陛下仁慈,不追究责任,但继藩,他将如何面对自己?他日渐懂事,前途无量,我作为父亲,怎能坐视不管?” 林景隆眼眶泛红,泪珠滚落,他用力擦拭,声音哽咽:“所以,我唯有两条路:要么战死沙场,以身殉国;要么,就一定要赢得这场胜利。只要我战死,陛下定会念及林家忠勇,对我儿继藩有所宽恕。若他将来行事不慎,犯下大错,陛下也会念在我为国捐躯的份上,对他有所顾惜。” 老王默默点头,眼中闪烁着敬仰之色:“南和伯府,果然名不虚传。” 林景隆一笑,泪光中透着坚定:“说实话,我多么希望活下来,亲眼看着继藩成家立业,抱上孙子。若我无法亲眼见证,你便要替我照看,上坟时,别忘了告诉我。” 老王郑重地点头,眼眶也红了。 “好了!”林景隆突然站起,腐朽的衣甲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拔出利刃,声音洪亮而激昂:“集结,都给我听着!跟紧我林景隆,我就在最前方,我是贵州总兵,冲锋陷阵,若有人胆敢退缩,便杀无赦。若是全军俱退,后队就斩杀前队。如今粮草尽绝,我们已经到了绝境,要么跟着我林景隆风光无限,要么就战死沙场!” 他的话语如同战鼓擂动,山地营的勇士们热血沸腾,刀剑出鞘,人人如狼似虎。 那日,石涧寨遭受突袭,明军如同神兵天降,在傍晚时分如同饿狼扑食,凶猛地冲入寨中。 衣衫褴褛的官军疯狂砍杀,势不可挡。寨中的土人惊慌失措,还没来得及拿起武器,便被这些眼中闪烁着凶光的猛兽击倒,血肉横飞。 扭曲的脸孔,没有一丝怜悯。仅仅两柱香的时间,林景隆浑身是血,艰难地走上吊脚楼的木梯。 二楼,一位妇人盘膝而坐,几名官军手持长矛,指着她如待宰的羔羊。 林景隆挺身而立,目光锐利,直视妇人。一名军官恭敬地禀报。 “军中传奇,这位神秘妇人,竟坐镇重兵,显然是这山寨的隐秘之主。” 林景隆的脸色瞬间绽放出狂喜的光芒。 妇人?若妇人之力能镇守山寨,那么……这位妇人,她究竟是谁?真相已呼之欲出。 他的心跳加速,浑身一颤,儿子那封神秘的书信所言非虚,果然,这位妇人,就是那位传说中的…… 林景隆热血沸腾,对身旁的将领大声下令:“速速呈上她的画像!” 朝廷对于钦犯的追捕从不手软,画像便是悬赏捉拿的利器,平叛军中,这样的画像比比皆是。 老王毫不犹豫,从怀中掏出一包油纸,层层揭开,最终,一张画像缓缓现形。 林景隆凝视着画像,心中开始不安。 画像中是一位皱纹遍布的老妪,三角眼、塌鼻梁、龅牙,眉宇间似有门神之相…… 然而,眼前盘膝而坐的妇人,却是风韵犹存,保养得当,宛如年轻少妇。 这…… 他揉了揉眼睛,在脑海中飞快地思索。 难道……是自己弄错了? “正是我!”妇人平静地直视林景隆,语气淡然却坚定:“无需再查,我……认栽了。” 林景隆如释重负,他冷喝一声:“将她拿下!此地不宜久留,将士们在此休整一晚,宰了寨中的牛羊,饱餐一顿,明日即刻启程!” 他收起宝剑,心中激荡不已。那盘踞大明江山两年的叛乱之患,终于落入了他的手中,贵州……很快便能恢复安宁。 他转身对老王吩咐道。 “派人速往贵阳报捷!告诉众人,我林景隆言出必行,你们的子女,将来,将喝上nai的奶水!” 似乎担心自己许下的承诺太过宏大,难以兑现,他补充道:“听好了,是羊奶!” ………… 王先生在学堂中泪如雨下。 就在那黄昏时分,这位古怪的先生开始向学童们传授《论语》的智慧,孔圣人的教诲,然而,话未说完,泪水已模糊了他的双眼,接下来,他悲痛欲绝地放声大哭。 学童们本大气不敢出,静静地聆听,却见课堂顿时陷入混乱,笑声此起彼伏,有的将书抛向空中,有的跳上桌椅。 “先生哭了,肯定是许杰捣的鬼。” “胡说,定是你张小虎将他逗笑了。” 王守仁心如刀绞,等到唐寅赶到,安抚了这群顽童,搀扶着王守仁走出明伦堂,王守仁泣不成声:“恩师……学生终于领悟了恩师的苦心孤诣,恩师……您的才华,无人能及……” 唐寅瞠目结舌,恩师竟然对学生开小灶了? 好不容易安抚了王守仁,林蒙闻讯急匆匆赶来。 王守仁会哭?这可是前所未见! 他简直就是难以置信,眼前这位,不正是那位传说中的圣人吗?他的武艺出神入化,文采更是独步江湖,堪称千古奇才! 然而,林蒙凝视着眼中含泪的王守仁,这才意识到,残酷的现实就摆在眼前。 就在林蒙踏入房门的那一刻,王守仁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刻起身,向着林蒙深深一揖,语气中满是崇敬与敬畏:“学生王守仁,拜见恩师!” “发生了何事?”林蒙悠然自得地背着手,尽管内心焦急万分,却故意保持着高傲的姿态,下巴微抬,仿佛自己就是那位至高无上的导师。 “恩师的教诲……学生如今方才领悟,恩师之才,学生永生难忘,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 什么?林蒙依旧一头雾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仿佛在问:本少爷最近是不是给你上了什么高深莫测的课程,让你如此感激涕零? 第237章 圣心启悟 林蒙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若非那场突如其来的脑疾将他拉回现实,他似乎还真未曾在心灵深处与王守仁有过如此深刻的碰撞。记忆中的自己,似乎与这位大儒的交流总是浅尝辄止,如同两颗流星在夜空中擦肩而过,留不下任何痕迹。 然而,此刻王守仁那泪光盈盈、满是感慨的眼神,让林蒙如堕云雾之中。他不禁疑惑,难道是那日西山之行的风,无意中吹散了彼此的心扉,让真知悄然降临? “恩师,”王守仁的声音如泣如诉,仿佛每一字都带着千钧重量,“起初,我那颗浮躁的心,对您为何将我引至此地教书,充满了不解。心想,翰林院的日子已让我筋疲力尽,再往返西山,岂不是徒增辛劳?我心中对您,多有微词。” “然而,今日,当我站在这片圣地,看着学生们对您的敬仰,我才恍然大悟,恩师您这番苦心孤诣,实是深谋远虑。大道至简,知行合一,这些道理,我虽有所领悟,却始终缺少一剂点睛之笔。” 林蒙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愿闻其详。” 王守仁的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他郑重其事地说:“这,才是恩师学问的精髓所在——同理之心。道,非虚言,而在于仁政,仁政之基,在于民心。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若读书人不知民心,仁政便成了空中楼阁,坐而论道,有何意义?” 林蒙的身体再次剧震,心中暗骂:“卧槽,你这说法,简直让人不得不服!王圣人,果然非同凡响,三言两语,便能将道理剖析得淋漓尽致。一番瞎琢磨,一番深思熟虑,最后汇聚成这般的理论,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王守仁继续阐述:“自西山归来,我既教授孩童,也与矿工、农户交谈,方才明白,他们所追求的,并非是虚无缥缈的太平盛世,而是实实在在的温饱无忧。我们常言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大治之世,他们却只关心今日能否多一口肉,明日能否为家人添一件衣。这,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向。” “然而,今时今日,方才恍然大悟——错得离谱,天下的真正太平,源于急切回应民众的心声,顺应民愿。那些书生之徒所渴望的盛世,却未必是百姓心中的乐土。他们追求的所谓‘大治’,往往是源于自身的渴求,而非真正属于百姓的向往。” “书生林蒙陷入沉思,他求学时也曾憧憬,若能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那便是理想中的太平盛世。然而,直至此刻,林蒙方才领悟,那不过是书生的一厢情愿。他未曾品尝过饥寒交迫,故而未曾懂得,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若在往昔,有人向林蒙宣讲,仁政的本质不过是饱食暖衣,林蒙必定嗤之以鼻,认为那是粗俗之见。然而,此刻林蒙方才领悟,真正粗俗的,是他自己。因为生活在温饱之中,便忘记了百姓最基本的渴望,反而空谈仁政,这不是南辕北辙又是什么?” “圣贤有云,正心诚意,方能齐家治国平天下。但如何正心,如何诚意?林蒙此刻方有所悟,正心诚意,便是同理心。只有深入民间,感受百姓疾苦,林蒙才能体会仁政的真谛。” “因此,在知行合一之前,先需明了大道至简,而大道至简,源于同理之心。如此,林蒙方能施行真正的仁政……此刻,林蒙终于明白,恩师不欲他在翰林院中虚度光阴,高高在上,自诩清流。特意命他等下山,亲身体验民间的艰辛,这正是恩师的良苦用心。” “……”林蒙那瘦小的身躯微微颤抖,腰间似乎传来了隐隐的疼痛,他不禁暗自思忖,这样下去,会不会真的患上肾虚? 一旁的唐寅听罢,脸上泛起羞愧之色。 原来如此,王师弟的悟性果然非凡,自己却始终未曾领悟。自己自诩才情横溢,聪明绝顶,却未能体会到恩师的苦心。 他带着满满的羞愧,对着林蒙连连拜倒:“恩师,学生罪该万死,竟不知恩师的苦心所在……” 林蒙心中暗笑,其实……为师也并未真正领悟这层道理,恐怕也没几人能如此领悟,你不必太过自责。 “不错!”林蒙索性放下了架子,微微扬起下巴,望向房梁:“那就好好努力吧。” 同理之心? 哎,这道理怎么就没想到呢,说得……真是掷地有声。 ……………… 一封紧急奏报匆匆递至萧敬手中。 这是来自贵州的紧急情报,由中官杨雄星夜兼程送至。 “总兵林景隆公然违抗巡抚令旨,擅自率军出战,贵阳岌岌可危?” 在幽深的府邸深处,萧敬的目光如炬,深邃的眼眸中藏着不为人知的疑惑,他轻捋着胡须,在宽大的石板地上来回踱步,脚步沉稳却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焦躁。 “这林家父子,简直是胆大包天,竟敢如此放肆!”萧敬语气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愤慨,眉宇间隐约透着怒火。 “这又是何等奇招?”萧敬沉思片刻,眉头紧锁,似是在破解一道深奥的谜题。 “干爹,这……这该如何是好?”随行的小宦官,面露忧色,小心翼翼地询问。 萧敬微微一笑,笑容中却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深意:“自然,一切听我号令。” “你啊,你也太天真了。”萧敬轻抚着下巴,语重心长地道:“这世上的事情,岂是你我能轻易揣摩?你自以为猜透了我的心思,可别忘了,还有更高的存在,他们的想法,岂是你我能揣摩的?” 小宦官脸色一变,连忙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应道:“是,干爹教训的是。” “你说说,这林蒙如此不将你放在眼里,难道这事儿不是正好给了我们机会?”萧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缓缓地走到小宦官面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你果然聪明,一点就通。”萧敬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啊,真是我的千里马,有了你,我何其欣慰。” 然而,话音未落,萧敬的笑容突然变得阴冷起来:“但你却忘了,这世间并非只由你我掌控。我虽能料想你的心思,却难以揣摩圣上的想法。你可知,这其中的深意?” 小宦官吓得面色惨白,不敢再吱声。 萧敬缓缓抬起眼皮,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这林蒙献上红薯,功不可没,但总兵官的悖逆,这其中的是非曲直,陛下会如何评断?你,能猜得透吗?” 小宦官颤抖着嘴唇,不敢回答。 “所以说,你太过天真。”萧敬冷笑一声,继续道:“若是我上报,陛下若是不悦,那怒火只会烧向我。可他若是冷静下来,想到林家的忠诚,怒气便会消散。届时,不过是圣旨一纸,责罚几句,对他们而言,不过是轻描淡写。而你我,却是……” 萧敬话未说完,小宦官已吓得魂飞魄散。 “你这蠢货,急报之事,岂能由你我擅自为之?锦衣卫、兵部,他们岂会坐视不理?”萧敬冷眼瞥了小宦官一眼,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透彻了!”那小宦官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奴才心领神会,这所谓的急报,不过是海市蜃楼一场空。” “嗯。”萧敬深沉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意:“且听我一言,让你领悟其中真谛。” 小宦官立即毕恭毕敬地答道:“敬请干爹不吝赐教。” “做奴才的,心中绝不可有一丝杂念,没了私心杂念,方能在乱世中游刃有余。没了偏好,才能真正做到随心所欲。何为随心所欲?那便是——”萧敬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无论圣上喜好何物,我们便倾心追随;无论圣上欲亲近何人,我们便毫不犹豫地与其亲近;哪怕圣上旨意要让某人陨落,即便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也得毫不犹豫地成为那刽子手,将他送上绝路!” 第238章 影下的忠诚 在那个幽深的偏殿角落,萧敬的声音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他背手而立,面向昏暗的深处,烛光跳跃,仅能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那光滑的下巴微微扬起,嘴角轻启,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传说。 “还记得吗?东厂大堂上那悬挂的画像,是谁的?” 小宦官疑惑地回望,语气中带着一丝敬畏:“是岳王爷。” “正是!悬挂岳王爷的画像,意在时刻警醒你们——忠诚至上!净身入宫,与世隔绝,无亲无故,在这座深宫之中,唯一剩下的,便是对圣上的忠心。” 话音未落,一名宦官匆匆而入。 “陛下有召。” 萧敬整理了一下衣衫,转身对着身边的干儿子吩咐道。 “走吧,随我一同觐见圣上。” “是。”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暖阁,只见内阁大学士和兵部尚书正焦急地等待着。 萧敬上前,弘治皇帝抬眼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询问:“贵州那边,有何奏报传来?” “东厂尚未来得及送达。” “竟比兵部还慢?”弘治皇帝微皱眉头,不禁轻叹。 萧敬急忙跪地请罪。 “奴才提督东厂有失职守,还请陛下责罚。” 弘治皇帝轻轻一挥手,随即舒了口气。 “无妨,路途遥远,偶有延误,也在情理之中。” 他低头审视着兵部的奏报,随后将目光转向兵部尚书马文升,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困惑。 “林卿家素来严谨,多次平定云贵、四川之乱,从未有过疏忽,怎么这次,竟敢抗命不遵?莫非贵州都司与他有所争执?” 马文升犹豫片刻,润了润喉咙,缓缓开口:“陛下,臣认为恐怕并非如此,林总兵乃伯爵,在贵州之地,非同寻常总兵可比,若都司有所不实之奏,也不敢轻易触怒林总兵。” 弘治皇帝点头,心想这贵州都司倒是谨慎得紧。 “那么巡抚王轼,有何消息?” 马文升叹息一声:“王巡抚率军救援安顺,至今音讯全无。” 弘治皇帝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唉……” 马文升沉思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说道:“目前的消息纷繁复杂,想要弄清贵州之事的真相,恐怕还需耐心等待。” 弘治皇帝淡然点头,长叹一声。 “但愿一切安好。” 话音刚落,内阁大学士谢迁开口道:“陛下,臣听闻贵州之事,巡抚与总兵不和,林总兵抗命,若朝廷置之不理,恐开恶例,将来必有效仿者……” 这番话,无疑是在向萧敬投去一记锐利的目光。 谢迁,这位刚直不阿的硬汉,每逢不合理之事,便如同猛虎下山,见谁怼谁,毫不手软。哪怕是对待自家的亲戚,若犯法了,他也绝不徇私,去年就曾弹劾了一个远亲,此事早已传得满城风雨。 而弘治皇帝,面不改色,轻轻敲击着御案,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刘健和李东阳,两位老臣,则是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陛下啊,这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谢迁焦急地大声道:“若让总兵擅自抗命,那我们设立巡抚、都督军事还有什么意义?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弘治皇帝长叹一声,目光却落在萧敬身上。 “萧伴伴,你来说说,这事儿该如何处理?” “……” 刘健微微一笑,陛下没有先询问自己和李东阳,而是直接问萧敬,这不摆明了是想听他的意见吗? 从法律角度讲,林景隆的行为确实触犯了国法,足以让人头落地。 可陛下却询问萧敬,分明是希望他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萧敬是个明白人,于是笑眯眯地开口。 “陛下,奴婢以为,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 即便谢迁的目光中带着不满,萧敬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林家父子,功勋卓着,人人皆知。新建伯献红薯,更是功不可没,百姓欢欣鼓舞。此时若是对他父亲加以处罚,恐怕朝野内外都会议论纷纷,说陛下心狠手辣。奴婢斗胆,敢问陛下,那些闲言碎语,陛下可曾想过?” “法外,不外乎情理。贵州山高水远,叛贼横行,巡抚王轼和总兵林景隆,都在为朝廷效力,为陛下分忧。战场上,瞬息万变,谁又能说得清呢?此时就议罪,只会显得朝廷冷酷无情。因此,奴婢斗胆,建议再观察观察。” 弘治皇帝微笑点头:“萧伴伴,你说得有理。” 谢迁无奈地摇了摇头,陛下已经给了明确的信号。 “那就再观察观察。”弘治皇帝振奋精神,淡淡地说道:“不过,林景隆确实有错,下旨申饬一下吧。” “吾皇圣明。”萧敬抢着说道。 “说到这林家……”萧敬笑眯眯地继续道:“林家父子,文武双全,实在令人敬佩。听说新建伯在西山讲学,吸引了不少读书人,如痴如醉。他们谈论着什么新学问,陛下,林蒙是个大才子,他的学问,必定新颖独特。” “……” 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学问”还能新鲜?这可是读书人最崇尚古风,最不喜新的事物。萧敬这番话,分明是在暗讽自己等人陈腐不堪。 弘治皇帝心中一动,新鲜的学问?这倒是新鲜事。即便内心有所波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你退下吧。” “奴婢遵旨。”萧敬带着一抹狡黠的笑容,告退而出。 在古老的皇宫深院里,他的干儿子,如同戏子般默默站在殿门之侧,头垂得低低的,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直至无人关注,才悄无声息地溜出,如同幽灵一般。然而,当干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他如离弦之箭般迅速追上,声音压得几乎不可闻:“干爹,您不是常说,咱们得顺着圣上的喜好来吗?可这回,为何在最后一刻,却突然对林家下手?” 萧敬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严肃地质问:“你说什么?倒打一耙?咱们有这等行为吗?” “……” 萧敬轻描淡写地回答:“咱们这是在赞美林蒙啊,你懂什么?称赞他有学识,怎么就成了坏事?” “奴才似乎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萧敬目光微眯,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想要暗箭伤人,就得面带笑容,这样才好悄无声息地从背后下手。” 萧敬双手背在身后,眉头微挑:“胡言乱语,忠厚才是我等的立身之本,再乱说,小心我让你闭嘴。” ……………… “……” 暖阁之中,尴尬的气氛弥漫开来。 弘治皇帝也瞠目结舌。 林蒙竟在此处开讲,而且讲授的是前所未有的新学说。 这脸皮之厚,简直让人瞠目结舌,不知天高地厚。 皇帝心中暗叹,轻轻摇头:“林蒙,不过是玩笑之言,不必当真。” “是。”刘健心情复杂地回应。 谢迁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苦笑摇头。 李东阳微微一笑,附和道:“陛下说得是。” ………… 在西山脚下。 前来听讲的人络绎不绝,不仅有孩童,更有那些在朝为官的读书人。 王守仁休沐归来,他的课堂早已座无虚席。 起初,他只是面向学童授课,但那些蒙师、举人和秀才,却暗中窃听,越听越觉得这位王守仁庶吉士的言辞虽有些另类,却又不无道理。 半个多月下来,他们如痴如醉,纷纷放下书本,成为王守仁课堂的忠实听众。 王守仁天生便是个理论家。 他的道理,总是浅显易懂,从同理心谈到大道至简,再到知行合一,一旦授课,他便如入无人之境,全然不顾听众的身份。 渐渐地,这些启蒙教授开始将王守仁的授课传扬出去,引得附近不少秀才纷纷前来一探究竟。 有人是为了新鲜,有人则是抱着挑战的心态,想要抓住王守仁的漏洞进行反驳。 然而,这些秀才们很快发现,他们面对的,并非是普通的庶吉士,而是历史上数百年才出一位的圣人,一个活了三十多年,潜心钻研了半辈子的思想巨匠。 寥寥数语,对方便瞬间哑然失声,场面瞬间陷入尴尬的寂静。 紧接着,一群跃跃欲试的挑战者接踵而至,意图掀起一场舌战的风暴。 幸好,这群文人墨客的较量,纵使再激烈,也不过是笔墨交锋,不至于演变成拳脚相向的混战。在这新建伯的领地,即便人潮涌动,也不过是文斗的盛宴,而非动刀动枪的冒险。想想那些穿越时空的诗人们,激昂地吟咏《沁园春·雪》,对着古代的帝王们高歌猛进,诸如“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末了来一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那份豪情壮志,真是让人热血沸腾。 这等快意恩仇的酸爽,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其实,即便真刀真枪地较量,王守仁一人对付这群书生,哪怕是空手而战,也能将他们一一制服,按倒在地。更不用说,这不过是一场口舌之战,王守仁的伶牙俐齿,岂是这些自诩风流的酸儒所能望其项背的?在座的各位,还不速速认清形势,免得被王守仁一语中的,沦为笑柄。 第239章 太子殿下的密境奇缘 随着时光流转,西山之地渐成风雅之地,文人墨客纷纷踏足,留下了墨香四溢的足迹。 林蒙独具慧眼,看准了这股潮流,于学堂之侧搭建了一座茶肆,茶香四溢,酒韵悠长。读书人的囊中羞涩,却是挡不住他们对知识的渴求,林蒙更是想开设一座雅集之所,让这些才子们在激扬文字、研讨学问之余,也能在此尽情挥霍,体验别样风华。 然而,这个大胆的想法只是在他心中稍纵即逝,因为林蒙,他乃是一位坚守道德的君子。他那颗纯净的心,怎能容忍世间污秽?哪怕是想象,也让他不寒而栗。 西山酒楼前,旗帜飘扬,随风起舞,宛如一幅生动的画卷,吸引了无数行人驻足。 更让人称奇的是,这酒楼的生意竟然红红火火。 纵然王守仁是在晚饭后匆忙而来,但四乡八里的学子们,若是慕名而来,便会提前光顾,或品茗或畅饮,或相互切磋,好不热闹。 不论是对王守仁抱有敬仰之情,还是好奇这位才子如何颠覆传统,或是故意前来挑衅,试图一睹这位离经叛道的狂人真容,至少,这些读书人都以文明的方式,用言语的碰撞来展现自己的观点。 放学时分,一群孩童背着破旧的布包,像一股清新的风,涌入了酒楼之中。 西山酒楼,作为西山的第一座商业建筑,承担着多重角色,售卖糖葫芦、红薯干,更准备了各式干果,供读书人下酒佐茶。 孩子们挤在酒楼的高柜下,好奇的目光探出小脑袋,大的孩子在前方引领,小的孩子则好奇地跟在后面。 酒肆的掌柜朱贵,曾是辛勤的矿工,因工伤落下残疾,如今在这清闲之地,他虽行动不便,但心眼儿却不少,不仅粗通文墨,还能熟练运用算盘。 他不得不趴着身子,才能透过高柜看到那些稚嫩的脸庞。 “许杰,你这个小霸王,昨日还敢拿五文钱,今天才三文,不如咱们去抢好了!”朱贵一边摇头一边逗笑,眼神中却满是无奈。 许杰龇牙咧嘴,不满地瞪着朱贵,仿佛他是当朝的皇帝,自己便是那英勇的将军。 一旁的张小虎也不甘示弱,露出他那对小虎牙,一副小恶霸的模样。 一群孩子气势汹汹地站在柜台前,仿佛是一群即将出征的小勇士。 朱贵看着这群充满活力的学童,不禁摇头苦笑。 “昨日还敢拿五文,今天只给三文,唉,我得去和恩公说说。”朱贵看着越来越多的读书人涌入酒楼,继续摇头叹息。 “好吧,下不为例。” 他转身对身后的伙计吩咐道。 “老五,去称两斤薯干来……” 孩子们接过薯干,兴奋地塞入书包,许杰带头,一群孩子欢呼雀跃,仿佛是赢得了这场小小战役的胜利。 一位瘦弱的学子步伐匆匆,不慎被门槛绊了个四脚朝天,顿时哇哇大哭,声音如同一股滔滔江水。 就在这时,一群如蝗虫般涌动的学童急忙转身,将他小心翼翼地扶起,迅速离去。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恢复了久违的宁静。 随着读书人的增多,三十余位学子围坐一堂,热议着昨日的辩论盛况和王守仁的独到见解。有人尊称王守仁为王夫子,也有人对他嗤之以鼻,只以“他”称呼。 半个时辰后,有人惊喜地喊道:“王夫子来了!” 读书人们如潮水般涌向柜台结账,学堂的钟声响起,学童们鱼贯而入,明伦堂内,学子们跪坐于前,而一群读书人则躲进角落。 王守仁显得疲惫不堪,作为翰林院国史馆的庶吉士,他虽不敢参与实录编写,但整理起居注的工作却让他身心俱疲。 他刚坐下,角落里却意外地出现了林蒙的身影。 王守仁一见,立刻精神一振,起身向林蒙行礼:“学生拜见恩师。” 众学子一听“恩师”二字,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刚才还以为林蒙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没想到竟是王守仁的弟子,林才。顿时,靠近林蒙的人纷纷后退,那些听信传闻的学子对林蒙既好奇又畏惧。 然而,也有几位学子远远地向林蒙行礼,恭敬地喊道:“拜见师公……” 林蒙并未回应,这些狂热的追随者,不过是因为崇拜王守仁,自觉成为了他的门徒,既然如此,林蒙自然也就成了他们的师公。 这倒也合情合理。 王守仁刚坐下,一位学子便冷嘲热讽道:“圣人崇尚礼仪,朱夫子曰,存天理而灭人欲,此谓之礼。人与禽兽之别,就在于礼,消除欲望,方能克己,克己方能复礼。而王先生却提倡人情,岂不是与圣人之言相悖?” 这种挑衅者,每天都有。 王守仁早已习以为常。 他淡淡地瞥了那学子一眼,表情平静如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圣人缘人情以制礼。礼非天降,非地出,人情而已。若无人情,何来礼?三皇五帝,未曾有灭人欲之念,难道他们都是禽兽?” “胡说八道,三皇五帝之时……” 争论再次爆发。 林蒙最佩服的,就是这些读书人,他们能将孔子说到三皇五帝,再将三皇五帝说到蓬莱仙岛,似乎永远也说不完。 接下来的辩论愈发激烈,王守仁却总能轻松化解,让那些挑衅者无话可说。 在这文字的舞台上,一句句激烈的争辩如同锋利无匹的剑,剑锋所指,锋芒毕露,直刺林蒙的心脏,让他不由得汗颜满面,口中喃喃自语,如同自嘲:“若是有朝一日,我林蒙不幸人头落地,那十有八九,便是为了你,王守仁。” 身后,一声拍肩,林蒙还未回过头,便已听到那熟悉至极的声音。 “林蒙,若是本宫有朝一日登上帝位,我绝不会将你砍头,我们是生死之交……” 林蒙猛地回头,只见朱厚照戴着滑稽的纶巾,身着儒衫,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后。 林蒙匆匆走出明伦堂,朱厚照紧随其后。 夜色如墨,四周无人,林蒙皱眉道:“殿下深夜出宫,难道不怕惹出事端?” 朱厚照笑得意味深长。 “我不过是从故纸堆里翻出些旧物,再借来亲军的腰牌,便畅通无阻。我有事要告诉你,先给你一个坏消息——宫中传闻,你爹,在贵州的战场上,竟然临阵脱逃。” “什么?”林蒙瞪圆了双眼,逃兵?这不就是江湖中流传的爷爷的故事吗?土木堡之变,他爷爷虽然是为了救人,或者说是被救,但这又何妨?当时土木堡全线崩溃,不做逃兵,也只能沦为俘虏,这不算丢人。 然而,在贵州临阵脱逃,那可就不同了。 “这怎么可能,我爹不是那样的人。”林蒙咬紧牙关,怒不可遏。 “骗你做什么?宫里流传的,兵部的奏本,可都是铁证如山。” 朱厚照却兴奋莫名,他认真地对林蒙说:“但在我翻阅了最近的军情邸报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来,我这里有一张舆图。” 说着,他拉着林蒙来到了一间空旷的教室,刘瑾随后而至,点亮了烛火。 朱厚照在书桌上展开舆图,兴奋不已。 “前些日子,叛军攻陷了一座县城,明军损失惨重,但你有没有注意到,巡抚王轼并没有派遣山地营出战。这很不寻常,如此重大的战事,理应派出精锐,可派出的却是左川卫,他们毫无进展。” “然后呢,叛军突袭了安顺,巡抚亲自率军驰援……”朱厚照激动得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手指在舆图上熟练地划过每一个关键点,显然,这张舆图他已经研究了无数遍。 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在烛火的映照下,更加耀眼。 林蒙也紧锁眉头,仔细地分析着舆图。 “可是,山地营……为何依旧按兵不动?山地营擅长野战,是击败叛军的利器,但为何在如此关键的救援行动中,他们却缺席了?只有一个解释,山地营需要休整,或者,王轼与你爹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 话音未落,林蒙心中猛地一震,他突然明白了为何自己的爹会“临阵脱逃”。 难道,是他的笔尖在信笺上跳跃,竟无意间勾勒出了一条逃逸的轨迹? 这一瞬间,他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临阵退缩,这在军法中是大忌,哪怕与巡抚的矛盾再深,也不能动摇军心。一旦因此引发贵州明军的全面溃败,那将是多少浴血沙场的将士们,将如何承受这沉重的代价? 林蒙凝神沉思,目光如炬地投向朱厚照:“殿下,那么,接下来呢?” “老林,你可曾深思过,为何那些贼寇,如同野草般,越剿越盛?即便朝廷不断增兵,虽偶有胜仗,却为何贼势愈演愈烈,这背后难道没有深意?” 果然,太子殿下看穿了这其中的关键所在。 林蒙心中对这位传闻中的“明武宗”不禁生出一丝敬意:“殿下,那米鲁……” ------------ 第240章 战火烽烟,女杰崛起 在朱厚照的眼中,林蒙轻描淡写地吐出“米鲁”二字,如同夜空中划过的一道流星,瞬间点亮了他的心房。那张俊朗的面庞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他兴奋地点了点头,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你……你也看出了其中的奥秘?” 当然,早在十数年前,我在整理那浩瀚的明实录时,便已窥见了端倪。 林蒙心中暗自思忖。 朱厚照兴奋得几乎要跳起,他的手舞足蹈,仿佛一位即将冲锋陷阵的勇士。 “原来,这一切的关键,竟藏于米鲁这小小的土司之女之手!回顾那两年前的叛乱风潮,米鲁不过是一介女流,却能掀起如此狂澜,朝廷当初对她的轻视,简直是犯了天大的错误。现在,我几乎可以断定,这位妇人,她……她或许是贵州土人的……天啊,她可能就是那……” 朱厚照停顿片刻,脸上闪过一丝深思,接着才继续道:“共主,或者,她极擅于蛊惑人心,那些贵州的文武官员,竟至如今还未从迷梦中醒来,还在盲目地征剿所谓的‘贼’,而这些‘贼’,又岂是如此轻易可剿灭的?” 说到这里,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叹了口气:“天下的文武百官,个个都是糊涂虫,唯有朕……”他刻意拖长了尾音,似乎觉得这般的自夸有些过分,随即转向林蒙,一笑:“倒是和老林你,才真是智珠在握,一等一的聪明。” “……” 朱厚照重新集中精神,开始翻找地图。 “既然王轼命林总兵坚守城池,那么,林总兵为何选择逃离?朕看,这背后定是流言蜚语,不过是恶意中伤罢了。但林总兵为何要撤走,且带走八百精兵,仅携十日干粮……” 朱厚照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顽皮的孩子,而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眼神锐利,面色凝重。 林蒙听闻林景隆只带了八百人,心中不禁忧虑起来。 他当初写信的本意,不过是想让父亲林景隆带着山地营前往石涧寨支援,却未曾料到父子间与王轼的旧怨。 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父亲能平安归来。 “你爹,他这是去追捕米鲁了!”朱厚照果断地宣布:“这,才是唯一的解释。但朕在想,他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行动,而不是早些时候,也不是拖到以后……朕绞尽脑汁,想了整整一个时辰,终于想到了安顺……贼军围攻安顺,米鲁狡猾如狐,必定是故技重施,意图围城打援。” “巡抚王轼,自然能识破米鲁的诡计,但识破又能如何?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阳谋!” 朱厚照气得脸红脖子粗,整个人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几乎要嗷嗷叫出声。 在风云变幻的战场之上,若非王轼挺身而出,贼军恐怕早已如狼似虎,势不可挡地扑向安顺。一旦这座城池失守,王轼作为巡抚,肩上的重担,怕是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即便明眼可见这是一场陷阱,王轼也只能硬着头皮,披坚执锐,踏上了驰援之路。你瞧瞧那密报,他率领步兵作为先锋,虽然分兵两路,但间隔却恰到好处,骑兵侧翼巡逻,步步为营,仿佛一位老练的棋手,在布下无懈可击的防守。王轼这一招,虽是无奈之举,却也显露出他深沉的兵法智慧。然而,幸好,他是一位真正的行家,即便遭遇伏击,损失或许难免,但我想,这损失绝不会太大。 朱厚照紧握拳头,狠狠地砸在案几上,手背因用力过猛而泛着红,却似浑然不觉,继续他的战略分析。 “若我身处贵阳,必定弃安顺不顾,转而追寻米鲁。唯有斩草除根,方能拨云见日。或许,你爹离去的真正原因,正是为了早日结束这场战火,因此不惜冒险。那么,你爹又去了哪里寻找米鲁?他必定有所察觉,这,或许正是我心中的那把钥匙?” 朱厚照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林蒙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还记得吗?我曾提及,你爹只带走了十天的干粮。在这复杂的贵州地形中,十天行程,不过百五十里,已是极限。所以……” 朱厚照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仿佛心中已经勾勒出一幅清晰的路线图,将所有可能的城池都限定在百五十里之内。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石涧寨以东三十里处的龙泉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坚定地说道: “若我所料不差,你爹的目标,正是此处。这里是龙泉寨,虽非兵家必争之地,却也不是荒无人烟的所在。米鲁若要藏身,又想遥控战局,此处应是她的最佳选择。而你的父亲,必定也已深入其中!” 这一番推演,真是令人拍案叫绝,林蒙忍不住想要大声喝彩。 朱厚照这厮,简直是兵法大师在世,纸上谈兵也能谈得风生水起。事实上,纸上谈兵并非贬义,因为在战争的序曲中,每一次的战略布局,无不源自于纸上谈兵的智慧。 然而,朱厚照唯一失误的地方,就是错将目标锁定在了龙泉寨。林蒙瞥了他一眼,微笑着指向地图,好奇地问道:“殿下为何不认为是石涧寨呢?” “石涧寨?”朱厚照一愣,随即低头细看地图,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但最终还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在这古老的石涧寨,它静默地坐落在我的推论边缘,与龙泉寨虽一水之隔,却仿佛是两颗遥相呼应的星辰。然而,我的心中,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偏执,仿佛龙泉寨的星辰更加明亮,它的光芒,更令我坚信,那是我的命运所在。 林蒙长舒了一口气,眼神中似乎承载着千斤重担。 “怎么?”朱厚照察觉到林蒙的情绪低落,不禁关切地问道:“你是在担忧你那英勇的父辈吗?无需忧虑,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朱厚照似乎才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长篇大论,却似乎并未触及林蒙心中的忧虑。他沉思片刻,决定换一种方式来安慰这位好友…… 于是,朱厚照也跟着深深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林蒙的肩膀。 “老林,其实你爹,真是个幸运儿,能成为一名将军,那是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荣耀,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耀啊!林家,自古以来便是将军的世家,即便马革裹尸,又有何惧?这份荣耀,岂不是胜过一切?” 朱厚照的眼中闪烁着敬仰的光芒。 “我若是你的父亲,定会在贵州的密林中,与那些狡猾的贼子展开一场生死搏斗,手持长剑,决不退缩。即便身死,也愿如烈焰般燃烧,在这战场上,让我的热血如同暴雨般洒落,怒吼着向天,目睹四周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天,尸山血海,直到最后一刻,倒在血泊之中……” 朱厚照的声音越来越激昂,眼中光芒四射,仿佛真的置身于那惊心动魄的战场。 “老林,老林……你说,这样的死法……嘿,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哦,那我们得说说你爹,你爹……” 林蒙的心中涌起一阵酸楚,感觉如针扎一般,难受得几乎要窒息。 朱厚照急忙握住林蒙的手:“要不,你揍我一顿?发泄发泄……来吧,我不还手。” 他紧紧抓住林蒙的手,用力地往自己的胸膛送。 “来吧,打这里,打我的脸……” ………… 夜幕低垂,教室门口,刘瑾的身影佝偻着,宛如幽灵般站在角落,他那永远的微笑,仿佛能穿透时光的束缚。他转身走向长廊,背后是万家灯火,学堂里的辩论声此起彼伏。 月儿如钩,洒下淡淡的光辉,宛如宫中轻纱笼罩的灯笼,朦胧而神秘。 刘瑾仰望天空,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那孤独的影子在空荡的长廊下拉得老长,他的眼中充满了迷惘,低声自语:“我们这样不懈的努力,为何人生依旧如此孤寂呢……” 在沉寂的荒野上,那佝偻的身影,仿佛是一尊被岁月遗忘的雕塑,无声地诉说着无言的坚持。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那片沉寂,如同一池死水,波澜不兴。 那一刻,刘瑾的眼眶中涌动的,不仅仅是泪水,还有那股难以言说的苦涩与无助,它们打湿了衣襟,也打湿了他心中那片不灭的信念。 ………… 在贵州的大帐深处,王轼的笔尖在宣纸上飞舞,每一划每一勾,都仿佛承载着他的愤懑与无奈。 出兵已至第七日,在这七日的征战中,大军如同一头闯入荆棘丛的雄狮,遭遇了无数次的突袭。这些土着,他们熟谙这片土地的每一寸纹理,仿佛从大地深处汲取了狡黠与诡计,将投毒、冷箭,甚至蛇虫等手段,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王轼心中明镜似的清楚,安顺,不过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而他,却如同那迫不及待上钩的鱼,被米鲁的巧妙布局牵引着,步步深入。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却又不甘心让米鲁的阴谋得逞。 这片湿热的鬼魅森林,对于王轼来说,简直是一场炼狱般的折磨。他心中充满了悲愤,难道自己真的愚蠢至极?不,他深知自己的智慧,米鲁的这些伎俩,在他眼中不过是雕虫小技。然而,身为巡抚,他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无形的牢笼之中。 朝廷赋予巡抚的权力看似宽广,实则受限重重。那些如影随形的御史,如同盘旋在头顶的苍蝇,时刻准备着对他进行无情的攻击,一旦他放弃安顺,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谩骂与指责,甚至可能导致身败名裂。 他别无选择,只能咬紧牙关,继续率领大军前行!在这场看似单薄的对抗中,他将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朝廷的暗流涌动,用他的坚韧与智慧,书写一段属于自己的传奇。 第241章 暗流涌动的生死边缘 “急报!” 校尉的嗓音如同被勒紧的弦,急促而紧张,他跌跌撞撞地闯入营帐,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帐。 “东线,贼军如潮水般涌来,遮天蔽日,声势浩大……” 王轼闻言,瞬间精神一振,他紧抿着唇角,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 贼军的狡诈,他早已了如指掌。之前的骚扰战术,不过是他们意图疲惫我军的烟幕弹,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这些该死的叛贼! 幸亏他未曾轻率冒进,而是巧妙地与贼军周旋,否则,局势恐怕早已失控。 “又报!” 又一个校尉慌不择路地闯入:“刘千户急报,贼军突袭我军粮道……” 王轼的气息一滞,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些叛军,简直令人咬牙切齿。 粮道,那可是维系整个大军生命的血脉,一旦被截,全军将陷入绝境。 他脸色如铁,眼神中充满了怒火,狠狠地盯着报信的校尉,咬牙切齿地质问:“章游击如此疏忽,贼军是从何而来?” “是水东土司,刘岩贞!” 王轼浑身一震,水东土司,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分量极重。 贵州的土司中,并非全部背叛,仍有不少忠于朝廷,他上任后,首要之策便是安抚这些忠诚的土司,并命令他们率兵助战。水东土司,汉化程度深,早已改姓为汉,自诩为汉人。 他一向对他们深信不疑,却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在这关键时刻倒戈。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们……竟然与负责粮道的游击将军章进,联手背叛。 王轼简直无法置信。 刘岩贞,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怎么可能? 多年来,水东土司官在多次土司叛乱中,都坚定地站在朝廷一边,他们是云贵土司的楷模啊。 王轼眼中血丝涌现,脸色铁青,双手紧握案牍,仿佛要将其捏碎:“难道是……” 就在这紧急关头,他猛然想起两个月前的一件事。那日,他与水东土司官把酒言欢,气氛融洽,刘岩贞似乎醉意朦胧,却突然问他关于朝廷改土归流的消息。 他当时并未在意,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笑,告诉他不过是传言,不足为信。 难道……这一切,都是预谋? 王轼眼眸一瞪,如雷霆震怒:“京师风云突变,这等绝密,竟泄露于市井,兵部这群饭桶,简直是蠢得令人发指!” “改土归流,触及的是土司们的命脉所在,即便是水东土司这等铁心效忠的豪族,一旦触及利益,反戈一击,亦非难事。” “兵部!兵部!”王轼心头怒火中烧,他虽对改土归流持认同态度,但眼中却无分别,无论是忠臣还是逆贼,只要土人的武力掌握在私手,朝廷在云贵之地便始终受制于人。要想真正安定西南,改土归流势在必行。 一股寒意袭来,王轼不禁打了个寒颤。自己行事谨慎,步步为营,本以为即便土人来袭,也不过是挠痒痒般的小事,却没想到…… “传令!后队变前队,后队转为先锋!”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明镜似的清楚,此战之后,能够返回贵阳的将士,恐怕寥寥无几,生死未卜,却也只有听天由命。 心头的悲凉如同浓雾般笼罩,钱钺忠勇赴义,而自己,难道就将成为败军之将,孤身逃脱? “先撤回贵阳,能带多少带多少,其余的,待日后再说。” “东面的贼军来了!” “副总兵邓通,前营由你殿后,记住,若你活着,你的家人就不能活着,不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绝不可后退一步!” 王轼下达着一个个命令,心中却早已无暇顾及与贼军的决战,此刻,唯一要做的,就是利用军中尚存的最后一点粮食,火速撤回贵阳,哪怕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让他们活着回去。 他下达着一个个残酷的命令,准备着最后的决战。 喊杀声此起彼伏,王轼心乱如麻,匆忙中写下了一封奏疏,简述了当前的危局,最后决绝地写下:“贵州之危,今日已达极致,贵阳周边诸寨与州县,必陷敌手。老臣罪孽深重,不敢独存于世。愿以戴罪之身,率子弟回贵阳,恳请陛下另择良将,届时,臣自将以死谢罪。” 深吸一口气,他稳定心神,将奏疏交给亲卫,急令其突围而出,同时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传令贵阳,城门紧闭,绝不可轻启,不得派兵援军,贵阳,乃大明在贵州的最后一道防线,绝不可有丝毫闪失。违令者,斩无赦!” 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援军无望,唯有孤注一掷,后营或许将尽数陷落,我们所能争取的,不过是三军退守的一线生机。若此路不通,那就只有赴死的命运。然而,贵阳绝不能丢,那里还有无数的僧侣和百姓,一旦城破,将遭万劫不复之灾! 杀声震天,叛军似乎也嗅到了官军断粮后的绝望,意图将我们逼至绝境。 然而,他们未曾料到,我们的撤退并非溃不成军,而是每一步都经过精心策划,营与营之间有序交替,这场生死之战,愈发惨烈。 副总兵身先士卒,断后之军被叛军围得水泄不通,每一刻都有勇士倒在箭雨之中,他们的怒吼中带着不甘与对生命的最后眷恋。 邓通,这位深得贵州百姓敬仰的老将,深知自己命运已定,他必须坚守到最后一刻。 当巡抚大人将他委以断后重任时,他便明白,这是他最后的使命。 身为贵州的世袭千户,邓通一直驻守于此,凭借军功一步步攀升至今日的地位。然而,这一切,即将戛然而止。 “他妈的!”邓通站在土丘之上,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叛军,狠狠地啐了一口。 “若能再在小桃红那里多喝几杯,该有多好……”他悔恨交加,挥舞着战刀,高声呼喊:“别急着放箭,等他们近了再射,今日我们不是在争功,生死已定,我们在这里,是为了断后,为了争取一线生机,为了守卫家园,绝不轻易放弃!” 他似乎仍觉得意犹未尽:“他妈的,王轼,你个王八蛋,为啥让我殿后!” ………… 传令的校尉急匆匆地赶到了预备撤退的王轼身边。 “报,王公,邓副总兵誓死抵抗,定当守护大军安全,竭尽全力争取时间……” 王轼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校尉身上,淡淡地说:“告诉邓副总兵,我会为他请功的,对吧?” “说了!”校尉在嘈杂的喊杀声中大声回应:“他说,别忘了……” “别忘了什么?”面对这位即将以身殉国的副总兵,即便是在生死关头,王轼还是想要记下他最后的嘱托,于是他严肃地问道。 “他说,临死前会吟诗……”校尉近乎疯狂地吼道:“他说,身边的亲兵可能一个都跑不掉,这首诗可能也传不出去,所以托王公代为转达。” “什么!”王轼一时愣住,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荒诞之感。在这个时候,他还想着吟诗? “忠诚映照白昼,正直倚靠苍穹……副总兵千叮万嘱,这件事别忘了,他战死时定会吟诵……” “且退!”王轼猛然跃上战马,那诗句如同旧梦般在耳畔回响,似乎曾在某座荒凉墓碑的刻痕中觅得踪迹。 然而此刻,千钧一发,撤退无疑是唯一的生机,其他的一切,此刻都抛诸脑后。王轼深吸一口气,眼角余光瞥见那片狼藉的战场,千军万马已陷入激战漩涡,四周,浩荡的中军大旗已缓缓升起,一匹匹疲惫不堪的战马,如同潮水般涌向贵阳林,滚滚向前。 仰望苍穹,王轼心中如被重锤击打,痛苦不已,他紧闭双眼,心中默念:“当初……若能料到兵部那群奸佞,或许……我便能……” 想到此处,他几乎窒息,但瞬间睁开眼,凝视着那混乱的战场,咬紧牙关,终于下达了决断:“撤!” …… 第242章 血战风云 蜿蜒如巨龙般的官道与错综复杂的山间小径上,战火蔓延,人声鼎沸。 无数勇士在血与火的交织中搏杀,明军的铁骑如同愤怒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土人的防线。 眼见得战意高昂的明军犹如陷阵营的钢铁洪流,企图以顽强的意志拖垮土人的抵抗,而土人一方,也早已洞悉了明军的疲态,深知每拖延一刻,这饥饿之师的命运便更近一步被锁定在这片土地。 后方杀出的水东土人,他们曾是大明旗下的忠诚藩属,如今却已更名为刘氏,汉化的他们,心中对大明不再有往日的敬畏,反叛的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烧。 面对数万明军的围剿,他们却只能无奈地感叹:米鲁一人力挽狂澜,竟让贵州的土人开始对明军产生了轻蔑。 自太祖高皇帝的辉煌时代起,那所向披靡的大明精锐,曾在西南、云南、安南等地横扫千军,然而如今,在土人的眼中,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军队,如同丧家之犬,失去了往日的威严。 而朝廷的“改土归流”政策,终于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水东土司刘岩贞,驾驭着战马,站在山巅之上,眺望着下方激烈的战场。他眼中闪烁着狡黠与坚定,心中早已没有了敬畏,反而是一抹嘲弄与锐气。 在这西南大地,一场属于大明王朝的“土木堡之变”似乎正在酝酿,而这一切,都始于他的决心。 “那个女人,她的力量,真是令人敬畏。” ………… 与此同时,水东叛军的后林中,明军的身影如幽灵般涌现,他们来自贵阳,旗帜翻飞,犹如狼烟四起。 最为精锐的山地营,蓄势待发,林景隆,这位身形如铁塔的将领,手持利刃,磨刀霍霍。 西南的战马虽矮小,却无法阻挡这位铁汉的斗志,他的坐骑气喘吁吁,不安地刨动着泥泞的地面。 在擒获米鲁,得知水东土司叛变的消息后,林景隆没有片刻犹豫,立即率军杀回贵阳,如今,他已率领精锐,如疾风般席卷而来。 前方,叛军的身影依稀可见。 林景隆抽出腰间的佩刀,目光如炬,整个人散发出一股令人敬畏的威严。 在这刻,随着他手中刀锋的闪动,山地营的勇士们如同一头头猛兽,在静默中蓄势待发。一声怒吼,仿佛从深谷中激荡而出,瞬间沸腾了整片山地。他们挥舞着藤牌,握紧了镰刀、竹矛、刀剑,一股汹涌的战意如同怒涛般涌动。 林景隆目光如炬,扫过眼前铁血战士,一声断喝:“不留活口,杀无赦!” 传令的亲兵策马狂奔,嗓音沙哑地呼喊:“杀无赦!杀无赦!” 喊杀声如同雷鸣,震得天地为之变色。 刘岩贞瞪大了眼睛,无法置信地回望身后的混乱。 四周的土人如同被惊雷击中,手中的战鼓乱敲,混乱中他们慌不择路。 那如乌云翻滚、潮水般涌动的明军,如同利刃破空,直插水东军心脏,紧接着,是一场毫无顾忌的狂风暴雨般的杀戮…… 片刻后,刘岩贞的头颅高悬,如同土人祖先的英灵,而在数里长的战线上,原本准备撤退的明军突然间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发起了猛烈的反击。 不计其数的人头落地,化为战士们赫赫战功的证明,副总兵邓通瞪大了眼,看着南和伯的旗帜犹如猛虎下山,发起了冲锋。 邓通怒吼一声,拔出肩头的断箭,鲜血喷涌,另一只手紧握住口中衔着的刀,发出震天的怒吼:“想享用一生荣华的,跟我一起杀!” 无数明军如潮水般涌入密林、林莽,从河岸发起冲锋,不顾一切地跃入溪水滩涂,勇往直前,冲向敌军密集之处。 朝廷这一战,恐怕会血雨腥风! ………… 一封紧急快报,火速送达兵部。 兵部上下,正忙于筹划即将到来的下西洋,这已是他们心头的大事,马文升为此焦头烂额,烦躁不已。 竟然连阁老都是口是心非的骗子! 马文升依稀记得,在谨身殿上,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李东阳信誓旦旦,保证户部对西洋的钱粮供应无有不应。 然而,转眼间,李东阳便变卦了,天天叫苦不迭,送去的每一份章程,都像是割他的心头肉,每一次钱粮的数目,都让他心疼不已。 你和他谈下西洋的重要性,户部的官吏便齐声哭穷,仿佛他们只剩下了一个部堂的官吏,连老骨头都愿意卖给你,你买不买? 马文升怒火中烧,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过天真,低估了户部上下官吏的脸皮厚度。下一次的廷议,他必将就钱粮一事与户部展开一场激战,为此,兵部全体上下,倾尽全力准备廷议,绝不能让户部有任何推脱的余地。 在古老的皇宫深处,即便是兵部职林司的官员,也化身为精明的账房先生。兵部不是常说财政紧张吗?如今,账本落到了他们手中,谁又能说清,那户部的账簿里究竟藏着多少金戈铁马的秘密? 然而,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一份从贵州火速传来的急报打破了沉默。 马文升手握着那份重量级的奏章,不禁长叹一声,心中暗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急匆匆地踏入皇宫,将这份奏章亲自呈递到皇帝的御案之上。 暖阁之中,弘治皇帝脸色铁青,目光如炬,沉默不语。刘健等一众重臣也陆续赶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阴霾,无人开口,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马文升见众人都已就位,艰难地开口:“这一战,贵州的大局已定,数万精锐,断水缺粮,又被贼军设伏,水东土司的叛乱,更是兵部意料之外。从王轼的奏报来看,水东土司的背叛,似乎与朝廷密谋的改土归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马文升 sigh,犹豫着继续道:“改土归流,这可是触及了云贵土司的根基啊……” 弘治皇帝双眼骤然睁开,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猛地一拍案牍,厉声质问:“是谁泄露了机密?” 如果没有水东土司的背叛,这些小小的叛军又岂能撼动大明精锐之师?这一点,弘治皇帝心知肚明。即便明军受挫,也不可能让数万大军陷入绝境。 在贵州,已有一位巡抚、一位总兵,甚至一位中官陨落。难道,还要再让一位英雄血染沙场? 更可怕的是,若贵州的明军全军覆没,大明是选择放弃贵州,还是继续平叛?放弃,则是对祖先的羞辱;继续平叛,又需耗费数年时光,调动大军,不知又要耗费多少财力。 这一切,竟都与改土归流的秘密讨论泄露有关。 弘治皇帝的目光最终落在马文升身上,眼中怒火燃烧,死死地盯着他。 马文升不敢直视皇帝,身体颤抖,嘴角抽搐,终于嗫嚅着开口:“此事涉及宫中、内阁,乃至兵部……臣……定会在兵部彻查到底……”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即便查出了真相,又能如何? 弘治皇帝深深地闭上眼,片刻后睁开,苦笑着摇头:“召林蒙。” “陛下。”刘健惊讶地看了皇帝一眼。 弘治皇帝却是依旧苦笑:“林蒙虽在京师,却能屡次预测贵州战事,可见,这厮虽有时糊涂,却也偶尔能出奇制胜!” 在这暗潮涌动的朝廷之中,林蒙的“讲学”之举,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不过是想借此在刘健等人面前炫耀一番。而这般西山的“讲座”,不过是他的徒子徒孙们替他摇旗呐喊。然而,这一切又何妨?毕竟,林蒙的“高论”不过是他的翻版,不过是另一场他的独角戏。 然而,令人咂舌的是,他们竟敢高举“新学”的大旗,这岂不是在挑战朝廷的权威?大臣们私下里早已怨声载道。 若非红薯的奇功,恐怕这满朝文武早将林蒙撕成碎片,毫不留情。 于是,弘治皇帝故意用“瞎折腾”三字敲打,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不过是孩子顽皮,何必与之计较?与他纠缠,不过是自降身份。 “所以,召他入宫,或许……他能有所觉悟。” 刘健苦笑不已,心中满是无奈与苦涩。何时,这等国家大事,竟与一个少年郎扯上了关系? 第243章 宫廷风云,生死未卜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落在林蒙的肩头,他接到了那纸昭告,命运的巨轮似乎在这一刻启动,将他卷入了宫廷的漩涡。 林蒙心中早已有所预感,老爹的意外缺席,如同太子所揣测的那般,贵州之地,必定是风云突变,生死攸关,以至于老爹不得不孤注一掷,踏上了未知的征程。 然而,战场的风云变幻,让林蒙的心绪如同一湖涟漪,无法平静。如今,宫中急召,他火速踏入深宫,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一股强烈的预感告诉他,或许贵州的消息已经传来。 踏入暖阁,林蒙尚未及行礼,弘治皇帝便急不可耐地递上一份奏疏:“林爱卿,你且看看。” 萧敬敏捷地接过奏疏,递至林蒙手中。他展开奏疏,那清秀的眉宇瞬间紧锁。 改土归流,一个曾经振聋发聩的提议,如今却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引爆了水东土司的反抗之火。事情变得越发棘手。 林蒙无法置信,自己当年的一个决策,竟然能够引发如此连锁反应,如同蝴蝶效应般,最终导致了贵州的溃败。水东,作为贵州的巨擘,其反叛如同导火索,让整个明军陷入了危机四伏的境地。 历史上,王轼曾在此刻平定了叛乱,但那是明年此时。而这一切,皆因改土归流。 林蒙深吸一口气,心中虽无责任可言,但改土归流之事,实乃朝中秘闻,水东之乱,不过是机密泄露所致,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朝中某些人的口无遮拦。 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英俊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忧虑,贵州的局势,恐怕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抬眸望去,暖阁内君臣面露忧色,贵州的动荡,恐怕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广西、云南等地土人众多,一旦贵州不稳,明军溃败,其他各省还能稳如磐石吗?整个西南,恐怕都将陷入混乱的深渊。 弘治皇帝目光如炬,期待地望向林蒙:“林爱卿,对此你有何高见?” 林蒙深吸一口气,将眼前局势一五一十地剖析给皇帝听。 “如今,局势已至绝境,若无变故,朝廷恐怕又要失去一位巡抚,甚至安顺、贵阳等地,都可能岌岌可危。” 弘治皇帝的心头涌起一丝烦躁,目光愈发深沉,脸色阴沉如水。 谢迁皱眉提议:“应立即下旨,命黔国公速调兵马入贵。” 而刘健,则显得沉稳冷静,他轻轻摇头,对众人说道。 “当大明铁骑在贵州的旷野上黯然溃散,云南的群雄们,似乎也在暗中摩拳擦掌,蠢蠢欲动。若黔国公挥师南下,踏足贵州,那么,这南疆的安宁又将如何自守?” “其实……”林蒙语气中带着一丝神秘,适时地插话道,“在这看似绝境的迷雾中,尚有一线曙光在闪烁。” “什么?”弘治皇帝如获至宝,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锁定着林蒙,仿佛要从他口中挖出救星。 林蒙心中暗道,老爹,关键时刻看你的了! 林蒙没有犹豫,立刻问道:“陛下,那舆图现在何处?” 弘治皇帝转向一旁的萧敬。 萧敬不敢有误,迅速展开一幅自贵州而来的详细舆图。 林蒙指着舆图,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前些时日,不是有人指责我父亲临阵脱逃吗?” “……”现场一片寂静,谁都不愿在这敏感时刻戳破这层薄薄的纸,毕竟,在宫中,林景隆的抗命之举被定性为“抗命”,而非“脱逃”,然而不知为何,谣言四起,真相扭曲。 弘治皇帝是个宽厚之人,林蒙也是林蒙,林景隆的功过,自有定论。 林蒙见无人接话,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继续说道:“然而,陛下可曾想过,我父亲,他素来忠诚耿耿,为何会突然带着八百精兵,撤离贵阳?或许,以我父亲的非凡洞察力……” “……”抗命之嫌,竟被林蒙巧妙地化作“远见卓识”。 世上,恐怕唯有他林蒙,敢如此自圆其说。 “定是察觉到了某种不寻常的征兆……”林蒙此时的语气,已变得无比庄重。 “因此,我的父亲,才在危难之际,毅然决然地舍身出城,他的目标,想来便是那潜藏的叛军头目。家父的智谋与勇气,真是令人敬佩……” 弘治皇帝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对林蒙的信任,一如既往。 而刘健等人,则开始面露难色。 火烧眉毛之际,林蒙却在那里信口开河? 林蒙深吸一口气,继续剖析:“陛下请细观,八百人马,十日之粮,我父亲此举,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弘治皇帝皱眉,不解地追问。 林蒙认真地说:“陛下是否想过,在这场看似由米鲁挑起的叛乱中,米鲁那妇人,却从未亲临战场。那么,她,究竟藏身何处?她,如同狐狸般狡猾,又如同深藏不露的智者,陛下可曾想过,她可能就在你我眼皮子底下?” 弘治皇帝动容,激动地开口:“卿的意思是……” “我父亲,他的英勇事迹,可歌可泣,他舍身取义,目的就是要直捣黄龙,扭转乾坤。家父的英勇无畏,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林蒙说得慷慨激昂。 听了林蒙的这一番激昂陈词,弘治皇帝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之火。 他望向刘健等人。 刘健等人听到这里,若有所思,仿佛在林蒙的话语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在历史的长河中,弘治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他凝视着林蒙,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卿,这回你究竟有几分的信心,敢如此大胆地预测?” 林蒙无奈地抿了抿唇,声音中带着几分苦涩:“回禀陛下,五成把握,然而这五成,皆因殿下……” “太子……” 弘治皇帝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失望,那太子,竟成了他最不希望提及的名字。 原本以为这不过是林蒙的独断之见,但提及太子,弘治皇帝的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荒谬感。他不禁自嘲,自己竟会中了那逆子的诡计。 弘治皇帝眉头紧锁,沉默不语,他的眼神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忧虑。 仿佛在说,贵州的命运,已然岌岌可危,大势已去。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林蒙身上,仿佛能穿透人心,他的父亲,南和伯,恐怕也已在风雨飘摇中,命悬一线。 一声长叹,却在这寂静的宫殿中回荡。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急匆匆地闯入:“陛下,太子求见。” 平日里太子鲜少主动前来,今日却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匆匆地赶到。 一想到那逆子成天沉迷于虚无缥缈的猜测,弘治皇帝的心情愈发沉重,他的脸色愈发冷峻:“宣。” 朱厚照步履匆匆地走进暖阁,满脸焦急:“父皇,儿臣听闻王轼大败,看来局势……”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何来此等消息?” “兵部……儿臣在兵部安置了耳目。”朱厚照有些心虚地解释。 原来他在兵部中早已布下棋子,随时为他传递情报。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太子,这等事宜,岂是你能随意过问的?” 朱厚照连忙跪下,膝盖上的茧子似乎也掩饰不住他的紧张和愧疚。 林蒙忍不住开口:“陛下……” 弘治皇帝却摆了摆手,阻止了林蒙的话,他直视朱厚照:“你说南和伯亲率精锐,意图奇袭米鲁?” “是……”朱厚照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眼中满是担忧:“如今王轼已遭遇伏击,水东土司反叛,截断了粮道,也切断了退路。若南和伯能生擒米鲁,或许能一举揭开叛军的阴谋,届时贵阳的山地营定会火速驰援。所以,儿臣猜测,若南和伯安然无恙,叛军必败无疑,而我大明贵州之军,也将转危为安。但若南和伯不幸,贵州明军,恐怕也将陷入绝境……” “臣子心悦诚服,南和伯竟有此等先见之明,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竟敢临危不惧,果断决断,尽显大将气概。纵然结局黯然,身陨贵州,臣子心中亦敬佩他是一位忠肝义胆的豪杰。陛下啊,臣子我究竟有何过错,身为太子,对贵州军情竟也成了禁忌?陛下您不也在为贵州忧心忡忡?常言道,江山社稷,将来是我辈之责,怎料竟有欺瞒之实。臣子我不过关心一二,竟遭无端责罚。南和伯勇猛过人,智谋出众,却从不对林蒙妄加惩罚,相较之下,臣子我……” 朱厚照性情如火,纵使偶有屈服,但一旦触及逆鳞,便是龙争虎斗,势不可挡。 弘治皇帝紧咬银牙,怒斥道:“你这悖逆之子!军国大计,岂是尔等稚子所能妄议!” “臣子已非稚童,林蒙与臣子年岁相仿。” 弘治皇帝冷眉一挑,正欲再斥,忽有一封急报,如飞鸿般掠入宫墙。 第244章 南和伯的传奇速报 就在那封关于王轼的神秘急报如幽灵般紧随其后,再度翩然而至之际,宫中的气氛仿佛被无形的手掌轻轻拨弄,紧张感在空气中弥漫。 兵部值班的大堂官接过这份令人咋舌的奏报,眉头紧锁,目光在字里行间徘徊,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云。 才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王轼的奏报便如连环计般接连而至,这可不是寻常事。王巡抚不是正陷于重围之中吗?他怎会有如此悠闲的心情,连连发报? 这不免让人怀疑,这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堂官不敢怠慢,急匆匆地将奏报呈递给通政司,而宫中暖阁内,弘治皇帝的脸色如深宫的夜色般阴沉。 朱厚照的直言不讳,让弘治皇帝虽觉心中有些许过意不去,但面对皇子的率直,他又怎能轻易认错?心中的烦闷如同盘旋的乌云,难以散去。 然而,朱厚照的一番话语却意外地触动了皇帝的心弦,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对太子过于严厉了。太子关心国事,至少比那些顽皮捣蛋的行为来得更有价值。 弘治皇帝的脸色渐渐柔和,但朱厚照的小脸上却立刻露出了可怜兮兮的神情,像是小猫般蹭了蹭:“父皇,儿臣的膝盖都跪疼了,可以起来了吗?” 朱厚照,这个天生的察言观色高手,见父皇脸色有变,立刻抓住机会,试图赢得宽恕。 弘治皇帝的目光锐利如鹰,盯着朱厚照,脸色又沉了下来:“跪着!你知道君父二字的分量吗?朕训斥你,你难道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朱厚照心中不服,但面对父皇的威严,他只能默默承受。 就在这时,宫外传来一声急促的通报:“陛下,急报!” 弘治皇帝的眉头紧锁,眼中满是疑惑,他活动了一下筋骨,脸色再度阴沉:“宣。” 一名宦官急匆匆地走进暖阁,跪地禀报:“王轼……” 这封急报,如同一把火,瞬间点燃了弘治皇帝心中的不安之火。 “又是王轼……”暖阁中,君臣如遭雷击,怎么又是他?才短短数日,竟连番上奏,这情势,当真让人焦头烂额! 兵部尚书马文升急匆匆接过奏疏,眉宇间笼罩着深沉的忧虑。 “莫非……是遗命?相隔不过一两个时辰,难道他……” 话音未落,满座皆是一阵骚动,心神不宁。 遗命?难道王轼临终之际,竟留下了这最后一封告急之书? 明军已全军覆没,这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宣!”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冷峻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即便天崩地裂,他这九五之尊,也要挺直腰杆,稳固民心。 马文升迟疑地望了弘治皇帝一眼,刘健等一众大臣脸色铁青,却个个表情肃穆,凝重如山。 马文升缓缓展开奏疏,沉声道:“臣王轼上奏:水东土司叛乱,阻断我军粮道,臣欲退兵,不意总兵林景隆,竟奇袭石涧寨……” 石涧寨,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弘治皇帝不禁目光转向林蒙,林蒙早已按捺不住,瞳孔紧缩,父亲这回莫不是成功奇袭了米鲁老巢? 朱厚照跪地,急不可耐地抓起地砖,焦急地催促马文升:“快念,快念!” “生擒米鲁!” “……” 朱厚照眼中瞬间闪烁出希望的光芒,俊朗的面庞上露出了狂喜:“果然……果然如此!” 林蒙长舒一口气,心中石头落地。 果然如此!历史上的米鲁就藏匿于石涧寨,而今,依旧藏身于此。父亲这回,可算是冒险成功! 弘治皇帝面色依旧凝重,眉头紧锁,追问:“事态如何?” 马文升脸上逐渐露出笑容,提到生擒米鲁时,声音竟有些颤抖,身为兵部尚书,他深知这个贵州悍妇,多年来是如何在兵部搅得风生水起,今日,竟有望将其绳之以法,怎能不喜? “总兵官林景隆,在所俘之敌中探得水东土司叛乱消息,星夜兼程,急速回贵阳,调集山地营,火速驰援……” “我等陷入绝境,贼军如狼似虎,见我军缺粮,如影随形,穷追不舍。水东土司伺机而动,欲一举斩尽杀绝。我与数万军民,如风中残烛,生死未卜。” “……” 此刻,几乎所有人都恨不得将千里之外的王轼抓来,狠狠教训一顿。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他竟还沉溺于文辞藻饰,啰嗦个不停。都说文人墨客好啰嗦,这回,可真是见识了。 太祖高皇帝在位时,就有大臣洋洋洒洒数万言,却让太祖摸不着头脑,结果被这位脾气火爆的皇帝一把扯起,痛揍一顿,这才开始说人话。那大臣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意外发现他的奏疏中确实有可取之处,最终得以采纳。 这无疑是文人病,得治! “言简意赅,一语中的!”弘治皇帝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语气中透着几分焦灼。 马文升不得不飞快翻阅,终于在文字的海洋中寻得那颗明珠,接着激昂地念道。 “庆幸总兵林景隆及时驰援,山地营勇猛如虎,首战告捷,水东叛军溃不成军,斩敌千余,俘虏无数,水东土司刘岩贞亦束手就擒。” 呼—— 仿佛一记重锤击打心扉,林蒙心中狂喜,泪水几乎夺眶而出。此刻,是否开挂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安然无恙,生者胜过一切。 生,已然是世间至宝。 而如今,父亲不仅健在,更是先擒米鲁,再破水东叛军,力挽狂澜,单是这一壮举,便足以名垂青史。 弘治皇帝猛地起身,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抑,喜形于色地道:“妙哉,妙哉!” 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位重臣也纷纷展眉而笑。 马文升接着道:“更令人振奋的是,明军士气大振,反击势如破竹,贼军见势不妙,纷纷溃逃。总兵林景隆与副总兵邓通并肩作战,追击三十余里,斩杀无数……臣罪该万死,昔日之事……” “无需再言!”弘治皇帝挥手止住,显然,这份奏章已告一段落,接下来的,将是王轼的自责之词,其长度,恐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此刻,谁还有心去听那些?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方才平复心情。 他惊愕之处在于,林景隆竟真做到了力挽狂澜,仅凭八百精兵,便轻松擒获了折磨大明两年的米鲁,这份胆识、忠诚与智谋,非同小可。 而他更为震惊的是,林景隆的军事行动,竟然被千里之外的林蒙和太子一语中的。 林蒙自不必说,身为将门之子,自幼便耳濡目染。 然而,太子…… 弘治皇帝突然怒目圆睁,喝道:“林蒙!” “臣在。”林蒙心中暗笑,神态轻松,带着笑意回应:“陛下英明神武,即便远隔千里,也能运筹帷幄……” “少来这套!”弘治皇帝脸色一沉,冷哼一声:“你与太子联手欺君,还敢狡辩?” “啊?”林蒙一愣,心中满是疑惑。欺君?虽然自己确实有过欺君的嫌疑,但这一次,自己真是清白的! 他委屈地辩解道:“臣乃忠厚老实之人,向来以诚信为本,不知陛下听了何人的谣言……”林蒙说着,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萧敬。 萧敬一脸茫然,心中暗自叫苦。他虽对林蒙不满,但林蒙这厮,也没少给自己找麻烦,让东厂蒙羞。如今却被林蒙反咬一口,他心中委屈,却也难以辩驳:“我萧敬岂是那等小人?今日你竟来诬陷我!” “哼,还敢狡辩!时至今日,竟还敢对朕耍心机?”弘治皇帝的脸色如同寒冬腊月的坚冰,锐利的眼神穿透林蒙,再狠狠地落在朱厚照身上,嘴角不由得抽动,似乎在压抑着满腔的愤慨,才缓缓开口。 “你既然洞察了你父皇的棋局,倒也颇有一番见识,朕也知道你这位战神之才,总能一语中的,洞察先机。但你竟然与太子勾肩搭背,将你的高见透露给他,故意让他来朕面前炫耀,好让这太子显得深谋远虑,精通兵法,是也不是?朕深知你们情深似海,日常里总形影不离,这才使得你们联手,意图蒙蔽朕的双眼,太子那小子懂什么?不过是个孩子心性,你却为了捧高他的名声,竟敢大胆妄为,玩起欺君罔上的勾当……” 朱厚照原本还嬉皮笑脸,可随着弘治皇帝的话音落下,他的笑容瞬间凝固,仿佛冻结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 腰酸背痛,却依旧笔耕不辍,对自己的坚持感到心疼不已。 第245章 石破天惊的逆袭 暖阁内,一片沉寂,宛如深潭静水,波澜不惊。 林蒙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穿梭在弘治皇帝和朱厚照之间,此刻的他,对太子殿下,心中充满了理解的波澜。 那夜,西山之下,朱厚照的眼神燃烧着星辰般的激情,对着一幅幅舆图,指点江山,豪情万丈,他的身上,仿佛散发着太阳般耀眼的光芒。 然而,此刻的他,却如同被夜幕吞噬的萤火,黯淡无光。朱厚照啊朱厚照,你究竟欠下了多少世间的债,才换得今生的苦果? 林蒙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同情,若是他身处其中,恐怕也会感到难堪。于是,他语气坚定,字字珠玑。 “臣愿以人格为担保,这确实是太子殿下智慧的结晶,陛下英明神武,洞察秋毫,是否对太子殿下太过严苛?殿下的智慧,非同凡响,为何陛下却视若无睹?” 朱厚照听得泪眼朦胧,嘴角颤抖,眼中闪烁着感激的火花。 “老林,你真是我心头的明灯,这番话,说得正是我心声啊。” 弘治皇帝的面容依旧波澜不惊,只是眼角不经意间掠过的那一抹,似乎是对朱厚照的淡淡不屑。 人比人,气死人。林蒙的这一番话,不仅让弘治皇帝感到心头一震,更让林家父子,一前一后,如两颗璀璨的明星,照亮了朝堂。 林家父子,一个力挽狂澜,成就千古伟业;一个智计百出,预知胜负,林家父子,实乃世间奇才。 而林蒙,竟然要将这等殊荣让予太子,这份情义,令人动容。他巧妙地为太子辩解,一番言辞,既合情又合理。 “唉……”弘治皇帝不禁一声长叹,“生子当如林蒙,此言不虚啊。” 朱厚照眨巴着眼睛,一脸懵懂,似乎还未完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刘健等大臣也坐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心中不禁感慨万分。太子殿下,的确有些过分了,而林蒙,却是真正的栋梁之才。 朱厚照想要辩解,却见弘治皇帝显然已经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因为他觉得,林蒙的话已经给了朱厚照最后的一丝尊严,再继续指责,又有什么意义呢? 反正这个屡教不改的太子,已经是朽木不可雕也。 然而,林蒙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林蒙,一个坚守道德的君子,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侵占本属于他的荣誉? 这样的行为,实在有失君子之风。 在这金碧辉煌的御书房中,随着弘治皇帝缓缓吐出的话语,一股热切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林蒙,你且放胆直言,你父亲,那真乃是大明江山的一根定海神针,若无他挺身而出,这贵州之地,怕是早已沦陷敌手,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弘治皇帝的目光如炬,紧紧锁定在林蒙的脸上,仿佛要将他的内心也看穿。 “你不必犹豫,你的父亲,他的英勇,他的智慧,他的赤胆忠心,早已深入人心。这世间,能有几人如他般,勇闯龙潭虎穴,换得一方安宁?” 林蒙感受到皇帝话语中的分量,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自豪与激动,不禁抬头,与皇帝的目光交会。 “陛下,臣父虽不敢当此赞誉,但若论如何奖赏,臣以为,当以国之大义,民之福祉为重。至于具体赏赐,臣恐难以妄自揣测。” 弘治皇帝听罢,眉宇间露出一丝笑意,那笑容里藏着深深的满意。 “好,林蒙,你这份谦逊,朕甚是喜欢。既是如此,这南和伯的封赏,朕自有分寸。马文升,你且记下,南和伯的功绩,当以国士之礼,重赏不误。” 马文升与刘健等大臣闻言,皆喜形于色,纷纷附和道:“陛下英明,南和伯的功勋,实乃当世之奇。” 在这场朝议中,林蒙仿佛看到了父亲那坚实的背影,心中暗暗发誓,定要不负父望,不负天下。 而弘治皇帝,更是对林蒙刮目相看,心中暗想:“此子不凡,将来必成大器。” 喜报频传,不仅红薯丰收,贵州之役亦传捷报,这一切,都是大明之幸,天下之幸。而在这背后,是林家父子的默默付出,是无数将士的浴血奋战。 弘治皇帝心中感慨万分,他知道,这份荣耀,是属于整个大明,属于每一位为之奋斗的子民。他抬起手,轻轻拂过案上的奏章,仿佛在为这片土地,为这些英雄,献上最崇高的敬意。 在弘治帝的深宫之中,气氛如同凝固的琥珀,静得能听见心跳声。突然,一股暗涌在静谧中涌动,弘治皇帝的沉默如同一座冰山,悄然降临。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最终落在朱厚照的身上。朱厚照心中凉意袭来,仿佛刚刚的胡闹成了他头顶的乌云,而自己却成了那个不慎触怒天威的罪人。 然而,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林蒙的一番话犹如春雷乍响,给朱厚照带来了生的希望。他感激地望向林蒙,眼中热泪盈眶,仿佛找到了久违的知己。 “那么,太子殿下,你可有高见?”弘治皇帝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朱厚照精神一振,感受到林蒙那充满鼓励的眼神,仿佛是一把火,点燃了他心中的希望。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一段激昂的陈词: “父皇,此等封赏,须得追溯太祖高皇帝的旧例。想当年,太祖皇帝的义子沐英,以战功赫赫,被封黔国公,世袭罔替。今日南和伯平定贵州,其功绩与沐英镇守云南相媲美,理当加爵进位。” 他的话语如泉水般潺潺流淌,竟让弘治皇帝有些措手不及。他心中暗自思忖,林蒙莫非事先早已通气,否则太子怎会如此言之凿凿? 弘治皇帝的眉头微微一挑,他原本以为朱厚照只会给出简单的封赏提议,却不想他竟开始滔滔不绝地引经据典。 “继续说!”弘治皇帝沉声命令。 朱厚照心中悲愤交加,却依旧坚定地继续:“然封赏之道,亦非一成不变。兵法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虽贵州平定,但土人心中不服,叛乱之火未熄。加之改土归流之策已露端倪,云贵土司必生异心。” 弘治皇帝的眼神一凛,他开始坐直了身子,全神贯注地聆听。朱厚照继续道:“是以,米鲁虽平,人心未宁。此刻,朝廷唯有借胜威推行改土归流,而贵州内外矛盾重重,汉土之间势同水火。如此,须得有一人镇守贵州,令土人闻风丧胆,却又心生敬畏。” “父皇,此重任非南和伯莫属。他须能安抚土人之心,让他们既恨之入骨,又不敢妄动。此乃当务之急,唯有南和伯能担此重任。” 弘治皇帝连连点头,心中对朱厚照的评价已悄然改变。这一刻,他看到了朱厚照身上的潜力和决心。 刘健等朝臣,甚至连铁骨铮铮的兵部尚书马文升,都仿佛被某段深藏心底的秘密所触动,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沉思。 太子的言语,如同一阵清风,拂过波澜不惊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封赏固然重要,但更关键的,是洞察症结,对症下药。否则,即便眼前的叛乱得以平息,新的风暴或许已在暗流涌动,何时平息,实难预料。 太子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并未急于从封赏入手,而是巧妙地剖析了贵州叛乱平定后的复杂局势。太子啊太子,何时竟展现出如此非凡的洞察力? 在场每个人都开始屏息凝神,期待太子能继续抛出更多惊世骇俗的见解。 ………… 第246章 独镇黔疆,风云再起 暖阁之中,气氛凝重,众人的目光如炬,齐刷刷聚焦在朱厚照的身上。他那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却又藏着几分紧张与期待。 朱厚照心头火起,一股怒气在胸中涌动。 “如今之贵州,谁有能耐驯服这帮桀骜不驯的土着?”他语气沉吟,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厅中一时寂静,无需言语,众人心中已明了答案。 就在这关键时刻,除了林景隆,还有何人能驾驭这片黔疆? 朱厚照见状,目光一闪,朗声而道: “昔年,南和伯挥师平叛,生擒米鲁,扭转战局,以孤军之力,斩杀无数土着,其威名如雷贯耳。在这改土归流的生死关头,唯有南和伯,方能一统黔地,震慑群妖。他若镇守贵州,土人即便心怀不满,也不敢轻易生事。” “那些土司,昔日对米鲁俯首称臣,可见米鲁必有非凡之处。而南和伯能轻易擒之,那些土司又有何德何能,敢轻易挑战天威?” 弘治皇帝点头赞许,眼中对朱厚照的看法有了新的改观。他发现,在这关键时刻,太子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敏锐与远见。 刘健等一众大臣也侧耳倾听,觉得太子之言,与自己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 朱厚照继续激情澎湃地分析: “因此,我以为,封赏不仅是为了激励士气,更是要让天下人知晓,朝廷对忠臣良将的厚爱与信任。而在此之际,封赏还需与贵州的实际情况紧密结合。故而,南和伯功勋卓着,理应被封为平西候……” “平……平西?”林蒙眉头紧锁,似乎觉得这个封号颇有深意。 满殿君臣纷纷侧目,林蒙此举,无疑是横插一杠。 “在西!”弘治皇帝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 刘健颔首附和:“自古东西南北,皆以京师为中心,贵州地处西南,称之为西,亦无不可。” “……” 林蒙心中一惊,想起历史长河中的那位吴三桂,这平西王的封号,似乎暗示着……他不禁有些不安。 然而,朱厚照正说得兴起,父皇和阁老们又如此认真倾听,林蒙的插话,却让他心中微有不快。 “且听本宫一言。” 暖阁内再次陷入寂静,朱厚照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父皇宜封南和伯为平西候,命其镇守黔疆。然贵州边陲之地,土人蠢蠢欲动,欲安此疆,必先改土归流。故而,贵州不宜以巡抚为首,而应效仿太祖平云南之策,设黔国公镇守贵州,兼理军政,如此一来,土人自当敬畏,不敢有非分之想。” 在云雾缭绕的贵州高原上…… 弘治皇帝,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陷入了沉思。 自古以来,朝廷便是以文御武,然而,世事无常,有时亦需变通。比如那远在西南边陲的黔国公府,沐家凭借公爵之位,悄然掌控了云南的军政大权。虽然朝廷仍派官员驻扎,但寻常文官,又岂能与沐氏抗衡?因此,云南的军政实权,几乎尽数落入沐氏之手。 沐氏镇守云南,忠诚如磐石,历次朝廷对西南的征讨,沐家都是冲锋陷阵,英勇无敌。文皇帝征讨安南时,沐氏更是建下赫赫战功。 多年来,云南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这与沐家的守护密不可分。 贵州的现状,与沐家如出一辙,太子殿下的一番言论,既合情又合理,令人心悦诚服。 弘治皇帝不禁望向一旁的朱厚照,挑起眉梢,好奇地询问:“这番见解,是谁的教诲?是林蒙吗?” “……”朱厚照的脸色,如同翻书般,从先前的得意转为尴尬。 林蒙急忙为朱厚照辩解。 “陛下,殿下的才华,十倍于臣,请陛下明察秋毫。” 什么奇奇怪怪的事,都和自己扯上了关系? 林蒙自己也傻了眼,儿子分明是皇帝的骨肉,怎么什么坏事都和自己拉上了关系? 弘治皇帝却是满眼不可置信。 朱厚照这一次聪明反被聪明误,低垂着头,嘟囔着嘴说:“林蒙教导了儿臣一些,当然,儿臣也自有一番领悟。” 他若是直言是自己想通的,恐怕父皇十有八九不会信。 适者生存,适者昌,人应当顺应环境,方能立足于世。 朱厚照显然,正是这一理论的生动写照。 他学会了变通。 弘治皇帝眉宇间泛起笑意:“果然如此啊,能有此等见识,也不负朕对你的厚望。林蒙……” 林蒙无言以对,也懒得再解释:“臣在。” 弘治皇帝目光如炬,凝视着林蒙。 “你教导太子,功不可没。前些日子,你献上红薯,已为大功于朝,朕思来想去,不知如何赏赐,今日却灵光一闪,决定自今而后,你不必再担任东宫伴读,而是升任詹事府的少詹事。” “少……少詹事!” 林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不是武将出身吗?这少詹事,与武将何干?自己又不是科举进士出身? 就连刘健也惊愕不已,挑眉说道:“陛下,林蒙非翰林,若任命其为少詹事,恐怕百官会议论纷纷。” 弘治皇帝负手而立:“此次任命的少詹事,非翰林之少詹事,而是羽林卫驻詹事府的少詹事,负责教授太子骑射之道。” “……” 在遥远的未来,若太子的龙椅终将易主,那两位智者,便将成为太子真正的启蒙者,世人尊称他们为“帝师”。 想想那当朝的吏部尚书王鳌,昔日不过是位詹事,可后来连英明的弘治皇帝,也尊他为师,对他敬若神明。 在大明朝的历史长河中,从未有过武将能跻身少詹事之位,这无疑将掀起一场翻天覆地的争议。 然而,弘治皇帝的决心已定。 林蒙,这位红薯献者,已然俘获了他的心。 太子的学识提升迫在眉睫,但现有的詹事杨廷和与少詹事王华,对太子束手无策。这两位德高望重的儒者,即便在众人敬畏的清流中也无法破解难题,那太子该怎么办呢? 他日后的江山社稷,怎能因为学识的不足而陷入危机? 思来想去,似乎每一次太子妙语连珠,都离不开林蒙的影子。于是,弘治皇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林蒙。 这位献红薯的奇才,对军政有独到的见解,更培养出众多进士,这样的人,怎能不配成为詹事? 主意已定,一切的解释权自然落在弘治皇帝的手中。他说这少詹事是什么,那便是什么。即便他原本不得入东宫教导太子,那又如何? 他将在亲军中设立一个少詹事,其职责相当于上一世的助教,协助杨廷和共同教育太子。 看着刘健等人的眉头紧锁,弘治皇帝深知此事将引起朝中非议,于是他深邃地望了刘健一眼,郑重地说:“刘卿家,朕登基以来,鲜有破坏祖制,唯恐重蹈先帝覆辙,将朝政当作儿戏。先帝曾避朝纳道,授予供奉之职,致使宫中乌烟瘴气。但今番,事关太子,朕身为父亲,岂能不为其寻觅良师?若能令太子有所收获,哪怕是一丝一毫,朕便心满意足。” “老臣……明白了。”刘健望着太子,语气坚定:“事急从权,若有争议,老臣定当尽力调解。” 谢迁虽觉不妥,但见刘健已表态,也就不再多言。 李东阳则对此充满信心。 “这不正是太子殿下林才所提倡的,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因势利导吗?臣赞同,若林蒙能使太子焕然一新,我们这些臣子自当喜不自胜。” 弘治皇帝放下心来,有刘健和李东阳两位重臣稳住朝局,此事便不再有阻力。 他转向朱厚照,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对你严格要求,实则出于对你无尽的关爱。你非同寻常,既是太子的荣光,更是国家的未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支撑多久?这万里江山,是祖宗留下的基业。守护这基业,是你的使命所在。但治理天下,仅仅是守护江山那么简单吗? 这天下百姓,他们的福祉亦系于皇帝一身的荣辱。我自问,倾注了无数心血,却仍难以实现天下太平,我寄希望于你,不求你成为古圣先贤,让四海升平,只愿你早日明理,将来能以仁爱之心治理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这也是我为何对你严苛,不惜千方百计为你筹划未来的根本原因。你姓朱,便应担此家国重任,肩负起这无上的荣耀与责任!” 第247章 才智显,权谋生,尊师重道情 朱厚照,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太子,并非愚钝之辈,实则他脑瓜灵活,聪明绝顶。 然而,他的聪明才智却似乎被巧妙地引向了一个让满朝文武都颇感意外的领域——那片遥远而充满挑战的林海。 每当父皇的教诲如春风化雨般落下,朱厚照总是乖巧地点头:“儿臣谨记。” 但那扬起的眉梢,却如同藏匿的闪电,让林蒙一眼便看穿了太子殿下心中的敷衍。 然而,一纸任命,林蒙竟摇身一变成了少詹事,这不仅让他感到惊喜,更让他意识到自己竟成了太子殿下半个灵魂的引路人。 他是杨廷和的得力助手,又是王华的并肩战友? 弘治皇帝重新落座御案,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又道:“至于南和伯的封赏,朕觉得太子之言颇有道理,便依你所言,兵部速速拟定章程。” 这场大胜,如同一把利剑,斩断了大明眼前的危机。此刻的弘治皇帝,实在不愿再将过多的精力耗费在遥远的贵州。 他沉吟片刻,又道:“原本朕欲将所有叛贼押解至京,但既然将贵州军政重任交予了林卿家,便由他们自行处置。” 弘治皇帝决策已定,目光落在了林蒙身上:“马卿家留下,造船之事,朕有问。” 林蒙与朱厚照便识趣地起身退出了暖阁。 走出御阁,朱厚照长叹一声,仰望苍穹,沉思良久,忽然轻声问道:“老林,你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啥?”林蒙被朱厚照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 朱厚照叹了口气,仿佛在自言自语:“做个南和伯之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林蒙心领神会,沉吟片刻,说道:“太子殿下,陛下与阁老们之所以将您视如稚子,不愿放手让您独当一面,这其中必有深意。” 朱厚照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为何?” 林蒙抬头望向天空,眼中透出几分傲气:“这正是少詹事的责任所在。” 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多年来,他实在是憋屈得够呛,尤其是近两年,日子过得愈发艰难。他伸手戏谑地想要捏捏林蒙的脖子。 林蒙却突然严肃起来,正色道:“殿下,请谨记尊师重道。” 朱厚照,这位与明武宗有着相似性格的太子,虽然平时顽皮,时常被百官训诫,却总能一笑置之。他内心深处明白,这些训诫自有其道理,只是他依旧孩子气十足,不愿轻易认错。 “且听我细细道来。”林蒙正色说道:“殿下,其实您心中一直有自己的想法,您的才华,非同小可,今日您所言,便颇有见地。但陛下为何仍觉得您不够稳重呢?” 朱厚照陷入沉思,眉头紧锁,仿佛一头陷入了知识的迷宫。然而,思绪翻滚了许久,依旧毫无头绪,他终于按捺不住,怒火中烧地吼道:“这究竟是为何故?你倒是快说,别磨蹭!” “殿下啊,您可曾想过,即便是最平凡的羊肉贩子,也知道将肉切得整整齐齐,再裹上荷叶,方能显得雅致。而您,似乎总是不懂得如何巧妙地推销自己。” 朱厚照浓眉紧蹙,疑惑地追问:“推销?这又是什么玄妙之事?” 林蒙绞尽脑汁,解释道:“就好比我们上次卖瓜的情景。” 朱厚照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明明是我亲手种植的东宫瓜果,却要谎称是西山灵地的奇珍异宝?” 林蒙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点头道:“所以,殿下您最需要做的,便是重塑形象,就像我一样,赢得了圣上的青睐。” “你这人真是口是心非!”朱厚照不禁愤愤地反驳,对林蒙的“不厚道”嗤之以鼻。 林蒙对此不屑一顾,说道:“那咱们就聊聊吧,殿下,您是否愿意学习这门技艺?” “当然!”朱厚照毫不犹豫地回应,眼神中充满了决心:“我定要令父皇刮目相看,否则难以安寝!” 林蒙会心一笑,提议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妨趁着中秋佳节,带上您的几位门生,一同前往西山,我带他们读书,您也一同来吧。” 与朱厚照约定之后,林蒙心中暗忖,这位殿下其实……并非传说中那般不堪。可为何,无论是史书上的他,还是眼前的他,总给人一种顽童的印象呢? 归根结底,还是教育出了问题。作为少詹事,林蒙有责任肩负起教育太子的重任。 告别朱厚照后,林蒙知道自己的父亲立下了大功,心情也轻松了许多。闲暇之余,他悠然前往西山。 张信在暖棚中,精心培育着土豆。 一株株嫩芽破土而出,生机盎然。暖棚内温度各异,张信巧妙地运用不同的湿度和温度,记录下不同环境下土豆的生长情况。 他的暖棚是严禁他人随意进入的,因此绝大多数工作都由他一人承担。他背着一个竹篓,里面装满了各种竹片,宛如秦汉时期的未编织竹简。 今日,他似乎格外兴奋,见林蒙走进暖棚,便蹲在一旁,仔细观察着泥土中冒出的嫩叶。 张信抬头,对林蒙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你在笑什么?”林蒙不解地问。 张信眼中笑意盈盈,说道:“我妻子回来了,周王府派人抬着八抬轿子接她回来。” “真是显赫啊。”林蒙带着一丝戏谑的语气评价道。 张信沉思片刻,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舍与自豪:“这便是我不愿跻身官场,不愿披挂战甲的缘由。我更愿在这片沃土间挥洒汗水,看它们茁壮成长,无需沾染尘世的纷扰,却能滋养无数生命。千户,你瞧这些温室里的宝贝,它们在暖棚的呵护下,生长得愈发迅猛,年末之际,我已有预感,丰收的果实将挂满枝头。来年春暖花开,这片土地将迎来更加丰硕的收成,那时,我们将能播种更多,只是这作物的培育,可比红薯繁琐得多,不能随意嫁接藤蔓,必须将其切割成块,静静等待新生命的萌发。它……真的能成为美食吗?” “当然!”林蒙郑重地点头回应:“它不仅美味,更胜红薯一筹,有望成为主食的新宠。” 张信听后,脸上泛起一抹喜悦,对林蒙的信任溢于言表。 他轻嗯一声,似乎陷入了沉思,很快,便将林蒙忘在了脑后,全神贯注地拿出竹简,开始记录着这一片生机勃勃的数据。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突然惊觉,身边早已没了千户的身影,回头一看,暖棚里空无一人,那熟悉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西山,正迎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座座砖瓦房沿着山脚崛起,人声鼎沸,曾经的荒野,如今已踩出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为了防滑,人们在这条条小路上撒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子,就这样,一条条原始的路基,纵横交错,构成了这片土地的脉络。 远望,一片片温室映入眼帘。 玻璃作坊的烟囱冒着滚滚浓烟。 自发形成的聚落初现雏形,一些气派的大宅子也应运而生,如新的学堂、热闹的客栈,如同一颗颗明珠镶嵌在这片土地上。 玻璃与无烟煤的出现,吸引了各地商贾前来大宗采购,无烟煤不再只是供应京师,玻璃的用途也远超暖棚,逐渐成为人们生活中的必需品。 商贾络绎不绝,客栈生意兴隆,附近的酒楼也因此受益,不再是读书人的专属场所。 商人的到来,带来了巨大的便利。他们来自四面八方,甚至有来自江南的客商,听闻京城奇珍异宝,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纷纷前来一探究竟,即便不购买,也会逗留几日。 人们聚在一起,交流着天南地北的趣闻轶事。 这些消息通过客栈的小二,如同一股春风,四处飘散,越传越广。 矿工、匠人与农户不同,他们很少与外乡人交流,庄子里若有外客,那也是难得一见的盛事。然而,在这里,任何话题的传播速度都极快,即便是这些消息,其中掺杂了多少水分,恐怕也只有天知道。 偶尔,一些读书人也会漫步于此,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对那些儒雅的秀才、举人肃然起敬。而渐渐地,也有人开始模仿读书人的风度,摇头晃脑,吟诗作赋。 在他们眼中,若能在对话中巧妙地嵌入几句古风之语,那简直就是面子十足的一大亮点。 学童们如同顽皮的小兽,闻到美食的香味,便会瞬间化为一群欢快的蜜蜂,一拥而上。然而,若是不幸撞上了正巧在此品茗的先生,他们便会吓得嘴巴张大,像是一群受惊的鸟儿,瞬间鸟散。 对于孩童,人们的宠爱总是毫不保留,尤其是在这片土地上,邻里间无需为水争得面红耳赤,也不会因姓氏之别而滋生纠纷。 然而,正是在共同劳作、需要协作的过程中,无论姓氏如何,籍贯何方,他们渐渐开始以兄弟相称,亲如一家。 每当恩公驾临,众人无不远远地肃立,不敢擅自靠近。直至恩公身影远去,他们才小心翼翼地绕过,远远地行个礼。这并非恐惧,而是源自内心的感激之情。 相较于往昔,相较于那些仍在庄子中挣扎的佃农,他们深知今日生活的来之不易,更加懂得去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第248章 大国治理,如烹小鲜,别有一番风味 西山之地,忽如凤凰涅盘,士绅与地主们纷纷驾驭着马车与轿子,如同朝圣般涌至。民以食为天,他们的土地如同黄金宝藏,如何耕种才能收获满满,是他们心中的最大奥秘。 红薯,这一即将在来年春天在各府各县崭露头角的神奇作物,早已让屯田千户所枕戈待旦。一队队心校尉与力士们在精英的指导下,如火如荼地学习红薯的习性,以及种植的精妙技艺。 然而,对于京师周边的大户们来说,他们无需等待红薯在各地试种成功,便能一睹其真容。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纷纷带着几分好奇与试探,来一探红薯的产量,究竟能否果腹,叶子是否也能成为餐桌上的佳肴? 这些谨慎的大户与士绅,如同狡猾的狐狸,总是保持着天然的警觉,他们更坚信眼见为实。于是,西山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然而,在林蒙眼中,这些腰缠万贯的老财与土豪们,却总是一副“抠门”的模样。明明拥有丰饶的土地,可他们在客栈与茶肆中,却显得异常小气。 中秋佳节即将来临,寒风渐起,林蒙心中涌起一丝思绪,便挥毫泼墨,给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写下了一封家书,并附上了红薯的种子。 与此同时,屯田千户所精选了一批精兵强将,率先踏上了前往贵州的征途。自家的事情,自家人来办,肥水自然要流自家田。红薯的推广,便要从这片土地开始。 林蒙心中不禁惋惜,若是能有一系列的经济作物,如玉米、木薯、辣椒、橡胶等,在贵州推广,那更是如虎添翼。尤其是辣椒,云贵高原的湿热气候,恰似瘴气的温床,而辣椒能活血驱寒,这里的土地,无疑是辣椒的乐园。 这几日,朱厚照频繁往返于西山,形迹越来越大胆,竟是以读书为名,频繁出入。林蒙身为少詹事,与他的交往更加亲密,而宫中对此似乎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弘治皇帝对林蒙的信任,可见一斑,只是随行的护卫多了些,朱厚照依旧保持着常服的低调。 然而,詹事府的詹事杨廷和对这一切早已忍无可忍。以往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太子竟敢如此放肆,他心中怒火中烧,终于忍不住,急匆匆地赶往暖阁,直奔内阁首辅大学士刘健的办公室。 刘健近来事务缠身,几乎日理万机,与杨廷和这样的清流大臣截然不同。他埋头于书海,鲜有闲暇。尤其是当下,下西洋的大事更是重中之重,涉及人力、物力、财力,乃至操练人员,最终还需他拍板定案。 杨廷和通报后,步入了值房,而刘健则趁着这短暂的空隙,继续在手中忙碌着票拟的工作。 在古色古香的宫墙之下,杨廷和如同一尊石像般伫立,静默地等待着,他的内心仿佛被无形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然而,刘健仿佛沉浸在书海之中,对林才拜见的喧嚣视而不见,仿佛那只是一阵风,转瞬即逝。 时间仿佛凝固,杨廷和终于按捺不住,发出一声沉闷的咳嗽,像是在提醒着刘健,现实并非梦境。 刘健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从案牍的海洋中抬起,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轻挥着手中的笔,轻松地笑道:“介夫兄,来得正好,请坐,咱们聊聊。” 杨廷和却如同战士般挺立,语气严肃得如同面对战鼓:“刘公,危机四伏之际,您还有心谈笑风生?” “……” 杨廷和的焦虑在刘健眼中不过是朝臣们惯用的伎俩,将小事化大,危言耸听,他早已习以为常。 刘健淡淡一笑,似乎在说:“我等清流翰林,总是喜欢大题小做,不过,老夫自有分寸。” “太子殿下,沉迷玩乐,不思进取,刘公,储君之位非同小可,关乎天下百姓的福祉,岂能等闲视之?”杨廷和紧盯着刘健,语气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詹事府名存实亡,陛下竟然让武将担任少詹事,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令人忧虑不已……” “此事,我会关注的。”刘健平静地回应,心中却暗自忧虑,毕竟,太子的事情不容忽视。 刘健的忙碌和担忧,杨廷和都看在眼里,但他心中对林蒙在西山设立书院,讲授新学的担忧更甚,他严肃地继续道:“这新学,恐怕会误导太子……” “新学?”刘健的眉头微皱,对于新学,朝中确实有些微词,但朝廷对八股取士的坚持,使得这些杂音难以掀起波澜。 杨廷和见刘健沉思,继续道:“这等妖言惑众,若误了太子,后果不堪设想……” 刘健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知道了。” 杨廷和不甘心地还想再说,但刘健已经微笑着打断了他:“你先去吧,我会留意此事。” 杨廷和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虽有万般不甘,却也明白,自己还不足以与刘健抗衡。他向刘健一揖到地,带着几分怨气和无奈离去。 刘健看着空荡荡的值房,心中充满了沉思。其实,杨廷和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 在那暗潮涌动的朝堂之上,他沉默不语,并非因为胆怯,而是在深思熟虑。一旦他的话语随风飘散,落在百官耳中,便会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炸裂出刘公对林蒙的嫌隙,或是揭露林蒙的阴谋诡计,让太子误入歧途的传言。 届时,朝堂将掀起狂风巨浪,影响之深,难以估量。首先,都察院那些热血沸腾的御史们,定会掀起一场弹劾风暴,将内阁淹没在无尽的奏疏之中。 他紧闭双眼,沉思良久,终于开口:“来人,请吴世忠。” 吴世忠,弘治三年二甲进士,江西之子,兵部给事中。他初入兵部,便面对两京及山东、河南、浙江的饥荒,敢于直言赈济弊端,条陈兴修水利、恢复官仓之策,其言辞之犀利,条理之清晰,令朝廷为之动容。 刘健对他青睐有加,虽其科举成绩不甚理想,却能在年幼之时洞察时弊,可见其非同凡响。今吴世忠已在礼部担任给事中。 一番品茗之后,吴世忠匆匆而至,向刘健行了一礼:“刘公……” 他是一位面容慈祥、令人心生敬意的人物。在弘治朝,忠厚之德尤为珍贵,正如欧阳志,深得皇帝与刘健的赏识。 刘健直言:“你去西山一趟。” 吴世忠一听,立刻心领神会:“西山之事,下官有所耳闻,下官明白了。” 刘健微笑道:“你便以便服行事,不可多言,只需暗中观察,将结果直接报于我,切莫声张。” 吴世忠恭敬点头:“下官遵命。” 吴世忠离去后,刘健心中仍有些忐忑。杨廷和所言非虚,太子之命运,关乎社稷安危,此事不容小觑。他正欲落笔拟票,却见值房内一片寂静。 他想喝口热茶,却不料茶已凉透,便唤道:“来人,快端热茶。” 然而,片刻之后,仍无动静,他不禁有些恼火,不经意间抬头,却见弘治皇帝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背着手,默默注视着他。 刘健连忙起身欲行礼,却被皇帝轻轻拍了拍肩膀:“卿家辛苦,不必多礼。朕只是随便来看看。这份拟票,可是顺天府请求推广红薯之事?” “是也。”刘健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顺天府的急切之心,意图让屯田千户所迅速铺开,但老臣却深知,大事须得细水长流。屯田千户所言之有理,推广红薯,岂能急于一时?须得如绣花般细致,先在各州府播下试验之田的种子,细细观察红薯在不同水土、气候下的生长奇迹,待得一切成熟,方才逐步推广,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嗯。”弘治皇帝轻抚胡须,笑容满面:“治理天下,就如同烹煮小鲜,微妙至极。没想到,推广红薯这件小事,竟然与治国之道异曲同工。” 刘健亦悠然一笑:“非是老臣深知陛下,而是深知杨廷和与林才这两位能臣。他们此番来访,定是对老臣有所不满,或许是要向陛下告状呢。” “……” 弘治皇帝凝视着刘健,失笑之余,不禁感慨:“还是刘卿家最懂朕的心。” 刘健微笑着轻轻摇头:“非也非也,老臣只是深知朝堂之深,一点小小的波折,若处理不当,便能演变成翻天覆地的巨变,陛下此行,莫非是为太子殿下而来?” 第249章 青春激荡,皇权深思 当刘健的话语落下,弘治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宽容的笑意。他缓缓落座,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刘健,缓缓道来:“卿家之言,朕心有所感。杨詹事虽口出怨言,但身为詹事府之长,他对太子监管不力,心中有所不满,亦是人之常情。” “太子身为储君,肩负大明江山之重,他的性情如此,自是无法强求。若詹事府束手无策,朕便欲派遣林蒙这位少詹事一试锋芒。既已委以重任,便当信任不疑,无需多虑。” 弘治皇帝轻抚胡须,不禁轻笑道:“然而,林蒙这小子,行事却略显轻率,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他带着门生前往西山研究新学,竟不知此乃朝廷之大忌。固然他有功于国,朕自当庇护,但怕是杨廷和等人会借此大做文章。” 刘健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是啊,年轻人自以为独树一帜,便敢挑战古训,待到头来碰壁,方知世道艰辛。” 弘治皇帝微笑着继续道:“朕这番心思,恰似朕当年对太子和林蒙的误解……朕一生恪守祖训,遵循师傅教诲,修身治国,实难理解他们的心思。或许正因为此,朕总觉得少年人心思不定,心中不禁有所挂念。毕竟,朕的一生,走得太过稳妥,难以想象他们的世界。朕为何要对他们求全责备呢?” 略作停顿,弘治皇帝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柔情,面向刘健道:“近日陪太皇太后闲聊,忆及往昔,林蒙也有所感慨,引发了我诸多思索。” 面对刘健,弘治皇帝脸上露出难得的轻松笑容,在他身边,能畅谈私心私语的,唯有刘健一人。 刘健也微笑回应:“老臣年轻时,也曾有过一段叛逆期……” 弘治皇帝不禁惊讶地望着刘健,在他心中,刘健一直是那个稳重如山的形象…… 刘健接着道:“说起这些往事,倒是颇为有趣。老臣那时,曾立志……” “立志?”弘治皇帝疑惑地挑眉,面上满是好奇。 “立志撰写……” “话本?”弘治皇帝疑惑之色更浓,面上满是疑惑。 “正是。‘西厢记’,陛下可曾耳闻?”刘健问道。 弘治皇帝皱起眉头,一脸困惑:“西厢记?那是什么?” 在昏暗的宫殿深处,刘健的眉头紧锁,仿佛连沟通的丝线都已被无情地割断。他无奈地转过身,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低沉地说道:“陛下,臣已派遣礼部给事中吴世忠前往西山探秘,看这林蒙究竟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然而,弘治皇帝的内心依旧如一潭深水,波涛不兴。他对那所谓的《西厢记》依旧一头雾水。自幼在仁寿宫中长大的他,所接触的不过是儒家经典和道家秘籍。到了詹事府,身边都是如王鳌般的名儒,耳畔充斥的皆是古卷黄册的诵声。登基为帝后,接触的更是浩如烟海的诏书和奏折。当然,没有人敢将闲书摆在他的案头,更别提那些自诩为正人君子的朝臣,他们无一不在太子或皇帝面前展现自己的道貌岸然,言必称“子曰”。 刘健适时地转换了话题,弘治皇帝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淡淡地说:“这便好。” 话音未落,君臣间的对话自然而然地飘向了红薯和下西洋的话题。 次日的清晨,弘治皇帝照常在暖阁召见了几位阁老。众人刚刚落座,弘治皇帝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刘健,问:“刘卿家,那吴世忠,可已自西山归来?” 刘健一拍脑门,苦笑着自嘲:“陛下,这事儿,老臣险些给忘了。”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他外表冷漠,内心却如火炉般热情。虽然表面上看似不关心此事,但内心深处,对这一切还是有所挂念。 “既然如此,就一并询问吧,传吴世忠。”弘治皇帝吩咐道。 漫长的等待之后,吴世忠终于到来。他的模样让人惊讶,精神萎靡不振,那本该属于青年的朝气在他的身上荡然无存。但他还是强打精神,恭敬地行礼:“臣,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皱眉,略显不悦。他不喜欢这种精神不振、却又冒失的年轻人,更偏爱欧阳志那样稳重、精神焕发的样子。 刘健似乎察觉到了皇帝的不悦,立刻站出来为吴世忠辩护:“吴世忠,你这是怎么了?一夜未睡,是何缘故?” 吴世忠恍然大悟,抬头看着冷峻的天子,再看看刘健、谢迁和李东阳,他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臣,一宿未睡,是在思考。” “思考什么?”弘治皇帝惊讶地问道。 “错了。”吴世忠苦笑着摇了摇头。 “错了?”众人面面相觑,这家伙,是不是疯了?怎么前言不搭后语? 刘健气得吹胡子瞪眼,赶紧提醒吴世忠这是在御前,切莫失了礼数,毁了前程。 “错了什么?”吴世忠问道。 “都错了,哎……”吴世忠语气中带着一丝信仰崩塌的颓然,幽幽地说:“如这‘存天理,灭人欲’,便是大错特错。何为天理?何为人欲?人欲者,情也。就如孝顺父母,人孝顺父母,固然要压制自己的本心,但若仅仅因为天理说该孝顺父母,便盲目遵从,那岂不是舍本逐末?” “这简直是天大的荒谬!孝顺父母,源自与生俱来的情感纽带,这样的温情,怎能轻易割舍?人生来便携带情感之花,若强行压制内心的欲望,岂非本末倒置?朱夫子此言,分明是对圣人形象的曲解,圣人的真容,岂容后人妄加揣测,妄自附会,这无疑是走向了歧途!” “……” 弘治皇帝错愕地盯着吴世忠,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刘健也感到一阵晕眩,心中不禁疑惑:往日沉稳的吴世忠,今何在? 此刻,吴世忠长叹一声,缓缓道:“数十年的学识,竟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之书,寻求的是良知之所在;有了良知,便当顺应本心,追求真我,而非刻意压抑内心的渴望。人若无欲无求,固然不失为君子,但与草木又有何异?” “现今的圣贤之书,愈发晦涩难懂,我数十年的研读,依旧如坠云雾,不明其‘道’。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追寻‘道’的真相,却发现‘道’的奥秘,不过在于良知二字,正如《论语》所载,简单至极,却又明明白白……” “够了!”刘健忍不住对吴世忠喝止。 他之所以如此,是担心吴世忠在皇帝面前失控,误了自己的前程。 然而,吴世忠却泪流满面,眼眶通红,泪水滑落,令人心疼。 “这般的苦涩啊。”他感慨道,“二十年的勤学苦读,每日手不释卷,我期望在卷帙浩繁的典籍中,探寻圣人之心,却越陷越深,反而越发迷茫。今日,我终于领悟,自己多年追寻的答案,其实早在启蒙时,就已经掌握。今日方悟,恍若隔世……” 一旁的萧敬欲唤来禁卫,将这位狂放不羁的礼部给事中驱逐出去。 但弘治皇帝轻轻一挥手,萧敬只能无奈地退后一步。 “你到底在说什么,‘大道至简’?”李东阳皱眉,心中充满了疑惑。 “谢迁,你竟敢质疑朱夫子的教诲?朱夫子乃圣人,你如何敢公然抨击?”谢迁性情直率,再也无法忍受,不顾刘健的面子,大声斥责吴世忠。 “你身为进士,官场历练数载,刘公如此器重你,你却在此胡言乱语!”谢迁气愤地指责。 “朱夫子门下?”吴世忠心中一震,那五个字仿佛一把锋利的剑,直刺他的心扉。 在吴世忠那颤抖的嘴唇间,仿佛隐藏着千钧之力,他的脸色如同深秋的枫叶,一片青紫,那双曾经锐利的眸子此刻却满是痛苦的光芒。 就在这一刻,他猛地抬起了头,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那股源自内心的勇气,如同狂风中的火焰,燃烧得炽热而猛烈,让他直面了那高高在上的内阁大学士谢迁,语气坚定而有力:“即便是错了,也要告诉您——” 谢迁刚欲张口,却见吴世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在下虽不敢自称林夫子门下高徒,但至少,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走狗。” “林……林夫子?”谢迁的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仿佛在质问这世上有无如此人物。 吴世忠却像是未闻,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敬仰:“下官蒙王先生真传,而王先生,又得林夫子之教诲。林学之深,浩如烟海,下官虽不才,却也心生敬服!” 这一刻,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不卑不亢的吴世忠身上,他的话语,如同春雷一般,唤醒了沉睡的激情。 第250章 西山风云突变 “……” “什么?” 弘治皇帝的眉宇间瞬间涌起惊涛骇浪,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眸。 吴世忠,这位素来以稳健着称的礼部给事中,竟然在朝堂之上,搅动了如此惊天的风云! 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惊天秘密? 刘健心中长叹,不禁为自己的鲁莽而懊悔。吴世忠,虽只是朝中一介小官,但刘健深知,此人心怀壮志,正直不阿,实乃国家栋梁之才。 然而,今日面见圣上,竟演出了一场让人瞠目结舌的闹剧。 大明律例虽未明令禁止读书人钻研何种学问,但朝廷早已钦定,程朱理学为科举考试之独尊教条。 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简而言之,即便你的八股文写得再华丽,若要跻身仕途,就必须遵循朱夫子的思想轨迹,任何一丁点的新意和创新都是禁忌。 因此,尽管大明中后期涌现出诸多学派,如洛学、浙学等,但它们大多局限于地域,无法撼动理学的正统地位。 对于读书人来说,追求功名无疑是头等大事。自南宋理学大兴,尤其是胡人南侵之际,原本崇尚豪放的儒学逐渐演变为保守之学。 汉代的儒生敢于佩剑争锋,西汉初期黄老之学盛行,儒家一度受压,但当时的黄老学说倡导无为而治,反对对外战争,儒生们却积极支持与匈奴的战争,公羊学派更是以“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口号彰显其扩张理念。 然而,他们口中的道理往往先以武力开道,再谈和平。班超出使西域,威震四方,正是儒生中以公羊儒学自居的典范。 当然,这样的暴力行为并非正当。 但到了南宋,王室偏安,理学兴盛,与其说是朱熹等人重塑了儒家,不如说是当时的社会环境迫使儒家趋于保守。 而大明,虽然社会风貌与南宋迥异,但一些读书人心中却悄然生出了对理学的质疑。 书中的道理,为何与现实世界相去甚远?为何自己步入仕途后,那些道理变得毫无用处?为何“存天理,灭人欲”的教诲,在市井之中却见不到一丝光亮,人欲横流,世态炎凉? 为何数百年来,理学虽盛,天下却未见太平,反有衰败之兆? “格物致知”,格物又如何才能致知?这一切的谜团,如同西山的迷雾,笼罩在吴世忠的心头,也笼罩在朝堂之上。 在礼部深处,他直面那堆积如山、浩如烟海的文卷,凝视着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心中愈发迷雾重重,如同陷入了一片深邃的迷宫,出路何在,他竟无法寻得。 谁能想到,那趟西山的行旅,竟如一道惊雷,将他震得魂飞魄散。 原来,他博览群书,却依旧摸不透这世间的真谛。 即便他身为进士,手握千卷,却在这无尽的学识海洋中,找不到指引前行的灯塔,找不到开启真理之门的钥匙,那么,其他人呢? 这无数书生,难道读的尽是废纸?除了那些千篇一律的八股,数十载寒窗苦读,究竟有何价值? 在西山,他恍若隔世,眼前一亮。那时的王守仁尚未成气候,但继承恩师衣钵的林向,却让吴世忠顿悟,如梦初醒。 原来,这一切的谜团,竟是如此简单。 今日,他在皇帝陛下面前的失态,不过是内心深处本能的抗拒。 数十年的程朱之学,原来是一场愚弄,今日有了林向的点拨,他方才醒悟,开始矫枉过正。 这不就是历史上清末那些腐儒们吗?当他们睁开眼看到世界的真相,那些远渡重洋的留洋学子们,才发现世界早已翻天覆地,于是对儒家文化产生了无尽的怨念,甚至有人愤世嫉俗,痛斥中华文化无用,要全盘西化,甚至用罗马字母取代汉字,以示决绝。 但这未必是他们疯了,而是因为平生所学,竟全然无用,在德先生和赛先生面前,八股文显得如此不堪一击,于是产生了强烈的逆反心理,这是矫枉过正。 吴世忠,正是如此。西山所学,犹如他手中利剑,即便剑法尚有缺陷,他却恨不得将它直刺朱夫子心脏,一了百了! 弘治皇帝看着吴世忠,既感哭笑不得,又难以理解他的心情。 刘健痛心疾首地喝道:“退下!” 吴世忠神情恍惚,他明白自己犯了错。 他向刘健投去歉意的一瞥,却并未因自己的言行感到羞耻。 他坚信,即便身为臣子,他也有责任说出心中所想。 他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暖阁中一时寂静无声。 弘治皇帝皱眉沉思,困惑地道:“这个吴世忠,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无人应答,因为吴世忠的话,不过是一些断章取义,宛如疯言疯语。 弘治皇帝长叹一声:“朕糊涂了。”摇头不已,眼中满是疑惑。 然而,吴世忠的“胡闹”,却让刘健心中掀起了波澜。 在这静谧的林荫深处,心中涌动的忧虑如同一条蜿蜒的小溪,潺潺流淌。毕竟,吴世忠这颗新星能在刘健眼中熠熠生辉,实属难得。若是他一时冲动,误入歧途,那便是对他一生的辜负,实乃令人扼腕叹息。 而在这另一端,太子殿下,那日日奔往西山的身影,又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那么,那片神秘的西山,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中秋佳节已悄然而至。 朝廷的官员们如同往常般迎来了沐休,而刘健,这位内阁首辅,难得地享受着片刻的清闲。 他深思熟虑,终于下定决心,亲自踏足西山,一探究竟。他渴望揭开这片土地的神秘面纱,一窥其间的奥秘。 身为内阁首辅,刘健的出行自然非同小可,但他不愿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于是他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刘杰。 刘杰,刘健唯一的幸存之子,虽未能在学业上有所建树,却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在家中潜心苦读,以秀才的身份过着平静的生活。虽然这“读书”之说是对外界的一种掩饰,实则他已年届四十,书读了大半辈子。 刘健让刘杰负责一切安排,只带着几个轿夫,一名随员,以及刘杰本人,一行人匆匆出城,直奔西山而去。 西山已逐渐发展成一个微型小镇,虽是中秋佳节,人们却依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许多读书人汇聚于此,多达六七十人,其中不乏在职的进士、举人和众多秀才。 这些读书人有的为听王守仁的教诲而激动不已,有的则因王守仁对朱夫子的抨击而愤愤不平。今日正值沐休,听闻王先生不必当值,故而一大早便有许多人翘首以盼。 刘健,这位高高在上的内阁首辅,身份尊贵,却鲜有人识得。他身着朴素的儒衫,若非仔细观察,几乎无人能察觉他的存在。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刘健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忍不住对身边的刘杰说:“真没想到,数年前我为了清查皇庒丈量之事来到这里,那时这里不过是荒芜之地,谁曾想,如今竟成了京郊的江南。” 他正准备走进人群一探究竟,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因为在那不远处,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那竟然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今天居然也来到了西山…… 刘健没有再向前靠近,心中不禁叹息,太子殿下频繁光顾此地,确实有失尊贵。 然而,朱厚照却精神焕发,一身书生打扮,穿梭在人群中,外围则是他乔装打扮的侍卫,警惕地守护着他的安全。 有读书人见朱厚照年轻,便好奇地问道:“兄台,敢问贵姓大名?” 读书人嘛,最爱交流。 “本……我叫朱寿。”朱厚照微笑回应,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朱寿?这名字听起来倒是有些古风,却似乎从未在江湖上听闻其名…… “哦,原来是朱贤弟啊,失礼了,失礼了。” 朱厚照这一礼行得越发熟练,他朝着那位满腹诗书的读书人热情地一拱手,脸上洋溢着谦逊的笑容:“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话音未落,两人便开始了热烈的寒暄。朱厚照开始娓娓道来,他讲述着自己的身世传奇,从家中的藏书阁到父亲的严厉教诲,再到自己历经千辛万苦终成秀才的辉煌历程,每一个细节都讲述得如数家珍。 他似乎沉浸在自得的喜悦中,那双眼睛里闪烁着自豪的光芒。每当他的故事激起这些书生们的共鸣,他便会心满意足地偷偷乐上几分,那份愉悦仿佛能感染整个书房。 “朱贤弟,不知在院试之时,您是如何驾驭那五经的奥秘?” “咦!”朱厚照顿时愣住了,那“治经典”三字如同晴天霹雳,让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所谓治经典,便是那五经之学,不知朱贤弟心仪哪一部经典……” “……”朱厚照心中暗自咆哮,这科举之路果然步步惊心,竟有这样繁琐的考究,什么叫做“治五经”?这不是在考验学问,分明是在考验人的耐心和智慧! 第251章 独领风骚的帝王之路 在朱厚照的耳畔,那被他所戏谑的“狗娘养的”科举制度,竟是他几位先祖亲手铺就的帝路基石。然而,这位年轻的皇帝似乎全然未觉,仍是一脸的迷茫。 面对朱厚照的呆滞,周围的读书人们纷纷对他投去了不屑的目光,仿佛他不过是个招摇过市的江湖骗子。 朱厚照却并未因此感到气馁,反而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他心中暗忖:你们这些酸腐的读书人,等我日后登基,定要让你们治九十九经,那时你们哭都来不及! 朱厚照虽是皇族之尊,却在这所学堂里,不止一次地品味过夜课的韵味。王守仁、唐寅、徐经,这三位先生各有千秋,给他的学习生活带来了无尽的乐趣。 尤其是王守仁的课,那简直就是一场思想的盛宴。每当王夫子驾临,学堂便变成了辩论的战场,唇枪舌剑,火花四溅。那些自称“林门走狗”的拥趸们,也纷纷加入战团,激情澎湃地扞卫着自己的信仰。 朱厚照站在一旁,看得如痴如醉,心中暗暗为这些“好斗公鸡”们擂鼓助威,他骨子里就是那股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冲动。 唐寅的课则显得有些沉闷,诗与画,辞与赋,尽是美好,却少了些生机,让人昏昏欲睡。 而徐经的天文地理课,却是朱厚照的心头好。他总是带着好奇与期待,静静地坐在后头,聆听徐经那风趣的讲述。 徐经不仅学问渊博,更懂得如何将枯燥的知识变得生动有趣。他讲述的南宋风土人情、海外诸国习俗、四川大川的险峻,无不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朱厚照更是从中受益匪浅,他开始恍然大悟:原来那些古人之所以能在险峻之地以少胜多,竟是地形之威!若非徐经的细致讲解,他恐怕至今也只能在兵书中草草带过,心中却留下了许多未解之谜。 更让朱厚照欣喜的是,他终于从徐经的课中找到了自己输掉赌局的症结所在。这场学习之旅,不仅丰富了他的知识,更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在迷雾重重的古老传说中,米鲁的神秘藏身之地,众人曾误入歧途,认为是龙泉寨的深林,却不知老林深谙地理,一语道破真谛——石涧寨才是藏匿之地。米鲁的行踪,如同被隐秘的地理之脉所引领,而那舆图上的地势,不过是冰山一角。 朱厚照皇子闻言,如获至宝,勤快地踏上寻踪之旅,因为他深信,林蒙的指引,能让他赢得父皇的全新认可。 然而,现实却似乎并没有他所期待的那般改观…… 但不必担忧,且听老林一席话,若他有所隐瞒,本宫定要抓他门生,让他们尝尝板子之苦。 就在这紧张气氛中,一声轻唤打破宁静:“王先生到……” 只见王守仁率众而至,唐寅、徐经等亦步其后,他们环顾四周,见恩师尚在梦乡,不敢打扰。 欧阳志三人,诚实可靠,翰林院中虽备受瞩目,沐休之际,还要忙于整理典籍。 他们的到来,立刻吸引了众多读书人的目光。 王守仁微笑颔首,这一幕,即便是对手,也难免要寒暄一番,相互作揖,以示尊重。 刘健远远观察,眉宇间透着深思…… 一个年轻的翰林编修,竟能如此风头无两……这让他不禁想起了昨日的吴世忠! 想到吴世忠,刘健眉头微蹙,他决定要好好探究王守仁的奥秘。 至于太子殿下…… 一见到太子殿下兴高采烈地迎上前去,刘健便忧心忡忡,他低声对刘杰说:“太子殿下……似乎沉迷于非正途之学。” 刘杰沉默良久,终于开口:“父亲,您为何如此说?” 刘健叹了口气:“太子若是研习四书,便昏昏欲睡;若是经典,便面露不悦;若让他专心致志读书,便愁眉苦脸。如今他如此欢愉,难道是正经学问能让他如此开心吗?” “……”刘杰无言以对,只能道:“父亲,是否该上前一探究竟?” 刘健轻轻摇头:“且在此处静静观察。” 此地靠近茶楼,设有几个茶桌,供人闲坐品茗,远离喧嚣,恰是品茗谈天的佳处。 刘健唤人上茶,轻轻啜饮。 刘杰道:“听说此地的薯干特产非凡,父亲是否想一尝?” 刘健微笑:“凡与薯沾边之物,总能勾起我的好奇心,去叫人取来吧。” 另一边,众人本以为王守仁一到,便是学问的较量。 然而,王守仁却出人意料地说:“今日得沐休,无需夜课,不如趁此机会,来几堂别开生面的课程。” 读书人们面面相觑。 那些原本打算搅局的人,更是满腹牢骚。 毕竟,他们准备好的讥讽林学的辞藻,现在却无用武之地。 随着王守仁的一招眼色,徐经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滋味。自从这位师弟横空出世,他的地位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落千丈。更让他咬牙切齿的是,恩师居然对他不屑一顾,将他贬去教授天文地理,这不是明摆着说他的学问不够格吗? 然而,师命难违,徐经只能默默忍受。 至于那位师弟,王守仁,他可是个神秘的人物。不仅性子古怪,身怀绝技,连恩师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徐经暗暗思忖,这位王师弟岂会傻到自寻死路? 就在此时,徐经突然下令,给每位读书人分发了一柄锄头。朱厚照握着锄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握住了刀剑。 王守仁高声宣布:“前些日子夜课,想必大家都听到了,我常言同理之心,若无同理之心,大道再简单,亦不过是背离了读书的初衷。圣人求仁政,仁政即良知,但仅有良知还不够,因此,跟我来。” 话音刚落,王守仁率先走向前方,不久便带领着一群兴奋的读书人来到了一片荒芜的土地。 只见这里,一群庄户正在辛勤开垦,汗流浃背。王守仁默默拿起锄头,与庄户们一同劳作。 “这……这是何意?我们是来求学的,为何要做这等粗活?”许多人疑惑不解。 那来找茬的人更是抱怨连连。 然而,王守仁对此毫不在意,他独自一人默默地开垦着土地,动作娴熟,显然对此颇有心得。 一个读书人终于忍不住,走上土地,说道:“既然先生都动手了,学生也来试试。” 在他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农垦的行列。 虽然还不明白王守仁的用意,但朱厚照觉得这有趣,也跟着加入。 他想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弓马功夫,举锄头狠狠砸入土地,却没想到双臂发麻,头脑发昏。 “厉害啊,这垦荒的学问,竟比弓马还深奥。”朱厚照感叹不已。 他学乖了,开始收力,深呼吸,慢慢掌握节奏。 其他读书人虽然觉得吃力,但看到王守仁的表率作用,也纷纷加入。 经过一番努力,大家已是气喘吁吁。王守仁直起身子,说道:“马上要出太阳了,去取斗笠来,别让大家晒伤了。” 在遥远的乡野之间,那些朴实的农户们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目光中透着戏谑,打量着这些举止滑稽的读书人,他们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了温馨的笑容。 瞧他们,头上戴着古怪的斗笠,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条滑稽的汗巾,那模样简直是一幅乡村版的“知识分子下乡图”。可不是吗,这可不是因为炎炎夏日里热得难受,而是辛勤耕作的汗水如瀑布般从额头倾泻而下,不时常擦拭一番,真让人浑身不自在。 朱厚照虽然体魄强健,但很快,他那年轻的胸膛也喘起了粗气,每一步都显得沉重而吃力。 与此同时,刘健已步履沉重地缓缓走向远方,他没有急于靠近,只是远远地观察着这一群在田间挥汗如雨的读书人,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震撼。 他们……难道是在耕田? “父亲……父亲……”刘杰气喘吁吁地追上了他的脚步。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父亲的面容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第252章 泰山压顶不改从容之态 刘健的心海,掀起了层层波澜。 他不禁暗自思忖,这……简直是斯文扫地。 历来,文人墨客涉足田间……这可是亘古未有的奇观。即便是朝廷的文臣去劝农,似乎也还说得过去。毕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世人眼中,耕田之事,实在是不登大雅之堂。 那儒雅的儒衫,宽大的袍袖,何其飘逸,本应属于那些远离劳作的文人。然而,这些挥汗如雨的耕者,却发现这宽大的袖摆成了他们的累赘,每一次挥锄,袖摆便狼狈地拖曳在地,沾满了泥土,显得格外狼狈。 那飘逸的长裙摆,更是让他们在劳作中显得滑稽可笑。 “父亲,他们竟然在耕田?”刘杰眉头紧锁,难以置信。 “是啊,他们正在辛勤劳作!”刘健语气坚定地回应。 “这真是斯文扫地啊。”刘杰不禁感叹,这话恰如刘健心中的第一个念头。 然而,他选择了沉默,因为他知道,尽管这确实有损斯文,但目睹王守仁一丝不苟的耕作,以及众人的辛勤身影,连太子殿下也全情投入,仿佛在较劲一般,刘健不禁感叹:斯文又能如何? 他凝视着那群奋力挥舞锄头的文人,许久,终于开口:“刘杰……” “父亲,有何吩咐?” “你也去体验一番。”刘健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父亲……” 刘健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但态度坚定:“太子去了,翰林去了,进士去了,举人也去了,你作为秀才,有何不可?” “太子……” 刘健见状,改口道:“去吧。” 刘杰无奈,只能怏怏地踏上了这片热土。 不久,所有人累得如同散了架,不到半个时辰,便汗流浃背,仿佛穿越了地狱,面色苍白,四肢无力,甚至有人支撑不住,干脆坐在田埂上,用汗巾擦拭着额头上的热汗。 朱厚照万万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挥锄动作,竟然如此艰难,比他当初学骑射还要痛苦。但他咬紧牙关,不甘示弱,誓要证明自己。 而那些坚持的读书人,也是因为前方王守仁那沉稳的背影,他一步一个脚印,毫不慌张地翻动着土地。 远处的村民见状,心生怜悯,有人跑过来劝道:“你们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何必受这份苦?我们……” 王守仁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计,回望一眼,神态自若,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劳作。 众人上前,他却只说了两个字:“继续。” 继……继续……在这片土地上,斯文不再是束缚,而是融入了汗水与泥土,共同谱写着新的篇章。 在金色的阳光下,劳作的农民们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挣扎的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的人已经力不从心,想要放弃,但尊严让他们咬紧牙关,继续挥舞着锄头,与土地搏斗。 时间仿佛在汗水中流淌,一个时辰过去了,庄户人家送来了热腾腾的茶水与香喷喷的蒸饼。贵族们每日享受着山珍海味,而这些农民,他们的日常却只有两餐,早餐?不,早餐就是他们的早餐,只有吃饱喝足,才能迎接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正午时分,他们无法回家生火做饭,于是便像贵族们享用早餐一样,由家人送来冷茶和蒸饼,勉强填饱肚子,直到夜幕降临。 当蒸饼和茶水送来,一群饥饿的读书人如狼似虎般涌了上去。平时不起眼的蒸饼,如今却成了香饽饽。 “饿极了!” 朱厚照一边啃着蒸饼,一边龇牙咧嘴地钻进人群,也抢到了一个。突然,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仿佛蒸饼中蕴藏着某种魔力,让他忘记了疲惫。 “这蒸饼,为何以前从未觉得如此美味?” 东宫的厨子们,你们真的该好好反省了! 而王守仁,依旧保持着他的从容不迫,坐在田埂上,慢悠悠地吃完了蒸饼,然后拿起汗巾擦拭着额头,将斗笠轻轻放下。接着,他从怀中神奇般地取出了一部书。 “没错……” 此时此刻,尽管大家又累又饿,但没有人有心思去争论什么程朱理学,什么格物致知,什么大道至简。然而,王守仁却拿出了一部书,大声朗读起来:“举善而教不能,则劝也。言君能举用善人,置之禄位,教诲不能之人,使之才能,如此则民相劝勉为善也,农者,百业之本也,农兴,则百业兴,农衰,则兴乱之世,不久矣……” “……” 刘健远远地听着王守仁的朗读,这篇文章,他竟……有些熟悉。 猛地,他想了起来,此文乃前年淮北遭灾时,他亲自抓过的一部淮北劝农书。刘健甚至还记得,这篇文章是他命翰林撰写,三个内阁大学士亲自过目修订,然后上呈陛下,陛下点头首肯的文章。 难怪……这么的耳熟…… 不错,耕作之后,拿出劝农书来读,这法子真是别出心裁。 不对,这是寓教于乐吗?分明是寓教于苦! 只有林蒙,才会有这么多鬼主意,想来……这定是林蒙的鬼主意吧。 刘健不禁微微一笑,他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了一些,却又怕被人发现,小心翼翼地压了压头上的纶巾帽子。 寻常的读书人,也没人去搭理他,只以为是哪位年迈的长者不愿跟着王先生一起下地,所以在旁观摩。 在晴朗的午后,王守仁挥洒自如地朗读了这篇洋洋万言的文章,饮尽一口沁人心脾的冷茶,忽然目光如炬,掷地有声地发问:“诸位,这究竟是一篇怎样的佳作?” 四周陷入一片沉寂,无人应声。 “这篇文字,宛如银河落九天,出自翰林之手,流传于淮北沃土。其中蕴含着朝廷对农耕的深切关怀,字里行间透露着劝农兴农的苦心孤诣,真乃不可多得的文章珍品。” 王守仁微笑着,然而他的微笑中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面对依旧沉默的众学子,朱厚照却躺在田埂之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一边嚼着草根,一边枕着手臂,仰望那无边的蓝天白云。 王守仁见状,随手将文章掷于泥泞之中,那篇原本价值连城的佳作,就此化作废纸,沉入了泥土。 “然而,尽管它是一篇佳作,却显得如此荒谬可笑。表面上劝农,实则空洞无物。作者怕是连一锄一犁都未曾见过,却在这大谈农时,从春耕到播种,再到秋收,试问,有谁觉得这篇文章,言之有物?” 话音刚落,众人皆愣住了。 就在这一刻,许多人如梦初醒。 若是在往日,这篇文章必定让他们赞叹不已,文采飞扬,引用经典,堪称典范。然而,今时今日…… 有人愤愤不平:“这不过是辞藻堆砌,毫无实质。” “正是,这种文章,用来宣讲,若是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去,倒也无妨,但若是让真正的农夫听了去,恐怕只会让人捧腹大笑,以为种地竟如此轻松。” …… 刘健的笑容逐渐凝固。 他曾经亲自审核过这篇文章,本以为这是朝廷对农事的深切关怀,拿此文去劝农,足见朝廷的用心良苦。他原以为王守仁在劳作之余,拿出此文,是借此文宣扬农耕的重要性。因而他不禁微笑,在这里听到一篇与之相关的好文,实属难得的愉悦。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竟是一篇反面教材! 刘健的脸色渐渐阴沉。 他多么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反驳王守仁的观点。 然而……显然他低估了形势。 那些未曾亲身耕作的学子们倒也罢了,如今亲身下田,体验了农耕的艰辛,再听这篇文章,便觉得异常刺耳。 有人忍不住骂道:“这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却来劝农,写出这样的文章,还自鸣得意,竟还被朝廷当作典范,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这哪里是劝农,简直是害农!”这一次,深有感触的居然是刘杰。 刘杰几乎要窒息,喘息声如拉风箱一般剧烈。 越感觉自己腰酸背痛,他越是气愤。这篇文章,仿佛是在嘲讽他,哪里是在劝他劳作,分明是在羞辱他的辛勤。 刘杰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把那篇让人火冒三丈的奇文作者揪将出来,狠狠地给他一顿“爱的耳光”,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文人的羞耻! 朱厚照听了这篇文章后,性情如火,怒不可遏,猛地一跃而起,眼中闪烁着凶光:“若不把那笔杆子砸个稀巴烂,难解我心头之恨!那写文的狗贼,给我滚出来!” 远远地观看着这场风暴的刘健,内心突然一阵刺痛,仿佛被针扎一般。 这……这劝农书,难道真的错了?它可是文采飞扬,用典巧妙,堪称难得一见的佳作啊!更关键的是,正是因为自己读得如痴如醉,林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它。 然而,看着那些文士们如同闻到臭气的苍蝇一般,纷纷对这劝农书嗤之以鼻,甚至自己的儿子也跟着附和,口不择言地痛骂一通…… 罢了,罢了……老夫心胸宽广,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保持风度,不与狂徒争锋! 第253章 耕读之间,感悟真谛 在这片广袤的田野上,林才一行人亲身耕作,才真正体会到了农事的艰辛与不易。 王守仁凝视着满腔愤慨的学子们,语气沉静而有力:“农人的劳苦,今日我们虽只略窥一二,便已心生疲惫。然农人的日常,春种秋收,夏灌冬役,全年无休,其辛劳岂是半日劳作可比?” 他轻笑一声,随即深入浅出:“常说‘农,天下之本’,但这‘本’字,又有几人真正放在心上?多少年来,谈农耕者无数,又有几人真正愿意弯下腰,体验这泥土的厚重与汗水的咸涩?若不知其艰辛,却妄谈仁政,那不过是镜花水月,空谈一场。”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那指责的锋芒,似乎不只是针对那些劝农书的作者,而是直指在座的每一位。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无人敢于出言反驳。那些原本准备反驳王守仁的学子们,此刻也选择了缄默。 王守仁接着说道:“在这短暂的休憩之际,让我再谈谈‘同理心’。林才的劝农书,难道他的学问不精深,他的文字不优美?难道他不够聪慧?” 众人纷纷摇头,连皇帝朱厚照也不例外。 如此佳篇,竟被朝廷誉为典范,那作者至少也是翰林之才,谁敢质疑其学问与智慧? “那为何你们对这篇文章不屑一顾呢?其实,问题一目了然,那是因为作者缺乏同理心。他未曾亲身经历开垦的辛劳,未曾感受播种的焦虑,未曾体验收割的喜悦,对农耕,他只有空洞的想象。” “读书人的美好想象本无过错,古往今来,多少传世之作,都是源于这份想象。但若想凭借这份想象来实现圣人的仁政,那就大错特错了。轻则沦为笑谈,重则误国误民,仁政或许就成了苛政,好心变成了坏事。” “自大明立国以来,多少贤臣能臣,才智过人,但百年来,可有真正达到圣人所说的大治之世?” 众人再次摇头,朱厚照亦然。道理不言自明,纵然当今是太平盛世,但大治之世,不过是镜花水月,心知肚明而已。 在这静谧的书房里,王守仁一拂袖间,笑声如春雷炸响,回荡在每一寸木梁之间:“嘿,诸位,听我一言,百年来,不,追溯到唐宋,咱们大明这天下,哪有真正的大治?最多也就是太平盛世,不过百载光阴。这问题,究竟出在哪儿?难道不是出在庙堂之上,朝野之间,甚至,出在我们的身上?咱们这些读书人,自诩才智过人,学问渊博,却往往缺乏那份同理心。治国平天下,谈何容易?你以为,光凭满腹经纶,便能轻松驾驭?若真如此,孔孟时代,天下早已井然有序了。” 话音刚落,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众人似乎在细细咀嚼着王守仁这番深意。他言语朴实,形象随性,一身泥泞,长袖随意卷起,毫无半点斯文之态。 站在一旁的刘健,眉宇间透着沉思,即使心中有所保留,却也忍不住被王守仁的话触动。 看着大家愤愤不平地议论那所谓的“劝农书”,刘健不禁老脸一红,心中暗想,即便想要为这书或是程朱理学辩护,却也难以找到合适的论据。 …… “那么,接下来的话题,咱们来聊聊这大道至简。何为道?圣人的智慧,又指向何方?” 王守仁的笑容如春风拂面,他目光扫过众人,问道。 读书人们再次陷入沉默,圣人的学问,深邃如海,他们苦读数年,不过窥见了冰山一角,哪里敢自称掌握了真理。 就在这沉默中,一人忽然举手,自信满满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众人齐齐望去,这不就是那位自诩天才的朱寿吗?众人脸色一沉,心中暗骂,这朱寿,真是厚颜无耻,也配谈圣人之道? 王守仁微笑着看向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恩师早已暗示,太子即将到来,王守仁秉持着平易近人的态度,待之如常。 王守仁轻松一笑:“朱秀才,你且说来听听。” 朱厚照兴奋地背着手,自信满满:“圣人之道,简单得很,不外乎勤学、孝顺、忠君、仁政,这不都是《论语》里写得明明白白的吗?” 话音刚落,周围的读书人几乎要晕厥,心中暗骂朱厚照的无知,圣人道理,岂是寥寥数语就能概括?你朱寿,读过几卷四书?春秋典故,你又能领会几分?真是无耻至极…… 此时,刘健已经悄悄走近,一听朱厚照的回答,不禁苦笑不已。 太子殿下,竟是一派天真烂漫,无畏于世间的纷扰啊。 …… 然而,此刻的王守仁却悠然开口:“没错,一语中的!忠孝仁义,这四字便是圣贤智慧的精髓所在,朱秀才一语点破,真是令人心生敬意……” 朱厚照听罢,不禁眉开眼笑。 他忽然觉得,这学问竟如此妙趣横生。 相较之下,杨詹事那一套之乎者也,啰嗦冗长,跟了他几年,学到的不过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的陈词滥调,末了还自我解嘲,说什么“我读书二十载,一无所成”。这样的学问,岂是凡人能读的?读二十年,天天自诩悬梁刺股,却终是一无所获。如此自诩,还叫人跟着去读,岂不是要让人读一辈子,也落得个“一无所成”?这学问,究竟有何用? 倒是王先生的话语,让人听得如沐春风。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满是疑惑。 王守仁微微一笑,说道:“各位心中或许有许多不解,其实今日聚集于此的,大多是初出茅庐之辈。我之所以提问,正是想引出‘大道至简’的道理。圣人之学,就如同佛家所言‘慈悲为怀’,心中有善,便是修行。若舍弃了这善的根本,即便隐居深山古寺,日夜念经,又有何益?圣人之学亦然,他们所倡导的,不过是忠孝仁义四字。四书五经,不过是教人如何坚守这四字真言,但也不宜过度解读。忠孝仁义,乃是智慧之根,圣人之理,便是良知。” “因此,拥有良知,方能知行合一。只要我们坚守良知,勇敢地去行动,这便是行。就如同我们耕田的农夫,耕种的过程既是行动,也是学习。身体力行越多,所学越丰富。你既领悟了圣人之道,便能分辨是非善恶,知道什么该避,什么该行。” “然而,若你认为某事有益,为何不付诸行动呢?古往今来,圣贤如三皇五帝,神农尝百草,大禹治水,他们无不身体力行,践行仁义。就像我们的朱秀才,他已深知忠孝仁义,今日耕地,对农人感同身受,学到了许多知识,坚守本心,若有所得,便在耕种中掌握了农技。如此,他日若能高中状元,入朝为官,便不会再犯劝农书中的错误。行动,正是领悟真知的最佳途径。终日闭门苦读,反而让大道与我们渐行渐远。” 朱厚照得意地笑了,心中暗想,这恐怕是世上第一个说他真正理解了圣人之道的人,既是有才学,又得圣人真传。 在静谧的书香氛围中,每一位读书人似乎都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吸引,陷入了沉思。那本劝农书的反面教材,以其独特的幽默感,让他们不禁哑然失笑。而那位挥洒笔墨的翰林,不就是王先生口中的那位,在书斋里追寻宇宙大道的智者吗? 一位学子忍不住好奇地发声:“读书人岂不是应该埋头书卷,怎能放下身段去耕地呢?” 王守仁凝视着提出疑问的学子,目光深邃而坚定:“岂止是耕地,君子六艺,岂能独缺一技?读书人不仅要精通礼仪,还需精通声乐、骑射、驾驭车马、书法、算数。” “既然如此,那么学习耕种,又有什么不妥?读书人若不广博地涉猎天下之事,又怎能肩负起救世扶危的重任呢?”他话锋一转,提到了自己的师兄徐经,“他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实在令人敬佩。另一位师兄,画技更是出神入化,令人叹为观止。天下万物皆含学问,圣人的教诲,旨在端正你的心性。心中已有圣人之道,便能正心诚意。又何必拘泥于古人的教条,期待他们指导我们如何拯救苍生,推行仁政呢?” 第254章 蓄势待发,决战一瞬 当王守仁的话语如春风化雨,刘健身子不由得心头一震,仿佛有一道闪电划破迷雾,给他带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并非王守仁的学问有多么高深莫测,而是他的思维如同破晓的曙光,瞬间洞悉了困扰已久的僵局。 自程朱理学盛行以来,无数读书人将四书视为至高无上的宝典。何为宝典?在众多学子的眼中,四书不仅是圣贤的智慧结晶,更是一本指引人生的行动指南。 然而,这种观念早在程朱理学诞生之前就已悄然萌芽。 还记得北宋丞相赵普,他人只知他沉迷《论语》,不解其深意,质疑他是否配得上宰相之位。但当皇帝赵匡义质问时,赵普却淡然回应:“我以半部《论语》治理天下。” 于是,世人纷纷将《论语》乃至四书奉为圭臬,坚信只要深读此书,世间万物皆可迎刃而解。 然而,更为可怕的是,随着程朱理学的兴起,朱夫子将圣人之道推崇至极,使得天下学子深信,读书即可洞察天下奥秘,四书五经之下,其他学问皆黯然失色。于是,读书人纷纷埋头苦读,以为一旦书读通,便能治国安邦。 这些怀揣梦想的学子们,疯狂钻研四书五经,终于踏上仕途,将四书作为治理地方的圣经。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们沉重的打击。 书中所述,在现实世界中却往往行不通,许多人因此撞得头破血流。若是普通人遇到困境,自然会寻求其他方法,另辟蹊径。但在当时的社会氛围中,人们对圣人之道依旧情有独钟,最终陷入了钻牛角尖的怪圈。 既然圣人之言无误,朱夫子之教亦无懈可击,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答案显而易见:是因为自己学艺不精,书读得还不够,未能真正领悟圣人之道的真谛。 于是,唯一的出路便是继续苦读,越读越觉得玄妙难懂,越读越感到迷茫,觉得深不可测。圣人言辞怎会如此浅显?其中必定蕴含着更为深奥的智慧! 结果,越读越迷茫,越迷茫越无法行事,越无法行事越闹笑话。笑话一出,又引发自省,认为是自己学问不够,未能领悟圣人之道。 这是一个无解的循环,大多数人在书中困顿至死,依旧觉得自己离圣人之心尚有千里之遥,至死仍是懵懂无知、无所作为。 在这个寂静的午后,刘健突然间如梦初醒,恍若隔世。他终于洞悉了吴世忠那股近乎狂热的激情背后的原因——原来,他书海泛舟,满腹经纶,踏入官场却发现自己能运用的不过寥寥。他内心的迷茫如同漫天迷雾,而他误以为的无能,不过是误入了一个无边的死胡同。 然而,在无垠的疑惑深处,一颗微妙的种子早已悄然生根发芽。 王守仁的出现,犹如春风化雨,点破了迷雾,让他豁然开朗。这并非因为书籍的匮乏,而是因为知识的泛滥。世间学问浩如烟海,怎能仅凭半部论语,便能解开万物的奥秘? 对圣人的敬仰,自不必说,圣人之道,是贯穿天下的真理,是人与兽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然而,圣人之道,并非解决问题的灵丹妙药。 要解决难题,唯有知行合一! 刘健的心中,此刻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仿佛看到了吴世忠的影子,那是因为他自己也曾在这片迷雾中徘徊,最终在王守仁的指引下找到了光明。 “镇定,镇定!”他暗自提醒自己,绝不可让一个年轻人的门生扰乱了自己的心神。若不然,传扬出去,岂不成了笑柄? “呵,不过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不足挂齿。”他心中冷笑,不屑于那些狂妄的言论,试图动摇程朱之学的根基,简直可笑至极! 但在他的心底,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那正是王守仁的话语,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 就在这时,一个远处的身影忍不住对王守仁提出了反驳:“宋时贤相赵普,仅凭半部论语,便能治理天下,难道赵普错了?” 这话一出,犹如石破天惊,那些被王守仁言辞击败的读书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迫不及待地追问:“既然赵相公没错,那岂不是说明先生错了?” 面对质疑,王守仁依旧从容不迫,微笑着回答:“你们又错了。赵相公一生南征北战,戎马倥偬,这难道不是读书?他之所以能以半部论语治天下,其实正是深谙知行合一之道。半部论语,便是半部行动,半部论语中蕴含的忠孝仁义,在实践中不断深化,何须深究其义?在行动中学习,在实践中成长,这才是赵相公之所以成为贤相的真谛。” “……” 一时间,众人陷入了沉默。王守仁的话语,如同开锁的钥匙,打开了他们心中那扇紧闭的门。这就如同有人试图开锁,却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地寻找匹配的钥匙,而一群读书人还在那里,七嘴八舌地研究着如何找到正确的答案。 在历史的长河中,一位名叫王守仁的英雄人物横空出世,他一脚踢出,大门应声而开,宛如一记破空长啸,震惊四座! 然而,这场壮观的门扉倒塌,却引出了读书人心中的一大纠结:门是开了,但开得不是地方,这可如何是好? 有人敬佩王守仁的英勇,却对他的行事之道产生疑问:王守仁这一脚,虽达成了开门的目的,却似乎与读书人的初衷有所偏差。 而另一部分人,则是恍然大悟,欢呼雀跃:“管他锁不锁,门开了就好!” 一番闲谈之后,王守仁站起身,手握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时候不早了,地只翻了一半,咱们歇歇,不如把这地翻完。” 刘杰一听,心头一沉,心想:“才说到一半的林才,怎么又得继续干活了?” 一位读书人接口道:“先生,既然已经通过耕作教给我们这些道理,这地,我看,就别翻了。” 王守仁回首,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谁说叫你们来,就是为了教授道理的……”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疑惑重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么……”王守仁语气坚定,说道:“本来就是请你们来耕作的。天气转凉,暖棚要赶紧搭建。恩师说,闲着也是闲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不把地翻完,恩师可是要责罚的。” 众人心中暗自嘀咕,仿佛被一条恶狗追得团团转。 “我们……这算是被‘上当了’吗?” 有人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王先生的学问,都是新建伯教授的吗?” “自然。”王守仁毫不犹豫地点头,跟在恩师的身边,他领悟到了许多道理。恩师为了让他领悟,真是用心良苦。 众人面露古怪之色。 新建伯,这个名字,他们似乎有所耳闻,但名声似乎并不太好。 就在这时,朱厚照安分守己地卷起袖子,拿起锄头,兴奋地说:“这个学问真好,我要好好学习。” 原来,翻地也是一种学问。那么,弓马自然也是学问了。如今,朱厚照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半个师傅了,至少良知有了。知行合一,知有了,行,自然也不能落下。 于是,尽管朱厚照累得气喘吁吁,但他精神抖擞,继续埋头苦干,仿佛一位真正的耕读传家之子。 夜幕低垂,疲惫的汗水交织着尘土,众人几乎筋疲力尽,然而,凭借着白日的磨砺,他们已经掌握了独门绝技,接下来的劳作仿佛注入了魔法,效率倍增。下午,他们硬是开垦出了百亩沃土,尽管每个人都是气喘吁吁,饿得咕咕叫,汗如雨下,模样狼狈不堪,但当他们凝视着自己亲手翻过的土地,想象着未来丰收的景象,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喜悦。 朱厚照却童心未泯,不肯就此收工。夜幕降临,他仍蹲在田埂上,大口大口地啃着香喷喷的蒸饼,就着冰凉的茶水,幸福感油然而生。这一天,他收获了满满的学识与喜悦。 老林,这位少詹事,表现非凡。 朱厚照打了个响亮的嗝,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好奇。 老林去哪儿了?整整一天,他都如幽灵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杰则兴高采烈地与王守仁辞行,而林才才刚刚回到茶摊。 此时,刘健已品尝过薯干,口感颇佳。他在悠悠哉哉地品了几杯茶后,看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儿子,缓缓站起身来:“走,回家吧!” 第255章 才子殿下,才情横溢 刘健的面容波澜不惊,但内心却如潮水汹涌…… 疑惑,如同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在他的脑海中熠熠生辉。 他是否走错了路? 若回到三十年前,刘健或许不会多想,他甚至会挺身而出,义正言辞地指摘王守仁。 然而,岁月如歌,宦海沉浮,刘健的心海中早已泛起波澜,他内心深处,岂能不知“论语”的无力? 但…… 他怎能效仿那吴世忠?他刘健,毕竟是体面的首辅大臣,大明朝堂上的一颗璀璨明珠。 于是,他沉默以对,只是那心底深处,被王守仁掷下的一颗怀疑的种子,早已悄然生根发芽。 正当他准备入轿之际,刘杰突然开口:“父亲……” “嗯?”刘健轻应一声,没有放下轿帘,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刘杰。 刘杰直言不讳:“昔日那篇劝农书,读来令人深思,但今日听王先生朗读,却是让人捧腹大笑。” “噢。”刘健淡淡回应,心中却如酸雨般淋漓,若非顾及身份,真想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掌挥去。 劝农书,岂是尔等妄加议论? “今日亲身耕作,虽筋疲力尽……”刘杰顿了顿,吐露出自己的心迹:“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仿佛自己不再是那个无所事事的废材。” “在家读书,便是无用?”刘健眉头紧锁,严肃地斥责。 刘杰沉吟片刻,说道:“读书固然重要,但读得越多,反而越感到迷茫。父亲可曾见过那个朱秀才?他应对王先生的问题时,总能一针见血,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远见,我自愧不如。” “……”刘健的脸色越发难看:“他不过是读过一部论语罢了。” “那也不然,赵普不也是凭借半部论语,成就一代贤相吗?”刘杰脸上泛起一丝愧色,说道:“我已年近四十,功名未就,至今连举人之位都未曾获得,实是愧对先祖,更愧对父亲。我在书斋里读了无数书籍,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少年秀才都不如,心中更是羞愧难当。” “在此,我学会了耕作,一日辛勤,方知这农事之中,也蕴藏着无尽的学问。我对王先生,对先生的恩师,都心生敬佩。纵然我愚钝,也不知他们所言对错,但既然一事无成,那便跟随他们多学一些……” 刘杰的神情异常认真,他是真的体会到了。 他感到今日充实无比,尽管身心疲惫,却比终日困于书斋来得更有价值。 他不知道王夫子的道理是否正确,也许是因为自己愚钝无知。 然而,这又有何妨? 今日的经历,让他心中顿悟,哪怕是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比终日闭门造车要有意义。 他不过高中了一个秀才,却因沾了刘健这等传奇父亲的荣光,此生始终笼罩在其光辉之下,这份压力,非同小可,寻常人难以想象。 他凝视着父亲,沉默不语,眼中闪烁着不屈的火花。 刘健仿佛感受到了儿子紧握衣襟的力度,仿佛能听见他内心深处如鼓点般敲击的声音,左右开弓,狂风暴雨般地向他发问。 “脸……真疼。” 然而,刘健的性情早已习惯于泰山压顶不弯腰,他只是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既然是你内心的呼唤,儿子,你走你的路,为父自当全力支持。” “谢父亲!”刘杰激动地回应,喜形于色。 “但……”刘健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你务必牢记一点。” 刘杰兴奋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疑惑:“不知父亲还有什么要教诲……” 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喜悦,刘健心中不禁叹息,闭上双眼,平静地吐出:“在外人面前,不要透露你的身份,即使被人识破,也要矢口否认。” 刘杰毫无异议,老实地点头:“儿子明白了。” 刘健这才放下轿帘。 坐在轿中,他不禁感慨万分,庆幸朝廷将程朱理学定为科举必考之经,否则,天下读书人恐怕要陷入混乱。 林蒙那小子,真是闲不住,竟推举出王守仁,这恐怕会掀起一场翻天覆地的风波。 自己的儿子……真是让人头疼啊。 ………… 与此同时,林蒙却打着哈欠,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有人骂他? 其实林蒙并非偷懒,他也想去西山看看自己心爱的土豆,那土豆的力量,甚至超越了红薯,不仅产量惊人,更适合作为主食。 更可怕的是,土豆的生长周期如此之短,同样的亩产量,土豆至少可以实现一年两熟,红薯再神奇,也比不上土豆。 只是……今天王守仁讲学,林蒙不愿凑这个热闹。 尽管林蒙自称是他的授业恩师,是因为他的指点,王守仁才领悟了真理。 但林蒙并不这么认为,王守仁就像一颗蓄势待发的活火山,内心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只需人生中多出一点变数,他的思想便会逐渐成形。 林蒙,只是那个变数。 尽管自诩两世为人的他似乎比古人看得更远,但论理论水平,林蒙自认为远不及王守仁。 至于上一世的思想潮流,他虽然了解不多,但即便他真的精通,理论过于前卫,带给社会的可能将是更大的灾难。 王莽新制的覆灭,就是前车之鉴。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林蒙以其高尚的品德,犹如一颗璀璨的星辰,闪耀着不可磨灭的光芒。哪怕万人喧嚣,千夫指摘,林蒙心中那盏良知之灯,依旧坚定不移,照亮着他坚守道德底线的坚定步伐。 于是,他选择了置身事外,不愿卷入那场争夺荣誉的漩涡。那些慕名而来,渴望求知的学子们,若见到他,定会坚信不疑地以为,王守仁的智慧,全然是林蒙的恩赐。 这份荣耀,本应属于王守仁,理应由他独自绽放光芒。 林蒙早已立下誓言,从此终身不提“知行合一”四字,他要让世人见证,林老师究竟如何诠释真正的“三观”与“德艺双馨”。 唯一让他寝食难安的,便是太子殿下。尽管是林蒙的建议,让太子西行求学,但心中总有一丝忧虑,担心太子与王守仁的交往,会否掀起波澜。 那朱厚照,虽是林蒙的弟子,却总让人摸不着头脑,他急于在皇帝心中留下深刻印象,却又行事鲁莽。 罢了,事已至此,林蒙只能放手一搏。若事与愿违,便将责任推给刘瑾,这阉贼早已习惯于为他人背黑锅,而那些命丧黄泉的人,生与死又有何区别?作为一位已入土的阉贼,即使为太子而死,也是值得的。 …… 次日清晨,曙光初现,朱厚照身着儒衫,头戴纶巾,兴高采烈地准备前往西山。王守仁先生休沐三日,今日正是第二日,这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怎能错过?听说今日要去挖矿,朱厚照兴奋不已。 在他眼中,那些文弱书生与他相比,简直不堪一击。昨日农垦,他还得到了王先生的夸奖,称赞他翻地之勤,是其他读书人的两倍。 这是他的强项,也是他的信心所在。在王先生的每日夸赞中,小朱秀才如今已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成就感油然而生。 朱厚照带着刘瑾,刘瑾则早已布置了数十个明哨和暗哨,沿途严密保护。到了西山,防卫自然会放松,毕竟那里是羽林卫屯田千户所,驻有禁军。 朱厚照背着手,催促着刘瑾,刘瑾笑着小跑上前:“殿下,您先吃点早膳再出发吧……” “不吃。”朱厚照摇头道:“天下美食,莫过蒸饼。相较之下,其他食物,皆无味矣。快,我们出发!” “……”刘瑾听着,心中不禁感慨,自己当初入宫,正是因为家中难以下咽的蒸饼,才想着能在宫中寻得一份稳定的饭碗,岂料竟落得这般的境地。 朱厚照已跃上马背。 就在这时,有人匆匆而来:“殿下,殿下……” 朱厚照骑在马上,回头一看,竟是詹事杨廷和与少詹事王华,二人联袂而来,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 纵然是中秋沐休,但作为东宫的正副侍读官员,他们却不能休息。 在金碧辉煌的明伦堂中,他们耐着性子守候了一整天,太子却如幽灵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今日,他们决意不再坐以待毙,太子若不主动前来,那便让他无处可逃! “哟,两位先生,今日风采依旧啊。”朱厚照面带微笑,眼神中却藏着几分挑衅,他挑衅地看着两位先生。 杨廷和严肃地说:“殿下,您为何缺席书堂?纵使中秋佳节将至,太子身为储君,学问之道乃修身立国之本,岂可荒废?切莫沉迷于玩乐之中。” 朱厚照稳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思索片刻后,自信满满地说道:“本宫的学识,早已深不可测,就连那王守仁先生也赞不绝口,称本宫非同凡响,已通晓圣人之道,还需何书何卷来提升?” 杨廷和虽面带微笑,但心中已有怒意,毕竟面对的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王守仁……” 朱厚照居高临下,语气坚定地指向两位先生:“正是那王守仁先生,他赞不绝口。” ------------ 第256章 神秘召唤,风云再起 “王……守……仁……” 这三个字,如同雷霆般在朱厚照的唇齿间炸响,激起了杨廷和心中的惊涛骇浪。 王守仁?这个名字在杨廷和的耳中显得如此陌生,仿佛从未听闻过这位神秘人物。然而,在他身后,王华的身子却忍不住微微颤抖,那颤抖,如同冬夜的寒风,吹散了父亲心中最后的安宁。 当年,王华曾将王守仁逐出家门,本以为此举能让他幡然醒悟,悔过自新。但作为父亲,王华的心中始终藏着一份难以言说的牵挂。而如今,听闻王守仁竟成了太子身边的新宠,那颗悬着的心,更是如同被狠狠地踩上了一脚。 “这……这孩子,怎么就去了林家?”王华的心,如同被利刃撕裂,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怎能亲自跑到林家去将儿子召回,那岂不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责?可看着儿子与林蒙那般亲近,他的心,又如何能安宁? 就在此时,朱厚照提及“王先生”的名字,那得意洋洋的神情,仿佛在说:“看,我的老师多么有见地,我的学问已经大有长进!”然而,这样的夸赞,在王华听来,却是误人子弟,是害人不浅的毒药。 王华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绝望,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击垮。杨廷和察觉到他的异常,立刻关切地呼唤:“德辉、德辉,你怎么了?” 就在王华濒临崩溃之际,杨廷和及时扶住了他,而朱厚照的马蹄声已经远去。杨廷和焦急万分,心中怒火中烧:“这王守仁,竟敢如此妖言惑众,误导太子!” 王华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杨廷和那愤怒的神情,心中一沉,终究还是忍不住吐露真相:“王守仁……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杨廷和震惊地望着王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华羞愧难当,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为了儿子的安危,为了王家的声誉,他只能硬着头皮,艰难地继续说道:“我的儿子也是被奸人蒙蔽,他误信了林蒙的邪说,学了一些荒谬的学问。这一切,都是林蒙那怪胎所为,与我儿无关,与我儿无关啊!” 在这个关键时刻,王华只能将所有的责任推给林蒙,即使他心中明镜似的清楚,这一切的源头,正是自己的儿子。而杨廷和,也因王华的坦白,信以为真。毕竟,王华是何等严谨的人物,他的儿子又怎会荒唐至此?这一切,只能是林蒙那个怪胎的恶作剧。 在这个紧张的时辰,太子之危,犹如山雨欲来风满楼! 杨廷和眼神如炬,紧紧地凝视着王华,语气沉重而急促:“德辉啊,情势危急,殿下若是怠慢了学问,那便罢了。然而,若是一味轻信邪说,这便是国家的巨大不幸!我们作为东宫的辅佐,若太子学问不精,固然是我们的失职,但若是太子因此被奸佞所惑,你我二人,即便百死,也无法赎罪啊!德辉,我们必须立刻觐见圣上,绝不能再姑息养奸!” 王华闻言,心头一震,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自然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也知道此事绝无善了的可能,但牵涉到自己的骨肉,他又怎能不心生犹豫? 杨廷和见王华犹豫不决,怒火中烧:“这些邪说,若出自新建伯之口,那么太子与令郎,便都成了受害者!” 王华终于有所触动,咬了咬牙,沉声吐出:“面圣!” 与此同时,朱厚照策马狂奔出东宫,刘瑾紧随其后,忧心忡忡地道:“殿下,奴才总觉得眼皮子跳得厉害,似乎要出大事了。” 朱厚照坐在马上,意气风发,几乎迫不及待地想飞往西山:“无妨,无妨,本宫不会有事的。” 刘瑾苦涩地着脸,道:“殿下当然无事,您是太子,是天之骄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朱厚照已经不耐烦地催马疾行,一行护卫,便衣轻装,紧随其后。刘瑾的话只说了一半,看着朱厚照的背影,那半句话“到时奴才可就惨了,若是出了事,即便五马分尸也不足惜”只能生生地咽回肚中。 ………… 这边,王守仁早已在西山静候多时。 朱厚照本以为是要挖矿,可一众读书人今日都换上了便装,短衣马裤,显然是做好了劳动的准备。 王守仁目光如炬,盯着众人道:“拿起锄头!” 有人不解:“不是要挖矿吗?” 王守仁语气平和:“吾师有命,让我们别打扰矿工们,这片地,我们要好好翻一翻。” 话音未落,王守仁还藏了一半的话,聪明的他没有说出口,林蒙的原话是:“反正都是免费出工,不利用白不利用。” 读书人们闻言,一时默然。 朱厚照却笑得开心:“耕作也挺好,今日我定能开垦出三亩地,比昨日还要多!” 这时,刘杰提出了疑问,他郑重其事地向王守仁行了一礼,才道:“王先生才学渊博,学生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指教。” 王守仁含笑点头。 刘杰道:“王先生的教诲,学生心悦诚服。只是……如今朝廷以八股取士,程朱之学,若不研习,那么我们这些读书人,又该如何步入仕途呢?” 他的疑惑,仿佛是悬挂在每个心怀梦想之人心头的那抹疑惑。 你的见解独到,深邃得让人沉醉,众人皆欲心领神会,然而现实却如同顽石,硬生生地挡在了通往理想的道路上。 想象一下,那些心怀壮志的读书人,若想跻身官场,便不得不踏上科举之路。而这路途上,不研习程朱之学,即便你我跟随王先生践行知行合一,脚踏实地,又有何用?若是最终功名无望,那我们还算得上是读书人吗? 今日在此,举人和秀才云集,无不在思量着自己的未来。 即便是刘杰,屡试不爽,却也未曾放下过金榜题名的梦想。人之本性,谁不想荣光耀祖,光宗耀祖? 王守仁微微一笑,言道:“你的问题,正是我所深思的。我亦曾向吾师请教,他的回答却出人意料地简单:既然现实不可改变,朝廷之策非你我之力所能左右,那为何不把作八股文当作耕耘田地呢?” “……” 科举……竟可视为耕作? 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王守仁笑着解释:“吾师培养出的进士无数,他的林法却异常质朴,那就是将作文视作一门技艺,而非追求真理的途径。既然将其视作技艺,那便如耕作一般,掌握八股的精髓,将研读程朱之学比作耕地的技巧。若能掌握一篇八股佳作,不妨细细剖析,探究其破题之妙,起股之巧。他人只见八股之肉,而你等则应聚焦于其骨。” “见其骨,视八股为耕作,视其为技艺……” 一时间,全场寂静,都在沉思。 这法子可行吗? 他们心中存疑。 这时,王守仁继续说道:“再者,当下的八股文,难度何其之大,怪题层出,想要脱颖而出,破题之难,更是难上加难。若是一味地闭门苦读,想要破题,更是难上加难。不妨走出书斋,拓宽视野,思维或许便能豁然开朗,破题之道,或许便能轻松许多。” “自然……论如何将八股视为技艺,我自愧不如欧阳志、江臣三位师兄。他们时常来此夜课,若你有空,不妨前去聆听他们的教诲。夜已深,且让我们开始耕耘吧。” 众人虽然将信将疑,但对王守仁的言辞,心中多少有了些认同。 王守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学习八股文,研读程朱,不必将其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真理,而是将其视为一门技艺,去探究其之所以好的原因,去分析其中的优劣。这听起来似乎颇有道理,然而其效用究竟如何,恐怕唯有天知道。 刘杰沉思片刻,点头道:“学生受教。” 他早已屡战屡败,可那句“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似乎并未在他心头生根。金榜题名,对于天下万千读书人而言,难如登天,千中无一能中。 在金黄的阳光下,王守仁挥舞着锄头,率先踏入了田野的旋律,他的身影如同一道破晓的曙光,引领着众人的心,一同投入到这片希望的田野之中。锄声铿锵,人声鼎沸,一时间,西山的田野上,劳动的歌声此起彼伏,化作一幅生动的田园画卷。 而在同一刻,西山之上,两道雷霆般的旨意如同天降神谕,在正午时分划破了暖阁的宁静。 两名宦官,面色如铁,步履匆匆,如同疾风般奔赴西山与新建伯府林家的方向。 “陛下有旨,即刻传召新建伯林蒙及太子朱厚照觐见!” 由于皇上的催促分秒必争,宦官们的步伐几乎是在飞奔,他们面色凝重,仿佛能感受到宫墙之内涌动的暗流汹涌。这一刻,皇宫之中,似乎已经掀起了不可小觑的风暴…… 第257章 神秘召唤,权谋初现 在骄阳似火的正午时分,林蒙突然接到了皇上的急召,那突如其来的命令,仿佛是晴天霹雳,让人措手不及。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这皇上的召见,来得也太突兀了吧? 林蒙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微笑,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掏出几枚微不足道的银币,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尝试贿赂,心中虽有些许的忐忑,却也带着几分新奇。 他将这些微不足道的财宝递给了身旁的小宦官,那宦官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宦官圈子里,新建伯林蒙可是个出了名的难搞角色,一旦得罪了他,后果不堪设想,谁能料到会招来怎样的麻烦? 这小宦官原本以为可以保持清高,未曾料到,几枚银币竟然让他心生犹豫。这算是侮辱吗?打发乞丐吗?他好歹也是皇宫中的一员! 林蒙的微笑中带着一丝狡黠,那宦官却想起了先辈们的告诫:“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接过银币,脸色复杂得难以言表。 林蒙的笑容越发深邃,那宦官的内心却在天人交战。终于,他硬生生地挤出一丝笑容,试图将银币塞回林蒙手中:“新建伯,您这是何等的大方,咱们都是自家人,这银子,实在是……” “那就收下吧。”林蒙语气中带着一丝坚决,将银币稳稳地握在了手中。 宦官的脸色一变,心中暗自庆幸,至少没让这银子白跑一趟。 当然,金钱并非林蒙追求的重点,他秉持着坚定的原则,贿赂宦官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是恶心至极。既然宦官不要,那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了回来,既节省了银两,又保住了自己的清誉,一举两得。 “公公的廉洁令人敬佩。”林蒙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宦官差点没从椅子上跌落,他心里暗骂:这新建伯,简直就是个无赖! 在午门前,林蒙没有急于入宫,他打算先等待太子到来,有太子同行,至少心里会安稳几分。然而,他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才看到朱厚照风尘仆仆地赶来,气喘吁吁,浑身泥泞,见到林蒙,却是一脸灿烂的笑容:“老林,真是巧遇啊?” “……”林蒙心中暗自苦笑,这朱厚照,是不是又有什么秘密要揭晓了? 朱厚照健步如飞,跃下马背,与林蒙并肩同行,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老林,你听说了吗?那两位师傅竟敢将本宫告上了天。” 林蒙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无奈:“还不是多亏了太子殿下。” 朱厚照仰望苍穹,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弧度:“本宫我可是清清白白,不过是清早里……” “……”林蒙未待他言尽,便已明了其中原委。 “别担心。”朱厚照挥挥手,语气中充满了自信:“本宫自有分寸,和父皇好好谈谈。” “……”林蒙仍是一脸愁云。 朱厚照见状,拍了拍林蒙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若是父皇依旧固执……”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凶光:“那就让那刘瑾这奸贼尝尝本宫的厉害,这厮真是可恨至极!” 林蒙长舒一口气,心中的重担仿佛一扫而空。 “没错,刘瑾这小子,一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模样,就知道是个坏心肠的家伙。”林蒙拍案而起,语气中充满了愤慨。 朱厚照瞪大了清澈的眼眸,认真地看着林蒙:“你也有同样的看法?难怪他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让人看了就不舒服,这等奸人,若不严惩,实在令人不齿。” “哼,若父皇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本宫回去非给他一个下马威不可!”朱厚照语气坚决,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林蒙不禁打了个寒颤,刘瑾这厮,真是背负了多少骂名啊。 然而,不知为何,林蒙心中竟然有一丝莫名的快感,看来,他这颗心,确实是越来越“堕落”了。 两人说说笑笑,步履轻快,很快就来到了暖阁。 暖阁内,弘治皇帝眉头紧锁,脸色阴沉,紧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杨廷和与王华端坐于锦墩之上,同样是沉默不语。 两位詹事急匆匆地跑来告状,弘治皇帝却只是淡淡地看着,毕竟,这些告状之事,已是家常便饭。 然而,这一次,却因为朱厚照那句“学有所成,不必再读书”的话,让弘治皇帝怒火中烧。 这也太过分了,你也配谈学有所成?朱厚照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识抬举了! 龙颜大怒,决定借此机会好好教训一下太子。 至于那个王守仁,还有那个在西山传播新学的林蒙,弘治皇帝心中泛起一丝疑云。林蒙的新学,竟然教授起不忠不孝的东西来? 这让他如何不惊?在他的心目中,林蒙一直是个忠孝两全的人,这一次,恐怕又是误解了吧。 最可恶的,还是太子这个不争气的家伙!一想到这里,弘治皇帝心中的怒火更是难以抑制。 在漫长而紧张的等待中,一位宦官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踏入大殿,弘治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一语道破:“那逆子终是来了?” 此刻的弘治皇帝,宛若猎豹蓄势待发,眼中闪烁着即将吞噬猎物的凶光。 宦官战战兢兢地禀报:“陛下,并非那逆子,而是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求见,事关下西洋的大事。” 弘治皇帝略作沉思,本欲推脱,然而想到下西洋的宏图大业刻不容缓,便沉声下令:“宣他们进来。” 还未待内阁大学士踏入殿门,朱厚照与林蒙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朱厚照方才还与林蒙谈笑风生,讲述着在西山跟随王守仁的所学所闻,心中早已盘算好如何巧妙脱身,却不料一踏入暖阁,便如断了线的风筝,瞬间跪地:“儿臣朱厚照,拜见父皇。” 这小子的动作,快得让人措手不及,还未等林蒙展开攻势,朱厚照便已先一步跪下,抢尽了先机,真是个狡猾的狐狸! 林蒙无奈,只得尴尬地行礼:“臣林蒙,见过陛下。” 朱厚照的举动立刻吸引了满殿的目光。 弘治皇帝一见朱厚照的模样,顿时怒火中烧。 杨廷和冷眼旁观,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失望。 李东阳和谢迁则面露惊愕。 唯有刘健似乎洞悉了一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了缄默。 “你这泥猴,是何等无礼!”弘治皇帝怒视朱厚照,几乎要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 看看他这副德行! 头上那顶滑稽的纶巾,身上那身不伦不类的短装,浑身沾满了泥土,脚下的布鞋上泥块堆积,简直堪比街头乞丐。 弘治皇帝素来注重礼仪,他心中的皇太子不该如此不堪,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朱厚照忙不迭地辩解:“儿臣……实因事急,来不及更衣,父皇恕罪……” 他委屈的神情,仿佛弘治皇帝才是犯错的一方。 “……”弘治皇帝一时语塞。 这小子,真是翅膀硬了,到了这地步,做父亲的已是怒不可遏,他却还敢如此顶撞!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弘治皇帝脸上闪过一抹杀机。 朱厚照似乎感受到了父亲的不满,赶紧问道:“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有何旨意?” 他说话的语气也开始文绉绉起来,显然是与读书人交往久了,不知不觉中也开始学起了他们的派头。 弘治皇帝并未注意到这一变化,严肃地说道:“你所作所为,岂可轻易蒙混?今日你两位师傅在场,你还敢装聋作哑?” 杨廷和面色如铁,沉稳得仿佛是一座千年古塔,他对于太子殿下的疑虑,从不放在心上。身为詹事,守护太子的安宁是他的天职,这份忠诚与坚守,早已赢得了天下书生们的深深敬仰。 自成化年间以来,大臣们对自身的清誉愈发珍视,风骨之高尚,成为了衡量他们品格与官品的不二准则。 于是,杨廷和端坐如松,目光如炬,不动如山。 而王华内心波涛汹涌,他迫切地想要向陛下澄清,这新学的争议,与他那尚未涉世的孩子毫无瓜葛,这一切,不过是林蒙那小子的心血来潮。陛下啊,请您务必明察秋毫,辨明真相! 朱厚照并未将目光停留在杨廷和与王华身上,他的视线却鬼使神差地飘向了林蒙。心中暗自嘀咕,纸上得来终觉浅,实战之中方见真章! 此刻,他心中慌乱不已,不禁想要探询,这位老谋深算的林蒙,是否藏有扭转乾坤的妙计。 第258章 太子风云突变 在朝堂之上,林蒙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此类风波,无人可替太子分忧。他自身尚且难保,又岂能挺身而出? 杨廷和与王华登堂入室,看似是前来弹劾,实则矛头直指太子教育的弊端。 “儿臣不知犯了何错,还请父皇明察。”朱厚照一脸茫然,不解地开口。 弘治皇帝眼神锐利,语气冷峻:“明察?朕问你,你说自己的学识已臻化境,这是何人教你如此自满?” “王先生。”朱厚照不假思索地回答。 “哪个王先生?”弘治皇帝追问。 朱厚照毫不犹豫地指向:“王守仁王先生的儿子,那王先生!” 王华想要为王守仁辩解,却被弘治皇帝一声怒吼打断:“他如此大胆,竟敢谄媚于你,这是小人之举,你竟看不出来?” 朱厚照摇头:“王先生的话语,历来掷地有声,我跟随他学习,如沐春风。” “……”弘治皇帝怒极反笑,这逆子竟还自诩聪明,连忠奸都不辨,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的道理都不懂? “哼……好一个‘很有道理’!你竟说学得不多,那这‘道理’又是从何而来?” 朱厚照瘪了瘪嘴,眼中闪过一丝求助之色,忙向林蒙递去一个求救的眼神:“老林,你快看,我快撑不下去了。” 林蒙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低头不语,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对朱厚照的爱答不理。 这……简直是学到了朱厚照的真传。 弘治皇帝冷笑:“你既说有理,又说学得少,这不是在欺君罔上吗?” 朱厚照眼珠子乱转,试图找到应对之策。 就在此时,杨廷和微笑着开口:“陛下,臣有一言相询。太子殿下,王守仁不过一介翰林编修,年纪轻轻,太子殿下却言其教授高深学问,不知能否请殿下列举一二,以证其学?” 朱厚照沉思片刻,点头道:“嗯,你们可曾读过《劝农书》?” “《劝农书》?”刘健听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深邃的眼眸中闪过对朱厚照的赞赏。 弘治皇帝一愣,脑海中迅速回想起那部着作。 “莫非太子殿下所说的‘大学问’,是指翰林学士周芳所着的《劝农书》?”身为翰林侍学,同时执掌詹事府的杨廷和,博学多才,朱厚照随口一提,他便立刻想起,杨廷和感慨万分:“周学士乃一代高人,其《劝农书》如同一部经世之作,读来令人豁然开朗,实乃令人敬佩之佳作。” 在这尘封的历史长卷中,翰林大学士周芳,那位周旋于权谋漩涡的杨廷和的上司,其才智横溢,简直可称得上是墨客中的剑客,才子中的豪杰。 杨廷和曾深情拜读周芳的传世之作,仿佛触碰到天籁之音,因此才生发出如此的感慨。 弘治皇帝不动声色地给萧敬递了个眼色,眼神中藏着千言万语。 萧敬立刻心领神会,疾步如飞地去找那本《劝农书》。 杨廷和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问道。 “怎么,只因这王编修的农书劝导,太子殿下便觉得他高人一等?别忘了,这文章出自周学士之手,王编修不过是后继有人,拾遗补缺罢了。” 弘治皇帝顿时释然,心中对太子学农书的举动,虽有不解,但终究是欣慰的——农,国之根本,这劝农书,无疑是点睛之笔。 他的面色稍有缓和,目光却在人群中扫过,刘健的笑容意味深长,让他心中不禁一紧,但此刻却不宜追问。 朱厚照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股莫名的傲气:“杨师傅夸赞的《劝农书》,在我看来,不过是满纸空谈,毫无新意!” 话音刚落,弘治皇帝的脸色顿时阴云密布,一双虎目瞪得圆圆的,直勾勾地盯着朱厚照。 杨廷和惊愕得无以复加。 王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太子殿下,这简直是狂悖至极,已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弘治皇帝急促地命令:“快,把《劝农书》拿来……” 他没有立即发作,但眼神更加锐利,还不忘冷冷地瞥了一眼那旁若无事、事不关己的林蒙。 《劝农书》迅速呈上,林蒙才恍然大悟。他记得,自己也曾读过此文,当时竟毫不犹豫地选中,颁布诏书,勉励农桑,这文章,实乃国之大幸,怎么太子竟想逆天而行? 弘治皇帝冷笑一声,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朱厚照……” 这一次,连“殿下”都不叫了,直接用全名,颇有几分当年断绝父子关系的决绝。 “你说《劝农书》是废纸。” “正是。”朱厚照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却带着失望:“所以,我不解,杨师傅作为我的师傅,为何对这样空洞无物的文章赞不绝口。” 言外之意,似乎在质疑杨廷和的见识。 “殿下啊……”杨廷和并未愤怒,在太子面前,他自是小心翼翼,但此刻,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悲愤地喊道:“太子殿下,您昔日谦逊有礼,何曾至此?老臣……老臣……”话未说完,便已泣不成声。 这一哭,弘治皇帝彻底震惊了,脸上的怒火熊熊燃烧。 这逆子,果然已经走上了不归路。 他狞笑一声:“是啊,狂妄至此,实属罕见,来人!” 在这幽深的宫墙深处,他振臂高呼,外头的禁卫如被定身咒,连大气都不敢呼出一丝,更不敢冒犯太子殿下的威严。 朱厚照脸色凝重,正色直言:“父皇,杨师傅,为何每当儿臣陈述己见,你们总是以这种沉默的姿态相对?” “……” 此刻,朱厚照心中怒火中烧,即便平日里他总能装得云淡风轻,但今天,他分明感到了一种被误解的痛楚。 “这劝农之书,不过是纸上谈兵,那所谓的劝农之道,更是虚无缥缈,儿臣要问,这世上,又有谁真正弯腰耕作过土地?” “……” “什么?”王华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朱厚照目光如炬,环顾四周,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直视着怒火中烧的弘治皇帝:“本宫问你们,在这殿中,有谁真正握过犁耙,踏过泥土?父皇,你耕过吗?” “……”弘治皇帝本欲大发雷霆,却一时语塞,原来他只在祭祀时挥舞过金锄头,那不过是宫中礼仪的一角。 “父皇从未真正耕作过!”朱厚照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几乎能洞穿人心:“那么,杨师傅,你也未曾?” “……”杨廷和一时语塞,他下意识地反问:“这与耕地有何干系?” “那么,杨师傅,你未曾亲历?”朱厚照步步紧逼。 杨廷和不知如何作答。 “那么……”朱厚照渐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既然今日必有一场风波,不如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些。 朱厚照环顾四周,大声道:“你们都没有耕过地,刘师傅、李师傅、谢师傅……还有萧敬……” 他一一点名,刘健轻笑摇头,谢迁和李东阳面露错愕,身为文人,耕地之事,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书中的传说。 萧敬脸色尴尬,身为宦官,他自幼便被送往宫中,避开了耕作的劳苦,自然未曾有过亲身体验。 “殿下,臣耕过!”林蒙挺身而出,理直气壮。 朱厚照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别打岔。” “噢!”林蒙心中隐隐有种预感,今日的朱厚照,似乎有所不同,一股难以言喻的霸气在他身上弥漫。 朱厚照冷笑,目光如炬,直视着怒火冲天的父皇:“你们未曾耕作,却对这劝农书评头论足,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弘治皇帝气得直想拔剑,但面对这大逆不道之子,他却又感到一丝无力。 朱厚照昂首挺胸:“儿臣说它是废纸,是因为……儿臣亲耕过啊!” 话音刚落,殿中众人皆面色大变。 太子殿下,竟然亲自下田耕作过? 朱厚照拍拍身上的泥痕,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看这满身泥巴,正是我从西山劳作归来,这泥泞,仿佛在诉说着田间地头的艰辛。说起这《劝农书》,我却是忍俊不禁,因为它不过是一纸笑料。我亲身耕作,深知其中甘苦,方知这《劝农书》看似洋洋得意,实则空虚无物,让人捧腹大笑。它或许能讨得圣上欢心,让杨师傅拍案叫绝,让朝中大臣们心满意足,但一旦传到农夫们耳中,却成了天大的笑话。 那些自诩懂得农事的文人墨客,竟敢如此轻率地劝农?这不是在劝农,而是在刺农、害农! 第259章 耕读真谛,帝心洞开 弘治帝眉头微蹙,疑惑之声如春风拂过枯枝:“伤农,害农?” 朱厚照的突变让弘治帝无法捉摸,而内阁首辅杨廷和更是如同被晴天霹雳击中,心中一片混沌。 然而,朱厚照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那书生竟敢无视农事,妄谈耕作之道,父皇,这岂不是误导百姓?未曾经历沙场之勇,却要教人操戈战场;未曾亲养马匹,却要指导他人驯马。若非杨师傅曾将那《劝农书》朗朗上口,儿臣亦难辨其真伪。然而,自从儿臣在西山挥汗如雨,亲历农耕之苦,方才领悟,耕作之艰辛。” 弘治帝打量着朱厚照身上沾满的泥土,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信服。这小子,居然真的下田劳作了? 朱厚照信心满满地续道:“儿臣还记得,杨师傅曾教我一句诗——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他一字一句地背诵,目光如炬,直视杨廷和:“杨师傅,这诗名《悯农》,本宫背诵无误吧?” “……”杨廷和定了定神,沉吟片刻,点头道:“不错,背诵无误。” “那么,杨师傅,你研读经义,亦当深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之意……本宫欲问,这‘粒粒皆辛苦’,究竟是如何的辛苦?” 杨廷和被朱厚照一问,不禁感到一阵尴尬,只得如实回答:“臣感同身受。” “好,那本宫再问,这‘粒粒皆辛苦’,其辛苦之处,你可有真正体会?” “这……辛苦便是辛苦。” 朱厚照哈哈一笑,眼神中充满了自豪:“杨师傅,你恐怕还未真正领略‘粒粒皆辛苦’的真谛。这辛苦,远超你的想象!你曾在烈日下辛勤劳作,手忙脚乱吗?” “可以想象。” “你想象不出!”朱厚照的话语如同利箭,直击杨廷和的心房。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仿佛从此摆脱了无知的束缚,开始以自己的视角去审视世界。 “你更想象不出,弯腰在田间劳作,一弯腰就是数个时辰,直起身时,那酸痛之感。杨师傅,你可曾品尝过蒸饼?” “……” 朱厚照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让杨廷和疲于招架。 朱厚照见状,转向弘治帝,目光坚定:“父皇,杨师傅恐怕未曾品尝过蒸饼,父皇可曾?” 弘治帝脸上的怒气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的表情。他无法相信,太子竟然能将杨詹事问得哑口无言,更无法相信,太子竟有了如此自信的时刻。 在晨光微照的朝堂之上,弘治皇帝轻轻颔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深沉:“朕尝过那蒸饼,滋味淡薄,难以吞咽。然而,这却是百姓日常的食粮,他们辛勤耕作,以此聊以度日,其间的艰辛,可见一斑。” 相较晋惠帝的浅薄,弘治皇帝显然更有几分人情味,至少,他未曾发出“何不食肉糜”的荒谬之言。 朱厚照轻蔑地撇了撇嘴。 “父皇有所不知,这蒸饼在您口中或许难以入口,但在百姓心中,却是难得的佳肴。父皇若能亲身体验,在烈日下劳作数小时,汗流浃背,筋疲力尽,那时,哪怕一口清茶,一块蒸饼,也是天赐的甘露,胜过世间万般珍馐。” “父皇觉得蒸饼粗糙,可对那些农夫而言,它却是无上的美味。” “真是如此吗?”弘治皇帝微微蹙眉,心中泛起一丝涟漪,细细思量,却觉得这番话颇有道理。 朱厚照接着说道:“《劝农书》那般空谈,若我未曾亲身耕作,或许还会被其蒙蔽,然而,一旦亲自下田,亲手播种,割麦,那所谓的文章便显得苍白无力。杨师傅他们本意良善,想要教我体会民生,却不知,真正体验,无需如此繁文缛节,只需亲身一历,自能感悟。” 弘治皇帝凝视着朱厚照,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仿佛这孩子自耕田归来,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朱厚照突然提高声调:“杨师傅他们犯了一个大错!” “错……”杨廷和脸色骤变,身为太子之师,却被太子当众指摘,实在尴尬。 朱厚照冷笑一声。 “朝中诸多官员,也都犯了这个错误。他们口若悬河,谈古论今,却鲜少有人亲身体验。说到圣人之道,他们头头是道,但真正的圣人之道,不过是对君父忠诚,对百姓仁义。我学圣人,只需牢记这一点,对父皇尽忠,对百姓施仁,足矣。” 在这悠悠古卷之中,学问犹如璀璨星辰,一旦掌握,便能照亮人生道路。然而,心中虽明镜高悬,忠孝仁义之道,究竟如何付诸实践?在父皇面前,若我日日颂读圣贤之言,如同鹦鹉学舌,这便是对父皇的忠诚,对孝道的践行吗? 王夫子曾言,忠孝非言语所能尽,乃是心中良知之显现。心中明了,便当行动。父皇病榻,我当日夜守候,此为忠;国家忧虑,我分担忧虑,此亦为忠。知行合一,方为真谛。 朱厚照话语如泉涌,弘治皇帝竟不自觉地随着他的话语点头,心中暗自惊叹,太子竟有如此见解,竟是他意料之外的惊喜。 然而,一股异样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 “你这逆子,病榻前却不见你的踪影,国家大事,你又在何处逍遥?”弘治皇帝怒火中烧,拍案而起,声音如雷霆。 朱厚照一愣,霎时,所有的豪言壮语,都如潮水般退去,他讪讪地回应:“这只是初窥门径,儿臣还在学习的路上……” 他咳了几声,继续说道:“自幼,儿臣便被教导江山社稷,农为根本。杨师傅教我劝农书,儿臣虽学得不少,却始终不解农人之辛劳。” “而王先生,他却不同,他带我亲身下田,两日之间,我方悟出其中真谛。” 弘治皇帝目光如炬,落在朱厚照身上,又缓缓移向林蒙,心中波澜起伏。 这,便是那位王先生,不,林蒙的智慧? 皇帝陷入沉思。 “殿下耕作之事,终究是皮毛,太子之责,乃治理天下。读书明理,方是首要。”杨廷和语气坚定,却有些担忧。 “杨师傅不知,耕作不仅让我明了农事,更教会了我同理之心。”朱厚照语气坚定,眼中闪烁着光芒。 “同理之心!”弘治皇帝脸色变幻,一股深不可测的震撼在他心中激荡。 “杨师傅纵然满腹诗书,千遍吟咏《悯农》之句,却也难窥农人劳作的苦海深涯。同理心,那无形的桥梁,若无亲身感受,便难以搭建。然而,我,身为九五之尊,却能深谙此道,深知大明疆域内,万千农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田间劳作的身影,他们以粗茶淡饭为食,身着布衣,背负着沉重的农赋,冬日里更是要承受着苛重的徭役。这份辛酸,岂是“粒粒皆辛苦”所能轻描淡写? 每当我挥汗于田,心中不禁涌起对农夫们的同情。朝廷口中的仁政,究竟有几人真正将心比心?那些高谈阔论、口称爱民的官员,他们的仁爱,不过是纸上的文章,笔下的词藻。又有几人,曾弯下尊贵的腰,聆听农夫的心声,知晓他们的所思所愿?你们未曾汗滴禾下土,未曾体味四时劳作之苦,却一个个装模作样,自诩为洞察天下之智者。大明受恩之人,竟以文章揣摩百姓,寥寥数语便自诩爱民如子,这等行径,岂非荒谬至极,可悲可叹!” 第260章 食为民生之源,实践为真知 朱厚照,这位年轻的明武宗,仿佛化身成了活脱脱的鹦鹉,却不是鹦鹉学舌,而是他对知识的渴求如饥似渴,一字一句地复述着王守仁的智慧箴言。 在这两日里,他手握犁锄,耳听王守仁的教诲,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是在品味世间最珍贵的甘露。这是他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学习体验,詹事府的课堂里,那些年累积的学问,似乎在这短短两日,都比不上他今日所得的多。 他,朱厚照,天生好动,坐于课堂,对他而言,不如直面风雨,挑战自我。然而,当他投入其中,他那过人的智慧如同火花般迸发,消化理解的能力让人瞠目结舌。 历史上的明武宗,凭借一腔热血与自学天赋,未曾一兵一卒,便以智谋挫败了蒙古铁骑,成为了千古佳话。但这句评价,对他来说,或许太过大胆。 弘治皇帝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异样,他的心中充满了震惊。这位皇帝,治理天下数十载,深知大明之疾,却无力回天。然而,今日,朱厚照的一番言论,哪怕他心中不以为然,却也足以让他震撼。 看着那满身泥泞的儿子,朱厚照的言辞直指时弊,却又不失务实,这让弘治皇帝不禁有些恍若隔世之感。这,还是那个不修边幅、不务正业的朱厚照吗? 朱厚照看到众人沉默,心中却波澜壮阔。王守仁的卓越之处,不在于他的道理多么高深,而在于他身体力行,将理论与实践完美结合。这种实践,是最有力的证明,远胜那些沉迷于书卷、自诩才子的杨廷和之流。 “你耕作过吗?你没有!但我,亲身体验了。”朱厚照的话语掷地有声,仿佛在宣告,即使杨廷和口若悬河,此刻也已败下阵来。 纵然杨廷和满腹经纶,能够用百般巧辩将朱厚照辩得体无完肤,但朱厚照的身份特殊,身为太子,在御前用书生的诡辩技巧,不仅无益,反而可能惹怒皇帝。 朱厚照此刻已彻底爆发,他压抑已久的情感如同火山喷发。他长大了,至少,他明白了何为良莠,何为真伪。他知道,闭门造车虽易,但投身实践,方能深刻体会民生的艰辛。 在晨曦微露的田间,太子殿下朱厚照挥汗如雨,他的双手被粗糙的土壤磨砺得犹如刀割,每一道裂痕都仿佛在诉说着农耕的艰辛。当他疲惫不堪地踏入东宫的门槛,褪去沾满泥土的靴子,竟惊讶地发现脚上已长出了几颗血泡,那是汗水与土地的深情拥抱留下的印记。然而,即便是这样的第一天,第二天,他依旧毫不犹豫地踏入田野,因为他的心中,燃烧着对农夫们苦难生活的深切感悟。 朱厚照的脸上,不时闪过一丝同情的光芒,他郑重地对父皇弘治皇帝诉说:“父皇,王先生曾言,若人无同理心,纵有满腹经纶,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想那劝农书,若传至民间,恐怕只会让农人们哑然失笑,朝廷对农事的不解,他们又怎会不私下议论呢?” “杨师傅常言,国泰民安,天下归心。但这样的劝农诏令,又怎能赢得百姓的信任与心悦诚服?” “我……在亲身体验农耕之后,再听王先生朗读那《劝农书》,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羞愧,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王先生又道,学问之基,同理心为先,良知而后,良知不过是忠孝仁义,看似繁复,实则简单。有了良知,践行起来,又岂是难事?杨师傅他们每日闭门造车,口口声声教我爱民如子,仁政为民,却不曾想到,真正践行,却是如此艰难。” 杨廷和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似乎从未料到,太子殿下竟会如此直指人心。 “太子殿下,现在正是你专心读书的时光。”杨廷和小心翼翼地提醒。 朱厚照却是一笑,目光如炬地盯着杨廷和,语气坚定而有力:“杨师傅,你错了,读书的意义何在?” 弘治皇帝听得出,儿子的话中透着坚定与决心。他看着朱厚照,心中既是惊讶,又是欣慰。太子不仅肯吃苦,更愿意亲自去感受百姓的疾苦,这让他这个父亲感到无比的骄傲。 他深知,一个不愿吃苦的人,纵然才智过人,也难以守护这江山社稷。而他最痛恨的,就是朱厚照的懒惰成性。 弘治皇帝静默片刻,等待朱厚照继续他的真知灼见。 “殿下……”杨廷和欲言又止。 “杨师傅,你错了。”朱厚照打断了他的话,“读书,是为了知行合一,是为了更好地去理解和感受这天下苍生。你告诉我,读书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杨廷和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此乃学习圣人之道乎?” 王先生在他身旁,面对着众读书人的质疑,总能以他那独到的撕逼技巧,将对手一一击败。在西山,王先生几乎无人能敌,往往是他将对手压制得服服帖帖。这些迂腐的读书人,永远无法领悟到王守仁那自幼便勤于思考的惊人力量。若在今世,这便是斗破苍穹中那位惊天动地的存在,宛如大魔王般令人敬畏。 朱厚照不过几日所学,便已初窥门径。 因为那些质疑者的理由,与杨廷和的见解不谋而合。如今,他只需借王先生之口,便能反击回去。 “圣人之道,旨在探求真理,拯救苍生,推行仁政。” 朱厚照仰天大笑:“杨师傅,你懂得耕种吗?” “什么?” 又是这个问题。 杨廷和几乎想哭,能不能换个话题? “杨师傅不懂耕种,读了半辈子书,究竟穷究了什么真理?” “殿下,世间的学问,岂止耕种。” “耕种乃国之根本啊。”朱厚照悠然自得,言语间还带着一丝挑衅地望向林蒙。 弘治皇帝目瞪口呆,太子辩论的每一句话,都似乎蕴含着深意,这个看似不谙世事的少年,竟然能与翰林侍学唇枪舌剑,而且……竟然不落下风。 朱厚照继续道。 “我朝以农为本,杨师傅也曾言及。若杨师傅连耕种都不懂,如何能兴农?杨师傅不事耕作,怎能体会农夫们的苦衷?没有同理心,却自诩学问无边,岂不知耕作才是真正的大学问。” “仁政、大治,看似复杂,实则简单,不过是让百姓有饭吃。百姓的粮食,从何而来?源于耕作。” 杨廷和哑口无言,他算是彻底服了。 此刻,他竟觉得耕作二字,让他心生厌恶。 朱厚照摇了摇头:“本宫热爱耕作,耕作实乃一门深奥的学问。本宫要学习的还有很多,更重要的是,本宫牢记职责,绝不止于耕作本身,而是在耕作中,领悟圣人的智慧。” 在这金色的晨曦中,本宫林知,如同沐浴在圣光的洗礼下,对圣人之道领悟得淋漓尽致。他心中所怀揣的仁政理想,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闪耀着无尽的希望与重要。而这智慧之花,竟是在田间地头的劳作中悄然绽放——若不亲历百姓的艰辛,怎知仁政的真谛? 本宫的目光穿过薄雾,映照出那些衣衫褴褛的劳作身影,他们的面容因劳作而坚毅,却因饥饿而显得苍白。他们的汗滴,洒在土地上,而他们手中的收获,却连本宫衣袍一角的价值都不及。一顿丰盛的宴席,竟是他们一年辛勤劳作的回报,这一幕幕,让本宫的心中充满了震撼与感悟。 随着见识的加深,本宫对圣人之道的体会愈发深刻:“圣人之道,何其高远,又何其质朴!” “那么,圣人之道究竟是什么?” “不过是耕作二字!” 话音刚落,杨廷之老脸不禁扭曲,而朱厚照却是心中一动,这一刻,他不是为了唇枪舌剑,而是由衷地感慨:“耕作,是这片土地上生命的源泉,是养育万民的摇篮。圣人的智慧,就蕴藏在每一寸土壤之中,而非那高深的典籍之间。” 第261章 天命大明,风云际会 朱厚照的话语中,情绪如同潮水般涌动,不禁让人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激荡。 这两日的磨砺,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剑,在他心湖中划出了一道道璀璨的波纹,让他整个人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他,怀揣着壮志凌云的梦想,从幼时便研习兵法,操练弓马,这一切无不昭示着他的雄心壮志。 一个没有远大志向,缺乏坚韧意志的人,怎能日复一日地坚持在这枯燥的修炼之路? 真正的兵法,远非三十六计那样简单易懂。一个在沙场上挥斥方遒的将领,必定是洞悉一切,心细如发的人。 他得了解每一位士兵,掌握每一寸土地,洞察天时地利,还要精打细算,确保每一口粮,每一刻援军的到来。 这都是一门深不可测的学问,枯燥乏味,却至关重要。那些把战争比作过家家、纸上谈兵的人,实在是对这片血与火的土地缺乏最起码的敬畏。 真正的战争,是将军们驾驭数万甚至数十万的雄师,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心中计算着无数种变局。 战场如棋局,瞬息万变,前一秒的烽火,可能与下一秒的平静判若云泥。这就要求将军拥有超凡的战场掌控力,他是双方军队的知己,是山川河流的通晓者,能精确预判伏击的可能,选择合适的驻军之地,精准计算援军的到来时间,还能随时调遣手中的预备队。 这些,都是无声的知识,却至关重要。 朱厚照,这位大明帝国的明日之星,已经在历史的舞台上证明了他是位无与伦比的将军。 而当他真正体会到这一切,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泪光,带着一丝愧疚,凝重地回忆起这两日的经历。 “连杨师傅这样的英才,本应是大明未来的支柱,可他却对耕作一无所知,对农人的疾苦视而不见,却还在高谈仁政,拍手称快。这些日子,我亲眼目睹了他们的冷漠,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杨师傅们啊,你们对得起那些辛勤耕作的百姓吗?” 他的面容染上了一抹愧疚之色。 “我……也对不起那些在田间劳作、缴纳赋税的农人们啊。他们生活困苦,而杨师傅们却还在喋喋不休地谈论着什么仁政、圣人之道,仿佛百姓的生死存亡与他们无关。我真的不明白,当百姓饿殍遍野时,他们是否还能继续高谈阔论?我虽不懂得那些深奥的大道理,但我知道,做人不能昧着良心,否则夜半醒来,心绪难平。” “儿臣追随王先生,并非单因他那满腹经纶,实则即便愚钝如我,亦难以辨识其学问深浅。然而,王先生独树一帜,他不仅口谈仁政,更躬身践行,俯首耕田。世间大儒,父皇亦曾择贤臣伴我左右,然独王先生一人,映入我眼帘,印入我心田。因此,我愿与他同行,哪怕道路坎坷,双手磨砺成茧,双足泡起水泡,乃至筋疲力尽,腰酸背痛,我也心甘情愿。” 突然,朱厚照跪地,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起初,或许是少年意气,不愿低头,但话锋一转,竟触动了自己的心弦。两日的劳作,如同一扇窗,为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我方才惊觉,我并非仅仅是皇子,我肩上担着的是天下的重担。 看着那些辛勤的农人,我亲自体验他们的生活,我受的苦越多,心中就越感到沉重,越觉得气喘吁吁,这时我才真正明白,原来……我这个太子,责任重大。 朱厚照眼中含泪,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今后仍将前往西山,向王先生学习。纵使父皇责怪,我也无怨无悔。我早已习惯了挨打,但我不愿再空谈仁政,困于书屋,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我坚信,相比书本,还有更多我能够亲身实践的事。正如王先生所言,若不从小事做起,却满口仁义道德,追求大治之世,那岂不是南辕北辙?请父皇……责罚!” 此言一出,林蒙几乎要拍案叫绝。 王守仁的教诲,果然非同凡响,林蒙内心由衷地敬佩。 暖阁内,一片沉静。 最感震惊的莫过于王华。 王华的面色变得迷茫,他的儿子,交给了太子殿下这样的…… 短短数日,这杨廷和数年苦心,王华和我都未能向太子传达的真理,太子却在一夜之间领悟。纵有些许观点王华并不完全赞同,但他并不反对儿子的决心。因为这其中,有许多观念是互通的,无论何种学派,其终极目标都是圣人的仁政,只是路径各异。 至少,值得欣慰的是,太子也开始追求仁政了。 大明之幸,吾辈之幸。 王华激动得浑身颤抖,心中涌动着对大明未来的无限憧憬。 在这片尘封的宫墙之内,那些未曾亲自教导过太子者,怎会懂得这等心境的深刻?他们未曾亲历,便无法体会太子殿下那般顽强的性格,那般坚定不移,宛如顽石般不轻易为外界所动摇。在王华眼中,多年来,面对太子的固执与冥顽,他唯有满心的无奈与徒劳,然而,如今——太子殿下的一席肺腑之言,竟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波澜。 王华屏息凝神,偷偷瞥了一眼林蒙,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的儿子,同样是一个执着的灵魂,昔日,他坚持的是格物致知的理学之道,这一点,王华比任何人都清楚。朱夫子曾言:“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这意味着,追求圣人之道,必先格物,即深入事物,探究其理。格物的路径,便是读书讨论,应事接物。须得“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积习既多,然后脱然自有贯通处”。 如此一来,他的儿子便一头扎进了对竹子的研究,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全然沉浸在理学的信仰之中。而自从跟随林蒙之后,他的儿子似乎逐渐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与理学渐行渐远。 王华曾为此怒不可遏,然而此刻,他却陷入了深深的困惑……这,究竟是善是恶? 似乎在太子身上,王华并未发现太多的恶迹,纵有几分离经叛道的行径,却也难掩其内心的光芒。 弘治皇帝目光如炬,凝视着自己的儿子,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他的儿子,似乎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孩童,而是开始肩负起江山社稷的重任。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瞬间撞击着弘治皇帝的心房。太子……这是真的长大了吗? 果然,不愧是他的儿子啊。弘治皇帝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嘴角颤抖着,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 张皇后能织布纺纱,以身作则,向天下宣告节俭之美。那么,太子耕作,又何尝不可?这不仅能让天下百姓称颂太子的贤明,更能让他亲身体验百姓的艰辛,这不正是他所期望的吗? 弘治皇帝的目光,从最初的严厉转为审视,再转变为慈父般的呵护。 长大了,真的长大了,终于开始懂得责任了。 而杨廷和,脸色苍白如纸。作为詹事,他看到太子有意向一个小翰林学习,而这个翰林,竟然还是林蒙的门生。他无法接受这一点,坚信格物致知之道,读书人应深入探究自然之理,这是正道。而投身于农耕,这能学到什么?太子殿下难道要成为农夫了吗? 他忍不住开口:“殿下,您这是误入歧途啊。” 他原本不该如此失控,言语间带着不可抑制的冲动。然而,在紧张的氛围中,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如梦初醒,目光齐刷刷投向杨廷和。 “误入歧途?”这四个字,如同重磅炸弹,在沉默的海洋中炸开了花。 在这短暂的宁静之后,每个人的心中都掀起了波澜。他们内心的天平在摇摆,思考着这件事的是非曲直,脑海中翻滚着疑问:这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太子殿下已然成人,思想独立? 就在这时,一位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老臣愚见,太子殿下此举,未必是坏事……西山,老臣曾一游,杨詹事所言的误入歧途,或许言过其实。” 说话者,一直静默如水,却是一位不容小觑的存在。 内阁大学士,刘健! 第262章 殿下躬耕,天地同庆 在内阁之中,刘健大学士高居显赫之位,他不仅是百官之首,更是弘治皇帝最为信赖的栋梁之才。他如同宫墙与朝廷之间的一座沟通桥梁,其影响力几乎与宰相无异。 按常理,他不该在这等场合发表个人见解。然而,杨廷和那句“误入歧途”的言论,却像是轻轻一触,拨动了刘健眉宇间的琴弦,终究,他忍不住开口了。 弘治皇帝目光一转,落在刘健身上,当他听到刘健的辩白——说“误入歧途”过于严苛,弘治皇帝原本悬着的心,顿时找到了依托。尽管他对太子的成长有所期待,对太子的观点抱有认同,但内心深处,对这些建议的“离经叛道”之感始终挥之不去。而刘健的话语,仿佛一剂强心针,让他重新安心。 杨廷和未曾料到,刘公竟会跨界介入,他脸色瞬间剧变。身为翰林学士,他素以清流自居,甚至敢于直面皇帝,这便是他的“刚直不阿”。然而,刘公的身份非同小可,他是他尊敬的上司,更是百官心中的实际领袖。在刘公面前,杨廷和不过是一个在清流中游弋的小人物,与出身翰林、入阁拜相的文渊阁大学士相比,他的地位,恐怕连“泥巴玩耍的孩童”都不如。 刘健微笑着环顾四周,连一旁的谢迁和李东阳都对他突然发声感到惊讶。 刘健继续说道:“太子殿下的一番话,掷地有声,国家根基在于农业,太子殿下亲耕,实则是对天下军民百姓的最好示范。至于《劝农书》,虽然出自翰林学士周芳之手,却是老臣我当初挑选推荐入宫的。这……实在是老臣的失职,当年读此文时,也曾为之赞叹。作为首辅大学士,我推荐的文章竟有悖实际,真是罪该万死。” “……” 弘治皇帝心中暗自点头,这或许正是他深信不疑刘健的原因所在。 认错即认,勇于担当,这样的态度,怎能不令人敬佩? 然而,刘健的这一认错,却让杨廷和感到措手不及。内阁首辅亲自揽过责任,将《劝农书》的过错归于自己,此时若再为文章争辩,无疑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错了便改,有何不可?”刘健微笑着补充:“《劝农书》虽有错,但太子殿下亲自践行,其效果岂不是胜过千言万语的教诲?” 弘治皇帝一愣,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理论之争,无论是理学还是新学,固然重要,但与国家根本相比,是否真的那么关键?这或许正是刘健高明之处。 且看这太子,竟有如此豪情壮志,不畏世俗眼光,毅然决然深入民间,亲身感受百姓疾苦,这不正是雄图伟业的起点吗?于皇宫深处,百姓们听闻太子殿下亲自踏足西山,亲身体验农耕生活,那岂不比任何劝农文书来得更有说服力? 刘健的目光如炬,洞察宫闱风云,他将这盘棋下的淋漓尽致,对宫廷的福祉贡献非凡,其他琐事,又何足挂齿? 弘治皇帝轻抚胡须,微笑点头:“刘卿此言,深得朕心。” 刘健语气平和却坚定:“然而,太子殿下此行,关乎龙体安危,老臣心中实是担忧。因此,老臣建议,加强西山的安保措施,以策万全。”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缓缓道:“调遣一支精锐至西山周边,以防万一?” 刘健点头应允。 弘治皇帝接着说:“拟一份详细章程,不仅要加强太子出行安全,更要……” “父皇……”朱厚照忍不住开口,眼中却满是坚决:“儿臣以为,此举不妥。” “……” 弘治皇帝微微蹙眉,这孩子,刚被夸奖,怎么又闹起了小脾气? 朱厚照却正色道:“儿臣随王先生学艺,身份是秀才朱寿。若大动干戈,西山岂不成了皇家禁地?儿臣此行,旨在磨砺,求真知,若如此张扬,王先生还敢传授真谛吗?其他文人墨客,又怎敢近身?即便矿工和农户,恐怕也会避之不及。” 朱厚照继续说道:“体会民间疾苦,正是儿臣此行的目的。若太过张扬,岂不是成了作秀?此事知者甚少,只要保密得当,厂卫暗中守护,西山的羽林千户所足以保障儿臣安全……” 朱厚照不喜这种大张旗鼓,若是真如父皇安排,那岂不是扫了游玩的兴? 说到此处,他心中一动,想起了林蒙曾问自己是否想改变形象,摆脱孩子气,林蒙说他有办法。 如今看来,林蒙果真高明。 朱厚照渐渐把握住了节奏,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体民之苦,享民之乐,这才是儿臣的初衷。若偏离此道,儿臣宁愿闭门苦读。父皇美意,儿臣心领,但儿臣以为,世上的乱贼并不多……父皇难道忘了,您曾带着儿臣夜游宫外,享受那份宁静与自由……” “……” 一时间,暖阁内气氛凝重,仿佛凝固了。 林蒙此刻,仿佛成了那守护秘密的“老狐狸”。 在幽深的夜色中,弘治皇帝与年幼的太子,悄然踏出了皇宫的森严大门,他们的身影在六科廊的灯火下若隐若现。太子突然止步,目光如炬,大声质问:“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弘治皇帝轻轻摇手,嘴角带笑:“若无喧嚣,此处便是六科之地。”太子却狡黠一笑:“六科,非是朝中重臣之所在乎?”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祖宗设立六科,正是为了纠察君王的德行缺失。若有所闻,弹劾之疏,即刻便会送达。” 这一幕,本是宫中禁语,由默默无闻的宦官笔录,却是私密至极。太子那时的年岁,尚显稚嫩,而如今,朱厚照将这段往事抖落出来,仿佛在质问:“父皇昔日带儿臣夜游,未见风波,儿臣今赴西山,又岂能掀波澜?” 弘治皇帝的脸色,如同风云变幻,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这儿子,似乎总有些顽皮,不顾朝廷颜面,竟将旧事重提。 刘健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如何应对,是弹劾还是沉默?谢迁低头沉思,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李东阳呆若木鸡,仿佛完全未闻其事。杨廷和心中欲言又止,王华则哭笑不得,看着众人的表演,终是将话咽回腹中。 朱厚照言辞凿凿,他坚信自己的行为并无不妥:“父皇昔日在批阅奏折后,常带儿臣夜游,护卫何需众多?西山之行,又何须大张旗鼓?” 弘治皇帝无奈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既如此,便加派暗卫随行,你也不必再啰嗦。此事机密,切不可外传,否则,乱臣贼子趁机生事,你等便是同谋。” 他严肃地盯着朱厚照:“保守秘密,不仅太子行踪不可泄露,昔日的夜游之事,亦不可轻言。出了事,朕自会追究。” “可是……”杨廷和带着不甘,可怜巴巴地望着弘治皇帝:“陛下,难道真要放下朝政,专事耕读了吗?” “寓教于乐,岂非人生一大美事?”在刘健的力挺下,弘治皇帝宛若饮下了一剂强心针,脸上波澜不惊,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既然你身为詹事府的掌舵人,自当以培养太子为己任。若能助太子成长,又有何不可之有?” 杨廷和心头一震,如雷贯耳。 向来不轻易责备臣子的陛下,今日这话却是字字千钧,仿佛在责问他不尽心于太子的教育,竟让太子不得安宁,他惶恐地跪下:“臣罪该万死。” 弘治皇帝却并未追究,反而转而笑容可掬地望向王华:“王爱卿,你真是教子有方啊。” 王华哭笑不得,好一个“好儿子”,那小子如今已被自己扫地出门,若不是时下无报章可借,王华真想公开声明与那逆子断绝关系。 第263章 秋毫洞察,帝心独钟 王华的举止突变,让弘治皇帝微微一愣,但他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深究。 今日,太子朱厚照的表现,宛如一颗耀眼的流星划破长空,令皇帝心中暗自惊叹,不禁凝视着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去尝尝民间的烟火气息吧,只是,唉……朕年事已高,不能陪你一同去历炼了……” 这话语中,仿佛隐藏着一份未能成行的遗憾,却又透露出一种对朱厚照成长的深切期待。 目光随即转向林蒙,他细细打量着这位林蒙,心中不禁思绪万千。 王守仁,林蒙的门生啊。那么,王守仁的博学多才,固然有他自身的努力,但林蒙的潜移默化,亦不可小觑。 否则,王华与林才为何会反复声称,他们的儿子在拜入林蒙门下后,性情大变,行为举止愈发不凡? 这难道不是太子今日所学,正是从王守仁那里传承而来,而王守仁之学,又源于林蒙的熏陶?林蒙种红薯之举,不也是身体力行的最好证明? 难怪这少年虽非翰林出身,却能洞察秋毫,解决诸多难题。 太子之行,西山之行,无疑是明智之举。 “众卿退下,林蒙留下!” 皇帝话音刚落,便有一种让人不容置疑的威严。 陛下对林蒙的重视,似乎超出了寻常,连杨师傅都无言以对,朱厚照却因此兴奋不已,这股兴奋之情,他还需细细品味。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信心。 父皇允许他前往西山,无疑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只要父皇不再将他视为稚嫩的孩童,他自当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刘健笑得如春日暖阳,他对太子的蜕变感到欣慰,身为内阁首辅,他深知纸上谈兵终非长久之计,实际问题才是检验真知的试金石。 而杨廷和的脸色却如霜打之叶,他意识到,自己这詹事之位,或许将变得形同虚设。连陛下都鼓励太子走出书本,那么,太子还肯安分守己地在詹事府读书吗? 众人行礼退下,林蒙独留,他一直放手让朱厚照去尝试,此刻也长舒了一口气。一切正如他所料,太子聪慧绝顶,王守仁这位奇才,天生便有教育家之才,否则,王学为何能风靡一时,影响深远? 王学虽在理学之上,提出了更贴合时代的需求,却也离不开王守仁的教育天赋。 一位激情澎湃的导师,一位才智过人的学子,两者的完美结合,可谓是天作之合,威力无穷。 暖阁之中,静谧无声。 弘治皇帝并未急于发言,而是低头拿起案头上的《劝农书》,细细品读,仿佛在从中寻找着某种启示。 哦,快看这篇《劝农书》!它简直就是一篇绝世佳作,让人一读再读,犹如品味美酒,回味无穷。即便是历经岁月洗礼的弘治皇帝,读后仍忍不住拍案叫绝,仿佛这书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戳中了他的心扉,竟让他浑然不觉其中竟有如此多的笑料! 细读之下,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大师级的风采,哪里有半点可笑之处?弘治皇帝眉头紧锁,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当他终于读完这篇《劝农书》,放下书卷,不禁自嘲一笑:“朕与杨廷和,竟同病相怜,都是‘五谷不分’的俗人啊。” “陛下勤政爱民,举世皆知,臣对您的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如此日理万机,实非凡人可比。” 林蒙笑眯眯地拍着弘治皇帝的马屁,那神情,简直比他脸上的褶子还要多。拍马屁又何妨?他林蒙向来不拘小节,即便是没有读过一天书,也没沾染那些酸腐书生的臭习气。上一世,他可是吃了不少书呆子的亏,至今未婚,这一世,他也要做一个风流倜傥的社会哥,相信自己终将抱得美人归。 拍拍大佬的马屁,又何妨? 弘治皇帝锐利的目光穿透了林蒙的笑意,严肃地问道:“你的恩师,莫非是危大有?” “……”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林蒙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作答。但既然是事实,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小时候,他确实教过我一些东西……” 只能这样回答,还能怎样? 弘治皇帝微微点头,却又追问:“这些学问,也是他教的吗?” “什么学问?”林蒙心中一惊,不禁反问。 弘治皇帝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这身体力行之道。” 哈,原来是“知行合一”,可惜这文化水平,真是让人捉急啊。 林蒙苦笑,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陛下,这是臣的学生王守仁所领悟的学问。” 这一点,林蒙必须澄清,真与己无关。即便没有他,王守仁在历史上也会在龙场悟道。现在的王学,虽然与历史上的阳明心学略有不同,但大体上是有所传承的。这一点,林蒙必须说明,即便他是社会人,但他的三观依然正直,绝不剽窃他人成果。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反驳:“你休要狡辩,难道是害怕你的门生说了离经叛道之言,给你带来麻烦?这就是你的学问,你以为朕不知道?那王守仁从前的事迹,他父亲已经明说了,是实实在在的程朱门生,自你出现后,才突然转变了性子。他父亲王华,品德高尚,不善于说谎,朕对他言辞深信不疑。” “……”言外之意,是他不老实。 林蒙一头雾水,我明明说的是实话,怎么就变成不老实了呢? “我想做一个好人啊……”林蒙瘪了瘪嘴,带着一丝无奈说道。做好人,难道就这么难吗? “哎,陛下,这王华竟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将臣的得意门生扫地出门,而他那王守仁,智如星河,一点拨便通,臣哪敢贪天之功,将他学问独吞?还请陛下明察秋毫,臣林蒙,实在是心虚得很……”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以为朕是瞎子吗?你把王守仁推到台前,自己却躲在幕后,这等手段,还想蒙混过关?你林蒙,莫不是以为朕是个昏庸无知的君主?” 林蒙心中暗骂,这皇帝真是火眼金睛,一点就破。 弘治皇帝语气严厉:“这种显而易见的事,你还想骗我?你林蒙,莫非是想犯下欺君之罪,你可知,这罪过何其严重?” “……” 欺君之罪,林蒙心头一紧,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深吸一口气,林蒙硬着头皮抬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诚恳:“陛下英明神武,果然一语道破天机。没错,这学问,确实是臣在前人基础上,结合陛下圣明指导,悟出的真谛。臣不仅领悟了它,还倾囊相授于王守仁,陛下圣见,自能洞察臣心虚之处,臣心悦诚服!” 林蒙心里暗叹,这皇帝果然是非分明。 弘治皇帝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半是玩笑半是严肃地说:“果然是你,承认就好,林蒙啊,你这是何等狡猾,一点破绽都不肯露,朕若是杨廷和那般宽宏大量,岂会容你?” “陛下英明神武,宽宏大量,臣自愧不如,定当以陛下为榜样,努力学习。” 弘治皇帝脸色稍霁:“你的这学问,倒也有几分实用,颇有几分道理,太子能得益于此,全赖你一番心血。” 林蒙心中一喜,连忙接口:“陛下,王守仁在这学问上的贡献,也是不可磨灭的。”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满意地点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居功,将功让于门生,虽有时略显狡黠,但心地尚算纯良,尚有救药。王守仁不过是学了你几招,便自诩高人,不过是你的一鳞半爪罢了,功过自明,朕岂能不知?” “陛下圣明,臣无话可说。”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接着道:“既然如此,朕便将太子送往西山深造,便交给你了。朕特敕封你为少詹事,果然没有看错人,朕甚感欣慰。至于你的恩师危大有……那道人,嗯,想来他当年也是有过人的见识,你这小有成就的青年,倒真让人刮目相看,这危道人,怕是真正的得道高人啊……” 弘治皇帝对道人虽不甚感冒,但此时却也颇有几分敬意。 在这神秘莫测的古老道场中,众人热衷于披挂神鬼的面纱,然而在这波澜壮阔的天地之间,一位非凡人物悄然崛起,他似乎能操控风云,实则不过是精通天文,预知风雨。他的能力虽不及神话传说中的神鬼那般玄幻,但若称他为“得道高人”,却也丝毫不逊色。想那林蒙,博学多才,其学问之广博,或许便与这位神秘人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当真配得上‘仙人’之名。不知他是否已驾鹤西归,若他尚在人世,朕真想一睹其风采。太皇太后常言,朕对道人厌恶至极,生怕招致灾祸,但她却不知,朕所厌弃的,不过是那些夸大其词、装神弄鬼之流罢了。” 第264章 神机妙算,帝国风云 在林蒙的心中,若那传说中的老神仙危大有尚在人世,怕是早已跨过了百三十载的岁月长河,化作了尘与土。 然而,提及这位传说中的高人,林蒙的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他静若处子,对弘治皇帝的询问不言不语。 弘治皇帝凝眉沉思,眼中流露出对这位神秘人物的敬仰:“如此得道高人,朝廷自当以礼相待。待日后,朕将与太皇太后商议,为你的恩师加封天师之位,毕竟,活神仙的尊号,非同小可。” “……” 天师! 林蒙内心暗自思忖,正一道的天师府,张家也不过是真人之位,若他师尊被加封天师,那岂不是要超越张家,成为一代宗师? 然而,他只是淡淡一笑,这样的追封荣耀,似乎与他并无直接关联。 “朕有一事欲询于你,前些时日,鞑靼人小规模侵扰了大同,你对此有何见解?” 弘治皇帝话音一落,便已将林蒙视为能够洞悉国事的大才。 林蒙稍作沉吟,回顾历史风云,摇头轻叹:“近年天象异变,不仅我大明遭受雪灾之苦,鞑靼亦深受其害。传闻大漠之上,夏日竟降雹成灾,牲畜哀鸣,眼看寒冬将至,他们的粮食储备恐怕难以支撑。” 他目光如炬,直视弘治皇帝:“因此,臣猜想,鞑靼人此举,不过是雪中送炭,他们所图,非大同关塞,而是辽东之地。辽东沃土千里,即便不攻克锦州,亦能轻易掠得粮草,加之关外村落集镇,更是他们烧杀劫掠的乐土。大同关固若金汤,不易攻破,故而大同只需加强防守。而辽东,陛下宜早作绸缪,坚壁清野,以防不测。” 弘治皇帝闻言,眉头微皱,原本担忧大同之危,如今听林蒙一分析,方才恍然大悟。他意识到,鞑靼人的真正目标,或许并非大同,而是辽东,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中,辽东之地,仿佛是沉睡的巨龙,静静地躺在关外的大地上。那里,是朵颜三卫的牧场,是锦州等重镇的守护者,即便是鞑靼铁骑横扫而来,明军也有如游龙戏水,悠然自得地与之周旋,如同猫捉老鼠,玩味无穷。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背后,辽东,却是大明帝国在关外最坚实的堡垒,它的分量,远胜于大同这关内关防的坚实壁垒。林蒙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断言,鞑靼人将发动奇袭,因为他们在大同碰壁,颗粒无收,而辽东,那富饶的汉人土地,将是他们觊觎的宝地。 弘治皇帝沉吟片刻,目光如炬,道:“朕明白了,你的见解与兵部迥异,但朕将下令,加强辽东的防御。” 林蒙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深知此言一出,辽东便有了坚实的后盾。他恭恭敬敬地一揖,便准备告退,心中却是暗自庆幸,若能预知未来,那该多好,或许,便能拯救无数生灵。 当然,这一切的根基,都是他赢得了弘治皇帝的信任。这一次,林蒙坚信,皇帝对他,已是信心满满。 只是,弘治皇帝只是提及提醒辽东,这还远远不够。而且,兵部的事,他也不能不提。 兵部的心思,自然在大同,那与山海关并称的关隘,一旦失守,京师便如风中残烛,岌岌可危。土木堡之变,便是血淋淋的教训。 失去大同,意味着失去一切。 兵部必然会选择最稳妥的方案,因为他们的一家老小,都在京师。辽东即便遭遇袭击,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只要锦州不失,便无大碍。 如此一来,一切便明朗了。 辽东可以出问题,但大同不行,所以兵部必然会将大同的防护放在首位,一切策略和计划,都将围绕这一核心展开。 但愿一切顺利…… 林蒙眉头紧锁,出宫之际,却意外地遇见了朱厚照。 朱厚照笑容满面,兴高采烈地迎上前:“老林,有何高见?” “一切顺利。”林蒙心中仍挂念着林才,但脸上却挤出一丝笑容,鼓励道:“殿下果然让陛下刮目相看,王先生教得真好。” 在这宁静的午后,仿佛连时光都放慢了脚步。然而,宫廷深处的王宫内,却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随着轻声细语的对话,一场关乎国运的棋局悄然铺开。 “当然,也是老林教得真好。本宫心急如焚,宛如等待着归巢的孤雁。咱们这就启程,赴西山之巅,那里,下午的阳光正等待着我们,还有无数等待开垦的沃土在向我们招手。” 林蒙轻摇着扇子,眼神中却藏着不为人知的忧虑,他缓缓开口:“殿下,可曾翻阅过最近的邸报?那关于大同的战事,让人心忧。” 朱厚照轻蔑地一哂,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区区兵马,不过是小打小闹,那小王子怕是只想着骚扰大同,这点儿兵力,连塞牙缝都不够,本宫对他们毫无兴趣。” 林蒙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如果他们的目的并非大同呢?” 一时间,朱厚照陷入了沉思,仿佛被这问题击中,他沉默了。 他对边疆的局势了如指掌,似乎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复杂的地图,突然间,他眼睛一亮,紧紧地盯着林蒙:“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在声东击西?但这不可能,他们为何要攻打辽东?听说他们遭受了灾荒,马匹损失惨重,难道他们不知,越过辽东的大宁,还有朵颜三卫的雄狮守护,即便突破了,锦州坚城也是难以攻克的?那鞑靼小王子,本宫早有耳闻,他怎会如此愚蠢?” 林蒙与朱厚照并肩漫步,步伐虽缓,却稳健有力:“但殿下,您是否想过,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攻城,而是单纯的洗劫?他们遭遇灾荒,即将面临严冬,没有粮食,如何度过漫长的冬日?” 朱厚照再次陷入沉默,仿佛被这深谋远虑所触动。 突然,他重重地拍了拍林蒙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林蒙几乎失去平衡,不禁苦笑:“殿下,您这力道,可真是让人措手不及啊。” 朱厚照却不理会,他目光如炬,直视林蒙:“不错,老林,你的洞察力总能让人叹为观止。走,我们立刻进宫,去见父皇……” “臣已经向陛下禀明了。”林蒙轻轻摇了摇头:“陛下已经关注此事,并下令辽东加强戒备,只是……臣担心,兵部和九边的将士们,可能更关注大同,即便陛下有令,他们也可能只是敷衍了事。一旦鞑靼人来袭,那时恐怕悔之晚矣。” 朱厚照点头赞同:“你说得对。” 林蒙深情地望了朱厚照一眼:“太子殿下既然已经感受到了百姓的疾苦,那么请想想,比起西山上的农户,关外的军民百姓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里,天寒地冻,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一旦遭遇鞑靼人的袭击,将是生灵涂炭,家破人亡。” 朱厚照听着,眉头紧锁,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沉思片刻后,他忧虑地道:“这可如何是好?” “警报!警报!”林蒙声如洪钟,果断下令:“我们必须让辽东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都严阵以待,让鞑靼人的阴谋在辽东的土地上无处遁形,坚壁清野,绝不能让他们有一丝一毫可乘之机!” 朱厚照紧锁眉头,沉吟片刻,苦涩道:“本宫深知其难,但要真正做到这一点,恐怕非同小可啊。” 林蒙眼神坚定,掷地有声:“正是如此,道理虽简单,如同江畔的渔夫深知风暴将至,家园将面临毁灭,但让他们立即背井离乡,携家带口,跋涉千里去躲避天灾,谈何容易?因此,我们唯有……” ------------ 第265章 太子觉醒,情深意重 朱厚照,那年轻有为的太子,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忧虑。 自古以来,居于九五之尊的君主,常被一众贤臣和宦官簇拥,久而久之,往往对底层百姓的疾苦缺乏真切的同情。毕竟,他们与百姓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即便是远观,也不过是心头的片刻烦闷,而对于高高在上的皇族,这份烦闷不过是过眼云烟。 然而,一旦亲身踏入百姓的世界,与他们同耕共作,那份同病相怜的感觉便会油然而生。恍若初醒,朱厚照意识到,自己与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不过是同一片天地下的同胞,他们的辛酸,他的疲惫,远胜于他想象的千倍。 辽东的军民,他们的苦难,更是如同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朱厚照的心头。 这位少年天子,面露忧色,对身旁的林蒙低声说道:“林爱卿,可有良策可解此燃眉之急?” 林蒙沉吟片刻,缓缓道来:“陛下已降旨辽东,令军民备战。然而,依臣之见,兵部与辽东官员,恐对此事敷衍了事。他们或许会表面恭维,实则依旧按兵不动,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坚壁清野,代价太过惨重。” 林蒙的分析透彻而深刻,这是一场艰难的选择。让百姓弃家舍业,涌入城中,固然能保一时安宁,但城中何处安放他们的身躯?难道让他们流落街头,沦为无家可归之人?更遑论,一旦采取这种极端措施,生产便会停滞,来年生计将何以维计?鞑靼人的威胁虽悬,但若不会再来,岂不是白白受苦? 辽东的镇守和文武官员,自然也不愿轻易发动大规模的搬迁,百姓非牛羊,一纸令下,不能即刻听从。若要坚决实行坚壁清野,需调动整个官僚体系全力动员,在没有鞑靼人入侵的情况下,如此大动干戈,实乃自讨苦吃。 林蒙继续说道:“但若陛下能派遣翰林院的欧阳志学士亲自宣读旨意,此事便有望成功一半。” 朱厚照闻言,不禁一愣:“欧阳志?” 宣读圣旨,若出自内阁,则由翰林官、礼部官员或科道官担任,代表天子的权威。若是皇帝的私旨,则由宦官宣读,这便是所谓的“中旨”,两者地位有别。陛下此次下旨辽东,自然要经过内阁,颁布者之身份,便值得商榷。若能派欧阳志前去,便是胜算在握。 林蒙直言不讳:“欧阳志虽无他长,然其人唯命是从,哪怕是蹈汤赴火,亦不辞劳苦。” 在辽东的辽阔天地间,欧阳志虽衔微职,却肩负着朝廷重托,犹如一柄利剑,挥舞着加强警戒的圣旨,悄无声息地在辽东文武百官中播撒着宫中意图坚壁清野的隐秘信号。这等无声的命令,难道能令那些身负重任的官员们安之若素? “欧阳志?此子似乎脑瓜不太灵光,他……真能胜任此重任?”朱厚照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 林蒙瞪了他一眼,火气上涌:“太子殿下,您这是在侮辱臣的门生……” 朱厚照急忙举手示意,尴尬地笑:“哎呀,不过是随口一提,能成?” 林蒙语气坚定:“一半的机会是有的。” 朱厚照好奇地问:“那另一半呢?” 林蒙凝视着他,一字一顿:“殿下,您私下里再派遣刘瑾随行。对刘瑾明示,若坚壁清野之策不成,便将他正法;若成,便是大大的功勋。” “……”朱厚照陷入沉思,这组合看起来确实颇为奇特。 他问道:“刘瑾除了溜须拍马,似乎并无其他长处。” 林蒙暗自偷笑,殿下对刘瑾的了解似乎浅薄得很。那可是史上手段狠辣的大魔头,他的名字,就犹如自己的名字,能令孩童夜不敢啼。这样的人投放到辽东,简直就是如虎添翼,战斗力飙升。 林蒙正色道:“殿下,您太小看刘瑾了。像他这样的……” 话到嘴边,林蒙不禁苦笑,似乎失言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朱厚照,生怕被他识破。 朱厚照却盯着林蒙,眼中带着一丝戏谑:“人渣……这词儿是什么意思?” ma的,幸好你是白痴。林蒙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人才的意思,‘渣’者,水之渣滓也,这‘水’字代表了清澈之水,‘查’者,详察之意,大抵是明察秋毫的意思。” 朱厚照感慨道:“老林,你的学问真是渊博,难怪王先生都尊你为师。但你如此赞誉……就凭刘瑾那厮?” 林蒙叹了口气:“殿下,您还不信我?” “信!”朱厚照断然回答,接着又道:“这事儿简单得很,圣旨需经司礼监分发至内阁,再由内阁委派。只需交代一声司礼监,让他们推荐欧阳志,内阁不会在这等小事上多加考虑,这事儿轻而易举。就派欧阳志,至于刘瑾,他是东宫的人,一句话的事。” 朱厚照长叹一声:“老林,辽东之事,竟让你未雨绸缪,若大明多些你这般的人才,何愁天下不宁啊。” “……”林蒙欲哭无泪,却只能强颜欢笑,努力扯出一丝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不不不,殿下过谦了,您也是人才,我们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朱厚照却固执地说:“你比我更像人才,我还有提升的空间。” “……”林蒙心中一阵抽痛:“殿下……” “且慢啰嗦,听闻夸你一声,你便飘飘然了?若是有人敢称你为人渣,那你便自认是人渣。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扭扭捏捏!快说,你到底是愿意踏上西山,挥锄耕地,还是让我这个后宫之主亲自出马?时辰不等人,我还有那些待耕的田地等着呢。” 听着那不断的人渣之称,林蒙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酸涩,嘴上却故作轻松:“殿下自个儿去吧。” 眼见林蒙不愿同行,朱厚照不禁瞪大了眼,嘴角一抽:“既然王先生能领着我们耕田,你为何不能?” 林蒙摸着脑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臣不幸患有头痛之疾,不宜下地劳作,需静养。” “……”朱厚照怀疑地打量着林蒙,忽地恍然大悟:“那你可得小心些,别让旧疾再犯啊,务必保重。” 言罢,他急匆匆地走向东宫的宦官们,那里早已备好了骏马。朱厚照身手矫健地跃上马背,策马扬鞭,风驰电掣般离去。 ………… 中秋佳节,林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这一天,门生们皆身着新衣,一大早便来向林蒙行礼,以示敬意。 佳节之际,林蒙心情大好,逐一与他们点头致意,还不吝赐予一番勉励。 紧接着,便是派发红包的时刻。虽然中秋本无此俗,但林蒙却乐此不疲。 府中众人生活不易,日日受我折腾,尤其是小香香,为了少爷的病,付出了太多。因此,小香香的红包是双份的,沉甸甸的,在众人的羡慕目光中,小香香脸颊泛红,带着一丝羞涩地望向林蒙。 听说少爷如今名声大噪,培养出了众多进士,虽然也有人窃窃私语,说是少爷纯属运气好,但小香香坚信,少爷的实力日益增强,连他的谈吐都多了几分诗意。甚至在对邓健他niang的痛骂中,都带着书生般的雅致,那声音听起来格外悦耳。 小香香近来也开始学习认字,闲暇之余,便偷偷躲起来读书。府中的丫鬟们见状,多是取笑她,但她却毫不在意。少爷已成了府中的顶梁柱,若是自己再是个平庸的丫头,少爷肯定不会留我。将来,或许会被打发去洗衣房,或许会被嫁为人妇。 这双份的红包,无疑是对她最好的证明,证明少爷对待她与众不同。她紧紧握着红包,几乎要将那红色的布囊捏出一个洞。 邓健则是一脸羡慕地伸长脖子,当看到自己也是双份的红包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接着,泪水夺眶而出,他拼命地吸着鼻涕,擦拭着即将流下的泪水! 少爷还是记得我的忠心,虽然他不说,但心里却明镜似的。 邓健心中涌起的,简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这份激励的分量,几乎能与少爷那传说中的“小pigu佳人”相媲美,而最最让人心潮澎湃的,无疑是那位“大pigu佳人”的青睐。 在场众人,无论是一应管家还是忠诚的门房,无不喜出望外,分得了一份份红包。林蒙坐在厅堂之中,林家上下皆洋溢着欢声笑语,喜气洋洋,仿佛整个宅院都沐浴在节日的喜悦之中。 六个门生同样喜滋滋地收到了红包,但这红包里却装的不是金银,因为对于读书人来说,金钱不足以表达深情,唯有情感方能触动人心。林蒙将一幅亲手书写的行书赠予每位门生,字迹虽不甚完美,却字字珠玑,洋溢着鼓励与期许——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266章 金薯香溢,家的温度 在这个温馨的早晨,林蒙首次体会到了那份血脉相连的亲情,他不仅是这个温暖大家庭的顶梁柱,更是他们的精神领袖。红包轻抚过孩子们的笑脸,而他的心中,却是满满的敬畏与担当。 做父亲的滋味,既有甜蜜的喜悦,也有沉甸甸的责任感。这不禁让林蒙想起了远在贵州的老家,那个为了家族奋斗不息的父亲! 中秋佳节,本是团圆的时刻,却因公务的召唤,父子二人无法共度佳节。但林蒙相信,在那遥远的贵州,父亲的心中一定也在默默思念着他。 喜悦之中,总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在心头萦绕。 转眼间,寒风呼啸,天气愈发寒冷。林蒙依旧在破晓时分起床,推开林家的大门,却见一顶华丽的轿子孤零零地停在那里,仿佛在寒霜中等待着它的主人。门檐上的冰凌晶莹剔透,勾起了林蒙对儿时记忆的无限怀念。 那时候,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看到冰凌便兴奋得跳脚,迫不及待地折下一根,含在嘴里,腮帮子冻得通红,却乐此不疲地享受着那份清冷的甜蜜。 然而,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林蒙已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孩童。两世的人生经历,让他恍若隔世,那份纯真早已被岁月的沧桑所取代。 今日,注定是一个离别的日子。 欧阳志身着官袍,昨日他已从礼部领受了皇命,即将踏上前往辽东的征程,肩负着皇帝的旨意,传达圣上的意志。 他的眼眶泛红,眉宇间带着一丝不舍,自从来到京师,这还是他第一次远离故土。几位师兄弟默默地陪他来到中门,在这刺骨的寒风中,欧阳志静静地等待着恩师的到来。 他,一个看似木讷的老实人,内心却有着不为人知的坚持。他必须等待,因为他要向恩师告别。 林蒙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中。欧阳志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眼眶通红,嘴唇颤抖,他强忍着泪水,深深地给林蒙行了一礼。 寒风凛冽,他的鼻涕不禁流下,带着一丝哽咽:“门生奉旨远行,数月不能陪伴恩师,还望恩师保重身体。” 抬头之际,泪水已风干,只在脸上留下了两行泪痕。 林蒙语重心长:“你也要小心,师门的重托,就交给你了,欧阳志。” “记住了,恩师。”欧阳志坚定地回答。 林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辽东的军民,无数的物资,这一切的重任,都托付给了欧阳志。他只希望,这位弟子能够不负使命。 此刻,林蒙露出了一抹温暖的笑容:“去吧,愿你一帆风顺。” 欧阳志挺身而立,手中紧握着一把油纸伞,伞下却隐约夹着他那瘦弱的胳膊,他向林蒙深深一揖,眼神中满是依依不舍。林蒙回身转身,一步一回首,那目光如牵绊的丝线,最后定格在几位师弟身上,他不忘叮嘱:“众师弟,务必照顾好恩师。” 平日里,唐寅他们对待大师兄欧阳志,不过是一笑而过,大师兄太过木讷,徐经甚至时常拿他开涮。唐寅总觉得大师兄缺乏灵气,江臣和刘文善虽然敦厚,却也觉得大师兄毫无主见。王守仁性格孤傲,整日沉迷于玄想,自然顾不上这位师兄。 然而,今日,他们的眼眶不禁湿润,他们郑重地向欧阳志一揖到底,齐声呼唤:“师兄远行,务必珍重。” 欧阳志深吸一口气,凝望着林家那座皇帝亲赐的石坊,石坊上“忠贞胆智”的匾额熠熠生辉。这里,是他心中的故土,是他离别的起点。 尽管万般不舍,欧阳志终究还是踏上了离去的路。 一切依旧如故。 只是,西山煤炭的生意蒸蒸日上,一到冬日,便有络绎不绝的流民慕名而来,携家带口投奔这里。今年煤炭需求激增,无烟煤的应用远不止御寒,玻璃的兴起更是让煤炭销量水涨船高。 暖棚内,早已开始了冬播,这里不仅孕育着冬日里的珍稀蔬果,更是屯田千户所的试验田基地。 张信依旧每天在这里辛勤耕耘,记录着土地的温度,甚至尝试着调整烟道、试验各种肥料,以及调节浇灌的湿度,每一次尝试都是经验的积累。 屯田所的景象如今令人瞠目结舌。 在这个时代,耕作的农民大多是文盲,他们耕作依赖的是祖辈的经验,没有知识,自然难以改良和研究。而读书人,又怎会放下身份去从事体力劳动? “君子劳心,小人劳力”,这便是古训。 然而,屯田所却焕发出新的生机。招募的校尉和力士都是出身良好的读书人,他们虽辛苦,却因前程远大而甘之如饴。 一群有文化的耕者,其力量是惊人的,他们懂得记录,将经验转化为财富,为未来的探索打下坚实的基础。 就在这一日,林蒙兴高采烈地来到了暖棚,似乎带来了新的希望和活力。 在这片充满希望的田野上,土豆的嫩芽终于破土而出,绽放出生命的奇迹。那是在两个多月前,一枚顽强的土豆在沉默中苏醒,被勇敢地分割成无数勇敢的“战士”,它们被小心翼翼地种入温暖的温室,接受着张信如父亲般温柔的呵护。如今,它们绽放花朵,结出了丰硕的果实。 林蒙,这个神秘温室的守护者,蹲在棚内,仿佛能听到生命的脉搏跳动。这个温室,是如此神秘,仿佛只允许林蒙和张信这两位英雄的身影穿梭其中。张信,这个曾经的土豆“守护神”,亲手挖出一枚鸡蛋大小的土豆,递到了林蒙面前。 “呃……这果实,似乎比一枚鸡蛋大不了多少。”林蒙不禁有些失落。 然而,失望中却隐藏着希望。这小小的土豆,就像是未来的希望之种,它将慢慢生长,慢慢壮大,为大明江山增添无尽的活力。林蒙小心翼翼地接过土豆,仿佛它不是一颗土豆,而是一颗能够改变世界的金元宝。 “张信,我的勇士,我会为你赢得荣耀,但在此之前,我们还需继续培育,培育出更多的优良品种。别急,未来的你,或许不仅是一个伯爵,更有可能封侯封公。” 林蒙的言语中充满了激情,仿佛回到了那个充满热血的年代。他记得,那个时代的自己,总是被领导鼓舞,被梦想点燃。如今,他带着五百年的智慧,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他不仅要改变历史,还要为自己和他人描绘一幅宏伟的蓝图。 “小张,你要有远大的理想。” 张信激动得脸庞通红:“卑下必定竭尽全力,千户大人请放心。” 林蒙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忠诚的孩子,正是英国公的后代,继承了那份坚韧与勇敢。 ………… 在遥远的锦州,鹅毛大雪纷飞,京师的车队终于抵达。城门大开,辽东巡按御史李善、中屯卫指挥何岩、中官王宝人等,带领着士兵恭候着。一走出关,便是漫天飞雪,欧阳志冻得脸都变成了紫色。刘瑾笑眯眯地踩着雪上前:“终于到啦。” 欧阳志皱眉:“杨公公,锦州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咱家自然事先通报了,咱们可是钦差,他们不过是关外的粗人,若非在朝中无人,岂能被贬至此?”刘瑾提高声音,仿佛要让所有人听到他的威严:“朝廷和东宫的使者来了,他们算什么?关外的土包子罢了。两日前,咱家已派人通知,他们自然知道我们会来,自然会恭候……” “……”欧阳志对刘瑾的所作所为感到困惑。 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在古城门巍峨的影下,刘瑾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待得他踏前一步,与何岩、王宝中官以及李善人御史等一众显要会合,他却不慌不忙,犹如闲庭信步,竟是在这庄严之地,摆出了几分超然的风度。 他抬头仰望苍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干笑,似是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欧阳志,那副沉默不语的模样,仿佛是一尊冰雕,冷漠的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对面的中官们一觑他的神色,眼珠子立刻灵活转动,脸上笑容可掬,竟是想出花招:“在下已在镇守府预备了薄酒数坛,专为两位钦使接风洗尘,还望两位不吝赏脸一顾。” 然而,欧阳志却是一脸冷漠,摇头拒绝:“公务在身,先行处理。” 刘瑾顿时愣在原地,心中暗自叫苦。长途跋涉,人疲马乏,终于抵达此地,本以为能稍作休息,却不想……他深知欧阳志背后的靠山,那可是林蒙,一旦得罪,恐怕下场堪忧,他甚至能想象到林蒙那狠辣的手段——将他剥皮抽筋,再割肉喂狗,嗯,林蒙果然是个狠角色。 第267章 风云突变,箭在弦上 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局中,欧阳志,一位秉持着忠诚与正义的君子,他的信念如同星辰,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始终如一。他的首要职责,便是将恩师的吩咐,当作自己生命的使命! 当欧阳志面无波澜地宣读完那突如其来的圣旨,何岩、李善、王宝三人,脸色如遭雷击,目光交错间,透露出难以言喻的疑惑。 “鞑靼人竟要偷袭锦州?”他们心中不禁泛起惊涛骇浪。难道他们不知,锦州前方的屏障正是坚不可摧的大宁城,而大宁,正是朵颜三卫的势力范围?鞑靼人此举,岂不是自寻死路? 他们不解,这锦州城固若金汤,攻占难度堪比大同,若攻下大同,则胜券在握,京师亦将陷入鞑靼的阴影之下。然而,攻下锦州,意义何在?这难道不是一场无谓的牺牲? 然而,这不过是圣旨,他们只能苦笑,何岩感慨道:“陛下英明神武,千里之外,仍心系边镇军民,此等仁爱之心,实乃尧舜之流,令人由衷敬佩。” 王宝,这位宦官,笑得僵硬,却满是自豪:“能为陛下分忧,乃我辈之荣幸,祖宗积德,庇佑我等。” 这两位,一个武将,一个宦官,似乎从踏入官场的那一刻起,便将尊严抛诸脑后。 然而,巡按御史李善却不同,他是朝中的清流,对王宝的笑话,他冷眼一瞥,心中暗骂:“你祖宗积了八辈子的德,才让你净身入宫,这德,究竟是何德?” 欧阳志,则是一脸严肃,沉声说道:“陛下之意已明,鞑靼人若真有此举动,我们必须加强锦州的防御,确保锦州不失。” “当然,当然,卑职不敢有丝毫懈怠,还请钦使放心。”何岩,这位三品武官,在欧阳志面前,也只得赔着笑脸,这大明,文官权重,武将的尊严,在这文臣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欧阳志继续说道:“陛下还有旨意,锦州需实行坚壁清野,半月之内,务必将周边百里的军民迁入城内,包括他们的粮食和牲畜。” “……” 这一刻,三人如遭电击,陷入了沉默。 这岂是玩笑?为了一个空穴来风的警报,竟要实行坚壁清野?这样的代价,究竟有多大? 那宦官王宝,却笑得更加欢畅:“陛下既已下令,自无不可,一切没问题,没问题。” 何岩也笑得轻松:“这有何难?外头风雪交加,钦使长途跋涉,不如先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欧阳志却感到意外,他本以为在锦州会遇到重重阻力,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迅速地答应了。 只有巡按御史李善,依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而刘瑾,这位神秘人物,就站在欧阳志身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欧阳志轻轻挥手:“不必了,战事紧急,公务为重,此刻无暇他顾。” 何岩等人面面相觑,仿佛是被时光遗忘的使者,反应迟钝得让人忍俊不禁,宛如那慢半拍的交响乐章,竟在这肃穆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让人不禁好奇,这到底是何等不近人情的决策? 半个时辰后的午后,中官的后衙廨舍内,中官王宝笑容可掬地为刘瑾斟满了壶中佳酿,他轻声细语道:“还记得当年在内书堂同窗的日子吗?我那可怜巴巴地被派往辽东,而你,如今却高居东宫,前程似锦。没想到,在这辽东荒野,我们竟有缘重逢,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吗?” 刘瑾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我此行,是受太子殿下的重托。” 王宝尴尬地笑了一笑,欲言又止:“不知太子殿下……” “坚壁清野!”刘瑾话音未落,便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 王宝一愣,旋即惊呼:“什么,当真要坚壁清野?” “你以为这是玩笑?”刘瑾冷峻的目光直视王宝。 王宝无奈地叹了口气:“钦使您说的是玩笑,我自然当真。但这事……牵扯太大,关系到多少人的生死,尤其是鞑靼人逼近锦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原本以为,您这翰林先生是随意说说,哪知道……” 刘瑾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这是太子殿下的旨意。” 王宝心中一紧:“刘公公,您这是专程来执行此令的?” 刘瑾愤然道:“办不成,我就得全家陪葬,祭天啊!” 王宝脸色变幻莫测,他深知此事的严重性:“锦州城外,十万军民家眷,就算下了命令,他们真会愿意背井离乡吗?他们在外头有田有地,为了这莫须有的鞑靼来袭,值得吗?” 刘瑾冷笑一声:“他们肯不肯,与我何干?殿下限你半月之内完成,形势紧急,不达目的,就动用强硬手段!他们不愿,那就烧了他们的家园,迫使他们屈服,这事我不管,事若不成,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王宝被刘瑾的气势震慑得无言以对。 他随即提议:“要不,我们问问萧祖宗的意见。” 刘瑾却依旧冷眼相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萧祖宗算什么东西?见到太子殿下,还不跪地喊一声千岁?谁轻谁重,你自己心里没数?告诉你,欧阳志来的时候,可是带着御剑的,这是在提醒你,御剑在手,太子殿下都要敬三分。你若是惹恼了那姓欧阳的愣头青,先杀几个人立威,你的脑袋,保得住吗?” 王宝顿时被吓得不轻,再不敢多言,连忙答应:“成,成,成!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说的?镇守府这边,我一定全力以赴。” ………… 而在这辽东大地,谁又能料到,这钦使与刘瑾,竟然是来真的! 直到第二日,林才恍然大悟,原来锦州上下竟然有这样的深谋远虑。昨日还答应得好好的,今日一听要动真格,便一个个哀嚎连连,仿佛是被惊醒的沉睡巨兽,开始反抗这突如其来的变革。 他手中的御剑,如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瞬间将锦州城上下一震,人群皆惊愕屏息,无不为之震慑。 刘瑾,堪称疯魔!一接到何岩的命令,便与王宝中官联手,发起了席卷全城的迁徙令。 太监们行事,向来冷酷无情,他们的铁骑所至,无人敢违抗。烧屋、抓人,成为他们展露威严的手段。 欧阳志见此惨状,愤然挥毫,一封斥责刘瑾的檄文,犹如利箭般射向恩师手中。 而那位静观其变的巡按御史李善,也果断出手,一份弹劾书,如同重磅炸弹,直指刘瑾的罪行。 锦州城,在一片混乱中,如同一座牢笼,无数军民被驱赶、被烧杀,满目疮痍,哀嚎声不绝于耳。 刘瑾更是趁机在城中大肆敛财,他冷笑道:“既来此间,不拿点孝敬,岂不是白来?” …… 在千里之外的大漠深处,寒风凛冽,刺骨的寒意让人骨寒心惊。一座蒙古包内,一个虎皮披身的壮汉,脸上一道鲜红的伤疤分外醒目。他那锐利如刀的眸子,扫过手中的舆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随即被冷峻所取代。他缓缓伸出手,在舆图上锦州的位置轻轻一点,众将纷纷瞪大眼睛,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 与此同时,京师飘起了鹅毛大雪,冰冷的雪花飘洒大地,林蒙的病情因天气而加重,不得不卧床休养。 欧阳志的书信终于送达,林蒙的门生们围坐一圈,徐经朗读了信中的内容,门生们眉头紧锁,忧虑重重。 唐寅忍不住道:“早知刘瑾狼子野心,太子殿下竟派他去锦州,真是错得离谱。刘瑾这恶贼,所作所为,天怒人怨,欧阳师兄与他同去,定要小心谨慎,莫要被其牵连。可怜那锦州的百姓,怕是要在这恶贼手中受尽磨难。” 众人纷纷点头,林蒙也愤然道:“刘瑾这狗贼,罪不容诛!太子殿下不该派他前往锦州,这是在害人!下次若再见到这狗贼,定要打断他的狗腿,为锦州的百姓讨回公道!” 林蒙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内心却是波涛汹涌。刘瑾,果然是名不虚传,办事之高效,简直令人咋舌!他一挥手,那“坚壁清野”的大计便如同一夜春风,吹拂而过,万事皆成。 谁说派遣刘瑾这只狡猾的狐狸去太子府上,是林蒙道德沦丧之举?这不过是权衡利弊,以退为进的高招。与其眼睁睁看着鞑靼铁骑踏过,血流成河,无数妇孺沦为牺牲品,不如让刘瑾在这锦州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至少,他的手段虽然狠辣,但能确保辽东军民得以保全,这便足够了。至于刘瑾的手段,林蒙倒是想用他的温柔策略,看能否在这乱世中,留下一线生机。 然而,在这个世上,道理又有几人真正放在心上? 第268章 人才的火花,风云际会 在内阁的宏伟殿堂中,一封弹劾的奏疏如同重磅炸弹,猛地砸在了李东阳的案头。他习惯性地轻轻拿起这份文件,但随即,他那平日里淡泊如水的眉头,却如乌云密布,深深地皱在了一起。 李东阳不敢耽搁,急匆匆地赶往刘健的公房,步伐间仿佛都带着火急火燎的紧迫感:“刘公……” 刘健正埋头案牍,闻声抬眸,目光如炬,淡淡地询问:“何事?” “刘公,请过目这封奏疏。”李东阳恭敬地将弹劾信件递上。 刘健接过,脸色一变,惊愕地张口:“刘瑾,那东宫的宦官,竟敢擅自踏入辽东?坚壁清野?此事我竟闻所未闻!” 话音未落,兵部尚书马文升已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刘公,究竟何事?朝廷何时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兵部同样接到了何岩的秘密报告,马文升一见,脸色铁青,这已不仅仅是扰民那么简单,简直是陷民于水火。 何岩虽是能言善辩之辈,但在这等天大的干系面前,他既不敢违抗皇命,又不敢揽下责任,于是悄悄地将消息传递给了兵部,生怕自己成了替罪羊。 刘健惊讶地看着风风火火的马文升,再瞧瞧李东阳,疑惑地说:“陛下旨意中只字未提坚壁清野,太子殿下又怎会插手其中?刘瑾这等胆大妄为,究竟意欲何为?” 这一连串的问题,仿佛一道道闪电,划破了暗夜,其实大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负图……”刘健深邃的目光穿透了马文升,如同洞悉一切:“兵部可有接到鞑靼袭击锦州的消息?” 马文升摇头,沉默片刻后,他眼神坚定地回答:“没有确切消息,但大同那边昨日却传来急报,鞑靼向大同增兵,大有倾巢而动的迹象。” 刘健听后,忧虑更甚,大同虽固若金汤,但万一鞑靼铁了心,谁能保证不会有闪失?而与此同时,锦州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刘健沉思片刻,目光锐利地盯着马文升:“负图,坦白说,锦州真的有可能遭受袭击吗?” 马文升沉默了,作为兵部尚书,他的责任重大,必须给出明智的判断。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马文升凝视着刘健,语气坚定:“可能性虽存,但微乎其微。鞑靼人狡猾如狐,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目标。然而,经过兵部官员的深入研讨,袭击大同的可能性更低,风险却最小,一旦得手,收益最大。” 这番实话,掷地有声,道出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马文升凝重地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辽东的锦州,那片土地,仿佛被命运之神诅咒,一旦踏足,便如踏入了泥沼。即便能够跨越辽阔的大宁,但那代价,简直是以血肉为祭,惨烈得让人不忍目睹。一旦攻不下锦州,明军如同困兽之斗,前方枕戈待旦,后方却又面临朵颜卫的威胁,这等策略,岂不是自讨苦吃?” 刘健长叹一声,眉宇间闪过一丝愤懑:“刘瑾啊刘瑾,你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他的叹息,仿佛带着无尽的悲愤,如同一声惊雷,震撼人心。 然而,作为内阁首辅,他又能说些什么?怎能将怒火倾泻于太子?他只能将满腔怒火化作对刘瑾的判决:“刘瑾,你虽为阉人,但罪孽深重,远胜鞑靼!” 在锦州,刘瑾纵容恶行,毁田地,伤民谷,将无数军民驱使于冰天雪地之中。锦州之地,本就狭小,如何能容纳十万生灵?巡按御史李善的奏报,粮食尚可,但一夜之间,已有两命丧生,这还只是开始,不知还有多少无辜者将遭受磨难。 “真正的灾难,还不在于刘瑾,他不过是玩弄权术的阉人罢了。真正令人痛心疾首的,是翰林修撰欧阳志,那本是圣贤之徒,竟与刘瑾狼狈为奸,这等行径,简直是丧尽天良!”马文升怒不可遏,对阉人早已心怀成见,而对欧阳志的所作所为,更是痛心疾首。 刘健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欧阳志虽忠厚,但这般行为,实在是有人暗中指使。去请新建伯林蒙来,我要问个究竟。” 刘健对欧阳志的评价颇高,但此事牵扯太大,若不查明真相,恐怕清议沸腾,都察院也会陷入混乱。欧阳志背后之人,早已众人皆知。 “冤有头,债有主,此事必得追究到底。”刘健心中已有定论,随即唤来书吏,前去传唤林蒙。 马文升在值房中,长叹不已,九边之地,兵部之责,大同已是一片狼藉,锦州之事,更是让他头疼不已。他期待着林蒙的到来,他要好好质问一番,这林蒙,实在太过放肆,放着京中好日子不过,偏要去锦州搅动风云。 而刘健却如老僧入定,他隐隐觉得,林蒙或许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对于林蒙,他早已满腹疑云,甚至,他心中暗暗猜测,或许这鞑靼人侵袭的,正是锦州。 当鞑靼铁骑如同梦魇般逼近锦州,这等险象环生之事,却如同天边流星,虽耀眼却罕见。若是因小概率事件而让锦州军民怨声载道,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林蒙,你难道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横插一脚军务,不怕激起千层浪吗? 想想看,大明九边之地,边关如棋盘,鞑靼人如同游走于棋盘间的黑子,任何一地都有可能成为战场。但难道九边就要因此而陷入长久的备战状态,让百姓们生灵涂炭,生活不得安宁? 就在此时,一名书吏风风火火地跑来报告:“刘大人,林蒙……他……他病了……” “什么?”刘健脸色一沉,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为何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他年纪轻轻,身体强健,怎会有这么多病痛纠缠?” “是……脑疾似乎有复发的迹象……” 刘健这才恍然大悟,脸色瞬间僵硬,竟是无言以对。 ………… 在暖阁之中,萧敬与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急匆匆地呈上了急报。 那中官王宝,虽与刘瑾有染,却也深知萧公公才是真正的主宰,他怎敢隐瞒半分! 萧敬将这份奏报递到弘治皇帝面前,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宣林蒙觐见。” 同样,林蒙的脑疾似乎真的复发了。 弘治皇帝皱眉,心中既有怒火,又有一丝担忧。 在古代,卫生条件远不如今,即便是在皇宫深处的贵胄,一场大病也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然而,这股怒火却无处发泄。 你们说锦州可能遭袭,朕已经下令加强防备,难道边镇的安危,也要由你们这帮年轻人来指手画脚吗?真是胆大包天,好不了几天就要闯下大祸! 弘治皇帝强行压制怒火,决定明日非杀鸡儆猴不可。 “传太子!” 这三个字,如同雷霆万钧。 朱厚照万万没想到林蒙的脑疾会突然复发,不,是似乎有复发的迹象。他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准备与林蒙一唱一和,尽力解释一番,或许……事情还能有转机。 他甚至还打算在父皇面前展示一下自己对马政的熟悉,虽然心中有些慌乱,但他还是悠哉地站在午门外,不肯轻易入宫。 宦官小心翼翼地催促,朱厚照却悠然自得:“本宫稍等新建伯。” 宦官一脸诧异地看着朱厚照:“殿下,新建伯病了,陛下并未宣召他,您……难道不知道……” “哇……”朱厚照猛地一颤,仿佛瞬间被一股寒流击中,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心头瞬间降至冰点:“这……这是什么病?” 那小宦官却直截了当,语气中不带一丝犹豫:“新建伯大人一直有头疼的毛病,殿下难道不知情?陛下都派人送药去了呢。” “……”朱厚照的内心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仿佛有一万只愤怒的草泥马在心中奔腾,林蒙这厮,果然是诡计多端,这种金蝉脱壳的计策都能被他想到,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难道这是故意针对本宫的吗? 突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他不禁摸了摸额头,带着一丝戏谑:“哎呀,本宫的头也突然觉得有些晕乎乎的呢。” 宦官紧紧地盯着朱厚照,脸上毫无表情,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说辞。 朱厚照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心中暗叫不妙,看来自己确实是晚了,别人都已经开始怀疑了。 他只得收起抚额的手,将其背在身后,强行挤出一丝笑意:“走吧,入宫吧,父皇应该已经等急了。” 第269章 暮色中的圣贤奇遇 夕阳如金,洒满窗棂,林蒙悠哉地在书斋中翻阅着王守仁的着作,仿佛与世隔绝,沉浸于智慧的海洋。 而这本《阳明心学》的初篇,正是那深奥的“同理之心”。王守仁在此篇中,倾注了心血,林蒙心中不禁为这位大贤捏了一把汗。既要肩负重任,又要笔耕不辍,闲暇之余,还要前往西山传道授业,这圣人果然不同凡响,自己则因一场脑疾,浑身懒散,正逢多事之秋,这不,病魔缠身,更是雪上加霜。 小香香在一旁细细研磨,林蒙握笔沉思,眉头微蹙,仿佛面对着无解的难题。他心中清楚,自己对王守仁的着作并无过多建树,改动他的文章,似乎是对圣贤的不敬。纵然自己是他的恩师,实则并未传授多少真谛,都是王守仁那超凡的悟性在作祟。 或许可以融入一些超越时代的智慧,但林蒙深知,过于前卫的思想并不适宜于当下的社会环境。于是,他只轻轻删改了几个错字,便搁下了笔。 夜幕降临,王守仁等人或许已结束了值勤,但西山之行在即。林家显得异常冷清,正当林蒙感慨万千之际,外头传来一个声音:“少爷,有……贵客到访……” 客?林蒙瞬间坐直了身子,心中不禁疑惑:林家低调已久,主动上门的,实在寥寥无几。这会儿,会是谁呢? 还未等他细想,一位身着便服的陌生人已踏入门槛,而那熟悉的身影,即使化成灰烬,林蒙也绝不会忘记——那是太子朱厚照! 朱厚照一瘸一拐地走来,仿佛历经磨难,却依旧昂首挺胸,那不屈的英姿,颇有几分英雄气概。那走在朱厚照身前的,除了当今圣上,还能有谁? 林蒙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料到,皇帝竟会亲自驾临,这难道是来捉……捉……“奸”的? 现在,自己是不是该装出一副病态,摸着脑袋,装作脑疾发作的样子?可这样会不会太过做作?毕竟,林蒙可是个坚守正道的人。 就在他天人交战,尴尬无比之际,朱厚照突然大吼:“好哇,本宫就知道你装病!你口口声声说脑疾发作,可看你的脸色,红润得如同喝了蜜糖。” “……” 友尽! 林蒙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正当他准备开口解释时,弘治皇帝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他的案头上,那里摆放着王守仁的书稿。他目光如炬,直视林蒙:“这,是你所写?” 在这平静如镜的黎明之前,暴风雨的暗潮正悄然涌动,林蒙的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窒息感。 他对弘治皇帝的脾性了如指掌,那深藏不露的平静之下,往往藏着最汹涌的暗流。 林蒙诚恳地回答:“这,是王守仁的着作。” 弘治皇帝微微点头,目光如炬:“你身为他的恩师,他完稿后,便托你润色?” “臣只是略作修饰。”林蒙谦逊地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他的文笔,臣自愧不如……” “你是他的恩师!”弘治皇帝直视林蒙,目光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锐利,“你还想继续隐瞒你的真才实学吗?学问是你传授给王守仁的,他的书稿,也由你把关,你还自称才疏学浅?” “……”林蒙心中涌起一股悲愤。 难道此生,他注定无法摆脱诚实这个标签吗?他只想做个善良的人啊。 尽管心中如此想着,但面对着那过分平静的弘治皇帝,以及身后一瘸一拐的朱厚照,林蒙求生本能的恐惧油然而生…… “臣有罪,臣不该欺瞒陛下,臣……”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王守仁这位弟子,尚在璞玉之态,需经雕琢,臣正在为他把关,以防他才华横溢却误入歧途,损害了臣的名誉。” 弘治皇帝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才对啊,明明可以直言不讳,为何总是犹豫不决?朕难道是那吞吃忠言的暴君?以至于你如此畏惧朕?”他轻描淡写地拿起书稿,低头翻阅。 王守仁的理论之深,源于他扎实的学识,毕竟,一个能高中进士,名列一甲的人,其文笔之妙,可谓是凤毛麟角。而更深层次,则归功于他的天赋和对学问的执着追求。 一开始,弘治皇帝只是随意翻阅,可渐渐地,他的眼神变得迷离,仿佛被书中的真理所吸引。 这一篇,论述了同理之心,其大道至简、知行合一的理念,与传统的理学相悖,或许难以被习惯于理学的人所接受。 然而,同理之心,既是王守仁所创立的新学基石,却又令人信服,它让人相信,深入民间,体会百姓疾苦,并无过错。 弘治皇帝瞬间被书中的思想所折服,他不由自主地坐下,手捧书稿,一字一句地阅读,仿佛醍醐灌顶。 那一日,朱厚照从田间归来,那番话让弘治皇帝感觉他一夜之间长大,肩负起了责任!尽管他对王守仁的教育方式有所了解,但书稿中如此深入浅出的理念阐述,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不得不说,这是一篇无价之宝,朴实无华却又掷地有声的文章,弘治皇帝反复阅读,一字不敢有失。 在这场错综复杂的宫廷博弈中,朱厚照眼角一挑,对林蒙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仿佛在说:“你这老狐狸,不是东西的本性又暴露了。” 林蒙却像一位修炼多年的高僧,面对朱厚照的挑衅,只是平静地垂下眼帘,对他视而不见。 “自作自受,活该!”林蒙心中暗骂,这个关键时刻,朱厚照若不早些装病躲祸,竟还敢怪他林蒙不够义气?真是够奇葩的! “妙笔生花,绝世佳作,非寻常之辈所能挥毫。”弘治皇帝被文稿深深吸引,不禁感慨万分,赞不绝口。 在第一篇作品中,竟无一丝越轨之词,字里行间却流淌着对底层民众的深情关怀。 弘治皇帝意犹未尽地放下文稿,心中仍沉浸在那段文字的韵律中,不禁感慨:“如此美文,实属罕见。林蒙,你确实是位高才。” “正是,陛下明鉴,臣的确才疏学浅,却不敢自诩高才。”林蒙这次不再谦逊,回应得理直气壮。 还有什么好说的?继续解释下去,只怕是要把“欺君之罪”这顶帽子扣得牢牢的。 弘治皇帝目光如炬,直视林蒙:“为何你竟敢指使欧阳志假传圣旨,前往锦州,肆意欺压百姓?” 终于,话题直指核心。 林蒙心中一紧,他知道这次,朱厚照肯定是把他卖了。 他抬起头,目光与朱厚照对视,后者依旧龇牙咧嘴,似乎在说:“谁让你先不义气的?” 林蒙微微一笑,平静回应:“陛下,臣与太子判断,鞑靼人即将袭击锦州,我们加强卫戍,实施坚壁清野,这也是加强卫戍的一种方式。陛下圣旨中虽未明言,但加强卫戍之意已明,岂能不解?” “狡辩!”弘治皇帝似乎火气已消。 他就像一头雄狮,追逐着两只猎物,林蒙是小鹿,朱厚照是兔子。林蒙只需比朱厚照跑得快,就能逃脱狮子的追捕。等弘治皇帝教训完朱厚照,怒气便渐渐消散,自然也能心平气和地审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朕的圣旨中,并未提及坚壁清野,你们胆大妄为,可知若非朕宽容,你们早已身陷囹圄。” 林蒙毫不犹豫地答道:“正因为陛下宽宏大量,臣与太子才敢在危急关头出手救人。陛下仁慈如尧舜,若知我们的初衷,定不会怪罪。臣敢冒此风险,因我相信陛下断非那种不分是非之人。” “……” 不是那种不分是非之人…… 朱厚照听着这话,心中五味杂陈,再次龇牙不已,自己怎么就被形容得如此不堪? 弘治皇帝却笑了,这番话竟让他觉得颇为受用。 在这纷扰的人间,谁说真正的“明君”不愿耳闻那谄媚的词句?实则,他们厌弃的,不过是那盲目拍在马蹄上的愚蠢恭维,而一旦颂词精准地触及心弦,还不是照样喜笑颜开? 弘治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缓缓吐出:“那你这是拿假传圣旨来作为挡箭牌了?” 林蒙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非也,太子殿下与我,我们的动机纯粹如白纸,那就是救人!不论能救出多少,每一人都是我大明百姓,太子殿下心怀仁爱,视民如子,我亦绝不容我大明子民任人宰割于鞑靼铁骑之下。此计虽险,却是出于万般无奈,这是我的主张,陛下若要问责,就请责罚我一人吧!” ………… 第270章 神秘神器现世 弘治皇帝的目光在林蒙身上停留,仿佛能透过他的话,洞察到那未知的迷雾。 “救人,能救一个是一个。”弘治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林蒙的提议,竟然是将民间的百姓卷入了一场未知的漩涡,以救人为名,却让无数家庭背井离乡。弘治皇帝心中不禁泛起涟漪,那些酷吏欧阳志、刘瑾之流,手段残忍,简直令人发指。 他轻启朱唇,带着几分愠怒:“你真的相信鞑靼人定会袭锦州?” 林蒙语气坚定,仿佛已预见了未来:“殿下,臣与您,都坚信不疑。” 朱厚照不满地昂起头,似乎在向父亲抗议:“父皇,儿臣不服!” 弘治皇帝长叹一声,感慨道:“你们啊,太过年轻气盛……” 一声轻叹,弘治皇帝深思片刻,缓缓道:“朕只问你们,是否真的能断言鞑靼必袭锦州?世事无常,没有绝对,若天下事皆可预知,那治理天下岂不是易如反掌?你们虽聪明,却忘了人心难测。罢了,事已至此,这纷扰,便交由朕来化解。” “至于你们两个……”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明日起,随朕前往西山耕作一月,少一刻,少一时,朕绝不姑息。若敢偷懒,别怪朕翻脸无情……” 话音刚落,弘治皇帝已转身,随手拿起王守仁的手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这手稿,朕拿走了,嗯,朕走了。”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不告而别”? 林蒙瞪大了眼睛,心想着去西山耕作一个月,不禁心生惧意,本少爷还是个孩子啊! 弘治皇帝拿起书卷后,回头瞪了朱厚照一眼:“走吧。” 朱厚照却不肯就此罢休,道:“儿臣腿伤未愈,能否在林家暂歇一晚?” 弘治皇帝沉默片刻,最终头也不回地离去。 林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挥手:“陛下,且慢,臣恭送陛下,来人啊,预备香案和爆竹……” 可惜,弘治皇帝早已消失在视线之外。 林蒙无奈摇头,好日子看来是走到了尽头。转身之际,正巧对上朱厚照那充满怨气的目光。 林蒙被盯得头皮发麻,强颜欢笑:“太子殿下,你好啊。” 朱厚照怒气冲冲:“林蒙,你还有没有良心?” 林蒙连忙赔笑:“殿下,小心言辞,臣手中有剑,不可太过粗鲁。” 朱厚照冷笑一声:“你难道忘了,那把御剑,你早已托付给了欧阳志,送往辽东?” “是……是吗……”林蒙尴尬地挠了挠头。 “殿下,你的腿伤如何?你且坐下,让我给你看看,千万莫要留下隐患。”林蒙关切地望着朱厚照的腿。 朱厚照依旧怒目圆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心中的怒火发泄一空。 岁月悠悠,他的面容渐渐舒展开,语气中带着一丝释然:“哎,痛是难免的,快,寻个僻静的园林,让本宫坐下,药箱可曾带在身畔?” 林蒙深知朱厚照的怒火已渐消散,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才轻声回应:“殿下无需担忧,些许创伤,包扎一番便可。那可恶的刘瑾,若非他辽东胡作非为,陛下又怎会如此狠心?” 林蒙小心翼翼地拿出药箱,为朱厚照处理伤口,待一切妥当,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朱厚照怒气冲冲地说:“待刘瑾归来,定要让他尝尝断腿的滋味!” ………… 翌日清晨,朱厚照精神焕发地来找林蒙,年轻人的恢复力惊人,一夜之间,伤势竟已大好,这多亏了弘治皇帝并未真正下重手。 在西山耕作时,朱厚照依旧保持着高昂的兴致。 林蒙却是不情不愿地牵马,陪同朱厚照来到西山。 宫中早已有使者先行一步,那是一位面容严肃的老太监,这类太监多半已是风烛残年,因此行事更加严苛。他如影随形般跟随在朱厚照和林蒙身边。 林蒙决定轻松一番,拿起匕首,削去发芽的土豆,准备种植。 “这是什么宝贝?”朱厚照好奇地盯着土豆,眼中闪烁着光芒:“能入口吗?” “当然。” 朱厚照跃跃欲试,想要直接将土豆塞入口中,林蒙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一边解释:“此物非同小可,殿下且慢,这土豆还需煮熟方能享用。” “噢。”朱厚照这才带着一丝兴趣,仔细观察起土豆来,他模仿林蒙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削去发芽的部分。 朱厚照百无聊赖,他天性随和,一屁股坐在暖棚的泥土上,开口道:“老林,你说,这些年来,辽东一直处于守势,自文皇帝以来,鞑靼人和瓦剌人屡次侵袭我大明,而我们总是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这是为何?” 林蒙一边熟练地挑选发芽的土豆,一边回答:“原因无他,只因我们打不起。鞑靼人逐水草而居,每个人自幼便习武,他们的行军无需携带粮草,只要有马,哪里就是他们的牧场。因此,他们的劫掠无本之木,对他们而言,可谓百利而无一害。而我大明则不同,培养一个步弓手,所需的钱粮何等巨大,若是大军出动,还需庞大的粮草队伍,将粮草从京师一路运送至前线,路途遥远,劳民伤财。” 林蒙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鞑靼人一次劫掠,所得的财富和粮食,可能比他们一年的辛勤劳作还要多,对他们来说,劫掠几乎是无本万利的。而我大明,每一次征战,耗费的钱粮数之不尽,我们的人民,每一个都是宝贵的劳动力,失去一个,就意味着少了产出,还需额外的钱粮来养活他们。即便打赢了,又能如何?文皇帝横扫大漠,将蒙古人打得落花流水,可这场胜利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在这浩瀚无垠的沙漠之中,除了那雄壮的牛马,再无任何宝物能入我大明之眼。那些沙漠中的战利品,不过是些锈迹斑斑的破铜烂铁。我军马蹄所至,哪怕舍弃,也不愿将它们带回,犹如金银财宝,却不及一纸无用的废纸。 然而,即便我们屡战屡胜,实则早已输得一败涂地。那些鞑靼人,如同街头巷尾的乞丐,大明则是富可敌国的豪绅。乞丐偶尔得手,便能丰衣足食,因此他们时刻觊觎着豪绅的财富,渴望与他拼个你死我活。而豪绅,哪怕击退了成千上万的乞丐,除了徒增疲惫,终究一无所获。 林蒙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缓缓道:“再者,大漠之地,非我大明农耕之所。即使我们深入腹地,将鞑靼人驱逐,他们仍旧会卷土重来。因为这荒芜的关外,于大明而言,不过是沉重的负担。它既无产出,又需我们在此建立无数的军堡,源源不断地输送粮食,方能维持大军在此的驻扎。然而,若国力衰微,朝廷财力不济,这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与鞑靼人,在这漫长的拉锯战中,谁又能坚持到最后?” 朱厚照沉吟片刻,激动地回应:“没错,大明即便能战胜鞑靼人无数,但最终,这片土地并非我们的。即使占领,也是徒增负担。不出几十年,大漠之中,必将涌现出新的势力,取代鞑靼,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 “可……难道我们就永远找不到一个永久的解决方案吗?”朱厚照愤懑不已,对这无尽的战事感到厌倦。 林蒙深邃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期待,语重心长地说:“除非大明能在大漠之中,培育出粮食,让汉人得以在此扎根,侵蚀鞑靼人的生存空间。” 朱厚照好奇地追问:“你是说,在大漠里种出粮食?” 林蒙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红薯非良选,红薯在大漠之中,难以存活。” 朱厚照失望地叹了口气,仿佛看到了无尽的苍穹,心中充满了无奈。 而此时,林蒙却开始了他的魔法。他的手指轻轻一挥,一片土豆芽便被他种入了暖棚的土壤之中,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片神秘的大漠,终有一天,会迎来它的春天。 他的脸上波澜不惊,然而内心却在翻涌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豪情。他深知,在这辽阔的蒙古大地上,隐藏着一种神奇的作物,它如同沙漠中的绿洲,等待着汉人耕种天赋的唤醒。一旦这神奇的主粮在大漠扎根,那将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无数的荒芜之地将被开垦成沃土,田庄如雨后春笋般涌现,进而催生繁华集市,集市汇聚成热闹的承邑。在这片土地上,大明无需耗费巨资,便能招募到一群热血沸腾的士兵。他们怀揣着对土地的无限热爱,勇闯大漠,如同狂风暴雨般向鞑靼人发起猛烈的攻击,直至他们无处可逃! 第271章 种子之光,汉道复兴 朱厚照,心中泛起了一丝懈怠。 他却不知,林蒙手中的那颗颗发芽的土豆,竟蕴藏着改变天下的神奇力量。这些耐寒之宝,若能在辽东荒野与大漠戈壁中生根发芽,将是一场农业革命! 要知道,在上一个世界,土豆的辉煌产区,正是内蒙与东北大地,甚至外蒙古,土豆都成为了主食。粮食,一旦这片土地能够孕育出粮食,就意味着它能滋养更多的人心,而更多的人心,则需要更广阔的耕种天地。士绅社会,看似不追逐财富,却对土地有着难以言说的痴迷。那些朝堂上的大人物,口口声声反对与鞑靼人争斗,对主动出击更是嗤之以鼻,为何?只因战争无益,反而会导致大量青壮被征召,留下的是无人耕种的万顷良田,这无疑是得不偿失。 但若能开辟出新的土地,且这些土地能产出粮食呢?想象一下,大漠变江南,大明将永绝鞑靼之患…… 林蒙眼中闪烁着野心,他对着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殿下,朝中的大臣们看似冷漠,实则背后都是一群虎视眈眈的士绅地主。他们口中的仁义道德,不过是幌子。在乡间,为了争夺水源、几块土地,他们敢动用数百上千人械斗,一年不死几人,都不好意思见人。” 大漠的辽阔,与关内那几十亩水田相比,简直如同繁星与萤火,不可同日而语。 朱厚照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扶正着那些嫩绿的豆芽,一边观察,一边沉思:“大漠种粮,真能让大明永绝鞑靼之患?” “当然,只要大漠变为塞外江南,一切皆有可能。” 朱厚照皱眉,转向林蒙:“可我看那些大臣,对大漠毫无兴趣,只愿安守关内。” 林蒙微微一笑,决定给朱厚照上一堂生动的课,他放下手中的匕首,语重心长地说:“殿下,世人言辞,往往不能尽信。我们汉人,鞑靼人,皆是血肉之躯,同根同源。自古以来,我们遵循着三皇五帝传承的规律。” “什么规律?”朱厚照好奇地追问。 若说朱厚照从王守仁那里学到了同理心和知行合一,那么从林蒙这里,他学到的将是无尽的策略与心机。 林蒙激昂地吟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世间的一切,皆系利益之链。鞑靼人如狼似虎,袭扰我大明疆土,其目的不过是为了那无上的利益。而朝中大臣,虽口口声声反对用兵,实则心中也难以割舍那逐利的诱惑。试问,大明何其富饶,却非独我汉人得享其成?殿下,难道不觉得,那广袤的疆域,东临浩瀚沧海,西倚巍峨高原,南接瘴气弥漫的密林,北临荒芜的大漠,这般的地理优势,竟只让汉人独占风光?” “殿下,难道尚未领悟?我们的先祖,浴血奋战,打下的,是世间最丰饶的土地。但在这片土地上,又有多少异族之人,因占据肥沃之地而遭杀戮,或被驱逐至荒凉之地?殿下,你真的以为,我们的先祖,是靠仁义道德,或是从周公《周礼》中汲取智慧,建立起万世基业的吗?” “其实,我们与关外的鞑靼人并无二致,本质上都是被利益驱使的。朝中大臣反对用兵,非因仁义,而是利益未至。殿下,你真的听懂了吗?” 朱厚照摸着脑袋,疑惑地问:“鞑靼人与我们,真的一点区别都没有?” 林蒙长叹一声:“区别自然有,不过那区别,不过是纸老虎。鞑靼人,不过是一群粗鄙的恶狼。” 朱厚照瞪大了眼:“那我们呢?” 林蒙嘴角上扬,带着一丝嘲讽:“我们呢,倒是更上一层楼,是那些口是心非、立了牌坊的恶狼。” 朱厚照默然不语,心中泛起层层波澜。 林蒙继续激昂地剖析:“其实,仁义道德,不过是遮羞布。若在江西这富饶之地,若有一国自立,谁又能保证,朝中那些文武百官,不会如狼似虎,将其吞并?鞑靼人之所以敢肆虐,不过是他们太过贫穷,如同一块干瘪的磨盘,榨不出半点油水。战争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徒劳的消耗,毕竟,那些荒芜之地,对他们毫无价值。即便征服了,汉人终究要回到关内耕种,而数十年后,又有新的胡人崛起,这无尽的烦恼,何时了?” 朱厚照点头,深以为然:“那你说,我们该如何?” 林蒙目光如炬,赞赏地看着朱厚照:“要在大漠种上粮食,让大明真正立足于不败之地。一旦粮草充足,何惧鞑靼人的挑衅?” 朱厚照心中一动,想起历史上,朱厚照曾偷偷前往大同,指挥大军与鞑靼人激战,虽一度扬名,却因满朝文武的斥责而心灰意冷。 在昏黄的油灯下,林蒙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时空,直视朱厚照的心魂深处:“若真能在荒漠中播种希望,那百官们恐怕连日夜盼着与鞑靼人一战,谁能领兵破敌,必将名垂青史,千秋功业。不仅如此,天下百姓都将高呼他的名字,大明的铁骑将在朝臣的恳求中整装待发,文士们将挥毫泼墨,以诗词诉说着家国仇恨,高唱‘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将无数儿郎送往边疆,与鞑靼人一决生死。” 朱厚照的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老林,这一切,真能成真吗?” 林蒙轻蔑地挑了挑眉:“所以,粮食才是关键。我们屯田百户所,做的就是这等开天辟地的大事。没有实实在在的粮食,一切都是空谈。” 朱厚照心花怒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那我们赶紧行动,派遣千户所的人马去关外试种吧!种什么好呢?麦子如何?” 林蒙悠然自得:“不急,再观察一段时间。” “等什么?”朱厚照追问。 林蒙面色不改:“等待那个能扭转大明命运的契机,等待它生根发芽,一旦成功,一切都将水到渠成,利益链条将无缝对接。” 朱厚照激动得手都颤抖起来:“你说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不必多问,我会竖起一块牌坊。”林蒙并未透露更多信息,土豆的培育远比红薯复杂,而红薯的推广之所以迅速,正是因为其育苗简单。土豆却不同,问题多多,先解决这些再说。 “你说的……”朱厚照突然想起一件事:“鞑靼人真的会攻打锦州吗?” “殿下心中已有定论,是吗?”林蒙反问。 “可我心中总有些忐忑。” 林蒙微笑着,话语中透露着坚定的信念:“殿下若能坚信自己的判断,那么就应当毫无畏惧。一个人若连自己都不信任,又怎能赢得天下人的信任?殿下将来要成就大业,犹豫不决只会让天下人感到不安,动荡的天下,更需要坚定的领导者。” 朱厚照竟然觉得,林蒙的话颇有几分道理,虽然他那张嘴向来都是那么有理,但他还是笑了:“你说得对!” ………… 锦州城,这座昔日的军事要塞,如今已初具城市规模。然而,随着无数“难民”的涌入,繁华背后的问题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大批流民在墙根下瑟瑟发抖,逃离家园的他们,在辽东的严寒中艰难度日,一夜之间,不知有多少生命被残酷的冬天吞噬。 在这片荒凉之地,棉布在风雪中化作飞灰,家家户户空无遮拦,苦难的呐喊在寒风中回荡。 纷纷咒骂声此起彼伏,如潮水般涌向那新到的钦使,还有那阴险狡诈的刘瑾太监,他们的恶行成为了众人心中无法抹去的痛。 一时间,怨声载道,仿佛整座锦州城都在为这股怨气沸腾。 这已不仅仅是平民百姓的牢骚,连地方的卫指挥、巡按御史、甚至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中官,也都开始暗中踢着脚,对这位自诩为“大爷”的人物心生不满。 他们的忧心早已化作奏章,飞向遥远的京师,而那京城的景象,又岂是几封奏报就能全然了解。 但他们明白,若是继续如此,锦州城恐怕将陷入一场无法收拾的动乱。关外的百姓性格刚烈,一旦激怒,后果不堪设想。 而刘瑾,这位在锦州城挥霍无度的大太监,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他在这座城池中敛财无数,行辕里的箱笼早已堆满了金银珠宝。起初他还为如何将这些宝物安全带走而犯愁,但随着局势的恶化,他开始恐惧,若是鞑靼人不来,他和欧阳志在这儿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最终引火烧身,成为平息民怨的牺牲品? 第272章 暗涌将至 刘瑾,一颗心机深沉的头脑,却藏着一颗未谙世事的灵魂。 在这京城的深宫高墙中,他自以为手握天机,只要讨得太子殿下的欢心,便能在这世上逍遥度日。然而,当锦州的寒风凛冽,他发现自己不过是在权力的迷雾中迷失了方向。 在这里,他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权贵,那些戍边将士的眼神如同利刃般犀利,百姓们的目光中藏着难以言说的警惕,就连锦州官场上的同僚,也都对他投来玩味的微笑。刘瑾开始感到一丝不安,仿佛自己正站在深渊边缘,一不留神便会跌入无底洞。 关外之地,夜色如墨,深邃得让人心悸。刘瑾心慌意乱地找到了欧阳志,那位钦使大人。欧阳志虽携书而来,却将刘瑾拒之门外,自顾自地沉浸在书海之中,对刘瑾的拜访显得毫不领情。 “欧阳修撰,你竟还有心读书?”刘瑾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试图打破尴尬。 欧阳志只是淡淡一点头,回应得疏离而冷漠。 面对这样的冷遇,刘瑾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但他还是强忍着,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和气:“咱们在这边驻扎已近两月,坚壁清野的策略也已成效初显。可如今寒风刺骨,鞑靼人似乎并未如期而至。昨日,那指挥官急匆匆地来寻我,说是手下的千户们人心惶惶,纷纷要求返回驻地。欧阳修撰,您看……” 欧阳志面色如常,只是悠悠吐出三个字:“绝不可。” “什么?”刘瑾脸色铁青,再也维持不住笑容,愤怒地反问:“欧阳修撰,我刘瑾对你素来敬重,你却如此无情……” 言至此处,刘瑾心中已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声长叹,那隐藏在笑容背后的怒火,仿佛即将爆发。 在幽暗的殿堂深处,欧阳志的眉宇间凝聚着坚定不移的决绝,他如同一尊石雕,摇头之间,声音仿佛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前日,我已将一纸奏疏投递御前,其中不仅剖析了千头万绪的利弊,更是坦陈了我那不世之举——伪传圣旨的滔天大罪……” 刘瑾心中猛地一紧,这欧阳志,竟如此决绝,竟至自投罗网。 欧阳志话锋一转,语气如寒冰彻骨:“故此,在朝廷的追捕铁骑未至锦州之前,我们必须坚守阵地。我已细细推算,等到朝廷的反应如潮水般涌来,派遣使臣踏上这片土地,至少也要半个多月时光。” 面对刘瑾的暴跳如雷,欧阳志依旧面色如冰,他冷冷续言:“届时,寒风凛冽,正是我们化解鞑靼威胁的最佳时机。在这之前,城门紧闭,城内生灵不得妄动。我的御剑在手,若有胆敢违抗,我必将挥剑斩之,此话非同儿戏!” “你……” 刘瑾浑身一颤,他意识到,自己面前的,竟是个疯子,他已将后路断得干干净净,甚至将自己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这样的狂徒,竟如此无所畏惧? 刘瑾怒吼:“你这样,值得吗?鞑靼人根本不会来,不会来的,若他们不来,你我同归于尽,你何苦自寻死路?你是自毁长城啊,你想死,没问题,但别拉上我!” “必来!”欧阳志神态自若,宛若面对千军万马,他语气坚定如铁:“定会来!” 刘瑾一滞,问道:“为何?” 欧阳志目光如炬,语气不容置疑:“恩师的预言!” 刘瑾再次愣住,他彻底服了,这个看似木讷的书生,实则心如铁石,自己竟不是他的对手。 刘瑾心中不甘,正要反驳,却见欧阳志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一掌拍在案头的御剑上,声音震彻殿堂:“再上前一步,试试看!” 刘瑾顿时僵住,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视生死如草芥的狂徒,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刘瑾咬紧牙关,心中既惊又怕。 在这风起云涌的关外战场上,欧阳志的眸子如寒冰般凝结,目光锐利地锁定刘瑾,声音沉如铁铸:“让我再说一遍,师命难违,坚壁清野,此令不可动摇!纵然师尊一念之差,又有何惧?我欧阳志,身为门生,自当担起一切。家有老小,心中有爱,然师恩似海,情同父子。若师尊之计有所不周,即便战死沙场,亦无怨无悔。” “刘瑾,你休得再逼迫我,我欧阳志杀人,从不手软!” “他欧阳志,分明是个疯子,又或是傻子的行径。”刘瑾欲哭无泪,心中悲愤交加。 欧阳志竟似忽生怜悯,对刘瑾道:“你放心,我会在奏章中为你的清白竭力辩护,将一切罪责,都揽于一身。” 刘瑾心知肚明,此时此刻,就算欧阳志已决心赴死,他也唯有求助于那位权势滔天的萧公公。他咬紧牙关,下定决心:“张智,你是我信得过的,带着这箱珍宝,火速回京,务必见到萧公公。我亲自修书一封,定要让他为你我周旋。” 刘瑾指着那箱满载财宝的箱子,眼中满是留恋,尽管心痛,他仍咬牙切齿:“带着这箱子,回京师,见萧公公,定要让他为我开脱。书信在此,你务必亲自送至。” 欧阳志虽已踏上不归路,但刘瑾不能坐以待毙,唯有萧公公能救他于水火。他疾书一封,详细解释了坚壁清野的决策并非出自己意,一切皆是欧阳志的命令,自己的行动,不过是在他的指挥下。 写罢,他长舒一口气,将书信交于张智:“快马加鞭,亲自送往京师。” 张智不敢有丝毫懈怠,抱起箱子,带着书信,匆匆离去。 刘瑾心中稍感安慰,自嘲地笑了起来:“看来,这回是聪明了一回。” 然而,在这暗潮汹涌的战场,谁又能预料到下一刻的变局? 就在刘瑾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平静—— “鞑靼人……鞑靼人……”一声声惊呼,如同晴天霹雳,在这寂静的战场上回荡。 “铛铛铛铛……” 如同天崩地裂的警钟声,骤然在锦州城上空炸响。 瞬间,整个锦州城如同被点燃的烽火,沸腾了起来,喧嚣声此起彼伏。 街道上,不安与慌乱的气息弥漫,快马如离弦之箭,在城中狂奔疾驰:“敌袭!敌袭!” 城内处处回荡着这惊心动魄的呼喊。 无数官兵纷纷涌上城楼,他们的呼吸急促,呵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结,紧张的神色写满了他们的脸庞。 与此同时,锦州城的官员们也紧急登上了城楼,他们从高处俯瞰,只见…… 所有人的心,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是鞑靼人的铁骑,如潮水般涌来,数不尽的鞑靼骑兵,已从地平线上跃然而至。 那地平线上,原本模糊的小黑点,正迅速膨胀,越来越大…… 刘瑾甚至顾不上穿上靴子,赤脚冲出行辕,不顾严寒,直奔城楼。 “是鞑靼人……果然是鞑靼人!” 他的眼睛,是那么坚定,不容置疑。 然而,就在这时,他脸色突变,脑海中闪过一件可怕的事,那是一件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事情。 第273章 铁骑风华,怒潮来袭 在这波诡云谲的关外之地,刘瑾的笑容如同一道闪电,瞬间被惊雷撕裂。那封神秘的书信,那口沉甸甸的箱子,犹如冰冷的利刃,刺破了刘瑾心中的狂喜泡沫。 鞑靼铁骑,如狼似虎,终是踏破了关隘,席卷而来…… 在这荒凉边陲,刘瑾的汗水与辛酸交织,为了太子殿下的嘱托,他力行坚壁清野,得罪了无数权贵,承受了无尽的磨难。然而,此刻……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推入了万丈深渊,心头的金银如同流水般逝去,那不仅是财宝,更是他血汗凝成的荣耀,是守护数万军民的丰功伟绩啊…… 刘瑾的眼眶湿润,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他痛苦地捂住胸口,那里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刺入,痛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快……快追……那张智,绝不能让他跑了!” 他嘶哑的声音在风中回荡,那散落的金银,那珍贵的功劳,如同断线的风筝,随风飘散,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如刀割。 城外,那片皑皑雪原上,黑压压的骑军如同潮水般涌来,一眼望不到尽头。那张智,或许早已策马奔腾,远去百里之外。此刻,追?谁能敢出此城,去与鞑靼铁骑正面交锋? 欧阳志,如同静立的石像,缓缓登上城墙,悄无声息地站在刘瑾身后。面对突如其来的鞑靼大军,他依旧镇定自若,反应迟钝的他,似乎对恩师的预判深信不疑,心中反而多了一分从容。 手持着传世御剑,他目光如炬,平静地凝视着城下,脸上波澜不惊。 不久,巡按御史李善、指挥何岩、中官王宝,以及城内众文武,纷纷急匆匆赶到城楼。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城下的异象,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鞑靼铁骑,带着杀伐之气,如同一道怒潮,横扫而来。何岩心中寒意彻骨,他不禁想到,若是未曾实行坚壁清野,城外的驻军,能否抵挡住这股凶猛的攻势?还有那些无辜的百姓…… 鞑靼人如同古时的辽人,擅于打草谷之术。他们不带粮草,不携辎重,只需围困大明城池,便能令守军束手就擒,随后派遣骑兵四处劫掠,以供军需。这场生死之战,已悄然拉开序幕。 当何岩的目光穿越层层烟尘,凝视着锦州城那座巍峨的谷仓,那里,粮食堆叠如山,坚实地守护着这座城池的命脉。而在锦州城外,方圆百里之内,城池内外,军民如潮水般涌入,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若非此前采取了坚壁清野的策略,恐怕此刻…… 即便鞑靼铁骑未能踏破锦州城池,但坚守城内的十万军民,恐怕早已在荒野中葬身,而那堆积如山的粮食,也将沦为敌军的战备物资。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位身怀御剑的钦使欧阳志。 这位面无表情、看似木讷的钦使,其淡然之态,恰似波澜不惊的湖面,却在这生死存亡之际,稳住了所有人的心神。他如同泰山般屹立,面对城外咄咄逼人的鞑靼大军,气定神闲,这份气魄,实乃世间罕见,非凡人所能及。 他的镇定,如同一场无声的鼓舞,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钦使……当前局势,我们该如何应对?”中官王宝小心翼翼地投去一瞥,眼中透露出深深的期待,这是整个锦州城将士们的心声。 鞑靼的凶名在辽东传唱已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鞑靼大军,锦州城的军民们心惊胆战,如同惊弓之鸟。 欧阳志沉吟片刻,语气平淡却坚定:“固守城池!” 这一声令下,如同一道强光划破夜空,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有人不禁暗自点赞,赞叹这位大将的风范。 实际上,欧阳志只是奉旨而来的翰林,但他却以非凡的气魄和智慧,成为了这场生死之战的主心骨。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他仍能保持如此镇定,无疑是众人安心的定海神针。 何岩恍然大悟:“固守城池!” 一声令下,锦州城瞬间沸腾,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守城战就此拉开。 原本愤懑的军民们,在那一刻,化作了守城的决心,而那些对钦使心存感激的百姓,更是将这份感激转化为守城的力量。 “钦使有令,男丁与女眷分离,身高超过车轮者,编入各营,共同守卫家园……” 一声令下,整个锦州城顿时井然有序,曾经的恐慌化为力量,军民同心,共筑钢铁防线,誓与鞑靼铁骑抗争到底! 在这紧张的时刻,那被誉为神机妙算的钦使,不仅在一夜之间,在军民心中树起了英雄的丰碑,更在敌军压境之际,稳住了人心,让他们在恐惧中找到了安宁。 锦州城内,一切井然有序。石块和火油如同涌动的潮水,滚滚涌入城墙,铁炮的轰鸣声此起彼伏,步弓手严阵以待,官员们各司其职,展现出一幅生动有序的防御画卷。 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欧阳志轻轻拍了拍刘瑾的肩膀。刘瑾自始至终沉默不语,整个人倚靠在女墙上,目光空洞地凝视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现实。 “刘公公,我早就告诉过你……”欧阳志语气坚定地对着刘瑾说:“恩师的眼光总是无比精准。下次,请不要再怀疑我的恩师,否则,你将不会得到我的宽容。” “……”刘瑾嘴角抽搐,内心咒骂不已。那个狡猾的林蒙,你们这些玩意儿,终将不得善终,实在可恨至极,简直是猪狗不如。这种坑人的手段,世所罕见,难道还有比这更卑鄙的吗? 尽管心中愤懑,刘瑾还是保持了理智,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口是心非地说:“是,是,新建伯您真是料事如神,仿佛有神灵相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 城外,一群疲惫不堪的鞑靼人浩浩荡荡地抵达了。他们历经艰辛,穿越了大宁防线,摆脱了朵颜三卫的追击,许多人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虽然鞑靼人的战斗力比辽人略胜一筹,但草原上的社会毕竟有限,他们带来的粮食也只能维持几天的消耗。 一路上,他们勒紧裤腰带,只为在抵达锦州,这个大明汉人聚集的重镇后,能享受一段好日子。他们心中充满期待,仿佛天意也预示着他们将会重现祖先的辉煌,在这片土地上尽情肆虐。 然而,当他们一路走来,却发现这里早已人去村空,村落里的地窖空空如也,连一丝粮食的踪迹都没有。他们在废弃的军寨里找到了一些粮食的残迹,那显然是林在撤退时留下的,但大部分已被烧毁。 这些未烧尽的粮食立刻成了鞑靼人的抢手货,几个饥肠辘辘的士兵差点因此大打出手。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他们逐粮而行,对汉人的香米饭和细腻面条情有独钟,仿佛这些美食只属于尊贵者。在他们的眼中,那是一种高不可攀的享受。为了追逐生存的节奏,每个人都如饿虎扑食般精打细算,这趟征程,他们几乎是空腹踏过。 如今,这群鞑靼人,简直就像是被生活逼到了绝境的流浪汉和街头乞丐。若四周是满眼的村落与满仓的粮食,他们或许还能欢笑一堂,携手畅谈。然而,现实却是…… 现在,哪怕是一粒粮食,都成了争夺的焦点,甚至可能演变成一场血腥的较量。 随着他们越走越深,心中的寒意也越来越浓。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只是附近的村民们察觉到了他们的踪迹,纷纷逃之夭夭。但这并非什么大问题,毕竟他们的马儿飞快,总能追上他们! 然而,当他们深入百里之后,心中的疑惑和失望如同潮水般涌来——人们呢?粮食呢? 来了这里,竟然连一粒粮食都找不到? ……… 第274章 风云突变,铁血征途 当辽东大地迎来鞑靼铁骑的挑战,他们的野心如同火山喷发,熊熊燃烧! 成群的游骑兵如同饿狼般,穿梭在锦州的大街小巷,地毯式地搜寻着每一寸土地,他们的目光中闪烁着贪婪的火焰,仿佛要将这片土地吞噬殆尽。 每当他们的视线触及远处的村落,眼中便燃起一线希望,但当他们踏入村庄,迎接他们的却是村民不屈的怒吼,和空荡的家园。 “连一口锅碗都不曾留下!”鞑靼人开始意识到,他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原来,尽管他们之前布下了诸多烟雾弹,诸如假意攻击大同,或是假装与朵颜三卫修好,企图迷惑大明,但这一切都不过是徒劳。 这场长途奔袭,终究还是泄露了风声。从汉人撤离的痕迹来看,大明早已在一个月前便有了防备,甚至可能更早。如此彻底的坚壁清野,在鞑靼人的认知里,没有大明朝廷的决策,这样的决心是绝不敢轻易下的。 鞑靼人对大明了如指掌。 如果消息在一个月前就已泄露……那么…… 中军帐内,那位被称为小王子的统帅,怒火中烧,他紧握着干硬的蒸饼,狠狠地咀嚼着,这难以下咽的食物,却成了他此刻的奢侈品。他双目赤红,俯瞰着地图,最终咬牙切齿地宣布:“随行的汉商,全部处决!” 命令果断而冷酷。 自从瓦剌和鞑靼时代以来,大明与鞑靼的贸易仅限于官方,称为互市。然而,在这互市之外,却有一群不法之徒,他们与鞑靼人暗中勾结,走私盐巴、器皿,甚至武器和火药,从中谋取暴利。这些与鞑靼交易频繁的汉商,起初只是提供日常用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开始秘密输送军火,将利益最大化,自然也就触怒了官府。有些人甚至将家眷悄悄送出关外,以求自保,免得一旦事发,家破人亡。 在辽阔的荒漠中,鞑靼铁骑如同猛虎下山,所向披靡,而随行的汉商们,竟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为他们编织着一张无形的情报网。他们的身影,成为了草原上最神秘的风景,因为没了这些商旅,鞑靼人在大漠的生存,恐怕要比现在更加举步维艰。 然而,今日,一股寒意弥漫在营帐之中,小王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凶光,杀意如潮水般涌动。即便是这位智谋超群的鞑靼王子,内心也如野兽般简单直接。 当背叛的阴影笼罩,谁还忠诚于大汗,谁就是背叛的罪魁祸首,这答案早已昭然若揭。然而,要在这群汉商中找出隐藏的奸细,对于这些草原上的勇士来说,无疑是一场脑力的较量。难道,就要用最野蛮的方式,将所有的汉商斩尽杀绝,将他们的财富化为乌有?这种做法,长远来看或许不利,但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又有谁还顾得上来年的繁华? 这些汉商,就如同夜壶,在急需之时被捧在手心,一旦无用,便被无情地抛弃。这铜壶虽然破旧,但洗一洗,仍旧能用来煮一锅热腾腾的汤。在这穷途末路之际,讲究又从何而来? 话音未落,营帐之外便传来了凄厉的呼号:“我要见大汗!大汗,我可是对您,对咱们大元,忠心耿耿啊……” “我有粮,我有粮!这次我不卖了,全部献给大汗……” 小王子却置若罔闻,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手中油腻的蒸饼仿佛也沾染了草原的悲凉。 眼前,是一个残酷的现实。事情败露,必须撤退。退守锦州城,面对的是严阵以待的守军和密布如网的火器,这对于擅长骑射的鞑靼人来说,无疑是一场生死之战。可撤退,又谈何容易? 寒冬将至,大漠将铺满厚厚的雪,部族中的存粮告急,在这冰天雪地中,哪里能找到粮食?没有粮食,就意味着无数的生命将在这严寒中消逝,损失将比败仗更为惨重。 出路,似乎只有一条——夺取锦州。 小王子的眼神中闪烁着凶光,他一拳砸在羊皮地图上,面容因愤怒而更加狰狞,一口闷气从喉咙中爆发而出,只有一个字:“战!” 号角声声,鞑靼铁骑如狼似虎,展开了他们的野蛮冲锋! 在锦州城内,军民同仇敌忾,在欧阳志的豪情壮志鼓舞下,纷纷披挂上阵,严阵以待。关外的鞑靼之恶,早已深入人心,汉人守城,无需鞭策,因为心中明镜似的,一旦城池陷落,生灵涂炭,无人可幸免于难。在这关外,鞑靼的残酷手段,早已让无数人胆战心惊。如今,锦州成了众志成城的堡垒,守护的不仅是自身,更是家国天下,众志成城,生死相依。 一时间,官吏与百姓齐心协力,铁炮怒吼,声震九霄。大地颤抖,潮水般的铁骑如同凶猛的野兽,疯狂地向锦州城扑来。鞑靼人也不甘示弱,石炮轰鸣,巨石如雨点般砸向城池。 然而,无论心中多么恐惧,无论未来的路有多么艰难,只要视线触及那巍然屹立的欧阳修撰,便如定海神针,立刻心定神闲。欧阳修撰,如同一棵坚韧的青松,无论城内何处,无论遭遇何种困境,他总是沉着冷静,那毫无表情的脸上,却透露出一种不可动摇的坚定,仿佛在向世人宣告:有我在,锦州无忧。 他,便是那颗不倒的定心丸,欧阳修撰,有办法的。 在这大明王朝错综复杂的体制中,权力如同被剁碎的猪肉,分给了无数官员。然而,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辽东巡抚远在千里之外,无法亲临战场。在这危急时刻,欧阳志,这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翰林修撰,却意外地成为了众望所归的领导者。 他,是朝廷的钦使,身份尊贵,在本地无甚瓜葛,无人敢轻易得罪。他,代表的是天子的意志,只要他一日守在锦州,便是朝廷的象征。而他,更是那颗让人心服口服的定海神针,哪怕城外石炮如雷霆般轰击,哪怕血肉横飞,房屋倒塌,他依旧岿然不动,仿佛在轻蔑地嘲笑着城外的敌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越来越多的官员纷纷效仿,紧紧跟随欧阳志,仿佛找到了生命中的守护神。他走到哪里,哪里便是权力的中心,指挥官、宦官、巡按、千户,纷纷围绕在他的周围,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神只,引领着他们走向胜利。如此前呼后拥,让人误以为天子的巡抚亲临战场,共赴国难。 刘瑾心头涌起一阵不寒而栗,他暗中总是觉得欧阳志那家伙傻乎乎的,于是悄声与那中官王宝窃窃私语:“哎,那欧阳志,简直就是个书呆子,你可千万别……” 王宝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意,生死攸关之际,他冷不丁地反问:“这等关头,你还想着敬他?” 王宝语气不容置疑地打断刘瑾的议论:“若欧阳修撰真是个呆子,这城内的十万军民恐怕早已化为尘土。他的才智与勇气,岂是尔等凡夫俗子所能妄加评断?这些无聊的闲话,我连听都懒得听。刘公公,别忘了,太子殿下可是未来的储君,您还是收敛起这些轻狂之言,小心祸从口出吧。” 第275章 宫闱深处,真情觉醒 在这金碧辉煌的宫墙之内,刘瑾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往日的喧嚣不再,他的身影在空旷的殿堂中显得格外落寞。那些曾以他为尊的朝臣,如今连正眼也不愿多瞧他一眼。这其中的变化,刘瑾心中明镜似的清晰——在这乱世之中,人心如波涛汹涌,唯有生存才是王道,谁还顾得上昔日的恩怨情仇? 无奈之际,刘瑾从袖中取出了一本泛黄的小簿子,郑重其事地记下了王宝的名字,而簿子的首位,却是欧阳志的名字,熠熠生辉。 随着战事吃紧,刘瑾再无心思闹腾,守城成了全锦州上下的头等大事。鞑靼人的攻城术虽不甚高明,但那石炮,却如同他们的图腾,威力不容小觑。它,不过是古老的抛石车,轻巧地拆卸,便能携带,只需就地取材,便可重铸。对于寻常城池,石炮如虎添翼,但对于固若金汤的锦州城,它不过是一粒尘埃。 欧阳志,这位守城的中流砥柱,面对石炮的威胁,却从容不迫。他深知,自己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恩师的嘱托,便是他心中的明灯。他坚信,只要坚守,就绝不让鞑靼铁骑踏进锦州半步。 就在此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一颗巨大的石弹,如同天降神罚,狠狠地砸在了一座屋檐上。瓦砾四溅,尘土飞扬,房屋应声而塌。宫殿中的人们皆惊慌失措,有的尖叫,有的匍匐在地,有的甚至吓得屁滚尿流。 然而,当尘土渐渐散去,救援的差役和官兵冲入废墟,他们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依然笔直地坐在书案之后,即使房屋倒塌,他仍如一株坚韧的青松,屹立不倒。 在远处的尘雾中,众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不屈的形象,却已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永恒的烙印,闪耀着不屈的光芒。 欧阳志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然后,又缓缓地垂下,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永不言败的誓言。 在这寂静的夜幕下,他心中泛起一丝惊涛骇浪,那份恐惧,如同被悄悄掩埋的火种,直到察觉时,那最凶险的风暴已然悄然离去。 这份尴尬,简直是无声的嘲笑,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欧阳志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如同一缕清风吹过,他的目光扫过汹涌的人群,语气冷漠如冰:“铁炮,为何沉睡未醒?鞑靼铁骑尚未践踏城池,军心民气岂能就此动摇?还有,这破败的屋檐,得赶紧修缮,雪势愈发猛烈,再不加固,怕是要成避风港了。” “……” 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就在不远处,一块巨石如同怒汉般从天而降,狠狠地砸中了那摇曳的灯架,将它砸得粉碎。 欧阳修撰,面色不改,他的严厉喝斥如同惊雷,震慑了那些还未从恐慌中回过神来的人们,让他们心中的恐惧渐渐散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崇拜而敬畏,仿佛欧阳修撰就是那可以拯救苍生的神只,他们的双腿颤抖,几乎要跪倒,这份敬畏并非源于恐惧,而是对欧阳修撰的深深敬仰。 “立刻行动。” “立刻派人修缮宅邸。” “我去请人来清理残骸。” “欧阳修撰,您饿了吗?我来给您煮些热食。” 欧阳修撰轻轻低头,对这些突然的关切视而不见,只是淡然地吐出两个字:“去吧!” ………… 与此同时,京城的气氛如同煮沸的油,都察院的御史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无数的弹劾奏疏如同雪花般飞向皇宫。 有指责林蒙的,有责怪欧阳志的,更有那些拐弯抹角攻击太子的人。 他们指责锦州的折腾,不过是子虚乌有的鞑靼人可能来袭,这样的恐慌,让人如何安生? 对于这一切,林蒙却选择了宽容,他没有冲动地冲进都察院将这些御史生吞活剥,因为在大明,被弹劾是走向权力中心的必经之路。 没有人被弹劾,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沾了权力的边,林蒙现在是过街老鼠,但早已习惯了这种角色。 而皇帝对这些弹劾,只是默默留中不发,这是在试图淡化处理。 弹劾欧阳志,不就是在弹劾林蒙,弹劾刘瑾,不就是在间接指责太子吗? 皇帝可以斥责太子,甚至可以打断他的腿,但别人却不能,太子是未来的储君,是皇帝离世后大明社稷的延续,岂能被污名化? 所以,皇帝选择了沉默。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朱厚照和林蒙的所作所为可以不受惩罚。 夕阳西下,一名苍老的身影疾步穿过西山,朝着皇城的方向疾驰而去。不久,他悄无声息地步入宫殿深处,直奔那温暖如春的暖阁。 暖阁内,弘治皇帝正埋头于案牍之间,眉头紧锁,手中握着厚重的奏疏,似乎正为朝政之事而费尽心机。 宦官悄无声息地踏入,弘治皇帝并未抬头,只是随口一问:“西山……可安好?” 这看似随意的询问,却饱含着深深的关切。 宦官小心翼翼地答道:“今日太子与新建伯正忙于修缮烟道,虽言语间多了几分喧嚣,但并未偷工减料。” “言语喧嚣?”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抬眸望向宦官,眼中透露出更多的关切:“是又在暗中抱怨朕了吗?” 宦官尴尬地笑了笑:“他们怎敢,只是在提起,那位英勇的冠军侯……” “冠军侯?”弘治皇帝的眼眸微微上挑,似有深意:“他们在说些什么?是在暗讽朕吗?” 宦官继续说道:“太子言,他愿成为冠军侯,创造一番伟业。新建伯则感慨,冠军侯英年早逝。太子便立志成为百岁冠军侯。新建伯劝他,当效仿汉武,冠军侯不过是一名将军。” 弘治皇帝默然不语。 这不就是少年心性吗?有何深意? 然而,宦官接着说:“太子又言,他宁为百岁大将军,不愿成为汉武。他愿终身为大将军,以保陛下万岁安康。因此,他不做汉武,只愿做冠军侯,而陛下,才是真正的汉武……” 弘治皇帝身体微微一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傻孩子啊,这世间有几个能活到百岁?历代帝王,未曾有如朕者,终有一日,朕也会老去,也要去见列祖列宗。这傻孩子,真是让人既心疼又无奈……” 虽然埋怨,但弘治皇帝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他轻轻挥手,示意宦官:“明日清早,继续督促他们,不可偷懒,他们最喜偷奸耍滑。” “奴才遵旨。”宦官恭敬地行礼,轻轻退去,消失在暖阁的阴影之中。 弘治皇帝手中的笔依旧在书写,但他的心思却早已飘到了远方,不再关注那些繁琐的奏疏。 ………… 与此同时,一间位于暖阁附近的小殿中,一箱神秘的礼物悄无声息地送达。面无表情的萧敬缓缓揭开箱盖,露出其中不为人知的秘密。 瞬间,那箱中熠熠生辉的珠宝仿佛化作一道耀眼的光束,瞬间刺痛了他的双眸。他连忙闪避,眼中闪过一丝冷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刘瑾啊刘瑾,你这是把本宫当成什么人了?我萧敬自幼净身入宫,从此与尘世无染,一心一意效忠于皇上。你竟敢如此大胆,行此贿赂之策?这小子怕是关外行事过于狠辣,心虚了吧?哼,早就料到这刘瑾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总有一天会栽在自以为得计的小伎俩上。” 言罢,萧敬悠然坐下,轻轻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香茗,目光柔和地落在那悄悄潜入宫中的张智身上:“说起来,你这一路风尘仆仆,也不容易。” 张智并非萧敬的亲生骨肉,只能以“祖宗”相称,他恭敬地回应:“多谢祖宗关怀。” 萧敬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那刘瑾,当初可是本宫亲自挑选,送进内书房深造,又派他去东宫侍奉太子。本以为他会铭记本宫的恩情,可自从去了东宫,便开始目中无人。听说他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张智吓得脸色煞白,连忙颤声道:“绝无此事,刘公公对您一直忠心耿耿,视为亲爹一般。” 第276章 宫廷风云突变 萧敬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但这笑容转瞬即逝,仿佛夜空中划过的一道流星,短暂而耀眼,随即他的面容恢复如常,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世人啊,往往是在恐惧中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世间,竟还有对我真心实意的人存在。” 他轻轻挥了挥手,指向桌上的珍宝箱,眉宇间透出几分不屑:“这些俗物,我们何须挂心。” “然而,既然是刘瑾的慷慨馈赠,我们便也恭敬不如从命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在咱这里,可是老生常谈。”萧敬轻启薄唇,眼神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他在东宫的积蓄,恐怕早已所剩无几,此次东归,却如获至宝,搜集了这许多奇珍异宝。看来,他的麻烦,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 萧敬继续说道:“既然他有所求,想必是寄来了书信,想要将他在锦州犯下的罪行一笔勾销?这事情,对他来说,难如登天,但在我们眼中,却是易如反掌。” “老祖宗真是神机妙算。”张智见萧敬欣然接受了礼物,脸上露出了一抹讨好的笑容。 萧敬的目光微微一眯,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这些礼物,本不欲收下,但其中的深意,却是不得不深思。想当初,我栽培刘瑾这狗贼入东宫,本寄望他能有所作为,岂料他竟忘恩负义,无耻之极。如今,若是他落难,我们势必要再选一人送去东宫,好在他这次吃了教训,能铭记这份恩情,切莫再行不义。” 萧敬缓缓起身,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忠厚老实的模样:“是该去觐见圣上了。” 话音刚落,萧敬便步入了暖阁。 弘治皇帝对此视若无睹,倒是萧敬自己笑意盈盈地开口:“陛下,锦州的消息来了。” “什么消息?”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目光转向萧敬。 “是刘瑾派人送来的。” “刘瑾?”弘治皇帝的眉头微微一挑。 “正是那位伺候东宫小主子的奸佞之徒。” 原来是他,弘治皇帝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萧敬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刘瑾的书信,递到了弘治皇帝面前。 “这是刘瑾送来的亲笔信,陛下,请过目。” 信中字字句句,几乎都在辩解自己在锦州的无辜,声称一切都是欧阳志的指使,而他不过是被迫从命。他还提到,欧阳志手持御剑,无人敢怒不敢言,只能任其胡作非为。 在幽暗的宫廷深处,弘治皇帝的脸色如同深秋的寒霜,他轻蔑地将手中那封无字的书信掷于案头。尽管字里行间未曾提及林蒙的名字,但空气中弥漫的却是阴谋的腥风血雨。欧阳志,这不就是林蒙的影子在暗中操纵的吗?那柄曾由他亲手赐予林蒙的御剑,如今却成了离间之计的锋利武器。 林蒙这小子,胆大心细,竟敢将御剑送人! 他微微抬起眼眸,目光如电,淡淡地询问萧敬:“此事,当真?” “奴婢一无所知。”萧敬苦涩地摇了摇头:“东厂的人还未归来,关外的消息,总是来得慢。” 弘治皇帝轻轻点头,目光再次落回那封沉默的书信,从鼻孔中冷哼出一声。 “刘瑾,这是在试图推卸责任吗?” 萧敬沉思片刻,缓缓说道:“陛下,或许并非如此。刘瑾不过是个小小的宦官,他能有怎样的野心?在这宫中,固然有仗势欺人者,也有贪财之人,但刘瑾此举,恐怕与他并无直接关联。奴婢相信,这封书信,乃是刘瑾的肺腑之言。”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最后点头认同:“即便如此,他既已随行,定是太子殿下的怂恿。” 萧敬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太子殿下或许有所安排,但这于刘瑾并无益处。他不过是随波逐流,欧阳志的言行,不过是随波逐流而已。” 弘治皇帝将书信轻轻搁置,冷峻地命令萧敬:“这封信,不得外传。现在,宫中已是乱成一锅粥,不能再添乱了。” “奴婢遵命。” 就在这时,弘治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紧锁,问道:“你说,鞑靼人真会奇袭锦州?林蒙向来料事如神,如今他如此紧张,派遣欧阳志前往锦州,难道鞑靼人真的会袭击?” 萧敬沉默片刻,微笑道:“陛下,或许这只是一场误会。京中已经开始飘雪,辽东的天气更加恶劣,若鞑靼人真要袭击锦州,消息应该早已传遍。新建伯虽智计过人,但也不是未卜先知。欧阳志不过是新晋翰林,带着圣旨行事,却如履薄冰。若是鞑靼人真来袭,他恐怕早已慌了手脚,若是慌乱之中出了岔子,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弘治皇帝听后,心中暗自点头,觉得萧敬的话颇有道理。 鞑靼人奇袭锦州,确实有些天方夜谭。 他朝萧敬挥了挥手:“你去吧。” …… 夜幕低垂,宫灯一盏盏熄灭,皇帝安寝,而在这座宫殿的隐蔽角落,内阁的灯火依旧明亮。 今晚,轮到刘健值夜,虽然无事,但内阁大学士必须在此歇宿,以防万一。 夜色如墨,静谧的官邸中,刘健本应沉入梦乡。然而,那颗饱经风霜的心,似乎永远也找不到安眠的节奏。值夜班,不过是个名头,真正的守夜人,心中却有一片星空,等待点亮。 翰林与书吏们各司其职,而刘健,这位风烛残年的老者,却因那无尽的思绪,叫人送来了香茗。他轻啜一口,与身旁的书吏闲聊,言谈间,透露出一份深深的忧虑。 “今晚的奏疏,十之八九,都是那些文人墨客的闲笔,都察院、六科……哎,锦州那点小事,陛下却置若罔闻,这朝廷的积弊,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疏通的。” 刘健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却也透着深深的智慧。他明白,有些事情,与其堵住,不如开诚布公。 书吏小心翼翼地陪在刘健身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而刘健,似乎看透了书吏的心思,轻笑一声,道:“这弹劾,不过是几声狗吠,陛下若是轻轻安抚,便能风平浪静。” 但皇帝的沉默,却像是扔进池塘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书吏轻声叹息,将锦州那桩悲剧娓娓道来,一时间,气氛变得凝重。 刘健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礼部已经派人去核实了,但十有八九,又是那些无稽之谈。”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宦官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紧急军情,辽东急报!” 刘健如梦初醒,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深更半夜,这急报来得太突然,太不合时宜。 他霍然起身,书吏也跟着紧张起来。书吏快步出门,不久后,手中捧着一份烫金的奏疏,匆匆而回。 刘健接过,指尖轻触那份沉甸甸的奏疏,心知这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打开一看,他整个人仿佛被冰封,所有的言语都凝固在了空气中。 这是一份来自大宁朵颜卫的紧急奏报,字字句句,透露着危险与紧迫。数万鞑靼铁骑,如影随形,绕过大宁,直指锦州。而大宁,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雪灾,陷入了混乱,毫无防备。 刘健眼前一黑,几乎无法想象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将给锦州带来怎样的命运。 刘健猛地一吸气,宛如背负千钧重压,身躯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他猛然抬起眼眸,紧迫的目光如同闪电划过夜空,急切地对着书吏命令道:“快!立刻请李公、谢公……” 书吏瞬间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脸色大变,焦急地回应:“刘公,李谢两位大学士此刻正候在宫外!” 刘健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已是深夜时分。 在这深更半夜,如此紧急的重大事务,竟然送达至眼前,他深知此事迫在眉睫,必须即刻解决! 然而,眼前的难题是,所有人都沉浸在梦乡之中,尤其是那贵为天子的陛下,刚刚安寝,他的身体一向孱弱,加之连日来的辛劳,此时此刻,他正享受着难得的安宁,刘健又怎能忍心打破这份宁静? 刘健焦急得眼眶通红,他连忙催促:“快想办法,去兵部打听一下,最近是否有紧急奏报,务必要迅速行动,此事非同儿戏!” 第277章 潜龙在渊,蓄势待发 随着宦官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刘健的眉头紧锁,如同一座静默的城池,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内阁内,值夜的翰林们被突如其来的召唤惊醒,他们屏息凝神,仿佛成了黑夜中的守护者,静静地等待着命令。 刘健,他背负着双手,目光穿透了厚重的宫墙,投向那无尽的夜幕。良久,他终于平复了内心的躁动,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审视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此刻,稳住局势才是当务之急。不可急躁,因为鞑靼人瞄准的,竟然是锦州这座边陲重镇。大同的动向,不过是他们精心策划的烟雾弹,真正的目标早已暗中铺开。 一多月前,鞑靼铁骑便在大同外围布下了伏兵,而大宁的情报也如同一张张蛛网,将鞑靼人的阴谋一一揭露。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较量,一个极为周密的军事布局。 锦州,这个边关要塞,如今正面临着生死存亡的考验。小王子,这位鞑靼的领军人物,他的名字已经成为了辽东边关的噩梦。小王子不仅是鞑靼大汗的代称,更是这位草原霸主的化身。 在弘治皇帝的治下,小王子崭露头角,以铁腕手段稳固了鞑靼的统治,内部斗争消弭于无形。他自称大元大可汗,朝廷虽有所争议,最终还是选择了宽容。随后,小王子请求互市,大明并未拒绝,反而给予了优待。 然而,在这看似和平的背后,鞑靼部却趁机壮大,瓦剌部的部落纷纷归附,朵颜部内部也暗流涌动。刘健不禁长叹,这鞑靼的崛起,除了小王子的狡黠,大明的一味姑息也不无关系。 大漠之上,鞑靼与瓦剌的争斗正酣,大明在这其中扮演着微妙的平衡者。数十年来,大明一边利用朵颜部,一边支持鞑靼,这种策略看似明智,实则隐藏着巨大的隐患。 在这关键时刻,刘健深知,大明不能再对鞑靼的野心视而不见,必须拿出勇气和智慧,面对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在波诡云谲的历史长河中,瓦剌部族,作为大明王朝的死敌,其身影如影随形,留下了无数悲壮的故事。土木堡之变,那一场惨烈的战争,多少大明勋贵血染疆场,英宗皇帝更是沦为阶下囚,此仇此恨,朝廷始终铭记在心。即便大漠风沙变换,鞑靼势力崛起,瓦剌式微,大明对瓦剌的剿灭决心,从未有丝毫动摇。 然而,岁月如梭,不出数年,雄心勃勃的鞑靼部落便开始四处侵袭,他们掠走了无数无辜百姓的生命和粮食,如今更是倾巢出动,挥师辽东,如狼似虎,让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变故,实在是出乎意料。 刘健眉头紧锁,眼眸中闪过一丝焦急,他喃喃自语:“坚壁清野,锦州的策略实施得如何了?” 深吸一口气,刘健心中泛起苦涩,近日来,欧阳志在锦州实施的坚壁清野策略,曾引发了无数争议。然而此刻,他却是庆幸,这份决绝的行动,似乎已经达到了极致。 不一会儿,一名宦官急匆匆而来,递上了兵部的紧急奏报。 这是锦州内部向兵部密报的数份消息,从一个月前到数日前,共计七八份,每一份都像是一把利刃,直刺人心。 刘健迅速翻阅,每一页都让他心跳加速,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 这与其说是奏报,不如说是锦州百姓对欧阳志和刘瑾的控诉。为了坚壁清野,二人可谓丧心病狂,他们不允许在野外留下一粒粮食,甚至将可带走的粮食尽数焚毁。所有百姓必须迁徙,那些不愿迁徙的,更是被无情地处决。牲畜、牛马,乃至种粮,无一幸免。连锦州城外的铁炮和军事用铁器,若不能带走,便就地掩埋。 整个锦州,对这两位来自京城的官员怨声载道。 为了赶时间,欧阳志甚至下达了严厉的命令,逾期不到者,追究保甲长的责任,对于军卫,更是直接追究百户、千户。 由于时间紧迫,锦州城未能及时容纳如此多的人口,短短数日,沿途饿死者就有三十九人,抵达锦州后,冻死者更是逾百。 若是在往常,欧阳志和刘瑾的行径,恐怕早已被万人唾弃。 然而此刻,刘健却是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他不禁感慨:“欧阳志,果真行事果断,实乃可造之材。” 刘健心中感慨万分。 若非这一次果断的坚壁清野,锦州城外恐怕早已沦为人间炼狱。一个锦州,远不止锦州城本身那么简单,那里聚集了超过八成的军民人口,在鞑靼人的突然袭击下,无数百姓的存粮可能成为敌军的军粮,无数牲畜成为他们的盘中餐,无数生命成为他们眼中的蝼蚁。 在这场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中,鞑靼铁骑如同狂风暴雨,不仅壮大了他们的势力,更像是开闸的洪水,直冲向锦州的城门,势不可挡,甚至有扫荡辽东全域的野心。这一举措,无疑在京城掀起了惊涛骇浪,后果之严重,简直难以预料。 然而,时至今日,情况并未如预料那般糟糕。 关键人物,非欧阳志莫属。 至于那位刘瑾…… 刘健轻描淡写地将其忽略,纵然同姓,但这等阉人的存在,早已不在刘健的思考范围内。 此刻,刘健的目光扫过一群当值的翰林,他们如同受惊的鸟儿,战战兢兢地站在角落,慌乱地等待着刘公的指示。 刘健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暗叹:这些翰林精英,固然才华横溢,但与欧阳志相比,似乎还差了那么几分火候。 当然,太子殿下与林蒙……事实已经证明,他们的选择无比英明。 刘健终于振作精神,沉声下令:“立刻派人入宫,上报此事!” “同时,通知李、谢二公,以及各部部堂,派遣使者前往詹事府……”刘健稍作停顿,心情愉悦,原本令人心惊肉跳的大事,如今似乎已化解于无形。他手里紧握着锦州官员对欧阳志抱怨的奏报,兴奋地吩咐道:“顺便去林家告知林蒙,清早立即入宫,商讨机密大事!” ……………… 与此同时,在后宫的皇后寝殿内,一片静谧。 弘治皇帝夜间睡眠不宁,张皇后担心他的安危,特意要求坤宁宫内不得有丝毫声响,哪怕是伺候的小宦官,也不许发出脚步声。 偶尔,弘治皇帝会磨牙、梦呓,内容大多是些灾祸或是杂乱无章的事。 因此,张皇后的睡眠也受到影响,幸好即便被弘治皇帝惊醒,她也始终装作熟睡,以免引起他的愧疚。 然而,今夜,殿外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这脚步虽轻,却终究传入寝殿。 不久,外头传来了低沉的声音:“大胆,这个时候……” 另一个声音带着焦虑:“出事了……鞑靼人袭击锦州!” 话音刚落,睡梦中的弘治皇帝猛然坐起,被惊醒了。 他不确定这是否是一场梦,摸着额头,头痛欲裂。 外头的声音依旧清晰:“什么锦州,什么事不可以明日再说,惊扰了圣上,你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张公公,锦州……乃辽东门户,鞑靼人倾巢而出,事关重大,奴婢若不是情急之下,哪里敢……” 弘治皇帝迅速起身,生怕惊扰了张皇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张皇后早已被他的梦话和鼾声惊醒,却假装熟睡,仿佛害怕因此而引发弘治皇帝的愧疚。 弘治皇帝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猛地站起身,随手披上一件袍子,却不料自己竟手忙脚乱,将袍子胡乱套在身上,步履匆匆地走出了寝殿的深门。 寝殿外,两名宦官正窃窃私语,一见弘治皇帝缓步而出,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如纸。 两人惊恐万状,慌不择路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仿佛下一刻就会求饶。 弘治皇帝却脸色平静,淡淡地吩咐:“噤声,随我到偏殿。” 偏殿之内。 弘治皇帝展开一卷奏报,脸色瞬间铁青如铸:“可恶的鞑靼!” 他们倾巢而出,这消息让弘治皇帝的眉头紧锁,忧虑重重。 然而,他随即眉宇间闪过一丝释然,忍不住赞叹:“太子和林蒙,果然料事如神!欧阳志在锦州坚守,若非他们,辽东早已沦陷!快传令……去暖阁,立即召集群臣火速入宫!锦州尚在战火之中,事不宜迟!” 弘治皇帝话音刚落,似乎仍觉意犹未尽:“再召太子和林蒙,他们必有所谋!” ……… 第278章 风云突变,重赏将至 暖阁之中,弘治皇帝步履匆匆,终于落座,气息稍定。 刘健,那位沉稳老臣,早已在座,二人目光交汇,似有千言万语在无声中流转。 刘健苦涩一笑,语气沉重:“陛下,臣乃凡夫俗子,岂敢打扰圣驾,实在是愧不敢当。”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语气凝重:“土木堡之变,至今余波未平,大明与鞑靼的恩怨,瓦剌的衰落,都已历历在目。然朝廷却一味纵容,究其根本,不过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蒙蔽了双眼,被仇恨所蒙蔽啊。” 这话,既是感慨,又带着深深的忧虑:“该来的,终究要来。鞑靼野心勃勃,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锦州之袭,这小王子的计谋,可谓是……” 他话未说完,刘健已接口道:“幸亏有太子殿下和林蒙,及时稳住了局势。” 十年的太平盛世,让朝中众人皆有些懈怠。刘健心中惊惧,若非太子和林蒙临危不惧,今日的情景不堪设想。 “太子……”弘治皇帝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随即从案几上抽出一封密信,递给了身边的萧敬:“萧伴伴,把这信给刘卿家。” 萧敬,那位东厂的高手,早已闻风而动。锦州之袭,让他也大吃一惊。东厂情报不灵,竟然输给了林蒙,这让他心中既惊又怕,生怕弘治皇帝责怪。 此刻,见弘治皇帝提起书信,萧敬心中一紧,猛地想起了昨日那封……刘瑾的信。 这刘瑾,竟是个狡猾之徒,视功名利禄如浮云,不惜散尽家财,也要将功劳推出去,还顺带“坑”了太子殿下一把! 萧敬苦笑,这刘瑾,平日里何等精明,怎么今日竟如此“天真”? 他将信递给刘健。 刘健接过,目光一扫,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果然是刘瑾的手笔,信中竟然将坚壁清野的责任都推给了林蒙和欧阳志。 如此一来,太子殿下似乎与此事无关?而他与林蒙的联手,不过是友情所致? 刘健心中疑惑,再看信中,刘瑾竟对坚壁清野之事毫无牵连,反而将欧阳志骂得狗血淋头。 “……” 一个宦官,竟然能如此关心民生,痛斥翰林,这般的“爱民如子”,真是……前所未见! 恐怕自大明立国以来,也鲜有如此直言不讳的宦官吧。 翻阅完那封神秘的书简,刘瑾的面色骤变,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他紧锁眉头,沉声说道:“原来,是林蒙预警,是他暗中策动太子殿下,又是欧阳志在锦州孤军奋战,力挽狂澜,施行坚壁清野之策?” 弘治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吐出:“信中字字如刀,大意便是如此。只是,太子尚且稚嫩,他能明白几分?再观林蒙,年纪轻轻……” 他摇了摇头,似在叹息天才与蠢材的宿命。 夜色渐深,朝臣们络绎不绝地踏入皇宫,个个气喘吁吁,其中兵部尚书马文升更是面色惨淡,他心头五味杂陈,作为兵部之长,竟感到如此无力。 他曾信誓旦旦地断言鞑靼人不会侵犯辽东,然而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这不仅仅是对自己的打脸,更是对国家安全的挑战! 尽管尚书并不直接负责具体战事,但马文升仍感到难以言说的羞愧。他俯首于弘治皇帝之前,惶恐至极:“老臣该死。” 弘治皇帝扫了他一眼,没有发怒,只是平静地说:“起来吧,兵部的事,你并未直接涉入,朕也未曾预料。” 就在这时,朱厚照带着一双红肿的眼圈匆匆而来,他努力压抑着心中的喜悦,一到殿前便急切地问道:“父皇,鞑靼人真的攻锦州了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这自然不难理解。被误解、被弹劾的朱厚照,此刻终于等到了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 然而,林蒙从朱厚照身后步入大殿,却立刻给太子殿下上演了一出“悲痛的戏码”…… “臣闻此噩耗,悲痛欲绝,陛下,锦州十万军民,生死未卜,陛下定是忧心如焚,还请陛下节哀。” “……”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看向林蒙…… 他迅速地领悟了林蒙的暗示,立刻收敛笑容,脸上浮现出深沉的哀色,悲痛地说:“是啊,是啊,儿臣也是痛心疾首,痛彻心扉。” 弘治皇帝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朱厚照,但此刻他心中有事,并未多加追究,反而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林蒙:“林卿家,你的病情,有好转了吗?” “好了一些。”林蒙回答。 弘治皇帝温和地叮嘱道:“年轻人,更要珍惜身体啊。” “谢陛下关怀,陛下……”林蒙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感激。 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弘治皇帝的眉宇间却难掩沉重,他一改往日的威严,只轻启朱唇,笑容中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欣慰:“今朝,朕非为林蒙即将到来的颂扬所动,只愿直抒胸臆。诸位可知,鞑靼铁骑如狼似虎,悄无声息地踏过锦州,险些将十万边关百姓推入深渊。这十万,那是边塞的钢铁长城,他们在这冰封雪锁的辽东,与京城繁华形成鲜明对比,朕与尔等在这春意盎然的宫殿里,而他们,却饱受饥寒之苦。朝廷对他们,本就有所亏欠,而如今,若非林蒙慧眼识破鞑靼阴谋,欧阳志临危不惧,锦州十万人恐已命丧黄泉。” 殿内一片寂静,每个人的心头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林蒙的预言,竟成现实。在这群深谙世故的臣子眼中,这世间或许并无神鬼,但林蒙,却是那不世出的奇才,年纪轻轻,却有着非凡的见识,简直可称之为异类。 朱厚照满怀期待地望向父皇,却只见弘治皇帝沉默不语,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失望。 这真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吗?分明记得,当初正是他与林蒙一同承担着重压,并肩作战。 弘治皇帝转而向萧敬示意,萧敬心领神会,将一叠叠厚重的奏疏置于御案之上。弘治皇帝目光如炬,指了指那些奏疏,语气淡然却坚定:“这些奏疏,朕暂且留中不发。御史与六科给事们,弹劾的不过是一事,太子与林蒙矫旨,罪证确凿……” 终于轮到自己了,朱厚照几乎要热泪盈眶。 然而,弘治皇帝的话语却如同晴天霹雳:“诸卿细思,林蒙所承受的压力,岂是区区奏疏所能衡量的?若非他心怀忠诚,心系苍生,又怎会装聋作哑,无人能责怪于他?” 朱厚照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心中疑惑不已,明明林蒙曾提及御史们的弹劾,怎么到了父皇口中,却只有林蒙一人承受压力…… 弘治皇帝的语气愈发严厉:“由此可见,忠臣非靠口舌之利,而是以行动证明。林蒙此举,方才是真正的仗义执言。朕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对他们,朕向来宽厚。此次,若不严惩那些挑衅林蒙的御史,林蒙的冤屈,何以昭雪?传旨下去,所有上奏的翰林与给事中,俱罚俸三年!” 殿内众人皆默然无声,此刻,对于弘治皇帝的处置,无人敢再有异议。 在历史的长河中,弘治皇帝的目光如同破晓的曙光,照亮了那个沉默不语的翰林修撰——欧阳志。他轻描淡写地道:“区区翰林修撰,不过是从六品的小卒,却在锦州之地,挺身而出,面对三品大员的威压,力挽狂澜,施行坚壁清野之策。这样的胆识,这样的气魄,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他竟是从无朝廷授意中,独立撑起一片天!” 对于欧阳志,弘治皇帝的喜爱如同春风拂面,无法掩饰。他诚挚地评价:“此子,真乃人中龙凤,书中自有黄金屋,他却能在书海中翻出惊涛骇浪,这份担当,这份勇气,实乃读书人之楷模。重赏,必须重赏!” 相较之下,林蒙这位门生,虽亦得弘治皇帝青睐,但在性格上,似乎总少了那么几分沉稳。而欧阳志,却让刘健等一众朝臣刮目相看。 就在此时,刘瑾捋须微笑,赞不绝口:“老臣早已看出,此子非池中之物,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稳健之姿,若再经风雨洗礼,必成栋梁之才!” 第279章 风云际会,一决高下! 刘健话音未落,谢迁便按捺不住激动,抢前一步,兴致勃勃地加入讨论:“细观欧阳志,沉稳大气,日后必成栋梁之才。陛下或许不知,他在翰林院时便声名远扬,好评如潮。从翰林学士到侍学、侍读,无人不赞其稳重,老臣直言,如此沉着冷静的青年,实属罕见,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李东阳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赞赏的微笑,接口道:“他与新建伯情同父子,尊师重道,赴锦州坚壁清野,此乃忠义之举。为免百姓遭受鞑靼人的蹂躏,果断决策,此乃仁爱之心。忠、孝、仁、义,欧阳志身上无一不备。” 一旁的马文升,面容依旧凝重,心中仍有余悸,但细细思量,幸有欧阳志在锦州力挽狂澜,才未让惨剧发生,否则,兵部恐怕难以洗脱其责。 于是,马文升也不禁赞叹道:“真乃古之大臣之风!” 这样一个年轻的翰林修撰,竟能得到朝中众位大佬的如此赞誉,实属难得。 弘治皇帝点头赞许,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眼光不差,这个年轻人,确实讨人喜欢,那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风度,更是让人心悦。 弘治皇帝喜悦地说道:“此玉雕琢之后,定当光彩夺目,美不胜收。” 众人脸上均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而…… “……”朱厚照听在耳中,心中不禁悲从中来,自己名字却被遗忘,一个不过是奉命行事的小角色,竟被他们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若非本宫的扶持,那小子岂能独占风头? 他偷偷瞥了一眼林蒙,林蒙也是一副木然之态。 此时,林蒙心中也颇有些不快,心想这些文臣个个油头滑脑,自己却对欧阳志找不到一丝好感,看来,他与这些读书人并非同道中人。 林蒙心中暗自嘀咕,忍不住与朱厚照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更能理解朱厚照的处境了,于是强颜欢笑,朝朱厚照投去一个鼓励的微笑。 朱厚照一脸无奈,也勉强挤出一个苦笑。 “当然,林卿家也是大有可为的。”弘治皇帝不忘给予林蒙一些鼓励。 此时的林蒙,心中早已波澜不惊,只是机械地跟着干笑几声,笑容中的肌肉,仿佛已经有些酸痛。 “新建伯,亦是才子佳人。”刘健也跟着点头称赞。 话音落下,暖阁中一时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弘治皇帝突然开口:“如今鞑靼人围困锦州,救援刻不容缓,朕召各位前来,正是商讨对策。诸位,你们有何高见?” 马文升摇首沉思,声音低沉如古寺钟鸣:“辽东战事,救援之途恐怕已是山穷水尽。老臣提议,不如令朵颜三卫绕后伏击,这朵颜三卫,虽对我大明态度暧昧,但此刻鞑靼人陷入绝境,他们岂会放过这落井下石的机会?此乃借刀杀人之计……” 弘治皇帝紧锁眉头,沉默不语。身为君临天下的帝王,他深知每一步棋都关乎辽东百万百姓的生死存亡,故而举棋不定,踌躇满志。 他心中稍觉安心,转向林蒙,语重心长:“林卿家,你可有良策一二?” 不知不觉间,他对林蒙的信任如同春草般疯长。 林蒙面带微笑,轻描淡写地道:“不妨让太子殿下抒发高见。” 这分明是给太子一个展现风采的舞台。 太子朱厚照在军事上堪称大明帝国中的绝世高手,虽不及太祖高皇帝之英勇,也不敌文皇帝之智谋,但即便是在深宫之中闭门苦思,一旦披挂上阵,便能击败史上赫赫有名的蒙古小王子。 朱厚照原本神情黯淡,一听此言,顿时龙颜大悦,正准备一展雄姿。 弘治皇帝却脸色凝重,重重一击御案:“太子不必鹦鹉学舌,你有何高见,便直说无妨。” “啥……” 朱厚照的笑容瞬间凝固,心道:本宫哪有鹦鹉学舌?这可是本宫自己的见解啊! 可惜,无人理会他的解释。 林蒙一脸困惑,只得说道:“臣以为,不应派遣援军。” “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弘治皇帝忍不住质问:“难道要将锦州十万百姓置于不顾?” 林蒙急忙解释:“臣的门生正战守锦州,其安危,臣亦心系如焚。” 他努力表现出对欧阳志的关切,实则心中门生众多,似乎也不至于太过伤心。毕竟,人还在,尚有生机,不至于悲痛欲绝。 林蒙悲愤交加:“然而,当前局势,陛下难道没有察觉?鞑靼铁骑如狼似虎,此刻已陷入绝境,饿得眼冒绿光。这漫漫寒冬将至,他们无粮可寻,部族存粮亦告罄尽。他们如野兽般疯狂,势必要抢夺锦州,以解燃眉之急,唯有攻下锦州,方能抢得粮食,方能活命!” 在众人的目光中,林蒙如临深渊,深吸一口气,声音激昂地继续道:“陛下,当人陷入绝境,往往心如猛兽,无所畏惧,也无所顾忌。如今锦州城被围,城内军民虽困守孤城,但高墙厚土,尚能支撑。然而,一旦朝廷援军到来,那便不只是兵马,更有堆积如山的物资。鞑靼人如狼似虎,正是渴求与敌一搏,抢夺我粮草。朝廷绝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 “当务之急,唯有拖延。随着天气转寒,风雪交加,锦州城需自保为重。与其派援军,不如严令坚守,如此方能逐渐消磨鞑靼人的锐气。朝廷必须严守中立,不给鞑靼任何掠夺的机会。” “陛下,请允许锦州孤城坚守到底!” 朱厚照心中暗呼过瘾,然而弘治皇帝似乎对此不感兴趣,竟是无视他的存在。 弘治皇帝眉头紧锁,目光转向刘健等人。 刘健等人似乎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关键。 是啊,这些困兽之斗的鞑靼人,若是朝廷不出手,他们便只能选择在荒野中用他们最擅长的林法,舍攻城而求速战。一旦朝廷松懈,那后果不堪设想,即便明军得胜,也不过是助长了鞑靼人的势力。 弘治皇帝忧心忡忡地说:“此乃安邦之策,只是……若朝廷对锦州置之不理,那锦州……” “这也是无奈之举,朝廷并非放弃锦州百姓,只是城内军民已无他法,只能自救。他们若能坚守,鞑靼人必受重创。若守不住,也是天意难违。” 弘治皇帝长叹一声:“十余年辽东太平,武备松弛,朕实是忧心忡忡。” 林蒙沉思片刻,说道:“臣有一门生在锦州,陛下曾赞其稳重,御剑在手,钦使身份,或许能凝聚城中之力,与鞑靼人相持。臣虽不能保证其必胜,但相信,在最危急的关头,他绝不会临阵退缩。” 欧阳志…… 君臣间陷入沉默。 展望未来,一群疯狂的鞑靼人必将想尽一切办法攻城,而朝廷若袖手旁观,这场守城之战必将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在兵部尚书马文升的眉宇间,忧愁如乌云笼罩,他不禁长叹一声,仿佛锦州的命运就悬于一线:“那日,兵部员外郎巡行锦州,归来时脸色阴沉如墨,他说,锦州的武库早已荒芜,那些曾锐利如虎的军械,如今锈迹斑斑,沉睡于库房已有十余载。刀枪入库,连那曾经的利炮,也锈迹斑斑,不见其锋。而驻守锦州的中屯卫,兵员流失严重,唯有坚壁清野之策,才暂时保得粮草充足。然而,一旦鞑靼铁骑破城而入,或是稍有疏漏,整个锦州,恐怕将不保! 鞑靼人,岂是等闲之辈! 这些昔日的铁木真子孙,继承了祖先的战神之血,自西征以来,攻城掠地的手段层出不穷,早已不止于草原上的驰骋。一旦被围困,城内军民人心惶惶,军心动摇,若守军意志稍有崩溃,那锦州,十几万生灵,将陷入绝境! —— 第280章 暗夜潜入后宫,风云变幻 在这静寂的夜晚,马文升心中明镜似的清楚,林蒙的话不无道理。若贸然出手,反倒给了鞑靼人绝地反击的机会。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袖手旁观。 “欧阳志,毕竟是初露锋芒的将领……”马文升谨慎地选择着言辞:“恐怕难以安抚军心。至于其他官员……”马文升微微摇头,继续说道:“我在兵部任职,对内情略知一二。锦州城内,各部门之间明争暗斗,中屯卫指挥状告中官王宝,巡按御史李善的奏章我也屡见不鲜。想来……”他话锋一转,“在这种内斗不断的情况下,鞑靼铁骑压境,若各司之间仍存嫌隙,恐怕祸患将起于内部。” 这话不假。刘健也紧锁眉头,心中同样忧虑重重。 巡按御史李善的弹劾信件,他记忆犹新,几次三番弹劾指挥何岩和王宝。他瞥了一眼萧敬,萧敬轻咳一声,算是默认。 “确实如此。”萧敬沉声说道。 “确实?”弘治皇帝脸色一沉,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自高皇帝以来,为防止官员专权,朝廷在两京十三省推行三司制度,布政使司、转运使司、都指挥使司各司其职,相互制衡。然而,关外虽体制不同,却也采用了类似的设计。 如今,鞑靼来犯,朝廷却未派出一位能统御三司的大将,中官、指挥、巡按御史之间的不和,某种程度上,正是朝廷放任自流的结果,这是体制的弊端。 战时之际,欧阳志官职尚浅,虽携圣旨而来,却无权领导整个锦州城。若无人响应,他又能有何作为? 鞑靼人如狼似虎,孤军深入,一旦攻城,定是势在必得。而在无援军的情况下,锦州能否守得住,实乃天意难测。 弘治皇帝闭上双眼,脸上露出苦涩:“罢了,听天由命吧,愿祖宗庇佑。” 林蒙暗自叹息,心中无奈至极,只得寄希望于祖宗的庇佑。 他瞥了一眼朱厚照,只见他脸上满是愤懑之色。 “若锦州有变,立即禀报。”弘治皇帝睁开眼,目光如炬。 “遵旨。”萧敬应声而答。 弘治皇帝目光转向萧敬:“东厂,切不可有丝毫懈怠。” 在这轻描淡写的一语间,萧敬的内心犹如被重锤击中,十日来,东厂竟然毫无动静,鞑靼人的突袭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竟连一丝风声都没能探知。他心头沉重如铅,只得硬着头皮跪地:“臣罪该万死。” 弘治皇帝的声音低沉如远山回音:“林卿家……” 林蒙立刻回应:“臣在。” “这几日,你不必再去西山了,专心在家调养,身体为重,切不可让病痛耽误了你的康复。” 林蒙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去那荒郊野外耕作了,这些日子,他黑瘦了许多,从前那如玉般光洁的面庞,如今已多了几分沧桑。耕作,对他来说,简直是地狱般的折磨,哪比得上与门生们欢声笑语? 于是,林蒙连忙道:“谢陛下恩典。” 他生怕晚了,陛下会反悔! 弘治皇帝这才转向朱厚照:“太子,不可懈怠,今夜你须得半宿醒来,回去好好补个眠,但耕作之事也不可耽误,准你晚一个时辰到西山。” “……”朱厚照默默低头,无言以对。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那痛楚如同万蚁噬心,难以言表……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急匆匆赶来:“不好了,公主殿下的脑疾,复发了。” 什么? 林蒙一听,瞬间愣在原地。 脑……脑疾……竟然复发了? 脑疾本就是无稽之谈,怎会突然发作?难道是……风寒? 然而,风寒的话,医官岂会看不出来?难道又是那诡谲莫测的疑难杂症? 这公主殿下的身体,似乎比纸还要脆弱…… 尽管心中这么想,林蒙还是忍不住担忧起来! 弘治皇帝脸色一变,立刻下令:“立即请御医,不,林蒙,你立刻去后宫看看。” 暖阁之中,众人目光各异,刘健等人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毕竟,关于公主殿下的脑疾,知晓的人寥寥无几,只限于宫中之人。 对弘治皇帝来说,女儿是他的心头肉,自然秘而不宣,岂能让天下人皆知?将来女儿婚嫁,又怎能让世人窥见? 此刻,众人恍然大悟,噢,原来公主殿下也有脑疾,与林蒙同病相怜。那么……林蒙,你为何不能治好自己的病? 林蒙瞬间感觉脸皮厚如城墙,承受不住这些异样的目光。 他下定决心,在大臣们面前做一个高尚的人,于是正色道:“陛下,夜深人静,后宫之地,臣身为男儿,出入实属不便,还是等天亮之后再诊治为宜。” 然而,那些异样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林蒙身上。 信息量之大,令人咋舌。 对这些老臣而言,似乎也没有多想,在他们眼中,无论是林蒙还是太子,都还只是孩子。 在夜色如墨的宫廷深处,林蒙那颗自称男儿的心,似乎藏着几分顽皮与俏皮,让人忍不住想笑,却又不禁为之肃然。 而那端坐龙椅之上的弘治皇帝,严肃的面容中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慌什么?病情不容拖延,自有专人监管,少在此装模作样,速速离去!” “遵旨。”林蒙不再犹豫,迅速转身离去。 他疾步穿过曲折的后宫,直至一座灯火阑珊的阁楼前。那阁楼,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仿佛藏着无数秘密。 踏入阁楼,那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老嬷嬷和一群宦官齐齐向他行礼,尤其是刘嬷嬷,那惧怕的眼神,仿佛要将林蒙生吞活剥。 林蒙朗声说道:“我乃男子,夜半来此,只为治病。事态紧急,望你们严加看护,莫让闲言碎语四起。” “是,是,是,我们必定严加看护。” 刘嬷嬷和一群熟悉的宦官们,齐齐点头,不敢有丝毫懈怠。 此时,公主殿下已披着睡袍,在灯火阑珊处静静地等候着林蒙。 林蒙上前,行了一礼,关切地问道:“殿下,可有什么不适?” “头疼。”朱秀荣轻声回答。 林蒙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哎呀,我可不是医生,头疼这玩意儿可大可小,万一弄错了,那可是要人命的。 林蒙回想起两年前那个疯狂的午后,自己信口雌黄,胡说公主患了脑疾,那时还能治病,全靠那些古籍里的记载,而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说道:“呀,看来是脑疾犯了?” “恐怕是的,御医们也束手无策。”朱秀荣低声说道。 “……” 在现代医学面前,既然御医们都无法应对,那这病定是棘手的重症。 脑疾?根本不存在,那么,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呢? 林蒙心中纷乱如麻,无暇欣赏朱秀荣那娇俏可爱的模样,便道:“来,伸出手,我来把脉。” 朱秀荣轻轻伸出那双细腻的玉手。 林蒙的手指轻轻搭上脉搏,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这一回,他的手久久没有离开。 朱秀荣小心翼翼地问道:“很严重吗?” “嗯……唔……这个……我再仔细看看……”林蒙心中乱成一团,拼命回忆前世所学,可惜,他并非医者,只能胡言乱语。 “其实……我头不疼……”朱秀荣的声音轻得仿佛风中的叹息。 林蒙的手猛地一抖,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什么?” 两人相隔甚近,轻声细语,自然不用担心旁人听见。 朱秀荣蹙眉道:“我刚刚还在熟睡,听外头宦官说父皇半夜醒来,商议辽东之事,我细细思量,前些日子,你不是因为辽东的事被弹劾了吗?你没事吧?那么多人弹劾你,父皇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我便想,若是我这时病了,父皇为了我,或许会网开一面……所以,我才装病……” 林蒙那蜡黄的脸庞,犹如枯木逢春,渐渐焕发出勃勃生机。 哎呀,真是惊险得让人心跳加速,差点就栽了个大跟头! 林蒙轻轻咳了几声,清了清沙哑的喉咙,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唉,多亏了我这数十年的‘医术’,竟没能洞察出您的大脑早已警报连连。呼……多谢殿下美意,陛下此次召见,非但不是要惩我,反而……恰逢其时,辽东那边……” “辽东那边怎么了?” “那鞑靼蛮子又来犯边境了,而我,此前曾准确预言了这一灾难……”林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男子汉的自豪感,决定将那个预言鞑靼来袭的太子殿下一笔带过。 “这……竟然如此?”满朝文武纷纷弹劾于他,可如今预言成真,一切似乎尘埃落定,陛下非但未加责难,反而大加赞赏。林蒙不禁苦笑:“说起来,真是惭愧至极。我哪里做了什么,不过是救了辽东几十万百姓于水火罢了……”话音未落,他心中暗自庆幸,这一切,都不过是上天赐予的机缘巧合。 第281章 星辰胸怀,幽宫夜话 夜幕低垂,宫墙内,静谧中透着一丝紧张。朱秀荣的秀眸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烁,听闻林蒙的一番话语,她的脸上不禁泛起了一抹难以掩饰的惊疑。 她素来睡眠浅薄,那晚外头的喧嚣声如梦魇般在她耳畔回荡,加之宫中宦官窃窃私语,她的心弦紧绷,担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即便身处深宫,朱秀荣也略知宫外之事。尤其是那位威严的御史,他的一纸弹劾,曾让皇宫内外风声鹤唳,连两位舅舅都被召进宫中,一夜未眠,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林蒙,怎能与那权势滔天的国舅相比?况且,这次弹劾的御史人数之多,更是前所未有。 她灵机一动,才有了那晚的召见,如今见林蒙气定神闲,不禁好奇地问:“当真如此神乎其神?” 林蒙淡然一笑,神情自如:“不过是陛下英明神武,臣子们自当竭尽全力。” 朱秀荣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蒙,温柔地笑道:“你倒真是会谦虚。” “……”林蒙心中暗笑,却故作疑惑:“难道臣子们都是这般谦逊?” “殿下,是臣不该深夜打扰,倒是让殿下担忧了。”朱秀荣脸颊泛起淡淡红晕,话语中带着一丝歉意。 “无妨。”林蒙温和地笑了笑:“殿下召见,臣自当从命。臣近日身体微恙,得以清闲,倒是颇为自在。” “呀?你这是病了?”朱秀荣微微一愣,目光中满是关切。 林蒙眼中闪过一丝柔情:“不过是小恙,不必挂心。殿下也要保重身体,我们共同对抗病魔,早日康复。” 朱秀荣点头赞同:“说得是,免得父皇和母后担忧。说起,我那兄长甚是羡慕你。” 林蒙一愣,随即苦笑:“羡慕?为何?” 朱秀荣一双明净的眼眸清澈如水,望着林蒙,语带笑意:“他说,若是他也有这样的病,该有多好。” 林蒙心跳加速,看着那双纯净无暇的眼眸,甚至感觉呼吸都变得沉重了。他强作镇定,严肃地回答:“这是病,需要治疗的。” 朱秀荣却笑得更加灿烂:“如今想来,得此病也不无益处。至少,我们可以一起畅谈,共享宫外的风土人情。我兄长总说耕地有趣,我想亲自体验一番,看看那耕耘的乐趣。” “……”林蒙轻轻一笑:“他可曾提及,臣是屯田千户,专司农耕之事?” “……”朱秀荣惊讶地瞪大了眼:“不曾。” “那么,他必定未曾告诉殿下,臣之所以屯田,全因农耕技艺独步天下,才得陛下青睐。”林蒙话音落下,眼中闪过一丝自豪。 作如下修改: “真的吗?”朱秀荣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惊呼:“没想到你竟藏了这么多本事!” “其实也没多少。”林蒙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只要是对百姓有益的事,我林蒙就义无反顾地去做。我是南和伯的后人,承蒙国家恩泽,我既要为陛下分忧,也要让百姓安居乐业。男儿志在四方,把天下当作自己的责任,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最痛恨那些好吃懒做、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人饿着肚子,还有无数人衣不蔽体,这些人简直和野兽无异。” 朱秀荣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蒙,只见他慷慨激昂地讲述着,心中不禁对他肃然起敬,感觉他整个人都高大了起来。 “那么,殿下,你可知为何我至今未婚?”林蒙兴致勃勃地说着,似乎有些舍不得离开。 朱秀荣抿了抿唇,心想: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于是问道:“为什么呢?” 林蒙长叹一声:“古有治水大禹,不顾家室;又有霍去病,匈奴未灭,何谈家国。我林蒙虽不及他们,却也有辅佐天下的壮志,岂能让女子拖累了自己的抱负?” 朱秀荣微微蹙眉,说道:“那你岂不是永远不娶妻了?那林家岂不是要绝后?” “……”朱秀荣见林蒙犹豫不决,聪明伶俐地转移了话题:“那,你说的娶妻是什么样子?” “什么?”林蒙一愣,深吸一口气:“这个……臣不敢妄言,怕惹来杀身之祸。” “……”朱秀荣见林蒙欲言又止,调皮地笑道:“好吧,时候不早了,见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林蒙没有再纠缠,毕竟他也不想给朱秀荣带来麻烦。 他转身离去,心中却忍不住回头望了望朱秀荣,却又觉得作为胸怀壮志的男儿,还是应该保持一定的风度,于是大步离去。 “殿下,现在你的头痛还疼吗?”林蒙故意大声问道。 朱秀荣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新建伯施术有功,我已经不疼了。” “那么,请殿下好生调养,若是有任何不适,再请臣前来。”林蒙说完,转身离去,心中不禁感叹,这一刻的付出,值了。 在这静谧的瞬间,朱秀荣的声音如夜莺啼鸣,轻轻飘来:“新建伯,小心了!” 林蒙心头一震,如触电般猛地转身,只见那小妮子朱秀荣露出如春风般温暖的微笑,贝齿轻咬:“别忘了,我那哥哥是个顽皮的家伙,别让他带坏你,别让这份纯真被俗世的尘埃沾染。” “知道了,我知道了!” 这份无微不至的关怀,如同春日暖阳,温暖着他的心房。 林蒙心满意足,不舍地踏出阁楼,却不知,背后,那双明亮的眸子正默默凝视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夜幕低垂,月儿隐匿,北风呼啸,雪花如鹅毛般飘落,却无法冷却林蒙心中那份暖意。 他沿着汉白玉的阶梯缓缓而下,刘嬷嬷如影随形,手捧蓑衣,轻声提醒:“新建伯,公主殿下让您注意保暖,别让风雪侵身。” “嗯。”林蒙欣然接受,刘嬷嬷为他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林蒙心中暗想,是该为自己的形象好好打理一番了,毕竟,本少爷也要有少爷的风范。 带着这份新发现,林蒙踏入了雪夜的怀抱,一路出了宫门。 ………… 锦州城,攻城战如火如荼。 数日来的激战,让这座古城笼罩在紧张的氛围中。军民合力,轮番坚守城池,城下的鞑靼人则用石炮不断轰击,天空中的石块如同死神的手指,划过弧线,威胁着城墙的稳固。 连续的大雪,让城头上的士兵们面容冻得通红,冰冷的过道仿佛在诉说着战争的残酷。铁炮的轰鸣声声入耳,城头上的守军士气高昂,箭雨如雨点般射向城下,每一次射击,都伴随着士兵们紧张的呼吸和期待。 城下,鞑靼人搭建起一个个蒙古包,身着厚重的皮衣,他们瞪着饥渴的眼睛,在雪原中搜寻着生存的希望。食物的匮乏让他们变得焦躁不安,他们扒开厚厚的积雪,挖掘洞穴,捉捕田鼠,燃起篝火,享受着这难得的美食。 然而,这些野物只能解一时之饥,到了绝境,他们不得不忍痛杀马,而这些马,曾是他们的战友,是他们的骄傲。此刻,他们如同失去了灵魂的饿狼,在雪原中挣扎求生。 在残酷的宰杀现场,众人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愤懑的目光如同利箭般直指锦州城的林向。随着一位神秘巫师的虔诚祈祷,一声震天怒吼,大斧破空而下,将马头狠狠斩落。那马肉在铁锅中翻滚,与雪水交融,肉香弥漫,勾起了鞑靼战士们空荡荡的胃袋,他们愤怒地聚集在一起,如狼似虎,在凛冽寒风中,吟唱着激昂的战歌,声声悲壮,直冲云霄。 灯火辉煌的大帐之内,小王子焦虑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双手紧握,心中充满了对大明援军的期盼。哪怕是来自同族的朵颜卫驰援,他也是心潮澎湃,毫不介意。 鞑靼战士们如同久经沙场的利刃,亟待在血肉之战中磨砺锋芒,释放心中的杀戮冲动。 第282章 生死一线,绝地求生 然而,命运似乎在嘲弄着每一位守城者…… 援军,渺无踪迹。 只有那肆虐的风雪,如同无情的刽子手,无情地肆虐着。以至于,那些残忍的鞑靼人,为了节省马匹,竟开始挖取田鼠的藏粮。田鼠们储备的过冬食粮,成了他们贪婪的猎物,每一座洞窟的挖掘,都意味着生存的粮食被无情剥夺。 万恶的鞑靼,连最微小的生命也不放过,以至于在百里之内,田鼠们濒临绝境,无数生命在饥寒交迫中挣扎。 鞑靼人的疯狂,如同狂风中的野兽,他们面对着如铁铸成的城墙,疯狂地寻找着突破的缝隙。 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不愿随城迁徙的汉人,将他绑到城下,用绝望的嘶吼声逼迫他喊出投降的言辞,声称只要投降,锦州便可得保全。 汉人在城下嘶吼了数日,声嘶力竭,而城上,却是一片静默。 在那高耸的城墙上,总有一个身影坚定地巡视着,他面对着箭矢如雨的攻击,毫不退缩,他的每一个步伐,都伴随着士兵们如潮水般的涌入。 在这寒冷的冬日,他们不仅要面对敌军的抛石机,还要时刻提防着鞑靼人的突然袭击,恐惧如同阴霾,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谁也无法预知,下一刻,鞑靼人会用何种诡计突破防线,而那时,将是生死的临界点。 鞑靼人甚至开始细致地研究城墙的每一处弱点,而千户大人则下令,开始用沸水泼洒城墙,让水迅速结冰,将脆弱的城墙变成坚不可摧的壁垒。 然而,添水的过程是艰难的,城楼上需要生火煮水,才能让人提着半熟的水去泼洒,否则,冰冷的水还没泼出,就已经冻结。 在这无尽的恐惧中,鞑靼人如同飞鸟般在城下射箭,箭矢如同蝗虫般密集,一个个生命倒下,更多的人接替他们的位置。 人们既怀揣着希望,又承受着无尽的艰辛与恐惧。 只有当那个坚定的身影出现,人们的心才能安定下来。他的身影所至之处,有人痛哭失声,有人热切地望着他,有人抽泣着述说兄弟的牺牲,尸骨无存。 欧阳志总会停下脚步,轻轻地拍拍他们的肩膀,给予他们最真挚的安慰。 欧阳志的话语,总是那么温暖人心。 因为无论有多少人倾诉他们的苦难,有多少人讲述他们的恐惧,他总是面无表情,深思熟虑后,才缓缓地吐出那些让人心安的话语。 他的声音虽然缓慢,却比任何快速的话语都更能抚慰人心。 “我们必须坚持。” “援军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只要我们坚守在这里,就绝不让鞑靼人踏进锦州一步。” “请节哀顺变,你的兄弟虽然牺牲,但你还有家人在等着你。你的父母、妻子、孩子,你的兄嫂和侄子们,还需要你的照顾。” “我们在城中的日子虽然艰难,但想想城外的鞑靼人,他们的境况恐怕更糟。” 同样的话语,若非出自欧阳志之口,效果必定截然不同。 在古巷深处,那名姓王的太监,若是他再这么云淡风轻地抛出这些言辞,恐怕旁人只会暗骂这贼老天,是不是想借这太监之口,轻轻巧巧地安抚众人,却暗中溜之大吉。 若是那监察御史李善口出此言,众人定会猜测,这朝廷鹰犬必定是驱赶着众勇士冲锋陷阵,而他却在后院享尽温柔乡,夜夜狂欢。 就算是将士何岩说出这等话语,人们也会想,这指挥使定是比任何人都更心惊胆战。 然而,唯有那位欧阳志,他的话语如清泉般潺潺,悠扬动听,他那毫无波澜的眼眸中,却蕴藏着无人能敌的坚定。 他身着那身早已磨破的官袍,却从未换新。 即便城下箭矢如雨,众人抱头鼠窜,他依旧岿然不动。 于是,流言四起,连鞑靼人的箭矢和巨石,都似乎惧怕这位欧阳先生。 人们不再以官职称呼他,而是尊称他为“先生”。 难道是飞箭和巨石也惧怕欧阳先生?为何他在乱箭之中,依旧能如此从容不迫。 事实上,这或许要归功于鞑靼人的抛石车,准头之差,让人啼笑皆非。他们若想击中一人,实属不易。 这全凭运气,与任何其他因素无关。 许多人因惊慌失措而成为箭矢下的牺牲品,而欧阳志,却总能处变不惊。 每日,欧阳志都会巡视锦州的每一寸防线,接着亲自探望伤员。那些濒临死亡的军民,一见到他,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能感受到他的关怀。 他蹲下身来,仔细查看伤口,轻声安慰,哪怕只是简短的话语,也能让垂死之人感到生命的温暖,仿佛在下一世,他们也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众官吏对欧阳修撰已是心悦诚服。 何岩时刻跟随在他左右,低声提醒他提防那太监和李巡按。 而那太监王宝,提及何岩时,言语中总是带着一丝嘲讽。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说,欧阳志总是沉默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这既是胸有成竹的从容,又仿佛是在提醒众人,此时锦州形势危急,唯有齐心协力,方能渡过难关。 王宝、何岩、李善等人,面露羞愧之色。 欧阳志甚至无需言语指责,他那轻轻的一声嗯,却如同无声的警钟,比任何指责都来得更为深刻,让人羞愧难当。 曾经,有人怀疑欧阳修撰是否真的智障,毕竟,他的所作所为,似乎与村中那个傻愣愣的书生有着惊人的相似。 然而,很快,这种疑虑就被打消了。 若真是愚笨,如何能高中状元?人可以嘲笑他人,但绝不可贬低自己。 难道全天下的文人墨客,竟没有一个智障? 在烽火连天的锦州城下,欧阳志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牢牢钉在了军民的心中。即便是在最黑暗的时刻,当凶悍的鞑靼铁骑如狼似虎般,冒着烈焰与暴雨,挥舞着简陋的云梯向城墙发起狂潮般的攻势,整个城池的恐慌如潮水般蔓延,人们似乎已经预见到末日。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边缘,那些原本在恐惧中颤抖的军民,突然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欧阳志的身影出现在城头。他的出现,仿佛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瞬间点亮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城头上,原本准备弃械逃跑的士兵们,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他们呼喊着:“欧阳先生来了!” 是的,有欧阳先生在,锦州城便如同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在欧阳志的带领下,军民们齐心协力,用尽一切手段,将那些沾满鲜血的云梯推得远远的。滚烫的油,锋利的石块,成为他们抗击侵略者的利器。而那些不幸坠落的鞑靼士兵,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雪地上,那片雪,早已被鲜血染成了凄厉的红色。 而在锦州城外,朝廷的使者焦急地等待着消息,他们几乎要绝望地认为,这座古城的命运即将终结。锦州中屯卫的衰败,兵部了如指掌。军中缺额严重,老弱病残占据了大多数,武备松弛,军械生锈,文武不和,世袭的千户和百户们斗志全无,军户们日夜劳作,早已忘却了战争的残酷。唯一的依靠,那道城墙,或许能抵挡一时,但面对如狼似虎的鞑靼大军,它又能坚守多久呢? 兵部内,官员们面色凝重,他们已经为锦州的覆灭做好了准备。在太平了太久之后,繁华的锦州已经病入膏肓。而大同林向之所以能固若金汤,那是因为朝廷源源不断地调集客军协助防守,这些客军如同职业士兵,他们被朝廷从各地征召,不参与屯田,军械定期更换,朝廷按时发放军饷。在兵部看来,锦州的守军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 太祖高皇帝所制定的屯田军制,如今就像一根腐朽了百年的老树,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在弘治皇帝的眼眸深处,兵部递上的奏疏如同一道寒光,刺破了皇权之下的宁静。他的眉头紧锁,眉宇间透露出深切的忧虑。实际上,他的内心比任何人都清楚,兵部的警告非同小可,那些在边疆丛林中悄然蔓延的危机,早已不是初次被揭开的面纱。边镇的厂卫奏报,那些官兵手中无剑、心中无防的情景,早已不是新鲜事。 皇上的心头,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烦躁。 十数万无辜的军民,将命悬一线,落入鞑靼的铁骑之下。一旦锦州城破,辽东的大门将向凶猛的北风敞开,那之后的局势,谁能预料? 更令人胆寒的是,一旦鞑靼人掳走大量奴隶、人口和粮食,以备过冬,明年又将是一场怎样的浩劫? 这一切,都迫使弘治皇帝不得不将所有的精力,从纷繁的朝政中抽离出来,紧盯着锦州的命运。 而林蒙,这位智慧与谋略并重的朝臣,每隔几日便被召入暖阁,面对辽东的局势,他的脸色也愈发凝重。他的得意门生,那位沉稳的欧阳志,似乎真的要在这场风暴中,永远地消失。 第283章 根除顽疾,风云再起 在欧阳志的凄凉身影中,林蒙不禁感慨万千。 然而,更为深沉的,却是朱厚照的心境。 朱厚照蹲在西山之巅,挥锄除草,捉拿害虫,细心施肥,除了心中那点小小的怨气外,似乎……这个过程,竟然出奇地愉悦。 每当王守仁沐浴在知识的沐浴之中,西山便成了知识的盛宴。京师与周边的学子们似乎早已洞察了这个秘密,因此,清晨时分,便有成群结队的学子们纷纷而至。 此时,那些曾对王守仁口诛笔伐的人,早已骂得口干舌燥,毕竟朝廷并未将其他学说定性为邪说,只是钦定了程朱理学为“官学”,而提出自己的见解,并未触犯国法。 来此求学的人,大多是举人和秀才,尤其是那些屡试不中的书生居多。 其实这很好理解,毕竟他们苦读程朱之学,却发现所学无用,日日赋闲在家,越读越觉得困惑,直到听闻了王先生的真知灼见,才恍然大悟。 今日正是王守仁的休沐日,西山早已银装素裹。 学子们身着厚重的棉衣,成群结队而来。 两百多名书生,连刘健之子刘杰也莅临现场。 众人彼此熟悉,见面纷纷颔首致意。 朱厚照这个“小朱秀才”来得最早,其实这几日他一直住在西山,因为来回实在不便。如今,他已不再身着儒衫,而是裹着一件粗布袄子,下身是厚实的棉马裤。 众人见到朱厚照,纷纷行礼。 朱厚照黑了,瘦了,但见到这么多“同窗”,他心中却是喜悦满满。这些日子他埋头苦学,虽然辛苦,但更多的是寂寞。偶尔,张信会陪他一起劳作,但张信太过老实,两人交流起来总是无趣,连朱厚照这样活泼的性子都感到难以沟通。两人的对话,大多简化成了“嗯”、“嗯”、“噢”、“噢”的简单回应。 “同窗们”却不同,他们谈笑风生。见到朱厚照,有人戏谑道:“先生最器重的便是小朱秀才,小朱秀才这几日都在西山,想必又领悟了不少学问,快快说来听听。” 朱厚照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他正要开口,却见王守仁不紧不慢地走来。 此人正是王守仁,他的步伐悠闲,众人立刻纷纷向王守仁行礼。 王守仁轻轻点头,目光转向朱厚照:“小朱秀才有何心得,不妨一一道来。” 这时,朱厚照竟然有些害羞了。他思索片刻,才说:“国家以农为本,百姓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 众人不禁笑出声来,这个道理,他们自然知晓。然而,朱厚照的这句话,却仿佛在无声中点燃了一团火焰,预示着新的思想风暴即将席卷而来。 在古风浓烈的历史长河中,王阳明非但未对朱厚照的直言不讳嗤之以鼻,反是眉眼间泛起一抹和煦的笑意,轻声说道:“不妨,你且畅所欲言。” 朱厚照沉思片刻,语气坚定地续道:“要如何才能让天下百姓丰衣足食?那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不是空谈,真正的丰衣足食,非一日之功,非空言所能成就。” 此言一出,四座皆静,先前戏谑的笑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神色。 “这,正是王阳明先生‘知行合一’的真谛。我们读书人,不能只说不做,就如先生亲耕,看似寻常,实则其中深意,非浅尝辄止。耕地的本意,并非仅仅是劳作,而是通过实践,去领悟耕种之理,积累知识,化为行动。” “就如同丰城伯张信,他虽出身书香门第,却亦身披蓑衣,在田间劳作。他不同于寻常农夫,因为他有‘知’,他耕地时,不仅注重农技,更积累智慧。他的心得,都如珍宝般记录在竹简之上,每一笔记录,都是为了耕出更肥沃的土地。” “他种出的粮食,往往比寻常农夫多出一石甚至两石,这其中的奥秘,就在于他的‘知行合一’。他观察作物,研究肥料,掌握灌溉的度,甚至记录地温对作物生长的影响,这正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读书人常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却往往只是口头禅。为何朝廷要封张信为丰城伯,而非那些口口声声要治国平天下的读书人?因为丰城伯虽只增一石之粮,却因他的知行合一,积累智慧,若推广至天下,又将增加多少粮食?百万石?千万石?甚至五千万石?这是何等惊人的数字,足以养活多少人啊!” “丰城伯的每日劳作,看似微小,实则蕴含着改变天下的力量。那些自诩高深的读书人,或许不及他一人对天下的贡献。”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朱秀才的见解独到,令人叹为观止。 朱厚照在父皇面前未曾感受过的尊重,却在此时此地得到了。他看着众人聚精会神地聆听,心中喜悦不已,继续激情洋溢地说道:“如今,张信伯正计划培植一种能在沙漠中生长的作物,若此作物真能在沙漠中茁壮成长,那么,先贤们未曾触及的奇迹,将在此刻诞生。你们可知,这将带来怎样的福祉?” “悠久的岁月里,鞑靼铁骑如同梦魇般横扫大明边境,让无数边镇军民饱受折磨。然而,大明帝国虽屡战屡败,却始终无法摆脱这沙漠之狼的骚扰。原来,即便我们的勇士击败了他们,却也难以适应那恶劣的沙海环境,只能无奈退守关中,徒留一腔血泪。” “鞑靼人如风沙中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自由自在。而我们汉人,世代耕读,安土重迁,习惯了稳稳的田地生活。” 就在这时,一位热血青年忍不住大声质问:“为何我们汉人不能像他们一样,踏上那辽阔的草原,去追逐自由的牧歌呢?” 此言一出,四周笑声四起。然而,文人墨客们心中却泛起层层涟漪,他们虽然纸上谈兵,却也觉得这并非天方夜谭。 朱厚照浓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似笑非笑地盯着那位提问者,悠悠说道:“若汉民欲踏入大漠,意图压缩鞑靼人的生存空间,首要之策便是解决两大难题。其一,是须培育出适宜的作物,确保汉民在沙海中能自给自足,这是根本。其二,便是学会逐草而居。放牧并非只是圈一块地,养几只羊那么简单。要养肥羊群,必须有充足的草料。而放牧,更是需要大规模的牛马羊群,一旦水草尽绝,就得迁移至下一处。鞑靼人之所以能自如游走,正是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而汉民们,虽然不缺放牧的本事,却缺乏逐草而居的智慧。关外险恶,数十人携带羊群行走,一旦遭遇鞑靼或草原盗贼,便如同羊入虎口,生死未卜。这岂不是让汉民以己之短,去拼鞑靼人之长,自讨苦吃?” 众人陷入沉思,渐渐领悟了他的深意。 “但若能培育出适宜的作物,定居问题便迎刃而解。一旦汉民们在荒野中开垦出沃土,庄稼长势喜人,便能养活更多的人口。人们聚居一处,结成村寨,再设驻军守护,村寨便逐渐演变为坚不可摧的城塞。城塞壮大,终成城邑。鞑靼人若敢来犯,我们便能在坚固的城墙上与之抗争。哪怕战事持续一年、三年、五年,只要田地丰收,粮草自足,我们便无需再为千里之外的粮草发愁。有了粮,有了人,自然不缺武器——弓弩、火铳、铁炮,应有尽有!他们今日攻不下,我们明日便在北地开疆拓土,建立更多城塞。这些城塞彼此呼应,相互支援,哪怕战败,汉民众多,总能卷土重来。因此,无论是胜是败,我们的城塞只会越来越多,直至横扫沙漠,让鞑靼人见识到汉人的不屈与坚韧!” “随着时光的流转,我们将逐步拓展我们的牧场版图,精心饲养牛群与马群,却不再效仿那游牧的鞑靼,牛马的数量将恰到好处,只取附近草场的盈余,因为它们并非我们的生命之本。届时,鞑靼人的生存空间将日渐萎缩,他们的牛马也将因草场不足而减产,人口亦将锐减,直至他们不再是我们的心头大患。他们要么选择臣服,成为我们的忠实附庸,学习我们的定居生活与耕作技艺,那么,他们与汉人之间又何异?或许在未来的三五代间,他们也将融入汉族,成为新的汉人。要么,他们将走向消亡,大漠之中将再无游牧民族能取而代之,因为——那里,已是我大明帝国的疆域,永无他族染指之机!” 第284章 圣人之光辉照耀 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堂之上,朱厚照如同一股炽热的岩浆,激情澎湃地挥洒着他的智慧之火,那份热情,仿佛能点燃每个听众的心。 身为太子之尊,他难得享受这般的尊崇时刻——众星捧月,俯首听命,这样的待遇,在皇城深巷中,是何等的奢侈! 然而,在父皇的威严之下,他往往被当作顽皮的小儿,或是胡闹的顽童,那份期待与鼓励,仿佛总与他无缘。 在刘瑾一班大臣的簇拥中,尽管他们口是心非地附和,但那份真诚的倾听,又似乎总是遥不可及。 今日,他终于放开了喉咙,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豪情壮志倾泻而出。 那些饱学之士,有的心悦诚服地点头,有的则忍不住感叹:“仁义之道,本应普照人间,可为何对待鞑靼,却要以暴制暴?在我看来,我们应当以德服人,而非以武力相加。太子殿下的见解独到,可惜在圣人智慧的领悟上,似乎还略逊一筹。” 此言一出,赞同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总有一些人保持着天真与纯良。 然而,朱厚照却面露不悦,涨红了脸:“不过是书生之见罢了。” 那年轻的秀才却不甘示弱:“朱太子,言辞不可如此粗鲁。” 朱厚照正欲反驳,却被一旁的王守仁轻描淡写地打断了。 王守仁微微含笑,静静聆听众人的争论,最后,他缓缓开口:“太子殿下所言甚是。” 一时间,满堂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守仁的身上。 王守仁语气沉重,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难道你们已将土木堡的耻辱忘却了吗?” 这一问题如同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神色不由得为之变幻。 王守仁自幼心怀壮志,正是土木堡之变,那段历史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烙印,驱使他刻苦学习兵法,以期有朝一日,能为大明洗刷国耻。他游历边关,深入居庸关,探寻边镇的奥秘,都是为了这一天。 王守仁严肃地继续说道:“在仁义之上,还有忠孝二字。这忠,不仅是忠于天子,更是忠于我们的列祖列宗。大宋的覆灭,鞑靼的铁蹄横扫中原,九十余年的屈辱,有多少先辈在战火中丧生?” “土木堡一战,数十万精锐灰飞烟灭,鞑靼人闯入京畿,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先皇被俘,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君辱臣辱,这是圣人之道。若我们忘记了这等耻辱,心中的道义,又有什么价值?圣人之道,不仅要安民,更要攘外。若不能驱逐外敌,又怎能真正实现国泰民安?” “踏足居庸关,那一片荒凉之地,军户们的日子过得如同一幅悲怆画卷,面容憔悴,如同久经风霜的枯草。他们蛰伏在坚不可摧的城垣之中,如同待宰的羔羊,时刻警惕着,生怕突袭而来的鞑靼铁骑将他们化作黄沙中的孤魂。” “回望历史,周公笔耕不辍,着《周礼》,孔子挥毫泼墨,撰《春秋》。在《周礼》的篇章中,北方之狄,如同凶猛的犬兽,南方之蛮,则似害人的虫豸。仁德如周公,尚且明察秋毫,知北林为狼烟之地,南林为毒虫窝,故而奋起征伐,方得天下安宁。而《春秋》之中,孔子所推崇的齐桓公,尊王攘夷,忠义两全。何为仁?仁者,使百姓安居乐业,远离外敌的侵扰,斩杀那些企图夺民命的贼子,此乃仁义之所在。单纯以礼义宣教蛮夷,不过是臣子的羞辱,读书人的耻辱。” 众人听罢,无不陷入沉思,那位先前对朱厚照冷嘲热讽的秀才,面露赧色,急忙向朱厚照致歉:“吾等愧对先贤。” 朱厚照对王守仁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的人,才是自己求学的楷模啊。王守仁的每一言每一语,都如同春雨滋润心田,直击他的灵魂深处。 最令人称奇的是,他的话语一旦出口,便能以孔孟之道为证,引经据典,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意,恍若醍醐灌顶,顿时领悟其中的深意。 朱厚照笑意盈盈,也模仿着读书人的礼节,向那位秀才回以一礼。 昔日,他最厌烦读书人,觉得他们言辞冗长,喋喋不休。然而,随着与这些读书人的接触,他渐渐发现,他们并非如他所想那般不堪,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想。虽然意见相左时会有争执,但最终都会以礼相待,即使意见不合,也会保持尊重。 这与他那蛮横无理的父亲,以及刘瑾那般阿谀奉承的奴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守仁的面容渐渐舒缓,继续说道:“施行仁政,方法众多。就像朱秀才提到的张信,即便农耕,亦能造福天下。学习弓马,尊王攘夷,这才是真正的仁道。我常言,只要坚守心中的道,秉持良知,读书人便应拓宽视野,勇于尝试。道,是我们的追求,而通往道的路径,却千变万化。神农尝百草,巢父构木为巢,燧人氏钻木取火,周公作《周礼》,无不体现着圣人之道。周公不仅着书立说,更以周礼征伐四方,使那些悖逆之臣不得不敬畏礼法,这正是他伟大的所在。” 古语云:“文王德高望重,却未能名扬四海;武王战功赫赫,却未能治世有成;唯有周公,德行、功绩、治理三者兼备,礼乐之教,四邻安定,实乃千古楷模。”如此一来,周文王虽德行昭着,却未能显赫一时。武王一统江山,建立了辉煌的周朝,然文治却稍显逊色。唯周公一人,文武双全,既制礼作乐,又安定四方,这不正是知行合一的最佳体现吗? 王守仁老师话音刚落,脸上那抹庄重之色已消散无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轻松地说道:“好了,今日咱们不再沉溺于这些高深的理论,不如一起去挖掘那神秘的烟道吧。你们心中已有感悟,圣人之道,早已深植心田。若想汲取更多真知,还需在实践中慢慢探索。” 听闻此言,朱厚照兴奋不已。他听王守仁讲述知行合一,心中渐渐种下了求知的种子,王老师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敲打在他的心扉上。 时光如梭,一日的烟道挖掘让众人疲惫不堪,连王守仁也汗流浃背。在此期间,王老师特别表扬了朱厚照,称赞他挖掘烟道技艺高超,总结规律独到。 朱厚照心中暗自得意,傍晚时分,刘文善与江臣两位先生莅临学堂,专程教授八股文。王守仁认为,八股文亦是行的一种技艺,无需过度追求,掌握技巧即可。 江臣与刘文善皆是八股文高手,由他们传授,正是恰到好处。朱厚照对八股文并无兴趣,正准备与众人告辞,却不料学堂里突然涌出一群学童,背着书袋欢呼雀跃,以许杰为首,竟是一拥而上围住了朱厚照。 张小虎手指含在嘴里,努力地吸吮,手指因用力而泛白,然后龇着牙,冲着朱厚照挤眉弄眼。 “小朱秀才,钱囊已空,快给我们买薯干吧。” 朱厚照不禁皱眉,辩解道:“我是你们的院长。” 朱厚照瞪大眼睛,试图摆出一副威严的姿态。 许杰却叉起双臂,冷笑道:“我们院长乃太子殿下,英俊潇洒,身着蟒袍,腰悬玉带,你这黑脸书生,也敢自称院长?” “……” 朱厚照只得苦笑,心中暗忖:“为何偏偏找我,难道我真的好欺负?” 许杰得意洋洋地回答:“自然,你个头最小!” “……” 这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朱厚照怒火中烧,再也维持不住读书人的形象,卷起袖子,愤愤地宣称:“天理难容,尔等竟敢如此无礼,待我一人打你们二十个……” …… 一炷香后,被五花大绑的朱厚照垂头丧气地被拖拽着来到了酒肆。 留言修改: 在热闹非凡的市集里,许杰叉着手,英姿飒爽地立于柜台之后,他挥舞着手臂,大声吆喝:“掌柜的,来三斤香脆薯干,小朱秀才买单!” 掌柜的放下手中摇曳的算盘,笑容可掬地越过柜台,目光如炬地扫过那一群活泼好动的学童。这群孩子黑压压地围在柜台前,眼睛里闪烁着对货柜上琳琅满目的干果的无限渴望! 掌柜的捋着雪白的胡须,目光落在被五花大绑的小朱秀才身上,无奈地摇了摇头:“哎,你们这群顽皮的小家伙……哎哎哎,小朱秀才,你可没事吧?”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大声反驳:“人多怕什么?单挑也敢接!我一人就能把他们全打败。哎呀,别动手,我认输了,我认输了,赶紧给我松绑,我付账还不行吗?咱们都是斯文人,讲究的是风度。” 第285章 破茧反击 在这西山之巅,生活如同画卷般展开,充满了活力与色彩。 白日里,学子们陶醉于王先生的博学课堂,夜幕低垂,刘先生与江先生的八股文讲授同样魅力四溢,引人入胜。 七八十位同窗,大都是科举路上的失意者,他们如同刘杰这般,曾是那放弃治疗的孤舟,却在江臣与刘文善的指导下,找到了知识的灯塔,认真聆听,求知若渴。 日暮时分,刘杰满身尘土地踏入了刘府的门槛。 此时,刘健刚刚结束了忙碌的朝政,为了锦州的安危,他日夜操劳,心系如焚。由于城池被围,消息隔绝,他只能无奈地等待命运的安排。 朝廷上下,都担心着锦州的战局,一旦传来失守的噩耗,那将是对大明王朝的一次沉重打击,更别提那些坚守在城中的十万军民。 刘健忧虑重重,见到儿子归来,那泥泞的衣衫似乎诉说着一场艰辛的旅程,他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今日又是去了西山?” “是的,父亲。”刘杰恭敬地行了一礼。 刘健凝视着儿子,那慈祥的笑容中藏着一丝无奈与叹息。可怜这孩子,似乎天生不争气。 相较之下,李东阳之子金榜题名,王鳌的侄儿风光无限,谢迁更是才子佳人,独占鳌头。家学渊源,为何独独他…… “在西山,先生们传授了你些什么奥秘?” 刘杰稍作沉默,才缓缓开口:“白日里,我们挖掘了烟道,让地热沸腾。” 刘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挖掘烟道?这也能学到知识?” “正是,烟道让地热蔓延,西山之下,烟道密布,而那琉璃作坊的大烟囱,正是熔炼玻璃的奥秘所在。热气通过烟道传递,不仅节省了能源,还能在暖棚中种植出美味的蔬果,丰城候甚至可以利用这热能研究作物生长。” “没想到,这西山之中,竟藏着如此多的智慧。”刘健感慨万分,“林蒙这小子,其他方面或许不甚出色,但在这件事上,却是无可挑剔。” 刘杰轻轻抿了抿唇,对父亲“贬低”恩师林蒙的行为有些不悦,但他还是强忍住了内心的波动。 “除了这些,你还学了什么?怎么觉得,这是林蒙在变相地让我们免费打工呢?” “夜里,我们学习了八股文,江臣和刘文善两位编修亲自授课,他们将作八股比作耕地,言道熟能生巧,考不中只因功力未够。他们指点迷津,分发试卷,让我们每日一篇,共十题,砥砺文笔。” “……”刘健不禁为之咋舌:“八股文,这国之栋梁的选拔之道,在他们口中,竟成了耕作的技艺。” 刘杰神情严肃,语出惊人:“耕地尚且有益于民生,而那八股,却是全然无用的糟粕……” 刘健闻言,不禁苦笑,摇头感叹这些读书人的狂妄自大。 刘杰接着说道:“即便无用,先生们仍需用无用的八股来束缚人心。切莫在写八股时,心怀圣人之道,那不过是纸上谈兵,与圣人之道毫不相干,更无半点实用。越是客观地看待它,就越能看清,作八股这门技艺,不过是如此。” 刘健怒目圆睁,斥责道:“十日十篇八股,也非全然无用,你们年轻人太过偏激。说出这样的话,将来必定自食其果。” 刘杰却笑得轻松,反唇相讥:“先生们早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应,这才提醒世人,勿听那些老顽固之辈的谬论……” 刘健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这些先生们的言论,难道是在未雨绸缪? 就在这时,刘杰忽然转变话题:“儿子身上脏污,需去沐浴,父亲,您请用茶。” 话音刚落,刘杰便如风一般离去。 刘健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历经沧桑,其实心中也认同八股的无用,却无法接受刘杰这种激进的看法。然而…… 他发现,自从儿子每日攀登西山夜课,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焕发出新的活力。罢了,反正儿子金榜题名无望,就让他靠着我这个父亲的庇佑,平平安安地过一生吧。儿子喜欢西山,那就让他去,太子殿下不也常往西山吗? 想至此,刘健的心情豁然开朗,不禁想起了刘杰的诸多优点:老实、不胡闹、文静、孝顺…… 相较之下,太子殿下那般,真是好孩子一枚啊…… ………… 转眼间,入冬的脚步渐近。 锦州毫无消息,林蒙心中愈发焦虑。 这天,宫中突然传召,林蒙匆忙入宫。 来到暖阁,只见弘治皇帝与几位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齐聚一堂。 林蒙一眼便看出,这定是锦州方面有所动静,心顿时悬了起来,手心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冷汗。 毕竟,他将欧阳志视为己出,若是出了事,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如何不让人悲痛? 见弘治皇帝脸色凝重,林蒙行礼时,已无心思讨好。 弘治皇帝严肃地说:“林蒙,你父亲在西山推行改土归流,已有成效。” 在弘治帝的眼中,林蒙的谦逊如春风化雨,让他不禁细细端详,这个林家少年,已然脱胎换骨,比往日更加成熟稳重。 瞧瞧自己的皇子,朱厚照那般无赖,简直让他怒火中烧。 锦衣卫的秘密情报传来,太子竟然与稚童起了冲突。 固然,那不过是一场小打小闹,无伤大雅。 然而,朱厚照你这般年纪,竟敢欺凌那些步履蹒跚的孩子,你还有点人性吗?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是时候向林蒙学习一下了。 更令人愤慨的是,朱厚照这厮竟还理直气壮,扬言要告状! 你欺负弱小,还有脸说理? 再看许杰、张小虎、xoo、ooxx,他们在给我的信中,一个字也没提被人欺负的事,连孩子们都知道在信中隐瞒不快,以免我忧心,反而在信中安慰我,说些皇帝劳苦之类的甜言蜜语。 朱厚照,你还有没有点人样? 弘治帝越想越怒,终于叹了口气,不愿再想这个逆子。 他收敛了怒气,和蔼地看向林蒙:“不过,锦州那边,飞骑急报,鞑靼人依旧围城不退,双林对峙,局势不明,不知最终会如何。” 林蒙坚定地回答:“臣坚信,锦州必能化险为夷。” “嗯。”弘治帝苦涩地笑了笑:“朕也是这样安慰自己,就算到了最坏的地步,朕也要竭尽全力复仇,决不让他们的牺牲付诸东流。” 林蒙心中暗忖,人死不能复生,头颅落地,便无法再长回来,复仇固然重要,但若真有人敢伤我儿,那便让他全家覆灭。 ………… 在锦州城内。 随着火药告罄,铁炮失去了力量,城中的生活愈发艰难。 无奈之下,军民们拆屋为材,制作抛石机,效仿鞑靼人的战术,以石块反击。 一日,局势突变,守军的疏忽让鞑靼人在夜幕下架起云梯,无数鞑靼人攀上城墙,守军惊慌失措,险些让锦州陷落。 幸好,欧阳志整夜未曾合眼,他如狼似虎地率领精锐,疾驰至事发地点,亲兵们齐声怒吼:“欧阳先生在此,杀鞑子!” 在漫天飞雪的夜晚,众军民仿佛看到了欧阳先生的身影,他们振作精神,想起了城中的亲人,意识到即便恐惧,死亡也在眼前,于是乎,千户挺身而出:“杀!” 在这风雪交加的夜晚,愤怒的吼声在狭窄的城墙过道中回荡,许多人不要命地冲上前去,与鞑靼人搏斗,即便身受重伤,也绝不退缩,用牙齿撕咬,用头颅撞击,直至血流成河。 没有退路,只有死战。 欧阳先生就在这里,他们心中如此坚信。 他,身负国命,犹挺立于战火纷飞之中,我等岂能畏缩于生死边缘? 面对来势汹汹的鞑靼铁骑,锦州军民如猛虎下山,无畏狂澜。敌军惊愕地发现,原本坚固的城防竟在他们的狂猛攻势下变得摇摇欲坠,队伍被迫缩进狭窄的巷道,那些攀爬云梯的勇者们,本以为一马平川,却没想到迎接他们的,是城墙上的刀山火海。 长矛如雨,棍棒如风,刀剑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此刻,已无人能辨,那此起彼伏的呼救与惨叫,究竟是谁在呼唤救援,又是谁在痛饮鲜血。 即便是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何岩依旧挺身而出,率亲兵冲锋陷阵,勇闯城墙的生死之道。 欧阳志亦欲追随,却无奈人潮汹涌,挤满了狭窄的过道。 一个又一个鞑靼勇士倒下,他们被逼退至城墙的一角,无法突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压缩,直至最后,当那最后的敌人被推下城墙,欢呼声响彻云霄。 第286章 英勇少年,力挽狂澜 就在欢呼声此起彼伏之际, 一队队火把在夜色中摇曳,将欧阳志的身影映衬得格外醒目。众官员们心潮澎湃,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笑容,那份激动几乎要从胸膛中跃出。 欧阳修撰,这位定海神针,他们的精神支柱。 然而,当他们抬头凝视欧阳修撰时,却发现他的面容依旧如冰,毫无波澜,仿佛火光中的双眼,穿越了时空,隐藏着洞悉一切的深邃。 巡按李善不由得心中一凛,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少年英雄,力挽狂澜”吗? 当初,李善对这样的传说只是嗤之以鼻,以为不过是史书上的夸大之词。然而此刻,眼前这位,正是那传说中的真英雄! 淝水之战的传奇,苻坚百万雄师,扬言投鞭断流,而东晋仅有十万精锐。谢安面对如此危局,却依旧镇定自若,下棋不辍。直至捷报传来,他仍是对客人轻描淡写地说:“小儿辈遂已破贼。”这份气定神闲,这份胸有成竹,让人无不肃然起敬。 此刻的欧阳修撰,不正如同谢安一般,将胜利的喜悦抛诸脑后,只专注于眼前的安宁? 这场夜袭,若是一线之差,锦州沦陷,众人命悬一线,如今却安然无恙,这份喜悦,这份庆幸,足以让人放声高歌。 李善自己,也难以抑制内心的狂喜,恨不得与众人一同欢呼雀跃。 然而,欧阳修撰依旧保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镇定,那份对鞑靼人的轻蔑,对胜利的淡然,仿佛早已料定,胜利属于他,属于这英勇的军民。 李善心中不禁打了个寒颤,对这位“再世孔明”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其他官员虽不懂得这典故的深意,但见到欧阳修撰如此风范,无不心生敬畏,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仿佛在感受着那份无形的威严。 而欧阳志,他沉默良久,终于意识到,自己不仅幸存,更是见证了奇迹。 “终于活下来了,这是何等的幸运!”他心中默念,感慨万分。 在这生死攸关的危急关头,若锦州城失守,恩师的音容笑貌将永远化作心中永恒的遗憾,而这座繁华的城池,将沦陷于火海之中,化作人间炼狱。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 这份喜悦,似乎与这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随着夜幕的降临,它悄然无声地蔓延开来。 算了,不再笑了。夜深了,该休息了。明天,或许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恶战。 欧阳志眼神坚定,命令道:“加强城防,绝不能有丝毫懈怠!” “遵命!” 回应他的,是军中将士们颤抖而激昂的声音,他们心中燃烧着对欧阳修撰的无限崇敬,那声音中,透露出一种生死相依的信念。 天生英才,欧阳修撰,我们定能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化险为夷。 经历了那次突袭的惊心动魄,锦州城非但没有陷入恐慌,反而愈发振奋。仿佛在这无尽的黑夜中,曙光初现,他们坚信,这曙光终将驱散黑暗,而他们,也将在这曙光中生生不息。 我们必须成功! ……………… 晨曦初露,城墙上的尸首如同一只只死狗般被抛下,城上的弓箭手早已严阵以待,等待着鞑靼人前来抢夺同伴的遗体,届时,万箭齐发,将他们一一射杀。 因此,鞑靼人不敢轻举妄动。在这辽阔的雪原上,他们疲惫的身影显得格外醒目。 他们是真的累了。 在经历了最初的豪情万丈之后,他们从未有过如此疲惫。面对高耸的城墙,他们恨不得用头颅去撞击,去摧毁这无情的壁垒。 但在愤怒与咒骂之后,他们发现,自己依旧无力回天。 清晨,他们继续杀马,马匹的数量越来越少。 四万铁骑,九万匹战马,如今只剩下一半。再杀下去,恐怕连自己的坐骑都要消耗殆尽。 更糟糕的是,草料已经所剩无几。 没有了草料,在这荒凉的雪原上,战马将失去最后的生命力,没有了马,他们便如同失去庇护的羊群。 军中开始出现动摇,为了节省粮食,他们吃尽了田鼠,剥尽了树皮,连战死者的皮衣也被煮食,勉强维持生命。 他们不愿意再杀马了,马是他们忠诚的伙伴,猎犬也是他们的伙伴,他们想留下几只作为念想,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来年连犬都将成为稀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城上城下的消耗战仍在继续! 每日,都有鞑靼人倒下,至少他们的马匹可以毫无顾忌地宰杀,死了人,就少了一张嘴,这也不失为一种转机。 许多人已经筋疲力尽,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再也无法爬起。 他们渴望酒精的慰藉,可惜,酒已经喝光了。 他们渴望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激情,以宣泄心中无尽的郁结,然而,四周空无一人。唯有眼前这座巍峨的城池,它腹中藏着粮食,藏着美酒,当然,也不乏娇颜,可惜…… 小王子挺立在马背之上,遥望那座锦州城,沉默得如同深潭,今日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他眼中,映照出点点寒光。 他缓缓地,从马背的皮囊中取出那块干硬的蒸饼,慢慢地送入口中,细细品味。每一口,都让他意识到,这曾经难以入口的干粮,此刻却变得无比珍贵。那油脂的甘甜,在舌尖舞动,那醇厚的香气,竟如美酒一般,沁人心脾。 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着,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锦州城的方向。 周围的侍卫们,贪婪地盯着那块蒸饼,马肉虽难以下咽,皮衣熬的汤更是难闻,而这蒸饼,虽无香气四溢,却如同珍馐美味,只属于小王子一人的山珍海味。 待蒸饼吃完,小王子打了个饱嗝,最后瞥了一眼那锦州城的轮廓。 那一抹凶光,仿佛凝固在那一刻,但转瞬间,凶光消散,小王子调转马头,对着身后的侍卫们沉声下令:“撤退!” 侍卫们面露凄凉。 撤退…… 抛下了数千具尸体,耗费了上万匹战马,吞噬了无数皮衣,在这寒冬将至之际,撤退…… 暴风雪即将来临,这将是一场连绵不绝的狂风暴雪,届时,草原将一片枯黄,湖泊将结成坚冰。 那时,若没有足够的粮食,人和畜生都将面临死亡。 在草原上,无食可寻的饿狼,纵使爪牙锋利,也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 小王子再次抬头,声嘶力竭地命令:“撤退!” 马蹄在蒙古包间疾驰,撤退的命令迅速传遍。 无数的鞑靼人,不知是解脱还是愤怒,却不得不开始收拾行囊。 实际上,他们能收拾的并不多。 他们纷纷上马,疲惫的马儿,如同他们的主人,饥饿得几乎头重脚轻。 篝火被雪掩埋,留下的尸体,似乎无人再去掩埋,好在他们身上的皮衣和任何可食用的物品,早已被搜刮一空。 于是,鞑靼人如长蛇般,蜿蜒向西,开始迁徙。 剩下的几条猎犬,似乎终于不必再蜷缩在蒙古包中等待被宰割的命运,它们仿佛明白了人类的痛苦,在马队中欢快地穿梭,发出欢快的犬吠。 ………… “欧阳修撰……欧阳修撰……” 何岩和李善二人几乎同时,如同疯了一般,冲向欧阳志的行辕。 欧阳志眼中闪过一丝迷蒙,像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胜利风暴中迷失了方向。他定定神,才缓缓开口:“何方神圣,有何喜讯?” 那份从容不迫,仿佛连风都能被他稳稳接住,这份定力,真让人叹为观止。 李善的声音带着颤抖,像是刚从一场生死逃亡中挣扎出来:“欧阳大才子,好消息啊!贼军,退了!退了!天佑锦州,十万生灵得以保全……” 他的眼中泛着泪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是上天垂怜,欧阳大侠,我们,我们……都活了下来……” 何岩也激动得满脸通红:“是啊,我们都活了下来!欧阳大侠,鞑靼的铁蹄已经撤离,就在短短半个时辰前,我亲自登上城楼,亲眼见证了这一奇迹,锦州,保住了!” 第287章 锦州战神归来 就在众人的对话即将落下帷幕之际,一道急促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猛地冲进了会议室。还没等在场的人来得及反应,尤其是那位冷静如冰的欧阳志,尚未从何岩和李善激昂的述说中回过神来,那道身影便已如鹰隼般扑向欧阳志,紧紧将他搂在怀中,泪水如泉涌,哭声震天:“鞑靼铁骑……退却了……退却了……” “天啊,我们熬过了这场生死劫难。”这是那神情激动的中官王宝,他的哭声如同婴儿般稚嫩,身体在欧阳志的怀里激烈地颤抖。 众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王宝从欧阳志身上拉开,欧阳志这才如梦初醒,他目光锐利地看向何岩:“鞑靼铁骑真的撤退了?” 众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若非欧阳志那不顾一切的坚壁清野策略,即便城中的众人得以苟延残喘,城外的军民却可能早已在鞑靼人的铁蹄下尸横遍野。若非他临危不惧,坚守阵地,激励三军士气,恐怕此刻大家早已命丧黄泉。 此刻,他依旧保持着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那份冷静与智慧,即便在如此危急关头,依旧如此稳重,令人不禁肃然起敬。 “是的,鞑靼铁骑已经撤退。” 他们多么希望,欧阳志能展露出一丝胜利的喜悦。 毕竟,大家经历了如此漫长的苦难,熬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欧阳修撰一直面无表情,此时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们真希望他能与他们一同分享这份喜悦。 然而,他们失望了。 片刻之后…… 仿佛欧阳志即便在胜利的边缘,心中仍保持着那份深思熟虑。 思索了良久,欧阳志终于睁开双眼,沉声道:“走吧,我们去城楼上一观。” 欧阳志登上城楼,俯瞰着城外的一片狼藉,尸横遍野,他沉默不语,任北风呼啸,冷峻的面庞上却不见一丝喜悦。一旁的何岩兴奋地提议:“欧阳修撰,我们趁机追击,定能大获全胜!” 王宝也热血沸腾,附和道:“这可是个大好机会!” 然而,欧阳志却果断地下达了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这是他恩师的教诲,一旦进城,就必须坚守阵地,绝不出城一步。 王宝焦急万分,还想追上去劝阻,却被李善拦住:“王公公,欧阳修撰的决定,我们应予尊重。” 王宝本就与李善不和,但想到欧阳修撰的威望,最终还是忍住了心中的不甘,没有再追上去。 漫长的等待,如同冗长的夜,终于,城外的鞑靼铁骑如同乌云般涌至。 城楼之上,众人仰首凝望,那铺天盖地的铁骑,让林才恍若从梦中惊醒。 “欧阳修撰,真是料事如神!” 一声叹息,众人心悦诚服,纷纷匍匐于欧阳志的足下,泪流满面,如同戏台上悲情的主角,诉说着:“若非欧阳修撰的深谋远虑,我们早已命丧黄泉……” 欧阳志凝视着这一幕,心中不禁苦笑,这些人,太过机智,简直像是戏中的生旦净末,喜怒哀乐,无一不显。 ………… 而在锦州城下,另一场戏剧正在上演! 小王子,这位最后的蒸饼守护者,在最后一口蒸饼落肚之后,目光凝滞地盯着紧闭的大门,城内的守军,依旧枕戈待旦。 眼角的泪,未干便凝成了霜,他终于忍无可忍! 这该死的锦州城,这马肉和蒸饼,这无休止的奔波,他受够了! 他想要跳下战马,怒斥长生天的不公,想要手刃仇敌,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 他的心,渐渐麻木,对锦州城内那些人,他既愤怒又佩服,甚至想要放下一句狠话,警告他们下次不要再遇到自己,否则将让他们血债血偿。 然而,话到嘴边,却化作一阵苦涩的叹息,徒增无尽的哀伤。 鞑靼铁骑,人困马乏,他们的战马也喘着粗气,再也无法承受重负。 他们绝望地望着大汗,终于,大汗一声令下,撤军! 他们再也不想来锦州了,再也不愿来了…… 这支疲惫的骑兵,带着无尽的哀怨,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 在紫禁城的深处,弘治皇帝的眉头紧锁,夜不能寐,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召见了林蒙。 兵部尚书马文升,每次都忧心忡忡地陪在林蒙身边,虽然他已下令大宁的朵颜三卫伏击鞑靼,但锦州的战局,依旧悬而未决。 兵部虽已拟定应对锦州失守的预案,但这不过是事后诸葛亮。 小王子,这个名字,开始在弘治皇帝的心中烙印。 皇帝陛下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对手。 今日的奇袭,让弘治皇帝萌生了彻底击败鞑靼的念头,就像当年削弱瓦剌一样。 然而,今日的朝堂,每个人的脸色都沉重得如同压了千斤重担。 弘治皇帝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马文升,后者显得有些汗颜。 在紫禁城的幽深回廊中,林蒙似乎成了陛下心中的“福星”,他并非因自身能力而备受青睐,而是因一次准确的预言,让鞑靼人的奇袭锦州成了过往云烟。陛下屡次召他入宫,仿佛是在期待他下一次的先知先觉。 兵部官员们愁眉苦脸,仿佛背负了整个天下的重担,但在这纷扰之中,林蒙的心中却只有他的门生欧阳志,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小家伙。 弘治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在马文升的身上停留片刻后,又缓缓转向手中的奏疏,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朵颜三卫,为何早不通报其心已向狼子野心?” 马文升急切辩解:“朵颜卫曾为靖难之役立下赫赫战功,陛下恩宠有加,他们对我大明一直忠诚不渝。然而,土木堡之变后,朵颜部开始对大明态度冷淡,这主要是因为朝廷对瓦剌的打压,与鞑靼部联合,使得朵颜部逐渐与鞑靼部交好……” 林蒙在一旁,心中虽明了,却不动声色。 一方面,明朝自土木堡之变后,对大漠由攻转守,朵颜部心生疏离。另一方面,大明支持朵颜部和鞑靼部对付瓦剌,使得这两部蒙古人在对抗瓦剌的过程中,关系越发紧密。如今瓦剌衰弱,朵颜部和鞑靼部却因朝廷与鞑靼人的矛盾,而犹豫不决。 “鞑靼人袭击锦州,朵颜部看似中立,实则是在试探风向。”马文升继续分析。 弘治皇帝眼神一冷:“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锦州一守,关乎全局,若失守,朵颜卫离心离德,怕是……”马文升的话未说完,但意思已明。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转向林蒙:“林卿家,你有什么高见?” 林蒙沉思片刻,说道:“胡人畏威而不怀德,若大明痛击鞑靼,他们自会低头。” “如何痛击?”弘治皇帝苦笑。 林蒙摊开双手:“臣的门生欧阳志,虽不成器,但愿他能有所作为。” “……” “最不成器的一个。”林蒙这句话仿佛自嘲,却也让弘治皇帝无言以对。 沉默了许久,弘治皇帝终于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马文升苦笑:“兵部不敢奢望太多啊。” 在古老的万里长城脚下,山海关如同雄鹰振翅,一封封战报如同天际流星,化作飞马,驰骋关中,传递着胜利的喜讯。 急速的马蹄声在驰骋的草原上回荡,快马加鞭,犹如离弦之箭,转瞬便穿越了千里江山,抵达了巍峨的京师城下。 “捷报!捷报!”那骑士身披战甲,热血沸腾,声音在风中传递,震荡着每一个行人的心:“锦州大捷,斩敌七千!锦州大捷……” 这一声震天的宣告,如同春雷炸响,吸引了过往行人纷纷驻足,投来好奇的目光。 锦州之战,早已在京城百姓的茶余饭后成为热议话题。此刻,当这激动人心的消息传来,即便是怀疑者,也不禁心头一震,因为紧接着,一封加盖着兵部大印的奏报,已如闪电般送达。 “锦州大捷!”一位武官紧握着腰间的战刀,一听那浓重的关外腔调,便知来者不善,他语气坚定,带着一丝粗犷:“我奉中屯卫之令,特来传捷!” 第288章 风云突变,捷报传遍 那名气喘吁吁的武官,脸色早已疲惫不堪,但眼中却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原来,他受何岩将军之命,骑上急递铺的飞马,肩负着一份至关重要的捷报,必须抢在他人之前送达。何将军的命令犹如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急匆匆地将手中的奏章递上:“锦州大捷,斩杀鞑靼七千余众……” 话音刚落,兵部瞬间沸腾,仿佛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引爆,许多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那名武官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虑地跺着脚,他低声对兵部右侍郎说:“李善和王宝也正加急送来奏报……” 侍郎脸色一变,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意味,他淡淡地看了武官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你且在京师休息,届时自会有人找你。” 话音刚落,他正色整理衣冠,急匆匆地朝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 东厂内,一名档头心急如焚,将奏疏火速送进宫中。 萧敬急忙拆开奏报,眼眸一抬,脸色大惊:“莫非王宝是自讨苦吃,擅自冒功?” 这便是他的第一反应。然而,很快,他喜形于色。 这份捷报的真伪,可能性极小,否则王宝便是疯了。至于这份捷报的分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皇帝陛下为此事忧虑已久。 数十万百姓的命运,悬于一线。 一旁的档头带着几分急切地说:“干爹,东厂那边传话说,此事刻不容缓,一旦有人抢先,后果不堪设想。” “是,是。”萧敬抚额沉思,在司礼监里来回踱步,终于道:“我们去暖阁吧,立刻。” ………… 率先踏入暖阁的,是谢迁。他几乎是奔着来的,气喘吁吁,语气中带着急切。 今日,陛下在暖阁召见大学士和兵部尚书,还有林蒙。但谢迁手头还有诸多奏疏需要处理,没想到通政司送来了如此惊人的消息。 此时,暖阁内,弘治皇帝正凝视着舆图,目光落在锦州和大宁的交界处。 朵颜三卫,如同狡猾的狐狸,在大宁附近徘徊。只需一眼,便能看出为何朵颜卫如此摇摆不定。 一旦鞑靼人攻下锦州,大宁将陷入两难的境地。他们既不愿与大明为敌,又害怕鞑靼人占领锦州,打破草原的生态平衡。 “真是失策啊,真是失策。”弘治皇帝摇头叹息,依旧觉得痛心疾首。 数十年来,大明对大漠的国策,确实存在重大失误。为了报复土木堡之仇,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反而给了鞑靼人统一大漠的绝佳机会。 他抬头,卷起舆图,长叹一声:“鞑靼人如今壮大至此,自此之后,天下将不再太平。” “对付鞑靼人,并非没有方法。”林蒙沉思片刻,终于开口回答。 在弘治皇帝深邃的目光中,林蒙仿佛能捕捉到一抹灵光闪烁,那是对这个年轻人层出不穷的点子的一种认可。 林蒙轻咳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神秘:“这主意,说起来颇有些曲折,实则太子殿下与我有同谋之谊,此计,乃是我们二人携手所出。”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了在场的刘健、马文升等大臣,虽未言语,但眼中却流露出对林蒙的赞许,似乎在心中默默感叹:这林蒙,真是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在这种关头,还能想到太子。 “那你且说来听听,朕倒要看看,太子与你,究竟有何高见。” 林蒙目光坚定,缓缓道来:“关外英勇之士,若能在此建立稳固的居住点,步步为营,逐步蚕食鞑靼人的生存之地,汉民在关外每多一人,鞑靼人的牛羊便少一份,此消彼长,鞑靼将不复存在。”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微妙起来。弘治皇帝与马文升、刘健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都在暗自思忖,这林蒙果然不同凡响,关键时刻不忘太子。 “你且详述,朕要细细聆听。” 林蒙接着阐述:“鞑靼之患,实则源于汉民难以出关。汉民为何难以出关定居?只因成本过高,关外不产粮,若聚集大量人口,便需关内输送粮食,长此以往,人力物力皆消耗殆尽,恐怕难以善终。” 林蒙稍作停顿,接着激昂地说:“要解决鞑靼之患,先得解决大漠种粮的问题。”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觉得林蒙之言颇有道理,不禁点头赞同。刘健等人也纷纷表示认同,大家都觉得这主意听起来甚是振奋人心。 然而,众人心中也都有一个疑问:在大漠之中,如何种得粮食呢?这不就像是那些热衷于教育的死宅们,总是畅谈自己未来的孩子将如何成才,却忘了在拥有孩子之前,首先要有个伴侣。 弘治皇帝微笑着问:“红薯是否能在关外播种?” 林蒙答道:“有些难度,番薯更适合南方的山地,而且它并不能作为主食。” 弘治皇帝心中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听闻此言,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既然如此……” “陛下,臣……倒是另有一策……” 正当林蒙的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声音:“陛下,大学士谢迁求见。” 话音刚落,谢迁已匆匆步入,他行礼之际,竟然连身子都直不起来:“陛下……” 谢迁声音哽咽:“锦州……有消息传来……” 弘治皇帝一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见谢迁如此模样,心中更是紧张万分,难道……城破了?十万军民的安危,顿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在一隅,小宦官惊得心跳加速,敏捷地伸出手臂,一把扶住了弘治皇帝。然而,皇帝却轻轻一挥,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直视着谢迁,声音低沉而有力:“何来奏报?” 旁边的刘健脸色骤变,但仍旧勉强保持着镇定。他心里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兵部那些不利消息,如同一颗颗定时炸弹,武备废弛、人事浮夸、暗流涌动,每一件都预示着不祥。 马文升与这事件关联最深,他紧盯着谢迁,心跳如鼓,恐惧占据了他的心。一旦传来的是噩耗,身为兵部尚书的他,恐怕真的要无颜面对世人。锦州之败,责任不可避免地会落到他头上。此前兵部对鞑靼人进攻方向的预测失误,已经足够让他成为众矢之的,遭受清议的指责。到那时,他或许只能选择辞官隐退,别无他法。 “捷报!是大捷!陛下,十万军民的性命,得以保全!这是巡按李善的急报,陛下,请过目。” 谢迁眼含热泪,语气激动。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背后涉及的,岂止是几个人的命运?回想当年,因欧阳志坚壁清野而引发的命案,已经让舆论沸腾,指责他害民。如今,若这十数万军民陷落,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更可怕的是,一旦辽东门户洞开,整个辽东都将陷入混乱。 弘治皇帝一时愣住,沉默了片刻,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闭上眼睛。似乎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消化了这个消息。 小宦官赶紧拿来奏报,恭恭敬敬地呈到皇帝面前。刘健和马文升紧张地注视着皇帝。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林才还在为这个担忧,没想到转眼间…… 林蒙忍不住急切地说:“陛下,请念一念这份捷报……” 这些日子,他夜不能寐,食不甘味,不知自己那位可怜的门生生死未卜。如今,虽然锦州保住了,但欧阳志的安危仍然悬而未决。 而且,林蒙一度怀疑欧阳志的智慧,毕竟,在关外,军制与关内大相径庭,王法约束有限,稍有不慎,就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弘治皇帝无意中瞥了林蒙一眼,觉得他胆子不小,竟敢要求他念捷报? 皇帝目光一凛。 林蒙顿时感到一阵恐慌,脸上涨得通红,心想,看来自己这辈子都难以拥有风骨二字了。为何别人就能如此刚毅?难道是自己三观太正,非要留下有用之身,拯救苍生? 弘治皇帝迅速低头,一字一句地阅读,一开始心中还有些忐忑。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是否是虚假的奏报。 然而,细细一看,却发现这份奏报果然是夸大其词。 奏报出自巡按御史李善之手。 在这份激昂的奏章里,他如同打翻了英雄的酒坛,倾泻而出自己的豪迈壮举:如何巧妙调动民力,加固城墙,如何激励士气如虹,字里行间,似乎在说,若锦州少了这位巡按御史,便如同失去了灵魂,停滞不前。 当然,吹嘘之余,他也没忘了施展毒舌,对指挥何岩的畏缩不前大加挞伐,指责何岩多年来中屯卫的武备废弛。更是在文中暗讽中官王宝的胆小如鼠,面对来犯之敌,竟然吓得鬼哭狼嚎,甚至一度在鞑靼人佯装撤退之际,力主追击,险些因这愚蠢的中官而导致锦州沦陷。 “……” 弘治皇帝的眉头,如同皱起的川字画,显得格外凝重。 这巡按李善,文笔犹如绣花针,描绘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但真假难辨,令人捉摸不透。 深吸一口气,弘治皇帝继续凝视着这份奏章。 没想到,接下来的叙述中,竟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欧阳志! 第289章 孤胆英雄,力挽狂澜 在弘治皇帝的龙颜之下,那份奏疏仿佛是一股狂风,掀起了层层波澜。这份并非寻常的文书,与其说是李善在自夸,不如说,他是在用最激昂的笔触,为锦州守城的英雄欧阳志立下不朽的丰碑。 “翰林修撰欧阳志,犹如一颗定海神针,坚守坚壁清野,十万军民得以安然入城,生还有望。鞑靼铁骑如同狂风骤至,城内人心惶惶,正是欧阳修撰振臂高呼,号召众志成城,坚守阵地。锦州上下,无人不将欧阳修撰视为灵魂所在,他日夜巡视城墙,面对鞑靼的各种诡计,欧阳修撰总能一一化解,无懈可击……” “若无欧阳修撰,锦州百姓恐将尽丧于此,我等功绩,不及欧阳修撰万一。” 在这激情洋溢的叙述中,李善将欧阳修撰描绘得如同天神下凡,临危不惧,胆识过人,令人肃然起敬。他一次次力挽狂澜,挽救危局,坚守城池,绝不轻易追击敌人,更难得的是,这位年轻的修撰,有着超乎常人的大将风度,镇守锦州,使得这座城池坚不可摧,如同欧阳修撰本人,稳若磐石,指挥若定。 李善的奏报,几乎要达到一种赞颂的极致,他几乎是用崇敬的语气说:“臣阅人无数,欧阳修撰这样的奇才,实乃前所未见。他一人之力,胜过十万精兵。臣之所以能幸存,并得以奏报胜利,全赖欧阳修撰的救命之恩。欧阳修撰,真乃可敬可佩之辈!” 这份捷报,让弘治皇帝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脸色逐渐凝重。这情形太过不寻常。以往边镇的奏报,虽不乏自吹自擂,但也总会提及一二同行,可如此极端的赞美,除了对上司的恭维,实在不多见。 李善此人,若说高风亮节,似乎又与他平日里对何岩与王宝的毫不留情相悖。这份奏报,似乎在暗示欧阳志才是真正指挥全局的关键人物。然而,单凭一纸奏报,真相仍旧扑朔迷离。 欧阳志,果真如李善所言,是那位力挽狂澜的孤胆英雄吗?弘治皇帝心中不禁泛起涟漪,他甚至开始思考,若是自己亲临前线,在那般危急关头,能否如欧阳修撰一般,以微薄的修撰身份,赢得全城军民的信任,能否镇定自若,做出最正确的决策,能否…… “陛下……您怎么了?”马文升见弘治皇帝脸色突变,不禁焦急地询问。 弘治皇帝铁青着脸,沉默不语,目光深沉地落在林蒙身上。 就在此时,萧敬匆匆踏入,尚未开口,弘治皇帝便沉声下令:“呈上来。” 萧敬心中一沉,果然,还是被人抢了先机。 该死,王宝连送急报都慢了一步。 然而,萧敬依旧面带微笑,小心翼翼地取过奏报,恭恭敬敬地呈到御前。 这是中官王宝的奏报,内容…… (待续) 在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处,一代明君弘治帝并非愚钝之辈。他知晓,天地间之事,需多方考量,方能洞悉真相。在这神秘的宫廷之中,各种情报如蛛网密布,有来自铁血厂卫的密报,有来自严谨按察使司的奏章,更有都指挥使司传来的战况。 他随意地翻开一叠厚重的奏折,而那位智谋过人的王宝,巧妙地避开了对何岩和李善的指责,却偏偏在欧阳志身上做了文章。 弘治帝的目光微微一凝,王宝,宦官出身,品行上自然有所欠缺,与李善的稳重相比,他更是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他凝神细读,眉宇间渐渐凝重,直到第三封捷报飞来,一切真相似乎都已水落石出。 皇帝终于缓缓落座,目光扫过一群紧张的大臣,轻抿一口茶,缓缓开口:“林蒙……” 林蒙心中如同悬着千斤重石,他不敢有丝毫懈怠,难道……真的是…… 他内心虽有一丝侥幸,但皇帝那深邃的目光却让他无法逃脱现实的拷问。 “你教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弟子啊。”弘治帝感慨万分。 林蒙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唯有沉默以对。 皇帝目光如炬,凝视着他:“卿为何不言?” 林蒙尴尬地笑了笑:“陛下,这恐怕是过誉之词了。” 他内心忐忑,深知在皇帝的语境中,夸赞往往暗含讽刺。 弘治帝微微一笑:“自是夸张。” 林蒙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心中暗道:“我林家子嗣,岂会做出背叛之事?” 他的眼神重新焕发,语气坚定:“欧阳志虽有过失,但他的忠厚,却与臣有几分相似。” “……” 林蒙,那位曾经能在聊天群中引发集体沉默的沉默大师,似乎又在这个关键时刻,让气氛陷入尴尬。 弘治帝沉默片刻,随即语气中带着几分激昂:“此次鞑靼围城,欧阳志坚守锦州,死守清野,以他为首,十万军民团结一心,在他的领导下,官军与民夫增至数万,欧阳志功勋卓着,他一介书生,竟能让锦州人心所向,这……足以证明他的才能与胆识。” 说到这里,弘治帝眼中光芒四射,仿佛看到了一位英勇的少年将军:“欧阳志,实乃朕之子龙,勇冠三军,英姿飒爽!” “赵子龙,名动朝堂!”林蒙的瞳孔骤然放大,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位传奇人物,他自然耳熟能详,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银甲闪耀、英姿飒爽的形象,如同三国演义中跃然纸上。然而,这画面一转,却又变得令人啼笑皆非——那不是赵子龙,而是欧阳志,那副平庸至极、呆若木鸡的模样,让人不禁暗自嘀咕:这,是同一个人吗? 林蒙不禁苦笑:“陛下明鉴,臣心悦诚服。” 见众臣尚在震惊的余波中,弘治皇帝向萧敬投去一瞥,萧敬心领神会,迅速将三份奏章分发至各人手中。 刘健接过,目光如炬,震撼之余,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他素来欣赏欧阳志,若非欧阳志已结姻,家中尚有幼女,说不定真会将他招为女婿。毕竟,在这翰林院中,像欧阳志这样稳重内敛的年轻人已是凤毛麟角。 刘健对欧阳志的青睐,源自于他对老gan部精神的深刻理解。在后世的gan部,刘健这样的老将,又怎会看上那些油头粉面、轻浮浪荡的年轻人?相反,欧阳志这样的沉默智者,虽年轻却沉稳如石,不张扬,不露锋芒,端茶送水,默默付出,是老gan部的瑰宝,是广场舞大妈们心中的理想女婿,送女儿都需排队等候。 林蒙,这位才智出众、战功赫赫的青年,在刘健眼中更是如璞玉般珍贵,前途无量。然而,看着他却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让人心生不畅。 如今这三份奏章,仿佛是对刘健心中印象的完美印证,他眼中涌动着泪光:“十万生灵,全赖他守护!锦州百姓,因他而得以重生。此子,日后必成大器,实乃世间难觅之才。” 刘健此刻真想欧阳志能成为自己的亲生骨肉,那般亲近。 他恋恋不舍地将奏章继续传递。 李东阳也目瞪口呆,惊呼:“新晋翰林,竟有如此胆识与担当!陛下英明,眼光独到。” 言罢,他更是眉开眼笑,神采飞扬。 这样的年轻人,一眼望去就让人心生欢喜,此刻更是觉得欧阳志的名字,听起来都让人心情愉悦,仿佛“欧阳志”四个字,就自带了胸怀大志的韵律。 马文升捋须而笑:“忠义之心,可与日月同辉!” 这,几乎是最高无上的赞誉。马文升心中的大石,随着这句话落地有声。 弘治皇帝龙颜大开,对每一位对欧阳志的赞誉都深以为然。 他兴奋地说:“是啊,真是不敢想象,一书生孤身赴险,凭一己之力挽救十万生灵,朕观百官,能有几人能及此?此乃士林楷模,读书人的光辉典范。” 在角落里,萧敬的脸上挂着难掩的憋屈之色,他心里暗潮汹涌,几乎要忍不住脱口而出:“刘瑾也随同前往了!”要知道,在那次坚壁清野的战役中,东宫的刘瑾也是挥洒过汗水,立下了赫赫战功。 尽管萧敬对刘瑾的成见颇深,可同属江湖中人,这份天大的荣耀却悉数落在了那些书生们的头上,这让他心中不免泛起了一股淡淡的酸涩。 然而,每当想到刘瑾那副稚嫩又自大的模样,萧敬的牙根便不禁发痒。这小子太年轻,不懂世事,简直蠢得可以。 但细细思量,萧敬心中又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说到底,还是刘瑾那家伙太过精明,聪明反被聪明误。哎,人啊,还真不能太聪明,不然自以为占据了天时地利,却不知世事变幻无常。 萧敬心中一动,不禁暗自思忖:是不是该提醒一下陛下,在遥远的锦州,还有这么一位名叫刘瑾的年轻才俊呢?他或许正是那颗隐藏在暗处的定时炸弹,不容小觑。 第290章 战功赫赫,荣耀归来 萧敬的笑容,如春风拂过湖面,虽温柔却带着几分生硬的尴尬。 然而,他的心中瞬间雷鸣电闪,瞬间熄灭了所有非分之想。这位人物,一提便如同一块烫手的山芋,那刘瑾的信件还静悄悄地躺在皇帝的金案之上,一旦牵扯进来,解释起来岂不棘手? 真是遗憾至极啊。 若是能够借此大功,刘瑾便能终身安享荣华,即便不能留在东宫,宫中那十二监、四司、八衙,也必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弘治皇帝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烟火,欧阳志啊,你这一战,简直如同春雷惊蛰,让人振奋不已。 城池固若金汤,七千鞑靼勇士饮恨而归,这份荣耀,足以让他昂首挺胸,吐气扬眉。 马文升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兴奋地言道:“陛下,此战之后,大明五年之内,鞑靼人将再无胆量来犯。他们冒险来犯,不过是想趁着冬天未至,抢夺粮草,如今铩羽而归,今冬他们必因粮草不济而人口锐减,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弘治皇帝大笑,笑声如洪钟,红光满面:“正是如此,欧阳志啊,你的性情,真是世间难觅,真乃国家栋梁之才。” 弘治皇帝对欧阳志的赞誉溢于言表,林蒙忍不住插嘴道:“陛下,臣的这位门生……” 他语气加重,刻意强调了“门生”二字,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即便他再风光,也离不开恩师的栽培。门生如此,恩师就更显赫了。 然而,弘治皇帝却摆了摆手,兴致勃勃地转向马文升:“来,下一道申饬,直指朵颜卫,质问他们是否背离了盟约。若他们敢背叛大明,那也无妨,告诉他们,来年我皇将亲自猎猎大漠,届时,咱们就各显神通,一决高下!” 马文升眉开眼笑,神采飞扬。 此刻的朵颜三卫,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哪里还敢在鞑靼和大明之间摇摆不定! 他点头答应:“除此之外,陛下,臣请求下旨令朵颜卫出击,狠狠打击鞑靼残部。他们若是不肯动手,那我们大明便亲自出马,届时辽东精锐齐聚大宁,看看是哪个胆小鬼惊慌失措!” 弘治皇帝大笑不止,他平日里沉稳内敛,今日却是难得地畅快淋漓。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朵颜卫的惊恐与懊悔。 这朵颜卫原本想在鞑靼和大明之间两头下注,如今鞑靼人一败涂地,大明有了充足的准备,他们只能选择臣服,为了表达忠诚,不得不献上投名状。 如此一来,正如马文升所说,五年之内,大漠无忧,朝廷有足够的时间筹备,继续对鞑靼的打击。 “立刻召欧阳志回京,他在锦州辛苦了,留在那里太过委屈,再命辽东巡抚移驾锦州,重新整顿军务。” 弘治皇帝话音刚落,便转向林蒙:“自然,林蒙也有功。” 林蒙心中一暖,终于,自己也没有被遗忘。 刘健一拍额头,眉宇间洋溢着赞赏:“正是,林蒙此功,实属难得。” 马文升亦点头附和,神情中流露出对林蒙的敬意。 众人的目光齐齐汇聚,无不点头认同。 弘治皇帝龙颜大悦,欣然笑道:“传令下去,即刻抄录邸报,遍告天下:欧阳志凯旋而归,即刻觐见朕,朕心甚欲一睹其风采。” 皇帝话语间洋溢着兴奋,笑容满面:“一位书生孤身赴锦州,此行实属不易啊。” 一番感慨,众臣脸上泛起欣慰之光。刘健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刘杰,虽仍只是秀才,却已是赫赫有名的状元,立下不世之功,这其中的差距,令人唏嘘。然而,他并不心生嫉妒,只是感慨万千。 锦州十万军民得以保全,他心中石头落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不禁脱口而出:“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知行合一吧?” “知行合一”四字一出,暖阁内气氛瞬间凝固,众人面面相觑,神情间透露出几分忌惮。 谢迁忍不住问道:“刘公,你也知晓知行合一?” 刘健一愣,心中暗自责怪自己,今日怎么如此得意忘形,或许是过于欣赏欧阳志的缘故吧。然而,这新学派虽非主流,却也并无大错,只是与旧思想略有出入而已。 人们皆知文字狱自满清始,大明朝廷则更注重引导主流意识。虽有避讳,但皇家总会尽力规避,如皇帝名讳,于情于理,皆不可同字。若皇帝名刘大,则“大”字便不得再用。 大明虽承袭此礼法,却为免给百姓带来不便,自创新字。皇帝自用,以至于后世,元素周期表上全是明朝皇帝所造之字。诸如朱厚照的“照”字,实为“火照”;弘治皇帝的“樘”字,加了偏旁;至于朱厚熜等,皆如此。 这些字,从前并无,全为皇帝所创。后世元素周期表上,满是明朝皇帝所造之字,不论何元素,加一“金”字旁便成。 然而,宣扬新学虽无罪,但作为朝廷大臣,宣扬非主流意识,终究是有些忌讳。 刘健沉思片刻,沉声道:“知行合一,老夫略有耳闻,今日信口而出,不知是否恰当。这知行合一,可有典故?” 此言一出,众人皆觉其回答巧妙。 谢迁显然对新学派持有反感,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慨:“不过是一群年轻人凑在一起,标新立异,哗众取宠罢了。礼部接到不少读书人的抱怨,都说此学坏人心术。然‘坏人心术’一语太重,不过是年轻人玩闹,标新立异,亦属平常。只是听说京中不少读书人纷纷前往学习新学,实令人担忧。” 在这古色古香的学院深处,林蒙嘴角轻扬,仿佛看透了新学的神秘面纱,他悠然自得,任由谢迁的言辞如同秋蝉鸣噪,在他耳边回响。新学,新学,新意盎然,岂能轻易被那些“老顽固”们一网打尽?若真如此,那岂不是成了笑话? 林蒙内心暗自嘀咕,王守仁那老夫子若是能在这波涛汹涌的官场风波中独善其身,他自是不会多加干预。 而弘治皇帝,那笑容背后,藏着无尽的深意,他言辞谨慎,始终三缄其口,仿佛手中握着一张神秘的底牌。 刘健含笑而谈,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哎呀,如今的年轻人,真是浮躁得很,不把四书五经读通透,却整天想着标新立异,这风气当真令人担忧。不过谢老先生大可不必忧虑,朝廷的科举,八股文是正道,你我只需安心本职,这新学的兴起,不过是过眼云烟,待他们摔得鼻青脸肿,自然会回归正途。你我若过分关注,反而显得小题大做了,不是吗?” 谢迁性子急躁,听了刘健一番话,虽有不甘,却也点头称是:“刘公此言极是,我倒是显得小气了。”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笑声在学院中回荡。 然而,刘健的笑容却带着一丝僵硬,因为他感觉到了林蒙那似有若无的、深不可测的目光。当然,这只是他自作多情,林蒙根本就对王守仁的新学不感兴趣,他只想默默支持,不愿与王守仁争夺风头。但刘健却总觉得林蒙似乎藏着什么,那憨厚的笑容在他眼中,竟然透出一丝……狡黠。 弘治皇帝也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新学的风起云涌,他心知肚明,太子殿下不正是新学的忠实拥趸吗?他只能装聋作哑,因为谢迁他们虽不反对太子,但心里想的还是那老一套的科举之道。 皇帝尴尬地正襟危坐,试图掩饰心中的不快:“诸卿言之有理,只是这院试在即,还有人不思进取,实在让人头疼。但正如刘卿所言,新学之事,随他们去吧,待他们尝到苦头,自然会明白正途所在。” “陛下英明。”群臣齐声颂扬。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复杂。今日的讨论就此结束,他转向林蒙:“林蒙,你且留下,朕有件事想问问你。” “欧阳志的事……”林蒙心中一紧,脑海中浮现出那令人头痛的名字。 毕竟,新奇事物,鲜少能激起老臣们的心潮澎湃。 眨眼间,陛下目光如炬,似乎对欧阳志的议题格外倾心。 刘健等重臣纷纷起身,恭敬地退出了殿堂。 殿堂中一时寂静,只留下萧敬一人,依旧笑意盈盈地立于原地。 弘治皇帝却是一脸的不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萧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众人皆退”的戏码,竟然也包括了他自己。 第291章 捷报如春风,太子心事藏 在弘治皇帝的龙椅之下,萧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朱红的地毯尽头,林才便轻轻敲击着手中的案牍,那上面铺展的,是来自锦州的最新捷报,字字句句,都像是春天的使者,带来胜利的喜讯。 “太子在西山过得可好?”弘治皇帝的声音,如同轻抚过湖面的微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宫闱深似海,皇帝的提问,总是那么巧妙,林蒙还未开口,便已洞悉其背后的深意。原来,欧阳志的捷报,不过是试探的幌子,真正的焦点,却是那在西山静心耕读的太子。 皇帝陛下,永远最牵挂的是朱厚照。即便是在他面前严词训斥,或是雷霆一击,天下人都看得出,那是对儿子的深沉爱意。 林蒙微微沉吟,缓缓答道:“太子殿下于西山挥锄耕田,读书不辍,颇有卧龙先生诸葛孔明隐居隆中的风范,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弘治皇帝沉默片刻,似是有所触动,终于缓缓开口:“朕希望他在西山能领悟到东宫无法传授的智慧,你,可明白朕的心意?” 林蒙默默点头,心中却是波澜不惊。皇帝陛下的话,他早已心领神会。 “那你,”弘治皇帝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是否愿意像对待欧阳志那样,悉心教导太子?” 林蒙一愣,随即苦笑:“陛下,臣门下弟子众多,欧阳志的天分与学识,实在不敢恭维,臣对他的评价,自是实言不讳。” 弘治皇帝目光锐利地盯着林蒙,眉头微微一挑,似乎对他的直言不讳有些意外,却又因他的真诚而微微动容。 “这林蒙,当真是深不可测。”皇帝心中暗自思忖,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威严。 林蒙见皇帝沉默,便继续道:“但请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为太子殿下竭忠尽职。” 弘治皇帝不禁轻笑出声,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啊,还是不明白朕的意思。为君者,首重德行,德才兼备,德为先。朕希望太子能效仿欧阳志的高尚品德。” “……” 林蒙忍不住苦笑:“陛下,臣的德行,自问比欧阳志有过之无不及,他的品德,在臣的熏陶下,不过是拾人牙慧。” “是吗?”弘治皇帝语气轻松,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朕自有判断,林才子,你,可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林蒙心中暗自嘀咕,陛下这双眼睛,居然还敢说自己糊涂?他林蒙,忠心耿耿,品行端正,天下人皆知,这陛下,莫不是故意考验自己? 心中虽然吐槽,但林蒙面上依旧保持着谦恭:“陛下明鉴,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托。” 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深处,弘治皇帝的眼眸如寒冰乍裂:“你,是在暗自揣测朕的心意吗?” 林蒙慌忙摇头,像拨动的拨浪鼓,连声辩解:“陛下明鉴,臣乃愚忠之臣,岂敢腹诽天威?臣心唯陛下恩泽如海,千秋伟业,铭记肺腑。” 弘治皇帝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深邃的目光紧紧锁定林蒙。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急匆匆地踏入殿内,禀报道:“陛下,刘公、谢公、李公,以及兵部尚书马文升大人,求见。” 弘治皇帝微微一愣,不禁好奇,怎的……他们又折返回来了? 尽管心中疑惑,弘治皇帝还是不忘提醒林蒙:“切记,若太子在西山有失礼之处,你身为少詹事,亦是难逃其咎。” 话音刚落,刘健等人便被引入了暖阁。 为首的刘健面带微笑,说道:“臣等冒昧打扰,只是适才偶遇通政司的使者,听闻又有辽东的紧急奏报,乃欧阳修撰的亲笔奏本。臣等心想,既然如此,不如亲自呈递陛下,也让我们一窥欧阳修撰笔下所述何事?” 众人心中都是好奇不已。 尽管欧阳志备受赞誉,但锦州守城之战的详细经过依旧成谜。如今锦州之围已解,内阁与兵部皆如释重负,公务上的琐事也不再是心头重担。 弘治皇帝闻言,顿时兴趣盎然,接过奏疏,细细品读。他的表情一会儿凝重,一会儿舒展,似乎在字里行间寻找着什么。 良久,弘治皇帝的面容被震撼所笼罩,低声喃喃:“此子……真君子也……” “君子?”林蒙一听这二字,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形象——岳……岳不群! 君子,林蒙印象不佳,比如那个令人失望的刘大夏,不也曾自诩为弘治三君子之一吗? 林蒙并未见到他有何君子风范,坚守道德的人,何须四处宣扬?若是人人皆知其为君子,那恐怕只是会来事之辈,又怎能称得上是真君子? 如此看来,林蒙自认为才是真正的君子,只是他心中的道德与正义,如同深藏不露的宝剑,从未示人。 就在这时,刘健不自觉地开口:“陛下,这奏疏之中……” 在弘治皇帝那深邃的眼眸中,忽地闪过一抹异彩,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震撼:“这份奏疏,看似歌功颂德,实则字里行间,皆是对我大明子民深沉的愧疚。何岩、李善,乃至刘宝等英雄,皆被欧阳志一一铭记,而独独遗漏了他自己。他,竟在荣耀之下,自省当年坚壁清野的决策,导致十三百姓无辜丧命,这哪里是报捷的奏疏,分明是一份诚挚的请罪书!” 请……罪! 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众人相互对视,心中惊涛骇浪。 林蒙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大悟,轻声呢喃:“原来,他竟是个如此老实的忠臣。” 刘健苦涩地摇首,带着几分敬佩:“欧阳志,真是个忠厚长者。若非何岩等人密报,或许在这奏疏面前,陛下及我等,皆会误判,以为他功高盖主,反生嫌隙。” 马文升,这位弘治三君子之一,心中突然空落落的,刘大夏的缺席让他意识到,弘治三君子已减员,而一个崭新的君子,正悄然崛起,让他既欣慰又感慨。 他语气诚挚地道:“何岩的奏疏直抵兵部,未曾透露半分风声,欧阳志却能在这大功面前,保持谦逊,反思己过,我等岂能望其项背。” 谢迁也是一派感慨,语气中满是敬佩:“这等忠厚之才,老夫久违矣。在这乱世,争权夺利者比比皆是,而欧阳志之德行,实乃我辈楷模。” 李东阳若有所思,仿佛从欧阳志的过往中找到了共鸣:“想当年,鞑靼侵袭锦州之际,欧阳志也曾上书请罪,虽声名不显,但其忠诚之心,令人动容。” 林蒙眨了眨眼,心中暗自思忖,自己在这装逼的战场上,似乎小看了这位门生,圣人的话果然不假,三人行,必有我师。 弘治皇帝感慨万千:“若朕之臣子,皆能如欧阳志般,三省其身,不争功名,不推诿责任,实乃大明之福。自古以来,才子如云,然德才兼备者,寥寥无几。欧阳志,堪为朕之股肱之臣,传令翰林院,旌表其功,传抄天下,令世人皆知。” 此乃,向天下宣告欧阳志的功绩与品德,将其树为典范,成为天下学子仰慕的对象。 刘健等人心潮澎湃,宦海浮沉多年,谁不是看透了人心,却独独欧阳志,如一束光,照亮了暖阁中的君臣。这样的人,世间难得一见。 有人笑他傻,不懂趋利避害,不识人间险恶,不知变通。然而,在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如欧阳志般,坚守初心,照亮他人? 无论如何,这样的人,总会在你的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因为他们所达到的高度,是你难以触及的巅峰。 弘治皇帝轻抚着胡须,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微笑,悠悠说道:“有这样的门生,自当有此等的恩师,林蒙,你的成就,令人瞩目……” 他目光如炬,深深凝视着林蒙,眼中流露出的不仅仅是欣慰,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骄傲。 林蒙的品性,即便在欧阳志面前折半,若再由林蒙亲自指导太子,太子的品行在林蒙的熏陶下,再减半,也足以媲美欧阳志的品格。这份传承,让弘治皇帝心中充满了喜悦。 他凝重地望着林蒙,缓缓道:“记住朕的话。” 林蒙心中困惑,不知是弘治皇帝对自己赞许有加,还是对欧阳志的敬仰。但这样的疑惑,又何必深究? 林蒙庄重地回答:“臣,遵旨。” 第292章 盛名之下,风云际会 当那邸报如疾风般传遍四方,一场辉煌的胜利震撼了整个天下,人们记住了,一个名字——欧阳志。他,威猛如虎,才德兼备,堪称楷模。 更为令人震惊的是,这位赫赫有名的英雄,竟然不过是一位初露锋芒的翰林,这份成就,让所有世人无不为之瞠目结舌。他的未来,无疑是星辰大海,无限可期。 锦州,英雄即将起航。 欧阳志即将踏上归途,奔赴京师,接受皇上的亲自召见。 清晨,锦州城内的文武百官,天未亮便纷纷起床,翘首以盼。 宦官王宝更是早早起身,因为他整夜未眠,干爹早已送来一封密函。 王宝深知,欧阳修撰即将扶摇直上,这份机遇,仿佛连天地都为之倾倒。他视欧阳修撰为救命恩人,内心深处,对这位仁人志士的敬佩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王宝从不自诩为好人,身为阉人,入宫为宦,目的不过是为了攀上巅峰,过上那令人羡慕的生活。然而,人心虽冷,但亦有温情。 尤其是当他看到干爹的密函中,欧阳修撰的奏章中对自己功劳的彰显,却对自己的贡献只字未提,王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多么厚道的人啊! 他一夜未眠,命人精心筹备。 清晨,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天空中乌云密布,不见一丝曙光。翻滚的乌云仿佛给天空披上了一层黑纱,唯有那洁白的大雪,在雪地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北风呼啸,刺骨的寒风如刀割一般。 王宝身着一件钦赐的麒麟服,这是宦官出宫时,皇帝赐予的荣耀象征。平日里,王宝珍视这件麒麟服,今日却特意穿戴整齐。他的身影一出现,北风便似要卷起他的衣袂,让他步履维艰。 冒着漫天飞雪,王宝带着众侍卫,来到了欧阳修撰的行辕。行辕外早已点起了无数灯笼,指挥使司、按察使司、松山县等衙门的人,纷纷冒雪而来,灯笼上书写着各自的官职,显得格外庄重。 王宝心中感慨万千,然而一看到何岩和巡按李善的牌匾,便立刻收敛了情绪。两人肃立牌匾之下,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王宝。 在朦胧的灯笼光晕中,六道目光瞬间交汇,又在电光火石之间迅速分离。王宝与何岩等人一样,目光上移,带着一丝傲慢、不屑和鄙夷,仿佛视他们为无物。 “无耻之徒,竟敢暗中上奏,状告本官。他日若非将你们置于死地,本官誓不为人!” 王宝心中暗忖,他们密奏兵部和内阁的奏疏,他岂能不知其内容?真是可笑至极,竟以为能瞒得过他的双眼。 王宝的眼角,锐利如寒冰,不屑的冷光闪烁,却掩不住他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要将李善与何岩这对势利小人,狠狠地摔在地上,任其与尘埃共舞。 在他们面前,谈什么客套?若非天命保佑,怕是早已将你们挫骨扬灰! 何岩面容阴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瞥向王宝时,心中冷笑:“哼,阉人就是阉人,骨子里都透着酸腐。” 李善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儒生模样,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隐藏着不容忽视的傲气。他暗自思忖,自己这回被何岩暗中陷害,险些身败名裂,可那吏部右侍郎,我的大宗师,早已为我仗义执言,将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宵小之徒,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行辕大门豁然洞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欧阳修撰已缓缓走出,那身影,如同天边最亮的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数十位文武官员齐齐上前,行礼致敬。 欧阳修撰面无表情:“不必多礼。” “欧阳修撰,此行回京,不知何时才能重逢,此刻,也就不便多说了,敬请上轿,让我们送您一程。”王宝话语中带着几分哽咽,眼眶微红。欧阳修撰,真性情之人,与那些俗世间的风流倜傥截然不同,他心中早已动了真情。 何岩心中暗自叹息,悔恨自己未能及时说出肺腑之言,但他仍凝重地望着欧阳修撰,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却因老脸僵化而无法绽放,反而像是要化作泪滴。 李善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波动,带着几分哽咽道:“欧阳修撰,后会无期,他日若我至京,必当与君痛饮,一醉方休。” 欧阳修撰点头微笑,拍了拍王宝的肩膀:“不必上轿,我们边走边聊。” 离开时,情绪已经酝酿至高潮,欧阳修撰对这片土地,同样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在这两个月里,他与众人并肩作战,共度时艰,亲眼见证了这里的繁华化作废墟,也目睹了身边熟悉的身影,在战火中化为尘土,不禁感慨万分。 “嗯,走走吧……”王宝笑着点头,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是该走走……” 欧阳修撰沉默片刻,微笑着拍了拍王宝的肩:“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是,是,会再见的。”众人异口同声,此刻,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计较彼此间的恩怨,欧阳修撰的手拍在王宝肩上,却无形中也在拍在每个人的心间,给予无声的慰藉。 李善连忙道:“去取蓑衣和斗笠,这样的雪天,莫让欧阳修撰受寒。” 欧阳修撰却昂首道:“不必了。” 众人缓缓前行,穿过熟悉的街巷,身后跟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群。人群中,呜咽声此起彼伏,仿佛在诉说着对这位英雄的不舍与敬仰。 在这灰蒙蒙的天幕下,雪花翩翩起舞,如梦如幻,将街道两侧的轮廓拉得愈发模糊。忽然间,人群的轮廓在昏暗的街角显现,他们如影随形,渴望着靠近,一睹欧阳修撰的尊容。然而,他们又保持着一种令人感动的克制,生怕自己的热情会阻断这位大人物的去路,于是,在人群中进退两难。 无尽的街道,无尽的行人,欧阳志竭力想要睁开双眼,透过纷飞的雪花和幽暗的光线,去寻找那人群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深知,这些人曾与他一同在锦州城共度风雨,是战友,是同窗,是僧侣,是百姓。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眼前的一切似乎都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 人群中有人低声呼唤:“欧阳修撰,且慢行啊。” “欧阳修撰,愿您福禄双全。” 这一声声低语,虽尽量压低,却依然清晰地传入耳中。 欧阳志的面容原本木然,但不久,冰冷的霜花便在他脸上凝结。然而,随着他的脚步,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束缚,夺眶而出。前方的道路似乎没有尽头,道旁的人群却越来越多,他们如墨的影子静静地守护着,不敢跨越任何界限,既为这位大恩人的离世而悲痛,又为他的离去,心中泛起一丝慰藉。 欧阳志终于放声痛哭,行至大广济寺附近,他停下脚步,哽咽地擦拭着泪水。滚烫的泪水融化了脸上的寒霜,他停下脚步,又继续前行。身后,无数人哽咽抽泣,情绪无法自持。 王宝等人,心中如被刀割,欧阳修撰在坚壁清野时未曾动容,面对鞑靼人的威胁时未曾动容,矢石如雨,在他身边穿梭时未曾动容。然而,今日,他们终于看到了他的动容。 只是,他们宁愿看到欧阳修撰始终面无表情,那样,他们心中的痛楚或许会减轻一些。 欧阳志边走边哭,泪水湿透了长袍,抵达城门时,早已有一辆马车在此等候。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缓登上马车,车轮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而城门处的人群依旧如潮水般涌动。 马车驶出数里,车轮在雪地中留下痕迹,欧阳志在车内泪眼朦胧,突然,他泪眼婆娑的面庞上,露出了几分错愕。 “停车。”他突然说道。 车夫和随行的护卫立刻停下马车,欧阳志问道:“刘瑾,他在哪里?” “这……不知道啊,没注意。” “你们没有叫醒他吗?” “忘了……” 雪中的马车和雪中的人群都有些茫然,仿佛差点将那位至关重要的刘公公遗失在这漫天飞雪之中。 刘瑾怀揣着沉重的行囊,步履蹒跚地走出屋门,行囊中装满了些微不足道的琐物,那些珍贵的宝物早已悉数赠予了那个可恶的萧敬。每想至此,刘瑾的心便如同被锋利的锉刀反复打磨,痛楚不已。尽管这些微末之物对他来说价值无几,却成了他曾在锦州留下的唯一痕迹,他怎能轻易舍弃?于是,这些不起眼的物品,便成了他心头的牵挂,不得不打包带回。 他黯然神伤地走出屋舍,环顾四周,不禁疑惑:这街道上怎会如此寂静?他左顾右盼,却只见一片死寂。 突然,他感到一阵心慌意乱,仿佛置身于空无一人的荒漠。他扛起沉甸甸的包裹,在廊下徘徊,大声呼喊:“有人吗?有人吗……” 一阵寒风拂过他的后背,他慌不择路地冲出中门,却发现这街市上空无一人,连鬼影都不见一个。 刘瑾咬牙切齿,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手中的包裹不由自主地松了手,里面的衣物、铁盆、瓷碟、半截蜡烛纷纷滚落,散落一地。 第293章 神秘果实降临 寒风凛冽,京城的雪花纷飞,似乎在诉说着冬日的寂静与萧瑟。然而,在这白雪皑皑的京畿之地,一场突如其来的雪灾竟将数百间房屋压垮,让顺天府的官员们愁眉不展,弘治皇帝更是为此忧心忡忡。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一则来自西山的消息,如同春风拂面,让林蒙瞬间热血沸腾,兴奋得仿佛打了鸡血。 他匆匆忙忙地赶到西山,来到了一处暖洋洋的温室之中。只见张信和朱厚照正站在田垄旁,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朱厚照一见林蒙,眼眸中立刻闪烁出兴奋的光芒,他玩笑道:“老林,你这人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该出来透透气,活动活动筋骨了。” 林蒙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嘲道:“脑壳疼,脑壳疼。” 但此刻,林蒙的心中却充满了期待,他迫不及待地转向张信:“怎么样?” 张信骄傲地回答:“十几亩的土豆地,如今已经硕果累累,特地请千户大人来验收成果。” 林蒙激动得几乎要热泪盈眶。 这三个大男人,此刻心中都有着说不尽的感慨。这片土豆地,凝聚了张信的全部心血。从最初的播种、观察习性,到收获果实,张信不仅精心挑选了最优质的品种,还通过精心调控土壤肥力、温度和光照,确保了土豆的优良品质。 这片暖棚,仿佛是四季如春的伊甸园,让土豆在这里不受季节限制地生长。张信更是对首批土豆种子的发芽过程进行了严格筛选,每一个苗头都是他的精挑细选。 为了探究土豆的亩产量极限,张信还特意密植了数亩土豆,投入了他所有的热情和精力。在这三个月里,他甚至无暇顾及远道而来的妻子——周王的女儿,她从开封娘家归来,而他在这段时间里,与她交谈的次数屈指可数。 张信的手上早已磨出了老茧,身形也因为长时间弯腰劳作而略显佝偻。林蒙依稀记得,张信曾经是风度翩翩的青年,如今却更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农,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手臂上的死皮层层叠叠,令人触目惊心。 朱厚照虽然也黑了不少,但身形却愈发精瘦,下巴上长出了浓密的短须。他在土豆田里也出了不少力,尽管王先生还要在翰林院当值,但他总是跟着张信,无论是挑粪还是垦土,都毫不马虎。 这个小朱秀才,在西山的口碑极好,人们都夸他为人忠厚,虽然偶尔爱吹牛,但做起事来却实打实。此刻,林蒙带着满满的惊喜说道:“是密植的吗?” 在这片生机勃勃的田地里,张信的脸上泛起了层层红晕,仿佛他的喜悦都能透过皮肤,感染到周围的空气:“昨日一番辛勤刨挖,竟意外发现了几颗土豆,那个头,大得惊人,产量肯定不容小觑!” 话音刚落,张信的兴奋之情便如同夏日里的熊熊烈火,熊熊燃烧。 林蒙见状,忍不住蹲下身来,随手一刨,竟是一串串硕大的土豆,如同葡萄般挂满枝头,比上回培植的土豆大了不止一倍。 林蒙感动之余,不禁感慨:“真是来之不易,这几个月的辛勤耕耘,终于没有白费。” 张信听着林蒙的赞美,心中暗自窃喜,那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珍珠,悄悄滑落。 一旁的朱厚照见状,忍不住嗤之以鼻:“天天窝在家里装病,哪来的辛苦?” 张信闻言,立刻正色道:“殿下,这可不能这么说……” 张信深知朱厚照的身份,他是英国公之子,两人虽曾相识,但朱厚照却总是对他不屑一顾。而张信,这个“大孩子”,也一直对朱厚照的顽劣行为嗤之以鼻。然而,如今,他们却找到了共同兴趣。 “殿下,辛苦之处,在于心劳,而非体累,他可比我们更辛苦。” 林蒙听到这番话,心中倍感欣慰,是啊,这世上,还是有人能理解自己的辛苦,并非全是像朱厚照这样的肤浅之辈。 林蒙笑着提议:“过几日,咱们选个吉日,开挖土豆,挖出来的土豆就入宫报喜。对了,再去其他田里挖一些土豆,咱们试试做些土豆吃食,尝尝味道如何。” 土豆种出来了,当然要好吃才行!不然,种再多也是白搭。 于是,林蒙决定先品尝土豆口感,验证一番。 朱厚照眼睛发光,兴奋地问道:“这土豆,能做成蒸饼吗?” “不可以。”林蒙严肃地回答。 “那能做成土豆粥,像红薯粥那样吗?” “别胡闹,让我想想烹饪的方法。” 林蒙坦诚地表示,自己对烹饪并不在行,毕竟前世他更多的时间都在研究如何泡好一碗酸菜牛肉林便面。但这不妨碍他学习,毕竟“本少爷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走路”。 林蒙盯着朱厚照,突然提议:“殿下,你走两步给我看看。” “啥?”朱厚照一头雾水。 朱厚照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林蒙走了两步。他心中疑惑,这走两步,难道还能有什么深意? 于是,朱厚照兴高采烈地跟着林蒙,而张信则去了另一个暖棚里忙碌起来。 在巍峨的西山之巅,隐藏着一座热闹非凡的食堂,它是专为千户所的勇士们预备的。这些英勇的校尉与力士,无论他们的来路如何,一旦踏入这里,便踏入了辛勤的战场。他们日复一日地在田间地头记录着数据的足迹,照料着青翠的蔬果,偶尔还得匆匆赶往龙泉观,与泥泞为伴,与汗水共舞。正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林蒙匠心独运,打造了这间食堂,大锅饭的温馨时光,成了他们最珍贵的回忆,而林蒙对待食物的慷慨,更是让人倍感温馨。 今日,林蒙将食堂的炊事团队召集一堂。 总旗官杨让,这位名噪一时的食界泰斗,家世显赫,安南之战中赫赫战功,世代传承的千户官职。不知他如何巧妙周旋,竟获得了英国公的青睐,得以跻身千户所。然而,这位将军虽是食中高手,体态却颇为丰腴,一到田间便气喘吁吁,连张信都看不下去了。于是,林蒙将他安排在食堂,负责监督,却也乐得他这位美食家为众伙夫提点真知。 杨让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眼睛弯成一条幸福的缝隙,却不见一丝俗气。 林蒙对他简短地布置了任务,随后张信亲自搬来一箩筐饱满的土豆,数十名伙夫便忙碌起来。有人开始热锅加油,将削成细条的土豆投入热油之中,油炸声此起彼伏。另一边,则是将土豆泡制,准备制作成香浓的土豆泥,以及金黄酥脆的土豆煎饼。 土豆在这片土地上,是主食的象征,不仅能够填饱肚子,其丰富的营养与小麦、稻米相媲美。它与红薯不同,红薯虽可作辅食,或是在饥荒年月替代主食,但对于人体而言,土豆却是小麦、稻米的完美替代品。 土豆的烹饪方法千变万化,要想让人接受,便需一番巧思。对于习惯了面食和米饭的人们来说,若要改变主食,实在是一大挑战。 林蒙心中已构思出数种美味佳肴:单纯的土豆泥、香浓的土豆炖牛肉、酥脆的土豆饼、软糯的土豆面包、酸辣开胃的土豆丝……一想到那酸辣土豆丝,林蒙的喉结不禁微微滚动,腹中饥火腾腾。 酸,自是易得,这时代的醋香醇浓厚,然而辣,却是个难题。虽无辣椒,却也有替代品,如茱萸、胡椒、姜、芥末、葱、大蒜等,都能营造出微辣的口感。就算辣椒真的降临,这个时代的人们恐怕也难以轻易接受,于是林蒙决定大胆尝试,将心思付诸笔端,开始撰写食谱。 纵然自己未曾亲自下厨,但林蒙相信,只要心中有了大致的流程,便能化繁为简。于是,他挥毫泼墨,将一个个食谱跃然纸上,心中却未尝没有几分忐忑。毕竟,一切尚未成真,但他已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证自己的创意如何化为一道道佳肴。 在平凡之中见真章,杨让虽不擅长重型劳作,却将一丝不苟的精神融入到了每一项任务中。他一声令下,犹如指挥千军万马,那些在炉火旁忙碌的数十名伙夫,在千户大人的面前,谁敢有丝毫懈怠? 朱厚照好奇得像只小猫,时不时地探出头来,疑惑地问:“这能入口吗?味道如何?有没有毒?啥时候能端上桌?我……饿得慌……” 林蒙被他的追问弄得有些头疼,这个家伙总是这么烦人。 强行压抑住内心的烦躁,林蒙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七八份精心调配的食谱递给杨让。然后,她也跟着朱厚照的样子,好奇地在各个大灶间来回穿梭。 而张信,却像被电流击中一般,身体微微颤抖。 他只负责种植,却对这陌生的植物能否食用一无所知。若它不能成为餐桌上的佳肴,哪怕他能种出再多的土豆,又有何意义? 这种未知的焦虑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他的心,让他焦灼地等待着,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第294章 薯香四溢,美味初尝 在这热闹非凡的宴席上,朱厚照的目光被一道金黄的诱惑牢牢锁定——炸薯条!那刚刚炖至七分熟、捞出冷却的土豆条,在清水中轻轻一涮,便迎来了它们华丽蜕变的时刻。火热的油锅翻滚,将土豆条投入其中,瞬间,空气中弥漫起诱人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伙夫手法娴熟,不一会儿,一串串金黄酥脆的薯条便被捞出。朱厚照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根,还不待它冷却,便“嘶嘶”吹着气,似是在与美食玩着一场温柔的邂逅。终于,他咬下一截,脸上瞬间绽放出满足的笑容。 “香!脆!简直是人间美味!”朱厚照忍不住兴奋地大喊,手中的薯条几乎是在空中挥舞,仿佛在向周围的人宣告他的发现。 林蒙小心翼翼地品尝了一口,与后世的油炸土豆条相比,少了几分奶香,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口感已是难得。 紧接着,一盆泥状的食物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是传说中的西林土豆泥,上面点缀着两片碧绿的大葱,林蒙巧妙地将山东的烹饪特色融入其中,为这外来美食增添一抹家乡的味道。 朱厚照看着这异样的土豆泥,疑惑地问:“这……这是啥?” “这是土豆饭!”林蒙自豪地宣布,这个名字的诞生,是对这能够滋养身心的食物的最高赞誉。 朱厚照轻轻嗅了嗅,然后试探性地尝了一口,却是一言不发。 张信站在一旁,紧张地观察着朱厚照的反应。 朱厚照皱着眉头,直言不讳:“不好吃,味道怪怪的。” 林蒙微笑着解释:“我明白你的感受,口感确实可以进一步优化。只要稍加调整,加入一些新的元素,味道就能变得更加可口。至少,它能够让你饱腹。” 朱厚照摇了摇头:“可是,真的不好吃。” 这个执着的小伙子,似乎对美食有着极高的标准。 林蒙深吸一口气,决定使出杀手锏。他悄悄对总旗杨让耳语了几句,杨让立刻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脸的汗水和一个沉重的食盒气喘吁吁地跑回。 “这是从附近的村子求来的,不容易啊……”杨让一边喘息,一边说着。 林蒙扫了他一眼,接过食盒,命令人端来碗,然后将食盒中的珍馐全部倒入碗中。 “看这是什么?”林蒙笑着问朱厚照。 朱厚照的目光瞬间被碗中之物吸引,那竟是一碗看起来色泽暗淡、质地粗糙的黄米粥。 “这……是粥?”朱厚照疑惑地问道,眼中透露出对未知的期待。 在浓重的尘雾中,林蒙几乎是翻了个夸张的白眼,诙谐地吐槽道:“这?当然能吃!在大明的广袤土地上,八成子民就靠这玩意儿果腹呢,殿下您肯定心想,这百姓喝的粥,不至于这般清汤寡水吧?可您在西山耽搁太久,误以为世间皆如西山那般荒凉。在这京畿之地的江南,我们的米白粥清,蒸饼香腻,哪像您想的那么简单!殿下,您真以为这天下百姓的饭食,都跟西山的一样粗糙吗?” “殿下,您可知道,为何西山百姓见到您都恭恭敬敬,感恩戴德?那是因为,在茫茫人海中,西山百姓才有机会尝到一口白米粥。而这……这粥,是从数里之外的庄子讨来的,您尝尝,便能体会到西山与您所见的世界的天壤之别。” 朱厚照低头端详着那碗粥,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这有啥,本宫什么苦没吃过。” 他豪爽地坐下,拿起筷子,这粥无香无味,颜色怪异,泛着淡淡的黄,米粒里甚至藏着未淘的谷皮,细碎得像沙粒,可实际上,还真有沙子! 朱厚照忍不住吐槽:“这些人也太慵懒了,竟连米都不好好淘洗,你看,粥里还有沙子,也不怕硌牙。” 林蒙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殿下,他们不淘米,不是懒,而是淘米后,米粒中的精华也会随水流失,这岂不是太浪费?沙子虽然硌牙,但可以慢慢挑出来,可米粒一旦淘洗,一斤米就少了一半,您说,是米粒重要,还是那些米沫儿重要?” 朱厚照沉默了,低下头,缓缓地开口:“好吧,本宫尝尝。” 他夹起几粒煮得烂糊的米粒,入口无味,没有粥应有的甘甜,反而像是存放多年的陈米,带着一股难闻的馊味! 朱厚照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吐出了口中的粥:“这能吃吗?简直是猪食!” 林蒙这时却笑得如沐春风:“在漫长的岁月里,这样粗糙的食粮,就是天下八成人的半年度粮。殿下您这般嫌弃,若是换作寻常百姓家,您爹娘可要罚您个半死了。” “来,殿下,再尝尝这土豆饭。” 朱厚照嫌弃地将那碗黄米粥推开,心里暗暗发誓,此生再不愿触碰这样的食粮。他擦拭着袖口,仿佛要将那粥的滋味一扫而空,这才低头尝了一口土豆饭,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惊喜地说:“真香。” “好吃吗?”林蒙好奇地问。 朱厚照兴奋地大叫:“太好吃了!香甜可口,简直是人间美味!” “殿下,您可尝尝这新制的土豆泥?” “嗯!味道真绝!” “大声些,让旁人也分享一下这份喜悦!” “简直太美味了!” 如此一来,美味尽在掌握。 林蒙笑着提议:“殿下,请开始用餐吧。” 朱厚照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此刻的土豆泥,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山珍海味,每一口都让他陶醉不已。不一会儿,半斤土豆泥下肚,朱厚照忍不住打了个满足的嗝:“真是太好吃了,饱得我都不想动了。” 林蒙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深知这土豆在这个时代有着怎样的意义。 在那个久远的年代,即便土豆再美味,也难以取代白米成为主食,关键在于,那时的米和现在的米,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在后世,这样的米只配用来喂猪。 然而,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而言,他们只求三餐温饱,土豆能让他们吃饱,这就足够了。 林蒙坚信,以我国吃货们与时俱进、推陈出新的烹饪天赋,一旦土豆推广开来,世界上的土豆吃法将多达百种。 朱厚照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感慨道:“真是好吃,这味道,比那黄米粥强多了。” 林蒙得意地笑了,心里美滋滋的:“殿下,您吃饱了就好。” 就在这时,酸辣土豆丝和土豆炖牛肉端上了桌,杨让带着满满的诚意将这两道佳肴献上。 酸辣土豆丝中,茱萸的香气与辣椒的辣味相得益彰;而土豆炖牛肉更是难得,在这个时代,牛可不是轻易能宰杀的,只有老死或病死的牛才能用来烹饪,价格自然不菲。 林蒙一看到这两道菜,眼眶湿润了,这是家乡的味道啊,终于在这个时刻得以品尝。 “来,盛一碗白米饭。” 吃这两道菜,自然要搭配上香喷喷的白米饭,才能将美味发挥到极致。 林蒙坐下,看着眼前这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已是垂涎欲滴。 朱厚照却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林蒙:“……” 林蒙低头大快朵颐,不忘招呼朱厚照:“殿下,也来尝尝这美味吧,味道真的很好。” “……”朱厚照摸着自己的肚皮,一时语塞。 “殿下不吃,那我就只好自个儿享用了,我饿极了,请多多见谅。” 酸辣土豆丝滑入口中,那微微的酸味和辣味,刺激着林蒙的味蕾,大中华美食的博大精深,真是让人陶醉,就算做鬼也值得。 朱厚照吹着口哨,离开了:“走了啊。” “殿下慢走。” 朱厚照心中不甘,转身回来:“把那土豆条儿装好,我带回家慢慢享用。” 他说的是薯条。 林蒙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对殿下说道:“殿下,这趟回去的薯条若是再不经历一番‘涅盘重生’,那可就辜负了它们的‘炸’世奇遇了。再炸一炸,它们才能化作香脆美味,满口生津,保管让您回味无穷!” 杨让和众人迅速行动,取来荷叶,将金黄酥脆的薯条卷成一个个小卷,绑得严严实实。朱厚照提着这充满诱惑的美食,却又忍不住恋恋不舍地望了望桌上的酸辣土豆丝和香浓土豆烧牛肉,终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馋人的嗝。这一次,美食的诱惑似乎真的让他迈不开腿,无奈地离开了。 张信心怀忐忑,不好意思与林蒙同席而食,因为他深知自己身上的土腥味儿,实在与宴会上的雅致格格不入。然而,看到林蒙吃得津津有味,朱厚照对土豆泥的钟爱更是让他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了。他不禁暗自庆幸,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他心中涌起一股奇思妙想,那密密麻麻种植的土豆,亩产究竟会有多少呢?这份期待,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带着勃勃生机,在他心中悄然生长。 第295章 桃林深处藏佳肴,孝心盎然赠母亲 林蒙本就对土豆泥情有独钟,可看着眼前这堆“白色云朵”,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腻味。 于是,他吩咐下人将朱厚照的土豆泥打包带走,自己则大快朵颐地享用着酸辣土豆丝和香气扑鼻的土豆烧牛肉。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欲望,若此时能有一杯葡萄酒相伴,那定是人间美味! 饭饱酒足,林蒙步出饭堂,却不见朱厚照的踪影,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担忧,这次莫非真的伤了他的心? 然而,林蒙内心强大如斯,实在不至于为此事忧心忡忡…… 夜幕降临,王守仁等一众弟子相约而至,见到恩师林蒙,纷纷行礼致敬。 林蒙只是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王守仁眼见时机成熟,便道:“恩师,夜课即将开始,恩师可否说几句激励我们的话?” 林蒙向来不喜传授他人学问,摇了摇头道:“今日我吃得太多,下次吧。” “……”王守仁等人早已习惯了恩师的古怪,便又恭敬地作揖道:“恩师,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嗯。”林蒙淡淡地点了点头。 这时,唐寅突然问道:“不知欧阳师兄何时归来?” “他应该快了。”林蒙沉思片刻,说道:“说起来,我确实很想念他,毕竟师徒之情,难以割舍。” “是。”众门生齐声点头,纷纷表示期待。 “看看你们的大师兄,年纪轻轻,却已立下赫赫战功……品德……以及……学问……”说到最后一个,林蒙突然卡壳,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苦笑道:“唉,我这老毛病又犯了,立言之事,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徐经忙接口道:“立言。” “不错,立言。当然,他立功、立德,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他为我赢得了荣耀,你们要向他学习。” 众门生纷纷点头,应是。 林蒙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感叹道:“我这脑疾真是害人不浅,居然影响到我的智商。” 林蒙不再与门生闲聊,转身离去。众门生也不敢怠慢,夜课已悄然开始。 今日,刘文善负责教导学童,江臣则教授前来求学的秀才们八股文。 唐寅、王守仁和徐经今日前来旁听。 秀才、举人们几乎每晚都来,江臣、刘文善两位八股文先生则让他们日夜兼程,苦练八股文。 刘健之子刘杰从未缺席一堂课,每日都坚持作一篇八股文。 一日一篇,实属不易,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乐在其中。起初,他的作品犹如信手拈来,甚至前言不搭后语,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八股文逐渐有了模样。 夜课时分,先生们会挑选一些优秀作品进行朗读,并反复讲解,剖析其优点与不足,这也是吸引众人的亮点。 刘杰,那白发苍苍的失意者,或许内心深处并不真想踏入这学堂的门槛,以求那八股文的虚名。他已年过四十,曾无数次与梦想失之交臂,心绪早已如秋风中的落叶,飘摇不定。 然而,作为内阁首辅之子,他背负着家族的荣耀,却也承受着无尽的压力。那沉重的光环,既是他前行的枷锁,也是他心灵的牢笼。他孤独地坐在书斋,翻阅着无趣的书籍,对着自己空虚无为的一生黯然神伤,感叹着在这狭小的天地间,时光的蹉跎。 但如今,他来到了这个充满书香的世界,与一群志同道合的读书人共度时光。无人知晓他的身份,他可以放下沉重的伪装,耕田于野,品茗于酒肆,在这学堂中学习,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今日,江臣先生点名,选中了刘杰。他的八股文在众人面前被朗读,平庸至极,让人听得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那不经意的轻笑,虽无恶意,却也如一记重锤,敲响了他文章的平庸。 江臣先生微笑着环顾四周,问:“这篇文章有何可取之处,有何不足之处?” 众人面面相觑,不好意思直言,毕竟刘杰在学堂中人缘颇佳。于是,他们绞尽脑汁,试图找到文章的亮点:“刘生员的文章,平稳大气。” “嗯,平稳大气……”江臣先生点头,似乎颇为赞同。 “刘生员……” “……” “那么,不足之处呢?”江臣先生依旧带着笑意追问。 众人默然,一致选择了沉默。 “你们应该直言不讳,遮掩不足并不能让刘生员有所进步。既然你们都不愿说,那我来点破。这篇文章最大的瑕疵在于破题,缺乏新意,还有几处用典不当。用典错误尚可原谅,但破题却是八股文的关键所在……” 江臣先生作为翰林,自是见多识广,他开始详细地讲解如何巧妙地破题。 刘杰先是羞愧难当,但渐渐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津津有味地倾听起来。 夜幕降临,西山上的学堂依旧灯火通明,即便外面大雪纷飞,也无人去理会。 ………… 朱厚照今日并未留在学堂夜课,他兴冲冲地直奔坤宁宫。在宫门外,他小心翼翼地询问一个宦官:“父皇现在在暖阁吗?” 宦官回答道:“回殿下,是的,陛下至今仍在暖阁召见群臣。” “噢。”朱厚照松了一口气,随即精神百倍,挺胸直腰地走进了坤宁宫。 坤宁宫的宦官连忙进去通报,不久,朱厚照便拜见了母后张皇后。 此时,张皇后和太康公主朱秀荣分别坐在榻上,见到朱厚照到来,张皇后露出了一抹温柔的微笑,而太康公主则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回想起不久前,朱厚照不知从何方捉来一只狡黠的田鼠,那小东西竟让她夜不能寐,朱秀荣见状,脸色顿时阴云密布,故意将那俏丽的面庞转向一旁,仿佛视而不见。 朱厚照却一脸无害,开口道:“参见母后,愿母后安康。” 张皇后的笑容如春花绽放,却带着一丝戏谑的责备:“瞧你,一身泥泞,不知又溜到了哪里?这大晚上的,你来宫里做什么?” 朱厚照并未正面回应,目光却情不自禁地飘向了朱秀荣,带着几分调皮地唤道:“妹妹……妹妹……” 朱秀荣轻轻扭头,假装专注地拿起针线,继续她的女红。 朱厚照讨了个没趣,只好转而嬉皮笑脸地对张皇后说:“母后,这些日子我可是潜心钻研治国之道呢。” “治国之道?”张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语气中带着戏谑:“是谁教你这些的?说来听听。” 朱厚照神采奕奕地答道:“治国之道,无他,唯‘食’而已。” 张皇后一愣,差点笑出声来:“若是吃便是治国,那这治国岂不是太简单了?你可别在你父皇面前说这等话,他若是知晓,非得将你责打一番。你也不看看,你父皇日理万机,治国如履薄冰,这治国之道,岂是儿戏?” 朱秀荣强忍着笑意,继续她的针线活,看似不动声色,实则内心早已笑翻。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一副认真模样:“母后,您有所不知,民以食为天,吃,岂不是比天还重要?百姓们吃得饱暖,便能安居乐业,这便是天下大治。若是百姓饿着肚子,那便是天下的危机。父皇日夜操劳,不就是为了解决这吃饭问题吗?可惜他力不从心,无法让百姓丰衣足食,这才显得疲惫不堪,唉,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朱厚照在西山之时,与文人墨客交往甚密,又跟随王守仁学习,这些之乎者也,他可谓是信手拈来。 张皇后皱了皱眉,脸上表情复杂:“……” 朱厚照立刻转换话题:“母后,这只是个玩笑,不过儿臣确实有一句话说得对,民以食为天。这不,儿臣特意为母后和妹妹带来了美味佳肴,这味道,保证让你回味无穷。稍等片刻,御膳房已经重新炸过了。” 张皇后随即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你还有这份心,真是难能可贵。” 片刻后,宦官们端着两盘金黄酥脆的薯条出现在了面前。 这是朱厚照从林蒙那里打包带回来的,他本意是想让母后和妹妹尝尝鲜。 朱厚照一屁股坐在榻上,故意挨近朱秀荣,可朱秀荣依旧对他视而不见,娇躯轻轻一挪,避得远远的。 朱厚照拿起一根薯条,笑眯眯地想要送进朱秀荣的小嘴:“妹妹,先尝尝这个。” 朱秀荣偏过头,轻嗤一声:“不吃,看着就油腻。” 朱厚照的脸上顿时挂不住了,怒火中烧,几乎要咬紧牙关爆发,可转念间,他又泄了气,依旧保持着那副嬉皮笑脸:“哈哈,好,既然你不想尝尝,那这可是我亲手耕种的宝贝,你不领情,母后和我可得好好享用一番了!” 这朱厚照与朱秀荣之间的这场戏码,早已成为了家常便饭,张皇后早已习以为常,懒得再去深究,心里不禁暗想:这朱厚照,前些日子又搞出了什么幺蛾子? 张皇后不经意间瞥向了那薯条,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好奇。 其实,她对那些所谓的美食并不感兴趣,皇家饮食,什么没尝过?这又有什么稀奇的? 然而,听闻这是朱厚照亲自栽种,她的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好奇,不由得问道:“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老林给它取名叫土豆。”朱厚照老老实实回答道:“但我觉得这个名字太土气了,不如叫它‘大将军果’。” 听闻“林蒙”二字,朱秀荣的眉心微微一跳,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想要抬眼,却又迅速垂下,掩饰住内心的波澜。 第296章 龙颜熠熠,喜气洋洋 在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宫殿深处,张皇后的脸上,洋溢着春日暖阳般的微笑。她的目光穿透了那尘封的尘埃,落在朱厚照的身上,只见他竟然成了个小泥猴,泥土的清香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想笑。 张皇后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朱秀荣,手中轻巧地捏起一根金黄酥脆的薯条,隔着精致的手帕,轻轻送入自己的唇齿之间。 她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那味道,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妙。宫中的佳肴虽是珍馐,却总少了点什么。而宫里的糕点,虽精致甜美,却总少了那份微妙的咸香和那抹神秘的辣意。 张皇后的柳眉轻扬,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这味道,真是妙不可言。” 就在这时,朱秀荣突然开口:“我也想尝尝。” 朱厚照对于妹妹的转变感到意外,不禁戏谑道:“你不是嫌弃这东西油腻吗?怎么现在改口了?” 朱秀荣解释道:“母后,昨日哥哥在田里……” 朱厚照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转为满脸期待:“妹妹,快来尝尝,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我是你哥哥,一家人,有好东西当然要分享,我心里一直想着你呢。”说罢,他亲手将一根薯条送入朱秀荣的口中。 朱秀荣只咬了一小口,立刻觉得口中弥漫着一种奇妙的味道,那味道如电流般在舌尖跳跃,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好吃。” “我就说嘛!”朱厚照兴奋地一拍大腿,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张皇后笑着制止他:“好了,别闹了,你父皇马上就到,看你还能笑多久。” 朱厚照的笑容依旧灿烂,却带着一丝狡黠:“母后,儿臣就是高兴,这土豆是儿臣亲手种植的,肥料也是我自己施的,您觉得好吃,我过些日子就搬几十箩筐来,这东西种植简单,收成又丰厚。” 张皇后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轻轻点头。 夜幕渐渐降临,朱厚照时刻警惕着弘治皇帝的到来,不敢久留,他从榻上起身,对张皇后说:“母后,儿臣先走了,妹妹,我走了哦,不用送。” 话音刚落,他就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宫殿的转角。 张皇后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禁轻声叹息:“这孩子,真是让人又气又爱,到底像谁呢?秀荣,你总是这么乖巧。” 朱秀荣轻声应道:“母后,这土豆确实挺不错的。” “你之前不是还说怕油腻吗?”张皇后嘴角含笑,眼中却藏着几分疑惑。 朱秀荣又取了一根薯条,轻轻咬了一口,接着说:“母后,儿臣觉得,以皇兄的性子,这土豆肯定不是他种的,他这是在自作主张。” 张皇后抿了抿嘴,笑着回应:“这倒有可能。” “那究竟是谁种的?”朱秀荣眨了眨眼,然后又调皮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迷人的阴影。 在金碧辉煌的坤宁宫内,张皇后眼波流转,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许,该是那位热衷于小玩意儿的林蒙出手了。” 朱秀荣闻言,默默垂下了眼帘,不再言语。 张皇后品了品手中的薯条,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却又忍住了食欲,心中暗忖:“陛下不知何时会微服私访至此,还是不宜贪食。” 她将帕子递给侍立的宦官,眼角余光轻扫过朱秀荣,似有深意。 “秀荣啊,你如今已是大姑娘了,年初时已行笄礼。女儿大了,终需出嫁。母后思量,该是你父皇为你张罗驸马的时候了。” 朱秀荣一愣,脸颊泛起淡淡红晕,带着一丝娇嗔与坚决:“女儿愿终身侍奉母后,不离不弃。” 张皇后语气淡淡,却透着不容置疑:“我看,林家的那位青年才俊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觉得呢?” 朱秀荣脸颊更红,低头不语,只轻声应道:“一切听母后安排。只是,女儿还想在父皇母后身边多留些时日。” 张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哦,这事儿咱们再好好商量。你父皇也舍不得你这么快离开,毕竟,他只有我们这一双儿女。” 朱秀荣心中一动,面上却仍是那副温顺的模样。 张皇后微微一笑,心中却是纷扰不堪,这个女儿,似乎继承了谁的性情?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宫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通报:“陛下驾到!” 张皇后瞬间收束心神,起身迎接。弘治皇帝一身龙袍,面带疲惫,北风呼啸,他身披一件狐皮披风,随风舞动,显得格外英姿飒爽。 弘治皇帝踏着寒意步入暖阁,张皇后立刻命人添炭取暖,亲自为皇帝解下披风,关切地说道:“皇上,夜深露重,还是回暖阁歇息吧。天这么冷,何必来坤宁宫受罪?” 弘治皇帝脸色一沉:“太子可曾来过?” 张皇后一惊:“皇上怎么……” 弘治皇帝几乎要怒不可遏:“朕在銮驾上,眼见一人影鬼鬼祟祟地绕道而行,那等无礼之徒,除了他,还有谁敢如此放肆?宫中若有宫娥宦官敢如此大胆,早该被杖责了,幸好他跑得快!” 张皇后连忙为朱厚照开脱:“或许……是因为太子未曾察觉到圣驾的光临吧。” “……”这个解释,简直是对皇帝智慧的极大讽刺。 弘治皇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慈祥地看了朱秀荣一眼:“秀荣真是越长越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了,端庄得体,远胜那顽劣逆子。” 朱秀荣轻声应诺,心中却似有千千结。 皇权之内,一场意外的美味邂逅正在上演。弘治皇帝轻轻褪去披风,沉醉于寝殿的暖意之中,目光所及,案上薯条闪着诱人的光泽,他不禁好奇地问道:“此乃何物?” 张皇后巧笑倩兮,回答道:“这是太子特意为陛下献上的薯条。” 然而,在这温馨的瞬间,朱秀荣与张皇后如同心灵感应般,异口同声:“这是林蒙种出的土豆。” 弘治皇帝顿时陷入了两难,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张皇后微笑着,向朱秀荣投去一个眼色,朱秀荣立刻低头,大气不敢出。 张皇后坚定地解释道:“确实是林蒙种出的土豆。” “土豆?”弘治皇帝笑意盈盈:“太子亲自送来的?这逆子倒也有心。” 宦官早已备好银筷,恭恭敬敬地送到弘治皇帝面前。他夹起一条薯条,轻轻入口,回味无穷。他转向朱秀荣:“你尝过了吗?过来,这叫薯条?是红薯制成的?红薯可是宝物啊,浑身都是精华。” 一提到红薯,弘治皇帝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他恨不得让红薯立刻传遍天下。 朱秀荣轻盈地走近,弘治皇帝递给她一根薯条,她品尝后赞叹道:“美味可口,陛下日理万机,得多吃些。还有……这并非红薯制成,而是土豆。” “土豆……”弘治皇帝这才开始关注这个陌生的名词,若有所思地道:“朕未曾听闻。你们听说过吗?”他环顾四周,宦官和宫娥们纷纷摇头。 弘治皇帝恍然大悟:“土豆……土中长出的豆子?林蒙这家伙又捣鼓出了新玩意?哈哈……太子说了什么吗?” 张皇后摇头道:“没有。” 弘治皇帝开始沉思:“叫萧敬来。” 他对土豆的口感和背后的故事都显得异常慎重。 土豆的美味,加上林蒙的创新,虽然可能不及红薯产量高,但红薯的出现,已经为弘治皇帝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过去,他费尽心机劝说农民,耗费了十几年心血,但红薯的出现,似乎为他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思路。 朱秀荣趁此机会,亲自为弘治皇帝斟上一杯茶。弘治皇帝口干舌燥,不禁感慨:“还是秀荣体贴入微,真是好孩子。没有秀荣,朕差点被气死。” 张皇后微笑道:“其实太子也和秀荣一样,疼惜陛下。” 弘治皇帝笑着回答:“只要他不添乱就好,好在被朕‘发配’到西山,倒是安分了一些。只是他身上有些坏习惯,总是改不掉。作为储君,他应该更加端庄。林才为何如此生气?他明明没有太子应有的样子,朕为何会让他如此害怕?秀荣,你觉得父皇可亲吗?” 朱秀荣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轻声细语地说:“父皇,您总是那么和蔼可亲。” 弘治皇帝听了,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顿时眉开眼笑,感慨道:“说秀荣你懂事,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啊。” 话音刚落,萧敬气喘吁吁地跑来,他心中忐忑不安,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往常陛下若是去了坤宁宫,便不再需要他伺候。 他一路小跑至寝殿,连忙跪倒在地:“陛下,有何圣旨?” 看着萧敬浑身湿透,气喘吁吁的模样,弘治皇帝不由道:“起来吧,到炭盆边来,暖暖身子再说话。” 萧敬依言起身,靠在炭盆边,瞬间感觉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朕问你,那土豆究竟是什么东西?” “……”炭盆中跳跃的火焰,不仅温暖了萧敬的身体,也温暖了他的心。然而,一听陛下的问题,萧敬顿时傻眼了…… 土豆?这是个啥玩意儿? 第297章 神秘赐询 在弘治皇帝的暖阁中,萧敬的面容紧绷,额间隐约可见细密的汗珠,宛如秋日薄雾,在静谧的宫室中轻轻飘散。 他,是弘治皇帝身边的老臣,见证过皇帝的青涩岁月,深知皇上的喜怒哀乐,更懂得如何揣摩圣意。 弘治皇帝对张皇后宠爱备至,后宫之中,独此一人,宠爱之深,令人羡慕。 然而,即便是暖阁之中,皇帝也鲜少提及朝政,更别提在坤宁宫,面对妻子和爱女,他总是小心翼翼,避谈朝事。 但今儿个,皇帝竟特意将他召至坤宁宫,急切地询问起那神秘的“土豆”,这理由,只怕只有一个——土豆,竟成了重中之重。 可这土豆,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它,是能食用的作物吗? 东厂这几日,可谓是风声鹤唳,自锦州事发后,便全力以赴,追踪鞑靼人的踪迹,严密监视关外动态。 毕竟,在锦州那儿的挫败,已经让东厂上下铭记在心,誓要将这“坑”填平,此次必探个水落石出。 然而,这土豆又从何而来? 萧敬心中困惑,不知如何作答。他不敢妄加揣测,生怕触怒天威,只得选择沉默。 “你不识得?”弘治皇帝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萧敬沉默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嘶哑着嗓子,恭敬地答道:“奴婢……万死!” 这些日子,他过得如履薄冰,皇帝的提问越来越犀利,每一个问题都如同一把利剑,直指东厂。即便东厂无孔不入,探查之事也非易事,何况,即便倾尽全力,也未必能有所收获。 弘治皇帝轻叹一声,挥手道:“去探一探,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萧敬如释重负,却又不禁忧心忡忡,心中疑惑:这土豆究竟与辽东、鞑靼人有何关联?他犹豫再三,还是厚着脸皮问道:“还请陛下明示,这土豆是辽东之物,还是鞑靼人的特产……” 弘治皇帝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萧敬的窘态,既不欲苛责,又对东厂的失策感到失望,只得道:“太子,林蒙。” 又是林蒙? 萧敬心中暗叫苦,为何每次都是这个“坑”? 他强挤出一丝笑容,勉强答道:“奴婢明白了,奴婢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说完,他擦去额上的汗珠,心中暗道:这“天坑”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萧敬退去之后,朱秀荣还恋恋不舍地想要薯条,张皇后却语重心长地劝道:“秀荣,女孩子家家的,夜里不可贪嘴,早些休息,你的身子要紧。” “儿臣……告退。”朱秀荣望着父皇和母后,端庄地行了一礼,优雅地转身离去。 弘治皇帝看着女儿的背影,不禁笑了:“她是孩子嘛,偶尔贪嘴也是人之常情,你对她太过严苛了。” 张皇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却装作若无其事。 弘治皇帝轻咳一声,宫室中再次陷入一片宁静。 张皇后轻拂开缭绕心头的迷雾,眼角眉梢却不禁泛起了一抹柔和的波光,弘治皇帝见状,不禁关切地问道:“爱妃,可是心事重重?” 张皇后浅笑盈盈,仿佛春风拂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轻声道:“陛下过虑了,臣妾心中一片澄明,并无挂碍。” 弘治皇帝轻轻点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释然。 ……………… 欧阳志如归燕归巢,终于踏回了京城的土地。 这位风华正茂的翰林修撰一踏入都城,便立刻受到了弘治皇帝的亲自接见。弘治皇帝在暖阁中,如老友般耐心地等待着这位历经风雨归来的英雄,对欧阳志的归来,他充满了期待。 欧阳志面容略显疲惫,长途跋涉归来,连洗漱都顾不上,便先到礼部履行了职责,随后,礼部便将他引到了皇宫。 欧阳志步履沉稳,不紧不慢地踏入暖阁,行了一礼,举止间透着一股从容不迫。 弘治皇帝细细端详着欧阳志,只见他依旧保持着那份沉稳,即便是立下赫赫战功,也未见丝毫得意之色,这样的品质,真是难得的君子之风。 弘治皇帝心中感慨万分,脸上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说道:“欧阳爱卿,免礼,平身,赐坐。” 翰林修撰,虽是六品之尊,但在皇帝面前,也不过是尘埃一粒,能直接赐坐,足见其尊宠无匹。 欧阳志从容起身,欠身一礼,安然落座。 然而,他的面容依旧保持着那份沉静,仿佛一汪深潭,波澜不惊。 弘治皇帝心中暗自欣慰,这定力,真是难得。 弘治皇帝依旧带着微笑,说道:“爱卿此番辽东之行,保全十万生灵,捷报频传,朕与朝臣无不为之振奋。胡贼被诛七千,锦州之役,朕已了如指掌,此乃卿之大功。” 欧阳志沉默片刻,态度谦逊地说道:“臣不敢妄自尊大。” 好一个沉静如水…… 若换作是那位林蒙,恐怕早已洋洋得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这位恩师,竟然培育出了如此品行的弟子,真是奇哉怪也。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心中暗自庆幸,有这样的大臣,正是朕之幸事。 “爱卿不必过谦。”他微微顿了顿,眼神中带着几分考究,“卿对辽东之事,有何高见?” 他似乎在等待着欧阳志的独到见解。 欧阳志并未急于回应,而弘治皇帝也并不催促,他喜欢这种深思熟虑的言谈,不,何止是喜欢,简直是痴迷。 那些说话不过大脑,随心所欲的人,在他看来,简直不堪一击。 大臣的每句话,都关系到朝野视听,关系到黎民百姓的福祉,怎能随意? 接着,欧阳志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臣此番辽东之行,唯一感触,便是那里的军民百姓,生活太过艰辛。” 说至此,欧阳志的眼中竟然泛起了泪光。 “……” 弘治皇帝心中一紧,目光紧紧地锁定了这位平日里少有流露情感的欧阳志,只见他难得地露出了几分动容。 在这场宏伟的朝堂盛宴上,欧阳志的登场,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划破了沉闷的空气。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召见,而是皇帝陛下对年轻英才的一次特殊考验,他曾倾心聆听无数后起之秀的才智碰撞,但今日,却独独被欧阳志的非凡见解所折服。 在座众人,无一不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们如同百鸟争鸣,纷纷施展浑身解数,试图在皇帝面前展翅高飞。言辞间,既有对国家兴衰的深刻剖析,也有对军政大事的雄心壮志。有的回答掷地有声,有的则显得捉襟见肘,而欧阳志的独到见解,更是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弘治皇帝的心田。 “辽东军民,苦矣!”欧阳志的话语,如同一股清泉,洗涤了皇帝心中的尘埃。他并未沉溺于个人在朝堂上的表演,而是首先关注到了辽东边陲那些饱经风霜的子民。这份赤子之心,这份深沉的情怀,让人为之动容。 深入挖掘,这句话又何尝不是一种深邃的智慧?辽东之所以荒凉,不正是因为军民的苦难吗?他们不仅要与艰难的生活抗争,还要面对鞑靼人的威胁。欧阳志的这一番话,既是对边关将士的致敬,又精准地指出了辽东问题的核心所在。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光,这位年轻人,难道只是翰林院中的普通修撰吗?他的仁爱之心、卓越智慧,简直就是群英荟萃中的佼佼者! “卿家所言,深得朕心。”皇帝的声音中充满了敬意,“卿乃爱民之贤,状元之才,却仍心系百姓,实为难得。可见,卿之学识,已将圣人之道融会贯通。” 欧阳志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君王的宝座之下,心中不免有些紧张。然而,皇帝的欣赏如同春风拂面,让他逐渐平静下来,他谦逊地回答:“臣愧不敢当。” 他的回答简短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雕琢的宝石,掷地有声。弘治皇帝听得如痴如醉,这位年轻人不骄不躁,不急不躁,心中所想,唯有辽东军民,这已不仅仅是才华横溢,更是大臣风范的典范。 皇帝龙颜大悦,立刻下令:“传旨,记下翰林修撰欧阳志,此乃真君子,才智非凡,军政之才,无人可及。敕翰林侍学,入待诏房御前听用。” 一旁的小宦官记录着这一切,心中震撼不已。欧阳志这位修撰,未及坐热板凳,便直接晋升为侍学,从从六品跃升至正五品,这不仅仅是翰林院的荣耀,更是他未来成就的无限可能。更令人惊讶的是,皇帝还赐予他通议大夫的荣衔,虽无实质权力,却是一种无上的殊荣。 在这宫廷深闺之中,最令人心惊胆战的,莫过于那深藏于龙椅之侧的待诏房。这里,翰林学士们不仅手握着御笔,书写着皇帝的圣旨,更时刻守护在圣上身旁,倾听着朝政的脉搏。他们,如同隐藏在朝堂背后的笔尖战士,以皇帝的名义挥洒墨迹,然而,在这繁文缛节背后,他们却是一群预备在风云变幻中独当一面的未来大臣。 翰林院虽位于宫墙之外,但其待诏房却宛如一颗明珠镶嵌在皇城之内。这里,翰林学士们如同守护神般随时待命,皇帝的召唤,国家的大事,都在这一方天地中悄然酝酿。 因而,在这翰林院中,与皇帝最近的,无疑是待诏房的翰林学士们。 而那欧阳志的殊荣,对于清流来说,无疑是一次重量级的飞跃。若再向前一步,怕是便能扶摇直上,成为一朝栋梁,独揽朝纲! 第298章 春暖花开,师恩如海 在弘治帝的眼中,欧阳志宛如一颗璀璨的星辰,因其沉稳内敛、勤勉不懈的风范,让他对这位年轻才俊充满了无尽的期待。 这份期望,源于两人之间不言而喻的默契——欧阳志的成熟稳重,正与他心系天下的帝王之心相映成趣。 他的青春之火,在众人中犹如一朵绽放的奇葩,让人瞩目,让人感叹:这颗新星,必将照耀整个官场。 皇帝赐予他待诏之职,意在让他磨砺文笔,熟谙宫廷之道,而他,也将借此一跃龙门,前程似锦。 欧阳志没有因为皇恩浩荡而喜形于色,反而静默片刻,才深深一揖,答谢圣恩。 弘治帝眉宇间泛起一抹笑意,心中暗想: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孩子,将来必定大放异彩。 欧阳志迈出午门,瞬间感受到了人潮涌动的气息。他如梦初醒,发现自己已如凤凰涅盘,扶摇直上。 眼角湿润,那些年艰辛困苦,如今恍若隔世。若非恩师的提携,自己恐怕仍在寒窗苦读,难以翻身。 午门外,各式各样的请柬如雪花般飘落,有人激动地邀请他:“我家老爷盛情相邀,愿与欧阳修撰共品佳酿,畅谈风月。” “我家老爷乃翰林大学士,今日恰逢闲暇,得知欧阳修撰归京,欲共话桑麻,不知可否赏光?” 欧阳志回到礼部复命,不久便入宫,消息传遍京师。一时间,翰林院新星欧阳志声名鹊起,人们纷纷看好他的未来。 众多老臣纷纷伸出援手,意图提携后辈,趁着欧阳志尚在低位,展示自己的诚意,以期日后互利共赢。 那些人手捧请柬,等着欧阳志一一前往府上拜访。然而,欧阳志却有些愣神,看着这一幕幕如同闹剧般的场景。 沉默片刻后,他正色作揖:“诸位大人,下官实有要事在身,不便打扰。” 有人忍不住插话:“我家老爷乃吏部左侍郎,地位尊崇,众人争相巴结,欧阳修撰岂能错过这次良机?” 此言一出,众人皆噤若寒蝉。吏部左侍郎,那是六部之首的二号人物,尊贵无比,连地林巡抚也要对其毕恭毕敬,更别提其他人了。 在这位尊贵的大人面前,欧阳志唯有肃然起敬。 在这府邸之中,看似平凡的仆从,实则是一位见过大世面的智者。他穿梭于权贵之间,即便面对官场上的风云变幻,依旧能保持一颗淡然之心。然而,在他心中,能得自家老爷与一位小修撰交好,已足矣成为天赐的荣幸。 欧阳志,这位谦逊的修撰,凝视着那仆从眼中一闪而过的傲气,却仍是云淡风轻,悠悠地道:“我欲拜访恩师……” 那仆从瞬间变色,心中暗忖:“拜见恩师虽是常情,但我家老爷……” 他的话还未说完,人群中已有细语传来:“欧阳修撰的恩师,竟是新任新建伯?” 新建伯之名一出,那曾经鼻孔朝天的仆从顿时如遇寒风,傲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言说的敬畏! 新建伯,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他似乎想起了老爷曾千叮咛万嘱咐,切莫招惹此人。那位人物,脾气古怪,手段辣手,让人防不胜防。 众人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路,皆低头不语,神情肃穆。 欧阳志心中疑惑,何时他的恩师竟赢得了如此众人的尊敬,以至于朝中大臣也纷纷向他投来敬仰的目光。 …… 当日的西山,林蒙正忙碌于田头,精心照料着即将收获的土豆。朱厚照一大早就催促着要品尝土豆炖牛肉的美味。 然而,牛肉难寻,林蒙无奈地望着朱厚照,解释道:“殿下,牛肉乃难得之物,唯有病牛或老牛方可宰杀,否则便是违法。昨日所得牛肉,实乃巧合,四周乡邻,又岂能常有老牛?故而……还需稍等,臣已派人四处打探,寻找老牛,待其自然老死,即刻购来。” 朱厚照却只抓住了“两斤牛肉”这一点,双眼紧紧盯着林蒙:“你一人独吞了两斤!” 林蒙并未被朱厚照的质问吓倒,他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尴尬地笑道:“牛肉不易消化,如今尚觉腹中微胀,殿下,土豆泥更为健康。” 朱厚照冷哼一声,正欲反驳,忽有急报传来。 林蒙站在千户所外,目送着来人越来越近,心中一动——欧阳志,他回来了。 朱厚照的目光如利箭般锐利地扫过欧阳志,瞬间,他的脸上布满了狰狞:“刘瑾那个奸贼,他究竟把本宫逼到了何种地步?父皇为何对我冷若冰霜,若非张永在宫闱深处为我探得真相,本宫险些被那贼子蒙蔽至深,他竟敢如此暗箭伤人,本宫岂能轻易放过他!” 林蒙脚步不停,径直朝林向的方向走去,仿佛身后的一切风起云涌都与他无关。 欧阳志遥望见林蒙的身影,泪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无法抑制的情感如同破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与恩师林蒙,曾共度无数日夜,此行辽东,全凭师命而行。在锦州,他日思夜想,终于在此重逢,心中激荡不已。还未等林蒙走近,他已扑通跪地,泪水模糊了双眼,哽咽着道:“学生欧阳志,拜见恩师,恩师您……可安好?” 欧阳志,真是一枚忠实的璞玉啊。 林蒙也不禁感慨万分。 还记得当年,欧阳志与刘文善等人为了保护同窗,险些被逐出客栈,那时便看出他们心地善良,尤其是欧阳志,那份朴实无华的品质,让人倍感温暖。 虽在林蒙眼中,欧阳志或许不够机智,但那份安心,却是千金不换。有这么一个门生,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林蒙背手而立,庄严地接受了欧阳志的师礼。 规矩,不可逾矩! 这里,不同于往昔,学生毕业后的第一课,往往是与老师斗智斗勇,而在这里,师徒之间,师就是父,服从与尊敬是基本准则。 林蒙以一个合格恩师的姿态,微微颔首,淡然道:“归来矣。” “是,学生不负使命,归来。”欧阳志双肩颤抖,激动得无法自抑。 “锦州之行,可曾顺利?” “尚算妥当。” “见了陛下吗?”作为恩师,林蒙对欧阳志的关心溢于言表。 欧阳志跪地不起,不敢抬头,只是哽咽着回答:“陛下询问锦州事宜,学生仅以百姓疾苦相告。” 林蒙仰望苍穹,不知欧阳志的回答是否触动了皇帝的心:“还算不错,这一路,你没有让我失望,为师感到欣慰。比起你的师弟们,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起来吧,以后在陛下面前,别忘了为师的教诲。锦州百姓的苦,为师也感同身受,连牛肉都成了奢侈。” 欧阳志刚起身,听了后半句,心中一震,沉默良久,才又跪下,懊悔道:“学生不才,竟忽略了向陛下提及恩师。” “唉……”林蒙轻轻摇头,算了,以欧阳志的慢性子,他对此也早已习惯。 此时,朱厚照已快步走来,带着一股火气:“刘瑾那狗贼,怎么还没来?” 欧阳志的目光在朱厚照身上停滞了片刻,随后他恍然大悟,双眼一亮,认出了这位气宇轩昂的太子殿下。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臣刚踏出锦州城,忽觉遗漏了刘公公,急忙派人四处搜寻,可他仿佛人间蒸发,至今音信全无。臣等了几个时辰,他依旧杳无踪影,便猜想刘公公或许不愿同行,于是独自启程。本以为他会先行回京,怎料他竟还未归?” 朱厚照闻言,一拳捶在桌上,露出那块肌肉结实的胳膊,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这狗贼,肯定是做贼心虚,畏罪潜逃!哼,就算他逃到天边,本宫也要将他捉拿归案,碎尸万段!” 欧阳志依旧是一脸的呆萌,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吐出那四个字:“刘公公,功不可没。” 这“功不可没”四个字一出口,几乎让朱厚照的怒火瞬间喷薄而出。 林蒙轻拍朱厚照的肩膀,语气平缓地劝道:“殿下息怒,刘瑾虽然性格孤僻,但为人还是相当可靠的。像他这样不追逐名利的人,实在难得。走吧,我们去看看那土豆吧。欧阳志……” “学生在。” “今天你不用当值,正好闲来无事,换身衣裳,跟着我去收土豆。” 欧阳志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答应:“是。” 林蒙深吸一口气,密植的土豆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一亩地能产出多少,真是让人充满期待啊…… 第299章 归途悲歌 在这无边的苍穹下,大雪纷飞,如梦似幻的鹅毛雪片,铺天盖地,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层银装素裹的静谧之中。 一座冰封的雄关,傲然挺立于连绵起伏的群山之间,宛如一条沉睡的巨龙,昂首翘尾,威武雄壮。 雄关之外,一位步履蹒跚的旅者,身负重负,在这白雪皑皑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孤寂。 他,如同一只渺小的蝼蚁,每一步都艰难地踏在雪地上,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身上的衣衫已被雪覆盖,裸露的肌肤沾满了污垢,宛如历经沧桑的破布。 他直面刺骨的寒风,一步一个脚印,踏过厚厚的雪层,留下的不仅仅是足迹,还有无尽的艰辛。 那双曾经锐利的眉眼,如今却因严寒而显得木然,唯有那喷薄而出的白气,证明着他的存在。 他身后的包裹,竟然结满了冰凌,每一步的挪动,都让冰凌颤动不已,但他却咬紧牙关,坚持不懈地前行。 终于,在某个瞬间,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瞳孔中映出了那座雄关的轮廓。 那一刻,泪水如泉涌,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终于在这冰天雪地中放声大哭。 他是刘瑾,那个不顾一切追寻欧阳志的刘瑾,那个在茫茫雪原中,一步一个脚印,不断前行的刘瑾。 那个在迷途中,仍旧坚持信念,哪怕错了方向也不回头,一路向南,心系目标的刘瑾。 那个在驿站里寻求庇护,却发现自己的身份被遗忘,只能在荒野中挣扎求生的刘瑾。 那个在饥饿和寒冷中,不择手段求生存,甚至为了食物而冒险的刘瑾。 那个在街头巷尾,蓬头垢面,哀求施舍的刘瑾。 那个因一碗“霸王餐”而受尽皮肉之苦,却在困境中仍旧坚守初心的刘瑾。 那个在老妇的善意面前,毅然决然选择继续前行的刘瑾。 他,回来了! 在这白雪皑皑的世界里,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泪水在风中飘洒,刘瑾的归来,如同寒冬中的一抹暖阳,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泪珠在他眼眶中打转,却终究被他强忍住,他挺直了脊梁,宛如一尊雕塑,缓缓站起。那佝偻的身姿中,却蕴藏着不屈的力量。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窝头、破碗、瓷碟、铁锅,还有那半个馒头,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生活的无奈与坚韧。包裹在他手中的,是对未来的无尽期待,他再次将它紧紧系在背上。 他的脸,因风雪而变得脏污不堪,但他却昂首挺胸,目光如炬,带着一股不屈的豪气,一瘸一拐地踏着风雪,朝着山海关的方向,坚定地迈出了脚步。 在这片茫茫雪原上,他的足迹,如同一条坚韧的丝线,穿过雪的海洋,直至消失在苍茫的林海深处,被洁白的雪花轻轻覆盖。 ………… 东缉事厂内,一位短装急行的身影匆匆闯入,片刻后,一位档头如风般飞奔而出,直奔午门。那里,一位宦官早已翘首以待。 档头在门洞中与宦官低语数句,宦官会意,瞬间化作一道闪电,直冲宫中深处。 整个东厂,仿佛一部古老的机器,一旦启动,便马力全开,运转不息。 老祖宗虽然没有受到责骂,但据说,在陛下面前连续失态,竟让老祖宗几夜未能安眠。普通人若是生气,或许只是回家教训一番妻妾,但老祖宗一旦气得夜不能寐,那便是家宅不宁,生死攸关。 “干爹……”一声急促的呼喊,小宦官已是气喘吁吁地跪在司礼监的值房中。 此刻,萧敬正靠在椅上,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燃烧,数个宦官则战战兢兢,弓身侍立,大气不敢出。 地上,散落着几封内阁送来的拟票,按照规矩,内阁拟票,司礼监批红,再由皇帝朱批,然而,天下事多如牛毛,并非每件小事都需要皇帝亲自决断,于是,这些事务便落在了司礼监的肩上。 若皇帝懒散,或许连大事都不愿过问,将一切推给司礼监,那么司礼监将权势滔天;若皇帝勤政,司礼监则只能协助皇帝处理一些琐事。 天下之事,无论大小,只要送入宫中,哪怕只是微不足道,在朝臣眼中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到了宫外,却关乎数千数万人的命运,决定着无数人的生死荣辱。 此刻,萧敬怒火中烧,他狠狠地瞪着司礼监的一位大太监,怒斥道:“你这狗东西,留着有何用?早就跟你说过,陛下批红的奏疏必须仔细核验,你眼睛是瞎了吗?这么重要的批红,你竟视若无睹,就擅自发出去了?” 大太监吓得跪地求饶,泪如雨下:“奴才该死。” 而那位从午门匆匆而来的小宦官,正是他的救命恩人。 在这连日阴霾的氛围中,萧公公的脾气仿佛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令人提心吊胆,然而,这样的神秘莫测,早已成为了宫廷中的一道独特风景。 地面上的小宦官,像一只忠诚的猎犬,趴在地上,终于找到了那神秘线索:“干爹,土豆……终于有了下落!” 话音未落,萧敬如被雷击中,瞬间精神一振,他连对那尊贵的大太监都顾不上再看一眼,只是简洁地递了个眼色。 众宦官心领神会,如同潮水般退去,地上散落的票拟,也随之被迅速清理干净。 司礼监内,只剩下萧敬与那小宦官。 萧敬内心的狂喜如潮水般涌动,却强忍着,只将一丝轻松的微笑挂上嘴角,他悠哉地拿起茶盏,轻轻吹去浮沫,悠悠地吐出两个字:“讲来。” 小宦官便娓娓道来:“那土豆,竟是太子、新建伯、丰城伯亲手栽种,现已成熟,既能饱腹,又能作为救荒之粮……” “救荒之粮?”萧敬不禁瞪大了眼,原本维持的风轻云淡瞬间崩塌。 他猛地想到,陛下为何会突然提起土豆。 寻常之物,陛下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即便是南林献上的龙眼等珍馐,也不过是嘴边的赞许,有时甚至斥责这是浪费,从而杜绝了此类贡品的进入。 但口粮,就不同了。 萧敬犹记得,红薯初现时,朝廷为之震动,陛下也因此喜不自胜。 他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莫非,它与红薯般,有着惊天动地的潜力?” 小宦官道:“不止如此,据说……土豆的效用更胜一筹,红薯尚不能完全取代主食,只能在西山等地作为应急之粮,传闻灾年能救人性命,但若要替代稻米与麦子,却非易事。” 萧敬感慨万千:“即便如此,也已足够震动天下了。” 小宦官接着说:“而这土豆,却能彻底取代主食……” 萧敬呼吸一滞,他猛地抬头,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有呢?” 小宦官犹豫了一下,道:“还有……据说,味道极佳,太子殿下亲尝后,赞不绝口……” 萧敬已站起身,来回踱步,声音低沉:“快说。” 小宦官道:“殿下他说是……‘真香’!” “真香!”萧敬抬头望向房梁,眼中闪过一丝震撼:“这林蒙,果然深得陛下宠爱,连我都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他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研究土豆……这名字太俗气了,不如称之为‘神仙果’,可见此人,趣味非凡,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呵呵……”萧敬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对林蒙的“俗气”流露出一丝不屑。 萧敬的一生,犹如璀璨星辰,最耀眼的荣耀莫过于两桩壮举。其一,便是那在内书房的墨香浸润,令人神往。皇帝们懒散之时,太监们却多字不识,如何助他们翻阅那堆积如山的奏折?这成了皇宫中的一道难题。正是这一难题,催生了内书房的诞生。 内书房中,翰林学士们教授太监们读书,这份荣耀非同小可。那些有幸进入内书房的太监,他们的地位,就如同科举场上金榜题名的进士,未来一片光明。 萧敬,这位饱读诗书的才子,他的学问得益于那名一等一的翰林学士。他常常不屑一顾那些目不识丁的粗人,暗自嘲笑:“无文化,便是无见识。”然而,一想到林蒙,这位出类拔萃的师傅,他又不禁黯然神伤:林蒙先生,怎么会没有文化呢?他教出来的弟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仿佛心中被一股无形的巨石压着。他开始怀疑,自己为何总是处处显得不如人? 第300章 荣耀再现 在萧敬的记忆长河中,林蒙的身影总是如影随形,时而令他眉头紧锁,时而令他心绪难平! 林蒙,这个小小的宦官,在他心中投下了深深的烙印,既是阴影,也是成长的磨砺。 他正仰头凝视着萧敬,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眸中,捕捉到了萧敬眉宇间流露的一丝忧郁。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鼓起勇气,继续汇报:“东厂的消息灵通,今日正是收获土豆的大喜之日,太子殿下与新建伯等人,选定了吉时,将开启这场丰收的盛典……” “嗯。”萧敬微微抬头,终于从林蒙的诉说中回过神来。 宦官们对农历的信仰近乎迷信,他们认为顺应天时才能趋吉避凶,只有虔诚地信仰,才能在来世获得完整的生命,成为真正的男人。 萧敬略一沉思,便明白了“吉时”所指,不过是两个时辰后的光景。他沉吟片刻,眉头微蹙,陷入了对时局的深思。东厂屡遭陛下责问,此次若能及时汇报,展现东厂的不凡能力,便能洗刷前耻。 此刻,个人恩怨并非当务之急。 心念一转,萧敬立即吩咐:“传令!” 一众宦官早已在门外恭候,一听萧敬的呼唤,立刻鱼贯而入。 萧敬询问:“陛下现在何处?” 一名宦官答道:“此刻,陛下应在暖阁与几位大臣商议国事。” 萧敬犹豫了一下,是否应该稍后再行禀报?但转念一想,时间不等人,及早禀报,才能在陛下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若是再次错失良机,东厂的脸面将尽失。 萧敬果断下令:“前往暖阁!” ………………………… 寒风凛冽,然而暖阁之内却温暖如春。 身穿轻袍的弘治皇帝,安静地坐在御案之前,他近日身体微恙,咳嗽不止,却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只喝了一碗驱寒的汤药,便觉得好转许多。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欧阳志的话语——辽东的军民,他们何其艰辛? 是啊,辽东的百姓苦,西山的矿工苦,天下的百姓又何尝不苦?想到此处,弘治皇帝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忧虑。 他凝视着刘健、谢迁、李东阳、马文升,以及被召见的翰林侍读学士沈文。 沈文前来汇报诏书撰写的情况,陛下要下敕命,赞颂欧阳志的英勇事迹,但如何措辞,这位学士却感到棘手。 就在这难得的寂静中,弘治皇帝突然开口:“众卿家,追溯至三皇五帝的时代,又当是怎样的景象呢?”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深远的思索,令在场的文臣们不禁一愣,没想到陛下竟有此雅致。 当沈文一提到三皇五帝的盛世景象,他的双眼顿时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他几乎是在热情洋溢的快语中描绘出一幅幅动人的画面:“那是个天下太平、圣君明德普照的时代啊,百姓们不仅知书达理,而且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简直是人间仙境,让人神往不已。” 这,简直就像是书生们笔下的经典桥段。 然而,弘治皇帝却如同打破宁静的惊雷,出人意料地问道:“那时的百姓,他们能吃得饱吗?” 沈文一愣,片刻后才缓缓回答:“陛下,想来……应该是可以的,圣君在上,百姓又怎会忍饥挨饿呢?” 弘治皇帝长叹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落寞:“看样子,朕并非那圣明之君,或许是个暴君,否则百姓们怎会面带饥色,生活苦不堪言呢?” 沈文一时语塞,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堵闷。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场关于往昔辉煌的学术探讨,却不想被皇帝陛下这般一语道破,让他差点哑口无言。 弘治皇帝却轻松一笑,转而又问:“那么,三皇五帝之时,百姓们虽能丰衣足食,可如今为何人心不古,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保证?这‘三皇五帝’的故事,是否只是后人的夸大之词?” 这一问,如同石破天惊,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自古以来,任何学说或宗教最忌讳的就是质疑。因为世间的学问总有漏洞,从未有完美无缺之物。因此,大多数学派或宗教都会采取压制质疑的方式来维持自身的权威。 但若遇到一个不屈不挠的质疑者,比如……这位皇帝陛下。 沈文涨红了脸,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内心苦涩,不知该如何回应,总不能真的说陛下是暴君吧。 弘治皇帝却反而露出一丝苦笑:“三皇五帝,人人敬仰,但他们如何让百姓丰衣足食,又如何实现天下大治,后世却语焉不详,这真是令人费解。” 实际上,弘治皇帝并非真的在抬杠,他内心深处是渴望真有那样一个盛世,因为这至少证明了大治之世是可能存在的,古人们能够做到,那么自己为何不能努力追求? 他最害怕的是,如果三皇五帝的传说只是一场骗局,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众臣们依旧沉默不语。 沈文,作为翰林侍读学士,终于忍不住开口:“圣人之言,无不真理,想来三皇五帝的盛世一定存在。若大治之世不在,那么圣人之道又从何而来?陛下,切勿滋生疑念。” 弘治皇帝却悠然一笑,继续他的疑问:“然而,圣人之道虽传遍天下,自孔子作春秋以来,为何天下从未有过真正的太平盛世,而是兴衰更替,百姓疾苦不断……” “……” 沈文的心情犹如被浓雾笼罩,对弘治皇帝的言语已提不起半点兴趣,若是换成常人,定会指着他的鼻尖,怒斥其胡言乱语。然而,面对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只能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怨,默默瞥了弘治皇帝一眼,随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心猿意马。 弘治皇帝却长叹一声,苦笑着摇头道:“或许人间便是如此,这才是世间的真实面貌啊!” 话音未落,一名小宦官徐步走进来,禀报道:“陛下,萧公公求见。” 弘治皇帝微微蹙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在弘治皇帝的心中,萧敬是个理智且懂事的人,平日里很少在这个时候打扰他。除非…… 他轻轻咳嗽一声,淡淡地说:“叫他进来。” 萧敬步履沉稳地走进殿中,向众人行了一礼,说道:“奴才萧敬参见陛下,陛下,您的龙体恢复得如何了?” 弘治皇帝淡淡回应:“已好。” 萧敬担忧地望着那副病态的龙颜,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酸楚。他看着弘治皇帝长大,虽是奴才,但在这内心深处,他却将皇帝视为知己。这种情感,如同深埋地下的藤蔓,虽被礼法束缚,却在关键时刻,如泉涌般喷薄而出。 他深知弘治皇帝的性情,明白他不愿在大臣面前过多提及身体状况,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因此,他迅速收敛心神,正色道:“禀陛下,关于土豆……奴才已调查清楚。” 弘治皇帝顿时精神一振,在大臣们疑惑的目光中,他严肃地说:“你说。” “这是一种新培育的作物,由太子殿下、新建伯、丰城伯共同研制。据说,它不仅可以作为主粮,甚至比红薯更为出色!”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们面面相觑,尽管表面上不动声色,但眼中流露出的震撼却是难以掩饰。 主粮,这个词在他们的心中掀起了波澜。 要知道,主粮与粮食并非一回事。小麦、黄豆、稻米都是粮食,但黄豆虽可食用,却不能成为人们的主食。红薯虽是粮食,但在人们的生活中,它更多是作为辅粮存在,无法替代主食。 然而,萧敬所说的土豆,竟然是主粮! 弘治皇帝的脸色变得郑重起来,目光如炬,缓缓问道:“口感如何?” “太子殿下赞叹:‘这土豆,真是绝世美味!’”萧敬嘴角勾起一抹精明的笑意,深知这评价非同小可,一旦菜肴不达标,责任便如同甩不掉的影子,紧跟着他。太子殿下那金刚不坏、长生不老的身躯,便是皇帝唯一的血脉保障,遇事也只能以雷霆手段一锤定音! 然而,他萧敬并无那般坚不可摧的体魄,还是得小心翼翼地行事。弘治皇帝眉宇间透着深思,脸色愈发凝重:“太子与林蒙为何迟迟未报?” “尚在寻觅中。”萧敬轻轻一笑,目光锐利地捕捉到皇帝眼中的一抹关切,于是缓缓开口:“东厂探得风声,土豆的收成尚未来临。” 终于,终于到了展示东厂实力的时刻! 瞧瞧这情形,土豆尚未收获,东厂就已经捷足先登,探听到了消息。这不正说明了什么吗?这不正是彰显东厂并非徒有虚名,而是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实力派吗? 第301章 皇驾亲临,奇粮惊动朝堂 在弘治皇帝的眼眸中,东厂的才智似乎显得略显单薄。但这并非是对萧敬的苛责,而是因为此刻,他的目光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星光,心中早已被一种新生的希望所占据。 “竟然有新的主粮问世?”暖阁之中,群臣们的热议如沸,纷纷低声私语:“能与稻米、小麦比肩?” “若此言非虚,我大明幸甚矣!” 刘健的面颊泛起了喜色,内心的激动难以言表。区区屯田千户所成立未久,便已连番绽放出硕果。设想一番,若天下百姓再添一种主粮,而这一种主粮能适应多样的土地条件——南方的湿润水田宜种稻米,北方的干燥旱地宜种麦子,若再有新粮加入,即便产量不及前二者,亦能惠及无数苍生。朝廷对于粮食,向来是多多益善。 刘健眉宇间洋溢着自豪,他心中对林蒙的才能赞不绝口。正当他准备向弘治皇帝献上赞誉之词时,一个突如其来的疑问在他脑中闪现,他迫不及待地转向萧敬,急切地问道:“亩产几何?” 如此关键的信息,竟是一时疏忽,这简直是大臣之失。 弘治皇帝的目光如同饥渴的鹰隼,紧紧锁定在萧敬身上,期待着答案。 萧敬一愣,苦笑中带着几分尴尬:“这……此物之详情,尚在调查之中。” “适应何种土地?旱地还是水田?耐寒还是耐旱?需水量又是多少?” 谢迁的声音严厉而急促。 “……” 萧敬心中一沉,这才意识到自己来得太过仓促,仿佛对这主粮的了解,还不如门外那株葱郁的青草。 事实上,他从小便在宫中服役,从未真正涉足过农耕,自认为知晓其为主粮已属难得,岂料竟是一问三不知。 弘治皇帝见状,心中焦急万分,对萧敬的失误也顾不上多加责备,忍不住质问道:“堂堂东厂,竟对一问三不知?” 萧敬心中悲愤交加,却又无可辩驳,只能红着眼睛,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悲呼:“奴才该死。” 然而,暖阁中的君臣们却无人理会他的生死。 弘治皇帝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中焦虑不已,突然又想起了一事,急切地追问:“这土豆,一年几熟?” “………”萧敬的脸涨得通红,他感觉自己简直是欠了林蒙一座金山,既生林蒙,何生萧敬。 面对皇帝的追问,萧敬只能无奈摇头。 弘治皇帝再也按捺不住,几乎要拍案而起,目光如炬地盯着萧敬,几乎要疯狂:“那么……此物究竟有何形状?” “……”弘治皇帝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仿佛一颗心都要跳出了胸膛。主粮之事,竟是问不出所以然来。 他心中火冒三丈,急切间,几乎要冲破喉咙,大声揭开所有的真相! 然而,弘治皇帝却像一座喷薄的火山,越是焦急,越是怒火中烧:“东厂,你们就是这样处理事务的吗?” “奴婢……”萧敬脸色难看,苦涩地开口:“奴婢一直侍奉陛下,但实不知农耕之事。” “你不知,整个东厂都一无所知?”弘治皇帝怒目圆睁,面色铁青。 不怒岂能成事? 就如同一个饿汉嗅到肉香,却不知肉藏于何方? 萧敬眼眶泛泪,带着一丝可怜与无助:“东厂人浮于事,奴婢难辞其咎,奴婢……必定严加整顿。” 弘治皇帝紧抿嘴唇,不愿再追究。 而谢迁早已按捺不住,忍不住开口:“陛下,此事重大,臣愿亲自前往一探究竟。” 是啊,粮食啊。 昔日,林蒙提及红薯,众人还不信。今时今日,新的主粮出现,有了前车之鉴,众人这才真正信服。 这主粮究竟如何,不亲眼目睹,怎能安心? “臣身为首辅,理当亲自前往。”刘健沉思片刻,主动请缨。 他心中焦急万分,与其干等着,不如亲自去一探究竟。 “刘公、谢公年事已高。”沈文眼珠一转,心中一动。 若这主粮真的有效,今日之事必将载入史册。如此良机,谁先去,必将名留青史,如“翰林侍读学士沈文奉上谕,至西山观新粮”,想到自己能留名,沈文便热血沸腾! 刘公、谢公,你们年纪虽大,但史书上必然有你们的辉煌一笔。而我,未来的命运尚不可知,得先找个机会,留下自己的足迹。 吏部尚书王鳌和兵部尚书马文升也心动不已,正欲开口。 就在此时,有人站出:“粮食乃国之根本,这是户部职责所在。臣身为户部尚书,理应亲自查看。” 说话的,正是内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李东阳。 弘治皇帝环顾群臣,豪气干云地一挥手:“同去!摆驾。” 这一下,众人才终于安静下来。 其实,大臣们都不愿看到皇帝四处乱跑,就像弘治皇帝偷偷带着太子夜游一样,必须隐藏行踪,以免御史六科弹劾。 既然清流们会闹,老臣们如刘健等,往往也会尽力劝阻皇帝不要出宫。他们虽非清流,却也怕被人说成没有骨气,任由皇帝胡闹。当初成化皇帝在位时,内阁不敢阻止皇帝胡闹,结果被笑话至今,什么“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首辅万安,据说给成化皇帝进献了某种不可描述的药,因而时称“洗diao相公”,还有内阁大学士刘吉,外号“刘棉花”,棉花者,不怕弹也,无非是说他脸皮厚。 读书人的嘴,最是刻薄,真是将成化内阁嘲讽得体无完肤。 在这古老的故事里,民间流传着无数读书人摇身一变,成了段子高手,他们绘声绘色地编织着关于那些纸糊的阁老、泥塑般的尚书们的八卦段子,这些段子如同春风吹过,传遍了大江南北。 然而,终于来到了弘治年间,风气为之一新。刘健等一代名臣备受敬仰,他们铭记着前辈的教诲,对自己的形象极为重视。于是,在许多时刻,他们都会挺身而出,以风骨之姿,劝谏皇帝远离是非之地,尽管弘治皇帝心中明了他们的难处,偶尔也会给他们一个台阶,默默点头,不做一声反驳。 然而,就在今日……陛下忽然宣布要出宫,竟然出奇地无人敢出声反对。 所有人都装作哑巴,仿佛在说:“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只见弘治皇帝语气坚决地说:“摆驾,萧伴伴,你去准备……” “陛下……”萧敬忽然想起一件事,赶紧提醒道:“听说西山那边,今日正是收土豆的吉时。” “吉时?”弘治皇帝的眉头微微一挑。 萧敬连忙补充道:“还有两个时辰。” 弘治皇帝顿时感到焦急万分,若是宫中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再加上预备无数的羽林和乘舆,恐怕天都黑了才能准备妥当。 他皱着眉头,最终下定决心,说道:“便服出宫,多带暗探。” “奴婢遵旨。” 刘健等人依旧保持沉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以预见,明日的翰林院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弹劾之声不绝于耳,或许有人会弹劾皇帝,也有人会弹劾刘健这位首辅大学士。 但……粮食啊! 现在所有人都渴望能有一双翅膀飞往西山,谁还会去理会这些? …………………… 在西山,今日的气氛异常热烈。千户所的骨干们齐聚一堂。 饭堂里,今日特别加菜,遗憾的是,就在西山附近的一个小村里,一头健壮的耕牛突然离世,它走得如此安详,牛主人也表现得极为坚强,没有哭泣,拿了些银子后,便愉快地去买酒庆祝。 作为一头牛,它真是幸运,因为它的离世之日,阳光正好,风和日丽,火势旺盛,人们围绕着火堆,仿佛在进行一场祭祀,一个个流着口水,仿佛回到了牛儿吃草时的悠闲时光。 伙夫手持大勺,在熊熊燃烧的大灶上不断搅拌着汤汁,就像老牛耕地时的辛勤劳作。 朱厚照口水直流,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牛的尸体,感慨地说:“这是一头好牛啊。” “是的。”林蒙点头赞同:“看这身腱子肉,肯定很香。” 朱厚照嘴角上扬,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想大快朵颐,品尝土豆烧牛肉的美味。 现在距离吉时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先将牛炖上,等到吉时一到,收完土豆,就要在西山举行庆功宴,西山千户所的数百名兄弟都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夜幕低垂,朱厚照仰望天空,迫不及待地感慨:“天色尚早,可我内心的焦急,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一飞冲天。” 林蒙见状,半开玩笑地劝慰道:“殿下,耐心点,心急可是吃不了烫嘴的豆腐哦。” 朱厚照却故作深沉地回道:“记得林才那日在庄子里,我曾瞥见一头牛,它那忧郁的眼神,仿佛在诉说着不祥的预兆。你说,明日它会不会被天降的巨石砸中,成为这世间的悲剧英雄呢?” 林蒙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只得苦笑道:“殿下,动辄杀生可是大忌,这可是犯法的啊!” 朱厚照狡黠地舔了舔嘴唇,一脸无辜:“天上的石头,与我何干?我只管它从天而降,却不管它砸向何方。” 林蒙哭笑不得,只得感慨:“殿下,您这气魄,真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您是太子,这天下都是您的,我还能说啥?” 第302章 风云际会,共筑辉煌 在这不平凡的时光里,一位里长不请自来,在案卷上郑重地签署了这份生死状。它记载着那头不幸的牛,因天降巨石,瞬间倒地,承受了无端的灾祸。户主刘三悲痛欲绝,然而事已至此,悔之晚矣。今次,我们得以将这头牛屠宰,保长陈务实、甲长以及远道而来的顺天府老吏吴二齐聚一堂,共同画下了这历史性的押。 吴二淡淡地瞥了陈务实一眼,眼中似乎藏着笑意,嘴唇轻轻颤动:“得笑得灿烂些,别让旁人扫兴。否则,你我恐怕连这头牛的命运都不如。” 陈务实强颜欢笑,努力迎合。 吴二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接过文书,小心翼翼地递到林蒙面前:“新建伯,这是宰牛的凭证,已经妥当办理。” 林蒙接过文书,匆匆浏览一番,淡然道:“应该不会有疑问吧?我可是敬畏法律,不敢逾矩。” “绝无问题。”吴二拍着胸脯保证,“小人愿意以性命担保,这头牛的命运,纯属天意。朝廷禁止屠牛,本为振兴农业,而这牛却无辜丧命,非人为所致,屠宰它,不过是顺应天理。” 林蒙放下心来,将文书收入怀中:“多谢了,来杯水润润喉如何?” “不必,不必,小人还有要事在身……” 林蒙微微点头,目送他离去。 这边牛羊被宰,那边炮竹也已准备就绪。 林蒙心中忐忑不安,那些精心培育的土豆,收成究竟如何,他心中没底。 然而,若真是收成不佳,他也只能继续努力育种,好在身边有张信这位良师益友。 远处,学堂里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林蒙不愿与朱厚照这“吃货”同流合污,借口要走。 朱厚照一听,顿时没了胃口,惊慌失措:“怎么办?要不要把牛埋了,毁尸灭迹?” 林蒙却镇定自若,从怀中取出《宰牛书》,神色自如:“怕什么?我们已经办妥了手续。” 朱厚照这才稍微安心,却又忍不住担忧:“父皇不会信的。” 林蒙无暇再安慰他,只见一骑飞马而来,马上之人高声呼喊:“新建伯何在?” 马上之人正是禁卫,他发现了林蒙,急忙道:“圣驾到了,快准备接驾。” 朱厚照一听,顿时惊慌失措,几乎要哭出来:“怎么办?把牛埋了,把事情抹平?” 林蒙深吸一口气,取出《宰牛书》,平静地说:“怕什么?我们有证。” 朱厚照这才稍微安心,然而心中仍是忐忑。就在此时,弘治皇帝一行人马匆匆而至。 林蒙只能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带着他快步迎驾。 踏足西山,弘治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这是他时隔半年再访这片土地。上一次的足迹,仿佛还在昨日,而如今,这片土地早已焕然一新。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曾经的茅屋已被岁月淘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砖红瓦的学堂,其宏伟壮观,仿佛直插云霄,而山脚下,新开的作坊,烟囱高耸,昭示着繁荣与活力。 千户所已蜕变为千户府,规模宏大,新建的房屋地基坚固,显见其早有长远规划。一片片连绵的暖棚,延绵不绝,直至视野的尽头,地面上的碎石路虽未经大雪覆盖,却依稀可见铺设的痕迹,显示出不凡的工程。 弘治皇帝眉开眼笑,眼前的一切似乎既熟悉又陌生,他试图追寻那往昔踏访王三家的旧路,却徒劳无功。然而,他的到来,却并非闲庭信步,而是肩负着“正事”的使命。 刘健虽曾到此,但对这些繁华景象却提不起兴趣,心中反而挂念着与儿子刘杰的偶遇,若真的撞见,该如何巧舌如簧,圆融化解? 西山虽不遥远,却也是一段路途,臣子们步履沉重,弘治皇帝却执意乘轿而来,其他人自然也就只能步行,这一路走来,已耗费了一个多时辰。 林蒙与朱厚照尚未行礼,弘治皇帝便直接切入正题,语气不容置疑:“土豆!土豆何在?” 朱厚照吓得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父皇,在……暖棚……” 弘治皇帝的目光扫过连片的暖棚,问道:“朕知晓其在暖棚,那具体位置,你倒是直说。” 林蒙接口道:“需待吉时……” “吉时?还有大半时辰?”弘治皇帝似乎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林蒙瞥了一眼随行的文武百官,只见刘健等人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他们与那渴望美食的食客并无二致。 果不其然,大臣们也不过如此。林蒙心中暗自思忖,却又转念一想,这些人眼中的渴望,却是为了满足高级需求,而朱厚照那般,不过是低级欲望,两者的境界自是天差地别。 幸好,自己也算得上是心怀天下之人,总能与有共同志向的人产生共鸣。 林蒙引领着弘治皇帝一行人来到暖棚前,张信却在门外局促不安,一见皇帝驾临,竟忘了行礼。 弘治皇帝并未踏入暖棚,而是轻轻嗅了嗅空气,道:“林才子,这空气中,是否弥漫着肉香?” 刘健笑得眉眼弯弯:“老臣也有所感,香气扑鼻,食欲大开。” 朱厚照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仿佛置身于一个即将揭晓的秘密之中。 在静谧的宫殿之中,林蒙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轻声说道:“陛下,您可别小看了这土豆,它可不是寻常的美食,它可比那山珍海味来得珍贵,一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另一个,却是能解救万千苍生的神奇之物,两者怎能相提并论?” 话音刚落,话题便巧妙地转了个弯。 弘治皇帝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问道:“拯救苍生之物?土豆?这东西一年能熟几回?” “一般情况下,能熟两次。”林蒙不紧不慢地回答。 “两熟?”弘治皇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不仅如此,这土豆还能成为我们的主食。”林蒙继续道。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原本还担心萧敬的奏报会有误。 最近萧敬似乎心不在焉,东厂失误连连,让弘治皇帝心中忐忑不安。 他随意地问道:“既然能当主食,那亩产如何?” 其实,自从红薯的超级亩产量出现后,他对主食的产量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林蒙尴尬地笑了笑:“陛下,臣……还没有开始收成呢,等收了之后,自然一目了然。” 林蒙心中明白,土豆的亩产虽然很高,但在这弘治朝的第一代密植土豆中,产量未必能如他所愿,现在若是胡吹海夸,恐怕自己的下场不会比那倒霉的牛好多少。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心想,既然是主食,能有三五石也是一大功。 显然,在来此之前,弘治皇帝已经想了很多问题,于是他转向林蒙:“这土豆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林蒙深深地凝视着弘治皇帝,随后笑眯眯地说:“陛下,这东西有个妙处,最适合在关外生长,不论是辽阔的大漠,还是遥远的辽东……” “什么?”弘治皇帝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刘健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问道:“你再说一遍?” 其他随行的大臣也一个个面面相觑,林蒙这小子,靠谱吗? 林蒙字正腔圆地说:“此物最适合在大漠和辽东种植!” 弘治皇帝差点一头栽倒:“关外环境如此恶劣……辽东倒是无所谓,可这大漠……” 林蒙摊了摊手:“臣也不知道啊,反正试种的结果就是这样,在西山这里,屯田卫会从各地采集土壤,有辽东的,有沙漠的,有江南的,还有淮北的,还有京畿附近的,各地的土壤都试过了,结果……丰城伯的试验表明,沙漠的土壤不仅能让土豆存活,而且生长得还不错,辽东的土壤甚至更佳。至于生长环境,丰城伯还发明了一套独特的林法,就是用不同的暖棚,搭配不同的地温,最终发现,这土豆竟是个耐寒的好手,在大漠和辽东的开春和秋夏,都能顺利种植。” 林蒙不断地提起丰城伯的名字。 自己的功劳,无人能夺,但好兄弟,讲义气嘛。 在寻常日子里,我自有一套“江湖规矩”,张信那小子,我不仅能将他轻松踢进田间泥潭,更能对他颐指气使,随心情将他逐出门外。然而,在关键时刻,我还是得挺身而出,彰显一番英雄本色。 且看西山屯田千户所,多少人拼尽全力,只为求得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那些出身尊贵的勋贵子弟、世家公子,他们为何甘愿紧随林蒙的脚步,对他言听计从?哪怕他一声令下,他们便随他东奔西走,挖坑便挖坑! 究竟是为何? 无非是看中了林千户这人的实在。他脾气虽爆,却有一颗愿与大家同甘共苦、共创功业的心。大家齐心协力,拼尽全力,何惧他人抢功? 这些勋贵子弟,多为家中的旁支旁系,虽出身显赫,却难承家业。家中的长辈不愿他们一生虚度,这才将他们推向社会,让他们在沙场上一试身手。 林蒙看透了他们的心思,自然能对症下药。 毕竟,他心怀壮志,志在四方,岂是那些尸位素餐、好吃懒做的废物可比? 第303章 命运的转机 在这个静谧的午后,林蒙向张信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着什么。 张信一时间恍若隔世,直到林蒙的提醒,他才如梦初醒,意识到了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 他毫不犹豫地跪地跪下,语气谦卑而坚定:“臣等不敢妄谈功绩,一切都是新建伯的英明决策,臣等不过遵命行事,虽无赫赫战功,却也有几分辛劳之苦。” 弘治皇帝的目光如炬,紧紧地锁住林蒙,又轻轻扫过张信。张信那略显苍老的面容,让他心中涌起无尽的感慨。 那神奇的土豆,竟然能在辽东的荒野和大漠的沙土中生根发芽…… 若这一切如林蒙所言,那这将是何等的奇迹!辽东那广阔的土地,若都能产出如此粮食,那流民何处不能安家乐业?国家何愁不富强昌盛? 一国之君,弘治皇帝从土豆的种子中看到了一幅宏伟的蓝图。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仿佛看到了林蒙曾在他耳边轻语的那一抹曙光——彻底解决大漠之患的奇策。 “天下无粮,则无以立国;天下无粮,则不安宁;天下无粮,则民不聊生!”弘治皇帝在心中默念,许久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目光如炬,直视张信,那目光中充满了无法置信:“这,这真的是你的样子吗?” 一瞬间的领悟让他豁然开朗。为何红薯之后,又是土豆的接连出现?这一切,又岂止是运气,又岂止是林蒙的才智? 在大明朝的繁华之下,朱门酒肉香,多少富贵人家不知民间疾苦,贪婪挥霍,鱼肉乡里,目无法纪。然而,在这繁华背后,同样有着林蒙、张信这样的身影,他们扎根西山,脚踏实地,不尚奢华,心中怀揣着的是整个天下的福祉。 沿着西山之路,弘治皇帝看到了一队队的禁卫,他们虽出身良好,但肤色黝黑,身上沾满了泥土,却难掩那颗赤诚之心。 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语重心长:“你的运气,比朕好多了!” 他终于明白,这天下从不缺少忠诚与爱民之心,即便他们出身显赫,却依然选择用自己的双手改变世界。 今日,在这片土地上,他看到了希望的种子正在生根发芽。这是一群多么质朴的年轻人啊,他们的祖辈曾为大明建功立业,而他们,依旧在田间地头,传承着祖辈的精神,为国家、为人民默默奉献。 朱厚照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快,却笑意盈盈地对弘治皇帝说:“父皇,儿臣今日似乎走了霉运。” 弘治皇帝投来一瞥,眼中满是困惑。 朱厚照立刻觉得心头一紧,差点儿露出了馅儿!才刚刚炖上一锅香气四溢的牛肉,父皇便不请自来,这运气能算好吗? 当然,他不敢再胡言乱语,只得含糊其辞。 弘治皇帝瞧着朱厚照那副古怪的模样,心情不由得大打折扣。这小子怎么就不好好学习,偏要跑到这西山野林中来“刺眼”? 不过,今日他并非来此整治朱厚照,便决定不再理会这个顽皮的孩子。他走到暖棚外的田埂上,低头一看,只见积雪渐渐消融,泥泞的路面裸露无遗。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浑身泥污的张信身上时,竟大咧咧地坐在了泥泞的田埂上。 这一幕,让在场的刘健等人不由得惊呼:“陛下……” 但弘治皇帝却微笑着说:“无妨,不过是些泥巴罢了。” 朱厚照偷偷吐了吐舌头,心里痒痒地想告诉父皇,自己其实经常在这里忙活施肥,所以……难免会有点“特殊”的东西。不过,他深知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弘治皇帝今日头一回坐在这等野外,心情倒也格外舒畅,他挥手示意众臣:“都坐下吧,坐下来。不是常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吗?他们这些小家伙都敢下手,你们这些大人怎么反而畏畏缩缩了?” 一番话,说得刘健等人脸上泛起了笑意,他跟着哈哈一笑,也坐了下来。 皇帝和刘公都坐下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一众臣子纷纷效仿,纷纷坐在了泥泞之中。 “厚照,过来,坐朕身边。”弘治皇帝朝朱厚照招了招手,难得地对他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 朱厚照却苦涩地说:“儿臣还是站着吧,在父皇面前,哪敢僭越坐下?” 弘治皇帝并未多言,只是微笑着对林蒙说:“林蒙,你也坐下。” 林蒙正色道:“陛下,臣虽是小辈,但在这座堂中,诸多长辈在座,臣若坐下,心中实难安妥,还请陛下与诸位叔伯安坐即可,臣站着最为自在。” 弘治皇帝点头称赞:“不错,你越来越懂礼了。” 趁着众人不注意,林蒙与朱厚照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心中都暗自松了口气。确定了彼此的眼神后,两人都轻松了许多。 弘治皇帝笑容满面地说:“来到这西山,朕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园,十分自在。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他转头看向刘健等人,“你们有空,也得多来走走,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你们的子侄们也可以来,看看张信他们……他们不是已经在了吗?” 刘健的心海波澜迭起,思绪纷繁如千层浪涛,他不禁暗自思忖:臣之独子刘杰,自幼便如影随形般偏爱这片西山,如今却是如同着了魔咒,日日往此奔波,不知是何衷肠。 谢迁却在这时笑谈:“陛下,家宰谢丕,正潜心苦读,为的是十六年的科举大考。” “噢。”弘治皇帝恍然大悟,谢迁的儿子谢丕,那可是个了不得的少年英才,传闻前年乡试一举夺魁,荣膺浙江解元,谢迁对其自豪之情溢于言表,无人不预感这位少年终将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事实上,历史上的谢丕,不负众望,一举夺下弘治十八年的探花桂冠,官至吏部左侍郎,赠礼部尚书,父子二人皆高中鼎甲,传为千古佳话。 谢迁自然是心花怒放,自家儿子出类拔萃,与他何其相似,无论是他身为状元,还是儿子成为解元,似乎谢家注定要再添一位状元,荣耀非凡。 这样的儿子,又怎会甘于荒野耕作,他读书习文,本应是志在四方,锐意进取。 马文升也含笑而言:“吾儿马璁,已高中举人,正在闭关修炼,以期再攀高峰。” 马文升之子,虽不及谢迁之子显赫,却也稳扎稳打,前途一片光明。 王鳌则是捋须微笑,不语而威,他的侄子已是二甲进士,显赫一时,自是要收敛锋芒,林蒙在此,若是他高声宣扬门生考试失利,王鳌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了。 弘治皇帝忽然忆起,对刘健说道:“刘卿,你不是有个儿子,名叫刘杰吗?” 刘健心中暗叫糟糕,果然是避无可避,别人的儿子不是举人便是进士,自家儿子却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秀才,最近又频繁往西山跑,谢迁他们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分明是在说他们的儿子前途无量,读书人自然应以功名为重。 然而皇帝问及,刘健也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犬子……” “朕明白了。”弘治皇帝仿佛洞悉一切,宽慰道:“刘卿的儿子可以来西山,此地风光无限,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想功成名就?” 刘健面红耳赤,目光扫过谢迁等人,正色道:“臣之子亦在勤读,读书人首要之事,便是钻研圣贤之书。” 谢迁等人纷纷颔首,皆称刘公稳重明智,此乃正道,西山之地……似乎隐藏着什么异端,不宜轻举妄动,刘公之子刘杰,虽历尽波折,但有其父必有其子,终将成就非凡。 弘治皇帝似乎也感同身受,点头赞许。 就在这时,爆竹声轰鸣,一个健壮的力士狂奔而至,气喘吁吁地道:“千户大人,千户大人……吉时已至……到了……” “到了……” 所有人瞬间精神一振。 收土豆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张信的双眸似嵌入了星光,那闪烁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期待。尽管他的收获箱早已满满当当,那些精心密植的神秘土地,却始终未曾开启。他心痒难耐,迫切地想要一睹那神秘成果的庐山真面目。 林蒙亦随之精神抖擞,目光却首先投向了那位坐在龙椅上的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同样焦急万分,他挺身而起,随手拍去了身上的尘土与泥泞,仿佛那一抹污渍,也承载着他对未知的渴望。 朱厚照凝神注视着父皇的每一个动作,只见他轻轻一拍,那“tun部”便泛起了点点泥痕。朱厚照不禁打了个寒颤,内心深处涌起一股神秘的冲动。他暗暗发誓,此生此世,这个秘密将永远埋藏在心底,永不泄露。 弘治皇帝目光如炬,坚定地说:“开吧,朕要亲眼见证,这神奇之物究竟有何等产量!” “遵旨!” 第304章 巅峰之跃,土豆奇变 在这历史性的时刻,终于迎来了见证奇迹的时刻! 林蒙的内心犹如波涛汹涌,尽管这土豆已历经一轮次的改良,但他深知,在这个时代,土豆的潜力远未触及后世的高度。 林蒙挽起袖口,校尉们亦如同猎豹般蓄势待发,磨拳擦掌,一场粮食革命的序曲即将奏响。 张信面容凝重,亲自下令撤去暖棚,一亩土豆田赫然展现在众人眼前。 弘治皇帝的目光穿过绿意盎然的田地,深邃如星辰,似在探寻未来的奥秘。 周围窃窃私语,对这土豆田充满了质疑,这……难道真的能成为拯救苍生的主粮? 此刻,大秤已搬至田边,千户所的书吏早已准备好记录这一切。 一切准备就绪,林蒙毫不犹豫地蹲下身,亲手挖掘出第一株土豆。 那是一串比鸡蛋还要硕大的果实,轻轻一刨,便现出真身。校尉们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缓缓走向另一侧。 书吏开始秤量:“三斤六两!” 紧接着,十几个校尉纷纷入田,挖掘出串串硕大的土豆,书吏报出的数字不断攀升,甚至还有来不及上秤的土豆,堆积如山。 “三石!” 当书吏报出这个数字时,弘治皇帝的瞳孔骤然紧缩。 主粮!三石!这数字意味着,土豆的产量已经超越了南林稻米,难道红薯与土豆的加入,真的能一劳永逸地解决大明的粮食危机? 而如今,朝廷黄册所载,人口不过两千万户,隐户不计,总人口也不过在万万之数。现有的稻麦亩产如此低微,若能在边陲之地种出三石主粮,又可养活多少苍生? 然而,奇迹还未结束。 田间的土豆还在源源不断地被挖掘,堆砌的土豆更是如山如岭。 “五石!” 当书吏激动地报出五石时,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头皮发麻,如同被雷击中。 五石!这数字如同炸弹,炸开了他们的思维,这样的亩产量,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这,毕竟是主粮啊! 弘治皇帝不由自主地踏着泥泞,一步步向前,直至林蒙身后,微微俯身,试图看个究竟。 只见林蒙轻巧地拨开层层浮土,一枚枚果实露出真容,连根带茎,一串串土豆被轻易拔出。 弘治皇帝已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超负荷运转。 陛下目瞪口呆,刘健等人亦是一脸震撼。当书吏激动地报出十石时,现场瞬间陷入死寂。 十石!这意味着,大明现有的土地潜力可以直接翻上三倍,粮食产量将实现质的飞跃! 在这个古老的国度,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正在悄然上演。三倍的丰收,这不是梦想,而是即将成为现实的奇迹。 想象一下吧,辽东的荒原,大漠的辽阔,都将被金黄的稻浪和丰硕的土豆覆盖。这样的景象,简直让人瞠目结舌!红薯,那救星般的作物,将让大明告别饥荒的噩梦;而土豆,它将让每一个角落的百姓都能品尝到饱足的滋味。 刘健心中激荡,如同浪涛拍岸,他的目光紧紧锁定那杆秤,仿佛怕一丝风都能吹走这份来之不易的丰收。 土豆的收成仍在继续,堆积如山,它们一个接一个登上秤盘,仿佛无尽的财富在涌动,让人目不暇接。 “十五石!” 翰林学士的呼吸几乎停滞,他的心跳如鼓点般激荡,他几乎要抓住自己的胸口,这……这难道是盛世之兆吗?他脸色突变,脑海中闪过一个惊悚的念头。 他必须立即修书回家,沈家,那个显赫一时的名门望族,乡里的翘楚,拥有千顷良田,那是家族的根基。 自成化年间起,天下太平,人口激增,土地成了稀缺资源,地价如同脱缰的野马,二十年间翻了三倍。士绅们争相抢夺土地,因为谁掌握了土地,谁就掌握了生存的保障。 土地,是粮食,是生命,是权力。在大明,土地兼并成了最赚钱的生意。 沈家,拥有无数的田地,无数…… 然而,现在…… 听着书吏一次次报出的数字,翰林学士的心跳得愈发猛烈,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预感——那么多土地,难道不是时候抛售了吗? 粮食丰收,人口不再担忧饥饿,地价必将暴跌。如果更多的人被吸引到辽东、大漠去开垦,那么……土地还能继续涨价吗? 他心中五味杂陈,此时此刻,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亩产十五石,这是砸碎无数人饭碗的利剑,同时也是拯救天下苍生的福音。道德与利益的较量在他心中激烈碰撞,让他头晕目眩,脸上不禁露出了苦涩的笑意。 “二十石。” 当这个数字从书吏的口中蹦出时,沈文的面容已经失去了血色。 十五石与二十石,又有何区别?在大明,就算人口翻倍,也足以养活所有人。 而在另一边,弘治皇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林蒙挥舞着锄头,他的目光已经模糊,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只专注于林蒙那熟练的动作。 林蒙,你能做到,朕也能。弘治皇帝的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他甚至也蹲了下来,与林蒙并肩作战,仿佛要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他模仿着林蒙的姿势,挥舞着铁锹,奋力在泥土中挖掘,刨啊刨,结果却是徒劳无功,只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土坑。 林蒙忍不住侧目,一脸困惑地看向弘治皇帝:“陛下,您是不是挖错了地方?这分明是条引水沟,真正的土地在那边呢。” “哦。”弘治皇帝似乎并未因林蒙的小心翼翼的提醒而感到羞愧,他转向林蒙所指的方向,终于,在一番努力后,他刨出了一个硕大的土豆。 这沉甸甸的果实,带着泥土的芬芳,落在了皇帝的手中。他好奇地端详着这果实,即便它还沾满了自然的洗礼。 一旁负责称土豆的校尉吓得脸色煞白,他僵立在田垄间,显得手足无措。 然而,萧敬却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意味,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皇帝一眼,没有多言。既然陛下亲自动手,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身后,一个胆敢上前帮忙的小宦官,却被萧敬用冰冷的目光吓退了三步。这种拍马屁的功夫,你也敢学?你算哪门子的角色,也配? 萧敬心中冷笑,但随即又展露出一丝谦逊的笑容,他也蹲下身来,与弘治皇帝并肩挖掘,不一会儿,两人就刨出了满满一串土豆。 “二十五石……” 当这个数字被报出时,翰林学士沈文脸色瞬间惨白,他猛地栽倒在地,彻底昏厥了过去。 或许并非因为愤怒至极,而是因为这份震撼太过强烈。沈文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明白,这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沈家即使损失一些,若能换来天下太平,又何妨? 然而,心头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痛楚,那是祖辈留下的土地,若不卖,眼睁睁看着地价下跌,最后变得一文不值;若卖,自己岂不成了个败家子,与林蒙无异? 就在二十五石这个数字传遍田间时,沈文终于承受不住,一头栽倒,失去了意识。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此刻昏厥的沈文,周围却无人理会。不是因为他人缘差,而是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其他田地吸引了。 “三十石……” 蹲在泥泞中的弘治皇帝,听到这个数字,身体猛地一震,手中的铁锹还深深地插在泥里……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那是无法掩饰的喜悦。 萧敬愉快地与皇帝并肩挖掘,见皇帝如此,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关切地望着他。 “陛下,这可是天赐的祥瑞啊……” 萧敬压低声音,对皇帝耳语。 弘治皇帝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林蒙等人,然后默默继续挖掘。 当土豆的重量达到了三十三石时,这场奇特的劳作终于画上了句号。 林蒙此时才体会到张信和朱厚照的辛劳,挖掘土地,原来是这样的辛苦。 他颤巍巍地站立起来,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校尉紧握着他的手臂,力道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的呼吸粗重如急风,似乎连空气都在为他紧张地颤抖。 三十三石——这个数字,简直是他心中未曾敢奢望的天际线。 自然,这数字里藏着不少“水分”——比如那堆因未洗净而沾满泥土的土豆,它们在秤上跳起了欢快的“泥浆舞”;又比如那些破损不堪的土豆,它们似乎在秤盘上自由自在地跳着“摇摆舞”,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加入了重量的大军。 然而,剔除这些“水分”,真正能称作粮食的,也就不过二十三四石而已。 但这一切又何妨?无论是那模糊的总数,还是精确的净重,这个数字早已如同破竹般,将大明君臣心中对主粮的所有想象,一扫而空。 林蒙心中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狂喜,高声欢呼:“干得漂亮!” 而这欢呼,不只是对他自己的肯定,更是对这场胜利的庆贺! 第305章 金玉良田,皇心喜悦 当弘治皇帝试图起身,他的腰间仿佛承载了整个天下的重量,几乎要断裂开来。林才在收获土豆时浑然不觉,但这一站,即便有宦官小心翼翼地搀扶,他仍感觉天地在旋转,几乎站立不稳。幸得萧敬眼疾手快,一把将皇帝紧紧抱住,才避免了跌倒的尴尬。 弘治皇帝喘息着,环顾四周,目光中透着惊讶:“三十三石?” “恭喜陛下,这是天赐祥瑞,大明列祖列宗积德深厚,苍生有幸得此丰收。” 萧敬跪在泥泞之中,泪眼朦胧,竭力挤出几滴感激的泪水。 然而,弘治皇帝对此却显得漫不经心,他的目光转向了林蒙,嘴角勾起一抹和煦的微笑:“朕已不年轻,感觉腰间像是压着万钧重石,但看到这些粮食,心中却是无比畅快。你们,真是我大明之柱石。这土豆,该如何享用?” 校尉们个个挺胸而立,却又不约而同地望向林蒙。 林蒙笑着提议:“要不,先来尝一尝?” “当然要尝!”弘治皇帝的笑声在屋内回荡。 朱厚照向林蒙投去一个眼色,林蒙却装作未看见。 众人匆匆返回千户所,弘治皇帝坐下,对众人说道:“都坐下吧,朕有些累了,想来你们也疲惫不堪。” 宦官们赶紧搬来椅子,众人纷纷落座。弘治皇帝兴致勃勃,而此时,早已有人将新收的土豆送往饭堂,准备烹饪。 土豆的做法简单至极,只需将其搅拌成泥,淋上少许香油,撒上适量的盐,轻轻炖煮,一锅香喷喷的土豆泥便告完成。 朱厚照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拉过一名宦官,低声耳语了几句,那宦官匆匆离去。 弘治皇帝对朱厚照的举动不以为意,实际上,他内心仍是波涛汹涌。这土豆的产量之高,竟不输红薯,但他心中仍有疑虑:这东西,真的能吃吗?好吃吗?百姓们会接受吗? 种种疑问如影随形,让他心情复杂。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众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盘盘金黄色的土豆泥被端了上来,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看似糊糊的食物…… 萧敬小心翼翼地端起一碟土豆泥,弘治皇帝低头端详,这东西,真能入口?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父皇……” 弘治皇帝抬起头。 却见朱厚照笑眯眯地说:“在品尝这土豆泥之前,先来一碗开胃粥,更为适宜。”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竟有此讲究?” 朱厚照正色道:“儿臣与林蒙,都是讲究之人。” 林蒙心中暗自吐槽,他在怀疑朱厚照是否在暗算自己。 朱厚照随即大步走出大堂,亲自提来一桶热气腾腾的粥。 这粥,是他林才特意吩咐那小宦官准备的。 接着,他命人取来碗筷,拿起木勺,一勺勺地将粥分发给在座的君臣。 “这究竟是什么?”众人好奇地望着眼前的美食,心中充满了期待。 在昏黄的宫灯下,那碗看似贫瘠的“黄米粥”摊在弘治皇帝面前,却如同一幅荒诞的画卷,令他一头雾水。这真的是粥吗?米粒稀疏得可怜,大多是泛着土黄色的碎屑,米香全无,粥水清淡,甚至还能瞥见几丝不明所以的杂质漂浮其上。 “父皇,这可是正宗的黄米粥啊!”朱厚照老老实实地解释。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仿佛一口痰卡在喉咙:“你当朕是门外汉,不知黄米粥为何物?” 的确,弘治皇帝亲尝过民间的艰辛,对黄米粥的味道虽不甚美妙,却也还能入口。然而,眼前这碗粥,他却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那熟悉的滋味。 朱厚照正色,语气中带着一丝狡黠:“父皇固然熟知黄米粥的真相,但儿臣却深知,您未曾真正品尝过百姓口中的黄米粥。若父皇欲在宫中体验民间之苦,只需一声令下,御膳房便会竭尽所能。然而,他们所准备的黄米粥,恐怕会选用最上等的黄米,每一粒都经过精挑细选,洗净杂质,慢火细炖,甚至还会加入蜂蜜或白糖,或许还会搭配一碟精致的小菜,亲自呈送至父皇面前。” 朱厚照的目光如炬,直视弘治皇帝,最后轻轻一笑:“父皇,您觉得儿臣所言,是否在理?” “……”弘治皇帝心中一阵羞愧,仿佛被儿子当众揭了短,脸上热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但当他瞥见萧敬那谦卑的姿态,心中已有所觉悟,只是默默地抚着案桌,不再言语。 朱厚照接着说道:“老林……哦,不,新建伯林蒙,曾私下里和儿臣分享过一个笑话,说的是一位无知的农夫,他幻想着紫禁城中的皇帝……” 林蒙身躯一震,立即正色道:“殿下,臣不敢妄言,绝无提及皇帝老子的不敬之词。臣所言之农夫,是向往紫禁城中的圣皇……是圣皇帝,而非皇帝老子!” 朱厚照干笑几声:“好,好,就算是指圣皇老子吧。这位农夫遐想着,圣皇他老人家若是耕田,必定是金扁担、金锄头在手……” 此言一出,弘治皇帝不禁一愣,随即眉眼含笑。 刘健等人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位农夫的无知,这样的笑话,倒也并非全无可能。 朱厚照话锋一转:“然而,父皇……儿臣直言不讳,这位农夫的无知,是否也映射了您的一丝无知呢?农夫们不知宫中的您无需耕作,而您身在深宫,所想的百姓疾苦,是否也如同这黄米粥一般,虽名同,实则天差地别?就说这碗黄米粥吧,儿臣直言不讳,父皇所享用的,与民间百姓的,实乃云泥之别。就如同御膳房里的参汤,与民间百姓所饮,也是天壤之别。” “瞧瞧,父皇您不是总说要让儿臣深入民间,亲身体验百姓的艰辛吗?”朱厚照自豪地挺胸,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我已亲尝了这黄米粥,那便是寻常百姓家的主食,父皇何不也来一小口,感受一下?”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仿佛在说:“看您能喝出什么味道来。” 弘治皇帝沉默了,紧锁的眉头下,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那看似普通却带着沉重意味的粥碗。 朱厚照的话语虽然犀利,但他的直言不讳,却也是他性格的真实写照。 虽然有些过分,但在众多朝臣面前,弘治皇帝选择了沉默,心中却未有任何责怪。毕竟,这个儿子确实比以前成熟了许多,能体恤民情,这一点让他深感欣慰。 “好吧,那朕就尝尝这真正的黄米粥。”弘治皇帝微微一笑,端起粥碗,轻轻舀了一勺,送到嘴边。 然而,粥入口的那一刻,他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那股馊味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弥漫了他的口腔,这味道,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他抬头望去,却见朱厚照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在说:“看吧,父皇,您会喜欢上这味道的。” 弘治皇帝心中暗叹,这小子,果然是存心要让我出丑。但道理是对的,太子能够体会民间疾苦,这让他倍感欣慰。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微笑道:“好,朕试试。” 一碗粥,几乎是在强忍着恶心的情况下喝完的。这味道,比药还要难以下咽。 刘健等朝臣见陛下如此,无人敢不喝。他们一个个端起粥碗,只是…… 第一口下去,仿佛舌尖被针扎了一般,痛苦难耐。 他们之中,即便出身最低微,那也是中等人家,三餐白米,偶尔还能吃到荤腥。而这黄米粥,比他们最清淡的饮食都要苦涩,简直像是穷人的“救命粮”。 沈文早已清醒,他感到无比悲哀,竟然还要再次承受这样的苦楚。他喝了一半,差点呕吐出来,但为了不失君臣之礼,他只能咬紧牙关,硬撑着。 那一肚子苦涩的粥水在腹中翻腾,他脸色铁青,双手紧握,宛如练就了铁布衫的武林高手,浑身肌肉紧绷,只差一声怒吼,便能展现中华武者的威风。 今日,弘治皇帝才真正领略到了百姓的苦难。以前见到王二家徒四壁,听到辽东军民的艰辛,他都觉得心痛。然而,今天的这碗黄米粥,才是真正的苦。 “陛下,请品鉴这土豆佳肴。” 林蒙眼见君臣愁眉不展,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怜悯,那太子殿下真是机智过人,竟然将对付自己的手段巧妙地转嫁到了父皇身上。这小子的未来,恐怕是条充满惊险的歧途。林蒙暗自思忖,是时候与这位“自毁前程”的狂徒保持距离了。 就在此刻,弘治皇帝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轻轻拿起精致的银勺,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土豆泥送入口中。 这土豆泥,似乎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魔力,甫一入口,便在弘治皇帝的舌尖上绽放。 他细细品味,那味道究竟如何,竟让他的心思片刻难平。 该如何描述这奇妙的味道呢? 终于,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悄然萌芽:“此乃美味至极,竟教人回味无穷!” 第306章 盛世盛宴,味蕾狂欢 哦,这滋味儿,简直妙不可言! 弘治皇帝的嘴角轻轻上扬,并未刻意渲染,因为他确实太久未曾品尝过如此令人心醉神迷的美味了。那土豆泥,竟比他日常所食之佳肴更胜一筹,令人陶醉。 他大快朵颐,林才在劳作之余,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再加之那醇香的黄米粥,此刻品尝土豆泥,简直是如获至宝,仿佛山珍海味就在眼前。 刘健与众官员亦是如此,那黄米粥与土豆泥的搭配,让他们都感受到了皇帝般的满足。一盘土豆泥,转眼间便告罄。 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满心欢喜。 这种饱腹感,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美好。 为何以前就未曾有过如此强烈的食欲呢? 刘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对土豆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林蒙等人所言非虚,这土豆,恐怕真成了未来的主食。 看着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欢声笑语,林蒙却是一脸凝重,心情并未因盛宴而轻松。 尤其是看到朱厚照那狡黠的笑容,林蒙心中不禁打了个寒颤,太子殿下这心思,真是深不可测。 弘治皇帝吃完后,轻轻擦拭嘴角,长舒一口气:“有了这粮食,朕方能高枕无忧矣。” 刘健小心翼翼地起身,对着弘治皇帝一揖:“陛下仁德,屯田千户所全体同仁,功不可没……” 这分明是要为林蒙等人请功。 对于刘健来说,林蒙等人的贡献实属非凡,无论怎样封赏都不过分。毕竟,这粮食,能养活多少人,解决多少民生问题? 弘治皇帝点头沉思,目光转向朱厚照:“你是太子,若朕身处此境,你会如何做?” 朱厚照目瞪口呆:“儿臣不敢妄加揣测。” 此刻,他倒是学会了“谦逊”。 弘治皇帝接着说道:“屯田千户所,从即日起,可出关试种土豆,招募流民,在关外选址,各地关隘官军,务必给予配合。” 当前的重任,便是要在关外种出土豆,若这高产主粮能在关外扎根发芽,那对鞑靼人来说,无疑将是致命一击。 弘治皇帝话音刚落,便转向林蒙:“林蒙,朕有个问题想问你。” 林蒙一脸惊讶。 他本以为此刻正是论功行赏之时,却没想到,弘治皇帝竟在这个时候提出问题。 究竟是什么问题?除了微积分,林蒙可真是一无所知…… 弘治皇帝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林蒙:“朕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曾问过许多人,却从未得到满意的答案。你在西山钻研新学。” 学问,又岂能用“鼓捣”二字来形容? 林蒙凝视着皇上面无表情的深邃眼眸,缓缓开口,声音中却蕴含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坚定与激昂:“陛下,臣的学子,王守仁,他的学问,乃是出自内心之火,非臣所能独占。您若觉得臣在绕弯子,那臣今日便直言不讳——这学问,本就不是臣的!” 泪水在林蒙的眼眶中打转,如同破晓前最后一片夜的阴霾,瞬间化作决绝的闪电:“正义之火,不容许我篡改他人心血,这是何等的耻辱!” 全场寂静,所有人的目光如剑般聚焦于林蒙,沈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暗自嘲讽: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在朝堂之上如此放肆,不过是少年意气,待他年岁渐长,方知世间正途! 他悠然捋须,似笑非笑:“三皇五帝,何其重要?它们,不过是史册上的传说,而真正的学问,在于——” 林蒙的话语如同炸雷,瞬间打破了沈文的轻蔑:“三皇五帝,其实,一丁点都不重要!” 这一句,不仅令沈文,连弘治皇帝也陷入了沉思。那群惯于在朝堂上交锋的臣子们,此刻竟如被定身法定住,唯有林蒙,依然面容平静,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圣人推崇周公,为何天下读书人,不效仿其周制?井田制,那可是周礼的核心,为何无人敢提?孔圣人虽尊,但对井田制,也只字未提。周公的礼法,是公有制,这,才是天下读书人的噩梦。” 林蒙的话语如同针尖,刺破了众人心中那张虚伪的面纱:“周公之书,虽列为四书,却无人敢效仿其制,因为,真正的周礼,是公有制,那意味着——” 他的目光如炬,直指人心:“天下读书人,又有谁愿意将自己的牛,拱手让给王田?” “岁月如梭,尘封的篇章里,三皇五帝的伟业虽显赫,却如风中的尘埃,难以触摸。即便前人留下的传说如雷贯耳,我们后辈,又怎能轻易步其后尘?哪怕有所作为,又怎能轻易挥洒天下太平的画卷?” “若三皇五帝不过是传说中的英雄,那又如何?他们的传说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难道读书人的心志也随之沉沦?难道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壮志就此消散?不,正如我的弟子王守仁所言,圣贤的智慧,便是指引,其中蕴含着大治的智慧。读书人一旦与工农共情,便会心生奇思妙想,试图触摸那遥不可及的圣贤之道,哪怕大治之世如同天边的星辰,遥不可及,但每一次的接近,都是对星辰的触摸,都是对历史的铭记,都是对未来的期许!” “我从未过多揣测三皇五帝的存在与否,我只知道,心中有良知,便有行动的力量。张信在田间耕作,欧阳志在城墙上坚守,他们都是用内心的良知,书写着天下大治的篇章。” “所以,三皇五帝,对我而言,不过是遥不可及的传说。他们在,我敬仰;他们不在,我与我门下的弟子们,依旧会追逐那星辰般的光芒。哪怕我们攀上巅峰,手臂伸展,星辰依旧遥远,但每向前一步,心中便多一份满足。” “……” 怀揣良知,竭尽全力…… 弘治皇帝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开阔。 他沉吟片刻,细细品味林蒙的话语,手指轻轻敲打着案桌,仿佛在心中敲响一曲深远的旋律。 林蒙小心翼翼地望向弘治皇帝,心中暗想:这回答,是否足够惊心动魄,足够彰显气度? 弘治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有趣,很有深意。不过,似乎还少了些什么……” “……” 林蒙微笑着,心中却不禁自嘲:我林蒙,才疏学浅,陛下博古通今,我如何能望其项背?论起胸怀壮志,本应是如此大气磅礴…… 弘治皇帝接着笑道:“你们这些追逐星辰的勇士,真是让人敬畏。林蒙你是,欧阳志你是,王守仁你也是,还有你其他的弟子们,还有张信,还有在屯田千户所里的每一个人,还有那些在旷野劳作的工人,还有这些天真的学童们,他们或许还不懂星辰的奥秘,但终有一天,他们会追随你们的脚步。说到这里,我不禁长叹一声:‘然而,朕已老矣,身体也不再强健,真羡慕你们,你们敢于追求,敢于挑战。你们放手去追吧,若是有跌倒,朕会为你撑腰;若是有疲惫,朕总会为你提供一个温暖的歇脚之地……’” 林蒙心中渐生倦意,与弘治皇帝的对话早已像无趣的棋局,而他不过是个不擅言辞的棋子。然而,这位皇帝却似是故意添乱,开始巧妙地运用一串串隐晦的暗号,让人猜不透他心底的真实意图。 弘治皇帝的笑容如春风拂面,他悠悠地说道:“尔等策马奔腾之际,别忘了带上太子一同驰骋。太子尚年轻,年轻正是挥洒青春、驰骋疆场的最佳时光。这番厚礼,朕心领了。至于推广之事,便由你们屯田千户所全权操持。朕只需袖手旁观,静观其变。倒要看看,你们能将这份愿景,推进至何种星辰般的境界。” 第307章 热血赤诚篇 在那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弘治皇帝的一番肺腑之言,如同春风化雨,直抵林蒙心田,令他感动不已。 这群热血青年,纵使在嬉闹中偶有建树,却又有几人能得遇明君,听闻如此真挚的教诲? 林蒙翻阅史册,见证了无数帝王在权谋之路上的争斗与妥协。秦始皇的雄才大略,汉武帝的雄心壮志,唐太宗玄武门变乱后的权谋布局,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决断……无不昭示着,欲成大业,必经风雨,踏着无数血泪,披荆斩棘。 然而,那些流传千古的丰功伟绩,又有几人能记起那些被埋没的悲欢离合,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无奈与哀愁? 林蒙,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心中自有现代人的理念。但在弘治皇帝面前,他却瞬间被这份真挚感动,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那曾坚定不移的平等思想,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卧槽,老祖宗们的智慧真是深不可测,竟能反向洗脑!”林蒙心中暗自吐槽,但感动之情依旧难掩。 陛下此言,无异于向一群志在四方、胸怀壮志的年轻人颁发了一枚定心丸,放手去闯,去实现心中的抱负。 随着弘治皇帝心满意足地派遣萧敬携带土豆进宫,准备一番美餐,他带着一群欢欣鼓舞的老臣,缓缓离去。林蒙心中暖流涌动,那些付出,终非徒劳。 “在这世间,还有一句老话,叫做‘士为知己者死’。”林蒙心中默默发誓,他要为大明竭尽全力,哪怕单身,也在所不惜。 目送着弘治皇帝的背影,林蒙带着西山众士,目光坚定地凝望着。朱厚照一步三回头,那份不舍,跃然纸上。 直至圣驾远去,林蒙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张信,那些熟悉的面孔,眼中都闪烁着感动的泪花。 “是不是觉得少了点什么?”林蒙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温馨。 张信等人,仍沉浸于林蒙的情绪中,林蒙的提问,无疑像是晴天霹雳,众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老子立了大功啊,咱们千户所上下,功勋卓着!”林蒙摊开双手,语气中充满了自豪。 天坑,绝对的绝地深渊! 这不是玩笑,林蒙发誓,若再遇此境,他宁愿改姓为猪。 除了那微不足道的感动,简直就是一场空!感动之余,泪水横飞,然而,奖励呢?人都跑光了…… 风中,萧瑟之声似乎在低语…… 瞧见林千户那痛彻心扉的表情,张信一众面色凝重,如同天空突然阴霾。 张信正色而言:“在下对林千户敬若神明,您于我们,便是再造父母,是您让我们见识到了世界的浩瀚。在我们心中,千户便是那无瑕的美玉。然而,今日,在下有一言,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无需多言。”林蒙挥手打断,他明白,此刻张信他们心中波涛汹涌,定是准备一通感人肺腑的教诲,诸如忠诚于国,封赏非目的云云。 “真是些书呆子!”林蒙心中暗讽,奖励才是推动力啊! 罢了,且吃那土豆烧牛肉,一番忙碌,饥饿与疲惫席卷而来。 于是,千户所内盛宴开启,各式土豆料理琳琅满目,摆上数十桌,热腾腾的酸辣土豆丝、香浓的土豆烧牛肉、醇厚的土豆煲牛腩、酥脆的土豆饼,更有江南的女儿红美酒,任君畅饮。 在这寒冷的冬日,温一壶江南的佳酿,这过滤了杂质的醇厚酒水,口感堪称一绝。林蒙不解,穿越者们为何独钟二锅头,在这个时代,美酒如云,那所谓的二锅头简直是粗制滥造。 “真是暴殄天物啊。”王金元坐在林蒙之下,杯中女儿红一饮而尽,生怕浪费了,抹去嘴角,即便是他这小财主,也不禁对新建伯的奢侈之举摇头叹息。 这些都是千金难求的佳酿啊,竟用来宴请?有钱也不是这样挥霍的,看着账面上飞速减少的数字,王金元心疼得直想哭:“这都是银子啊。” “新建伯……”王金元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咱们得省着点喝,可不能让校尉和力士们养成大鱼大肉的恶习,不能惯着他们,若养刁了胃口,将来……那还怎么养活得起……”王金元几乎要哭出声:“要破产了。” 林蒙拍了拍他的背,豪迈地道:“今非昔比了,从今儿起,酒肉价格必将大跌,你信不信?你个生意人,怎么这么不开窍?” 王金元心头一震,他自诩不是笨人。 突然,他灵光一闪。 不错……今非昔比了啊。 土豆与红薯的出现,又将引发怎样的变革? 目前大明尚能自给自足,有了红薯、土豆这些粮食宝库,能够吸纳无数流民。 这就意味着,大明粮仓满了。 粮仓满,多余的粮食将转化为美酒,喂养牲畜。 这美酒为何珍贵? 在古老的岁月里,每一滴醇厚的酒液,都源自十斤辛勤耕耘的谷物。一斤酒,十斤粮,这道理自古流传,而朝廷对这酿酒风潮,历来持反对态度,担忧它助长奢靡之风。若人人效仿,富户纷纷开坛,市场上的谷物必涨,平民百姓的日子将愈发艰难。 然而,时至今日…… 一切似乎都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谷仓里堆满了沉甸甸的粮食,若不酿酒,不喂牲畜,还能有何用? 林蒙眼波流转,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轻声说道:“好好想想吧,如何抓住这个商机,这世间商机无限,关键在于谁先洞察先机。” 王金元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兴奋地回应:“明白了,新建伯,小人明白了,是小人一时糊涂,多谢您的点拨,来,干杯!”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抬眼望去,竟是太子朱厚照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朱厚照跟着父皇回京后,又迫不及待地赶回西山。 “饿得要命!”朱厚照一把推开王金元,挤到林蒙身边:“给我盛满牛肉,本宫饿了。” “殿下……您怎么又回来了……”林蒙惊讶不已,来回二十里地,就算快马加鞭,也难以如此神速,太子殿下果然是神行太保。 朱厚照龇牙咧嘴,一把抓住林蒙的衣领。 “牛肉是本宫亲手杀的牛,清早就饿着肚子,就等着这香喷喷的烧牛肉,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坏心眼……” “……”林蒙作为少詹事,教育太子,责任重大,于是严肃地提醒:“太子殿下,请慎言。我大明历来重视农耕,牛是农耕的宝贵伙伴,太子殿下何时杀的牛,可有证据?” “嘿嘿……”朱厚照恍然大悟,挠了挠头:“你这人,装得可真像,难怪父皇喜欢上了你,而不喜欢我……” “切……”林蒙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 在皇宫的暖阁中。 弘治皇帝沉浸在土豆带来的喜悦之中。 傍晚时分,他特意让人蒸了一碗土豆泥,开心地坐在暖阁里,品尝着这糊糊般的食物,一口口地吃了起来。 将来在大明,土豆将成为无数百姓的餐桌常客。 味道依旧鲜美。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为何晚上的土豆泥总比白天的要寡淡一些? 就在他转念之间,弘治皇帝突然有了新的领悟! 原来,饭前的黄米粥,才是真正的开胃佳品。对于百姓来说,土豆和红薯的出现,将让他们摆脱黄米粥的束缚,享受无数美食,甚至谷物也不再奢侈,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因此,尽管土豆泥有些腻味,但弘治皇帝依旧吃得津津有味,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舒服!”他感叹道,“这才是与民同乐的真谛啊!” 在这静谧的暖阁之中,太子萧敬如同猫步轻盈,悄无声息地踏入,目光一瞥,便向坐在龙椅上的弘治皇帝投去一记深深的敬意。 弘治皇帝眼角微挑,敛去那一抹流露的笑意,仿佛化作一尊石像,语气沉静如水:“太子,可曾有所斩获?” 自从回宫后,弘治皇帝便觉得太子似乎多了几分神秘,仿佛藏着无数秘密。他故作轻松,实则暗中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太子露出蛛丝马迹,一探究竟。 第308章 皇权风云下的土豆之谜 在弘治皇帝的锐利目光下,萧敬表面笑得和煦如春,实则内心波涛汹涌。 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东缉事厂的铁腕厂公,他最不愿触及的,便是皇帝亲自下令,要求他深入调查太子的秘密行踪。 为何当年土豆事件,萧敬竟一无所知?背后真相,竟因太子殿下深居西山之地。东厂因此避而不至,生怕触碰那不可告人的禁忌。 太子,未来的九五之尊,东厂竟敢暗中调查,一旦泄露风声,太子如何自处?一旦太子有所怀疑,萧敬的未来,恐怕便是风雨飘摇。 他只能故作懵懂,东厂亦不敢在西山布下耳目,毕竟一旦太子得知,无论调查结果如何,都可能成为萧敬的生死劫。 厂卫无处不在,却也有不能逾越的界限,不该过问的私密,半句也不敢提及。即便有人暗中送来消息,萧敬也绝不敢轻视。 往日,皇帝询问太子行踪,萧敬的回答简洁明了,只需派人明目张胆地前往詹事府,查阅记录即可。但今时不同往日,这等窥探太子私密的举动,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皇帝既然已问及此事,且明确要求东厂彻查,他若拒绝,便无法交代。若在皇帝面前有所隐瞒,那更是欺君罔上之罪。 萧敬虽笑,心中却如鲠在喉。在这对皇家父子之间,他如履薄冰,左右为难。 他只能如实禀报:“陛下,太子殿下至东宫一番游历,随后悄无声息地去了西山。” “噢?”弘治皇帝轻应,手中勺子轻搅土豆泥,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对萧敬的密报心知肚明。 “还有其他吗?” 见萧敬停顿,弘治皇帝追问不休。 “殿下在西山,品尝了土豆烧牛肉。” “土豆烧牛肉?”弘治皇帝低头沉思,望着盘中的土豆泥,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这小子,竟有这样的爱好? 然而,仅此而已吗?为何不直言相告?为何要如此神秘兮兮? “还有吗?”弘治皇帝微微挑眉,目光如炬,似乎看穿了萧敬心中的秘密。 他知道,这背后必有隐情。太子的一举一动,他又怎能不知? 萧敬被皇帝的目光看得心惊肉跳,一脸苦涩地道:“太子殿下,他……他吃的,是土豆烧牛肉。” 在弘治皇帝的龙椅上,皇帝陛下闻言,不禁微微侧目,瞥见盘中那细腻柔滑的土豆泥,一股浓郁的土豆香气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轻轻打了几个嗝,似是那土豆泥已悄无声息地占领了他的味蕾。 “土豆……竟如此神奇?”弘治皇帝不禁轻吟,眉头微蹙,却又不失好奇地追问,“这牛肉,又是从何而来?” “回陛下,牛肉乃是林蒙所购,特为陛下烹饪。”萧敬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 话音刚落,弘治皇帝的面色便沉了下来,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牛肉,乃太子所购?莫要牵连林蒙,朕心中有数,有些话,你莫要有所隐瞒。” “这……”萧敬的额上渗出细汗,内心颤抖不已,唯有硬着头皮点头:“似乎……确实如此。” “此牛,如何丧命?”弘治皇帝的声音低沉,仿佛每一字都压得萧敬喘不过气。 随着皇帝陛下步步紧逼,萧敬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来,他深知,皇帝陛下早已洞察一切,若自己稍有隐瞒,恐怕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萧敬咬紧牙关,硬着头皮答道:“据顺天府及当地保甲长、士绅的调查,此牛乃是被天降巨石砸中,一命呜呼。” “天降巨石?”弘治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你在街上行走,天上会啪嗒一声,掉下巨石吗?” “奴才……”萧敬连忙跪地,额头触地,声音颤抖:“其实,奴才也调查过,天外飞石之事,自厂卫百年来,确有记录,比如弘治三年……” “少说这些。”弘治皇帝打断了他的话,眼神锐利如鹰:“再密切关注,自今日起,西山附近的庄户,若有牛只陆续失踪或异常,不论死活,悉数上报。” “这……陛下,难道是……” 弘治皇帝轻轻摇头,眼神深邃:“你不懂,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事,务必盯紧。” “是。” 萧敬心中苦涩,他深知此行的危险,却不得不屈从于皇帝的旨意,只能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口中应道:“遵旨。” ………… 京师之中,舆论沸腾,众人纷纷对这神秘的土豆充满好奇。 事实上,京郊的地价已开始微妙波动,越来越多的人涌向西山,企图一窥究竟。 犹如观摩奇珍异宝,土豆田里,暖棚已揭开,人潮涌动,里三层外三层,读书人、士绅云集。 校尉和力士们昂首阔步,今日他们身着新衣,将土豆田围得水泄不通,随即开始挖土豆。 一石、两石、十石……数目一个接一个地被报出,令人瞠目结舌。甚至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泪流满面,激动地哭喊道: “天佑吾民啊……”老人的声音中充满了对上天的感恩与敬畏。 在这人世间,能目睹如此壮阔的景象,简直堪称此生无憾! 说起来,这老秀才在京畿之地,倒是拥有几亩肥田,他曾是翩翩书生,屡试不中,便放下了功名利禄,专心致志地守着自己的家业,悠然自得地享受天伦之乐。 然而,地价的一落千丈,对他来说,无疑是割肉之痛。 但奇妙的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是该喜是该悲。他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仓廪实、百姓安居乐业而奋斗吗?不就是为了天下无饥荒而孜孜不倦吗? 眼睁睁看着一袋袋土豆被挖出,一个个数目被报出,老秀才的心跳如鼓,既恐惧地价下跌,又期待着生活的转机。毕竟,他们这样的家族,还有榨油的作坊,养着几头牲畜,日子过得还算体面。 其实,土地依旧土地,这里能孕育出更多的丰收,日子只会更加富裕。这地价下跌,不过是虚幻的数字罢了。 老秀才泪眼婆娑,恍若梦中。等到数目报到三十石时,他终于松了口气,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好,太好了,这是太平盛世的象征。”老秀才摇头晃脑,激动地与周围或忧心忡忡、或欣喜若狂、或心中隐隐作痛的人们分享自己的喜悦:“以前是我们吃得饱,却有人饿肚子,如今人人丰衣足食,这又有什么不好呢?土豆种得好啊,我们身为圣人门下,追求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有些人,平时道貌岸然,自诩为圣人门徒,可一遇到土豆引起地价波动,便怨声载道。这天下人都有饭吃了,太太平平的,这土地自然也就不再稀缺。跌一点银子,不过是小菜一碟,这种无耻之人,我老夫不屑与之同流合污!” 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赢得了众人的共鸣,纷纷点头称赞。 圣人之道,果然有益。这些士绅们都受过教育,土豆的出现,虽未彻底摧毁他们的家业,却让他们损失了一些利益。因此,老秀才的豪言壮语,让大家再次振奋起来。 人群中有人提议:“走啊,去尝尝这土豆,觉得好的,屯田千户所发放的粮种,谁想种,就带回去播种吧。副千户张信已经发布了红薯、土豆的种植和食用方法……” “走,尝尝去。” 饭堂里人声鼎沸。 一头牛在后厨里已经被剥了皮。 朱厚照看着这牛,傻乐呵呵的,真是好运连连啊,最近不知为何,总是有牛不长眼,出门吃草也不看黄道吉日,意外的灾祸,总是接踵而至。 林蒙却是一身冷汗,看着伙夫们挥舞着解牛刀,剥下牛皮,林蒙心里已经明白,肉牛养殖计划刻不容缓,否则……自己迟早会命丧黄泉。 饭堂那边,人们先喝了黄米粥,个个叫苦不迭。接着,半碗土豆泥端了上来,众人一尝,立刻大呼过瘾。 看那热闹非凡的街头,一串鲜艳的招牌在阳光下跳跃着,仿佛在低语:“土豆烧牛肉,仅此一两,滋味无穷!”“酸辣土豆丝,三百文钱,爽口开胃!”每一字都带着诱人的魔力。 “……” 人群中,土豆泥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却突然间,一丝微妙的被“宰客”的疑云笼罩心头。 “来,尝一尝这人间美味。”老秀才一拍桌子,豪情万丈地说:“给我来一份土豆烧牛肉,再来一份酸辣土豆丝。” 牛肉,历来是珍馐美味,而土豆烧牛肉,更是世间难觅的佳肴。今日有幸踏入西山,岂能空手而归?区区银两,又算得了什么? 第309章 生死关头,忠心报国 宴席散去,欢声笑语犹在耳畔,西山学院的大门缓缓开启。 众人酒足饭饱,心满意足,而那些好奇的目光,纷纷投向了这所新学院,渴望一探究竟。 就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位身披儒雅纶巾,却显得颇为低调的人物,随波逐流,悄然融入了人潮。 “这土豆烧牛肉,真是人间美味啊!”他心中暗自感叹,却也忍不住想将那顽皮的儿子狠狠地教训一番。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西山周边竟有三十多头牛离奇死亡,这对于这位人物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而他真正挂心的,却是那逆子胡作非为的行径。 这位人物,正是我国弘治皇帝,身后跟着一群忠诚的禁卫。 当年,弘治皇帝年轻之时,也曾喜好夜游,无论走到哪里,都只求不被朝中大臣知晓。 然而如今,年事已高,这样的机会已经不多。 就在今夜,他闲步至此,不禁想起了当年的朱厚照,那个七八岁的孩子,总是带着童真好奇地问他各种奇怪的问题。 “父皇,我以后会做天子吗?为何做了天子,还要偷偷摸摸地出宫?” “父皇,我是母后亲生的吗?为何母后总是抱着妹妹,却不去抱我?” “父皇,你为何不近女色?我听说父皇有难言之隐,那是什么?” 那时的弘治皇帝,如同所有父亲一样,无论儿子提出多么古怪的问题,都耐心地回答,哪怕有些问题……实在糟糕。 然而,时光荏苒,孩子依旧孩子,太子的性格并未改变,而他的心态,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逐渐衰弱,甚至偶尔会出现晕眩,早已不复当年之勇。 随着太子年岁的增长,他愈发感觉到,这个孩子不仅仅是他儿子,更是大明朝未来的皇帝。 于是,他开始变得严厉和苛刻,防微杜渐,这是身为父亲的本能。 三十多头牛的死亡,让弘治皇帝陷入了沉思。 在他身后,忠诚的萧敬时刻警惕着四周,担心陛下会有什么意外。 就在这时,西山附近万家灯火通明,格外热闹,其中最为繁华的,便是西山书院。 “找到了那个逆子吗?”弘治皇帝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找不到,就去书院看看吧。有人说王守仁心术不正,也有人称赞他的经世之学。我想知道,那红薯和土豆为何能在西山培育出来,去看看吧。朕答应过他们去胡闹,自然要看看他们能胡闹到何种地步。” 在夕阳的余晖中,西山书院宛如一座不夜城,学童们陆续散去,却依旧人声鼎沸,灯火辉煌,犹如热闹非凡的市集。 然而,这里的士绅们与寻常读书人迥异。他们虽曾手握诗书,却早已将读书当作副业,或因屡试不中,心灰意冷,转而依傍自家田地,过着恬淡生活。 因此,那日吃了土豆的士绅们,留在书院的,多半是怀着看客的心态。 一时间,明伦堂内人声鼎沸,众人摩肩接踵。王守仁踏步而入,宛如一道流星划破夜空,那些慕名而来的秀才们纷纷起身,向这位大儒行最崇敬的弟子礼。 其他读书人,似乎还沉浸在旧学的梦中,对他们眼中的新学说抱以冷眼。 王守仁目光如炬,环顾四周,从容坐下,开始了他激情洋溢的授课。 岁月的磨砺让王守仁变得更加成熟,威严之中透着一丝温润,他的新学理论如破晓的曙光,照亮了前行的道路,让人信服不已。 今日,许多人是首次聆听这新学的教诲,虽感迷茫,却分明感受到其中蕴藏的真理。 而弘治皇帝,这位深居简出的君主,在角落里默默注视,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似乎对王守仁的讲授并无太多触动。 或许,其他读书人会被王守仁的才学所折服。 但弘治皇帝,自幼浸淫于儒家经典,身边皆是当世名儒,任何一人站出来,都足以让他在学识上自愧不如。 他们的理论功底之深厚,他们的智慧之高,甚至不是初出茅庐的王守仁所能比拟。 因此,他对王守仁的新学理论并无太多期待。 甚至,他的心中涌起一丝失望,同理之心、大道至简、知行合一这些理念,他早已从林蒙和太子的口中略知一二,自然明白其间的价值,但作为一门学问,这套新学理论仍显稚嫩。 理学传承数百年,无数大儒不断完善其理论,岂能轻易被一个翰林,甚至一个翰林的恩师所动摇?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起身欲离。 然而,就在此时,王守仁的授课进入高潮,一位旁听者忍不住嗤之以鼻,发出冷笑打断道:“王先生之言,似乎只要不知行合一便等同废物,难道读书人皆成废物?范文正公,难道也是酒囊饭袋?本朝的于少保,难道也是无用的读书人?” 弘治皇帝的脚步微微一顿,四周假扮成儒生的禁卫们也纷纷驻足。 皇帝再次坐回,笑容满面。 而王守仁缓缓抬起眼眸,望向那位提出质疑的长者。 那是一位年过四旬的智者,他静坐角落,抱臂而立,眼神中透着轻蔑。 这样的人,王守仁见过不少,这样的质疑,他也早已司空见惯。 在历史的长河中,范文正公范仲淹与于少保于谦,如同两颗璀璨的星辰,照亮了宋明两代的夜空。他们的传奇人生,跌宕起伏,却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成为无数读书人心中的楷模。 王守仁,那位被誉为“阳明先生”的智慧化身,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是范文正公,你是于少保吗?” 他的问题如同重磅炸弹,瞬间击中了那位自诩不凡的读书人,令他瞠目结舌,显然,他自比这两位名相,实乃天方夜谭。 王守仁紧接着抛出更尖锐的质问:“然而在这浩瀚的书海中,渴望成为范文正公,立志成为于少保的读书人何止百万,那么,这百万豪杰在土木堡的烽火之后,又留下了怎样的足迹?” “鞑靼铁骑压境,你们有勇气挺身而出,与之拼死一战吗?” …… 王守仁的话语如同一记记重锤,敲打着在场的每一位读书人的心扉,他们或沉思,或羞愧。 “你们真的记得于少保的克敌之策吗?” “……” “你们知晓鞑靼弓马之术的破绽吗?” “……” “你们可曾了解居庸关外的那条河流,它究竟有多宽,叫什么名字?” “……” “你们又是否知道,鞑靼之马与西域、朝鲜之马有何区别?” “……” 面对王守仁的连珠炮,众人无言以对,显然,他们对这些军事知识一无所知,却仍敢将范文正公和于少保的名号挂在嘴边,这不免让人感到羞愧。 王守仁长叹一声,摇头道:“鞑靼铁骑如狼似虎,天下读书人空谈阔论者众,自诩为于少保、范文正公的英勇之辈亦多,然而,百五十万的读书人,竟无人敢挺身而出,以林法制服鞑靼。他们自文皇帝横扫大漠以来,便如影随形,年年侵扰,直至土木堡之变,百姓流离失所。难道百五十万的读书人中,竟无一人敢挺身而出,誓死扞卫家园?” ……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沉默,人群中的神色各异,仿佛被王守仁的话语击中要害。 这尖锐的讽刺,一时之间竟无人能反驳。 就在这时,朱厚照与林蒙悄悄步入会场。朱厚照此刻正是春风得意,对这些慷慨解囊的读书人,他自然是感激不尽。听着王守仁的犀利言辞,他忍不住暗自叫好,并向林蒙使了个眼色,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 林蒙的眼中闪烁着掩不住的骄傲,他不仅是一位慈父,更是一位智慧的引路人。看着自己这位弟子日渐展现出大儒的气度,他心中暗自欣慰,仿佛看到了未来那颗光芒四射的星辰,即将在他眼前熠熠生辉,令他目不暇接。 林蒙紧紧盯着王守仁,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那即将爆发的圣贤光芒。 今日的王守仁,似乎心中激荡着澎湃的激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锋芒,追问:“何谓良知?你们心中都怀揣着对范文正公、于少保的敬仰,这不就是良知的体现吗?可你们口口声声谈经论道,却对国家的危机视若无睹,你们能撼动鞑靼人的铁骑分毫吗?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即便胸怀圣贤之道,也不过是无用之辈。到了关键时刻,你们除了以死殉国,又能有何作为?” 第310章 圣者之魂,激荡心潮 在这静谧的教室中,王守仁嘴角轻轻上扬,却非笑谈间,他面色凝重,字字珠玑:“若能临危不惧,以身殉国,以血肉之躯报答君恩,此乃古往今来英雄豪杰方敢为之壮举。然,此等壮士,恰是圣贤之道所推崇,亦应得天下百姓的敬仰与传颂。” “然而,君王,是否真的渴求忠臣们的鲜血?” 他突然抛出疑问,如同石子投入静湖,教室里的气氛顿时凝固,凝重如深秋寒霜。 王守仁的面容重新披上了冷漠的甲胄,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位擅长以言辞拨动人心之弦的高手。 一直静默不语的林蒙,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眼中清澈如水的目光中,似乎已预见王守仁即将展开一场舌战,那些迂腐的儒者们即将迎来一场思想的风暴。 这场交锋,真是让人翘首以待。 林蒙从王守仁身上感受到的,是一股勃勃生机,尽管王守仁年长他数岁,但那份朝气蓬勃的气息,林蒙感同身受。 “不——需——要!” 王守仁语气坚定,一字一顿:“大明不需要这样的忠臣,陛下不需要,天下百姓亦不需要他们的鲜血。大明所需者,是当异族来犯,有勇士挺身而出,与敌血战;是当国家危难,有智谋之士挺身而出,为君分忧。陛下所需者,是张骞、班超般的人物,是能令鞑靼人闻风丧胆的儒生。” “当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际,他们需要的,不是空谈忠义的勇士,而是能直言敌情,指引方向,借助天时地利与敌人决一死战的领路人。百姓所求,不过是有人守护他们的安宁。” “今日坐在此处的诸位,虽不敢妄谈世代受恩,但生活富足,享受着他人难以企及的奢华,若遇变故,却只知以血肉之躯换取所谓的忠义,这难道不觉得荒谬吗?” 话音落下,众人如遭雷击,心头一阵颤动。 弘治皇帝目光如炬,凝视着王守仁,心中渐渐泛起一丝好奇。 这狂徒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质疑君王之需,竟还敢以君王之名义,直接给出自己的见解。 就在这时,王守仁轻轻摇头,仿佛自言自语:“因此,忠君之道,不在形式,而在本心。即便未曾读过圣贤之书,若其忠诚,亦何尝不能称得上是道?荆轲刺秦,虽刺杀未果,但其义薄云天,亦可称之为道。荆轲非儒生,却自有其忠义之心。” 在无声的宇宙深处,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都藏着一颗不灭的良知之火。纵然是那些潜心研读圣贤篇章的学子,也未必就能比普通人高出一线。而那些未曾涉猎圣贤之书的平民百姓,亦有许多,即便在孔圣人再世,也会为之点赞的英勇善举。 圣贤之道,不过是蕴藏于心。既然心藏圣道,又何必效仿那些迂腐之辈,终日四处奔波寻求?那颗蕴藏于内心的圣贤之心,值得我们用一生的热忱去践行,于是,就有了“行”的力量!君子六艺,剑法亦在其中。若你能在剑术精通之后,面对强敌时,不是只想着以命相搏,而是巧妙运用所学,寻觅敌人的破绽,将其击败,保护无辜,这便是你的良知与行动的完美融合。 你的良知,不会对农夫的辛勤耕耘视而不见。你学习农业,探寻如何让土地产出更丰富的粮食,你记录下每一季的农事,撰写成册,推广给世人,这也是知行合一的生动体现。 大明之地,有百五十万读书人,他们皆知晓圣人之道,心怀仁爱之心,皆明白仁政与忠孝,皆懂得礼义。然而,若问及何为仁,他们都能口若悬河,吟诵出:“上下相亲谓之仁也”。然而,这样的知识……” 王守仁的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沉重而坚定:“然而,这百五十万的读书人中,九成九的人知晓圣人之道,怀有圣人之心,却日复一日地沉溺于空谈,埋首于书卷,沉醉于山水之间。那么……这样的人,即便拥有圣人之道和仁爱之心,又有何用?当鞑靼的铁骑踏至,他们只能任人宰割;当天灾降临,百姓饿殍满地,他们只能吟诗作赋,抒发对民生的哀叹;当洪水肆虐,人间如炼狱,他们既不能筑堤防水,也无法守护百姓,依旧是无用至极。” “……” 一片死寂中,众人仿佛被王守仁的话击中要害,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当头棒喝。 而此时,弘治皇帝却是震怒不已,凝视着王守仁,似乎在深思。 林蒙背手而立,嘴角挂着微笑,目光落在王守仁身上,心中暗自思忖:果然,他的师傅就是他的师傅,即便被我所引导,这份锋芒依旧不减。那王朗老匹夫若能穿越时空,来到大明,我林家的王守仁定能再次让他领略我的犀利。 王守仁抬头,烛光映照下,他清瘦的面庞上露出坚定的光芒:“这就是我们大明那些自称知圣贤之道的人,这就是百姓们养尊处优,却闭门造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这是何等的耻辱,士大夫的耻辱!” 言罢,王守仁低下头,似乎在为这番激昂的陈词画上句点。 在这静谧的学堂之中,王守仁的背影似乎化作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他的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在向世人宣告:他绝不再忍受无端的指责。他轻轻拂去讲台上的尘埃,那些曾试图击垮他的言语,如今在他面前不过是无力的云烟。 学生们屏息以待,目光紧紧追随那挺拔的身影,仿佛他的每一点动作都承载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 “王先生的唇舌,今日竟如此锐利,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此言一出,全场顿时陷入一片肃静,唯有王守仁整理衣衫的动作在静谧中显得格外鲜明。 就在他即将迈步离去的瞬间,一声尖锐的质问划破了沉寂:“王先生,您难道也只是在纸上谈兵?面对鞑靼人的威胁,难道您就毫无惧色?” 那质问者,眼中满是不屑,他显然是王守仁的顽固反对者,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对王守仁的挑衅。 然而,王守仁只是微微一顿,目光如同利剑般锐利,穿透了质问者的嘲讽,他回望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深邃与坚定。 皇帝陛下依旧保持着那副温文尔雅的微笑,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对决。 朱厚照轻扯林蒙的衣袖,窃窃私语,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这小子今天火气不小,不知会不会失控?” 林蒙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笑:“朱兄,您这可是小看了王公子,他可是一代儒将,岂是轻易能激怒的?” 那质问者见王守仁不语,以为抓到了他的弱点,便继续喋喋不休:“既然都是空谈,那又何必如此激烈?王先生,您也不过是夸夸其谈,我看您若是真遇到鞑靼人,恐怕也只会像我们这些读书人一样,束手无策。” 话音未落,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王守仁的手掌狠狠地拍在了讲台上。木质讲台在这股巨力之下,竟然瞬间裂开,轰然倒塌。 这一幕,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王守仁的掌力之强,竟达到了如此境界,令人难以置信。 他微笑转身,而那讲台的倒塌,如同一声惊雷,在这寂静的学堂中回荡,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在弘治皇帝的御座旁,一群看似文质彬彬的朝臣,脸色骤变,紧张得如临战场,仿佛从王守仁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莫测的危机,他们的手指几乎触及了藏在长袍袖中的利刃。 然而,弘治皇帝却只以一个锐利的目光,便将他们制止。 王守仁,那道孤傲的身影,缓缓自讲台走下,背影坚定,未作回望,却如扔下一颗震撼人心的重磅炸弹:“即便面对一个蛮横的鞑靼勇士,在我眼中也不过是轻描淡写。若真要论战,我需二十个这样的勇士,方能与林才一较高下!” 话音未落,王守仁已迈出教室大门,那清瘦的身躯,却仿佛蕴藏着汹涌的洪流。林才所爆发出的惊人力量,在他眼中,不过是波澜壮阔中的一抹涟漪。 第311章 简在帝心,风云突变 教室之内,那些跃跃欲试的酸腐书生,此刻竟纷纷窒息,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 且莫小觑那位身怀绝技的豪杰,他的一举一动,却早已在众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江湖中人称,武夫不过粗鲁之辈,然而在王守仁眼中,这不过是轻描淡写。他竟敢扬言一人可敌二十鞑子,如此豪言壮语,岂不是要将在座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一网打尽?王老师可没有时间陪你玩这些小把戏。 更令人敬畏的是,王守仁不仅武功高强,更是一代儒学宗师,其学问之深,令人望尘莫及。那名列一甲的荣耀,是多少百五十万读书人心中的梦魇,而他,却轻而易举地将其收入囊中。 三年才出三人,这样的才子,谁能不服?你若还不服,那便来比一比,比家世?王老师的父亲便是进士,王家乃书香门第,人才济济。追溯至王守仁的祖父、曾祖父,乃至远祖,无不名垂青史,被誉为大儒。自洪武年间起,王家先祖王纲便得开国元勋刘基的青睐,举荐为官。 说到师门,那更是无人能及。即便王守仁的恩师门下弟子,随便一个,都能让在座诸君汗颜。最不济的那位,也已在翰林院担任庶吉士之职。 论及人脉,王守仁年轻之时,便与李东阳等阁老交好,品茗论道,何其风雅,你们又有几人能望其项背? 这一掌,如同晴天霹雳,瞬间震醒了所有试图嘲笑王守仁的人。林才的面色由讥讽转为惨白,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狂妄自大不过是井底之蛙的自大。 王守仁的“知行合一”虽未说服所有人,但他的“大力金刚掌”却让人心悦诚服。弘治皇帝目瞪口呆地望着那被一掌击碎的讲台,不禁哑然失笑。 “知行合一,原来如此深奥。” 心中有所追求,而后锤炼所有技艺,为心中的理想服务。否则,圣人之道又有何用? 然而,王守仁践行圣人之道的方式,却过于直接,彻底颠覆了弘治皇帝对他的印象。 但皇帝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 是啊,天下有百五十万的读书人,他们或为进士,或为举人,或是秀才,甚至只是默默无闻的童生。他们都自称是圣人门下,然而,除了口头上谈论圣人之道,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们,乃是大明王朝的中流砥柱,肩负着朝廷统御万民的重任。他们要么领取朝廷的俸禄,要么凭借朝廷的法令,享受着地租或是官府的庇护,虽不能说个个富贵荣华,但相较于寻常百姓,生活之优渥却是天差地别。 然而,将这百五十万大明最聪慧、最有学识、最坚毅的灵魂,仅仅束缚于空谈阔论之中,这无疑是莫大的耻辱! 王守仁已经远去,而弘治皇帝也默默起身,随人流步出学堂。 这一次,他本是想捉拿朱厚照的,可惜,此刻心中早已空空如也。 三十多头牛,此事非同小可,但眼前有一物,却令他陷入了沉思。 他坐进轿中,萧敬小心翼翼地跟在轿前,黑暗中,无数双眼睛似乎在暗中窥视,时刻关注着这位皇帝的一举一动。 弘治皇帝并未急于让人抬轿,他突然开口:“萧伴伴。” 萧敬忙不迭地应道:“奴婢在。” 弘治皇帝问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萧敬有些措手不及,他愣了一下,然后想了想,回答道:“效忠陛下。”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眼中流露出赞赏:“这就是你的良知了。” 萧敬有些迷茫:“什么?” “良知……”弘治皇帝并未放下轿帘,他看着萧敬,微笑着说:“所谓的良知,就是你心中的道德,而读书人心中所秉持的良知,便是圣人之道,如仁政、忠孝等等。只要是对的事情,都是良知。” 萧敬曾在内书房读过书,顿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便说道:“是,奴婢是有良知的。” 弘治皇帝接着问:“你既效忠于朕,又做了什么呢?” “奴婢……”萧敬一时语塞,毕竟他的脸皮还没有林蒙那么厚。 弘治皇帝替他回答:“你做的事可不少,朕心情烦闷时,你会想方设法给朕讲一些宫外的趣事。为了随时能说出这些趣事,你不得不关注宫外的是是非非。你知道朕在暖阁批阅奏疏时,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你总是亲自为朕斟茶。你深知朕对茶水的口味,因此泡茶的事,你也总是亲力亲为。即便你不当值,也会特意叮嘱茶房的宦官。你看,你泡得一手好茶。” “……” “其实,这便是知行合一的体现。你心中所秉持的可能不是圣人之道,但你的良知依旧,你为了良知而努力学习,做到知行合一。你做得比许多读书人都要出色。在大明,有那么多读书人,竟然连你都不如,这或许就是王守仁愤怒的原因吧。朕真的感受到了他的愤怒……” 在漆黑的天穹下,北风呼啸,弘治皇帝最终还是放下了轿帘。他坐在轿中,在这狭窄而幽暗的空间里,努力回想起林才王守仁的言行举止。 在这瘦削身影中,仿佛藏着一股不屈的怒火,一种与天下芸芸众生抗争的傲气,如同暗夜中熊熊燃烧的火炬,熠熠生辉。 那一切,都被他平静如水的表面所掩盖,仿佛藏匿于石缝中的泉水,悄然无声,却蓄势待发。当那一掌力道迅猛,讲台如纸般脆弱,弘治皇帝仿佛听到了王守仁内心深处,那对旧俗的痛击,那对束缚的强烈反抗。 皇帝不禁轻声自语:“林蒙的弟子,个个奇才异能,让人惊叹不已。” ………… 而在另一边,林蒙费尽口舌,终于将那顽皮的朱厚照劝离了是非之地。 “殿下,莫要再捉弄这些牲畜了,给它们留点生机吧。”他悠然地坐在西山千户所的正堂,轻啜一口香茗。 王守仁被召唤而来,这位在学院中无人敢惹的先生,对着林蒙一揖到地:“学生王守仁,见过恩师。” “嗯……”林蒙抿了一口茶,眼中闪烁着深沉的期待。 作为恩师,他早已习惯了居高临下的姿态,今日为了装出一副严父模样,林蒙刻意收敛了平时的随意,他细细打量着王守仁,决定传授他一些人生的真谛。 林蒙缓缓开口:“你可知,为师为何唤你来此?” “恩师,学生不知。” “在六位弟子中,你最聪慧,他们虽略逊于你,但为师最为看重你,你感受到了吗?” 王守仁的脸颊微微泛红,无言以对。 林蒙目光如炬,挑眉问道:“为何不言语?默然不语,是何道理?” “恩师……”王守仁终于鼓起勇气,直言不讳:“这句话,恩师前日已与唐师兄私下提起。” “……”林蒙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王守仁这小子,真是情商欠费!他曾在历史上屡次树敌,以至于这位文武双全的奇才,人生路途崎岖,虽然他总能凭借超凡的实力扭转乾坤,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但…… 林蒙心中暗骂,你这小子,说话就不能婉转一点? 林蒙皮笑肉不笑地说:“有这等事?” “是的,唐师兄提起,恩师前几日观赏了他的画作,赞不绝口,称他是众弟子中最得恩师赏识之人,恩师一直将唐师兄视为掌上明珠。” 在林蒙眼中,王守仁这是直接上手,要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 林蒙长叹一声:“伯安啊,你也是为师的心头肉,好了,不说这些了,言归正传。”他特意将他叫来,可不是为了闲聊的。 “是。”王守仁似乎还未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大祸,忙不迭地作揖:“不知恩师有何指教。” “林才恩师,您的眼神似乎能洞穿我心中的狂风暴雨,今日,我心中之怒,难道您都看得一清二楚?”林蒙今日本想踏进王守仁的内心,为他疗愈那道难以愈合的创伤。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发现自己内心的创伤,竟比王守仁还要深重几分。 王守仁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是的。” “那是什么原因呢?” “或许,是对他不幸命运的同情,对他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怒。” 林蒙脸色凝重,语气坚定:“以后,不要再让愤怒占领你的心田,愤怒于事无补。你若想将你的智慧之火传递四方……” “这智慧之火,乃是恩师的火种,非我等所能独立点燃。若学问无人引领,怎能成就辉煌?” 林蒙无奈地摇头,这世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他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无论这学问属于何人,我都明白,若你想改变这世间,愤怒便不再是你的武器。你轻易动怒,只会将那些追求知识的灵魂吓跑。下次,务必收敛情绪。” “那么,恩师,我该如何自处?” 第312章 浪迹西洋的传奇 在王守仁深邃的目光中,林蒙感受到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当王守仁的话语落下,林蒙抬起头,沉思良久,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你的直率,虽令人敬佩,却也让你在官场中屡屡碰壁。恩师我,亦曾因这份直率,尝尽世间冷暖。如今你身负重任,亦肩负师者之责,往后可得学会圆通之道,否则,怕是要步我后尘,尝尽苦涩。” 话语间,林蒙的眼神中闪烁着对徒儿的期许。 “你看你的师兄徐经,他的圆滑,他的变通,无不体现着为人处世的智慧。若你能学他一二,我自能对你放下心来。我知道你才智过人,那些小人在你面前只能瑟瑟发抖,但在这个世界上,单凭武力,是无法解决所有问题的。正如我,也要以德服人。” 王守仁轻轻点头,忽然间,他的目光如炬,直视林蒙,提出了一个让他惊讶的问题:“可是徐师兄他,也是出了名的直率啊,为了那张海图,他与翰林院文史馆的侍学争执不下,险些动起手来。若非有人及时劝阻,那侍学怕是早已被他打得皮开肉绽……” 林蒙瞪大了眼睛,愣住了。 在他的记忆里,徐经这个家伙除了偶尔沉迷于花丛,避开众人偷偷溜去那些幽秘之地,对自己而言,简直是个省心的小透明。 然而,他居然和人动了手? 还差点把人打残? 想到这里,林蒙怒火中烧,猛地拍案而起,声如洪钟:“是哪个不长眼的侍学?狗仗人势的东西,他敢不将衡父放在眼里,便是轻视我林蒙!若我为师不把这狗贼教训得他狗血淋头,林字就倒过来写!” 衡父,那是徐经的字。 王守仁连忙安抚道:“恩师,切莫冲动,徐师兄并无大碍,倒是那侍学……” “你作为他的师弟,眼睁睁看着此事,却不挺身而出,你这武艺学来又有何用?”林蒙怒目圆睁,指着王守仁,语气中充满了责问。 王守仁慌忙跪下,解释道:“门生该死,只是当时学生与几位师兄赶到现场,只见徐师兄骑在侍学身上,那侍学年事已高,正痛哭流涕,学生等见徐师兄举起拳头,便将他拉住……” 林蒙眼神一寒,沉声道:“若我为师有朝一日被人骑在头上,挥拳欲打,你们也只会袖手旁观,将我为师拉开,是吗?” “……” 王守仁在这场“心灵鸡汤”的洗礼中,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迷雾之中,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圆滑了,但现在面对恩师,他才发现自己在这人际交往的迷宫中,竟如此稚嫩。 林蒙原本以为王守仁会义愤填膺,誓言要将那狗贼打得他狗头落水,却不料王守仁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恩师在我心中,道德高尚,即便玩笑,也从不记仇。想来恩师不会轻易与人争执,否则,恩师的气度,又怎会轻易与人发生冲突呢?” “……” 这番话,听起来倒是颇有些慰藉。 在静谧的林蒙心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然而,眼前这位桀骜不驯的年轻人王守仁,似乎正经历着一场意想不到的性情大变。难道是日理万机的公务让他迷失了自我,那些神秘的幽会之地,是否也悄悄地偷走了他曾经的温文尔雅? 身为一位父亲,不,更是一位慧眼识珠的恩师,林蒙的忧虑如同滚滚江水,连绵不绝。 他沉思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翰林院那边,这事儿怎么处理的?” 王守仁的回答中带着一丝无奈:“沈学士得知此事,并没有对徐经师兄严厉处罚,只是要求他公开向那侍学道歉。” 林蒙微微颔首,这位沈学士,听说是道德文章的佼佼者,今日看来,果然是个懂得权衡利弊的高手。 若非他这一手,若是翰林学士严词相逼,将徐经逐出翰林院,林蒙敢打包票,沈学士的日子将变得无比艰难,甚至他自己的名声也会受损。 “嗯,还算明智。”林蒙满意地轻抚胡须。 就在这时,王守仁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但徐师兄却仍旧坚称海图有误,拒不道歉。” “……” 林蒙:“……” 事情的真相,其实犹如白纸黑字,一目了然。 徐经,一位初出茅庐的庶吉士,年轻气盛,资历尚浅。他所在的翰林院,就像是一座庞大的图书馆,而庶吉士们,便是那些忙碌的图书管理员。 而文史馆的侍学,则是那位掌管着无数古籍的守门人。但在整理那些珍贵的海图资料时,徐经却发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错误。 徐家,江南的世家望族,其先祖在蒙古铁骑南下时,曾搜集了无数宋代的地理天文资料。这些宝贵的遗产,历经战火,幸存至今。 然而,在明初的太平盛世,科举八股盛行,这些古籍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徐家数代人的心血,徐经自幼便耳濡目染,对天文地理,他可谓是了如指掌。 宋朝的商船远航西洋,元朝的大食人在福建聚集,海洋贸易的繁荣,这一切,都被记录在那些珍贵的古籍中。 然而,随着科举制度的僵化,这些资料逐渐被遗忘。而徐经,却肩负着家族的使命,守护着这些即将湮灭的文明火种。 在岁月的长河中,徐家的子孙们如同不灭的火种,一代又一代地传承着对知识的执着追求。他们穿梭于尘封的古籍之间,搜集着天文地理的奥秘,风土人情的瑰宝,以此为基石,在知识的海洋中乘风破浪。徐家的骄傲,并非那高耸的宗祠,亦非辉煌的前堂,而是那座由徐经曾祖父亲手建造的“万卷楼”——这里,是智慧与知识的圣地,是他们整理资料、相互印证宋元时期资料的神秘殿堂。 徐经,这位徐家的翘楚,自幼沐浴在书香之中,博览群书,记下了无数珍贵的古籍,甚至包括那些远渡重洋的大食人带来的异域文献。他,如同一颗璀璨的明星,在翰林院的夜空中熠熠生辉。 然而,就在他指出了下西洋资料中的岛屿标注错误时,却如同石沉大海,无人理会。徐经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他坚信自己的判断,不屈不挠,直至与侍学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次日黄昏,徐经带着满心的忧虑回到了林府。在翰林院的日子,对他来说如同一幅苦涩的画卷。他原本的圆滑与变通,在这一刻变得不再适用,虽然未受重罚,但众翰林的目光中却多了一丝疏离。 踏入前堂,他强颜欢笑,试图掩饰内心的不安,却在不经意间触动了恩师林蒙的怒火。 “徐经,你在翰林院搅动风云了。”林蒙脸色铁青,一拍案牍,语气如雷霆。 徐经还未及起身,便单膝跪地,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恩师,学生知错在先,不该与刘侍学争执。但……” 他话未说完,林蒙便冷冷打断:“但什么?” “下西洋的资料整理,关乎大明兴衰,任何一点差错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那些古老的文牍,因年代久远而缺失的地名,或许是被船队书吏疏忽所误。恩师,若是按这些海图下西洋,船队可能会误入险境,那将是一场怎样的灾难?学生不敢轻率,故而急于更正。” 徐经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学生自幼研究家传古籍,其中三位大食商贾和两位宋时海商的记载,都明确指出那处岛屿不可停靠。所谓孤证难立,翰林院的海图资料单薄,而宋元时期的海商资料却丰富详实……” 林蒙眉头紧锁,似是陷入了沉思:“你的意思是,西洋的舆图,满是谬误?” 徐经目光如炬,锐利地扫过林蒙:“这里的错误层出不穷,这些资料大有蹊跷,它们绝非正宗的原始文献!” “正宗文献?”林蒙目光中透露出几分疑惑,紧紧地盯着徐经。 徐经娓娓道来:“追溯至文皇帝时代,那些珍贵的舆图与资料,皆由兵部掌管。然而,岁月如梭,这些古老的纸张难免会因岁月侵蚀而泛黄、受潮,或是因保管不善而损坏。因此,兵部每隔二十年,便会精心誊写一份副本,作为原版的备份,随后妥善封存。” 第313章 波澜壮阔的传说时代 当徐经的话语如雷鸣般在林蒙耳边炸响,他的心中瞬间洞若观火。 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早已没有了文皇帝时代的原始文献存世,那些流传下来的资料,不过是历经沧桑的赝品,一次次辗转誊抄,留下的不仅仅是岁月的痕迹,更是无数笔误的累积。 徐经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继续激昂地说:“而今翰林院所藏,应是成化六年的复刻之作。我想,那些如同牛毛般密布的错误,并非三宝太监时代遗留的祸患,而是这些沉寂已久的文书,在无人问津中,由那些敷衍了事的抄写书吏一手造成的。于是,诸多细节被删减,错误层出不穷……” “至于其他琐事,我徐经岂敢随意变动?然而,这一次西洋之行,关乎的却是数千名勇士的船队命运。他们承载着朝廷的重托,承载着无数家人的期盼,踏上征途,生死未卜。海图与天文,便是他们唯一的指引。哪怕是一个微小的误差,都可能将这数万人的生命推向深渊,我怎能不忧心忡忡,怎能不一一指出错误,奔波于兵部之间?然而,兵部却断然否认了誊写的失误,我前去向文史馆的侍学禀报,他却认为我多此一举,甚至……甚至……” “多事?”林蒙轻笑,眼中却满是同情。他深知,翰林院文史馆不过是资料的整理者,而真正的责任归属兵部。即便出了问题,他们也无需承担丝毫干系。因此,那侍学的态度,也就不难理解。 兵部对徐经这个小小庶吉士的话自然不屑一顾,甚至认为他的行为是在挑衅权威。在他们眼中,兵部的存档资料岂会有错?誊写文牍虽由书吏完成,但核实之责却在官员之手。即便岁月流转,官员更迭,兵部也不可能轻易承认错误。 然而,徐经的坚持,却是出于对数千人生命的深切关怀。他不愿因自己的疏忽,让这些英勇的战士葬身大海。 “那个侍学,你可曾教训他一顿?”林蒙话音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徐经一愣,脸上掠过一丝犹豫之色:“学生……” “有没有?”林蒙的声音变得严厉,如同雷霆一般。 在这波澜壮阔的传说时代,即使是最平凡的角落,也隐藏着不平凡的坚持与勇气。林蒙看着自己这位看似傻气却内心坚定的门生,心中不禁感慨: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坚持的土壤,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人,也有自己不可动摇的信念。 徐经本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但最终还是像战败的公鸡般老实交代:“哎哟,一拳就将那小子击倒在地,还想再给他来几下,幸好有人及时赶到,才没让这学生再酿成大祸,否则……这学生可是给老师丢尽了脸面啊……” 徐经愧疚的神情,让林蒙长舒了一口气,他轻松地调侃道:“说吧,既然揍了不就得了?你把他打趴下,还用得着找借口?丢人?我在这世上,除了不怕死,就最不怕丢人现眼了!现在我问你,你确定兵部誊写的海图有误?” “这可是家传之学,我祖辈历代都对宋元及明初的古籍进行了详尽的研究,几乎每一本古籍都能佐证,甚至还有随三宝太监下西洋的船工留下的宝贵记录。我祖辈曾专门搜集这些资料,徐家世代研究天文地理,挖掘那些世人忽视的古籍,不敢说绝对正确,但每一个结论都建立在坚实的证据之上。” 林蒙听后心中释然。 虽然他对世界地图有个大概的了解,但对海洋的航道、洋流、季节、气候,以及众多岛屿的详细信息,却是一窍不通。 徐家世代研究这些,可以说是闲得无聊,但也从中可以看出,他们家族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早在下西洋之前,大汉的先民们就在四海留下了无数足迹,将丝绸和瓷器运往世界各地,又将各国特产运回泉州等地。上一世,人们在南海打捞出的一艘宋朝沉船,就出土了超过一万三千套瓷器,可见当时私人出海经商已是普遍现象,规模之大令人咋舌。 一万三千套瓷器,加上其他货物,这只是单艘商船的装载量。若非商人们早已熟悉航线,又怎敢一次性携带如此庞大的货物出海?要知道,出海经商若只是小规模,倒也罢了,但大规模出海,就说明当时的人们早已掌握专门的航路,并对目的地了如指掌,否则,他们怎会如此大胆? 林蒙突然问道:“那个被揍的学生叫什么名字?” “姓王,名叫不仕。” 王不仕…… 真是个个性十足的名字啊。 林蒙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轻松地说道:“知道了,你走吧。” ………… 此时,弘治皇帝正紧握着一封弹劾奏疏,兵部尚书马文升和翰林院学士沈文分立两侧。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一名宦官前来宣召林蒙进宫面见皇帝。 在这古老的皇宫深院中,弘治皇帝的目光如一池深潭,平静地落在马文升的身上:“朕召你们来,非是追责,而是平息风波。你们这群人,真是让朕头疼。朕刚对林蒙言明支持,他门下的兵部给事中,竟敢上奏弹劾,这算什么意思?” 这分明是明显的偏袒! 马文升心中暗自嘀咕,林蒙的人脉深不可测,如今连他的门生也成了禁忌,这可如何是好? 林蒙的门生跑到兵部大放厥词,说什么兵部存在致命错误,闹得兵部不得安宁,兵科给事中忍无可忍,弹劾一纸奏疏,难道这不合情理? 但……难道就不能抗议了? 沈文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身为韩林院大学士,徐经那个狂妄小子敢揍侍学王不仕,真是目中无人,一个小小的庶吉士,敢这么嚣张,下次会不会连他这个大学士也敢动手? 然而……沈文还是选择了息事宁人。 不这么做又能如何?那庶吉士的恩师是林蒙,整天以病为由四处游荡,谁敢触他霉头?官面上,沈文并不惧他。 哼,我身为翰林大学士,清流中的翘楚,一声令下,天下读书人都能用唾沫把你淹没。 但私底下……沈文心中却是忧虑重重,毕竟他上有老母,下有儿孙,若是一不小心出了事,那真是悔不当初。 所以,他除了让徐经赔礼道歉,安抚了王侍学,还暗中许诺下次一定举荐他为侍读学士,王不仕起初还犹豫,想要追究到底,最终情绪平复,没有再闹下去。 然而,对于今日兵部给事中的弹劾,沈文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拍手叫好,他娘的,干得漂亮!你林蒙跟猪似的,门生个个都是翰林院的精英,个个都是我的心头大患,那个唐寅,让他抄书就得了,偏要添油加醋,你一个编修,添什么乱? 换做别人,沈文早就把这害群之马踢出翰林院了,可偏偏,他只能忍气吞声。 若不是为了家中八旬老母,我这个翰林大学士,清流中的楷模,岂能容忍你们这些欺软怕硬之徒? 马文升苦笑着对皇帝说:“陛下,臣非为兵部辩护,只是兵部上下,都是忠心耿耿,可徐经的行为确实过分,他一个庶吉士,竟敢对兵部指手画脚。再者,此次西洋之行,乃国家大计,岂能因他一人之私而马虎?兵部自然不会与他争执,徐经批评过激,以至于兵部上下都感不忿。” 身为尚书,维护部下,义不容辞。 尽管上次在林蒙的严厉鞭打下,马文升的脸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让他心中底气全无,但难道仅仅因为他是林蒙的弟子,就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嚣张吗? 正当这气氛略显尴尬之际,一名宦官急匆匆地闯入,禀报道:“陛下,新建伯已经抵达! 第314章 一语惊涛 在弘治皇帝的宫廷之中,林蒙那笑意盈盈的嘴角,却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智慧。他接过皇帝手中的奏疏,看似随意地一瞥,却已洞悉其间的风云变幻。 皇帝的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剑,直指林蒙:“林爱卿,你的门生竟敢出手教训上司,又在兵部搅得翻天覆地,如今被人弹劾,你可有高见?” 马文升与沈文两位重臣,目光紧紧地盯着林蒙,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 林蒙正色而立,语气坚定:“徐经,乃我门下资质平庸之辈。” “……” 众人心中暗自思忖,这林蒙,难道是打算牺牲门生以自保? 然而,林蒙话锋一转,掷地有声:“但臣坚信,徐经所言,乃是真理!” “什么?”皇帝原本是想让林蒙找个借口,批评徐经一番,然后诚恳认错,此事便可一笔勾销。岂料林蒙竟敢如此大胆,竟是在为徐经辩护! 林蒙继续道:“徐经,是我之学子,我以人格担保,他的选择无误。陛下,若这西洋文牍果然出错,一旦下西洋船队遭遇不幸,哪怕海图上一个小小的岛屿标注错误,都可能引发灾难,关乎无数人的生死存亡。因此,我认为,徐经的行为,非但没错,反而是在为江山社稷,为朝廷大计,与昏庸之官据理力争,这是何等的义举,大明能有此等忠臣,实乃陛下之幸,豪情万丈!” “……” 皇帝眉宇间闪过一丝异色,目光转向马文升。 马文升干咳一声,试图为兵部辩护:“兵部绝无失误……” 林蒙却不给对方机会,立即反驳:“是否有误,岂能不查?朝廷欲建舰队,然而舰队的建造还需时日,不如先派人出海探路,未尝不是良策。我大明自百年前未曾下西洋,此次出海,实乃慎重之举。朝廷至少能筹集几艘海船,组成小队先行探索,岂不更稳妥?” 出海探路,就如同行军布阵,先锋在前,探明道路。朝廷虽有几艘海船,但若组成小队先行试探,似乎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皇帝沉思片刻,缓缓道:“马爱卿,你的意见呢?” “新建伯所言,颇有道理,不妨一试。臣建议,兵部可搜集几艘海船,派人出海,沿着三宝太监的航路,先行下西洋,作为试探。” 皇帝点头赞同,不禁笑道:“看来,集思广益,果然妙不可言。林爱卿,你常言知行合一,如今不正是一个实践的机会吗?不去一试,怎知对错?” 众人听罢,皆感慨万分,这场辩论,不仅关乎一人一事,更关乎大明江山社稷的未来。 “……”林蒙早已对那所谓的“知行合一”嗤之以鼻,他懒得再去辩解,就让那些不要脸的人去丢脸吧。本少爷不过是借鉴了门生的智慧,这又怎么了?再说,这也不是他有意为之,对吧? 然而,就在此时,弘治皇帝随口而出“知行合一”四字,却让一旁的沈文眉宇间闪过一丝异样,竟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陛下,您何时也开始热衷于这些新潮的词汇了? 不过,林蒙对这个议题却有着独到的见解:“既然是尝试,那便应当双管齐下,派遣两队海船。一队沿着三宝太监走过的航线,另一队则沿着我的门生徐经的航海路线。毕竟,若是一旦兵部的船队遭遇不测……” “新建伯!”马文升忍不住打断林蒙,你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兵部的船队沉没……哼,这简直是无耻至极! 马文升愤然说道:“朝廷多年未曾远航,兵部能调动的海船寥寥无几,如今只剩区区三艘,再难抽出舰船组建第二支舰队。” 弘治皇帝转头看向马文升,再转向林蒙。 林蒙则说道:“臣也是为朝廷着想啊。这件事的争议不就在于航线吗?若不一一试验,那么争论便永无休止,陛下……” “这……”弘治皇帝皱起了眉头,显得颇为头疼。 马文升严肃地表示:“陛下,兵部的能力有限。出海本就需要海船,如今只剩三艘,若是再减少,那兵部连自身需求都无法满足。” 弘治皇帝手指轻敲案牍,马文升的坚持不无道理。这么多年未曾远航,海船稀少,能征调的,可能也只有备倭卫的几艘老旧海船了。 林蒙却是一心想要在这事上争个明白,毕竟意见是他提出的。提出来了,你们兵部却想将他踢开,自己去逍遥,这怎么行? 林蒙便提议:“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五军都督府在天津卫查禁了一些私商的海船,不如……”林蒙稍作停顿,接着说道:“就将这些私船作为先锋……” 马文升一听,顿时觉得林蒙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那些私船与朝廷的官船相比,岂是云泥之别?官船庞大,虽不及文皇帝时期的大福船,却也气派非凡。若是以此等官船出海,方能彰显大明的威仪。 可你林蒙,却拿这些私船出去,还要挂上大明的旗帜,这算什么? 大明在西洋,曾经也是风光无限,你林蒙就不能要点脸吗? 马文升急忙说道:“陛下,这些私船狭小且破旧,宛如小丑,若是悬挂我大明旗帜出海,难免……” 这一句话,正好击中了弘治皇帝的心病。 林蒙却对此不以为意:“你们都要脸,可我林蒙不要脸又如何?” 林蒙自信地一笑,提议道:“陛下,此事只需一纸令,以东宫之名征召这些私船,无需大明旗帜飘扬,就假借西山之名扬帆出海。由吾之高徒徐经亲自领军,补给与人员皆由东宫精挑细选,陛下以为如何?这招,如何?” “……” 沉默已久的沈文,此刻突然热血沸腾,一拍大腿,眼中精光四射,神采奕奕地接口:“此乃妙计!新建伯此举,既维护了朝廷颜面,又为下西洋开辟了新篇章。新建伯,真乃智谋过人,佩服至极!” 徐经也要加入这场西洋探险,这简直让人兴奋不已。 这样一来,翰林院少了一个麻烦制造者,怎能不让人心花怒放? 弘治皇帝闻言,眉开眼笑,欣然点头:“那便如此,此事就交由太子与林蒙全权负责。” 林蒙心满意足地应了一声“遵旨”。 ………… 暖阁外,马文升面色阴沉,陛下采纳了林蒙的提议,这无疑是对兵部信任的严重削弱。 兵部虽曾失手,但信任的流失,让身为兵部尚书的他,心中不禁泛起波澜。 “马公……” 背后传来一声呼唤,马文升停下脚步,转身一看,只见沈文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马文升脸色铁青,沉声道:“沈公,你……你……”言外之意,责怪沈文在御前力挺林蒙出海。 下西洋,本是兵部职责所在,如今却与东宫牵扯不清,还打着西山的旗号……这…… 沈文尴尬地笑:“马公,还请海涵。想那徐经,行事鲁莽,在翰林院一怒之下,众人皆自危。我作为大学士,虽尽力平息风波,但外界若不知情,岂不以为我畏畏缩缩?” “难道沈公不怕林蒙?”马文升反问,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 “……”沈文脸色微红,怒火中烧,却还是强忍了下来,摇头道:“徐经这小子出海,实乃好事一桩,一年半载难以归,翰林院一时少了这个麻烦,也不失为一件乐事。马公,请息怒。只是,陛下提及知行合一,莫非他亦有所新悟?太子常往西山,此情此景,不禁让人忧虑……” 马文升挥挥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无需多虑,自宋朝始,新学说层出不穷,可曾有一位能真正撼动程朱地位的?只要科举之路上程朱依然是风向标,天下学子便不得不抱卷研读。瞧瞧,乡试的日子就要来临了。那些跋山涉水前往西山苦读的青年,我多少有些了解,他们不都是屡战屡败、志在必得的书生吗?即便他们这次未能高中,又何妨?落榜不过是衣锦还乡前的一次小小挫折,最多不过是个秀才,又岂能让人担忧?” 马文升一番话,让沈文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了几分。 确实,在八股文的路上,程朱思想仍是不可动摇的基石。若不能高中,那些新学说不过是几个落魄书生自娱自乐的把戏罢了。 然而,话锋一转,他的思绪飘到了另一个角落:“今年,刘公的公子是否也跃跃欲试参加乡试?他已五战五败,屡遭挫败,哎,刘公的福分真是薄啊。” 第315章 荣耀之巅,风云再起 在这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中,提及刘公子,马文升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淡淡的遗憾。 他是个老实人,这是真的。可命运却似乎总和他开着玩笑,一次次将他推向失败的边缘,难道真如人们所说,他的天资远逊他人? 刘公一世英名,独子却似乎继承了不幸的遗传,在官场竞争中屡战屡败。内阁学士、六部尚书之家,无不涌现出才华横溢的子嗣,唯独刘公,独子一人,却似乎继承了“不争气”的标签。 马文升瞥了一眼翰林大学士沈文,轻声说道:“此事切莫透露给刘公知晓。” 沈文不假思索,应道:“自当谨记,绝不泄漏半分。” 马文升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沈文啊沈文,你这滑头,徐经那小子竟敢殴打上司,如今却跳到了兵部,给我添乱,真是岂有此理!” 沈文捋了捋胡须,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虽去了兵部,却也不过是出海一遭,不过是翰林院的庶吉士出海,兵部自有兵部的事,与我们何干?出海,多好的事啊!这小子一去,天涯海角,我眼不见为净,这岂不是一件乐事?” 他话锋一转,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你知道吗,林蒙的弟子中,像欧阳志、唐寅、王守仁这样的青年才俊,若非是林蒙的门生,我或许早就心动,想将他们收入门下。然而,一想到他们是林蒙的弟子,我……” 沈文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苦瓜表情更加明显:“哎,我这一把老骨头,实在经不起风浪。我只求安享晚年,不愿再给自己找麻烦。这或许在年轻人看来,是种‘苟且’,但在我眼中,却是为了那一份宁静与自在。” 当沈文的话语如断线风筝,飘散在岁月的长河中,他的嗓音中弥漫着淡淡的哀伤,仿佛老树皮般龟裂,却依旧顽强地诉说着:“谁又能逃过这尘世的苟且?人生如梦,年轻时寒窗苦读,金榜题名那一刻,心中涌动的狂喜仿佛能撑起整个世界。那时,我们自诩不凡,誓言要仗义执言,要铁骨铮铮,要评说世间的不公。然而,当现实如迎头一棒,打得我们鼻青脸肿,才渐渐明白,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酸甜苦辣,尽尝人间百味,方知生存之道,不过是适者生存。面对林蒙这样的蛮横之徒,与他讲道理,岂不是羊入虎口?你说他无理,他可能将刀锋直指你母亲;你说他违背律法,他可能将利刃架在你的脖颈上!避无可避,避无可避啊!送走林蒙这个棘手的学生,心头竟有一丝释然,若是能送走所有人,那该有多好。非我嫉妒英才,只愿在这余生里,能安稳度日,光阴似箭,余日无多。” 言罢,他长叹一声,如同一曲挽歌,悠扬在耳畔。 马文升凝视着他,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沈公,你的锋芒已逝。” 沈文苦涩地摇了摇头,似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声叹息。 马文升苦涩一笑:“而我,又何尝不是?从少年到老,我们的想法竟如过眼云烟,昨日之志,今日看来,竟成了笑谈。我们曾立下的宏愿,在岁月的洗礼下,变得荒诞不经。如今,我们已步入暮年,回首过往,才发现那些所谓有意义的日子,竟被虚度了。徐经、林蒙,他们的言论,真的就全然错误吗?或许,他们有所依凭。他们的坚持,我选择信任。但我身为兵部尚书,职责所在,不得不坚守阵地。所以,我明白了,人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林蒙这小子,似乎盯上了我,处处和我作对!这次,兵部定要出一口恶气,不能让这小小的庶吉士小觑了!” 两位老者并肩而行,步履蹒跚,暮气沉沉,却在皇宫深处,留下了一串深刻的足迹。 ………… 东宫即将以西山之名扬帆出海的消息,如同海浪般,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师。 那是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霞光柔和地洒满大地,一片金黄。 林蒙正襟危坐于厅堂,他眼中没有霞光的温柔,只有对眼前人的深邃凝视。 六个门生整齐地站立,目光坚定,等待着恩师的指示。 这是他们的规矩! 而林蒙,他的目光如炬,深情地锁定了徐经。 他叹了口气,终于开口:“大明久未扬帆出海,海上的风浪、海盗、雷鸣电闪,无一不是致命的考验。一场瘟疫,便能夺人性命。” 在幽深的古巷中,欧阳志、刘文善、江臣人,他们的面容如石雕般沉寂,不动声色。 而唐寅,他那颗多情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触动,眼眶不禁泛起了红潮,如同冬日里的梅花,在寒风中摇曳生姿。 王守仁则是一脸的疑惑,目光如炬,似乎在每一句教诲中寻宝,企图挖掘出深藏其中的智慧金珠。 徐经一跪,心中激荡如海,无数先辈的智慧结晶,今日终于到了他手中,他有机会亲临那神秘的海域,见证历史的画卷。 林蒙感慨万千,道:“人生何惧艰险?大明盛世,非耕田可致,碧波万顷,方能淘金。若皆惧波涛,谁将开拓新天地?伯安曾言,士大夫受君恩,食百姓禄,若唯死读书,不付诸行动,此乃士大夫之耻。衡父,我荐你,正是出于此意。” 徐经心潮澎湃,眼眶湿润,他这年轻的肩膀,竟肩负着如此重任…… 林蒙再叹,道:“众弟子中,我最疼爱的,就是你啊!” 欧阳志、刘文善等人依旧面无表情。 唐寅无声地拭去眼角的泪珠。 王守仁似乎早已习惯这一切。 林蒙深吸一口气,激情澎湃地说:“纵知下海九死一生,我还是非让你去不可,为了大明,为了百姓,为了史官笔下记录的今日,为了那乘风破浪的勇士,他们的胆识和勇气,将开辟一个全新的世界……” 徐经激动得身体颤抖。 林蒙站起身,背手而立,继续道:“其实,我也想随你一同踏浪,但我……还是决定让你去……” 听到这里,徐经终于开口:“恩师,您别说了,学生明白了,恩师还有更重要的事,学生定当……” 林蒙奇怪地看着他:“其实,我在家也无所事事,我说话向来直率,诚信为本。我荐你,是因为……我胆小怕死!” 林蒙从不撒谎,他是个真诚的人…… “……”四周再次陷入沉默! 林蒙叹了口气:“想到那汹涌的海洋,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思来想去,还是你去最合适……” “恩师,您别再说了,学生都要哭了。”徐经抹去眼泪。 林蒙的目光如同破晓的星辰,闪烁着不可一世的惊鸿之光,他轻轻一瞥徐经,那动作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拍打在他的肩头,语气坚定如磐石:“放心吧,兄弟!纵使你乘风破浪,一去不返,你的双亲将在我大明庇护下,如同拥有了五个英勇的儿子。我会让伯安他们好生照料你的父母,让他们晚年无忧。不必惧怕,即使千军万马,我大明勇士视死如归,勇往直前。你只需铭记,此行将是我大明国威的展示!” 徐经喉咙哽咽,如同一颗心被深深地触动,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只能任泪水如瀑布般涌出,终于,他带着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学生遵命,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负恩师重托!” “好孩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最挂心的门生了。” ………… 一封激荡人心的奏疏,犹如一道闪电,劈开了弘治皇帝的御案。内阁的几位阁老虽已览过,却无人敢轻易票拟,因为这奏疏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直指人心。 林蒙奏曰:太子已与我商定,选拔英才,征用民船,泽日即将扬帆出海。然出海之舟,自当有豪迈之名,故此请陛下御笔亲赐船名。 谢迁瞥了一眼这奏疏,便随手丢弃,心中暗骂:“林蒙,你这是何必呢?出海便出海,几艘小船还需陛下赐名?你这人真是闲得慌!”他无心票拟,便直接将奏疏送到了御前。 弘治皇帝览罢奏疏,眉头微蹙,目光扫过跪坐两侧的刘健、谢迁和李东阳,笑道:“林蒙啊,你这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 穿越崇祯,一梦千秋,崇祯大帝国,魂穿书中的奇幻之旅。快来看看,这本书带你领略不一样的历史风云,值得一读! 第316章 海浪起航,风云变幻 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堂之上,刘健与一众朝臣,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竟为这区区小事,竟敢上书朝廷?”刘健眉头紧锁,语气凝重。 弘治皇帝心中一震,几乎要被眼前这小事打动。 然而,刘健的一番提醒,让他猛然回神。 “东宫舰队,虽悬挂大明旗帜,实则非朝廷之物。”刘健语气坚定。 弘治皇帝心中一凛,想起兵部船队,才是真正打着大明官林船队旗号的队伍。 那几艘私船,若得皇帝赐号,岂不是等同于朝廷的身份? 林蒙这厮,真是够狡猾,竟想借此谋得一个名分。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正要将这奏疏束之高阁,却又觉得不妥。 林蒙劳苦功高,若不回应,实在说不过去。 人家也是为了朝廷效力,怎能置之不理? 弘治皇帝摇了摇头,露出苦笑,提起朱笔,在奏疏上御批:“卿自裁之。” “自裁”之意,并非自寻短见,而是放手一搏,看林蒙如何应对。 林蒙拿着这道谕令,兴冲冲地去找朱厚照。 朱厚照对出海之事,也是兴致勃勃。 事实上,只要能出风头的事,朱厚照无不感兴趣。 “殿下,陛下旨意已到。”林蒙带着一丝狡黠,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眼睛一亮,兴奋不已。 “还是老林有办法,竟让父皇同意了自裁?”朱厚照激动地问道。 林蒙板着脸道:“陛下英明神武,圣意难测,臣岂敢妄加揣测?殿下切勿误会。” 朱厚照瞥了他一眼,背着手,来回踱步,兴奋地说:“四艘船,虽小,却是海船!这主舰,叫什么好呢?大将军号?” 林蒙想翻个白眼,却只能无奈摇头。 “不好听。”林蒙直言不讳。 “冠军侯号?”朱厚照沉思片刻,似乎觉得这个名号更符合心意。 “……”林蒙定定地看着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殿下,其实我觉得,我们该用一些文雅的船名,毕竟这是时隔数十载,下西洋之后,我国首次出航,定将名垂青史。” 朱厚照皱起眉头,道:“冠军侯何来不文雅?这名字多好!好好好,不和你争,本宫再想想……” “不如,臣来取一个吧。”林蒙笑眯眯地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凝视着他,洗耳恭听。 林蒙一字一句地道:“不如就叫:人间渣滓……王……不……仕……号……” 林蒙正色沉声道:“殿下此举,未免太过揣测臣子之心。臣不过觉得,这名字既惊世骇俗,又显威风,王不仕其人,确有此人,然臣素未谋面,又怎会与他结仇?” 朱厚照眉头微皱,半信半疑地凝视着林蒙,眼中闪烁着玩味的火花,缓缓吐出:“此名倒是别出心裁,至少比那‘冠军侯’来得震撼人心!” ………… 翰林院的气氛,近来如同春日暖阳,比往昔更加热烈。 庶吉士徐经终于踏上了未知的征途,下海而去!私下里,传言纷纷,有人弹劾了他,宫中遂借此机会让他尝尝苦果。 下海,那可是九死一生的险途,一旦下水,十有八九再难翻身。 翰林院讲究的是规矩与风度,岂能容忍下级对上级动手?于是,文史馆的侍学王不仕,可谓是扬眉吐气,他如同遭遇了不公的祥林嫂,逢人便诉苦:“那个徐经啊……真不是东西,平日里就横行霸道,我老夫素来忍让,他却以为我好欺,竟敢殴打我,简直是丧尽天良,毫无士人之风! 但我王不仕岂是那等好欺之辈?我乃翰林清流,岂能容忍他如此放肆?此等人必将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说至此,王不仕总喜欢左右环顾,确认四下无人,方才义正言辞地继续:“他日,他必将臭名昭着,害人害己。” 同僚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情。 王不仕更加激动,一边捋起袖子,一边指着身上已渐消散的淤青:“这就是那徐经留下的,不知尊老,眼中无尊卑……” 一番痛骂之后,他心里倒是舒坦了许多,心情也随之好转。虽在徐经那吃了亏,但也不算冤枉,哼,以为读书人好欺负?我王不仕此生就要让他身败名裂。 正当他骂得兴起,一名书吏急匆匆闯入值房,神情慌张。 王不仕却面色不改,悠然道:“何事?” “出……出大事了……” 王不仕仍旧风轻云淡:“慌什么,天塌不下来,有话慢慢说。” “这是东宫的诏书,命户部调拨船工和扈从,登船演练,预备出海……您……先看看……” 王不仕接过诏书,略一浏览,却发现其中并无异样。 然而,当他看到诏书中提及的征户部蓄养的船工、壮丁七十人,即赴“人间渣滓王不仕”号,预备出海…… 王不仕的脸色,霎时涨得通红。 “我……我……我***!”王不仕终于失控,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咒骂,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不甘与愤怒,一并发泄出来。缺德啊,这世上竟有如此缺德之人! 想象中的航行,将如同镌刻在永恒的史册之中,那艘被誉为“人间废墟”的“xxx号”巨轮,将与海浪共舞,见证岁月的无情与恒久。 王不仕紧抱案卷,泪水如泉涌,他的悲声似乎能撼动苍穹。 ………… 原定于八月的乡试,因气候异变,朝廷特地为那些远道而来的学子们宽限了三个月。 时至今日,弘治十三年十一月初一,秋闱的钟声终于敲响。 清晨,晨雾还未散去,世界一片朦胧。 刘杰,带着他的考篮,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刘府的白雪世界。 他没有踏足正门,而是选择了那条隐蔽的后门。 刘杰甚至没有通知府中的仆从,他轻手轻脚地整理行囊,然后消失在雪地之中。 对于普通学子来说,落榜或许寻常,但对于首辅之子,这却是一记沉重的打击。 身为名门之后,却连乡试都无法通过,刘杰这些年来承受的压力,宛如一座无形的巨山。 府中的人都知道他今日赶考,却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刘杰选择后门出发,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他害怕从正门经过,被人簇拥,听着那些虚情假意的祝福,那些刺耳的赞誉,让他心生厌烦。 他只希望能在寂静中赴考,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他能保持内心的宁静。 然而,就在刘杰悄然离去之际,刘府的总管刘安匆匆走进书房。 书房内,蜡烛未燃,刘健静坐其中,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刘安轻轻推门而入,行礼道:“老爷,少爷已经出门了。” “嗯。”刘健叹了口气:“他衣物都带齐了吗?” “是的,老爷。少爷是通过后门走的……” 刘安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刘健却抬手示意他噤声:“这也是为何我让你提醒众人,绝不可在他面前提及乡试之事。他是个有德之人,可惜……资质有限,屡试不中,他的内心,或许比我还痛苦,承受的压力,更是不言而喻。” “是啊,少爷这些年,变得沉默寡言……”刘安也长叹一声:“我看着少爷长大的,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热衷于结交朋友,总是笑得灿烂,可后来却越来越孤僻,甚至不愿与人亲近。” 刘健站起身,脸上流露出几分凄凉,说道:“不说这些了,这是天命啊!去给我换身衣裳,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去履行我的职责了。” 刘安关切地看着刘健,劝道:“老爷,您一宿未眠,还是先小憩一会儿吧……” 刘健悠然摇首,淡淡一笑:“公务如山,待我入轿,不妨小憩片刻,以解疲乏。” 这一夜,刘健如坐针毡,不敢合眼,直至儿子刘杰提着那装满笔墨的考篮匆匆离去,林氏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的心中犹如翻江倒海,明白若亲自送别刘杰,无疑是给儿子增添无形的重担,但若袖手旁观,又怎能在深夜安眠?年事已高,一夜未眠,书房里他脸色苍白得如同一抹晨霜,即便勉强起身,脚步也略显踉跄,头重脚轻。 然而,谁又能真正理解刘杰心中的酸楚呢? 在那些文武百官眼中,刘健风光无限,深得皇帝宠爱,然而又有几人知晓,在这光鲜的背后,他也有着无法言说的苦涩与挣扎。 第318章 御前风波,才子心路 第三百一十八章:御前风波,才子心路 夜幕低垂,钟声悠扬,考生们如释重负,卷轴收起,尘埃落定。这场风波虽起,但学子们心中却是一片宁静,因为不管成绩如何,这场耗时耗力的考验,他们已力不从心。 刘杰,这位才子,步履蹒跚地走出考场,手中提着沉甸甸的考篮。四周轿马如云,唯有刘府门前冷清一片。或许,刘家上下早已知晓,这位少爷不愿沾染世俗的荣耀。 没有家人的迎接,刘杰反而心中一松。然而,他心中竟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畅快。原来,这一次的作答,竟如行云流水,许多灵感如同泉涌,源源不断。 日积月累的苦读,终于在这关键时刻开花结果。那些曾经练习过的题目,如今成了他笔下的底蕴。尤其是八股文的破题,一旦抓住关键,便是洋洋洒洒,挥洒自如。 他心中燃起希望的火花,却又瞬间熄灭。失败的阴影笼罩着他,让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 ………… 宫中暖阁,寒风凛冽,暖阁内却春意盎然。弘治皇帝正聚精会神地审阅着一份奏疏,眉头紧锁,不禁问道:“这王不仕,究竟是何方神圣?” 内阁大学士们面面相觑,显然对这名字感到陌生。 皇帝更是怒火中烧:“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随手将奏疏丢在一旁。虽然斥责,但皇帝心中明白,这事儿不能深究。太子和林蒙擅自上奏,请求为下西洋的舰船赐名,他却不能抹杀他们的辛劳。 他叹了口气,终究是放过了他们:“你们看着办吧。”金口已开,木已成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 然而,他注意到刘健今日神情恍惚,不禁关切地询问:“刘卿家,今日可是身体不适?” (修改后的文本增加了细节描写和情感表达,力求让故事更加生动、吸引人。) “啊……”刘健一愣,如梦初醒,迷茫地望向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弘治皇帝紧锁眉头,正色道:“林才子,朕问你……” 谢迁见状,立刻巧妙地打圆场:“陛下,刘公恐怕是劳累了。” 弘治皇帝敏锐地察觉到谢迁话中深意,不禁追问:“可朕瞧,刘卿似乎心事重重。” “这……”刘健脸上泛起难色,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儿子已第六次踏上乡试的征程,作为首辅大学士,儿子年近四十,仍需面对这场人生的考验,这其中的尴尬与无奈,早已成了他心中难以言说的痛。 此刻,皇帝的追问更是让他倍感压力,仿佛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谢迁和李东阳深知刘健的难处,欲在皇帝面前为他解围,避免他在御前受辱。 然而,刘健却长叹一声,无奈道:“陛下,臣子刘杰,今日又参加了乡试……这顺天府的乡试,想必也已尘埃落定。” 弘治皇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不禁懊悔起来,早知如此,何必多此一问,这不是在揭开刘健的伤疤吗? 然而,科举之事,一旦涉及公平,便无人能更改,任何干预都可能引发天下非议,这是读书人的根本。想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禁同情地看了刘健一眼。 然而,刘健最难以承受的,并非他人的嘲笑,而是眼前的同情。这同情,如同利刃,刺痛了他那颗自尊心。他何其优秀,才高八斗,德才兼备,深得君王信任,在大明王朝中独树一帜,如何承受得了这份同情? 弘治皇帝微笑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既然刘卿身体不适,来人,预备轿子,送刘卿出宫。” “这……”刘健谦逊地推辞,“臣不敢当此殊荣。” 皇帝的恩赐,实乃殊荣,但刘健却深知其中的分量。 弘治皇帝微笑道:“别人不敢当,卿家有何不敢?卿乃朕之肱骨,回府去歇息吧。” 于是,宫中立刻预备了软轿,刘健今日心情沉重,只得告辞离去。 等刘健离开,弘治皇帝不禁长叹一声,望向谢迁道:“为何两位卿家不早提醒朕,哎,真是不该如此啊。” 谢迁尴尬地笑了笑:“臣也没想到陛下会突然提及此事……”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那刘家郎读了这么多年书,学问想必大有长进吧,两位卿家,你们觉得,这一科,他能否脱颖而出?” 谢迁和李东阳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弘治皇帝有些恼火:“说说也无妨,朕很为刘卿担心。” “这……”谢迁无奈地开口,“前几科,刘郎的考卷,臣都查阅过,他的文笔虽然略显平庸,但破题总是有些……难以捉摸。” 谢迁毫不留情地戳破刘杰的天花板,直言不讳地指出他不过是资质平庸之辈,若非刘家千年的书香底蕴,怕是连秀才的门槛都难以跨过。他语气中透露着深深的遗憾:“这三年来,谁又能知晓他是否仍笔耕不辍,然而岁月如梭,他早已步入暮年,恐怕……”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缓缓点头:“若是试题简单,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但……” 李东阳适时插话:“院试或许尚可,但乡试之难,如同登天,刘杰虽有功底,只是……” 弘治皇帝敏锐地察觉到,李东阳与谢迁的目光中,对刘杰的未来充满了忧虑。 皇帝这才意识到,自己近来事务繁忙,竟忽略了顺天府这场乡试的动向:“此次乡试的主考官……朕似乎记得,是礼部尚书张升,他出的什么题目?” “正午时分……”李东阳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贡院传来了消息,题目竟然是‘宁武子邦’。” “什么?”弘治皇帝眉头紧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宁武子邦……”弘治皇帝回忆片刻,发现自己记忆中的四书并无此名,不禁尴尬地一笑,原来…… “这个张升!”弘治皇帝怒不可遏:“真是个胡来的人!” “……”场面一时寂静。 而这,却让谢迁和李东阳感到困惑。 事实上,若非牵挂刘杰的乡试结果,他们对张升的这道题还是颇感赞赏的。出题之巧妙,实属难得,这位张尚书,可真是别出心裁。 尽管如此,他们面上仍是不悦,谢迁道:“张升此举,确实太过分了,考生们不易啊。” 李东阳也附和道:“听说上午就有考生情绪失控,被强行驱逐。” 弘治皇帝摇了摇头,没有再言语。他深知,李东阳、谢迁,乃至刘健,若非刘杰的考试牵动人心,他们作为考官,对待考生恐怕会更加严厉。 皇帝长叹一声,心中暗想,刘卿家又要失望了。这些日子,刘健在朝中言辞谨慎,自己在他面前说话,可得小心,别无意中触动了他的敏感神经,戳破他的心扉。 ………… 刘健回到府中,府内一片冷清,他面容沉静,主事刘安奉上一盏香茗。 刘健在厅中落座,沉默不语。 倒是刘安低声说道:“老爷,少爷一个时辰前便归家,之后便关在屋内。” “嗯……”刘健轻啜一口茶,语气淡淡:“知道了。” 他的心情仿佛被乌云笼罩,却故意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 刘安凝视着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这些时日,我定会格外留意少爷的动向。” 刘健微微点头,嗓音中带着几许疲惫:“多谢你的关照,唉,这三年宛如一道跨越生死的天堑,子欣他每趟过这道天堑,心头总是沉重如铅。平日里,你们就让他独处,让他在这寂静中沉淀心情。他有自己的苦衷,这些年来,他并非不够努力,但……唉,毕竟,谁规定老夫的儿子就一定要金榜题名,一路高升呢?功名利禄,不过是世间浮云。只要他能开心,那就足够了。” 第319章 巅峰之巅,风云际会 第三百一十九章:巅峰之巅,风云际会 在这场乡试的舞台上,林蒙似乎是个局外人,他的心,未曾掀起半点波澜。外界对于试题的种种议论,对他来说,不过是耳畔的风声,吹过不留痕迹。 随着试题的尘埃落定,主考官率领一众考官踏入贡院,开始了紧张而严肃的阅卷之旅。张升的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微笑,他的心中充满了期待。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能笔下生花,哪怕只是合格的八股文,也能在这场角逐中崭露头角。 然而,随着一卷卷试卷的展开,他的心中逐渐升起一丝不安。他发现,这些试卷中,竟然藏着不少令人眼前一亮的佳作。短短一日,面对这出人意料的怪题,考生们竟如鱼得水,洋洋洒洒地完成了自己的文章。 北直隶,这片历来不甚起眼的土地,何时变得如此才子辈出?张升在批阅的过程中,不禁哭笑不得。北直隶,你这是要逆天吗? 第三日,他的心情已经从好奇转变为深深的困惑。这简直是一场无法解释的狂欢,那些字迹工整、对答如流的文章,竟然比他预想的多了不止一倍,每一篇都透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场。 他坚信,自己在开考之前并未泄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 随着试卷的阅毕,放榜的日子也如约而至。贡院宣布,十一月初九,这个吉祥的日子,将揭开榜单的神秘面纱。 消息传开,林蒙的内心却悄悄地泛起了波澜。对于这场乡试,他固然没有太多的兴趣,但听说西山书院有十三名学子参与其中,他的好奇心便被勾了出来。 初九的清晨,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面上的积雪已有一寸之厚,世界仿佛被冰封在一片银白之中。林蒙懒洋洋地起床,小香香为他穿上温暖的衣物,他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温柔地说:“这么冷的早晨,别冻着了。来,让我抱抱你。” 曾经为了治疗脑疾而刻意培养的习惯,如今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林蒙不禁感慨万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圣贤之境,自己似乎只做到了一半,与圣贤的距离,似乎还有那么几寸之遥。 小香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带着一丝羞涩,仰头看着他,轻声说道:“少爷,要是别人看到了,会说的。” 她的话语中,没有直接说“不好”,却巧妙地用“别人看见了不好”来表达了自己的顾虑,这份细腻,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这样的神秘暗示,仿佛藏着万种风情,让人忍不住猜想,若无人窥破,那隐藏在其中的秘密,又将是如何的撩人眼眸。 哎呀,女儿家的心思,真是深不可测,谜团重重。 林蒙,作为一位男子汉,面对小香香那层出不穷的情意流露,内心虽早已波涛汹涌,但他终究还是保持了理智,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轻声问道:“最近可好,是不是又在研读诗书呢?” “当然了,我在读《女四书》呢。”小香香自豪地回答,眼神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少爷,我已经能识字了,原来识字也不是那么难嘛。” 林蒙却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后说道:“别读那些《女四书》了,《烈女传》之类的书籍,都是些让人心碎的玩意儿,读了有什么用呢?” “……”小香香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对于林蒙的奇特言论,她早已习以为常。 “下次,我给你找些更有趣的书来看。”林蒙对她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今天,他得先去西山一趟,处理屯田千户所的出关事宜。 事不宜迟,他必须抓紧时间,尽早完成,然后急匆匆地回来,看看那放榜的结果究竟如何。 ………… 在紫禁城,弘治皇帝一大早就被这激动人心的日子唤醒。他从寝殿走出,第一句话就是:“今天不是乡试放榜的日子吗?” 今天随侍在侧的是萧敬,他恭敬地回答:“是的,陛下。” 弘治皇帝轻轻点头,一边漫步走向步辇,一边吩咐道:“一旦放榜,立刻通知我。” “遵旨。”萧敬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陛下对这小小的顺天府乡试如此关注,全是因为刘健。刘健深受陛下信任,在东宫时,他带领大臣们拼死保护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弘治皇帝,才避免了万贵妃的阴谋。 陛下登基后,刘健一直陪伴在侧,共同处理国家大事,这份君臣之情,亦如朋友间的深厚情谊,无人能取代。 至于刘杰,虽然陛下之前关注不多,但自从刘健的关系,陛下也将他视为子侄一般。 陛下多么希望刘杰能金榜题名,哪怕只是名列末尾,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 ………… 放榜的日子终于到来,无论风雪交加,天气寒冷,京师都比平时热闹许多。 清晨,货郎们就已经在贡院外摆起了摊位。 刘杰也早早起床,孤身一人踏着雪,迎着寒风,来到了榜下。 此时,已经有无数的生员在此等候,贡院之外,人声鼎沸。 有人认出了刘杰,纷纷上前打招呼。 在家中的刘杰,这些日子过得既忐忑又郁闷,不知自己是否有机会在这榜单上留下名字,此刻站在榜下,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他感到一阵阵烦躁,仿佛置身于汹涌的人潮之中,难以平静。 他的内心犹如沉闷的鼓点,悄然敲打着希望的边缘。这一次,若再不能高中,便索性将心一横,在西山潜心研学。那八股文,究竟有何魔力,竟能左右一个人的命运,评判一个人的才学深浅? 他愣愣地伫立原地,思绪如脱缰野马,狂奔乱窜,仿佛陷入了迷惘的深渊。 突然,一声粗犷的喊声划破长空:“榜单来了……” 人群如同海浪般涌动,无数双眼睛贪婪地盯着那鲜红的榜单。 “我中啦,我中啦……” 有人激动地高声欢呼。 而更多的人,呼吸似乎都凝固了,目光牢牢地锁在榜单上。 第二份榜单揭开了神秘的面纱,贴在了贡院的大门前。 人群激动地议论着,眼神中闪烁着期待与紧张。 然而,在这份榜单中,却没有刘杰的名字。 刘杰的心沉到了谷底,那份最后的希望,如同寒冬中的冰块,一点点凝结成霜。 最后一份榜单即将揭晓,他的名字却依旧没有出现在末尾,更别提前面的榜单了。这一次,似乎又注定要与金榜题名失之交臂。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暗想:或许,这真的是命运的安排。 一辈子的书生生涯,到头来却一无所获,真的该认命了吗? 泪水不由自主地模糊了他的双眼,三十年的寒窗苦读,似乎变得毫无价值。 就在他以为一切已无望之际,最后一纸榜单终于被揭开。 这一次录取的举人,大约有一百五十人。 而在这份榜单上,名字密密麻麻,多达四五十个。 刘杰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不得不揉了揉眼睛。 他从榜单的最底部开始寻找,没有……依旧没有…… 连看三十多名,依旧没有他的名字。 可当他继续向上看去,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眼帘——赵兴。 此人,正是他同在西山求学的挚友。他竟然高中,还名列前茅,位居首榜十六七名。 刘杰的心猛地一跳,仿佛被人重重一击。 紧接着,他继续寻找,又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杨文昌。 原来,也是他在西山求学的同窗。 刘杰的脑袋仿佛要炸开,心中五味杂陈。 再往上看,是文盛,那个曾被先生们批评八股文不够端正的矮个子。 接着,是邓明星。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如同利刃一般,割开了刘杰的心。 这些人,他认识,每一个都曾与他同窗共读。 原本,他们曾一起相约考试,一起来看榜单,然而他却因为种种顾虑,选择了放弃。 泪水模糊了双眼,刘杰的心中充满了遗憾和痛苦。 他继续向上看去,是郑英,北直隶的才子,尽管他印象不深,但听闻他的才华横溢。 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如同重锤一般,击打着刘杰的内心。 这一次,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与这些同窗失之交臂。 刘杰的瞳孔瞬间收缩,仿佛被一道闪电划过,他的心猛地一跳,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上掠去。 呼吸在一瞬间变得粗重,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穿越层层叠叠的名字,直至触及那份榜单的顶端。 除了两个陌生的名字,其余的——都是西山书院的昔日同窗!这一幕,让他如坠梦境,难以置信。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最后一刻,他的目光定格在那最耀眼的位置,那里赫然醒目地刻着——“刘杰”。 刘……杰! 榜首! 北直隶乡试的解元! 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犹如晴天霹雳,让他的世界瞬间颠覆。他的文章虽然流畅,但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竟会有如此佳绩。 或许,是日以继夜地苦读,让他对八股文有了全新的理解,而那种理解,早已超越了技巧的范畴,成为了一种信仰。 他如同被雷击中,目光紧紧锁定了那份榜单上刺眼的“刘杰”二字,整个身体仿佛定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似乎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那种震撼,让他瞬间失语,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为他欢呼。 第320章 荣耀闪耀,喜讯满宫 第三百二十章:荣耀闪耀,喜讯满宫 刘杰,这个名字,今日在宫墙之外炸响,如同惊雷般震撼了整个京城。 他的心中,原本并无太多期待。一生波折,历经磨难,他早已习惯了将失望深埋心底。甚至,他曾设想最糟糕的结局,却未曾料到,天意竟如此垂青,给了他一个翻身的机会。 他,刘杰,首辅刘公之子,竟然奇迹般地跪在了雪地之上,俯瞰着属于自己的荣耀。冷风呼啸,刺骨的寒意未能冰封他心中的狂喜,他的膝盖跪在雪中,却仿佛踩在了温暖的云端。 四周,是此起彼伏的惊叹与议论:“刘杰,这名字,莫不是那个……” “哎呀,正是首辅刘公的公子,想不到竟然一飞冲天,成为北直隶的解元,真是佳话啊!” 人们如同蜂拥而至的蜜蜂,围绕在他周围,眼神中既有羡慕,也有嫉妒,甚至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回忆往昔,刘杰曾是无数嘲讽的对象,那些嘲笑声,如同利刃般刺痛他的心。他们讥笑他,一个首辅之子,竟然连举人都未中,读了三十载书,却始终未能光宗耀祖。 然而,今时今日,他的名字不仅闪耀在榜单之上,更成为了一段传奇,一段让人嫉妒得牙痒痒的佳话。 刘杰站起身来,眼中泪光闪烁,却笑得如释重负。他踉踉跄跄地穿过人群,那步履,仿佛踏着胜利的旋律。 多年未曾如此张扬,他的出现,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又因落榜而疯狂。然而,他们低估了这位曾经的落魄公子,低估了命运的无常。 人群中,有人好奇地询问:“这第二名吴志,又是何方神圣?第三名的周艳昌,又有何来头?” 正当人们沉浸在猜测之中时,一位识货的士子突然惊呼:“那吴志,不正是西山书院那位常被耻笑的秀才吗?” 话音刚落,另一人恍然大悟:“啊,对啊,那周艳昌,我记得,他也曾在西山……” “西山!”这个字眼,如同闪电划破长空,人们逐渐意识到一个惊人的事实:榜单上,几乎全部是西山书院的学子! 从榜首到第十五名,除了两位北直隶的才子,剩下的十二位,竟然都来自西山。 那些失望而归的落榜者,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他们心想:“若非这西山十二杰,或许上榜的便是我们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革,正在悄然发生,而西山书院,正以其独特的力量,改写着京城的文坛格局。 “西山书院,那可是新建伯名下的西山书院?” “没错,就是那位新建伯,连同他的众弟子,在那西山书院传道授业,讲授新学……” 话音刚落,那些企图叫嚣不公之辈,顿时哑口无言! 新建伯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纵然你心中不满,但他的六个门生曾横扫榜单,让天下学子俯首称臣,如今这十二位西山学子再度霸占乡试榜单,这又何其自然? 京师,沸腾了! ………… 正午时分,刘健在暖阁中焦躁不安地草拟着奏疏。今日皇帝并未召见,刘健心中已有预感,陛下知道今日对他来说是个大日子,恐怕实在难以静心听他奏对。 尽管刘健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心底深处的不安却如影随形。 他安慰自己,人生总有缺憾,不必过于在意。越是介意,儿子承受的压力就越大。于是,他强颜欢笑,尽力维持着平日里的常态,而内阁中,人人似乎都刻意保持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沉默。 李东阳和谢迁都躲在自己的值房里,不见踪影。平日里他们总会邀请刘公一同品茗谈笑,消解疲惫,但今日,他们却假装公务繁忙,埋头于案牍之中,认真地起草着奏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紧张和尴尬。 就在这时,一名书吏急匆匆地跑来,一边走一边喊:“刘公,刘公……”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内阁的宁静。 一时间,许多人脸上都流露出不满的神色。 但书吏却毫不在意,他无视了所有人不满的目光,几乎是冲进了刘健的值房。 “刘公,大喜啊!” 书吏进了刘健的值房后,便跪拜在地,激动得身体都颤抖起来。 刘健抬起头,惊讶地望着这位书吏。 书吏激动地喊道:“公子高中,高中了!” “……”刘健愣住了,眼中充满了困惑。 然而,周围的值房里却瞬间炸开了锅。 李东阳想要起身,却又突然坐下,暗自提醒自己:内阁大学士,岂可轻易失态?还是先听听再说。 谢迁手中的笔划了一道,手中的奏疏瞬间被墨水浸染,他手一抖,差点没把墨水溅到衣襟上。 翰林和书吏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探头探脑地窥视着。 “你说什么?他……他……竟然考中了?” 刘健短暂的愣神后,紧紧地盯着书吏,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 然而,内心深处却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喜悦。但这份喜悦,他却又拼命地压制着,他害怕,真的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害怕眼前的幸福并非真实。因此,他不敢过分地喜悦,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书吏的笑容如春日暖阳般灿烂,他兴奋地高声宣布:“恭喜公子,高中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高中,乃是弘治十三年北直隶乡试的头魁,夺得了北直隶解元的殊荣!” “……” 刘健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瞳孔急剧收缩,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解……解元! 这怎么可能?以往他连举人都难中,更别提解元了。 在往昔,顺天府的解元在南林士人眼中或许不算什么,但随着欧阳志等北地才子的崛起,北地才子已悄然崛起,与南林士人分庭抗礼。 即便是他,刘健,也曾未能染指解元之位。 他难以置信地追问:“真的?” “学生绝不敢欺瞒刘公,千真万确!”书吏激动得声音都沙哑了。 顿时,外面的书吏和翰林们如同炸开了锅,兴奋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神了啊!” 谁曾想,刘公的公子这次竟会惊天逆转! 今年的试题难度堪比登天,即便是学问渊博的翰林和书吏,在得知考题后,也不禁私下尝试,试图在一天之内完成一篇八股文章。然而,他们尽管绞尽脑汁,却也不过是勉强之作。 而刘家公子…… 众人如同疯了一般,涌进值房,纷纷向刘健屈膝行礼:“恭喜刘公……” “下官特来为刘公道喜。” “咳咳!”谢迁的声音清冷而严厉,他的威严咳嗽如同晴天霹雳,让众人瞬间噤声。 谢迁这才步入房内,严肃地说道:“刘公,恭喜您啊。” 刘健这才缓缓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谢迁:“刘杰……当真考中了解元?” 直到此刻,他仍像在做梦。 “是,刘公,绝无虚言,谁能欺骗您呢,哈哈……”谢迁大笑,显然也为刘健感到高兴。 而接下来,刘健的反应令人咋舌。 他原本跪坐在案牍之后,需要脱靴,但此刻,他猛然起身,那平日里显得老态龙钟的刘健,竟如龙腾虎跃,双目炯炯有神地站了起来。 “吾儿……争气了啊,吾儿……终于为刘家光耀门楣,争得了一席之地啊!”他放声大哭,随即连靴子都未及穿,只穿着裹脚布,匆匆离去。 “刘公,您这是要去哪里?” “回家!回家去!”刘健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悦。 当初自己金榜题名,入阁拜相,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畅快淋漓。 我刘健的儿子,怎么可能差?刘家诗书传家,书香门第,而今他为首辅,有何不可?最重要的是,刘家后继有人了。 所以……回家。 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堂之上,哪怕天穹裂开,也得先将这份喜悦暂且搁置,先去一睹爱子笑颜。他,毅然决然,步出那金碧辉煌的内阁,身后,一众官员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漩涡中,而他,已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外。 “刘公,刘公,别忘了你的靴子!”谢迁焦急地指着地上的靴印,声嘶力竭地呼喊。一旁的随从们如梦初醒,纷纷追了出去,生怕刘公在这漫天飞雪中受寒。 而李东阳,却悠然自得地从自己的值房中走出,一派闲庭信步的模样。他心中不禁一愣,这……剧情怎么有点跑偏了? 原本,他打算在众人激情澎湃之际,以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态缓缓出现,再以一副从容不迫的笑颜向刘公道喜。然而,慢工出细活的他,却没想到刘公竟是一溜烟般消失了。 这难道不是传说中的“坐山观虎斗”,结果虎都没看成,虎却先跑了? 他不禁摇了摇头,苦中带笑:“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刘公这憋屈的日子,终于等到释放的时刻了。” 第321章 坤宁宫的温馨风波 第三百二十一章:坤宁宫的温馨风波 在这金碧辉煌的坤宁宫内,弘治皇帝难得地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肉香打破了。 这股诱人的香气,夹杂着土豆的清香,如同春日的微风,轻轻拂过皇帝的心田,让他忍不住腹中饥饿的警报响起。 皇帝陛下步履轻快地走向坤宁宫,还未触及午膳,这肉香便如同魔咒一般,将他牢牢吸引。 宫娥们欲上前禀报,却被皇帝轻轻一挥,示意无需打扰。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穿过门廊,寝宫内传来了朱厚照那孩子气十足的声音:“母后,这是儿臣亲自下厨,为你们准备的美食,可美味了!看这土豆,这牛肉,母后不必担心,儿臣遵纪守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宰牛书’在此,白纸黑字,昭告天下,瞧见了吗?这牛,乃是在山间不慎跌落而亡,特准其屠之……” 弘治皇帝听到此处,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意。 西山之事,他心中明镜似的清楚。 东厂密报,无一不细,无一不实。 朱厚照的洋洋得意,却让皇帝的脸色变得阴沉。 他加快脚步,踏入寝殿,只见桌上那盘热气腾腾的土豆烧牛肉,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仿佛在向他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朱厚照满脸期待,而张皇后和朱秀荣则带着一丝好奇,仿佛在怀疑这“宰牛书”的真实性。 “咳咳……”弘治皇帝清了清嗓子,朱厚照瞬间打了个寒颤,转身一看,只见皇帝正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 “今日,你去西山了吗?”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西山今日休沐,陛下。”朱厚照吓得大气不敢出,他解释道:“其他同窗都去看榜了。” 皇帝淡淡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越发不悦。 他本想发作,但考虑到张皇后和朱秀荣在场,只得强忍怒火。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盘诱人的土豆烧牛肉上。 这盘土豆烧牛肉,简直是久仰大名,上次去西山,竟然错过了品尝的机会。 “嗯,那便尝尝?”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似乎对这意外的美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阳光洒在弘治皇帝的龙椅上,他倚靠在张皇后的身旁,语气轻松地道:“嗯,学问之道,不可懈怠。最近在西山,先生传授了你些什么精髓?” 朱厚照正欲张口,却被弘治皇帝轻挥一掌,打断道:“罢了,今日难得一家团聚,就别再提那些枯燥的学问了。瞧你,紧张得像是临阵磨枪。” 他望着眼前温馨的一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满足之感油然而生。 拿起筷子,品尝了一口牛肉,那滋味……竟出奇地美味。 “哎呀,土豆这东西,真是浑身是宝,味道真是妙不可言。”弘治皇帝笑得合不拢嘴。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喊道:“父皇,您不会是看花眼了吧?您刚才吃的分明是牛肉啊!” “……”弘治皇帝心中暗自嘀咕,为何每次见到这个小子,总是忍不住想要教训他一顿。今日终于明白了,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小淘气! 张皇后敏锐地察觉到弘治皇帝的不悦,急忙转换话题:“陛下,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弘治皇帝笑着回答:“刘卿家的儿子乡试放榜,他心神不宁,我就让他休息一天,顺便我也放松一下。” 张皇后含笑回应:“既然是刘卿家的儿子,那自然是龙生龙凤生凤,他定能高中。” 朱秀荣托着下巴,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心中不禁疑惑:林蒙为何不参加科举?若是参赛,定能一鸣惊人。 弘治皇帝微笑摇头:“说起这个,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刘卿家堪称完美,唯独这个儿子屡试不中,唉,不说这些了。” 门外,萧敬匆匆而来,气喘吁吁地报告:“陛下,放榜了!” 弘治皇帝夹起一块牛肉,一边品尝,一边问道:“刘杰怎么样?” 萧敬一脸惊恐地回答:“高中了!” “啊……”弘治皇帝长舒一口气,没想到,功夫不负有心人,刘卿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高中了,还是解元!”弘治皇帝不禁一愣,随即惊喜地露出了笑容,刘家郎竟如此出色,真是出人意料,一鸣惊人。 萧敬仍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说:“更令人震惊的是,榜单前十五名中,西山学院占据了十三席,其中前七名,以及第十三名之外的所有西山学院生员,都榜上有名。陛下,京师为之震动啊!” “啊,竟然是刘杰,西山学院竟藏有如此高手?”弘治皇帝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正是,陛下,这刘杰深藏不露,鲜为人知,但东厂早已暗中觊觎,只是未曾禀报于您,罪该万死。”侍女的声音带着颤抖。 “……” 这真是天大的秘密! “西山书院,竟有这样的神秘力量。”弘治皇帝惊讶得连口中的牛肉都险些喷出。 朱厚照的眉头紧锁,激动地喊道:“他们,都是朕的同窗啊!” 弘治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林蒙,真乃天才也。” 张皇后眼波流转,似乎被深深吸引:“陛下,西山书院与林蒙有何干系?” “何止干系,这书院正是林蒙一手创立,他的高徒们如今在那里传授知识,培养出的学子个个才华横溢,如今更是无人能敌。” 此刻,弘治皇帝深切地感受到了林蒙教育之法的强大。 这不就是进士、举人的批量生产线吗?读书人竟然还能这样批量生产? 他瞥了一眼正津津有味的朱厚照。 朱秀荣这时惊讶地说:“父皇,那岂不是意味着,这些才子都是林蒙的门生所教导?林蒙,竟是他们的祖师爷……” 弘治皇帝放下筷子,陷入了沉思,又看了朱厚照一眼,说道:“宣林蒙觐见,还有那个王守仁,朕极想一见。” 朱秀荣脸颊微红,眼眸流转,轻轻依偎在母后身旁。 张皇后不经意间瞥了朱秀荣一眼,眼神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深意。 ………… 而在另一边,刘健跌跌撞撞地回到刘府,父子俩相视良久,然后竟抱头痛哭。 事实上,无论是刘健还是刘杰,都仿佛置身梦境。 刘杰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府中众人以为他落榜,个个小心翼翼,但见到刘健,却发现他竟未穿靴子,脚上的裹脚布已被雪水浸透,刘杰喜极而泣,紧紧抱住刘健,激动地说:“父亲,儿子中了,高中榜首,北直隶解元!” “为父知道,为父知道。”历经风雨的刘健泪眼朦胧,拍着刘杰的背说:“你不愧是我刘家的儿子,祖宗在天之灵,定会欣慰。” 哭过之后,刘健擦干眼泪,严肃地看着刘杰:“你之前屡试不中,这次却高中榜首,这是为何?” 刘杰便道:“都是几位先生教导有方,王先生、刘先生,还有……” “是林蒙!”刘健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在绿意盎然的伯府花园里,新建伯的巧手如同魔术师般,为这片天地带来了勃勃生机。刘杰终于忍不住赞叹,他停下脚步,眼神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喜悦:“自然也是新建伯的妙手偶得,他……” 话音未落,刘杰便情不自禁地顿了顿,仿佛那喜悦在空气中凝聚,待他再开口时,语气中已满是骄傲:“而且,看那书院的榜单,嘿,其他十二位同窗,也都金榜题名,和儿子我一样,名列前茅,风华绝代!” 刘健脸色一沉,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穿透了刘杰的欣喜,他冷声道:“你这逆子,真是糊涂透顶,还不速速跪下!” 刘杰一惊,心中虽满是不解,却不敢有丝毫违抗,连忙跪地:“父亲……” 刘健脸色铁青,语气中满是责备:“既然如此,林蒙对你的恩情如山高海深,你既然高中,理当立刻前往林家报喜,并且亲自拜谢。刘家诗书传家,讲究的就是这份礼数。你却如此草率回家,这不是忘本吗?” 刘杰这才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羞愧的神色:“儿子不肖,竟忽视了这些。” “你啊……”刘健指着刘杰,痛心疾首:“知恩图报,是君子的本色。别再找借口了。” “是,儿子这就去……只是,父亲不是说过,在西山的身份要保密……” 刘健脸色更甚,冷声道:“如此大恩,你还计较这些小节?跟我走,老夫要带你去林家,刘家行事,就得光明磊落!” 第322章 风云际会,门生故吏踏遍千山万水 第三百二十二章:风云际会,门生故吏踏遍千山万水 在这风起云涌的日子,刘健急匆匆地将刘杰引至林家,不曾想,竟是一场盛大的聚会在此上演。 严寒笼罩着大地,十二位新晋举子不畏严寒,齐聚一堂,只为这一刻的荣光。 他们目光所及,却不见刘健的身影,只见刘杰身旁,那一位隐匿身份的尊贵人物。 今日,林蒙及其众多门生亦在家中,听闻门外的热闹,便纷纷出门相迎。 林蒙,这位昔日的傲气大师,今日却不得不收敛锋芒,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带着几分矜持,步出房门。 然而,当他第一眼瞥见刘健时,心中的波澜顿时翻涌——刘公,今日非公务之时,竟亲自莅临? 这份突如其来的尴尬,让林蒙的面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在刘健面前,他的心中满是忐忑。 “刘公,久仰久仰,今日有幸,真是三生有幸……” 刘健心中激动难耐,额头的青筋跳动,他郑重其事地向林蒙道:“新建伯,吾儿能高中,全赖西山书院的栽培。今日特携他前来,一抒感激之情。” 其他十二位新举子目瞪口呆,他们看着刘健与刘杰身旁的神秘人物,心中已然明了。 他们此行亦是来谢恩,谁人不知,没有西山书院,便没有他们今日的成就。 感恩图报,乃是人伦之本。 林蒙的目光落在刘杰身上,心中暗自庆幸,原来刘健的儿子也在西山书院深造。 这份惊喜让他顿时挺直了腰杆,他看向刘文善,得到肯定的点头后,他笑得更加自信:“各位,请进,请进,咱们在外头寒风瑟瑟,不如进屋一叙。” 引领宾客步入前厅,刘健自然而然地占据了上座,他仿佛还在梦中,对于儿子高中解元的喜悦,让他几乎要跳将起来。 林蒙小心翼翼地为刘健斟上香茗,目光扫过那十几个新举子,感慨道:“愧不敢当,这西山书院,虽与我有些渊源,实则出自太子殿下之手。我林蒙,一介书生,怎敢独占鳌头?” 刘健一笑,谦虚道:“新建伯过谦了,西山书院名扬四海,实至名归。” 林蒙尴尬地笑着,心中却是暗自得意。在这实力为尊的时代,面子虽轻,实力却重。 刘健非同小可,朝中地位显赫,举足轻重。在实力面前,林蒙从不拘泥于面子。 然而,对于刘健的赞誉,他却是认真回应:“刘公,您过誉了。西山书院虽与我有关,但真正奠定其基业的,却是太子殿下的英明决策。” “妙哉,妙哉!”刘健眼中闪过一抹灿烂的光芒,他笑得像春风拂过桃林,暖意融融地凝视着林蒙。往昔,林蒙在他眼中,总似蒙着一层薄纱,让人捉摸不透,仿佛一颗宝石,虽然璀璨,却总有些许瑕疵让人难以触及。 然而,今日的林蒙,却如同初升的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他那俊朗的外貌,笑意中带着几分狡黠,让人不禁好奇,这看似桀骜不驯的小伙子,内心深处究竟藏着怎样的谦逊与温柔。 刘健话锋一转,锐利的眼神扫向刘杰:“还不快向新建伯表达你的感激之情。” 刘杰还未动身,林蒙却已经扬起一抹柔和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这恩情,你该向你的恩师们道谢。” 刘杰转头,目光扫过王守仁等人的身影。 此刻,他的心中波涛汹涌,既有激动的浪花,也有感激的涟漪。若非这几位恩师的悉心教导,若非新建伯的提携,他恐怕仍旧在人生的谷底挣扎。 如今,他终于破茧成蝶,心中却是纷繁复杂,难以言表。 就在他尚未跪拜之际,其他十二位举人却已先行一步,他们泪水涟涟,热泪盈眶,齐齐跪地,其中吴志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己,他泪雨滂沱地道:“王先生,各位恩师,往日我等学识浅薄,从未想过能鲤鱼跃龙门,这数月来,蒙受先生们的教诲,尤其是王先生,让我们受益匪浅。今日有幸高中,请受我等一拜,吴志愿从此拜入王先生门下,侍奉恩师,犹如子承父业。” 话音未落,吴志已不顾王守仁的反应,双膝跪地,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 在书院的教导与真正的师徒传承之间,虽有相通之处,但后者更为庄重,这等于吴志与王守仁之间建立起了坚实的师徒纽带,从此便是如同父子般的关系。 吴志的话音刚落,其他人也纷纷醒悟,纷纷跪地,声音哽咽,情绪难以自控。 刘杰也随即明白,毫不犹豫地跟着他们跪下:“学生刘杰,虽天资愚钝,也愿拜入王先生门下,侍奉恩师。” 众人都跪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双眼,心中激动不已。 王守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林蒙身上。 林蒙微微一笑,对他轻轻一点头。 毕竟,这些学子都是他的门生,肥水流外人田的道理他自然懂,不收他们,岂不是傻? 王守仁这才点头答应:“既然如此,那么为师便接纳你们了。你们……快来拜见师公吧。” 众人欣喜若狂,尤其是刘杰,他第一个跪倒在林蒙脚下,声音坚定:“学生见过师公。” “哈哈……好徒孙。”林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且慢,就在这时,林蒙突然脸色一变,眼珠子一瞪,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地道:“我是你的师公?” 刘杰毫不犹豫地回答:“正是。” 接着,林蒙回过头,用一种极其奇异的眼神投向刘健。 刘健坐在椅子上,眼中泪光闪烁,带着满足的笑意抚摸着胡须,连连点头。 儿子毅然踏入王守仁的麾下,这本是值得欢庆之事,纵然会引起些许非议,那又何妨?毕竟,若非王守仁等恩师的提携,刘家恐早已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然而,就在这静谧的空气之中…… 突然,一片死寂。 在这寂静无声的瞬间,刘健似乎闻到了一丝微妙的不安,尤其当他捕捉到林蒙那充满异样的目光时。 林蒙犹豫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难言的尴尬:“在下林蒙,乃是刘杰的师祖……而刘杰,咳咳……他便是……”林蒙手指轻轻一指,指向了刘健。 刘健这才恍然大悟,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林蒙尴尬地继续说道:“按照这辈分,你的儿子,咳咳……我不知该如何称呼你,只好冒昧地提出,可否……可否……” “小刘?” 小刘? 刘健感觉自己头顶的头皮仿佛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炸裂开来。 我堂堂内阁首辅、大学士,竟要被称作“小刘”?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但细细想来,似乎……似乎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刘健不禁暗自苦笑,原来自己竟然比林蒙小了一辈。 这可真是天大的“坑”! 刘健面色一沉,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林蒙。 林蒙毫不示弱,挺胸直腰,此刻,他似乎真的有了几分底气,与刘健的目光交缠。 “关于辈分之事,在下确实不懂,如今倒要请教‘小刘’大人。” 刘健心中涌起一股恶心感,他努力平复情绪,轻捋胡须,看似风轻云淡地说:“无需多礼,刘杰能拜入王守仁的门下,老夫心满意足。今日我前来,不仅是道谢,明日还将修书一封,致以林景隆老弟,以表感激之情。毕竟,饮水思源,没有林景隆老弟,便没有今日的刘家,更没有王守仁,没有刘杰的辉煌成就。” “……” 林蒙一时之间愣住了。 原来,林蒙的想法是,既然他是刘杰的师祖,而刘健是刘杰的父亲,那么按照辈分,他林蒙自然可以称呼刘健为“小刘”。想想都觉得自豪,连当朝首辅都敢称呼为“小刘”,这份威风,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然而,刘健显然并非等闲之辈,他所谓的修书道谢,不过是虚晃一枪,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提及林景隆。你看,林景隆见了老夫,自然也要尊称一声“刘公”或“兄”,你林蒙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林景隆的儿子,还想在老夫头上动土,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林蒙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林蒙心中这关系,简直如一团乱麻。 他双眼迷茫,还想挣扎一番。 而刘健则是笑容满面,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扫过林蒙。 最终,林蒙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苦涩,似乎在说:“原来,这就是江湖。” 在这个波澜不惊的江湖中,我林蒙素以不慕虚名着称,对那功名利禄,我自视如风中飘散的流云,轻易不放在心上。眼前这位老者,可不是什么善茬,我自忖也不是他的对手,罢了罢了,这次就先忍忍这口气! 他淡淡开口,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家父若是得知刘公的书信,定会心潮澎湃,刘公……刘杰既已投身伯安门下,咱们自此便是同根生,同气连枝,就别再拘泥于这些俗礼了。” 刘健眼见对方松了绑,心中暗自庆幸,幸亏我这老江湖还有几分真本事,才能用你爹的名号稳住你这小狐狸,否则……想想都后怕! 林蒙听罢,脸上挂着一丝苦笑,心中暗忖,这不就是重新划分势力范围嘛,怎么到最后感觉自己像是被算计了一般? 刘健适时地微笑着,拍了拍林蒙的肩膀:“小林啊……” 林蒙默然不语,眼中闪烁着几分不服。 “你这西山书院,可真是藏龙卧虎,怕是得树大招风了啊!” “树大招风”四个字从他口中轻轻吐出,林蒙立刻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心里暗骂一句:“奶奶的,这算不算是在暗戳戳地威胁我?” 第323章 风云变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风云变了 刘健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瞥向林蒙,那捋须的动作间,却难掩心中的一抹得意窃笑! 这家伙,竟敢觊觎到老夫的头上,真是嫩得可以! 终于,这小子的心思被他一网打尽。刘健心中暗自盘算,是时候将战果扩大一番。 他微笑着,眼神中却带着一丝玩味:“小林啊。” 林蒙也露出笑容,无奈中带着几分苦涩:“刘公,有何吩咐,尽管直言。” “这……”刘健端坐于首席,气定神闲,一副首辅大学士的风范尽显。 刘健缓缓开口:“此次乡试,你西山书院声名鹊起,老夫曾身历其境,便忍不住要提醒你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年轻人切莫得意忘形。中庸之道,你可知晓?总之,万事低调,切莫给人可乘之机。” “……”林蒙心中一愣,低调?这可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然而,如今已走到这一步,还能维持初心,做个低调的君子吗? “哦?”刘健故意停顿,摆出一副严肃的姿态,今日非得让林蒙心悦诚服不可。 林蒙尴尬地笑了笑,心中暗自嘀咕,刘杰拜入自己门下,如今却感觉像是多了一个挑剔的家长。 “好吧,小侄正是这样想的,我自问一直都很低调。” 林蒙赔着笑脸,但这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 十几个新徒孙们屏息凝视,似乎对这位传说中的师公充满了好奇。 今日看来,师公并非外界传闻那般性情乖张,不知尊卑,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看来,那些流言蜚语,果然不可尽信。 刘健心中暗自满意:“你有此见解,甚好。那就这样吧,老夫该入宫了。” 他满怀激动和喜悦,想起自己儿子在宫中为自己挣足了面子,那场闹剧实在让人忍俊不禁,得赶紧进宫平息风波。 他起身,林蒙忙不迭地起身相送。 刘健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还懂礼数,不错。” 说着,他带着笑意准备跨出大堂。 就在这时,却见一人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是邓健。 邓健满脸喜滋滋,连声呼唤:“少爷,少爷!外面来了大批宾客,纷纷前来讨要喜钱。听说咱们林家盛况空前,众多举人纷纷涌至,他们费尽心机,只为道一声恭喜高中……” 刘健嘴角微扬,斜眼瞥了林蒙一眼。 说真的,他真心羡慕林蒙。六位进士门生,十三个举人徒孙,这在哪个时代,都是令人艳羡的荣耀。 林蒙却勃然大怒,眼中火焰迸发,一脚踹向邓健,气急败坏地怒骂:“你这狗东西,竟敢上门讨喜钱?” “这个……这个……”邓健挨了踹,立即委屈得像只丧家之犬,眼泪汪汪。 林蒙瞬间变得神气活现,大声喝道:“你聋了吗?没听刘公教导我们要低调做人,切勿沾沾自喜吗?竟敢上门讨喜,快去告诉他们,林家并无喜事,刘杰这些废物,不过是中了区区一个举人,有何值得炫耀?本少爷没教训他们就算客气了,还想来讨钱。快去,告诉他们,半盏茶之内,若有胆敢上门讨钱者,就说林蒙受刘公教诲,洗心革面,低调做人,中十几个举人也不足为奇。谁若敢妨碍我林蒙低调,我林蒙定打断他的狗腿,诚实做人,说到做到,快滚!” “……” 气氛瞬间凝固。 邓健嗖的一下,逃之夭夭。 刘健老脸抽搐,笑容逐渐消散:“小林,你这……” 他……突然感觉有些坑。 “刘公……”林蒙转眼又露出了讨好的笑容,笑着说:“不知刘公还有什么教诲?要不以后我全部记下来,时刻牢记于心。” “……”刘健沉默了很久,突然严肃地说:“没什么可教诲的,老夫要回宫了。” 走出林家大门时,这里异常冷清,连鬼影都不见一个。 仿佛邓健所言的报喜人群,从未出现过,未留下任何痕迹。 林蒙安排了轿子,毕恭毕敬地送刘健入轿。 刘健在轿中坐稳,帘子还未放下,林蒙探出头问道:“刘公真的没有什么可教诲的吗?” 刘健紧抿双唇,久久地盯着林蒙,最后摇了摇头。 林蒙觉得刘健有所保留:“刘公……” 刘健突然板起脸,喝道:“你走开,老夫不想和你说话!” “……” 刘健毫不客气地放下轿帘。 目送刘健离去,林蒙抬头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口中呵出一口白气,突然觉得,一个光芒四射的人想要低调,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林蒙刚坐下不久,宫中便传来口谕,召林蒙、王守仁进宫觐见。 区区乡试,竟引起了皇帝陛下格外的关注。 林蒙步履匆匆,犹如风卷残云,紧随其后的是王守仁,两人急匆匆地踏入皇宫的深处。 …… 暖阁之中,弘治皇帝与太子朱厚照早已恭候多时。 然而,太子殿下却是一身跪姿,似是早已预知今日的尴尬。 朱厚照摸不着头脑,只觉得父皇那笑容背后藏着深深的阴霾,从坤宁宫步出时,就已可见一斑。踏入暖阁,更是被父皇那锐利的目光锁定在角落。 朱厚照性格率真,不等多言,便“啪”的一声,如同一尊石雕般跪于角落,动作流畅得仿佛天成,似乎无论犯了何错,这一跪便能洗清一切。 弘治皇帝焦急地等待着,目光如炬,反复审视着手中的榜单,心中的震惊如同海浪般汹涌,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然而,林蒙与王守仁迟迟未至,他终于将目光转向了朱厚照,眼神中充满了责问:“你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儿臣明白。”朱厚照垂首,闷闷地答道:“儿臣擅自杀牛。” 弘治皇帝脸色稍缓,似乎对这还算能理解的错误,但显然他的怒火并未完全平息,而是转为了对儿子不争气的失望。 “那刘杰都风华正茂,你身为太子,未来的天子,却如何自处?”弘治皇帝的脸色仍旧铁青。 朱厚照望着父皇,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地补充道:“还有,儿臣曾对父皇有所微词。” “嗯?”弘治皇帝目光如鹰,紧紧锁定朱厚照,似乎连他心中的一丝不满都不愿放过。 朱厚照额头上渗出冷汗,连忙又道:“更过分的是,儿臣曾以父皇名义,擅自发布……” “擅自发布……假传圣旨?”弘治皇帝胸中怒火升腾,脸色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怒目圆睁地瞪着朱厚照:“畜生,你到底犯下了何等大罪?” 朱厚照一愣,瞬间意识到父皇的怒火还未完全爆发,于是急忙辩解:“没有,没有做什么。” “你不说,朕便打死你!”弘治皇帝怒拍御案。 朱厚照权衡再三,最终无奈地吐露:“儿臣……儿臣曾用萝卜雕刻了一枚玉印,与父皇的……颇为相似……” 弘治皇帝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相似?私刻印玺,此乃何等大罪,哪怕你是太子,亦难逃法网!”弘治皇帝怒视朱厚照,喝道:“你竟敢如此大胆?” 朱厚照脸色苍白,如同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摇摆,连忙道:“儿臣……儿臣只是想……制作一道圣旨……” “什么圣旨?”弘治皇帝几乎要跳起,这天下竟有如此狂妄之徒,竟敢如此冒犯天威! 弘治皇帝的眼中充满了怒火,他瞪着朱厚照,怒吼道:“快说!” 在弘治帝那雷霆万钧的目光中,朱厚照不自觉地缩了缩他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声音带着几分颤栗:“不过是一纸敕命,孩儿秉承父皇旨意,便自封了一官半职。” “……” 竟敢拿萝卜刻制宝印,伪造圣旨,竟还自封为官?真是荒唐至极! “封了什么职位?” 朱厚照此刻脸上交织着惊恐与尴尬,面对质问,他无法再继续隐瞒,只得硬着头皮回答:“西山学院院长,兼领西山总兵之职……” “……” 弘治帝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额头上的青筋突显,头痛欲裂。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那敕命呢?”弘治帝终于想起了最关键的问题。 “这个……它……它已经提前派往西山宣读,如今已被精心装裱,高挂于西山学院明伦堂‘万世师表’匾额之下,彰显着孩儿的‘荣耀’。” 第324章 帝心波澜 第三百二十四章:帝心波澜 在这暗潮汹涌的皇宫深处,弘治皇帝的心海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猛然间感到一种莫名的矛盾在胸中涌动。 朱厚照,这个不肖之子,若真能有一番作为,即便私印玉玺、蓄谋金刀,虽犯下大逆不道之罪,却也彰显了他雄心勃勃的一面。 毕竟,这天下终将属于他。弘治皇帝并非权位之徒,他的皇位之路走得艰辛,何尝不是为了将这太平盛世传承于子嗣? 若儿子心怀壮志,那岂不是求之不得?他甚至愿意退居幕后,享受这世间的安宁。 然而,朱厚照的行为却如同儿戏:雕琢玉玺、伪造圣旨,竟还胆大包天地自封书院院长,更妄图担任西山总兵官。这等行径,若说大逆不道,却更像是无知少年的顽皮举动。 书院院长固然不提,那西山总兵官,手握一省兵权,似乎也显得过于微不足道。西山,不过弹丸之地,朱厚照,你难道不觉得有失体面? 弘治皇帝此刻真想将朱厚照狠狠地摔在地上,让他明白何为天威。然而,那份伪造的圣旨已公之于众,若此时承认太子之过,那便是天大的笑话,让天下人耻笑这个傻乎乎的太子。 忍辱负重,捏着鼻子承认吧…… 一想到这,弘治皇帝几乎要怒火中烧,几乎想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刀斩了。 作为大明天子,岂能发出如此荒唐的圣旨?宫中岂会轻易颁发西山书院院长的任命,更不会随意设立西山总兵官? 朱厚照,你这是不要脸,简直让我这个皇帝都感到颜面扫地。 朱厚照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瞥了一眼弘治皇帝的脸色,立刻又低头,结结巴巴地说:“父皇……儿臣本想与父皇商议,但怕父皇生气,还是没敢说。” “跪着吧。”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眼角泛红:“朕需要冷静。” 朱厚照如释重负,立刻挺直了身子跪得更端正。 唉,跪着总比挨打强吧! 片刻后,一名宦官小心翼翼地走进暖阁:“禀陛下,新建伯林蒙与王编修王守仁到了。” “宣他们进来。”弘治皇帝声音淡漠。 不一会儿,林蒙和王守仁步履匆匆地走进暖阁,林蒙对这里似乎了如指掌,不自觉地朝角落看去,果然看到了跪得笔直的太子。 林蒙不禁笑了,向朱厚照递了个眼色,两人目光交汇,却见弘治皇帝正审视着他们,吓得朱厚照又急忙低下头。 太子的遭遇,总给林蒙一种杀鸡儆猴的错觉。 看吧,陛下对儿子都如此严厉,我们这些臣子岂能有好日子过? 林蒙本想偷笑,但想到此处,不禁不寒而栗,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陛下……” “西山书院,甚好。”弘治皇帝直接切入正题,声音中不带一丝波澜。 在这风起云涌的宫殿深处,一股不悦的气氛如乌云般笼罩着。他的脸色铁青,仿佛能凝结出霜,显然是被气得够呛,哪里还有半分好脸色? 林蒙见状,急忙解释:“这……主要还是……” 话未说完,弘治皇帝便不耐烦地打断,语气中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火气:“书院的明伦堂上,那张神秘的诏书,你可曾留意?就悬挂在‘万世师表’匾额之下。” “当然知道。”林蒙答得快而坚定,“这是皇上的恩赐,太子殿下才智超群,皇上亲自下旨,任命他为书院院长,更是授予西山总兵官之职!一时间,书院上下欢腾雀跃,都夸赞陛下英明,视我等读书人为心肝宝贝。今日乡试放榜,书院十三位才子全部高中,这既是皇上的恩泽,也是太子殿下领导有方,殚精竭虑的成果。” “……” 沉默中,王守仁欲言又止,显然心中有话要说。 然而,王守仁这位直言不讳的才子,在林蒙那锐利的眼神下,不得不将满腹话语生生咽回肚中。 弘治皇帝面露愠色,冷笑道:“哪里是这个逆子的功劳?告诉你,那封诏书,不过是伪造之物。” “……”林蒙此次震惊的程度,不亚于晴天霹雳。 他明明记得,那诏书上的宝印清晰可见,伪造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回头看向朱厚照,只见他低垂着头,一副心虚的模样。 林蒙一时之间,脑袋里乱成一团。自己难道成了无辜的受害者?要不要趁机澄清,划清界限,显得自己清清白白? 可转念一想,若真如此划清界限,似乎有点不够兄弟情深。毕竟,林蒙也曾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此事,你是否知情?”弘治皇帝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林蒙,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显然,龙颜大怒。 但林蒙,却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真的不知情啊。 这时,朱厚照忽然开口:“父皇,林蒙确实不知情。” “……”林蒙听后,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不禁陷入了天人交战的境地。 是坚守义气,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似乎是后者更加实际一些。 然而,朱厚照这位小秀才,其实还是颇讲义气的。这是实话,他一直都在为自己开脱,平日里也对自己不错。 经过一番挣扎,林蒙终于下定决心,道:“陛下,臣知情。” “什么?”弘治皇帝的脸色更加严厉。 林蒙接着说:“吾皇圣明,断然不会发出如此荒谬的诏书。因此,在看到那诏书的那一刻,臣便心生疑窦。” 弘治皇帝沉默不语,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在宫廷的深邃光影中,林继续的心头如同悬挂着千斤重石,却仍努力掩藏波涛汹涌,他以坚定而略带颤抖的声线娓娓道来:“然而,即便我内心波涛汹涌,我还是毅然决然地接下了这份旨意。若圣旨竟是赝品,那便不得不追究,究竟是谁胆敢伪造,一旦追查到底,恐怕天都要为之变色。” 林继续那紧绷的脸庞,终于露出一丝缓和,宛如暗夜中的灯塔,给人一线希望。 弘治皇帝的目光,似乎也变得柔和,他的眼中闪烁着赞许,低声呢喃:“林蒙,你果然稳重。” 林蒙的话,如同春风化雨,不仅滋润了皇帝的心田,也滋润了西山书院这片土壤。 “因此,无论圣旨真假,只要出自太子殿下之手,我便当作它是真。这,便是宫中的敕命。太子殿下本就是西山书院的院长,这份圣旨,不过是官面上的盖章确认。陛下,您觉得,有太子殿下坐镇西山书院,岂不是一件荣耀之事?如今书院一举考取十三位举人,这是何等的盛事!太子殿下桃李满天下,这份荣耀,岂不是可喜可贺?这十三位举人,如今见到太子,无不心悦诚服地称呼他为大宗师,陛下,您觉得如何?” “大宗师……”这个称呼,与恩师不同,恩师是那传授知识的亲教师,而大宗师,却是那成就非凡、受人敬仰的师表。在大明,人们通常将学官尊称为宗师,就如林蒙对王守仁的称呼,这是一种亲密的师生关系。而大宗师,则是更广泛的尊敬,连带着,书院上下,皆成了太子的门生。 弘治皇帝默然片刻,恍然大悟。他固然不相信太子会伪造圣旨,但林蒙的这一提醒,却让他意识到,西山书院,远非他想象中的草台班子。 深吸一口气,弘治皇帝的目光中闪烁着深思熟虑:“林蒙,继续说。” 他的称呼,已从“卿家”变为更为亲昵的“林蒙”,仿佛两人又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林继续继续说道:“陛下,太子殿下伪造圣旨,难道仅仅是孩童的顽皮之举?臣以为,太子殿下此举,必有深意。世间好玩之事何其多,他却为何要自封为书院院长?这背后,恐怕是太子殿下渴望独当一面,为陛下分忧的心愿。” 朱厚照听罢,瞪大了眼睛,这位老林,真是脑洞大开,竟然能这样解读? 弘治皇帝站起身,在暖阁中踱步,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着所有的利弊。 林蒙激情洋溢地续道:“陛下,您可曾想过,为何这些门生能赢得您的青睐?就拿欧阳志来说,若我只是一味将他视作稚嫩的孩童,让他安于府中苦读,那他恐怕就只能沦为空有满腹经纶的迁腐书生。纵使他书卷堆满,可于世有何用?世间不缺书生,却渴求那些能经世致用的英才。因此,我刻意将他送往辽东,让他历经磨难,学会独立担当,领悟读书与行事的真谛。” “我对其他门生的培养,亦是如此用心。” “至于太子殿下,陛下,若您总是将他视为孩童,那他恐怕永远长不大。太子殿下早已成人,他有着自己的见解和抱负,这是何等的令人欣慰!陛下,您不仅不应压制他,反而应当鼓励他。太子殿下终将继承大统,独当一面,他早已不再是孩童。” 林蒙一番话,说得弘治皇帝停下了脚步,他背着手,长时间凝视着林蒙,面容中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第325章 权势风云 第三百二十五章:权势风云 当弘治皇帝的直觉如炬,林蒙的话语如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他的心扉。 难道真是因为我,这位储君如同顽童,未曾给他展翅高飞的机会? 再看那西山书院,此次一举考取十三名举人,震动了整个大明,太子担任院长,这不正是“借鸡生蛋”的绝佳策略? 自古以来,太子身份尴尬,一面是储君的光环,另一面却是宫廷的猜忌。 但在弘治年间,情况却大不相同。恰恰相反,弘治皇帝愁的是太子声望不高,担忧他未来难以驾驭朝政。 林蒙顺水推舟,此举无疑是将西山书院的荣耀,一并加冕于太子的头上。 大明王朝,天子与士大夫共治,西山书院的学子们,岂非也是士大夫的一员? 他们尊称太子为“大宗师”,这不正彰显了太子对士大夫群体的重视? 此事,真是“一箭双雕”,圣旨竟意外地精准无误。 然而…… 弘治皇帝依旧紧锁双眉,目光如炬地盯着林蒙。这等说法虽妙不可言,但太子私刻玉玺,假传圣旨,自封院长和总兵,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暖阁内一时寂静无声,静得能听见心跳,朱厚照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老林说得对,父皇肯定会采纳他的建议。但越想越不对劲,自己这“铤而走险”之举,恐怕真的会招致杀身之祸。 这其中的意味深长啊!父皇虽然觉得有理,但总得找个台阶下吧,难道仅仅因为“有理”,就纵容私刻玉玺之事? 显然,这是绝不可能的。他必然要先给我一个教训,然后才表示对林蒙建议的极大认可。 朱厚照虽不拘小节,但在生死关头,求生本能还是驱使他放声大哭,哽咽道:“父皇,林蒙所言极是,儿臣……儿臣只是想为父皇分忧,也想独当一面,尽一份绵薄之力。只是儿臣深知父皇疼爱,总是担忧庇护,如今儿臣已长大成人,愿为父皇分忧,这才做出了这些大胆之事。父皇若要责罚,儿臣甘愿受罚,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一番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开了朱厚照的心结。他善于触类旁通,在林蒙的启发下,竟巧妙地扭转了局势。 弘治皇帝紧抿嘴唇,继续沉默不语。 他心中也是疑惑重重,不知朱厚照是真心的悔过,还是只是虚情假意。 但沉默过后,他终究没有动手。 既然话已至此,再动手岂不是落了下乘。 “你真想独当一面?” 弘治皇帝目光如鹰,直视朱厚照,仿佛要看透他的灵魂。 朱厚照激情澎湃地用力点头,兴奋地说:“陛下英明,臣愿独当一面,一展抱负!” 弘治皇帝目光锐利,果断地从御案上抓起一份奏疏,径直扔向朱厚照,语气严肃:“这桩事儿,就交给你了。干得好,功不可没;干砸了,朕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朱厚照顿时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地抓起那份奏疏,却还未来得及细看,弘治皇帝又一声呼唤:“林蒙!” “臣在,陛下!”林蒙挺身而出,神情坚定。 弘治皇帝面露宽容,道:“西山书院,是你一手创立,太子虽是挂名院长,实则……” 林蒙直截了当,言辞铿锵:“陛下此言谬矣,臣性格直爽,太子殿下乃天纵之才,他担任院长,书院上下无不欢欣鼓舞,臣心亦同此理。” 弘治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唉,你们这帮人啊……” 面对这对携手共进、互相扶持的搭档,弘治皇帝不禁感到几分无奈。 他问:“那么,太子假传圣旨的事情,该如何处置?” 林蒙毫不犹豫地回答:“陛下,这并非假传圣旨,它本身就是真正的圣旨。只要陛下认为是真的,即便是用胡萝卜刻的印玺,那也是真的。”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他用的是胡萝卜刻的印玺?” “……”林蒙一时语塞,惊讶不已! 我的天,这混蛋,竟然真的用胡萝卜?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说道:“圣旨未经内阁,宫中亦无存档,这可是名不正言不顺。” “那么,重新颁发一份?”林蒙提议。 弘治皇帝摇头:“若是重新颁发,岂不是画蛇添足?天下人一定会怀疑,为何之前发了一份,现在又发一份,这不符合常理,你不明白吗?” 林蒙竖起大拇指:“陛下智谋过人,臣深感敬佩。只是,既然不能重新颁发,那该如何是好……” “再颁发一份。”弘治皇帝沉吟片刻,接着说:“不过,这一次不是敕封太子,而是敕封你林蒙。萧敬,你记好了……” 萧敬一直默默无闻地站在角落,却全程目睹了这场君臣博弈,此时不禁对林蒙心生佩服,这小子胆识过人,脸皮厚实,口才更是了得,果然非同小可。 心中暗自感慨,他忙应道:“奴才在。” 弘治皇帝淡淡地说:“传中旨,再敕命林蒙为西山副总兵官,西山书院同院长,这封旨意,照例绕过内阁,就这样定了。” 副总兵官,林蒙能理解。 西山虽小,却有总兵官的规格,虽然奇葩,却也无可厚非。至于同院长,这可是个妙不可言的职位。在大明,同的官职和称号比比皆是,比如科举中的进士及第和赐同进士及第,两者虽不同,却都代表了荣耀。 哎呀,那“同”字儿一添,仿佛滋味儿就淡了三分,让人想起那些贵为正室夫人,而“如夫人”们虽无正室之名,却同样享受着夫人的荣光。 总而言之,林蒙虽身为院长,可听起来总比副院长那名头来得响亮几分。 而且,还外加了个副总兵官的头衔,简直算是满载而归。 林蒙连忙跪地谢恩。 弘治皇帝凝视着林蒙,语重心长地说:“辛苦你了,朕知晓你与太子情同手足……嗯……”话未说完,却忽然戛然而止,仿佛话中有话,却又故意停顿,转而说道:“朕从坤宁宫出来时,太康公主说她有些不适,你快去看看吧,这脑疾顽疾难愈,实是让人忧心。” 难道又犯了? 最近复发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频繁了。 林蒙不敢有丝毫懈怠,一礼之后,便急匆匆地出了暖阁,脚步匆匆,很快便来到一座阁楼前。 林蒙刚踏入,便见刘嬷嬷面露惊恐,战战兢兢地向他行礼。 林蒙冷峻地瞥了她一眼,宫里的人都是这样,你不摆出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她们怎会心生敬畏? 踏入寝殿,太康公主宛如弱柳扶风,半倚在软榻之上,身上只盖着薄薄一床被子! 林蒙行礼道:“公主殿下,您这是又哪里不舒服了?” 朱秀荣轻启朱唇,说道:“或许是旧疾复发,亦或是染上了风寒,特请新建伯前来一观。” 林蒙在榻边坐下,朱秀荣乖巧地伸出手来。 林蒙轻轻地搭上了她的脉搏。 这一脉象,宛如波涛汹涌,再看朱秀荣,娇喘吁吁,林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只见朱秀荣低声问道:“听说今日放榜,你门下弟子中了试?” 林蒙微微一愣,没想到太康公主的消息如此灵通。 林蒙严肃地回答:“不过是些庸才罢了,我根本没心思理会他们,中个举人算什么,实在惭愧。” 朱秀荣却道:“难怪你学识渊博。” 林蒙挺直了身体,手依旧搭在她的脉上,语气淡淡:“学海无涯,这世间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学问,人人都是凡夫俗子,只是我比别人看得多了那么一点,罢了,我不喜欢谈论这些,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公主殿下,您的脉象有些紊乱。” 林蒙神情淡然,俊朗的面容上,剑眉微微蹙起,带着几分忧愁,那双平静的眼眸,却让人心生敬意。 难怪最近这么多人对他赞誉有加,这样既有才华,又真诚谦逊的男子,真是难得一见啊。 朱秀荣轻声说道:“我也偶尔读书,却总是闭门造车,无人可以请教。” “殿下,且慢沉醉于书卷的海洋。”林蒙娓娓道来,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读书,不过是通往知识殿堂的阶梯,而真正的求知之旅,才是我们追求的终点。所以,殿下您在阅读时,切莫让书本成为枷锁,而要像鹰击长空般,边读边感悟。来,让我给您揭示一个有趣的奥秘——您可曾想过,那看似简单的‘回’字,竟有如此多变的风采?” “哦?”朱秀荣一双美眸中透出好奇,脸颊微红,不禁有些赧然,“这……我倒是未曾留意。” “四重风华,四般意境。”林蒙话音轻柔,指尖在空中轻轻勾勒,仿佛在演绎一场无声的诗篇,“请看,这便是‘回’字的四种不同风貌。” 朱秀荣的目光紧紧跟随,心神被深深吸引,一时间竟忘了周围的一切。 “可见,这不过是知识海洋中的一朵浪花。”林蒙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真正的高深学问,远比这要广阔深邃得多。” 第326章 心心相印 第三百二十六章:心心相印 在那幽深的庭院里,朱秀荣的目光如春水般温柔地落在林蒙身上,她嫣然一笑,嘴角轻轻上扬,那笑容如夏花般绚烂,轻启朱唇,话语间透着好奇与赞叹:“为何你与我兄长同岁,他却懵懂无知,而你却满腹经纶,令人敬佩?” 这是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 林蒙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深沉:“太子殿下天资聪颖,非凡人可比。加之身为太子,身处东宫,日日与最博学的大儒为伴,广见闻,博学问,因此……公主殿下,您误会了,太子殿下并非无所知,他早已深知世间百态。” 林蒙语气平静,眼神中却藏着坚定:“自然,太子殿下与我相较,或许只差了那么几分玩心,而我则沉醉于书海,在他人嬉戏逐猎之际,我却在钻研天地间的奥秘。我并非天生聪慧,却深知勤能补拙的道理,书籍是我快乐的源泉。” 朱秀荣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点头道:“此言极是,这样的人确实令人钦佩。你虽出身名门,身份尊贵,却放下身段,专心致志于学问,这与那些只知享受,四处惹事生非的纨绔子弟截然不同。我听母后提起,京中诸多公子哥儿,倚仗家势,荒唐度日,实在令人不齿。新建伯,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我也想跟随你的脚步,努力学习,不负你的教诲……” 她的话语真诚而热烈,却让林蒙不禁脸颊微红,直到她那句“不负你”落地,林蒙的心中猛地一跳,脸颊微烫,他忙转过头,不敢直视朱秀荣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眸。 然而,朱秀荣却接着说:“林才不负你的教诲。” “……” 短短几个字,却如晴天霹雳,林蒙心中一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胡思乱想,心中暗自责备,他林蒙是个品行端正的人。 林蒙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手轻轻搭在朱秀荣细腻的小臂上。 不知何时,两人之间似乎有了某种默契的微妙沉默,朱秀荣脸颊泛红,心中涌现出一些难以言说的情愫,她咬着唇瓣,等待着林蒙的下一句话。 林蒙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终于,在长时间的尴尬对视后,林蒙打破了沉默:“殿下的病情,倒是稳定了许多。” “嗯。”朱秀荣轻轻应了一声。 林蒙抬头望向房梁,心中却是纷乱如麻,他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最终,他轻声说道:“下次不知殿下何时会再犯。” “什么?” 林蒙一愣,他竟然无意中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朱秀荣却淡淡一笑:“或许,明日就会复发。” 在微醺的春光中,林蒙的脸颊泛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被某种温柔的情感所牵引,直直地凝视着朱秀荣。他的声音,如同轻风拂过湖面,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缱绻:“这恐怕不太妥当,不如,我们择日再议?” 朱秀荣听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话语间带着几分羞涩与欣慰:“任凭你安排,有你相伴,聊聊天,真是心旷神怡。” 然而,朱秀荣心中却泛起涟漪,她自幼受着严格的礼教,今日这般率性,实是有些失态。 林蒙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千般不舍,但理智告诉他,留在这里的时间已过长,纵使刘嬷嬷不敢妄动,难保不会生出差池。他终究还是一位有责任感的臣子,不能因个人情感而忽略了太康公主的清誉。 他起身,举止优雅,缓缓道:“那,臣便告退。” 转身之际,他不敢回头,唯恐露出半分失态。林蒙,毕竟还是个有修养的人啊!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出宫门,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待踏出午门,他仿佛获得了新生。 雪花如精灵般在头顶翩翩起舞,却无法吹散林蒙心中的温暖。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有力的拍肩。 林蒙一惊,仿佛做贼心虚,面色瞬间惨白。然而,耳边却传来朱厚照爽朗的笑声:“哈哈哈,老林,你这回真是救了本宫一命,否则本宫今日可真是九死一生了。” 原来是太子,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模样狼狈,斗笠上积雪未融,显然是等候已久。 “给你妹妹看病,竟然耗了这么久,本宫差点儿冻成冰棍。”朱厚照抱怨着,一边摘下斗笠为林蒙戴上,一边说:“别着凉了,你身子骨比本宫弱,本宫是练过武功的,你这身子骨,可得好好照顾。” 雪花飘落在朱厚照的发髻上,他却毫不在意,嘴中吐出白雾,从厚重的蓑衣中取出一份奏疏,道:“父皇不是让本宫独当一面吗?这差事交给我,你怎么看?” 林蒙接过奏疏,原来是密云一带因雪灾涌现了大量流民,需要妥善安置。 林蒙立刻明白了皇上的用意,看似安置流民,实则是让太子亲自历练,将流民安置在西山。 安置流民非同小可,但对于西山来说,却也尚在能力范围之内。 林蒙看向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太子殿下,是否已经胸有成竹?” “这还不简单。”朱厚照自信一笑:“让他们来西山,咱们保证他们丰衣足食。” “……”林蒙微微一笑,心中却已有数:“太子殿下,若仅以饱腹为安置,那恐怕太过草率了。” 朱厚照疑惑地望着林蒙:“什么?” 林蒙正色道:“陛下这是在考验太子殿下,若只提供粮食,陛下若知,固然能救活他们,但这能算是真正的安置吗?” “且听我慢慢道来…”朱厚照轻轻抚摸着额头,眼神中透露出一抹疑惑:“父皇此番交托予我,竟似轻易得让人摸不着头脑。想那西山之地,即便是一千多衣衫褴褛的流民,于其而言,不过是轻描淡写之举,又怎会让我心生疑窦?” 林蒙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一颗智星的升起:“太子殿下,你的心思越来越细腻了。但别忘了,这不仅仅是为了让父皇满意,更是一个让你独当一面、展翅翱翔的绝佳机会。若仅仅止步于此,岂不是辜负了这千载难逢的机遇?” “那么,如何才能让父皇心满意足呢?”朱厚照困惑地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寻找着答案。 林蒙轻轻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期待:“殿下,这次的机会,不仅仅是为了陛下,更是为了你自己。你想想,在西山学到的那些,如何能巧妙地运用到这次流民安置之中?” 这一次,林蒙的眼神无比郑重。他与朱厚照,不仅是师徒,更是知己。在这世间,真正能称之为朋友的,寥寥无几,朱厚照便是其中之一。 林蒙心中藏着一份家国情怀,这不是说说而已。前尘往事,他对历史的深刻感悟,让他深知,一个对先祖历史有着浓厚兴趣的人,心中必定怀揣着家国大义。 “人生不能仅仅为了苟且,而要胸怀天下,方能品尝世间富贵之美。”林蒙认真地看着朱厚照,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他相信,改变历史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不仅要改变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更要改变明武宗,这位他的挚友,眼前的太子殿下。 朱厚照皱着眉头,深思熟虑,终于开口:“知行合一?” 他显得有些不确定。 林蒙微微一笑:“殿下若能想到知行合一,那便是个不错的开端。那么,就让我们试试看吧。” “可是,如何实践呢?”朱厚照认真地看着林蒙,眼中透露出对成功的渴望,对这次机会的珍惜。 “先让流民们迁往西山,然后,我们一步一步地去做。”林蒙与朱厚照踏着雪地,朱厚照故意用靴子重重地踩下,想要在雪地上留下比林蒙更深远的足迹。 “好,我们要做的,就做到极致,超越所有人。”朱厚照立下了豪情壮志,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他拍了拍林蒙的肩膀,语气坚定:“与你并肩,我心安理得。” “殿下过誉了。”林蒙挑了挑眉,目光穿过远处的林子,突然看到一个人,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或者说,一瘸一拐地在雪地里艰难前行,朝着他们走来。 朱厚照微笑着,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然而,当那人继续前行几步,那瘸拐的身影渐渐清晰,原来竟是个蓬头垢面的弃儿,背着破烂的包袱,在午门的御道上,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殿下,留神脚下!”林蒙的警觉如同利箭般锐利,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紧迫。 然而,就在这一瞬,朱厚照的反应更是迅捷如风:“老林,速速退后,躲到本宫身后!” 话音未落,那名流浪汉的身影在数十丈外突然僵住,宛如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哐当响彻云霄,那破旧的包袱应声落地。 伴随着一声声噼里啪啦,各式各样的破烂家什、锅碗瓢盆,甚至还有半卷泛黄的草纸,如雨点般洒落,铺就了一地狼藉。 然而,那蓬头垢面的身影却依旧屹立不动,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定住。 朱厚照眼见形势不妙,立刻如疾风般冲到林蒙面前,声色俱厉地喝问:“何方妖孽!”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话音未落,那人道声跪地,双膝跪在洁白的雪地上,泪水如泉涌,悲声震天,直冲九霄。 这哭声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回荡,与苍穹共鸣,营造出一种摄人心魄的氛围。 第327章 风雨归途,泪洒皇门 刘瑾,这个名字在锦州街头留下了血泪斑斑的传说。他曾带着满腔热血,踏破山海关的雄关,却无奈被误解与暴力夺去了半条性命。他蜷缩在破败的城隍庙中,与寒风为伴,与饥饿抗争,仅靠几只猎来的兔子,还有随身携带的简陋锅碗瓢盆,才在生死边缘挣扎求生。 他曾被误认为逃奴,在风雪交加的夜晚,狂奔数里,只为了逃离追捕的魔爪。他一路风餐露宿,忍受着世人的白眼与冷漠,一路向南,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的艰难旅程。 山海关到京师的路途,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于刘瑾而言,这段路却如同踏遍了千难万险。 今日,他终于站在了太子殿下的面前。 刘瑾,泪如泉涌,他的眼眶中不再有那沉重的行囊,不再有那半截破蜡、残纸,不再有那破旧的砚台和那半个干瘪的窝头。这一切,在他眼中都已轻如鸿毛。 他扬起冻得通红的面颊,泪流满面,号啕大哭,随即用瘦骨嶙峋的手臂,捶打着胸膛,仿佛要将满腔的委屈与辛酸全部倾泻而出:“殿下,殿下啊……我是刘瑾,刘瑾啊。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您,我……终于找着您了……” 他的哭声撕心裂肺,接着他匍匐在雪地之上,悲痛欲绝:“殿下……” 刘瑾的悲怆,却让朱厚照怒火中烧。他原本以为刘瑾早已畏罪潜逃,没想到这逆子竟敢回返,竟还敢直面他的怒火! 朱厚照一步跨前,抬腿便是一记猛踢,怒吼道:“狗贼,竟敢回来,你在锦州作何恶行?” “奴才罪该万死。”刘瑾在雪地中连连磕头。 朱厚照还想继续发作,但当他看到刘瑾那狼狈不堪的身影,心中的怒火竟慢慢熄灭。毕竟,刘瑾是他从小到大最信任的仆人。 他的脚停在了半空,最终缓缓放下,抿紧嘴唇,目光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良久,他冷硬地说:“罚你三日断食。” “是,是,奴才愿意。”刘瑾一听,顿时泪流满面,抱着朱厚照的大腿,再次痛哭流涕! 太子殿下对他恩重如山,只是三日断食,他便感激得泪如雨下,紧紧抱着朱厚照,哭诉道:“殿下,您是我心中的太阳,奴才日夜思念,梦中都见到您,梦见您慷慨地抛洒蒸饼给奴才,殿下……奴才离不开您,真的离不开您啊……” 涕泪横飞,悲痛的哭喊声再次在皇门广场上回荡。 林蒙站在一旁,目光深邃,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感。 历史长河中,多少罪孽深重的身影,仅留下寥寥数语。而刘瑾,这个在历史洪流中挣扎求生的个体,又将留下怎样的传奇? 在这尘封的历史篇章中,恶棍的形象往往仅以寥寥数笔勾勒,但人,终究是血肉之躯。当揭开表象,方才惊觉,即便那十恶不赦之徒,内心深处,也可能藏着一抹脆弱的光芒! 翻开历史的卷轴,我们遇见了那位曾经一手遮天、笔锋所指即定生死的刘瑾,那位在权力巅峰上高高在上的太监。然而,在现实的阴影下,他宛如一只卑躬屈膝的哈巴狗,卑微得让人难以置信。这两个形象,仿佛天差地别,却又在历史的转角处相遇。 命运的奇诡之处,莫过于此。刘瑾一见有人至,下意识地紧紧抱住朱厚照的腿,仿佛生怕这唯一的依靠被夺走。 “好了,好了,你这狗玩意儿,放开本宫,咱们回东宫去。你再哼一声,本宫还没咽气呢,你嚎丧什么?”朱厚照不耐烦地命令道。 刘瑾颤抖着,尽力平复情绪,缓缓站直身躯,转身收拾行囊,一卷即背,再次成为那个默默承受的影子。 朱厚照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怜悯:“在外面过得苦吗?” “白天苦,夜里便不苦了。夜里能梦见殿下,奴才就心满意足了。”刘瑾那满是污垢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你傻乐什么?”朱厚照质问道。 “开心!”刘瑾继续咧嘴而笑。 “你这狗东西!”朱厚照气得浑身发抖,心中暗暗咒骂,真想把这个“狗奴才”给扔出去。 “是,是,奴才该死。” “换个词,别总是‘万死’。”朱厚照背着手,靴子踢着地面上的雪花。 “奴才想死殿下。” “……” 朱厚照与林蒙告别,叮嘱道:“老林,林才所说之事要牢记在心。本宫难得独当一面。” 林蒙打量着衣衫褴褛的刘瑾,刘瑾低头不语,似乎在害怕。林蒙转向朱厚照,笑着说道:“放心,一切都有我。” 朱厚照点头:“有你这话,本宫就放心了。” ………… 林蒙回到府中,刚踏入门廊,茫茫雪絮中,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贤侄……” 林蒙错愕地抬头,只见一位身着麒麟服、头戴翅帽的陌生人站在面前。他有些印象模糊:“你是……” “林贤侄,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人道,语气中带着愠怒,“翰林大学士沈文。” 林蒙猛然想起,难怪如此面熟。这不正是翰林大学士沈文吗? 对于沈文,林蒙印象模糊,似乎有什么往事在他脑海中闪过。而沈文则感慨地说:“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二十年前,你爹刚刚承袭爵位时,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与人争执,居然把人给打伤了。” “……”林蒙不禁愣住。 在那些昏暗的岁月里,他惊愕地发现,家族的往事竟如鲜血淋漓的画卷,铺陈在他面前——一个祖父,在土木堡的阴影下,或是被人背去,或是背负着生还的沉重;一个父亲,在权力的漩涡中,时而挥舞着铁拳,时而头破血流…… 林蒙瞪大了眼,一脸的迷茫。 沈文看着他的困惑,不禁微微一笑,嘴角的寒意里带着一丝戏谑:“那时候啊,我初入翰林,被派往都察院,身为科道御史,那可是风波迭起啊。众人纷纷要以弹劾之剑指向你爹,可我,我却是力排众议,说他是忠良之后,年轻气盛,不懂事,怎能因小失大?我那时可是孤军奋战,力保他周全……往事如烟,不值一提……” 沈文望向林蒙,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说起来,也不过是无聊的旧话。” “……”林蒙不禁摇了摇头,他此刻只想说一个字——饿。 这些陈年旧事,他听得都没胃口了。于是,他直接了当地问:“沈学士找我来,究竟何事?” 沈文一愣,他没想到林蒙会如此直白,这粗犷的性格,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本想绕个圈子,却不想直接被林蒙戳穿了心思。对付这种粗人,就得用粗人的办法。 于是,沈文说:“西山书院,还有空缺吗?唉,真是说不出口,家中出了个逆子啊。” 他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似乎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或许,他所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唯有这一句,才是他心中的真实写照。 沈文身为翰林学士,学识渊博,却唯独对儿子头疼不已。以往这些家丑,他都是深藏不露,甚至不敢带儿子来京师。为何?这小子虽凭恩荫得秀才,却对读书毫无兴趣,成日游手好闲,让他操碎了心。 乡试一放榜,沈文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新学……简直……简直…… 他不禁为新学的乱象担忧,为大明的正学忧虑。新学那些荒诞不经的言论,说不定会借着这十三个举人的势头,一飞冲天。 然而,很快,他又开始胡思乱想。 祖祖辈辈,包括他自己,辛辛苦苦创下这份家业,却出了个不肖之子。这逆子凭着一个秀才的功名,真的能撑起这份家业吗? 不行,还得考! 其实在此之前,沈文已经对儿子彻底失望了,可看到乡试的榜单,他的心又活络了起来。 刘公那傻愣愣的儿子都能成为解元,自己儿子为何不能? 想通了这一点,他决定不再顾及脸面,要将儿子送进西山书院。 他抱着西山书院的“糖衣炮弹”,打算将新学的“炮弹”扔回去,同时笑纳那八股文的“糖衣”,总之,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非得进西山书院不可。 林蒙听了,不禁笑了:“这好办。” “什么?”沈文没想到林蒙会如此爽快地答应,这反应太出乎意料了。他之前可是准备了好多说辞,没想到一个回合就输了。 难道不该迂回一下,表现出自己的难处,再东拉西扯一番吗? “然而,提及那西山书院……”林蒙的脸色显得颇为沉重,眼神中却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渴望:“唉,这书院啊,早就破败得不成样子,我心中早有重建的打算,可是一想到沈学士,我的荷包却是空空如也。”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一提到西山书院,他的心头便挂满了遗憾。 沈文的眼眸瞬间瞪得像铜铃一般,紧紧地盯着林蒙。 这小子的脸皮,也未免太厚了吧!就算是我沈家倾尽家财,怕也是比不上林家的一角金银! 然而,沈文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深知有些秘密不能明说,只能强行压制住心头的疑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这……自然,林家显赫,开销自然是不小……” “那沈学士,不介意赞助一二吧?”林蒙的眼神中满是期待,笑容灿烂得如同春日里的桃花。 “赞助?”这名字听起来倒是雅致,至少比直接索要金银,显得更有风度。 “来吧,给个数目。”林蒙的话语间,不带丝毫犹豫。 “三百两,一年!”林蒙直言不讳,仿佛那三百两银两,对他来说轻如鸿毛。 “……” 这数目,未免也太…… 第328章 金榜题名,豪情万丈 当林蒙嘴角勾起,轻松地报出三百两银子的年费,沈文心中那股火气,几乎要冲破胸膛!这简直是对他口袋的赤裸裸掠夺,就算是将整个书房的书籍换成银子,也不过区区二三十两,而林蒙竟敢狮子大开口,简直是恬不知耻! 可沈文却挺身而出,正义凛然:“赞助学堂,修缮学舍,乃吾辈之责。身为翰林学士,吾早已立志为天下学子出一份力。林贤侄此番助力,正是吾等欣慰之时。明日,吾家定将银两奉上,望贤侄笑纳,此乃吾对西山书院的一份微薄心意。” 纵然价格不菲,可沈家财大气粗,区区三百两不过是九牛一毛。只是,这关系到自家儿子的前程,沈文心中自然还是有些计较。 然而,这笔交易一谈,友情的小船说翻就翻。沈文心中暗叹,这林蒙真是钻进了钱眼! 甩手离去之际,沈文不禁感叹:“告辞,就此别过!” 随着林蒙一纸招募令如雪片般飞至林家,整个京师为之震动。此次乡试,犹如一场无形的战争,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西山书院的霸榜,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读书人心头。即便才华横溢,也难免担心下一场科举的较量。 于是,京师之内,走门路、拉关系,成了风潮。林蒙却宽厚待人,决定只招收一百五十名秀才。 一百五十,看似不少,实则只是第一期试点。林蒙心中暗笑,自己这回可真是成了“败家子”。 三百两银子,竟如同抢钱一般。若早知如此,何不索性开价五百两? 有了这笔钱,林蒙立刻着手扩建校舍,重塑西山书院的辉煌。而另外七十五个名额,则由王守仁等人自行挑选。 这几日,林蒙忙得脚不沾地。密云一带的流民,拖家带口地涌入西山,人数虽不多,但一下子增加了三百来户,千余人,西山顿时显得捉襟见肘。 陛下有令,太子需救济流民,不得让他们饿死。这番艰巨的任务,林蒙唯有全力以赴。 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堂之上,林蒙不禁皱起了眉头,思索着如何能将这出戏唱得更加精彩! 晨曦微露,朱厚照与林蒙便携手踏上了西山之旅。而那个一贯神秘莫测的刘瑾,也如影随形,身形消瘦却精神奕奕。一到西山,他竟像变戏法般,掏出了一份令人瞠目结舌的圣旨:“圣旨!” “……”朱厚照捋了捋袖子,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林蒙则是一脸茫然,这突如其来的圣旨,究竟从何而来? 只见学院里的学子们纷纷跪地,场面庄严而庄重。刘瑾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太子朱厚照天资聪颖,慧眼识珠,设立西山书院,潜心教学,自掌东宫以来,恪尽职守,德才兼备,劳苦功高,朕心甚慰,特赐太子朱厚照,秀才功名……” “……”林蒙听在耳中,心下一阵狂跳,几乎要脱口而出:“又是伪诏!” 刘瑾的颂词中,提到“聪敏仁慧”、“劳苦功高”,林蒙已经惊得目瞪口呆。 “我的天啊,这分明是在侮辱我的智商!皇帝陛下,您这是在赐给我秀才功名吗?您难道忘了,您可是太子殿下啊!太子,这是要有一定的身份和格调的,您怎么可以如此随意?” 林蒙瞪大了眼睛,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依旧背着手,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好了好了,念完了,儿臣谢恩,谢恩了。父皇如此体贴,儿臣感动至深,定当潜心读书,不负父皇厚望。刘瑾,去把圣旨好好装裱起来,挂起来。以后都叫我朱秀才,这是陛下亲口说的,谁敢违抗,本宫的父皇有言在先,打断狗腿!”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这出闹剧中,纷纷陷入懵逼。 皇帝大人这是在逗我们玩吗?封太子为秀才?这可是前所未闻的奇事!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心中暗想:“或许,宫中另有深意。陛下这是在彰显对士人的关爱?太子独子,封为秀才,岂不是暗示天下秀才,皆如朕之子?这是对读书人的至高礼遇,视读书人为赤子之心啊!” 想到这里,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皇帝的心思,果然深不可测。 山呼万岁声此起彼伏。 待众人散去,林蒙眼中泪光闪烁,终于忍不住,一把揪住朱厚照的衣领:“殿下,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老林,冷静点。”朱厚照被衣领扯得有些呼吸困难,额上青筋暴起,喘着粗气:“有话好好说。” 刘瑾在一旁帮腔:“林蒙,你这是何意?” 林蒙瞪了刘瑾一眼,刘瑾顿时缩头缩脑,再也不敢吭声。 林蒙这才松开了手。 朱厚照大口喘息:“动什么手?现在本宫也是读书人,咱们要讲道理,要斯文。呼……呼……呼……” 林蒙却冷冷地盯着朱厚照,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苦涩。 在西山之巅,朱厚照轻佻一笑,眼神中透着一抹狡黠:“嘿,平日里他们唤我小朱秀才,可如今身份揭晓,再叫别的,还真有些不习惯,还是小朱秀才来得亲切。别总是这么紧张兮兮的,这又算得了什么?我出宫为父皇分忧,岂能拘泥于君命?来吧,就算挨打,也是我自找的,绝不会连累你。我……呃,不,本秀才想通了,咱们读书人,怎能阿谀奉承,只图一官半职?来吧,让他们打,本秀才有的是骨气!” 话音刚落,朱厚照潇洒地坐下,品了一口香茗,指着刘瑾手捧的圣旨,不禁感慨万分:“瞧这萝卜,都烂得不成样子,印玺盖得也是歪歪扭扭,下次我可得弄个金印,这才像样子。哎,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成了秀才呢?” 他拍拍林蒙的肩膀,笑容满面:“老林,放宽心,别愁眉苦脸的。下次我颁个诏书给你,封你为举人,你学问可比本秀才深厚,本秀才可是真心佩服。” 林蒙无奈地撇撇嘴,淡淡地道:“切,林家的一条狗都能中举人,举人算什么?” 朱厚照一脸尴尬,笑道:“嘿,你还骂人!” 林蒙心知肚明,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只要朱厚照这号人物存在,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形象恐怕永远洗刷不清。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与这顽劣之徒纠缠,转身投身于正事之中:“好啦,现在咱们有两件事要做,一是教导读书人,二是安置流民。知行合一,方能不负使命。” 朱厚照瞪大眼睛,好奇地问:“怎么教,怎么安置?” 林蒙眼神坚定,一字一句道:“知行合一!” ………… 暖阁之中,弘治皇帝手中拿着一个烂掉的萝卜,眉头紧锁,自言自语:“这萝卜也能刻章?” 萧敬一头雾水,小声回道:“这个……奴婢真不知道。” 弘治皇帝放下萝卜,目光如炬地看向梁:“这小子,还真不是省油的灯。让他安置流民,不知他能否胜任,可别让这些流民受苦了。” “陛下,太子殿下不是那样的人……吧……”萧敬欲言又止,心中疑虑重重,最终还是加了一个吧字。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林卿家说他想要独当一面,那朕就看看他如何独当一面。你派人去盯着他。” 在幽深的宫墙下,萧敬凝眸片刻,语调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陛下,请三思。厂卫若是在西山徘徊,这难道不是对太子殿下莫大的猜忌吗?陛下,您可曾想过,林蒙所言不无道理——应当放手让太子殿下施展拳脚。若是时刻紧盯着,恐怕反而违背了培养他的初衷。 再者,奴婢敢以性命担保,太子殿下绝非如您所想那般不堪。他,不仅心怀孝道,更有治国之才。” 弘治皇帝眉宇间掠过一丝疑云,不禁反问:“当真?” 萧敬神色凝重,语气铿锵:“确实如此,陛下心中疑云重重,但奴婢可以确信,太子殿下必将不负重托,为陛下分忧解难。” 话音刚落,宫门外忽然传来窃窃私语,一个小宦官鬼鬼祟祟地探出头。 弘治皇帝不动声色地给萧敬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处理。 萧敬立刻沉声喝问:“何人?何事?” “是……是东厂……东厂有密报紧急呈递……” 萧敬目光如炬,转向弘治皇帝,而皇帝则淡然自若,只轻描淡写地说:“既是急事,便取来一观。” 第329章 天降惊雷,太子竟自封秀才 第三百二十九章:天降惊雷,太子竟自封“秀才” 萧敬,这位弘治皇帝身边的得力干将,今日喜气洋洋地接过小宦官递来的急报。他心中暗自窃喜,心想东厂此举定是探得皇上面前的大消息,自己的面子无疑会更加光鲜。 然而,当他迅速瞥过急报的一眼,脸色瞬间煞白,仿佛灵魂出窍,双腿无力,竟直接跌倒在地。如此惊慌失措,乃是他跟随弘治皇帝多年以来,前所未见。 弘治皇帝见状,眉头紧锁,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陛下……陛下……”萧敬慌乱中起身,不知该如何启齿,脸色阴沉得如同一片乌云。 “说!”弘治皇帝也惊出一身冷汗,难道是天下大乱,竟让萧敬惊恐至此? 萧敬勉强站定,再次跪下,诚惶诚恐地禀报道:“陛下,陛下啊,西山之地的逆臣竟擅自颁下圣旨,竟敢敕封太子殿下为‘朱秀才’!” “朱……秀才?”弘治皇帝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猛地起身,脸上火焰腾腾,怒吼道:“畜生!”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萧敬吓得冷汗直流,他深知陛下性子严谨,一生未曾有过荒唐之举。 这是一个何等端庄的人物啊,谁料如今竟有人如此大胆,竟让陛下如此震怒! “不是你,这小畜生才是真畜生!”弘治皇帝气得跺脚,心都凉了半截。 此前,因西山之事,陛下差点丧命,而如今这逆子竟旧病复发,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立即派人,将他抓回东宫,严加管教,不得再让他踏出宫门半步,将他圈起来!”弘治皇帝怒火中烧,拍案而起。 “陛下……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萧敬一边想着办法安抚陛下,一边感叹这局面已无法挽回。 “唉……”纵然如此,抓回来又能如何?这逆子之狂妄,恐怕早已深入人心,难以扭转了。 沉重的叹息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内回荡,弘治皇帝重重地靠回龙椅,脸上交织着愤怒与无奈:“他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做此等荒唐事!难道他以为,明日便要自封为……哦,不,他哪有那个野心,顶多也就是自封个庶民罢了。” “……”一旁的萧敬也忍不住摇头,劝道:“陛下,此事暂且按下,太子殿下正忙于安置流民,不如我们先静观其变,看看这些流民……” “哎……”弘治皇帝再次长叹,目光如炬地落在房梁上,痛心疾首地说:“朕真是生了个什么孽障啊……” 话音未落,他的脸色骤然转冷,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若再有胡作非为之事,朕必将严惩不贷!” ……………… 随着新春的脚步,秀才们纷纷踏入学堂,而沈傲,却是被一群家丁簇拥着硬拉进来的。 他的父亲沈文身为翰林学士,沈家在地方上赫赫有名,沈傲自然也沾染了世家公子的恶习。 他身着一件绣满花鸟的儒衫,走路带风,一张小脸涂抹得如同戏子,红唇白齿,细皮嫩肉,指着身边的下人怒骂:“读书?读什么书!告诉老爹,我不读,回去就回去,再说了,我的书童呢?不给我送来,我就不活了!” 学堂里,众秀才见到沈傲,虽觉他打扮奇特,却也不以为意。在江南,许多公子哥儿已将涂抹脂粉视为时尚,身边跟着俊俏的书童,更是彰显身份。 沈傲年初才随父进京,翰林学士沈文内心矛盾,既怕他在老家无法管教,又担心他来京后给沈家丢脸。 此时,沈傲手持着华美的香妃扇,在寒冷的冬日里扇风作态,对着周围一群读书人傲慢地说:“哼,一群乡巴佬!听说京里有位林蒙也在此,在江南可是大名鼎鼎,若非慕名而来,本公子才不屑一顾。” 一番话出口,几个秀才见沈傲这般威风,也纷纷围了上来,好奇地问:“这儒衫是从何而来?怎么市面上没见过?哦,原来还能涂脂抹粉,真是开了眼界。” 沈傲收起香妃扇,看着这些“土包子”惊愕的表情,心中得意,心想:“我的书童若在此,保管让他们吓得目瞪口呆。” 在轻摇着精致的香妃扇,沈傲对于周遭的乌合之众不屑一顾,目光如炬,只落在了那些真正潜心向学、不图虚名之辈身上。他们并非是因金钱开道而得以踏入学府,而是凭借才学,直接获得了王先生等人的青睐,得以免费入学。他们远远地注视着沈傲,眼中透露出一抹轻蔑的光芒。 踏入庄严的明伦堂,众人依次落座。首位的大弟子,也就是该科解元刘杰,开始高声宣读花名册,点名分配号牌。沈傲手中的丙丁号牌,让他感到一阵迷茫——难道读书还要排队领号?这号牌设计得如此简陋,他不禁皱眉嫌弃。 众人领完号牌,刘杰肃然说道:“从今往后,大家要心怀同理,各安其位。号牌在手,先至民家寄居,明日一早,将由小朱秀才与新建伯带领,前往田间垦读。” 垦读?寄居?这可都是什么意思?小朱秀才又是何方神圣?身为贡生,我也是秀才,他心中充满了疑问。其他诸生亦是满腹狐疑。 刘杰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小朱秀才,乃陛下亲封,太子殿下钦点。大家要听从吩咐,若有不遵,便是重罚,家属自认倒霉,这是小朱秀才与新建伯的严令。” “……” 这性格,真是个火辣辣的太子! 沈傲摇着扇子,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我喜欢这样的个性!新建伯,难道就是那声名狼藉却独步江北大地的林蒙?沈傲心中暗自思忖,眼中闪烁着对林蒙的仰慕。 “早说要在学堂住宿了,家里的细软、胭脂水粉都还没带来……”沈傲喃喃自语,可惜无人理会他的抱怨。 他无奈地跟着领路人出了明伦堂,心中不禁想起——学堂之外,哪里有住宿的雅致之地?只见一排排简陋的屋舍映入眼帘,这哪里是屋舍,分明是茅厕!与沈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些屋舍,显然是临时搭建的,粗糙的柴草堆砌而成,是为了安置来自密云的流民而紧急准备的。西山特意划出一片地,这三百户人家便安顿于此。 沈傲看到这一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引他而来的人冷着脸说:“朱秀才和新建伯有令,今日起,你将与丙丁号的两户流民同住,日常饮食皆需与他们共享,不得擅自离开。若敢逃跑,打断双腿,这是朱秀才和新建伯的决心。” “什么?”沈傲冷笑,一脸挑衅:“我家的狗窝都比这舒服。要走就走,谁敢拦我?” 他狂傲地挥舞着手中的扇子,眼中闪烁着不甘和愤怒,这西山之地,他实在是呆不下去了,还是回家去的好。 然而,在岁月的长河中,总有些勇敢的灵魂,他们仿佛打破了沉寂,一声凄厉的呼喊,便如离弦之箭,疾驰向田垄的另一端,不顾一切地逃窜。 然而,转瞬之间,一群身材魁梧、气势汹汹的庄户,伴随着凶猛的恶犬,手持长叉,如同狩猎的猛兽,紧随其后。那逃窜之人,如何能逃过这追捕的巨网?终于,他无力地栽倒,铺满雪花的土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沈傲目睹了这一切,紧接着,他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秀才,与他并肩而行的,是一位气质非凡的公子哥。他们一同朝着事发地点疾驰而去。 然后——他见证了一生难忘的景象。 这两个少年,围绕着雪地中的读书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较量。拳拳到肉,毫不留情! “快跑啊,你这个书呆子,跑啊!刘家的?即便你刘家再显赫,也比不上我秀才的爹!老林,把他吊起来,狠狠地抽他一顿,我……久病成医,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啊——” 那读书人发出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仿佛要将天地都撕裂,沈傲听着,不禁浑身战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第330章 惊魂杖下,威严如山 沈傲的瞳孔瞬间放大,眼角不自觉地带上了惊恐的弧度。 眼前的一幕,宛如地狱重现——两个少年手握利器,将一个血肉模糊的囚徒钉在木桩之上,如同展示猎物的猎户。 鞭影翻飞,痛楚的哀嚎声撕裂长空,伴随着皮肉撕裂的刺耳声音,那囚徒的挣扎渐渐变得微弱。 朱秀才终于挥洒够了怒火,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斯文的外表下,隐藏着无法言说的暴虐。 “软硬兼施,你却依旧顽抗,真是让人不快!”他轻抚着胡须,似乎在品味着征服的快感。 林蒙握紧拳头,脸色铁青,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屈:“这贼子,竟敢逃跑,是对我师道的亵渎,打他,就要打得他心服口服!” 朱秀才微笑着接过鞭子,新一轮的抽打如狂风暴雨般袭来,那囚徒的挣扎越发微弱,直至生命之光逐渐熄灭。 “教训,有时候就是要狠一点,不打不成器,这句话,我算是彻底领悟了。”朱秀才一边说着,一边与林蒙并肩离去,似乎对身后的惨状毫无挂念。 他们的背影如此决绝,仿佛对生命的消逝毫不在意,只留下沈傲一人,如坠冰窟,牙齿打颤,冷汗如雨。 他紧紧握着那枚丙丁号的牌匾,沉默得如同石像,终于,他屈服了,乖乖地滑入棚子深处。 然而,那棚子里弥漫的异味,让他不禁皱眉,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每一个角落,生怕沾染上一丝污秽。 棚内,一家三口——一位年迈的汉子和一个戴着破旧虎头帽的孩子,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老妪,都带着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他。 沈傲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他的高贵身份让他不屑与这些贫贱之辈为伍。 “我只是路过,别靠近我。”他的语气冷冽,充满了对这一切的厌恶。 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沈傲仿佛一只被困的野兽,渴望着逃离,却又无处可去。 在这偏僻的乡野,那家农户的男主子是个本分人,他不敢靠近那位高不可攀的沈傲,只让家中的孩童细心照料着病弱之人。而他则转身走进了外头搭建的灶棚,亲自操持着土豆的烹饪。 沈傲在这户人家中进退两难,虽有一把椅子,却因孩童的不拘小节而显得脏污不堪。那孩子稚气未脱,手指在口中舔舐,涎水顺着指尖滑落,好奇地望着沈傲,轻声道:“坐吧。” “不,我不坐。” 沈傲皱眉,嫌弃地瞥了一眼那椅子,心中暗想:这可真是脏得要命。 就这样,他僵立在那里,对棚内的一切都保持着距离。 待土豆煮熟,磨成细腻的土豆泥后,男主子将这份简朴的食物端了上来,还特意挑选了一只崭新的碗,为沈傲盛了一碗。沈傲看着那陶碗,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吐,冷冰冰地拒绝道:“不吃。” “公子,多少吃一点吧,不吃会饿的。” “我说了不吃就不吃,少啰嗦,我讨厌这样!” 这一夜,对于沈傲来说,仿佛无尽漫长的地狱。他饥肠辘辘,寒冷彻骨,困顿不堪。尽管这户人家用稻草铺床,又抱来一床被子,但一看到那床,他就不由自主地脊背发凉。 这一夜,他几乎饿着肚子,在还算“干净”的椅子上勉强打了个盹。 然而,漫长的夜晚终于迎来了曙光。 男主子起床,继续熬制土豆泥,沈傲依旧没有动筷,但梆子的声音却响了。 所有流民男丁,还有读书人,齐刷刷地集结起来,人数多达五六百。 沈傲不敢不去,读书人竟要和这些讨厌的流民们一同行动? 沈傲感觉自己的肚子像火烧一般,饥饿难耐。当他看到那位秀才和少年郎头戴斗笠,威风凛凛地走来时,心中更是波澜起伏。 朱厚照大声喝道:“都跟着我,开垦北麓那一块地,每人分发农具,都听好了,谁若偷懒,别怪我手下不留情,我的手已经痒得不行了。” “老林,你有啥想说的?” 林蒙一时语塞,搜肠刮肚后,懊恼地道:“都被殿下说完了。” 朱厚照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 如今,众人皆知,眼前的朱秀才便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竟是这样一副模样,和他们心中的形象大相径庭。 站在朱厚照身边的,自然是林蒙。林蒙容貌俊秀,却带着一丝凶狠,一看就让人不敢小觑。 沈傲觉得自己就像叶公好龙,心中毫无见到太子殿下的激动,只想好好睡一觉,而且非常饿。 那刘瑾几乎贴身跟随在朱厚照身后,成了他的影子。他不停地打着饱嗝,和太子殿下一样,他也跟着住在农户家里,吃着农户蒸的土豆泥,总能吃掉一大半,吃得肚子圆滚滚,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 从回到太子身边开始,他总是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不停地打着饱嗝,那种感觉,竟有些让人沉醉! 在这片广袤的田野上,一群读书人跨越了书斋的门槛,来到了农户的家园,这别出心裁的安排,正是林蒙的奇思妙想,将“知行合一”的理念付诸实践。 而这些农户,同样迫切需要知识的洗礼,他们需要学习如何耕种红薯,种植土豆,因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在关外这片急需人手的土地上,每一寸土地都蕴含着希望,而流民们也不能只是空有双手,所谓的赈济,若不能让他们自食其力,便失去了真正的意义。 于是,五百多人的队伍在朱厚照的带领下,肩负着改变命运的使命,他们拿着农具,虽然腹中空空,却步履坚定,跟随队伍向着北麓进发。 北麓,一片荒芜之地,曾经的土地贫瘠,碎石遍布,不适宜开垦,但随着土豆和红薯的引入,这片土地焕发出了新的生机,它不再是荒芜,而是可以产出粮食的宝地。 朱厚照虽然平日里骄纵,但面对农活,他却表现得一丝不苟,他挥舞着锄头,示范着如何翻地,一旁的刘瑾则负责教授农书。 没错,他读的是农书。 这是张信精心编撰,旨在普及到千家万户的农学知识。为了保证这些知识深入人心,人们在劳作的同时,也开始了这场知识的强行灌输。 如何翻地,如何育种,如何除虫,不同土地的灌溉技巧,一篇篇详实的内容,如同甘霖般滋润着每个人的心田。 那些流民们,吃饱喝足,能够安顿下来,已是感激涕零。他们本就靠卖力为生,垦荒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重拾旧业。 然而,最狼狈的却是这些读书人,他们饿得前胸贴后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他们想偷懒,但朱厚照的锄头挥舞不停,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 甚至,他还特意让读书人站在最前面,跟在他身边,以便于监督。沈傲与朱厚照的距离如此之近,朱厚照那恶狠狠的目光扫来,沈傲便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仿佛尿意都要涌上心头。 这是太子啊!就算今天将他打死,自己的父亲多半还得感激涕零。惹不起,那就只好忍气吞声。 况且,太子殿下亲自下田劳作,这个时候,谁敢偷懒?他们比太子殿下还要不如,难道真的想自绝于世吗? 沈傲打了个寒颤,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心想:“爹,你这是要害死儿子啊!”可惜现在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他只能咬紧牙关,跟在队伍后面,努力地挥舞着铲子,模仿着身边人的样子,将碎石子铲到一边。 没过多久,他就已经汗流浃背,身上那精心涂抹的妆容早已花得不成样子,像一只花猫。但他顾不得这些,因为他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作响。 林蒙自告奋勇,作为同院长的他,肩负着督促的责任,提着鞭子穿梭在人群中,对于那些表现不佳的,他毫不客气地揪出来,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暴打。 在这片荒芜之地,哀嚎声此起彼伏,宛如丧魂落魄的悲鸣,而那声“我爹是谁”的呼喊,如同幽灵般忽隐忽现,来得突然,去得也匆匆,挨完一顿暴打后,那跌跌撞撞的身影又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咬牙切齿地拿起锄头,继续在烈日下辛勤劳作。 林蒙对这份教化众生的工作心满意足,他如同一位驾驭风云的王者,身为一位坚守正道的青年楷模,他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正在改变着这片土地,尤其是在启迪读书人心智的时刻,那份满足感油然而生。 午后阳光炽烈,饥肠辘辘的沈傲在太子殿下的一声“好了”中,如同筋疲力尽的老牛,几乎是一头栽倒在刚翻过的泥土里。 此刻,他早已顾不上身上的泥泞,像个濒临崩溃的沙袋般仰面朝天,任由阳光直射双眼,大口喘息着,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快要死了! 第331章 泪眼凝尘,心海翻波 第三百三十一章:泪眼凝尘,心海翻波 沈傲,疲惫如同一叶孤舟,在生活的波涛中颠簸,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那泪水,如同夏夜星辰,闪烁着无助与哀伤。 回到简陋的茅屋,店铺里,那位病态的老妪依旧在微弱的呻吟声中挣扎。 沈傲没有理会她,泪眼朦胧,心中满是难以言说的委屈。 他生平,未曾遭受如此羞辱与轻蔑。 此刻,他早已无暇顾及身上尘土斑驳的脸庞,只是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深渊。 家中的男人,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归来后便埋头于土豆皮的削割,锅碗瓢盆间的生活烟火。 那孩子,低垂着头,蹲在地上,用一根细长的树杈拨弄着地上的蚂蚁,仿佛在探索一个未知的世界,那专注的神情,令人心醉。 沈傲对这些,早已懒得去理会,疲惫至极,却又无法入睡。 时间仿佛停滞,直到那汉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土豆泥,送到他的面前。 汉子面容朴实,话语不多,但那双敬畏的眼神,却像是最温柔的慰藉。 他对待读书人的敬畏,可见一斑,小心翼翼得仿佛捧着一颗易碎的宝珠。 沈傲闻到了土豆的香气,眼神变得坚定,却仍带着一丝迟疑,如同困兽般挣扎,最终,他伸出了颤抖的手,仿佛在触摸一个久违的梦境。 “小心……”汉子的话还未说完,却已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烫着……” 沈傲捧起土豆泥,狼吞虎咽,当他尝到那出人意料的甘美时,泪水再次如泉涌般涌出。 他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泪水滑落,第一次,他意识到,原来这碗土豆泥,背后隐藏着无尽的温情。 从前,他高高在上,身边的仆人们极尽所能地讨好他,他开始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人”,而其他人,不过是与猪狗无异的低等生物。 然而,今日,在这简陋的茅屋中,他终于明白,人与猪狗之间,并非天生的鸿沟。 沈傲吃得津津有味,眼泪却依旧不停,他嚎啕大哭,心中满是愧疚。 他意识到,自己曾经的傲慢与偏见,是多么的荒谬。 可惜,那汉子对沈傲的感激并不感兴趣,他转身去照顾年迈的母亲,将老妪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勺子喂食,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温柔。 老妪干瘪的嘴唇嚅嗫着,缓缓吞咽着粥水。 “娘……好些了吗?”细声细语中,满是关切。 沈傲看得痴了,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他们,竟也领悟了孝道的真谛? 在沈傲的脑海中,那些散发着霉味的家伙们,无知而愚蠢,他们是所谓的“民”,而“民”这个字眼,总是与“刁民”、“贱民”、“愚民”联系在一起。他们粗俗不堪,自是不可能知晓孔孟的智慧,然而,他们……竟会…… 沈傲满腹疑惑,正当他陷入沉思之际,一个孩子舀了一碗土豆泥,蹲在角落里津津有味地品尝着。沈傲再也无法沉溺于思绪,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孩子手中的那碗土豆泥上。 他……竟吃得如此满足。 沈傲忍不住在嘴角流露出垂涎。 那位粗犷的汉子已经喂完老妇人,对沈傲说道:“公子,您先休息一会儿吧,下午还有事要做。” “……” 沈傲艰难地移开了视线,从那孩子手中的土豆泥上移开,才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位汉子交谈。 汉子笑着回答:“张三八……” “……” 张三八,这个名字…… 张三八解释道:“在我们那里,我是老三十八,我们这乡下人,也不会取名,就顺着数往下叫便是了。” 沈傲恍然大悟。 原来,本朝太祖也曾叫朱重八,都是一个“八”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那我先打个盹儿。” 沈傲困得无法忍受,便说道。 只是坐在椅子上,想要入睡却异常艰难。于是,他不再纠结,直接钻进了张三八为他铺好的麦秆床上,这里竟然出奇地温暖,还弥漫着一股麦子的香气。 沈傲很快便陷入了梦乡,睡得香甜,无比踏实。 ………… 与此同时,朱厚照、林蒙和刘瑾三人正围着一个大盆,坐在地上,开始享用土豆盛宴。 这同样是一户农家,土豆是朱厚照亲自炖煮的,一大盆的土豆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自来熟,热情地邀请农户们一同享用,而农户们却不敢,只敢自己盛一碗土豆泥,蹲到外面去吃。 朱厚照笑得合不拢嘴,似乎对此乐此不疲。 刘瑾摸着自己的肚子,已经饿得不行,急忙给朱厚照和林蒙各盛了一碗土豆泥。他不敢直视林蒙的眼睛,每当林蒙看他时,他便会下意识地低下头。等两人都盛好了,他直接端起盆子,拿起勺子,开始狼吞虎咽。 朱厚照吃得津津有味,一天的辛劳,此刻的土豆泥对他来说,简直是人间美味。 只有林蒙觉得生活充满了残酷,他拿起筷子拨动着土豆泥,眼珠子转个不停,有模有样地说:“殿下……” “啥?”朱厚照正在大快朵颐,一边嚼着土豆泥,一边回应。 林蒙道:“林才臣看到了一头牛。” “啥意思?”朱厚照立刻警觉起来。 “就在回来的路上,那头牛肥得流油,啧啧……”林蒙忍不住口水直流。 朱厚照立刻明白了林蒙的暗示,却轻松地回答:“那不是别人的牛,是咱们西山的牛,自家养的。” “罢了,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林蒙轻描淡写地咬了一口香滑的土豆泥,语气却带着几分戏谑:“殿下,您这副小牛脾气,瞪得眼睛都快要飞出来了。那头牛嘛,长得是够滑稽,仿佛藏着不老的秘密,说不定,它下一刻就悠哉悠哉地溜走了呢……” 朱厚照的眸子瞬间放大,哼出一声,不悦地反驳:“你这是想独吞美食?为何总在我耳边吹风,要我去挑战那些牛?老林,我琢磨了许久,总觉得不对劲,为何每次都是你点出那些‘猎物’,而我却成了那冲在最前面的勇士,你却悠哉地享受成果?” 林蒙脸庞微红,低头默默不语。 朱厚照一边继续品尝土豆泥,一边带着几分调侃:“兔子尚且懂得保命,你自己的牛,难道你舍得轻易下手?来,尝尝这土豆泥。” “嗯。”林蒙点头应声。 此刻,刘瑾已经将最后一盆土豆泥吃得一干二净,他突然插科打诨,笑着道:“这土豆真是美味至极。” 林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刘瑾顿时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多嘴。 一顿丰盛的晚餐过后,林蒙勉强打了个盹,醒来时,朱厚照已经神采奕奕地站了起来,带着一股子傲气:“开读了,开读了啊,老林,快起来。” 他挥舞着那把他亲手打造的锄头,锄头上刻着他自封的头衔:“小朱秀才”、“西山总兵官”、“西山书院院长”,显得颇为滑稽。 虽然他的行为看似荒诞,但林蒙发现,这家伙居然是个讲究仪式感的人,对待每一件事都极其认真。比如伪造圣旨,他不仅止步于圣旨本身,还要配备一整套官员专用的道具,连锄头都彰显着他的身份,行走间,两枚印章相碰,发出独特的声响。 这真是个古怪的家伙啊。 哎,是不是太投入了。 林蒙摸着那半饱的肚子,心想自己本想享受土豆烧牛肉的美味,却没想到这个家伙对土豆泥的热爱,简直到了让人咋舌的地步。 午后,朱厚照再次召集众人,开始了点名。 却发现有个读书人缺席。 朱厚照怒发冲冠,大声质问:“为何不来?人在哪里?” 一个农户小心翼翼地回答:“他整整哭了一上午,念叨着想他娘。” 朱厚照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道:“就他有娘?本宫也有娘,人在哪里?” 话音刚落,朱厚照便像拖狗一样拖出一个瘦弱的读书人! 那读书人哭天抹泪,一边说:“我不读书了,我要回家……” “吊起来!”朱厚照冷冷地命令。 他回头瞥了林蒙一眼,得意洋洋地道:“老林,你也读过不少兵书,我也读过。兵法有云,令行禁止。今天,你就看看本宫是怎么治理的。” 话音未落,那读书人已被吊了起来。 所有人都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想要回家的念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炽热的正午,沈傲胡乱吞下了一碗煮得软糯的土豆,随之陷入了一场短暂的梦境,醒来后,他感觉身体仿佛轻盈了些。然而,心中的重压依旧如影随形,他无时无刻不在期盼,何时能从这个人间炼狱中解脱出来。 此刻,他目睹了一位读书人被无情地钉在木桩之上,纵使哀嚎声声,却未能打动太子殿下那颗冷漠的心。 林蒙,那位抱臂沉思的智者,只是默默抬头,嘴角紧抿,仿佛一切悲欢离合都与他无关。 朱厚照怒目圆睁,瞪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低沉而愤慨:“他说他想家!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和老林,日日与你们同食土豆,共宿麦秆之屋,我们何曾亏待于你们,却换来你们如此对待我们这帮书生与老友?” 第332章 泪洒金銮殿 第三百三十二章:泪洒金銮殿 那被架在木桩上的囚徒,终于再无迟疑,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再不敢逃跑了,再也不敢了!我要刻苦学习,成为国之栋梁!” “……” “西山书院,学子们的向往之地,我必将勤奋读书,不负众望。” 沈傲目睹着那囚徒从木桩上被解救下来,太子殿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地问道:“你真的会如此承诺,不会欺骗本太子吧?” “绝不。”囚徒强颜欢笑,但眼中却泛着泪光,他深情地说:“能跟随太子殿下读书,是我此生之幸,是祖先八代积德之果。” 沈傲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触,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是一种怎样的屈辱,怎样的坚韧? 午后,他们开始了挖掘沟渠的重体力活,整整一下午,汗水和疲惫交织,筋疲力尽。 夜幕降临,沈傲满身是汗,手脚上都磨出了茧子和血泡。但当他回到简陋的棚屋,却惊喜地发现那孩子正在认真削土豆皮。他毫不犹豫地卷起袖子,主动说道:“我来帮你。” 等到张三八回来,将土豆炖成美味的土豆泥,沈傲品尝后,竟觉得这土豆泥越吃越香,仿佛包含了无尽的甘甜。 日复一日,沈傲在田间的劳作中学习农书,太子殿下带领他们开垦荒地,引水灌溉,搭建暖棚,种植蔬果。 农书的第一篇,沈傲已能烂熟于心,他甚至开始学习骑马,那北麓的放马场,让他感受到了驰骋的快感。 与张三八的友谊也日渐深厚,他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粗犷的汉子,竟有着江南才子的幽默,时常逗得他开怀大笑。 孩子开始在蒙学中接受启蒙教育,放学后,沈傲一边扒拉着碗里的土豆,一边享受着暖棚里种植的丰收果实。 这些日子,他们的餐桌上不再只有土豆,还有各种蔬果,甚至偶尔会有鸡蛋。沈傲的饭量也因此大增,学校发给他的鸡蛋,他总是先让给那孩子。 “你想吃吗?”沈傲问。 孩子点点头。 沈傲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奈地说:“好吧,你吃蛋白,我吃蛋黄。” 孩子再次点头。 看着孩子乖巧的模样,沈傲心中涌起一股愧疚,他沉默了许久,才说:“都给你吃了?” “叔叔不吃?”孩子一脸惊讶。 沈傲叉着腰,自豪地说:“我们沈家,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区区一个鸡蛋,又算得了什么?” 孩子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笑着说:“叔叔真厉害。” 这一刻,沈傲心中既感到满足,又觉得无比光彩。 在这静谧的午后,沈傲却不得不蹲在角落,眼巴巴地望着小家伙一口一口地品尝着那珍贵的鸡蛋。孩子的小嘴里,每一口都是那么虔诚,仿佛那鸡蛋是他心爱的宝贝,而这情景,对沈傲来说,宛如针扎心扉,让他焦急万分,只想催促:“快吃啊,痛快些吧!” 夜幕低垂,棚内油灯如星,孩子便在微弱的光线中,像个小先生般勤奋地写着作业。 沈傲站在他身后,时不时地指点一二。 时光如梭,沈傲不再沉溺于奢华,将那华丽的绸缎衣衫换成孩子的朴素衣衫,甚至尝试着为老妪疗伤。沈家诗书传家,他虽非行医之才,却也立志一试。他向学院里的郎中借来医书,闲暇时光便翻阅着,寻找着疗伤的良方。 偶尔的夜课,让沈傲开始全神贯注地聆听,渐渐养成了习惯。因为经历了无数的磨难,他深知能坐在这里,悠然聆听恩师们的教诲,是多么的幸福。 ………… 在沈家宅院中,沈文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太子殿下竟成了西山书院的院长! 他顿时后悔不已,日日坐立不安,如坐针毡。他深知儿子的顽劣,若是在西山触怒了太子,沈家恐怕难逃一劫。即便不触怒太子,但太子素来顽劣,自己的儿子又如此荒唐,去了西山,谁能预料会发生什么? 他懊悔不已,派人前往西山打探儿子的消息,却如泥牛入海,一无所获。 沈家的夫人刘氏,自然是对他抱怨不止,骂他:“你这老糊涂,明知是火坑,还把自己的亲儿往里推。” 沈文被骂得无地自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京城中,各种关于沈文的传闻如潮水般涌来,像他这样焦虑不安的人,比比皆是。 这一天,正是筵席讲学日,陛下亲自莅临崇文殿,聆听翰林学士们讲解经义。 弘治皇帝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朱厚照的消息了,想要派人去打探,却又觉得萧敬说得有理,想要放手,却又放不下心。 他茶饭不思,时而恨得咬牙切齿,时而担心儿子在西山胡作非为,心中满是忧虑。 下面的侍学正在讲经,但弘治皇帝的思绪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陛下,陛下……您的看法呢?” 弘治皇帝这才回过神来,却是一脸茫然,双目无神。 侍学担忧地看着他,弘治皇帝只好清了清嗓子,勉强说道:“噢,知道了。” 在沉默的殿堂里,他凝视着眼前的一片空白,试图寻找出口,却只能干涩地吐出:“沈卿家……” 四周静得能听见心跳,无人应声。 弘治皇帝的目光一滞,似乎也陷入了沉思,他缓缓开口:“沈卿家……” 沈文似乎也迷失了自我,直到回过神来,脸上写满了慌乱,急切地回应:“臣在。” “沈卿家,你在想些什么?”弘治皇帝的目光如炬,却似乎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迷茫,“莫非,你也和我一样,迷失在了这寂静之中?” “臣……臣……”沈文的话语哽咽,似乎有千言万语难以尽诉。 “但说无妨,沈卿家,切莫敷衍了事。”弘治皇帝的话中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下一刻,沈文的眼眶竟红了,泪水夺眶而出,他的声音颤抖着:“臣……万死之罪,教子无方,臣之子沈傲,行事荒唐,胡作非为……” 原来,这一切竟是为了他的儿子。 沈傲,这个名字,似乎在某个角落里留下了痕迹。 昔日的厂卫报告中,提到沈傲曾在秦淮河畔,带着一帮文人墨客横行霸道,甚至险些酿成大祸,官府也束手无策! 弘治皇帝原本打算严惩,但念在沈文的面子上,只是派人暗中监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此刻,看着沈文悲痛欲绝,他继续道:“臣之子沈傲,自去西山书院后,便音讯全无,生死未卜,臣……心急如焚,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哪怕顽劣不堪……” 话音未落,情绪已如潮水般涌出,无法自抑。 传闻沈傲可能已命丧黄泉,否则,怎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伏在案前,声泪俱下:“沈傲,是臣的幼子,如同掌上明珠,如今生死不明,臣……万死不足以赎罪……” 弘治皇帝眉头紧锁,沈文的话勾起了他的忧虑。 “嗯,沈卿家不必过分忧虑,萧敬……”他抬眼望向萧敬:“明日,我们去西山……” “不必了。”萧敬微笑着打断:“陛下,明日便是冬至,按例是休沐之日,西山书院亦会放假一日。” 弘治皇帝一愣,这才想起此事,不由失笑:“是啊,那便明日再说,沈卿家,你且放宽心。” 他安慰着沈文,内心却同样忐忑不安。 那个自封为秀才的狂妄之子,在弘治皇帝心中始终是个谜。 十有八九,他不是误人子弟,就是惹上了麻烦。 若是如此,如何向沈卿家交代? 何况,那些孩子并非沈卿家一家,若事态扩大,那…… 明日便是休沐了吗? 唉…… 弘治皇帝借口身体不适,取消了这场筳讲,带着一颗不安的心回到了坤宁宫。 张皇后坐在织机旁,手把手地教着朱秀荣纺线,朱秀荣无聊地学习着,见到父皇到来,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连忙起身行礼。 弘治皇帝此刻心情沉重,让朱秀荣免礼,便询问张皇后:“太子可有音讯传来坤宁宫?” 那个不肖之子,虽然行事诡秘,却与生母感情深厚,若有风吹草动,坤宁宫的耳目自是第一时间洞察一切。 张皇后忧心忡忡地道:“陛下,听闻太子与林蒙在西山潜心育人、安置流民,陛下这番提起,臣妾心头一紧,原来太子已有月余音讯全无。” “唉……”弘治皇帝的眉头紧锁,不禁沉声道:“如此长久的沉默,恐怕是有所隐瞒,做了什么背天理之事!” 朱秀荣在一旁嗫嚅着,鼓足勇气轻声宽慰道:“有林蒙相伴,想来,太子哥不会做出那般伤天害理之事吧。” 弘治皇帝瞥了朱秀荣一眼,竟未察觉其中深意:“那林蒙,素来行事莫测,若是与太子同行,怕是会一同误入歧途。” 第317章 喜雪纷飞,英姿焕发 漫天飞舞的细雪,如精灵般轻舞,喜雪纷飞,英姿焕发 为大地披上了一层银装。然而,这冰寒的天气并未冷却考生们沸腾的热情。 顺天府的乡试虽不及会试、殿试那般金榜题名荣耀,但在京师之地,毕竟有众多豪门望族密切关注,因此这场考试也颇受瞩目。 刘杰,首辅之子,他的身影在考场外一出现,便如同春雷炸响,立即引发了众人热烈的问候。 老少咸宜,他们纷纷向刘杰拱手致意,而刘杰却在这突如其来的热闹中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得不强颜欢笑,回以礼貌。 记忆中,十几年前,他来参加考试时,定是朋友簇拥,笑语盈盈。然而,岁月如梭,如今他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注,竟感到有些局促不安。 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父亲官职的显赫,刘杰渐渐意识到自己与他人的不同。别人中了秀才已是幸运,若能中举,更是喜从天降。而他,一个秀才功名,却屡次落榜,这不啻于奇耻大辱。 不只是刘杰,还有众多在西山读书的秀才们也陆续到来。他们共有十三人,日日相见,同病相怜,彼此间的交谈也显得格外亲切。 众人井然有序地踏入贡院,今年顺天府贡试的主持者,乃是礼部尚书张升。 张升的人生经历堪称传奇,他乃成化五年状元,曾在成化年间上书弹劾内阁大学士刘吉十大罪状,反遭诬陷,从翰林修撰贬为南京工部员外郎,后又被罢官。然而,等到弘治皇帝登基,张升立刻东山再起,历任礼部左、右侍郎,最终官至礼部尚书。 陛下钦点张升主持顺天府贡试,原因无他,只因顺天府乡试的特殊性。各省乡试只需一位提学官主持即可,而顺天府情况复杂,权贵如云,若由普通提学官主持,即便其刚正不阿,也难免会遭受各方压力。因此,顺天府考官必须由皇帝钦点,以确保考试的公正性。 上一次,考官是吏部尚书王鳌,这位德高望重的官员,位高权重,正直无私,无人敢在王公面前胡来。此次张升接任,同样身为礼部尚书,刚正不阿,年轻时就与阁老们斗智斗勇,罢官后依旧坚守初衷。加之状元出身的资历,谁又能质疑张尚书的公正性呢? 刘杰对张升并无太多印象,于是匆匆行礼后,取了考号便匆匆离去。 踏入考棚,他深吸一口气,多年的落榜经历让他心灰意冷,但心底深处的那一丝不甘,却让他依然坚持在这条路上。 想来,这一次,依旧难逃命运捉弄。 然而,在西山,几位先生不断督促他练习八股文,称他的八股已有进步,但究竟是否有效,他心中依旧没有底。 在这不到半年的时光里,刘杰像一名勤奋的织工,将自己织进了八股文的织机,竟织出了八十多篇“锦绣华章”。如今,每当他瞥见四书五经中的只言片语,脑中便会自动跳出破题的念头。 或许,就在这一次…… 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在他心中涌动。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划破宁静。 考官挥毫泼墨,差役们高举着牌匾,穿梭于各个考棚之间。 当牌匾缓缓移至刘杰面前,他定睛一看,只见牌匾上赫然写着:“宁武子邦”四个大字。 刘杰微微一愣,这个题目,他竟有过一面之缘。 倒不是因为它印象深刻,而是在他所写的众多题目中,还真有这么一个。 诸位先生们出的题目数不胜数,少说也有八十个,刘杰对这题记忆犹新,只因它“坑”得厉害。 “坑”到了何种地步? 若你按字面意思去解读“宁武子邦”,会发现它简直不知所云。这四个字出自《论语·公治长》,原文是:“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黑!”刘杰暗自咬牙。 当初先生们布置这个题目时,所有考生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宁武子”,是人名,“邦”,却是出自“邦有道则知”,这不就是让自己向恩师王守仁问候“王守仁你”吗?然后有人出了个题目,叫“王守仁你”。 来来来,给我写一篇文章,还要符合规范,还要符合圣人的道理,对了,每一个格式,无论是破题、承题,都得符合规范,一个字不能多,一个字不能少! 当然,这些其实还只是开胃小菜罢了。你还得符合程朱的理解,比如在这一句中,朱熹在《论语集注》中曰:“知,去声。宁武子,卫大夫,名俞。按《春秋传》,武子仕卫,当文公、成公之时,文公有道,而武子无事可见,此其知之可及也……” 看到没,你还得符合朱熹圣人对这一段话的理解,若是你没有领会朱熹圣人的意思,那么很抱歉,照样淘汰。 而且,你只有一天的时间,准确的说,是五个时辰左右,写不出来,照样滚蛋。 自科举制度开创以来,几乎每一个考生都在绞尽脑汁地押题,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而每一个考官也都在绞尽脑汁地出偏题怪题。 今日,这位张升张尚书,算是玩出了新花样,玩出了水平,居然直接用论语中的人名,再加一个“邦”字,跑来刁难顺天府的考生了。 这题一放,四处的考棚里,顿时传出了阵阵长吁短叹的声音!张升你大爷,你有本事,拿你张升的名字来作一篇齐家治国满口大道理的文章来看看,臭不要脸啊这是。 礼部尚书张升,正坐在明伦堂里,嘴角微微上扬,捋着胡须,看着众学子们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满是得意。 在这幽深的书院长廊里,张升,一位昔日的状元郎,曾是无数寒士心中的楷模,他的青春,犹如一盏油灯,在苦读的岁月里闪烁着不屈的光芒。而今,他已化茧成蝶,从砥砺奋斗的学子蜕变为威严的考官,那曾经悬于鼻尖的酸楚,如今却化作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甘甜。 就在今日,一道题目,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他闭关苦思的深夜中炸响。这题目,是他历经无数日夜,用心血和智慧熔铸而成的杰作。 题目一出,仿佛一道闪电划破沉闷的天空,瞬间彰显了他状元公的非凡才智。想来,今年的顺天府,必定会有无数考生交出白卷,唯有真正的高手,方能在这场文字的盛宴中脱颖而出。 刘杰,一位在西山苦修的才子,坐在考棚中,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他平静如水,心中泛起的涟漪只是短暂的波澜。他记得,自己曾撰写过这篇文章,然而日复一日的题海战术,已让他对当年的答案模糊不清。然而,这题目却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那熟悉的感觉,让他瞬间恢复了记忆。 他略一沉思,便挥毫泼墨,写下了一篇大气磅礴的破题:“大夫非仅以愚称,而愚之所全大矣。”那笔触如同他的心声,流畅而有力。 尽管他对这八股文深恶痛绝,深知其空洞无物,但他深知,唯有这样的破题,才能在这场文字的较量中,赢得一席之地。他不禁苦笑,收起心神,继续在卷纸上挥洒自如。 时光荏苒,一个时辰过后,刘杰已经完成了整篇文章。他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准备仔细检查,再誊写一遍。然而,就在此时,隔壁考棚里突然传来一阵哗然,仿佛有人将心头的怒火倾泻而出。 “张升,尔曾是寒窗苦读的读书人,今为考官,竟出此禽兽不如的题,真真猪狗不如,我……不考了,不考了……”那声音撕心裂肺,如同悲鸣的夜莺。 显然,又一个考生被逼疯了。刘杰额头冷汗涔涔,心中暗自庆幸,若非在西山修行,只怕自己见了这题目,也会陷入狂怒。 几个如狼似虎的差役迅速上前,将那考生制服,拖了出去。那考生仍在嘶吼:“张升,汝昔日的同窗,今日的考官,非人哉,非人哉!” 考场上,悲凉的氛围弥漫,差役们只得大声喝止:“肃静,肃静!” 而在明伦堂中,张升正悠然自得地翻阅着书籍,几位考官闲散地坐着。突如其来的喧闹声让他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书卷,仔细聆听。 等到声音清晰,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一位考官脸色难看,忍不住痛骂:“真是大胆,张公,如此生员……” 张升却并未显露丝毫怒色,只是淡淡地说道:“想当年,老夫也曾对考官有过微词,而今自任考官,深知其艰辛与不易。我为朝廷选拔人才,虽挨些骂,亦是理所当然。”言外之意,他的心中隐隐有些得意,似乎在这骂声中,自己的才学更上一层楼。 在这紧张的氛围中,考官们窃窃私语,目光如炬地投向张公,问道:“张公,是否要对这位学子施行严惩,剥夺他的功名……” 张升轻轻挥了挥手,语气温和而坚定:“无需如此,事情并未达到那般严重。将他逐出考场,取消他今年的乡试资格足矣。毕竟,年轻气盛,偶尔犯错,也是成长路上的小小插曲。” 此言一出,在场的考官们无不交口称赞:“张公气度非凡,胸怀宽广,实非常人所能及。” 张升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缓缓开口:“我想,今年顺天府要从中选拔出几颗耀眼的星子,实属不易啊。”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点头,心照不宣。这题目之难,竟让不少学子望而生畏,能顺利完成文章者已是奇迹,更遑论其他。 第333章 新生变革 第三百三十三章:新生变革 在弘治皇帝的宫中,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悄然弥漫。 皇帝的心头,像是被无形的重石压着,焦虑如同潮水般涌动。他开始后悔,当初过于信任林蒙的建议,让太子独自挑起大梁。在这不安的夜晚,他辗转反侧,直至天明。 晨光熹微,林蒙才如梦初醒,今日正是皇家休沐之日。他踏进暖阁,目光随意扫过一摞摞密密麻麻的奏疏,却宛如隔靴搔痒,无法触及心头的纷扰。 萧敬似乎察觉到了皇帝的异样,小心翼翼地提议:“陛下,或许该召见太子与林蒙,询问一二?”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似乎又回想起一个月前许下的诺言。他长叹一声,最终决定:“罢了,朕曾承诺放手让他们去施展才华,就让他们放手一搏吧。纵使天崩地裂,朕也有力撑起这顶天下,习惯了,习惯了……” ………… 而在朝外,沈文也陷入了一片焦虑的海洋。 整夜未眠,他满心牵挂着爱子,担忧之情如刀割心。清晨,他急匆匆地前往西山,心绪不宁。沈家上下,在夫人张氏的带领下,早已在中门翘首以待。 沈文强撑着尊严,坐在厅中品茗,心神不宁。就在他刚喝了一半茶时,家中的侍从急匆匆地闯入:“少爷回来了,回来了……” “少爷……” “我的儿啊……”外头喧闹声此起彼伏。 沈文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还好,儿子活着就好。 他兴冲冲地赶到中门,却见轿子停在门外,众人上前掀开轿帘,却见—— 帘子后空无一人! “……” “少爷呢?”众人惊呼,质问轿夫。 轿夫苦着脸,吞吞吐吐道:“少爷说……坐不惯轿子,自行走了,就在后面,老爷、夫人,这可不是小人的错,小人已经尽力劝阻,但少爷就是不听……” “……”沈文如遭电击,身子晃了一晃,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如纸…… 难道,疯了? 自己的儿子,沈文再清楚不过,平日里连府中的花园都不愿多走一步,更别提从西山远道而来。在秦淮,他被誉为“无骨公子”,整日里晒不得太阳,走不得路,偏爱穿着华丽的服饰,如同娇弱女子,一举一动都彰显着脆弱。沈文对此深恶痛绝,但全家都宠爱着沈傲,他也不得不默认。 然而现在,自己的儿子竟然连轿子都不愿乘坐,从西山徒步归来,这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沈文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城市的转角,一位行者缓缓走来,他肩头扛着沉甸甸的包裹,步伐坚定而有力。 他的肤色因岁月的磨砺而显得更为黝黑,身形依旧清瘦,但与离家时的憔悴不同,此刻的他,在这初冬的风中,麻布长衫随风飘扬,却依然挺拔如松,曾经的柔弱已被坚毅所取代,眼中更是闪烁着不容小觑的光芒。 沈傲,这位不愿坐轿的旅人,步履匆匆,身后十几里的尘土见证了他的坚韧。那沉重的包裹里,装着换洗衣物,更有他带回来的珍贵礼物——那是他用汗水和智慧换来的战利品。 沈傲的步伐不曾停歇,尽管身负重负,他的脸上却不见一丝疲惫之色。 在西山的那段日子,他经历了蜕变。从种植土豆到熟读农书,从烹饪佳肴到驾驭马匹,他不仅学会了生存的技能,更学会了如何自医。他的箭术虽不及专业,但那股闯劲却让人刮目相看。 当他终于踏入家门,那满眶的热泪再也抑制不住,滚落而下。他记得,张三八的母亲,那因病痛而夜不能寐的呻吟,那曾是他心底最深的痛。 从小,沈傲被父母的宠爱包围,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自诩知晓孝道,却在现实中与林家那位纨绔子弟无异,满口仁义道德,却鲜少付诸实践。 在西山,他明白了珍惜的真谛。他看到了父母亲的老去,他们的病痛,他们的脆弱,那些曾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的日子,如今看来竟是如此珍贵。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父母还未认出他。眼前这位包裹满身、风尘仆仆的男子,与他们心中那个敷粉涂脂、病态白皙的儿子相去甚远。 但当他跪地拜见,泪流满面,放下包裹,哽咽着道:“沈傲见过父亲,拜见母亲,儿子游学在外,令父亲、母亲担忧,罪该万死!”那一刻,沈文和张氏震惊了。 是沈傲的声音,身形也差不多。但……他……他竟然跪下了。 这样的举动,这样的言语,不像是从前的沈傲。那曾经的骄傲与任性,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洗净,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与自省。 在寂静的院落一隅,张氏突然捕捉到了儿子的声音,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像一片即将飘散的落叶,幸好有丫鬟及时搀扶,才让她勉强站稳,口中呼喊着:“我的儿啊,我的儿……” 沈傲猛然起身,他轻轻拍去身上那件朴素的麻布儒衫上的尘埃,头顶虽未戴传统的纶巾,却只是将乌黑的发丝随意盘成一个简单的发髻。他迈步向前,一把紧紧抱住了张氏。 张氏目不转睛地端详着他,终于在那深邃的眼眸和挺拔的鼻梁间,找到了久违的儿子模样,泪水如泉涌般夺眶而出:“儿啊,你怎么黑成这样,瘦得像风中的芦苇,这哪里是去读书,这是在糟蹋自己的青春啊。” 沈傲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中藏着深深的歉意。 沈文的心如同海浪般翻腾,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沈傲,竭力压制着内心的震撼,双手背在身后,尽量保持镇定地说:“有什么话,咱们回屋再说,来人,帮少爷拿包袱。” 话音刚落,就有仆人上前,试图接过沈傲的包袱,但沈傲却轻轻摇头,坚定地说:“孩儿自己来就好。” 沈文一时之间,如同站在云端,他喃喃自语:“见鬼了吗……一定是见鬼了。这分明是幻觉,是幻觉。” 他脚下的地面似乎变得异常柔软,仿佛踩在绵密的云朵上,他就像是置身梦境,机械地回到中堂。 沈文和张氏坐下,而沈傲却并没有立即落座,他缓缓打开包袱,里面滚出了七八个洗净的土豆。 沈傲说:“父亲、母亲,这是孩儿自己种的土豆,如今土豆还未普及,倒是个新奇的东西,不知父亲和母亲是否尝过,特地带了一些回来。还有……” 话音未落,他又从包袱中取出一根看似普通却打磨得光滑的木簪子。 沈傲对张氏身边的丫鬟小蝶说:“这是给你的,小蝶,以前我总欺负你,对你百般刁难,我……我在西山时,常常想起这些,心里痛得像被针扎一样,我真是后悔莫及。张三八曾说,男子汉不该欺负女子,他说得对,我也不知该如何弥补你的委屈,这簪子,是我闲暇时学的刘铁金的打制手法,他是个出色的木匠,我花了半个月的空闲时间才学会,你不妨试试。” 他上前,将木簪子递给小蝶,目光中充满了诚恳。 第334章 君心忧虑,臣子共辱;民生艰难,士子同辱 第三百三十四章:君心忧虑,臣子共辱;民生艰难,士子同辱 在一片静谧中,沈文的心头如被重锤击中,久久不能言语。 他凝望着眼前那熟悉的身影,那曾经让他痛心疾首的儿子,如今却蜕变成了翩翩佳公子。那曾经病态的苍白已被坚毅的轮廓所取代,那双曾经迷茫的眼眸,如今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这,是他,沈文的影子! 他眼中满是自豪与欣慰,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然而,他的喉咙哽咽,他的眼眶泛红,终究还是忍不住情感的泛滥,泪水夺眶而出。 “你……在书院,领悟了何方真谛?”沈文试图掩饰内心的激动,然而,激动的情绪如同脱缰的野马,他的话语还未说完,泪水便滴答落下。 沈傲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只悟得了一字。” 一字? 对于沈文来说,这字中蕴藏的分量,远超他所能想象的。 他努力维持着父亲的威严,下意识地去抚摸那几缕稀疏的胡须,却发现胡须早已湿润,是被泪珠打湿的。他沙哑着声音,问:“那是什么字?” 他平静地吐出两个字:“耻辱。” “什么?”沈文一愣,这个简短的回答让他一时愕然。 耻辱,究竟是什么? 面对父亲疑惑的目光,沈傲继续道:“君王若忧心忡忡,那是臣子们未能竭尽全力,未能为君王分忧,这是臣子的耻辱。” “这个道理,为父自是明白。”沈文点头,他的心中却难以置信,儿子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深意。 而实际上,沈傲内心的震撼远超他的言语所能表达。 在书院的日子里,他接触到了张三八这样的人,虽然他们住在了西山,生活虽苦,却也勉强维持。然而,这种冲击,远非后世那些空洞的电视节目可比。 沈傲第一次意识到,这些人并非愚蠢,他们有情感,有尊严,他们与自己是同等的生命。 这种朝夕相处的日子,让沈傲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共鸣和无数疑问。 他们并非愚蠢,为何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辛勤劳作,为何依旧食不果腹? 他们为何能忍受这一切的苦难?这一切,都成为了沈傲心中无法解开的谜团。 沈傲,那挥金如土的贵胄,曾在金碧辉煌的世界中沉醉,却在一日之间,与张三八的粗茶淡饭结缘。随着时光的流逝,他逐渐融入了这种朴素的生活,那些过往的奢华如梦似幻,在他的心头渐渐泛起涟漪,涌动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共鸣。 疑问在沈傲的心中生根发芽,直到王先生的点拨,才豁然开朗。他抬头,目光如炬,直视父亲,声音坚定而激昂:“看他们衣衫褴褛,背负着苛重的徭役,忍受着官吏的盘剥,他们供着无数的贵族,无数的文人墨客只需一纸土地的献祭,便享尽荣华。这样的世道,合理吗?” 沈文一愣,那曾经无懈可击的逻辑在儿子的质问下瞬间崩塌,竟无言以对。 天呐,这小子,难道是想挖沈家的根基吗? 沈家世代诗书,家业兴旺,不正是凭借着……土地的力量?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沈傲的声音越来越高:“这不合理!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是他们养活了沈家这样的豪族,而我们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民脂民膏,奢华度日。这是何等的耻辱!” “耻辱?”沈文心头一紧,几乎要以为儿子要将家财散尽,那岂不是成了败家子! 然而,沈傲的话语渐渐缓和:“我们的责任,是学有所成,引领百姓,走向天下大治。若战火纷飞,士大夫当挺身而出,冲锋陷阵;若灾荒肆虐,士大夫应深入民间,寻求救民之道。士大夫的眼光应超越常人,勤学苦练,心怀良知,致力于改善民生。士大夫应当强健体魄,满腹经纶,能骑能射,百姓所不知,士人当为之。我们享受着民脂民膏,非但不应沉溺于醉生梦死,更要反哺于民,否则,便是千古耻辱!” “责任?”沈文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差点儿就以为儿子要将家产挥霍一空,那可真是毁家灭族了。 而此刻,沈傲的声音更加柔和:“这一个月,我深感耻辱。每一次挥霍,每一刻浪费,都是对那些艰辛生活的人的背叛。他们只需简单的土豆泥便心满意足,而我们,却追求着无度的奢华。多少世代以来,士人无数,却鲜有真正关心百姓的。我们视民如草芥,却口口声声仁政爱民,这不就是最虚伪的读书人吗?” “儿子过往犯下诸多过失,曾沉溺于世间最醇厚的欢愉,也尝遍平民百姓的艰辛。然而,自踏入书院的那一刻起,一切皆已改变。他再也无法坦然地沉溺于享乐,那副厚颜无耻的模样,已然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沈傲在此刻,沉默了片刻,脸上掠过一丝羞愧的波澜,接着,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自省:“初入书院之门,儿子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何时才能重返家中,何时才能不再亲自穿衣,不再为食不果腹而忧,不再渴望那些人间珍馐,不再追求那华美的衣裳。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每当儿子想起这些,脑海中便浮现出西山那群百姓的身影……他们,已经成为了儿子的挚友。儿子与他们共度时艰,而每当想起回家的渴望,心中便涌起一股莫名的羞耻 第335章 破茧成蝶,一鸣惊人! 第三百三十五章:破茧成蝶,一鸣惊人! 在西山的磨砺之地,每一滴汗水都不仅仅是对技艺的磨练,更是一场深刻的思维洗礼。 太子殿下与新建伯的亲自示范,如同春风化雨,将耕作的辛劳、马术的疾驰、箭术的精准,一股脑地倾注于沈傲的身上,让他深切体会到了生存的真谛。起初,对这两位尊贵身影的腹诽在日复一日的并肩作战中,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敬佩——因为他们以身作则,以实际行动诠释了何为“身先士卒”。 而与农户们的同吃同住,更是一场心灵的交融。沈傲从最初的格格不入,到如今与他们建立起深厚的友谊,聆听他们的故事,感受他们的智慧,这一切都如同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他开始从张三八的角度审视世界。 那些泥泞的土豆田、简陋的棚屋,不仅洗去了他身上娇生惯养的尘埃,更让他对奢华的生活产生了深深的反思。读书人的傲气,在艰辛面前化为乌有,那些曾经视为理所当然的美食佳肴,在口中也变得淡然无味。 在西山,与太子、新建伯的教诲,与农户的深厚情谊,以及同窗间的相互砥砺,都在无声中改变了他们。他们不再孤芳自赏,不再将他人视作边缘,而是开始以平等的心态融入这个集体,共同坚守着一份道德的信念。 在这样的环境中,西山不仅孕育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更在沈傲和他的同伴们心中播下了怀疑的种子。而夜课上的知识,如同一场及时雨,将所有的疑惑一扫而空,带来的是一场思想的盛宴。 自此,一场全新的知识风暴,席卷而来,将他们的脑海填满。人们总是习惯用自己的视角去理解世界,而在西山,他们学会了用更广阔的视野,去拥抱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在历史的长河中,古人们凝望东方,目睹太阳跃出地平线,仿佛是在他们脚下旋转。直到他们踏入浩瀚的太空,亲眼目睹地球围绕太阳的华丽舞步,才恍然大悟,之前的认知竟如此荒谬。 来到西山之前,他们如同井底之蛙,只看到农民们最粗糙的一面,因为与他们的距离太过遥远。他们坚信书本中的知识,若直接告知他们何为责任,何为知行合一,他们恐怕只会嗤之以鼻。 然而,这一月的时间,却成了他们人生中最深刻的洗礼。 他目光深邃地凝视着自己的父亲。 曾经,是他父亲认为他是个累赘。 而现在……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父亲,身为翰林学士,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出入乘轿,满口经义和爱民,却似乎与民众有着难以逾越的距离。 他开始嫌弃自己的父亲……有些落后。 然而,这些话,他只能深藏在心底,不能说出口。 沈文恐怕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嫌弃他是个“庸官”。他低头看着儿子稚嫩的八股文,文笔虽然稚嫩,破题也略显稚拙,但承题却充满了错误。 然而,他能感受到,这是儿子用心之作。 这是什么感觉呢? 从前,无论怎样,这个儿子都不肯用功读书。 可就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里,他竟然主动拿起笔,用心地写了一篇八股文。 这八股文虽显稚嫩,却是一个极好的开始。沈文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他终于忍不住哭了。 “我的儿,你终于懂事了,沈家有幸,后继有人了啊……” 无论儿子的想法如何,林才的话确实在理。知行合一,难道就不符合孔孟之道吗?朱夫子的学说又如何?老夫的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他肯写八股文,就已足够。 他的泪水,那叫小蝶的女婢,慌忙拿出丝绢,想要为老爷擦拭。 沈傲却接过丝绢,微笑着对小蝶说:“我来吧。” 他的笑容清澈、干净,不再有那种矫揉造作的邪魅。 小蝶愣住了,慌忙将丝绢递给沈傲。 沈傲上前,沈文却吸了吸鼻涕,摇摇手:“没什么可说的,你好好在西山读书吧。你这篇八股文,为父就不多加评点了。学院里的那些先生们,比我厉害十倍百倍,他们自然会指点你。这篇八股,为父留下来,你不在的时候,留个念想。你放心读书,先生们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一定要听先生们的话。老夫下次若是撞到了新建伯,定要和他说明,我这孩子,从前很顽劣,若是在西山犯了什么规矩,新建伯可别客气,该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 张氏喜上眉梢,忍不住嗔怪道:“老爷你这话说的,新建伯那暴君,名声在外……你这岂不是将一柄利刃递给了他,咱们傲儿如何……” 沈文猛地站起,额头青筋凸起,宛若铁甲勇士,直面权贵,怒目圆睁:“你这妇道人家,懂什么?闭嘴!读书人的事,岂是尔等妇人能评说的?” 张氏一时语塞,震惊地望着那突如其来的气势,心中暗道:我不发飙,你难道忘了沈家的家规?但见沈文那狰狞的面容,终究还是咽下了心中的怒火。 正午的饭桌上,一桌丰盛的佳肴,沈傲落座,沈文眉开眼笑:“来,父子俩小酌两杯如何?” 沈傲摇头:“不喝,西山规矩,不得饮酒。” “那好,不喝。”沈文笑着:“那我们就开始用餐吧。” 他举起筷子,沈傲也跟着低头,然而下一刻,惊人的一幕上演了。 沈文刚刚优雅地夹起一片炒肺叶,沈傲已经风卷残云般地将一碗白米饭扫光,桌上的菜肴,亦如疾风掠过,转眼间被一扫而尽。 沈文瞪大了眼睛,这……简直是饭中霸王! 沈傲抹去嘴角的油渍,打了个响亮的嗝:“味道真好,爹,我得去抓些药,还得让王厨子准备一些菜,特别是那糖醋排骨,明天得带给三八他娘,她生病了,还缺几味药。这糖醋排骨好吃,小虎子最爱,还得给他买一杆好毛笔,他刚学写字,正需要一支上好的笔。爹,儿子告辞了,怕晚了。” “……” 张三八?小虎子?沈文一头雾水。 只见儿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心头的冰山瞬间融化,喃喃自语:这孩子,知书达理,就是吃相太豪放,饭量也太惊人了,这是饿了几辈子? 咦,他还会抓药?何时读过医书了? 正疑惑间,外头传来沈文与孟主事的对话 第336章 霜雪漫卷,傲子踏歌行 第三百三十六章:霜雪漫卷,傲子踏歌行 晨曦微露,寒雪纷飞,天地间仿佛披上了一层银装素裹的神秘面纱。 沈傲身着斗篷,头戴竹笠,背负行囊,准备踏上征程。 他的行囊里,除了必要的衣物,装满了对西山“旧友”的深情厚谊。 离别之情在胸中萦绕,对西山的憧憬却如晨曦般照亮心房。他凝望着两鬓斑白的老父,那份平日未曾察觉的衰老,如今却格外鲜明。 昔日,他未曾察觉父亲的岁月痕迹,今日,却是满眼皆是沧桑。他渴望在西山见证小虎子的欢笑,张三八的欣慰,期盼他的灵药能治愈张母的疾苦! 然而,他凝视着父亲,那故作挺拔的身躯,每一步都如踩在千斤重石之上,难以迈出。 “去吧,去吧,莫要误了时辰。书院规矩森严,你切莫失了分寸,否则便是为父在新建伯面前,亦难保颜面。” 沈傲心想,满京师谁人不知新建伯的威严,父亲这番担忧,未免过于多虑。他回想起林蒙曾将雪球猛地掷进太子衣襟,太子顿时化作雪人,那般放肆,竟连太子都敢戏弄,新建伯的威严又算得了什么? 但沈傲却觉得,这两日泪水格外泛滥,深吸一口气,跪在雪地中,带着无尽的依恋,诀别说:“父亲,孩儿此去,定不负所托!” 沈文转过身,不愿让儿子看到自己眼中的泪光,只是低声叮咛:“去吧,好好读书,听从太子殿下和新建伯的教诲。” “是。”沈傲起身,背起行囊,带着决绝的背影,踏入了漫天飞雪之中,渐行渐远,直至融入那白茫茫的雾霭。 沈文仍旧凝望着那模糊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一旁的张氏忍不住嗔怪道:“也不让他乘轿,你看这大雪,孩子身子骨弱……” “休得再言!”沈文怒斥一声,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昔日是你过分溺爱,险些误了儿子,再敢多言,休怪我翻脸无情!” 张氏柳眉倒竖,怒目而视。 沈文沉默片刻,脸上的沉重逐渐褪去,换上了一抹温暖的笑容:“夫人,风雪交加,快回去吧。” ……………… 休沐之际,沈文兴高采烈地返回翰林院,作为学士,他独享一间雅致的公房。 今日,宫中送来了一纸诏书,沈文喜不自胜,端起茶盏,笑着对身边的年轻翰林子忠说:“子忠啊,这翰林生涯不易,你辛苦了,来,坐下,年轻人就得多吃苦头,嗯……” 子忠受宠若惊,谦逊地坐下。 沈文捋着胡须,自豪地说:“老夫也有一个儿子,年纪虽轻,却已有几分模样。” 子忠眼中闪烁着惊异的光芒,惊叹道:“真没想到,沈学士竟未曾提起过此事!” 沈文脸上的笑容如春花绽放,那笑意似乎凝固在脸上,他悠然道:“平日里都在朝廷公事繁忙,这里是朝廷重地,自然无暇谈及私情,嗯嗯,便是如此……你且去吧。” 这份心情,实在妙不可言。 至少……他终于有机会向世人宣告,自己有了儿子! 若换作往日的沈傲,沈文恐怕连提都不敢提,心中那份沉重,难以言喻。 而现在,他的儿子不仅英俊潇洒,更继承了老夫的风采,在西山书院勤学苦读,未来的前程,自是无可限量。 沈文忍不住哼起欢快的曲调,拿起宫中的条子细细端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宦官气喘吁吁地闯入,禀报道:“沈学士,陛下召见。” 沈文瞬间收敛了笑容,轻轻扶正翅帽,语气淡然:“既是如此,便去吧。” ……………… 此刻,暖阁中的弘治皇帝,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昨日正是书院放假的日子,本以为那逆子会去坤宁宫,他却懒得召见这小家伙,便等他自投罗网。 然而,直到夜幕降临,依旧不见他的踪影。 弘治皇帝怒火中烧,一个多月不见,这小子到底在忙些什么? 然而,尽管怒火中烧,心中那份牵挂却难以割舍。 毕竟,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小子的身上。 在弘治皇帝看来,朱厚照便是他的延续。 他可以辛苦一些,为太子的未来分忧。 他可以操劳,为太子将来减少负担。 他如此辛勤劳作,究竟是为了谁?或许是为了祖宗,但那些在天之灵,虚无缥缈,太过遥远,难以触及! 儿子,却是实实在在的。 于是,这一个多月突然音讯全无,焦虑和恼怒之余,也不禁开始思念起来。 弘治皇帝能感受到,张皇后因见不到儿子而失落,自己的女儿秀荣也不停地顾盼着。 哎,为了他,劳累这么多人为他挂心,真是让人心疼的小畜生! 弘治皇帝忍不住骂了起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管他死活去吧! 有本事,就别来宫里,大明,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宗室吗? 痛骂了一通后,暖阁后与刘健等人议事,到了一半,终究忍不住问道:“沈学士现在何处?” 萧敬道:“恐怕在翰林院。” 弘治皇帝略一沉吟,便道:“请他过来,朕有要事相询。” 萧敬会意,急忙命人去请沈文。 刘健等人似乎也 第337章 太子启蒙,林间传韵 第三百三十七章:太子启蒙,林间传韵 沈文的话语中,竟似藏着一股风暴,让人忍不住屏息以待。 竟有这等荒谬之事?沈文的儿子,竟敢对他不敬,这不是分明是在挑衅天理,不是变成了另一个林蒙般的人物吗? 刘健与众臣面面相觑,心中的惊讶如潮水般涌动,但他们深知,沈文绝不可能在此等陛下面前撒谎。 无人敢在君前嚼舌根,更遑论指责自己的血脉。沈文若非亲眼目睹,绝不敢如此大胆。 弘治皇帝面色凝重,但语气平静如水:“哦?当真如此?还有何事?” 沈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道来:“那日臣子跪地,实是让我心惊不已,忠孝之道,大义所在,短短一月,臣子那顽劣之徒竟脱胎换骨,西山书院,其奥秘果然匪夷所思。” 弘治皇帝心中一紧,太子朱厚照,竟有如此手段? “沈卿,他在西山究竟学到了什么?” 弘治皇帝的心情瞬间好转,林才对儿子的不满已如烟云散去,此刻他只想从沈文口中探寻更多关于太子的奇闻。 这孩子,行事倒是出乎意料,颇有几分靠谱。 古有禹王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有太子朱厚照,潜心教书,一月不归家? 可见人心千变万化,同一件事,人们可以有不同的解读,究竟是往好里想,还是往坏里想,全凭个人领悟。 “最让人动容的,是臣子的一番肺腑之言……” 沈文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坦荡陈奏:“他忽地领悟了民间的艰辛,道出这世间士人,所食所饮,皆源于百姓的辛勤,这已是人间最深的痛楚。然而,那些饱食终日、挥霍无度的士大夫,享受着君恩,却不知百姓疾苦,口口声声爱民,却对民情一无所知……” 言至此处,刘健等臣子不禁面露难色。 西山书院的学子们,似乎已经开始对士大夫阶层进行深刻的反思。 昔日,满朝文武齐声指责皇帝腐朽,如今,士大夫阶层也开始自我反省,这股风潮,已悄然兴起。 谢迁、李东宇等人心生好奇,对西山书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他自认勤政爱民,却时常被言官弹劾,仿佛天下的疾苦,都归咎于他一人。 即便“万林有罪,罪在朕躬”,但有些弹劾,实在过于苛刻。 和 自古以来,士大夫阶层,肩扛天子之重,心系万民之苦,岂能轻易犯错,那岂非只是个别之失? 沈文深情地继续道:“臣子言,若不能上辅君王解忧,下助百姓谋福,那便是士大夫的耻辱。臣询问其所学,他坦诚地说,他仅学到了一个字——耻。他感叹,天下竟有那么多困苦的百姓,而他曾经却将他们轻蔑地视为贱民、刁民、愚民,未曾有过丝毫的同情,未曾想过,他所享用的一切,都是多少人的辛勤汗水汇聚而成。” “臣子荒唐半生,今朝醒悟,其余的,不敢妄谈。” 弘治皇帝听着,心中震撼不已。 耻辱…… 他不禁微微颤抖,心中对新学的领悟,以及朱厚照在西山短短一月所取得的成就,不禁感叹。 朱厚照,这个曾经的纨绔子弟,在短短一月间,能有如此大的转变,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太子以一柄刻刀,自封为书院院长,这西山书院能达到今日之盛,实属不易。 沈文激动得眼含热泪,继续说道:“臣子更作了一篇八股,虽略显稚嫩,却字里行间透露出其真挚的心意,西山书院对臣子而言,犹如再造之恩。太子殿下与新建伯悉心教导,臣……感激涕零。” 这番话语,字字句句,都出自肺腑。 沈文眼眶泛红,心中不禁想起,他的儿子曾是多么顽劣,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刘健等人不禁感慨万分,尤其是刘健,更是感同身受。自己的儿子,不也…… 沈文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直刺弘治皇帝的心脏! 弘治皇帝震惊之余,竟没想到,一个向来以清直着称的翰林清流,会对他的儿子如此感激涕零。 他的儿子,那个曾经令他头疼不已的顽童,如今竟能让人心生敬意。 弘治皇帝身体微微一颤,他捋须,尽力压制住内心的波动,微笑着说道:“这不过是小孩子的顽皮之举,沈卿家不必太过认真。” “小儿顽皮,却也成就非凡。”他这话,既是对沈文的安慰,也是对自己内心的肯定。 然而,弘治皇帝心中,却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他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太子和林蒙,不过是嬉闹罢了,沈卿家过誉了。” 小儿顽皮,这定性一出,众人皆惊。如此顽皮之举,竟能整治百官,那满朝文武,难道都在玩忽职守,做起了儿戏吗? 沈文连忙说道:“臣所言,皆出自肺腑,陛下,太子殿下与新建伯的举动,非同小可,臣今日方才真正信服,这是国家之幸,社稷之幸,太子殿下,英明神武。” 在这宏伟的紫禁城中,弘治皇帝龙颜绽放,宛如春风拂过湖面,令他浑身舒泰至极。他嘴角微翘,笑容却藏在深邃的眼眸之后,轻笑道:“说来有趣,太子竟在休沐之际,未曾踏入宫门一步,这倒是显出了他教人忠孝,却忘了自省。” 沈文等臣子们闻言,皆是一愣,连平日里沉稳如山的刘健也忍不住起身,激动地言道:“陛下,太子于西山教书育人,辛勤耕耘,即便是休假,也多半是在书院中勤勉办公,这等勤勉,实是我们望尘莫及。” 弘治皇帝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满足,终于,那藏匿许久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是啊,太子果然有可圈可点之处。沈卿,你辛苦了。” 他心中泛起涟漪,对太子有了新的认识。太子,竟能将书院治理得有声有色,这背后,怎能不提到林蒙的辅佐?然而,即便有林蒙的助力,这份成绩依旧出乎他的意料。 沈文,那可是翰林院中的翘楚,即便面对天子,也是直言不讳。他今日的这一番赞誉,无疑为太子的声誉插上了翅膀。 弘治皇帝心中喜悦,难以抑制,他喃喃自语:“这个小子,居然也有如此尽心尽责的时候,林蒙,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他满心安慰,待得沈文、刘健等人退下,弘治皇帝眉宇间露出一抹得意:“今日,朕才真切感受到,太子,竟有几分朕的风范了。” 萧敬在一旁,忙不迭地恭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弘治皇帝喜形于色,在暖阁中来回踱步,林才在刘健等人面前始终保持着端庄,此刻却忍不住想要放声欢呼。 他笑得合不拢嘴,激动地说:“此事确实值得欢喜,朕听闻沈卿家提及他儿子的改过自新,宛如听见了太子殿下的大放 第338章 太子殿下的异彩人生 第三百三十八章:太子殿下的异彩人生 晨曦初照,西山脚下的学堂,学子们络绎不绝,齐聚一堂。 待点到人后,学子们稍作休憩,而我们的主角沈傲,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飞奔回了自己的棚子。一打开行囊,小虎子便像发现了新大陆般,兴奋地扑了上来! 沈傲变戏法般拿出了糖葫芦、糖醋排骨、拨浪鼓,还有那栩栩如生的糖人。小虎子兴奋得像只小猴子,手舞足蹈,摇头晃脑,忍不住摇起了拨浪鼓。他将拨浪鼓别在腰间,小心翼翼地收藏起糖葫芦,仿佛它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沈傲转向张三八,开始传授煎药的技艺。这一次,他带来了十几味珍贵的药材,一部分用于治疗张母的顽疾,另一部分则作为备用。 张三八望着沈傲,眼中满是感激:“多谢你的慷慨,有了这些药,张母的病有望痊愈。” 沈傲看着躺在麦秆铺上的张母,心中涌起一丝淡淡的忧伤。张母已是风烛残年,颠沛流离,这场大病几乎耗尽了她的精力,仿佛油尽灯枯。即便治愈了,能否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仍是未知之数。 他首次如此贴近地感受到了生死离别。以前在书中,那些轻描淡写的“人相食”、“人如草芥”,寥寥数笔描绘的灾荒和百姓的苦难,他读来并无太多感触。甚至,他一度认为这些百姓愚蠢至极,为何不去河里捕鱼,山上捉鸟? 然而,如今他亲眼目睹了张三八、张母和那个贫家孩子的生活,才真正明白了那些冰冷的字眼背后,蕴藏着多少血泪。 他意识到,张三八是幸运的,毕竟他得以来到西山,得到了太子殿下和新建伯的庇护。张母也是幸运的,至少她还有一口热饭,还有医者的救治。 他们的幸运,让沈傲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不幸。他不禁想象,那些不幸的人,他们的生活又该是多么的绝望。 沈傲默默无言,渐渐地习惯了沉默。他轻声叹了口气,仿佛觉得还是该说点什么,于是轻声道:“是啊,吃了药,病痛自然会减轻。” 然而,他不敢直视张三八的眼睛,心中充满了愧疚,甚至无地自容。他感到羞愧的,又何止自己,还有他的父亲,还有他的众多叔伯。 梆子声响起,有人来到各家各户通知:“今日不必烧灶,去饭堂用餐。昨日不幸摔死了三头牛,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太子殿下和新建伯无奈之下,只好宰牛熬汤,炖牛肉土豆,为众人滋补身体。这些牛啊,平日里耕地、吃麦秆,甘愿为我们卖力,到头来却落得个凄凉下场。太子殿下悲痛欲绝,下令严加看管牛群,以免它们再次受伤。这些牛,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啊!” 在喧嚣的饭堂中,人声鼎沸,仿佛一场盛大的狂欢。椅子们早已在拥挤中消失殆尽,人们肩并肩,挺直腰杆,热切地盼望着美食的到来。一盆盆香喷喷的土豆烧牛肉被端上桌,牛骨熬成的浓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眼睛都离不开那诱人的肉盆。 然而,朱厚照的身影却神秘地消失在诸生和农户们的视线之外。 原本只需三头牛就能满足一餐的需求,如今却有三头牛的牛肉被送到了矿工和王金元手中,用以改善他们的伙食。而剩下的,则被摆放在了饭堂中央,等待着众人的享用。 林蒙心情愉悦,吹着欢快的口哨,招呼朱厚照:“殿下,是时候享受这美食盛宴了。” 朱厚照却带着一丝愧疚地瞪了林蒙一眼,坦诚道:“每次都是我动手,你就只是站在一旁看热闹。” 林蒙拍了拍他的肩膀,玩笑道:“殿下,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都是你的错。”朱厚照朝林蒙吐了吐舌头。 林蒙一时摸不着头脑,心想:“这也怪我?我只是说那牛跑得快,肉质肯定鲜美而已!” 林蒙怒气冲冲地转向刘瑾:“刘瑾,你评评理,这能怪我吗?” 刘瑾早已被肉香勾得垂涎三尺,一听这话,顿时回过神来。只是,当他看到林蒙那杀人般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颤,顾不得吃肉了。 短暂的沉默后,刘瑾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这……简直就是个送命题。 “都是奴婢的错……”刘瑾捂着胸口,挤出几滴泪水:“都是奴婢贪吃,才害得殿下不得不杀牛,奴婢该死,下辈子一定要投胎做牛。” 这一番话,倒是让人信以为真。 朱厚照听了,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搂着林蒙的肩膀说:“老林,我心情好多了,走吧, 第339章 生死与共,情谊深似海 第三百三十九章:生死与共,情谊深似海 朱厚照,那曾经的翩翩少年,如今已变得英姿飒爽,浑身散发着坚韧的光芒! 他秉持着“亲力亲为”的原则,连最琐屑的杂役也不让刘瑾染指半分。洗衣、生火、烹饪,甚至缝补衣裳,他样样精通,宛如一位身经百战的勇士。 转日,宫中来人,携带着满载的珍馐美味,那些世间罕见的果脯、糕点,竟有数箩筐之多。一份是赏赐给朱厚照,另一份则是送给林蒙的。 朱厚照却眉头紧锁,心生烦恼,这些佳肴虽多,却难以分给众人。西山这地方,人丁兴旺,份子自然不少。 而那宦官却将林蒙拉到一旁低语,朱厚照见状,心中警铃大作,立刻紧随其后,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这位宦官。 宦官不敢再与林蒙私语,只得说道:“陛下有旨,传话于新建伯,陛下赞新建伯悉心照料太子,功勋卓着……” 朱厚照一听,额上青筋突起,脸色涨得通红! 什么?谁照顾谁?这陛下的话,怎么如此令人费解? 林蒙秉持着高尚的品德,一听这话便觉得不对劲,这太子难道还需人照顾?陛下对太子的了解,似乎有些偏差! 于是,林蒙立刻回应:“请公公转告陛下,臣心中愧疚不已,实则臣身患脑疾,近日偶有发作之兆,幸得太子殿下悉心照料。至于臣照顾太子之事,纯属无稽之谈,臣不敢承此殊荣。” 朱厚照听闻林蒙之言,心中的怒火顿时熄灭,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容:“是啊,是啊,就如此回禀陛下。” 小宦官面露难色,艰难地望了林蒙一眼,又瞥了瞥太子,犹豫不决。 “有话快说!”朱厚照见小宦官表情怪异,不耐烦地吼道。 小宦官这才苦着脸说道:“陛下言,新建伯谦逊有礼,从不居功自傲,陛下早已料到新建伯会如此回答,陛下英明……特命新建伯于下次休沐之际,与太子一同入宫觐见,陛下欲听闻太子对流民安置之成效。” “……”林蒙不禁长叹一声,心中感慨万千。 看样子,一个人的过往越沉重,就越难让人刮目相看! “还有……”眼见太子脸色阴沉,小宦官连忙转换话题,取出一个精致的小包袱,说道:“这……是公主殿下亲手制作的糕点,还请新建伯品尝。公主殿下感念新建伯为她疗疾之恩,无以为报,这些糕点,聊表心意。” 林蒙接过小包袱,包袱精致,香气袭人,林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在西山那些粗犷的男子身上,是多么难得的温情! 正欲开口,朱厚照却抢先一步,调侃道:“本宫的呢?本宫的有没有份?” 小宦官尴尬地回答:“殿下,这……实在没有了……” “……”朱厚照脸上露出几分落寞。 宦官如逃犯般匆匆离去,朱厚照目送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难以言表。 “哎,似乎这宫里的人都对我爱搭不理的。”朱厚照郁郁寡欢地低语。 一旁的刘瑾却喜滋滋地接口:“殿下,您这可是天上的明月,众人眼中只有羡慕的份儿!” 林蒙严肃起脸,看出朱厚照的情绪低落,便鼓励道:“殿下,这其实是因为陛下对您寄予厚望,但又不放心您的才情。下月就要入宫了,陛下派您在此赈灾,这是天赐良机啊!何不振奋精神,待到那时,让您一展风采,让他们刮目相看?殿下,您是否已经按我的计划行事了?” “嗯,每一户,每一个百姓,我都做了详细的调查……”朱厚照回答。 “这就对了!”林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自怨自艾,让他们看看殿下的真本事。” 朱厚照的脸色这才渐渐多云转晴。这老林平时懒散惯了,但关键时刻还是不错的。 他思索片刻,突然好奇地问:“怎么我那亲妹子都不给我送糕点呢?” “这……” “糕点拿来!”不等林蒙说完,朱厚照便抢过糕点,调皮地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得大家分享才有趣。我先尝尝,你不是也说,要与人同甘共苦吗?” 话音刚落,他抱着糕点像风一样跑开了。 ………… 在西山书院的日常生活中,枯燥中却夹杂着意外的乐趣。 不久后,书院购置了一批小牛、马驹和猪崽,分配给各户人家。养马、养牛的计划提上了日程。 沈傲对分到的马驹充满了好奇,太子殿下和新建伯让他们养马,一方面是观察马的习性,另一方面,据说还要教授农户们养殖技巧,目的似乎是为了在关外推广。 屯田千户所在关外找到了一个理想的定居点,开始尝试种植红薯和土豆,特别是土豆,至关重要! 未来,千户所将在这里建立定居点。既然到了草原,有了粮食,有了定居点,就不能浪费草场资源,发展畜牧业也是必然的选择。 新建伯要求所有读书人记录养马的心得,养得好要知其所以然,养得不好也要总结经验教训。 农户和读书人携手养马养牛,这在当时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这些小马驹、牛犊和猪崽的到来,给西山带来了无限的欢乐。每天清晨,小虎子都要亲眼看到自己的马驹才肯去学堂,张三八则开始寻找草料喂养小马驹。 沈傲则仔细观察马驹的粪便、毛发和日常习性,一一记录下来。 其实,林蒙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些活泼可爱的猪崽。 在古老的岁月里,羊肉与狗肉曾是人们餐桌上的宠儿,而“屠狗”一词,不过是古时杀猪匠的别称。尽管猪肉也曾入菜,但它在古人心中,似乎总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酸爽”,令人难以忘怀。 追溯其因,那时的猪肉,味道……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却又带着几分顽皮。 在那个年代,猪肉的产量并不高,原因无他,猪一旦进入发情期,性情大变,暴躁异常,肉质也因此变得瘦弱。这不免让人联想到青春期的少年,满是青春痘,脾气暴躁,时不时来一句“你瞅啥”,还特别爱伤感,为情所困,消瘦得让人心疼。 然而,一旦“解决了问题”,生活似乎变得简单了许多,日子过得也就平淡无奇,任凭世界风云变幻,我自心如止水,淡然处之。 因此,古人将猪阉割,不仅去除了猪肉的骚味,更让猪肉变得受人喜爱。不再需要像现在这样,为了掩盖其独特的气息,不惜加入大量调料,才能成就一道道美味的东坡肉。 尽管如此,猪肉的爱好者依旧寥寥无几,羊肉仍是人们心中的首选。但若能去除腥味,人们对猪肉的接受度必然大幅提升。 除此之外,阉割后的猪,肉质更佳,产量更高。未阉割的猪,性情躁动,四处乱窜,不易长肉;而阉割后的猪,肉质肥美,只需放养,便能悠然自得,无需担心它们像未阉割的猪那样,四处奔跑,还需专人看管。 阉猪的技艺,早在东汉时期就已出现,却并未普及开来。究其原因,阉割过程中的消毒问题,处理不当,猪的死亡率极高! 想象一下,阉割十头猪,却死了七八头,即便剩下的猪长得更好,肉质更佳,甚至只需放养,它们也只在附近悠闲地溜达,不再像未阉割的猪那样四处狂奔,但你也未必愿意对猪进行阉割。 要解决这一问题,首先得考虑如何以低成本实现消毒,确保阉割后的猪能存活下来。 林蒙深入农户家中,了解他们的需求。 许多农户宁愿养羊,一方面羊肉的售价更高,另一方面,猪羊都需要专人照料,以防走失;而且这个时代的猪,出肉率其实并不比羊高多少,林蒙所见之猪,瘦骨嶙峋,与羊并无二致,更无后世大肥猪的模样。 猪倌这一职业,正是随着阉猪技术的普及而消失的。 总的来说,在这个时代,肉是珍贵的奢侈品,要将肉摆上平民百姓的餐桌,就必须寻找高产的牲畜。而猪,便成了林蒙的心头好。 一提到养猪,朱厚照顿时皱起了眉头,显然对这个提议并不感兴趣! 在明朝的繁荣岁月里,猪儿们似乎未曾遭遇过封杀的厄运。然而,当朱厚照这位风华绝代的明武宗登上皇位,却突然颁发了一纸禁令,声称猪肉与自己八字不合,竟要剥夺百姓餐桌上的这一美味。 这不,朱厚照对养猪的深仇大恨,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林蒙紧紧拽着朱厚照的衣角,激情洋溢地辩解道:“殿下,这可是尊贵的豚肉,那些称猪为猪的,简直是文化白丁!咱们不就是为了让天下百姓都能过上幸福日子吗?牛肉哪有豚肉香,那味道,简直让人垂涎三尺!” “我宁可将天下的牛都宰光!”朱厚照愤然回应,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就是千千万万遍,我也誓不沾染猪……豚……” 尽管朱厚照心中万般抗拒,但最终还是被林蒙拖拽着来到了一处神秘的猪圈。刘瑾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左右张望,好奇不已。 就在这时,一位粗犷的汉子正磨刀霍霍,仿佛预示着一场视觉与味觉的盛宴即将上演…… 第340章 太子亲临宫廷养猪记 第三百四十章:太子亲临宫廷养猪记 朱厚照,那位天生对猪仔们怀有抵触的太子殿下,这一次却不得不直面这群嗷嗷待哺的小生命。因为他姓朱,这似乎注定了他与猪的缘分。 然而,一旁的刘瑾太监却是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仿佛闻到了乳猪的香气,心中早已开始幻想今日的盛宴。 刀光闪烁,刘瑾的动作熟练而急切,仿佛是在为一场盛宴做着最后的准备。林蒙虽未着手蒸馏酒精,却已开始试验阉猪的技艺。 消毒工作虽显粗糙,但几个人的捉猪行动却是异常迅速。伴随着猪仔们的哀嚎,刘瑾不禁想起了那风雨交加的夜晚,一把刀子改变了命运,让他从鱼肉变成了刀俎。 他瞬间感到一阵恍惚,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 众人慌忙用艾草等物为猪仔们包扎伤口,消毒处理。随后,猪仔们被分成了两队,各自由农户领养。 一位读书人肩负起记录的重任,确保猪仔们的饮食一致,每日体重变化,还要密切关注疾病的发生。在这场宫廷养猪大业中,读书人的角色至关重要。 别小看了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农户,他们才是真正的行家里手。他们在开垦与沟渠的劳作中,积累经验,不断尝试,最终找到最佳的养殖方法。 甚至,每头猪仔都佩戴了编号,他们的食物也各有不同,有的仅是红薯,有的则是枯烂的蔓藤,甚至陈谷和普通的猪草。 朱厚照此刻心情沉重,仿佛自己也经历了那咔嚓一声,心口疼痛不已。林蒙虽三番五次解释,但这解释对于他来说,不过是隔靴搔痒。 寒风凛冽,雪花飘舞,然而暖棚里的蔬果却热销京师,源源不断送往宫廷,满足皇城内的需求。 入宫的日子近在咫尺。 一日,弘治皇帝安坐于暖阁之中,手握大同的奏疏,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这个冬天,鞑靼人不敢轻举妄动,屯田千户所的百来人在大同城外七十里处安营扎寨,那里有一座废弃的军塞,土地肥沃,弘治皇帝特意朱批,要求巡边的军马严加注意。 这个冬天,好消息不断,而弘治皇帝最期盼的,就是与儿子团聚的休沐之日。两个月未见,父子之情早已消融了往日的怒气。 在这风和日丽的休沐之日,他特意披星戴月地早早醒来,满心期待着踏入暖阁,召集几位德高望重的阁老,一番政务商议后,太子与林蒙或许已踏入了金銮殿。 而事实上,张皇后内心的焦虑,恐怕比弘治皇帝还要深重几分。 往昔,朱厚照虽不敢直面父皇,却常在父皇歇于暖阁之时,悄无声息地溜至坤宁宫,与母后相聚。 正因如此,母子间的情谊愈发深厚。然而,两个月来音信全无,张皇后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今日,她在寝殿中焦躁地来回踱步,既盼着儿子的归来,却又听闻宦官急匆匆的报告:“娘娘,娘娘……公主殿下……不幸烫伤了。” 张皇后闻言,顿时如晴天霹雳,惊呼出声:“什么?” “事发于御膳房。”宦官几乎泣不成声:“公主殿下执意要亲自蒸制糕点,声称是她亲手操持,精心制作,我们虽百般阻拦,但她心意已决,声称要为太子殿下献上这份心意。” 张皇后焦急万分,担忧地道:“太医呢?快去请太医!” “已去……” 张皇后毫不犹豫地说:“本宫要亲自去看看。” 就在她准备动身之际,朱秀荣突然赶到,小臂上的烫伤虽不严重,但御医的治疗还是让尚膳监和太医院紧张得如临大敌。 张皇后凝望着泪眼朦胧的朱秀荣,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扶着朱秀荣坐下,细细检查了伤口,见并无大碍,心中却是万分心疼。 想要责备,却见朱秀荣泪如雨下,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她心中的责备之意化作缕缕柔情,她苦笑着安慰道:“还记得你小时候犯错,还未等父皇开口,眼泪便先夺眶而出,仿佛做错事的不是你。父皇和本宫,哪里还忍心责怪你,只能反过来哄你。” “而你那哥哥,若犯了错,总是梗着脖子,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即便他没错,父皇见他那模样,也忍不住要好好教导一番。” “哎,同出一母,为何性格相差如此之大?好了,别哭了,下次若有蒸煮之事,就交给御膳房吧……”一边用帕子轻轻擦拭朱秀荣脸上的泪珠,一边轻声安慰。 朱秀荣这才渐渐止住了泪水,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怜爱。 张皇后说道:“哎,今日真正该担心的是你哥哥呢。你信不信,他今日又得挨父皇的训斥了。” 朱秀荣沉默了许久,眼中泪水渐收,才缓缓开口:“儿臣想……是的……” 母女俩在此细语低谈。 就在这时,又有宦官匆匆来报:“娘娘,娘娘……太子与新建伯已入宫,此刻正至午门!” “呀。”张皇后惊喜地站起身:“当真吗?来得这么早。” “听闻太子和新建伯一大早就步行入京,走过了十几里路,一路上气定神闲,毫无倦意……” “漫步街头,他竟敢如此无视疲惫?”张皇后心中既有担忧,又夹杂着一丝愠怒,她语气中带着丝丝无奈:“何况,谁能保证他行走在刀尖上,安然无恙?他可是太子,未来的江山之主啊。” “娘娘,听闻西山学子今日纷纷踏步行归,其中不乏太子同行,想来他此举,是摒弃了奢华的轿撵与马匹,以示谦逊。”小太监禀报道:“西山书院学子逾两百,浩荡成阵,新建伯为确保万无一失,特地增派了羽林卫与禁卫军,以防万一……” 张皇后轻叹一声,紧张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朱秀荣身上,道:“瞧瞧,身为储君,如此行走,岂不是要扰得百姓不得安宁?若是父皇得知,定会责怪。” …… 朱厚照与林蒙踏着雪,穿越午门,头顶雪花纷飞,两人身披厚重的蓑衣,头戴斗笠,边走边谈笑风生。 在这熟悉的紫禁城内,朱厚照既紧张又充满期待。 他转头看向林蒙,带着一丝忐忑:“老林,你说,父皇会认同他的方式吗?” “当然。”林蒙沉吟片刻,坚定地回答:“世间之事,无坚不摧,唯有认真。” 这是朱厚照独当一面后的首次宫中觐见,他带来的,是西山两个月的心血结晶。 然而,信心满满的他,此刻却犹豫了。 这关乎他太子身份的未来,是沦为傀儡,还是成就非凡。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道:“自幼,周围人总说本宫娇生惯养,或许正因如此!但众人不知,本宫心怀壮志,渴望成就一番大业。然而,身边的人总是指手画脚,告诉本宫该如何做太子,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若本宫听从他们,或许能成为一个贤明的太子……” 朱厚照认真地说:“但本宫并非愚钝,一个在世人眼中贤明的太子,未必能成为一代明君,未必能留下赫赫功业。他可能会因循守旧,循规蹈矩,在一次次妥协中,丧失了自我,失去了勇气,去坚定地推行自己的理念。” 朱厚照感慨万分:“他们让我读史,我读了,却越读越疑惑。为何那些史册中,所谓的贤明太子,最终都沦为平庸?越是希望我顺从他们,我越是坚持自己的道路。这份坚持,虽然辛苦,却不知为了什么。有时,真想顺从他们的意愿,随波逐流。” 林蒙静静地听着,心中颇感意外。原来,这个家伙心中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想法。 嘿,别小瞧了这位大爷! 朱厚照边走边瞧,忽地停下了脚步,唇角微微上扬,目光穿透了暮色,直勾勾地盯着那座古老的殿宇,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羡慕:“嘿,直到遇见了你,你这个脑袋里装着宇宙的奇才,我才发现,原来得个脑疾也挺美妙的。想做什么,都有人捧在手心里呵护,同情你、理解你。你知道吗,有好几个深夜,我独自对着墙壁发呆,心里直痒痒,真想一头撞上去,说不定一撞,也能撞出个脑疾来。” “老林啊,我知道你有时候有点儿小脾气,懒洋洋的,还喜欢偷个小懒,装装病,但这些小打小闹,我都不放在心上……” 林蒙瞪大了眼珠子,反驳道:“殿下,您这可真是无中生有,冤枉我了。” 但林蒙心中,那点儿底气已经有些不足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子,竟然什么都看在眼里,什么都知道。 第341章 云巅壮志,风华绝代 第三百四十一章:云巅壮志,风华绝代 追溯往昔,朱厚照,这位明武宗,堪称历史上的一抹奇景。 他的形象,在史册中犹如两极分化的光谱,一面是朝臣口中的劣迹斑斑,堪称无赖之徒;另一面,却是战场上的英勇霸主,一场大同之战,让他名动四方,令无数人对这位明武宗的才能瞠目结舌。 在那场决定命运的草原对决中,鞑靼部的雄狮虎视眈眈,而朱厚照却运筹帷幄,将其击溃,这等战绩,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想象一下,为了这一战,朱厚照倾注了多少心血在战略布局上?须知,英雄非天生,经验非一日可得,面对草原上几乎所向披靡的霸主,朱厚照付出了何等艰辛的努力。 他日夜钻研,修订作战计划,深入研究大明军制,洞察边镇驻军状况,即便远在京师,也把边镇的每一个将领、每一份兵力部署都摸得清清楚楚。这一切,都是他半生磨砺的结晶。 林蒙不禁佩服,朱厚照是一位极富智慧、忍耐力惊人、意志坚定的英雄。他心如止水,后宫佳丽三千,不足以动摇他的志向;朝臣的苦口婆心,更不能使他分毫动摇。他志向远大,深谙朝廷对瓦剌的仇恨将引发鞑靼的崛起,若不给予重创,大明终将付出惨痛代价。 他有着超乎常人的耐心,可以长时间凝视地图,深入研究,甚至为了熟悉边镇将领和兵力部署,废寝忘食。正如他在西山书院的专注,这并非愚蠢,而是对理想的执着追求。 林蒙忍不住感叹,这位年轻人竟能看穿一切,心中不禁苦笑,却依旧面带微笑,矢口否认。 朱厚照毫不在意,淡然一笑:“不管你是谁,那都不重要。老林,我小朱,咱俩是兄弟。不过,你养猪这事儿,啥意思?我总觉得,你是故意贬低我。” 提及养猪之事,朱厚照便开始喋喋不休,林蒙不禁觉得他可爱得像极了小猪佩奇。 既然太子殿下已敞开心扉,林蒙也不得不坦言相告:“殿下,屯田的目的是什么?” “让天下百姓丰衣足食。” 林蒙微笑道:“可若将来粮食大量增产,人人都能吃饱呢?” 朱厚照闻言,歪头沉思,陷入了对未来的遐想之中。 随着暖阁的灯火渐明,林蒙以一副洞悉天机的姿态,缓缓道来:“人啊,总不能一辈子就只靠土豆泥度日。看看那牛羊,若真要圈养,出肉率低得可怜。可别小看了这些肉,将来我们囤积的余粮,足以将它们转化为强健的肉食。一旦人有了强健的体魄,那便是大明江山稳固的基石!” 朱厚照听得眼睛都亮了,仿佛看到了未来战马奔腾,铁骑横扫大漠的壮丽场景。 林蒙凝视着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殿下待我如兄弟,我亦将殿下视为知己。这番掏心窝子的话,愿以人格担保。” 朱厚照背着手,步伐轻快,兴趣盎然:“那好,咱们先不急着去见父皇,就让我们在这幽静的殿廊中,畅谈一番英雄梦。” “这……当真可以吗?” 朱厚照兴致勃勃:“朝闻道,夕死可矣,读书人皆如此说。来吧,咱们先畅谈一番。” 寻得一处静谧的角落,林蒙继续深入:“殿下,你可知,这怪异的天象之下,我大明已是疲惫不堪。多少流民四处奔波,只因为粮食短缺,饿得求生不得。若朝廷不伸出援手,他们或许只能走上反抗的道路。” “再看那大漠,鞑靼部的小王子,往年对大明礼敬有加,今年却为何突然袭击锦州?还不是因为大明缺粮,天下各地皆如此。在这天象的变幻无常下,无论哪个国家,哪个部族,都在寻找出路。人,在饥饿的逼迫下,唯有杀戮与掠夺。这天下,早已步入了多事之秋。” “所以,我在西山辛勤耕耘,培育红薯、土豆,饲养猪牛,为的就是那一天的到来。自气象变幻以来,大明若要安社稷,百姓若要求生,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养猪,就是积攒肉食,有了肉,百姓才能强壮,国家才能强盛……殿下,你是否明白了我的用意?” 朱厚照点头,若有所思。 “那么,接下来……” 林蒙话未说完,却戛然而止。他知道,有些话,现在说还为时尚早。那些自诩穿越者,一到古代就大谈工商殖民的,林蒙根本不屑一顾。他的道路,自有他的步伐。 在这古老的土地上,曾经的居民,无论是戎马倥偬的战士,还是耕织织造的百姓,每个人都是鲜活的灵魂。他们饱受艰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全家仅一条裤褂以示待客之礼。他们勤劳耕作,却连温饱都无法保障,你却还要将无数劳工从田间地头驱赶到工商业的战场,难道你不怕自己死得不够惨烈吗? 我,林某人,即便有时犯傻,却也深知,在这个时代,农耕为重,商业为轻,看似荒谬的封建理论,实则暗藏智慧。在这个物产贫瘠,人口众多的时代,每一个能耕作的劳动力都是无价之宝。人人皆知,商业可以创造财富,古人亦明,一块土地,种桑养蚕,织出丝绸,其价值远超种粮,百倍千倍。然而,即便财富如山,丝绸织成海,又如何?在这片呼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土地上,任何统治者的宝座都无法长久,没有丰收的粮食,没有充足的肉食,贸然涉足,无异于自寻死路。 至于那些梦想一统天下,将万国踩在脚下的狂妄之辈,他们却忽略了社会的根本问题。 百姓们渴望吃饱穿暖,渴望安宁的生活,他们想用勤劳的双手养家糊口,为何要让他们冒九死一生的风险,追随你去效仿那些英勇的先辈?就为了那片刻的热血沸腾,高喊一声“大汉威武”,他们又能得到什么?除了那片荒凉的漠土,还有什么呢? 满朝文武,包括弘治皇帝,没有人是傻瓜。天下的士绅和读书人,也没有一个是傻瓜。他们羁縻周边部族,以朝贡维持天朝的尊严,这并非因为惧怕战争,而是因为他们找不到开战的借口。 朱厚照,你生错了时代。 或者说,这个时代,根本无法容纳一个像你这样的太子,也无法孕育出一个未来的天子。 社会的发展,需要循序渐进,首先要有丰收的粮食作为基石,接着在大漠之中,也要有丰饶的产出,让人们看到,那片荒芜之地,也能孕育出粮食,人们才会蜂拥而至。在那浩瀚的海洋之中,若能发现无尽的奇珍异宝,人们才会勇敢下海,无畏风暴。 林蒙凝视着朱厚照,语重心长地说:“殿下,你需要明白,在这个时代,想要成就伟业,先得学会养猪。” 朱厚照看着林蒙,心中五味杂陈,仿佛被这个家伙看穿了心思。 最终,他笑了:“就信你这一次!” ………… 暖阁之中。 弘治皇帝的笑容渐渐收敛。 就在半个时辰前,就有消息传来,太子和新建伯已经入宫。 他还满心欢喜,但左等右等,心中暗自思量,这个时间,已足够他们在午门到暖阁之间往返好几次了吧。 那逆子…… 又做了什么? 弘治皇帝面色阴沉,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 随着一声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宦官风驰电掣般踏入大殿,他面露恭敬,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陛下,太子殿下与新建伯大人已至门外,恳请陛下召见。” “宣他们进来。” 朱厚照与林蒙步履匆匆,一前一后踏入暖阁。朱厚照不自觉地捏了捏脸,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仿佛历经磨难归来。 林蒙心中不禁感叹,那句话果然没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儿臣朱厚照,见过父皇。” “臣,林蒙,参见陛下。” 弘治皇帝原本是想大发雷霆的,但一见二人狼狈不堪的模样,怒火顿时消散无踪。他们俩显然吃了不少苦头,黑瘦得让人心疼,林蒙尚能保持风度,而朱厚照却像是经历了沧桑巨变,仿佛瞬间老了数岁。 弘治皇帝眼中流露出几分怜爱:“传旨,赐二人坐下。” ……… 第342章 惊艳蜕变 第三百四十二章:惊艳蜕变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大步坐下,气宇轩昂。 林蒙紧随其后,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但内心却如鼓瑟般紧张不已。 林蒙的心里明镜似的,当初是他向皇帝陛下担保,朱厚照定能有所作为。 弘治皇帝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但眼神中却透着几分审视。昔日看儿子,总觉得不顺眼,今日再看,却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朱厚照!他的眼神锐利,胡须微微泛青,嘴唇紧抿,那双眸子闪烁着聪慧的光芒,仿佛脱胎换骨,让人眼前一亮。 弘治皇帝轻轻敲击着案桌,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朱厚照,许久才缓缓开口:“怎么这么消瘦了?” 朱厚照望向林蒙,心中一凛。他这才意识到,有些真相,自己不便直言,需得借助他人之口。 林蒙:“……” 他忍不住轻咳一声,从容不迫地道:“陛下,太子殿下亲率群臣、流民共耕,与百姓同甘共苦,这两月来,殿下夙兴夜寐,辛苦自不必说,故而消瘦了。” “同甘共苦?”弘治皇帝一愣,难以置信。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朱厚照自幼被宠爱,生活在深宫之中,怎么会与流民同吃同睡? 弘治皇帝带着一丝戏谑地看向林蒙:“朕并未询问林卿家事,朕是询问太子亲自。” 言下之意,你们这些家伙又想玩什么花样? 朱厚照早已得到林蒙的暗示,早已准备好应对,于是他冷静地回答:“儿臣确实与流民同吃同住,正如王先生所言,了解民情,需得同理心。同理心,看似简单,实则不易。若不亲身经历,同理心便只是空中楼阁。” “那你,是否真正明白了同理之心的真谛?”弘治皇帝面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们会有所准备,企图蒙混过关。 他眼神锐利,直视朱厚照:“好,朕姑且信你。” “姑且”二字,带着几分戏谑。 朱厚照并未如以往那般激动,反而诚恳地道:“多谢父皇。” “……” 弘治皇帝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眼角却不经意间扫过林蒙。 林蒙一脸茫然,心想:又是我?好事坏事都跟我脱不了干系? “太子啊……”弘治皇帝突然转变话题,似是闲聊般地问:“你可知如今大米市价如何?”这不经意的一问,宛如平地惊雷,直接击中了朱厚照的软肋。 你不是说已经懂得了百姓疾苦吗?你不是已经拥有了同理之心吗? 哎,且看这皇宫深院,你道是何等的轻松?实则暗藏汹涌,最寻常的提问,竟成了检验真伪的试金石,若你俩小辈答不出,那可就露出了马脚,让人好不惊心! 哼! 且看那西山之上,你自称秀才的风光,以为朕的耳目不及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朱厚照却是一脸的茫然,直率地摇了摇头:“儿臣真的不知。” “不知?”果然,谎言不攻自破。 弘治皇帝微微勾唇,他的御案上,正静静地放着一份厂卫的密报,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当下的米价,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那是深深的失望。 果然,你竟敢在朕面前欺君罔上! 这是把朕当成了睁眼瞎吗? 想到此处,弘治皇帝冷笑一声:“你连米价都一无所知,竟敢妄谈与民同苦同乐?你也敢自诩知晓民间疾苦?告诉你,自入冬以来,米价涨了一成,朕为此忧心忡忡……” “父皇……”朱厚照突然打断了弘治皇帝的话,目光深深,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林蒙也惊讶地望着弘治皇帝,这并非有意无礼,他对天子历来都是毕恭毕敬的,只因……他深知生死难料!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何时轮到你冒犯朕了?他瞪了朱厚照一眼:“什么?” 朱厚照便道:“父皇竟然不知,这天下九成的百姓,又有谁知晓米价几何?市场上的米,尽是白米,可以高价出售,但绝大多数的百姓,只能靠地里刨食,他们银钱有限,连米都买不起。他们所需,都是自种自收,除了应付租税,余下的都是粗粮、劣谷,一家老小,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提出售了。他们既不知如何卖粮,更没有余钱买粮,粮价几何,与父皇、与朝中大臣、与众多富户,甚至与城中的中上人家都有关系,但与这八成的百姓,却毫无瓜葛!他们自给自足,对粮价一无所知。因此,父皇提出的问题,儿臣真的觉得匪夷所思,这和流民有何相干?” “……” 朱厚照一番激昂的陈词,弘治皇帝却是听得云里雾里。 是这样吗? 林蒙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弘治皇帝,他可不想在他眼中看到“愚昧”的字眼,他怕死,但更怕不能为百姓谋福祉,牺牲自我!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心中不禁生疑,为何厂卫的密报、百官的奏章,都没有提及此事? 就在这时,朱厚照突然又开口:“父皇既然询问粮价,那么儿臣想问,父皇可知这些流民为何流离失所?”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处,弘治皇帝蓦然一惊,目光如炬地盯着眼前的小皇帝,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怎么,这轮到你来质疑朕了?” “这……天灾人祸,岂能轻易断言?” 朱厚照轻轻摇头,眼神中闪烁着锐利的智慧:“非也,非也。密云之民为何沦为流离失所的悲苦众生,岂止是那贫瘠的土地无法滋养他们?实则是,在这暗潮汹涌之下,许多士绅预见了红薯、土豆的种植将掀起一场谷价狂澜,于是他们纷纷弃麦耕种,宁愿让土地荒芜,静观其变。” “……”这样的奇闻异事,当真有之? 弘治皇帝顿时愣住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朱厚照接着道:“父皇,您可曾想过,为何市面上的米面价格突涨?依儿臣之见,这波粮食危机,与天灾并无太大瓜葛。自弘治七年始,天灾频仍,为何从前不曾出现如此剧烈的涨价?儿臣推测,乃是那些士绅纷纷观望风向,宁愿让土地闲置,也不愿出租,他们企图在未来的某日,将这些麦田改头换面,变为薯田。” 弘治皇帝面露赧色,下意识地抓起案头上的密报,试图从中寻觅一线生机。 可惜,一无所获。 厂卫的职责仅限于传递消息,至于剖析背后的原因,早已超出了他们的职责范围。 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凝视着弘治皇帝,仿佛一个羽翼渐丰的雄鹰,正准备向威严的父皇发起挑战! “父皇,您可曾想过,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在跋涉数百里的艰辛路上,又有多少人倒在路途,命丧道旁?” “什么?竟有如此惨状……”弘治皇帝脸色大变,眉头紧锁。 朱厚照语气沉重地继续道:“据儿臣所知,在途中饿死二十一人,病倒三十七人。” “……”弘治皇帝的脸色变得铁青。 “父皇,您或许以为这是您的疏忽,官府难辞其咎。但,父皇,您错了。” “错……错了?”弘治皇帝疑惑地望着儿子。 “正是。”朱厚照坚定地点头道:“父皇错了,这些流民心中所怀的,不是怨恨,而是深深的感激。父皇,您知道他们为何感激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弘治皇帝一时语塞。 他看着朱厚照眼中犹如利剑的光芒,宛如一头初生之犊,不畏虎狼,勇敢地向老狮子挑战! “因为他们,幸存了下来。在这灾荒之年,能活下来,对他们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回想起弘治三年,密云大旱,十室九空,无数老人侥幸存活,官府虽有所赈济,但杯水车薪,更有贪官污吏从中作梗,导致饿殍遍野。而今,流民伤亡不过百人,对他们来说,这已是天赐的恩典,是父皇的恩典啊。” 朱厚照目光如炬,几乎要脱口而出:“md,你这愚昧的父皇!” 弘治皇帝的脸色由阴沉转为惨淡,他无法想象当年那场灾难的惨烈。 在时光的长河中,他如寻宝者般穿梭于历史的档案,寻觅着弘治三年那年的密云县秘闻。 记忆的海洋里,似乎只留下了一抹淡淡的涟漪,那是关于“密云旱灾,民不聊生”的凄凉回声。 然而,这样的苍白陈述,又怎能唤醒人们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直视着弘治皇帝,言辞如珠玑般滚落:“因此,在遥远的西山,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口口相传,赞颂着父皇的英明神武,赞颂着儿臣的仁爱之心,将林蒙视为一颗照亮民心的明星。” 赞颂,英明! 这字字句句,在弘治皇帝耳畔回响,却如同利刃割破了他的平静,他的眼神凝固,脸色如铁般坚硬,震惊到无法开口,唯有震怒在胸中汹涌。 第343章 智慧与勇气的对决 第三百四十三章:智慧与勇气的对决 朱厚照的目光如炬,直视父皇,他的话语如同破晓的雷霆,掷地有声:“父皇常言体察民情,但真切的感受过民间疾苦吗?” “这……罢了……朕……” 朱厚照决绝地打断:“父皇未曾。” 弘治皇帝心中一惊,这小子竟然如此大胆,竟敢质疑他的认知。 这朱厚照,乃是史册上那位敢于与朝臣正面交锋,一杠子打出一片天的真英雄。 他,便是那千年顽石,矢志不渝。 朱厚照接着质问:“为何父皇不知民间疾苦?” 弘治皇帝心中一紧,脸上却不露声色。 朱厚照却是不依不饶,他神情悠闲,仿佛在教导一位迟钝的学生:“父皇不会洗衣,不会生火,甚至不知土豆如何削皮!” 弘治皇帝一滞,他确实未曾亲手操持过这些家务。 “这不是皇帝分内之事。”他试图辩解。 “错矣!”朱厚照摇头,语气坚定:“若皇帝不亲身体验,对民间的苦难便只是空谈。父皇口中的爱民如子,若只是口号,岂非成了笑谈?” “父皇最喜引用圣人之言,仁政之道,父皇日夜念诵,但仁政何在?” 弘治皇帝脸色微变,没想到儿子竟然开始点拨起他来了。 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 朱厚照却像极了那位名士王守仁,他将弘治皇帝当作自己的学生:“没有同理心,自以为是,身居高位却不知百姓疾苦,这样的人岂非滑稽可笑?父皇不会生火,不会洗衣,却决定劝农赈灾,这不是荒唐至极吗?” “父皇不会骑马射箭,对军户的艰辛生活一无所知,却要指挥战争,操练兵马,这又是何等的荒谬?” “父皇,了解民情并非难事,但若只是口头说说,又有谁不会?父皇的教诲虽易,但真正体验民间疾苦,却是难上加难,非大智大勇之辈难以胜任。” 弘治皇帝的面色涨得通红。 这个小子,竟敢如此直言不讳,简直是在公然挑衅。 但朱厚照一脸认真,他可不在乎弘治皇帝如何想,能问得父皇无言以对,这种感觉实在痛快,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于是,朱厚照继续说道:“民间疾苦,简单来说,便是臣子们天不亮就得起床,忙碌于削土豆的艰辛……父皇你看……” 在历史的尘埃中,朱厚照的手缓缓抬起,那手背上的伤痕仿佛刻下了岁月的印记,刺目而深邃。伤口虽已愈合,却依旧在阳光下闪烁着惨烈的光芒,弘治皇帝的目光一滞,随即被朱厚照的话语所吸引。 “这,这手背上的痕迹,竟是削皮时留下的?”朱厚照的话语带着几分自嘲,却也透露出一股坚毅,“父皇,您觉得疼吗?那种痛,是深入骨髓的。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承受,因为生活,它不会因为我们的疼痛而停下脚步。如今,我们能填饱肚子的,不过是土豆泥的滋味,我在这西山,虽不及百姓疾苦,却也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 “父皇,您可曾尝过土豆泥的美味?若是一日断粮,或是尝尽黄米粥的滋味,您定会感叹其珍贵。我偏爱土豆泥,只因我深知饥饿的滋味,饱餐一顿后,茶水尚不可得,唯有投身农活,无论风雨,无论寒暑,不能有丝毫懈怠,否则,饥饿便会再次降临!” “可是,父皇,农人们耕作的激情,并非来自朝廷的一纸劝农书,而是源于他们对土地的热爱与敬畏。对于他们而言,朝廷远在天边,只要官府不扰民,便是好官,陛下便是好君。父皇,您可知,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最怕的是什么?” 弘治皇帝虽心中不悦,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是什么?” 朱厚照缓缓开口,仿佛一位智者在娓娓道来,让人不自觉地陷入他的故事之中:“百姓们最怕的,竟是朝廷的劝农书……” 弘治皇帝的眉头微微一皱,不解地问道:“劝农书?” 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满朝文武,有几个真正懂得耕种的?可陛下您,却偏偏要关心农事,一纸劝农书,便让那些养尊处优的大臣们大肆挥毫,写出了许多看似华美,实则空洞的文章。这些从未沾过泥土的大臣们,竟敢教农人们如何耕种,父皇,您可曾想过,这样的劝农书,反而成了百姓的枷锁?” “您是皇帝,是万民之主,您不懂得耕种,大臣们也不懂得,可您们的旨意,州府官员们又怎能怠慢?他们明知自己不懂,却因为圣意,不得不推广这劝农书。于是,差役们四处奔波,劳民伤财,百姓们在春耕之际,既要忙于耕作,又要应付这些官差,苦不堪言……” “在那寂静的朝堂上,我听闻劝农书的字字句句,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波澜。想那父皇阅罢此书,必定感慨万千,自认为又为苍生谋得一件福祉。满朝文武亦皆喜颜开,暗自庆幸能为民解忧,未来或许能留下劝农桑的佳话。然而,我心中所想,却是另一番景象。那些道貌岸然的大臣们,他们口口声声仁政仁政,实则对百姓疾苦视而不见,整日于朝堂之上虚与委蛇,徒耗民脂民膏,养着一群无用的蛀虫。” “……” 林蒙的眉心微跳,他锐利的直觉告诉他,朱厚照的话语中,似乎蕴藏着血光之灾的预兆。 他赶紧接口:“陛下,请勿误会,太子殿下所指责的,乃是大臣百官之失职,绝非对陛下您的不敬。陛下您英明神武,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您宽宏大量,虚怀若谷,最令人敬佩 第344章 风云突变,天崩地裂! 第三百四十四章:风云突变,天崩地裂! 弘治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锁定在林蒙的脸上,仿佛要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窥探出他心中的秘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半晌,皇帝冷笑一声,声音如寒冰刺骨:“你们这对狐狸精,居然敢在朕的面前谈什么知行合一,什么体恤民情!今日本来想看看你们这些大话如何兑现,没想到,竟是把朕的名号也扯了进来!” 话音刚落,一股怒气在朝堂上弥漫开来。林蒙和朱厚照对视一眼,深知这场考验终于来了。 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与林蒙默契配合,从袖中各掏出一叠厚重的文书。 “这么厚?”众人不禁咋舌,这洋洋洒洒的,怕是十万言的巨着! 弘治皇帝的怒火尚未平息,却在这文书面前愣住了。这是什么?怎么一反常态,让人摸不着头脑? “呈上来……”皇帝语气严肃。 太子林才言辞犀利,批评起皇帝来毫不手软,但他话音刚落,便意识到自己的鲁莽。看来,今天必须展示出西山赈灾的成果,否则,这口气难以下咽。 朱厚照微微一笑,对着皇帝说道:“父皇,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弘治皇帝挑起一边眉毛,不解地问:“哪里不对?” 朱厚照正色道:“林才批评父皇,是出于父子之情。然而,赈济流民乃父皇交给儿臣的公务,为何不召集内阁大学士一同商议?这岂不是有失朝廷威仪?” 话音刚落,弘治皇帝哑口无言,只能乖乖下令:“召内阁大学士觐见!” ………… 与此同时,兵部尚书马文升案头上堆满了来自泉州的奏报。近日,下西洋的大计已定,兵部完全掌控全局,先锋船队出海已一个多月,待他们返回,海图确认无误,便开始建造更多舰船,招募水手和舵手,重现文皇帝时的辉煌。 一想到这,马文升便热血沸腾。下西洋一旦成为国策,兵部地位必将水涨船高,掌握大量钱粮、人力和能工巧匠,兵部的权柄将更加巩固。 更重要的是,那个乌鸦嘴林蒙和太子一同去了西山,两个多月毫无音讯,这让他心中窃喜,仿佛摆脱了某种束缚。 在这风起云涌的时刻,马文升深感,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往昔那狂放不羁之徒,每逢发声,便令兵部头疼不已。今朝,那林蒙终于偃旗息鼓,此乃……一桩喜闻乐见的佳事。 今日,他照例当值,百无聊赖之际,却忽有一名书吏气喘吁吁,将一封从泉州急速送来的奏章抛至案头…… 他的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只见那奏章上赫然写道:“泉州知府王青急奏:近日,海上巡检在千里之外的海域,发现一名漂浮在残破舢板上的水手。该水手已在海上挣扎多日,幸得巡检救起。林知兵部船队,竟在海外数百里处……” 船队,全军覆没! 待马文升细细阅读完毕,不禁打了个冷战。 原来,整个兵部船队,竟全部葬身海底! 他们按照既定航线,一路向南,本想沿着安南国海岸线前行,抵达占城休整。 然而,根据那被救起的船员所述,他们在出海数日后,便遭遇了搁浅。原本标有淡水的海岛,却无一滴清水;而那些本不该出现的暗礁,却一一现身。 海船被暗礁击穿,两艘船只严重破损,仅剩的一艘在海中进退维谷。为了维持最低补给,他们决定向西航行,却不知那舆图上的岛屿,竟是无稽之谈。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返航。然而,一切已为时已晚。 没有修整,没有淡水,粮食殆尽,船上疾病蔓延,不满的水手们开始骚动。千户官被杀,忠诚的水手们纷纷跳入海中,寻求生机。 那个侥幸生还的船员,在海中漂泊数日,才被海路巡检发现,已是命悬一线。 泉州知府得知此事后,深知事态严重。 一支船队,数百人员,全军覆没,此事岂能轻视! 而覆灭的原因,竟只是因为舆图上的一个错误。 那本应靠岸休整的海岛,却无一滴淡水;那本应出现的岛屿,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本不该出现的暗礁,却布满了海域。 在浩瀚的汪洋之上,舆图上的一个错误,都可能给船队带来灾难。而这一次,却是错误连连,直接葬送了一支船队。 马文升看着奏章,久久无法平复心情。 兵部所存的舆图和资料,竟是谬误百出。 他不禁想到,若非这次船队先行勘探,或许覆灭的,就不是这支小小的船队了,而是…… 冷汗如同黄豆般大颗,从他的额头滑落,如同一颗颗滚烫的泪水,宣告着马文升内心的怒火已如火山般喷薄欲出。他暴跳如雷,怒吼道:“严查!给我一查到底!当初是谁胆敢擅自抄录这至关重要的舆图?不管他们如今身处何方,官职高低,甚至是否已归隐田园,都要给我查得水落石出!” 问题昭然若揭。 凭借三宝太监历经七次西洋航行,费尽心血绘制的精准航线和舆图,怎么可能出错?若非如此,何以七下西洋却从未有过闪失? 而当初封存之时,一切井然有序。 那么,唯一的疏漏,便在这兵部保管、封存、乃至重新抄录的过程中。成化年间那次敷衍了事的誊写、抄录,错漏百出,竟然无人察觉,这才导致了这场空前的海难! 数百条人命,甚至包括兵部所能动用的全部海船,都葬身海底。 更令人心惊的是,既然眼前的舆图和资料漏洞百出,那么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然而,下西洋的计划迫在眉睫,这又意味着要耗费多少时间、人力和物力? “林蒙,真是你的乌鸦嘴啊……”马文升愤愤地抓扯着自己的心口,怒吼着。 为何每次都是他被言中? 他脸色狰狞,咬牙切齿道:“一定要彻查到底!哪怕那些当初经手的人如今已身居内阁,也要挖出来!” 事情如此严重,损失如此惨重,怎能不让他心如刀绞? 他拿起奏报,凝视良久,仿佛在深思熟虑。但显然,他的脸色阴沉得如同乌云密布,眼中闪烁着不明光芒,许久之后,他突然下令:“去内阁!去内阁!” ………… 马文升如今连坐轿子的脸面都丢尽了,真真是丢尽了!尽管犯错的可能只是成化年间那些兵部的官员,与他并无直接关联,但兵部的疏失,终究让他颜面扫地。 这也难怪。 难怪当初关于下海的问题,前任兵部尚书虽然力主出海,但兵部内部,以刘大夏为首的一批官员却极力反对。原来…… 这其中竟然隐藏着如此重大的秘密!想来……当初抄录舆图时,根本没有人将这些资料当回事,每个人都以为朝廷海禁已成定局,大明再不可能下海,既然如此,这些资料和舆图虽需重新誊写和保存,却无人关心,所有人都在敷衍了事,都巴不得草草了事,好去享受清闲。 于是,一连串的错误,酿成了这场可怕的海难。 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内阁时,刘健等人似乎都在。 今日太子入宫,他们希望陛下和太子能够好好相处。既然如此,他们这些外臣自然不便打扰陛下和太子父子团聚。 一见到马文升焦急的模样,刘健便知出了大事。 若非千钧一发之急,寻常差事岂需马文升亲自披挂出征?然而,当马文升与刘健相见,竟如戏剧般突然,双膝一软,就地跪倒,泪如泉涌,悲痛欲绝。 “刘公大人,实在是惨不忍睹!在下身为兵部尚书,履职不力,犹如行尸走肉,未能报答朝廷恩泽,反招致天怒人怨,灾祸连连,这都是属下的大罪啊……” 刘健心中一紧,直觉此事非同小可! 谢迁与李东阳闻声而至,目睹马文升的狼狈之态,皆是一脸震惊。 面对此情此景,刘健反而镇定自若,沉声喝问:“究竟何事?无论巨细,但说无妨,哭泣何益?” 马文升立即呈上奏疏。 刘健接过,展开细读,这位历经沧桑的老臣,脸色瞬间变得如墨般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