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侠侣》 楔子 痛!好痛! 看着脚踝肿得像馒头似,即使是上了药、包裹好了,依然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痛得她无法站立。这一跤,可摔得不轻啊! 此刻,她身处罕无人迹的深山丛林,当真是求救无门;看来,也只能等到爹发现她迟迟未归,出来寻找她了。 瞥了眼身旁的药篓,从药篓中拿出一株形状奇特、叶片大小不一的药草;这药草名为羊蹄,具净血功效。就是为了采这株药草,才会害得她不慎摔跤,只是没想到这一摔会扭到了脚踝,甚至伤及筋脉,令她面临等人救援的窘境。 以前她也曾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只是从没有像这次伤得这么严重,严重到无法行走,只希望爹能早点出来寻找她才好。 就在她坐困愁城、不知如何是好时,身旁的草丛里突然传来窸窣声,她警觉地握紧手中的碧玉笛,看到一条通体翠绿的青蛇从草丛里钻出,昂首吐信地望着她,一人一蛇互相对峙着;就在青蛇似要采取行动时,几支银针更快地不知从何处疾射而来,正中蛇头,蛇身痛苦地在地上扭动一会,便静止不动了。 是谁出手帮她的? 她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一道身着蓝袍、背着药篓的修长身影,从她身后的草丛里走了出来。 男人有张温文俊秀的五官,脸上挂着一抹温和浅笑。望着那张带笑的脸孔,她心底的戒心不由得放松。这个男人不仅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敌意,还令人无来由地有股莫名的安心。真是个奇特的男人。 “小姑娘,妳没事吧?” 男人脸上依旧含笑,眼底有抹担忧,弯身注视着坐在地上、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女;在瞧见她左脚脚踝处包裹好的伤处时,眉间微拧,视线一移,落在她右手紧握的笛子上系有一条玉穗,黑眸中掠过一抹惊愕,随即认出这支笛子的来历。看来方才是他多事了,以这小姑娘的能耐,绝对足以自保。 “我没事。谢谢你出手相助。” 虽然她足以应付刚刚的状况,但对方毕竟是好意帮她。 “可以站起来走吗?”男人注视着她的脚踝,关心地问。 “不行。” 少女直视他眼底,这男人有双正直的眼,算她幸运,在此时遇上这样一个温文磊落的男人。 男人从刚才就察觉到眼前少女出奇的冷静,一般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若是遇到她所遭遇的情形,就算足以应付,也会有些许惊慌,而她却无一丝惊慌,反倒显得太过镇定了。 “天色不对,看来半个时辰内会有一场大雨,我们得尽快找个地方避雨才行。” 男人抬头看了眼穹苍,远处缓缓飘来的大片乌云,依他的经验推测,一场大雨是免不了的。此处实不宜久留。 少女也望了眼天际,明白他所说的是事实,犹豫了会,颔首同意,淡道: “往西约莫五里处有间竹屋,可先行前往避雨。” “那就得罪了。” 男人有礼地先行道歉,再将她打横抱起,施展轻功,往西而行,几个起落,果然看见一间竹屋;就在两人抵达的同时,倾盆大雨亦在同一时间哗哗而下。 男人将少女放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木床上后,便开始打量起竹屋里简单的陈设。屋里除了一张木床之外,还有一张木桌,两张竹椅,一支陶壶,两个茶杯,就再没有多余的物品了,看得出来这间竹屋只是用来暂住休憩之用。 “竹屋里的床和桌椅都是我爹亲手做的,为的就是让我采药采累时,有个可以暂作休憩的地方。” 少女看着他的背影,猜测着他的身分;一般人不可能无故出现在深山里……目光停留在他身后的药篓上。难道这男人是个大夫? “令尊果然对姑娘十分疼爱。” 男人打量完屋里简单的陈设后,缓步走到门口,察觉屋外的雨势有转小的趋势;看来这场雨来得快,也停得快。 “尚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男人忽地黑眸微瞇,注视着前方由远而近的身影。看来小姑娘等的人来了。 “在下东方堂。阮姑娘,日后我们若是有缘再相会吧。” 东方堂回首朝她一笑,在她尚不及反应之时,便已投身雨幕中。 少女惊愕地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身影,虽然讶异他走得突然,但更令她吃惊的是,他竟是近年来在江湖上声名远播的神医东方堂。 但,为何他会知道她姓阮? 目光瞥向手里的碧玉笛系有玉穗的一端,玉石上刻有一个“阮”字,这才恍然大悟,唇角微扬。 第一章 冈陵城。 龙凤楼一如以往,门前大排长龙,里头坐无虚席,几名小二忙碌的身影在桌旁的走道中穿梭,即便挥汗如雨,仍是动作利落,效率一流,让每桌客人不致于等待太久。 适逢午膳时间,众人谈话声此起彼落,里头用膳的客人正大快朵颐、享受佳肴;而在外头烈阳下等待的人群,仍是十分有耐性,丝毫未见减少。 面对这种盛况,一向力求客人至上的龙凤楼,贴心地准备好清凉退暑的冰镇酸梅汤,由一名动作利落的少年端给等待的客人喝,此举让众人对龙凤楼的印象更加好了。 就在少年忙碌地端给客人酸梅汤的同时,一道身着蓝袍的修长身影,无视门前大排长龙的队伍,从容地走进龙凤楼里;眼尖的少年动作迅速地停下手里的动作,飞快挡住蓝袍客人。 “这位客倌,还请照顺序排队。” 少年脸上虽挂着客气的笑容,眼里却无一丝笑意;甩了甩肩上的布巾,伸长手臂,示意客人往身后人群看去,让排队的人群因他的话而令原本不平的脸孔稍霁。 要知道,龙凤楼之所以成为各家酒楼饭馆之首,乃因秉持着菜色多变新颖、口味独特、服务一流的原则,即便价格不菲,仍令众家饕客趋之若鹜,宁可排队等候,也非得吃上一顿不可。 少年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来人有张温和俊秀的脸孔,唇角挂着一抹浅笑,一身温文儒雅气息,从他衣裳的质料看来,此人绝非一般市井之民;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能来龙凤楼用膳的客人也绝非寻常人家;只不过此人浑身上下奇异地令人有种说不出来的舒坦,加上他脸上的温和笑意,让他陡然想起昨儿个夜里,掌柜教他们兄弟读书,曾提到这么一句话︱︱如沐春风。 没错!这男人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令人无法对他生起厌恶,但即便如此,插队就是不对。 少年清了清喉咙,对上那一脸温和笑意的男人再次开口,只不过这一回口气跟眼神一样有礼。 “这位客倌,为求公平,还请出去,噢……” 少年话说到一半,头上突然惨遭一记爆栗。 “三少爷,您来啦,快请进来歇息。” 掌柜王钦恭敬地说。两人越过弯腰抱着头哀嚎的少年,往楼上专属东方家四兄弟休息的房间而去。 “三少爷,您先在房里歇息,稍候我再叫张振那小子帮您送上酒菜来。”王钦在命人换上簇新被褥、沏上热茶后,准备离去时道。 “张振?” 东方堂挑眉。此人是谁?为何王钦会特地提到他的名字。 “张振就是方才那不长眼、拦住三少爷的人。”王钦回道,随即想到漏提了一些事,连忙补充道:“事情是这样的。大约十天前,四少爷带了张振和张胜这两兄弟来,说是要留下他们在这里帮忙,还认了这两兄弟。”王钦解释。好在这两兄弟倒还争气,没给他添麻烦,做事挺勤快,又会看人脸色,在这的确帮了不少忙。 “原来如此。” 东方堂温文的脸上扬起一贯浅笑,心想:果真是小妹的作风。 “四少爷人呢?” “四少爷留下这两兄弟后,翌日,城里就发生了女子被割去脸皮的惨绝人寰案子,四少爷为了缉拿凶手,只在这里住了一晚就离开了。” 王钦据实以告,还多嘴地说了东方凌大少爷公告每间酒楼若是见着四少爷东方杰,务必提醒他中秋前返家一事。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忙吧。” 东方堂眉间微拧。小妹能成为如今名震朝野的玉面神捕,全赖他和二哥力保,大哥才勉强同意让她在二十岁这年,也就是今年,无论如何都得卸下神捕一职;否则大哥将会对他和二哥,连同小妹一并责罚。唇角不觉扬起一抹苦笑。有个爱惹事的小妹,真是令人头痛啊。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打断他混乱的思绪。 “进来吧。” 话音方落,就见方才执意驱赶他的少年进门,身后还跟着一名小男孩。这两人便是小妹认的弟弟? 张振双手端着漆盘进房,在将饭菜摆放上桌后,两兄弟看着东方堂,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启齿。 “你们就跟四弟一样,叫我三哥吧。” 东方堂眼里含笑,瞧着两兄弟局促不安的模样,端起碗筷开始用膳。 “三哥!”两兄弟异口同声,模样十足乖巧,高兴地大叫。 “你们二人用过午膳了吗?”东方堂关心地问。 “早就吃过了。”年纪较小的张胜抢先回答。 “在这工作还习惯吗?” 托小妹的福,让他平白又多出两个弟弟;当兄长的他,自是应当多关心他们。 “习惯。大家对我们都很照顾,王大哥晚上有空还会教我们读书。” 这次回答的是张振,他口中的王大哥指的是王掌柜。 “很好。”东方堂微笑颔首。“你们四哥离开时,有对你们说过什么话吗?” “没有。四哥走得匆忙,来不及跟我们话别。”张振语带埋怨。四哥老是来去匆匆,害得他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别怪你们四哥。玉面神捕这个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你们就多多体谅他吧。” 东方堂听出他话里的怨怪,含笑安抚。看得出来这两兄弟跟小妹的感情颇深。 “三哥,你慢慢用膳,我们不打扰你了,有事再吩咐我就行了。” 张振见他停下用膳的动作,知道他们打扰到他了,便机灵地拉着小弟离开。 这两兄弟一脸聪明相,若是日后好好栽培,定能大有作为;小妹一向有识人之明,也难怪她会安排这两兄弟进龙凤楼了。 东方堂一面用膳,心思从两兄弟再绕回小妹身上。要是这丫头中秋前不乖乖自行返回东方府,只怕他和二哥也要跟着遭殃了;想到这里,忍不住唉叹兄长难为。 叩叩。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伴随着张振去而复返的声音,急唤: “三哥!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上门来求医了。” “人在哪里?” 闻言,东方堂放下手中的碗筷,迅速起身,拉开房门,示意张振带路。 神医东方堂来到冈陵城的消息一传开,许多人皆慕名而来。东方堂为求方便众人看诊,命王钦大开龙凤楼后门,让他在后院帮上门求医的病人看诊。 “三哥,你会在冈陵城停留多久?” 瘦小的张胜趁着无人的空档递上茶水和糕点,好奇地问。 张振负责帮忙前头的跑堂,而他则被王钦调来帮忙三哥。 “不一定。但是中秋前,我必须返回东方府一趟。” 来到冈陵城的龙凤楼后,这两个兄弟十分喜欢亲近他,而他也因为小妹的关系,对两人多了一份疼爱之心。 张胜扳起手指算了算日子,距离中秋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太好了!也就是说他们还有时间可以跟三哥相处,至少不是像四哥一样,总是来去匆匆,老让他们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东方堂啜了口茶,温和的脸上有抹笑意,看着他认真地扳起手指,算起日子来,好奇地问。 “因为……” 蓦地,半空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那声音是三长两短,忽高忽低,就在东方堂纳闷地欲走出查看时,腹中忽然疼痛如绞,感觉肚子里有东西在蠕动,而且随着声音的起伏,肚中的蠕动更加剧烈。 东方堂脸色大变,难不成这是── “三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忽然这么难看,你可别吓我啊!” 张胜被这突如其来的怪音、还有他的反应给吓着了!这到底是什么声音?为什么三哥的脸色愈来愈白,且额冒冷汗,一脸痛苦地抚着肚子,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张胜急得手足无措时,远处忽地传来一阵清亮的笛音,随着笛音的响起,那一阵怪音逐渐消失,而东方堂原本疼痛如绞的肚子也得到了舒缓。 “这笛音又是怎么一回事?” 张胜小小的身子紧张地在东方堂身边打转。多亏了这笛音,三哥似乎没有那么痛苦了。 随着笛音的由远而近,一抹身着月牙白襦裙,手执碧玉笛,模样清雅,浑身透着疏离淡漠的女子来到了东方堂面前。 “东方堂,我们又见面了。” “是妳……” 话未完,东方堂修长的身形忽地一软,砰地一声,昏倒于地,昏迷前最后的意识是张胜惊慌的大叫── “三哥!” “这位姑娘,我家三少爷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昏倒呢?” 王钦紧张地问着坐在床畔板凳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姑娘。 这姑娘气质清冷,浑身透着一股疏离,令人难以亲近,看她替三少爷把脉的样子,莫非也是名大夫? “姐姐,三哥要不要紧呢?”张胜担忧地看着躺在床榻上昏迷的东方堂。 三哥原本好好的跟他有说有笑的,自那奇怪的声音出现后,三哥就变得不对劲了,紧接着这位姐姐就出现了。还记得三哥昏迷前看见是她似乎有些意外。这两人原先是认识的吗? “是啊!这位姑娘,妳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龙凤楼?” 张振听完弟弟所说的来龙去脉后,不由得对她多了一份防心。 “东方堂暂时不会有事。” 话音方落,就见她从怀里拿了罐青玉瓷瓶移到东方堂鼻间让他嗅闻了下,床榻上昏迷的东方堂在同时睁开了眼。 “三少爷,你觉得怎么样?” “三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三哥,你还好吗?” 三人迅速来到床前,脸上布满忧急。 东方堂微笑安抚三人,目光落在三人身后的女子身上。 “阮姑娘,四年前匆匆一别,没想到会再见到妳。” 东方堂如她一般,也是在第一眼即认出她来。这姑娘模样清雅,但浑身散发出一股淡漠的气息,令人印象深刻,加上她手上的碧玉笛,不难认出她来。 相较于他的和善亲切,阮香吟显得冷淡多了,水眸瞥了他一眼,淡道:“你可知你身上出了什么事吗?” 东方堂苦笑。“若是没猜错,怕是中了蛊。” 听着两人的对话,一旁的三人皆倒抽了一口冷气,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中的是半月蛊。半个月内,若不将此蛊解了,你将会肠穿肚烂而死。”阮香吟不疾不徐地道,语气淡漠,彷若东方堂中的不是什么可怕的蛊,只是着了一般风寒似的。 “阮姑娘为何对在下所中的蛊如此了解?” 东方堂挑眉,想起痛昏前,是她的笛声出现,那怪音才消退的,让他无法不怀疑她。 “东方堂,很抱歉,你所中的蛊是我爹对你下的。” 阮香吟深吸了口气,清澈水眸直视他坦荡的眼底,头一次觉得对人深感亏欠,这一切都要怪她那个任性妄为的爹。 “阮前辈怎么会下蛊?” 东方堂温和的脸上难掩惊愕。“怪医”阮达九喜怒无常,行事无法依常理推断,但并非苗族人,又怎会下蛊呢? 第二章 “我娘是苗族人,半月蛊是我爹从我娘那偷学来的。我爹他听闻江湖上多赞你是神医东方堂,心有不甘,因此趁着我娘回苗疆,对你下蛊,目的是想看你这个神医如何自救,解这个蛊毒。” 她也是在知道爹想找东方堂麻烦后,才会尾随他下山,幸好及时阻止了他。 “太过分了!妳爹怎么可以这样害三哥,三哥又没得罪他!神医的名号响亮,要是惹他眼红,他大可正面跟三哥讨教,只怕他连三哥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张振义愤填膺的说。想到向来尊敬的三哥竟遭人暗算、且又是身中这种可怕的蛊毒就生气。 “张振,不许胡说。『怪医』阮前辈二十几年前在江湖上可是无人不知,就连师祖对阮前辈也是称赞有加;其医术自成一派,独创的『镇魂四绝曲』可是救了不少人。” 东方堂难得的板起脸孔来。“怪医”的称号可不是平空而来的,虽然阮前辈作风独特,不爱行医救世,但不可否认,确实有他的本事。 “哈哈哈!东方堂,算你识相,并未在身后诋毁我。女儿,妳若是想救他,就靠妳自己的本事吧!” 一阵浑厚有力的畅笑声由外传送而来,那深厚的内力令东方堂心下不由得佩服。 “爹!你这样任性妄为,等娘从苗疆回来,我一定要告诉她!” 阮香吟清雅的脸上流露出怒气,知道爹还在附近,运行内力大喊。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寂。 可恶!这个无法无天的爹,等娘回来,待她们母女连手,绝对让他没有好日子过!阮香吟气得在心中暗忖。 “看来阮前辈走了。” 东方堂有趣地瞧着她一向淡然的脸上,在遇上她爹后,表情充满了变化;那含怒的俏脸,反倒令人移不开视线,至少此刻的她,不再给人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东方堂,你身中蛊毒,为何一点都不担心?” “生死有命,何惧之有;更何况阮姑娘妳在这里,我又何需太担心呢?”东方堂沉稳地回道。 “你就料定我一定会救你吗?” 阮香吟实在看不惯他那依然温文含笑的俊脸,即使他医术再高明,也该明白蛊毒不易解;一般中蛊者,若非寻找到下蛊之人,只怕难解其蛊。 今日若非她懂得解蛊之法,纵使他有神医之名,只怕半个月后,也要肠穿肚烂而死。 东方堂叹了口气。这姑娘模样清冷,没想到连性子也不怎么好。 “如果阮姑娘无心救我,就不会适时伸出援手了。” “阮姑娘,求妳一定要救救我们三少爷。”王钦怕她不肯出手相救,急忙出声求道。 “你不需求我。正如东方堂所言,我若不想救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你们全出去吧。” 阮香吟对着三人说,准备开始帮东方堂解蛊;谁叫祸是爹惹出来的,做女儿的自当善后。 待三人退出,房门重新关上后,阮香吟把玩着手里的碧玉笛,问着坐在床榻上的人。 “东方堂,你可知道我爹自创的『镇魂四绝曲』是哪四曲?” “听闻是『镇魂』、『安魂』、『破魂』、『杀魂』。” 当年“怪医”阮达九以其自创的“镇魂四绝曲”扬名于江湖,其吹奏的笛声可进入人体的穴脉,达到治病的功效,甚至能让重病人之人听笛声减轻其痛苦,进入沉睡;不过,这“镇魂四绝曲”,其笛音不仅可以用来救人,也可以用来杀人。 犹记得师祖曾说过,阮达九的笛音同时具有救人和杀人之能,端看他一念之间;只可惜此人脾气古怪,无法以常理推断;虽具有极高的医术天分,却无心行医救世,成名于江湖几年后,就突然销声匿迹了。 “没错,『镇魂四绝曲』除了『镇魂』、『安魂』之外,『杀魂』、『破魂』是用来杀人的。待我吹奏一曲『杀魂』,就可解除你体内的半月蛊。东方堂,把你的耳朵摀住,若是无法承受笛音,就用内力阻挡吧。” 阮香吟话音方落,纤柔的身影翩然一转,落坐在窗台下的红木椅上,水眸微敛,吹奏起杀魂曲来。 那笛音清亮急促,忽长忽短,东方堂随即感觉到腹部蠕动的速度随着笛音而忽快忽慢,浑身血液颤动,连忙闭目运气。直到半个时辰后,笛音停止,腹中便不再蠕动。 “把这颗药吃下。一刻钟后,上一趟茅房,自可把你肚内已死的蛊排出体外。” 阮香吟脸色微白,气息紊乱走到他面前,将一颗红色药丸递给他。 “阮姑娘,妳怎么了?”东方堂见她气色不对,关心地问。岂料他一问完,毫无预警地,阮香吟娇躯一软,东方堂及时长臂一伸,接住她虚软的身子。 “三少爷。” “三哥。” 王钦、张振、张胜三人在听到笛声停了之后,担心地推门入内,哪知竟见到东方堂怀里抱着人。 “三少爷,阮姑娘怎么了?”王钦纳闷地问。 阮姑娘不是在医治三少爷吗?怎么会昏倒在三少爷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内力耗损太多,一时气血不顺,才会晕过去。” 东方堂替怀里的人儿把完脉后,眉间微蹙。没想到镇魂四绝曲,竟是如此消耗内力。 “三哥,你没事了吗?”张振着急地问。 “我没事了。”东方堂将怀里的人儿打横抱起,对着王钦吩咐道:“王钦,麻烦你准备一间干净的客房。” “好的,三少爷请跟我来。” 王钦领着东方堂往客房而去,一路上,不时回头偷瞄;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总觉得三少爷在看着昏过去的阮姑娘时,那目光似乎有些特别,不似平时的关心病人,倒像是多了几分担忧。 这里是哪里? 阮香吟方睁开一双水眸,目光所及,尽是陌生的摆设,昏迷前的记忆在脑海中快速飞掠而过—— 这里是龙凤楼的客房。 阮香吟倏地翻身坐起。 没错,房里简洁干净,门外隐约可听见客人吆喝店小二的声音。水眸微敛,沉吟许久,心里挣扎着是否该离开。 东方堂身上的蛊毒已解,她是该离开才对;但只要想到爹的任性妄 为,万一她一走,爹又来加害他,那可怎么办才好。可若是留下来,势必得留到两个月后娘从苗疆回来,爹才会乖乖返回乐山。 “阮姑娘你醒了,正好把这碗药给喝了吧。” 东方堂手里端着一碗汤药,推门而入,黑眸在对上她清冷的水眸时,俊秀的脸上扬起一抹温和笑意。 阮香吟静默地坐在床榻上,等到他靠近后,接过他递来的汤药,嗅闻了下,立即明了这碗药是滋补气血用的,也不多说,一口气喝光。 东方堂接过空碗,看到她的脸色已不若先前苍白,这才放下心。 “阮姑娘,这次多亏你出手相救,否则即使身为大夫的我,只怕在面对蛊这种东西时,也要束手无策了。” 纵使他有神医之名,能救天下人,但在面对唯有施蛊者能解之蛊毒时却是无能为力;若非她熟知这蛊毒,且知道如何能解,否则恐怕他也只能等死。 “祸是我爹惹出来的,身为他的女儿,自该收拾;好在我爹并非苗族人,略懂皮毛的他,懂得的也只有这半月蛊。今日若是我娘亲自下的蛊,事情就棘手多了。” 娘身为苗族族长之女,对下蛊之术自是更为专精;好在娘恩怨分明,不像爹这样任性妄为。娘曾教过她如何下蛊,但她反而对解蛊之法深感兴趣,将爹所创的镇魂四绝曲加以研究,以音律运含内力,改成能令蛊为之丧魂的杀魂曲。 “很抱歉,为了救在下,让姑娘的内力耗损太多。” “你不必谢我。我说过,祸是我爹惹出来的,自当由身为女儿的我来收拾。” 对于她的冷淡,东方堂好脾气地不以为意,脸上仍是挂着浅笑,黑眸注视着她清雅淡漠的小脸。 “阮姑娘,若你不急着离开,可愿在此多停留几日,让在下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姑娘?” 阮香吟清雅的脸上有抹犹豫,水眸微敛,再抬眼时,一双水漾大眼直视着那张含笑等待的温和脸孔。 “好。”粉唇轻启,颔首同意。 是她看错了吧,为何她觉得东方堂脸上的笑容加深了,模样似松了口的样子? 这个东方堂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 “东方大夫,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全身起了一块一块的红疹,这会不会出人命啊?” 一名年轻病人卷起衣袖和裤管,赫见他双手双腿布满一块块红色的肿块,令人恍目惊心。 东方堂把完脉、看完他的症状后,安抚病人紧张的情绪。 “你这是风疹,不会出人命的。我开个药方,记得按时服药,沐浴时不要洗太热的水,也不要去抓它。” “谢谢大夫。”年轻病人拿着药方感激地离去。 阮香吟在一旁观看了许久,发觉东方堂对那些一较为贫苦之人分文未收,有的甚至还免费赠药,若遇较为富裕之人,也仅收微薄诊金。 觉得自己已看够,阮香吟决定离开了,岂料一转身,右腕冷不防被握住,她诧异地转身,对上一双含笑的黑眸。 这男人不是在看病吗? “各位乡亲,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阮姑娘,她也是一名大夫,若有任何病痛,也可以找她。” 东方堂无预警地将她推向前,介绍给大家认识。 闻言,众人开心地纷纷道谢,有的甚至窃窃私语,猜测着两人的关系。在众人离开后,一双冒火的水眸瞪向身旁的男人。 “东方堂,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她可没有他行医济世的伟大宏愿,这男人也未免太不尊重她了。 “阮姑娘,擅自替你作决定是我不对;但你不觉得,既然我们有这个能力,何不帮忙这些穷苦人家?以阮姑娘的善良,相信是不会拒绝的。” 东方堂仍是一派温文和善的模样,笑看着她因怒气而发亮耀眼的水眸。 这阮姑娘平日一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唯有在她生气时,才会让人觉得较易亲近。 “谁说我善良来着?!这里有你一个东方堂就足够了,又何须多一个我。” 尽管这男人说得再好听,阮香吟仍是不为所动;想要当好人,他一个人去当,不必拖她下水。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旋身拂袖离去。 东方堂脸上笑容未变,对她的言语丝毫不以为件,双手负于身后,脚步悠闲地跟在她身后。 大街上,左右两旁商家林立,沿途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落,身处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阮香时并未停下脚步张望,仅只是缓步走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小心。” 直到耳边传来一道示警声,身子在下一刻落入一堵厚实的胸膛里,她这才恍然回过一神来。 “姑娘、东方大夫,实在对不住,惊扰到你们了。” 推着一车青菜的菜贩见自己一时不注意,竟险些撞上东方大夫怀里的姑娘,于是歉疚地频频朝两人道歉。 “不碍事的,小心一点。” 第三章 东方堂俊脸上仍是一贯的温和浅笑,并未苛责于他。 直到菜贩感激地离开、东方堂双手被硬塞了两颗大白菜,阮香吟这才惊觉自己仍在他怀里,忙不送地退开,语气冷淡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阮姑娘,既然我答应了你要尽地主之谊招待你,总不能放你一个人不管吧。”无视她的冷漠,东方堂依旧好脾气地说。 话说得那么好听,方才不也是放着她,净顾着替病人看诊吗? 阮香吟冷映了他一眼,再看了眼他手中的大白菜;这情景倒是有几分好笑,不觉粉唇微扬,旋身径自向前走。既然他爱跟,就由着他跟吧。 “来唷!热腾腾好吃的豆沙包!” 一名小贩拉长脖子叫卖,不少人闻声靠了过去,人手各拿几个,看来生意不错。 阮香吟好奇地走上前,阵阵香味扑鼻而来,这才窜到肚子有些饿了。 “大叔,这豆沙包怎么卖?” “姑娘,这豆沙包一个……” 小贩话说到一半,瞧见她身后的东方堂,再看了她一眼,连忙拿了两个包子包了起来,递给阮香吟,眼睛却是看着东方堂。 “姑娘,这豆沙包就送给你跟东方大夫吃。东方大夫,谢谢你医好我娘的病,又不收我诊金,真是太谢谢你了。” 小贩感激地频频道谢。东方大夫能来到冈陵城,真是冈陵城所有百姓之一祸。 “这位大哥你客气了。这两个包子的银子,一定要给你才行。” 东方堂从怀里拿出碎银,小贩反倒后退了一步,双手拚命在空中挥舞,硬是不肯收。 “东方大夫,我不能收你银子的。我若收了,我娘一定会怪我的。” “是啊!东方大夫,你那么好心地免费替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看病施药,在这冈陵城内,谁敢收你银子啊。” “东方大夫,这只鸡肥得很,等会我就送去龙凤楼给你,让你补补身子。” 卖鸡的小贩原本是要直接给他鸡只的,可瞧他一身儒雅气质,身旁的姑娘又娇弱得很,遂改变主意,打算亲自送过去。 “东方大夫,这些刚出炉的糕点给你带回去吃。” “东方大夫,这些菜和豆腐……” “东方大夫……” 不容他拒绝,附近的小贩非常热络地接二连三硬塞了不少东西给他;见他双手已满没办法再拿,转而塞给他身旁的阮香吟,等到两人一条街走下来,真可谓是满载而归。 “哇!三哥,你又被街坊的热情给淹没了。” 张振和王钦见状,连忙上前帮忙。也难怪三哥不爱上街;街坊的好意,他无法推却,却又不想占人家便宜,久了,三哥就变得不爱上街去,但仍是有不少病人会拿些吃用的来回报三哥。 阮香吟直到双手和怀里空了,这才无奈地瞥了眼身旁的东方堂。她总算见识到这男人受欢迎的程度了,依她所见,恐怕连当今圣上出巡都没他那么受百姓爱戴。 “阮姑娘,不好意思,本想陪你上街,结果却反倒累了你搬这些东西 回来,扫了你的兴致。”东方堂歉疚地说。 这一路上,只见她冷着一张俏脸,一句话也不吭,想必是对他极为气怒吧。 “罢了。我先去休息了。” 阮香吟看也没看他一眼,径自拾级而上,返回她暂住的客房歇息。 “王钦,先命人送午膳给阮姑娘,我去看一下孙婆婆的伤势再回来。”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东方堂朝身旁的王钦嘱咐,随即走出龙凤楼。 “三哥好像很关心阮姑娘?”张胜瞧了眼客房的方向,再看了眼东方堂的背影,突然说道。 “别胡说了。三哥对人向来就很好,更何况阮姑娘救过三哥。” 张振想也没多想地轻拍弟弟的头,直接否决他的话。 “别在这里乱嚼舌根了,还不快分头去做事。” 王钦瞪了两兄弟一眼。这主子的事情,哪容得他们底下人说嘴,即使这两兄弟受到三、四少爷青睐,也不准他们在背后议论。 “张振,没听到三少爷的话吗?还不快将午膳送去给阮姑娘。” “是,马上去。” 两兄弟连忙分头去做事。 在用完张振送来的午膳后,阮香吟倚窗望向楼下车水马龙的大街,只觉得胸中有股莫名的烦闷。 离开乐山已经半个月了,她想念那里的清静。本性不爱与人来往的她,处在这人来人往的龙凤楼里,觉得不自在极了。 想到方才在大街上所发生的事情!——看到深受百姓爱戴的东方堂,还有他的真诚和善、不计回报的待人处世态度,她与他就像是两个世界的 人,他像是温暖的阳光,照耀在每一个人身上;她则像是冰冷的霜雪,孤傲清冷。 莫怪乎东方堂会如此受欢迎了,像他这样的谦厚君子,又拥有一身医术,确实是百姓之福。 而,极不适应这里的她,或许真该走了。在这停留半个月来,并未见到爹再返回,想来应当不会再加害东方堂才是。 所以,她想离开了。 打定主意,她决定下楼向东方堂说一声,打算明儿个一早便动身返回乐山。打开房门,才走下阶梯,即瞧见楼下一团混乱。 “冬梅,你怎么了?” 王钦脸色发白,扶着大腹便便的妻子;方才两人说不到几句话,她就突然额冒冷汗,双手抱着肚子直喊疼。 “糟了!冬梅姐是不是要生了?”张振紧张地问。 “那现在怎么办?三哥又不在这里!”张胜直觉就想到东方堂。 “笨!三哥是大夫,又不是产婆,我赶快去找产婆来!” 张振轻敲弟弟额头,对他交代一声,就欲奔出龙凤楼。 “站住。”阮香吟缓步踏下最后一阶阶梯,叫住张振,对王钦说:“由我来负责接生吧。” 张振兄弟俩楞在当场,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他们有没有听错,这位阮姑娘要帮忙接生? 倒是王钦最先回过一神来,连忙抱起哀嚎不断的妻子,快步往自己住的厢房奔去,阮香吟则随后跟上。 王钦将妻子抱上床后,阮香吟即命他备妥热水和干净的布巾,及一把消毒过后的利剪,准备妥当后,将闲杂人等一律赶出房。 随着时间缓慢的流逝,外头等待的众人——包含几名龙凤楼好奇的常客,全都紧张地在外头等候。 房里头不时传来冬梅的痛嚎声,那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让王钦的脸色愈加惨白,焦虑的他只能不停地来回走着,双手合十,拚命地祈求老天保佑。 “王掌柜,刚才那位姑娘是谁啊?年纪轻轻真的会接生吗?会不会有事啊?” 熟客之一好奇地跟过来看戏,听着里头的痛叫声,不禁担心地问。 “是啊!怎么从未见过那位姑娘,她是谁啊?” 熟客之二也十分好奇地追问阮香吟的来历。 “阮姑娘她应该会吧……” 王钦自个儿也不确定,但事情紧急,由不得他去细想,直觉就是相信她会,毕竟三少爷也认同她的能力。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一抹修长的身影同时出现,众人见到是他,自动让开路来。 “三哥,你回来啦,冬梅姐在里头生孩子。” 张胜拉着他的大掌,急忙说着这里发生的最新状况。 “三少爷,阮姑娘在里头替冬梅接生。” 王钦满脸焦急,听着里头不断传来的凄厉痛叫声,一声声撕扯着他的心;若非三少爷是男人,他还真想请三少爷进房看一下里头的状况。 “别担心,有阮姑娘在,不会有事的。” 东方堂含笑安抚,双手负于身后,陪着众人在外头等候。 “三哥,那位阮姑娘真的会接生吗?” 张振瞄了眼王钦着急的神情,仍是忍不住问出大家心底的疑惑,毕竟阮姑娘太年轻了,让人无法不怀疑。 “应该会吧,她现在不是已经在做了?” 他相信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毕竟人命关天,若没有一定的把握,他相信她不会插手帮这个忙;相较于众人怀疑她的能力,他反倒讶异一向冷漠的她愿意主动帮这个忙。 什么!三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他也不确定吗? 这下子王钦的脸色更白了,房里头陆续传来逐渐无力的痛叫声,让他胸口紧挣,乱了方寸。 就在众人惶惶不安、东方堂含笑的等待中,一个时辰后,房里头终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众人这才如释重负,大大呼了口气。 房门由内打开,阮香吟抱着婴孩走了出来,交给双手微颤的王钦后,一双清澈水眸对上深幽温暖的黑眸。 “辛苦你了。” 东方堂从怀里取出巾帕,在众目睽睽下,毫不避讳地轻拭她秀额上薄汗。 “我有话对你说。明儿个我就要离——” 阮香吟话说到一半,即被身后虚弱的喊叫声给打断了。 “阮姑娘,真是太谢谢你了,若不是你帮忙,只怕我没有办法顺利生下这孩子。”冬梅感激地说。 外头等候的众人只听到她的痛叫声,却不知道她生到一半时痛昏了过去,全靠阮姑娘将她救醒,并一直在她耳边鼓励安抚她,才让她平安生下这孩子。 “阮姑娘,真是太谢谢你了。” 王钦抱着孩子,感激地频频道谢。方才他已听妻子说了房里的情形,这才知道方才的生产过程有多惊险,想到自己还怀疑过她的能力,不觉汗颜。 “你们不用那么客气,我只是刚好在场才会帮忙。” 不习惯接受他人道谢,阮香吟后退一步,却撞进一堵厚实的胸膛里,回头一看,东方堂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就见他脸上扬起一抹别具意的笑,接着双手一推,竟将她推向床边。 “阮姑娘,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冬梅主动牵起阮香吟的手;打从阮姑娘出现在龙凤楼,就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浑身透着一股疏离,令人望而怯步,不敢与她亲近;今日这一事,才让她知道,阮姑娘是个外冷心热之人。 “香吟。” 阮香吟回答的同时,气恼地瞪了眼在一旁双臂环胸又擅自作主、含笑望着他的男人。 “以后,我就叫你香吟。我比你年长几岁,你可以叫我冬梅姐。” 冬梅自是没错过她瞪视东方堂的眼神,唇角不禁微扬,主动释出善意,希望能与她多亲近些。阮香时并未回话。没有以后了,她明儿个一早便要离开。 “香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 “什么事?” “我的身子一向不是很好,这产后调理身子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帮我。虽然三少爷也是大夫,但他毕竟是个男人,不若我们同为女子,有些话也比较好启齿。香吟,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冬梅温柔地看着她,恳求地问。 阮香吟秀眉微蹙,水眸底有抹为难;她若是同意,岂不还要留一个月?可她明儿个一早就想走离开。 “是啊!阮姑娘,请你帮个忙好吗?” 第四章 王钦接收到妻子的暗示,虽不明白为何一定要她帮忙,但想想妻子说的也没错,连忙跟着请求。 “香吟,你就答应吧,毕竟是你帮冬梅接生的,就当是帮人帮到底吧。”东方堂来到她身旁,轻轻说着,也希望她能同意。 水眸睐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突然直呼她名字;目光扫过三人期待的脸孔,为何她有一种硬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好吧。” 在三人期盼的目光下,她无奈地颔首同意。 月圆如镜,晕黄的月光流泻一地;凉风轻拂,树影摇曳,落叶飞舞。一声叹息出自坐在后院长板凳上的纤柔身影。 她是怎么了?竟然答应要帮冬梅的忙。一向不爱与人来往过密的她,竟会答应这种事。她应该冷着脸拒绝,然后转身走人,这才是她向来的行事作风。懊恼的叹息声再起。 是他们期盼的目光令她心软吗? 可她何时又在乎过别人的眼光了?总之,这一趟下山之行,似乎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她讨厌这样的感觉。 “香吟。” 身后陡然传来一道温厚的声音,阮香吟惊愕地回首,愕然的水眸对上一双含笑的黑眸。这男人是何时来的,为何她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睡不着吗?今晚的月色倒是挺美的。” 东方堂缓步来到她身旁,抬头负手望着宛如黑幕般暗沉的穹苍上挂着一轮明月,享受着静谧的月夜。 阮香吟不发一语,一双清澈水眸打量着他俊秀的侧脸。 四年前,两人匆匆一别,如今再相见,他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依旧是一身令人印象深刻的温文儒雅气息;这男人身上有一种能令人莫名安心的特质,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亲近他。 出生于富裕的东方府,难得的能抛弃安逸享乐的生活,以行医济世为己任,足迹遍及天下各地,黑白两道受过他恩惠的不计其数,只要提及神医东方堂,众人莫不感激在心。 这样一个受人景仰爱戴的人,的确是爹所比不上的。 “怎么了?”发觉她盯视他的目光,似在思考什么,于是关心地问。 “没什么。你怎么会来这?” “跟你一样,睡不着,出来走走。” 并未说出是看见她走出房,不放心才尾随到这里;见她一人独坐良久,担心她,这才现身。 “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不习惯,走到哪里都会看到一大堆人。” 还是乐山好。人烟稀少,山下也只有几户人家,不像这龙凤楼,每天生意都好得出奇,人来人往,吵得很。 东方堂轻笑,明白她久居山上,清幽惯了,让她住在这龙凤楼里,的确是难为她了;但也因为久居山上,才会造成她孤冷不爱与人接近的性子。 黑眸温柔地凝视着她清雅细缴的小脸,心想,她绝对不会知道,她此刻秀眉微蹙、抱怨的神情,比起初来乍到时总是冷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看来更容易让人亲近,也更加……引人注目。 “谢谢你答应帮冬梅的忙。” 他知道她那时没说完的话是她想离开了,若非冬梅开口请求,她明日天亮后必会离开。 “别再提这件事了。”这就是她气恼自己、深夜坐在这里的原因。 “没想到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也会替人接生,的确很让人吃惊。” 家学渊源的她,一身本事绝不输他,不愧是怪医的女儿。 “东方堂,你这是小觑于我吗?” 秀眉微挑,水眸睨着他,像是在说:若敢说是,她绝不轻饶他。 “不敢。”东方堂俊脸含笑,黑眸专注地注视着她。“以姑娘的本事,若是隐没于山林间,实殊为可惜,不知你可愿与我一起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心力?” “东方堂,很抱歉,我没有你那么伟大的宏愿。” 阮香吟倏地起身,瞥了他一眼;她之前就已说过,她没有他济世为怀的热忱。不愿再多谈,她径自走离,并未深思他话中之意。 注视她离去的背影消失于黑暗中,东方摇头轻叹,黑眸底深幽难测。 一如往常,龙凤楼后院里,或坐或站,几名病人正排队等候着看诊;东方堂温和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浅笑,忙着看诊开药方,张胜则在三背替大家递热茶。 “东方大夫,那位阮姑娘也是个大夫吗?听说本事不小,冬梅生产时就是她帮忙接生的。” 王大娘趁着东方堂低头开药方,好奇地问。 “没错。香吟的本事确实不下于我。” 东方堂抬头含笑回答,话里隐藏的温柔,让这些见过世面的众人纷纷面面相觑,无不惊讶。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有数,对阮香吟就更加好奇了。 “东方大夫。” 一名佝偻的老妇人拉着拐杖,由一名清秀的小姑娘扶持,走了进来。 “孙婆婆,你怎么来了?” 东方堂见到来人,忙不送地起身相迎,扶她落坐。 “东方大夫,老身是特地来道谢的。自从老身摔断腿后,有劳你每天不辞辛苦,亲自来替我换药,老身无以为报。这是老身的孙女良玉,想让她跟在东方大夫身旁,不知东方大夫意下如何?” 什么?!众人闻言,抽气声此起彼落,莫不睁大双眼、拉长耳朵。 这是继说媒送礼后,更直接地将闺女送到东方堂面前。众人屏息以待,好奇一向好脾气的东方堂会如何回答。 东方堂剑眉微皱,俊脸上有丝为难,却仍是一贯温和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开口:“孙婆婆,多谢你的好意。救人本就是大夫的天职,请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行不行!东方大夫对老身恩重如山,不仅医好老身的腿,还治好老身一身的病痛,实在是无以为报,只能将老身疼爱的孙女送给东方大夫,让她随侍在你身旁,为奴为婢伺候你。” 孙婆婆十分坚持,受人之恩,自当涌泉以报,况且能跟在东方堂身边,也是孙女的福气。 一直敛眉垂首的小姑娘这时抬起头来,清秀的小脸上有抹娇羞,羞赧地看着东方堂。 “东方大夫,良玉愿意随侍你左右,就请你接受,完成婆婆的心愿吧。” 这下子,众人也傻眼了。孙婆婆这记狠招一出,摆明想让孙女跟着东方堂,或者该说是嫁进东方府,就不知一向谦厚的东方堂会如何处理了。 “良玉姑娘……” 东方堂俊脸上的为难更明显了,正苦恼着该如何拒绝时,一道冷淡的嗓音响起。 “东方堂不会答应你们的。” 随着话音落下,一抹纤柔身影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刚离开灶房的阮香吟,正想过来后院瞧瞧,没想到竟听到这等荒唐的事情,敢情这些人都把恩惠拿来当威胁? 看准东方堂脾气好,所以为难他;听到最后,一把无名火在她胸口流窜,令她忍不住现身。 “香吟。” 东方堂见到她,黑眸底掠过一抹亮光,温和的脸上扬起一抹笑,讶异 于此刻她的出现,她这时不是该在冬梅一房里吗?知道她气恼他擅自替她承诺为众人看病,因此在他替人看病时,绝不在后院出现,只是,这会她怎么会出现、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香吟姐。” 张胜开心地跑到她身旁,仰起一张笑开的脸,直对着她笑。虽然香吟姐老是冷着一张脸,也不爱搭理人,但在他小小心灵中,知道她是个好人,这会她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好了,一定可以帮三哥从这团混乱中抽身。 “东方堂,你不是要我陪你上山采药吗?还不快走。” 阮香吟冷睨了这一大一小一眼,冷淡的水眸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那名唤作良玉的姑娘身上,随即又移开视线。 “各位,不好意思,在下另有要事,今天就先看到这里了,其他人就请明儿个一早再来吧,告辞了。” 东方堂朝众人朗声说道,在众人来不及反应前,便与阮香吟一同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以及惊愕的孙婆婆祖孙。 “那位姑娘到底是谁啊?” 孙婆婆纳闷地开着众人。瞧见孙女失落的模样,只想搞清楚那名姑娘与东方堂之间的关系。 “那位姑娘应该就是阮姑娘了。方才听东方大夫提起她时,那表情可是温柔得很,应该是东方大夫喜欢的人,听说也是一名大夫,就是她帮冬梅接生的。瞧现在两人还要一起上山采药,果然十分相配,以后夫唱妇随,行医救世,可说是我们百姓之福啊!” 王大娘在见过阮香吟后,直觉两人郎才女貌,又都具有一身医术,再也没有人比他们更相配了。虽然阮香吟给人一种冷傲疏离的感觉,但东方堂却是温暖和煦,两人之何一热,倒也互补。 闻言,孙婆婆这才死心,拉着孙女落寞地离开,留下的众人仍在讨论有关东方堂和阮香时之间的事;两人之间的事情,一时如野火撩原般被众人迅速渲染蔓延开来。 “东方堂,你真是个烂好人,觉得为难,为何不直接拒绝?” 冈陵城外,往东十里处,有座山名为落云山,是东方堂在冈陵城时采 药必去之处。 此刻,两人走在上山的羊肠小径上;一路上,阮香吟始终冷着一张脸,直到此刻才忍不住骂出声来。 东方堂俊脸上仍是一贯的温和浅笑,黑眸清亮地注视着她气怒的小脸,唇角微扬。 “我有拒绝,只不过拒绝的方式不想让人太过难堪,毕竟对方也是出自一番好意。” 从她出现替他解围,到此刻与他上山采药,他想,她根本不可能和他一起到这里,想到这,他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加深了。 “你的意思是,我的方式令那两个对你有企图的祖孙太过难堪伤心?或者我根本就不该出现破坏你的好事?看来我是枉做好人了。” 阮香吟停下脚步,水眸囡愤怒而显得格外晶灿,俏脸微凝,直瞪着他。早知道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面对她的怒气,东方堂摇头轻叹,温柔地注视着她清雅脸上散发出的那股属于她独有的魅力,令他一时无法移开目光。 “不是的。你别再生气了,我很感谢你适时出现替我解围。” 即使喜欢看她气怒的模样,但为免她一气之下拂袖离去,他仍是好声好气地安抚她。 阮香时冷凝着一张俏脸,不再说话,转身径自向前走。 身后的东方堂轻叹了口气,连忙跟上,两人一路各自采药,不再交谈。 阮香吟先后采了接骨木、加密列、鼠尾草……等药草,只顾着生闷气采药的她,浑然未觉与东方堂愈离愈远,反倒是东方堂一面采药,一面注意她的状况。 是羊蹄! 阮香时双眼不自觉发亮。这药草具有净血之用,用途十分广泛。只顾着采药的她,未察觉脚下的泥土较为湿软,在伸手拔起药草的同时,脚下一滑,随着惊呼声响起,整个人同时滑下山去。 “香吟!” 东方堂听到她的叫声,抬头一看,脸色不禁大变,忙丢下药篓,身形一跃,飞驰下山,幸好并没有花太多工夫就在半山腰上找到她的身影—— 第五章 一棵倒下的树木阻挡了她下坠的身子,让她免于一路滚下山的危险。 “香吟,你醒醒。” 东方堂将昏迷的人儿扶抱在怀里,目光在触及她额头上的红肿时,胸口一紧,大掌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脏污,焦急地在她耳边轻唤。 一道低吟声出自昏迷的阮香吟口中,水眸缓缓睁开的瞬间,对上一双担忧的黑眸。 “东方堂……” “香吟,快告诉我,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东方堂抱着她,顾不得男女之防,心急地在她身上摸索,想是早已被她额头上的红肿给吓到,深怕她身上还有他没看到的伤口。 “住手!东方堂你在做什么?” 阮香吟的一神智逐渐清醒,虽然额头上仍痛着,但在察觉他逾礼的举动后,连忙推开他,双手撑在地上想站起,岂料才一起身,左脚踩即刻传来一股剧痛,痛得她小脸惨白,娇躯一阵摇晃,下一刻,身子再次落入东方堂怀里。 “是扭伤脚了吗?” 一直注意着她的东方堂,这固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扶坐在横倒的树木上,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猜测应是左脚受伤,于是弯身脱下她的鞋袜,这一看,脸色不觉凝重了起来。 但见那雪白玉足上红肿的情况十分严重,必是伤到筋骨了;重新替她将鞋袜穿好,得通过程中即使他举止十分轻柔,仍听到了她痛得倒抽气的声音。 “忍着点,我们马上回去。” 黑眸中有抹不舍,注视着她秀眉微盐、贝齿轻咬、小脸痛到发白的模样,未及询问她的意愿,即将她打横抱起,施展轻功,一路赶回龙凤楼。 被他抱在怀里的阮香吟,耳边听着风疾速呼啸而过的声音,突然想起这一幕十分熟悉。 四年前,也是像现在这样,她蒙他搭救,被他抱在怀里。看着仍紧握在手中的药草,以及同样伤在左脚踝的伤,只觉得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让她不得不想这是否意谓着:冥冥之中已然注定两人之闭会有所牵扯?螓首微仰,细瞧着他俊秀的侧脸;在此同时,东方堂正好低头注视她,以眼神询问她,两人视线纠握了会,却都未出声,直到她闭上水眸,蝶首偎靠在他颈间,任由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住她。 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冬梅喝着阮香时为她调配的药汤,一双眼直打量着坐在床边板凳上、抱着她儿子逗弄的人身上。 想到昨儿个正午听张振转述,说三少爷抱着受伤的香吟回来,那一向温和的脸上所显现的焦急,完全不同于以往面对病患时的沉着,害得大家以为香吟受了重伤,结果却只是脚躁和额头稍稍受伤而已。 加上方才三少爷亲自扶着香吟来到她房里,在在只说明了一件事:三少爷的行为证实了外头的传言;而她现在只好奇香吟的反应。 清了清喉咙,冬梅将见底的空碗搁在一旁,望着抱着她儿子的香吟脸上出现不同于以往的温柔神情,含笑轻问: “脚伤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有。”阮香吟眉眼未抬,只顾着轻哄怀中的小婴孩。 “也对。由三少爷亲自照顾,当然会好得快。” 阮香吟瞥了眼她唇角古怪的笑容。“我不需要他照顾。” “孩子给我吧。”冬梅伸手接过婴孩,抱在怀中,脸上浮现初为人母的满足神情。 “香吟,你不觉得三少爷对你很特别吗?” 对她突然冒出的这一句话,阮香吟秀眉微撑,清雅小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淡道:“有吗?他对人一向都很好。” 冬梅轻笑。“还是有差别的。只要你细心观察,就会发现。” 阮香吟水眸微敛,似乎对这话题不感兴趣,并未回话。 “香吟,你觉得三少爷是个怎么样的人?” 冬梅见她没什么反应,心下一急,忍不住又问。 “烂好人一个。”她淡道。 “你错了,三少爷不是烂好人。他人虽好,对人客气有礼,对病人更是悉心照料,但该坚持的,他一定做到。”停顿了下,瞄了她无动于衷的脸一眼。“虽然很多人想将闺女嫁给三少爷,但三少爷始终不肯;谦厚的他,不忍让对方难堪,总是委婉拒绝,不过以后他不用再烦恼这个问题了。” “为什么?” “因为你出现了。” 看来香吟还没有听到街坊间的传言。这两人之间的暧昧原本就已传得沸沸扬扬,但仍是有人不信,只不过当大家在亲眼目睹三少爷昨天抱着受伤的香吟回来后,这下子就不得不信了。 “与我何干?” 阮香吟纳闷地看着她,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冬梅脸上的笑容实在太诡异了。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冬梅打哑谜似的不肯再说;有些事情,还是要当事人自己察觉才有趣。算算时间,也该有人要出现了才是。 果然—— 叩叩。房门外此时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一道温厚的声音。 “冬梅,我方便进去吗?” “三少爷请进。” 冬梅笑睨了在听到三少爷的声音、冷淡表情起了些微变化却不自知的阮香吟。 下一刻,一抹修长身影走了进来。 东方堂朝坐卧在床搧上的冬梅轻轻领首,目光随即温柔地落在阮香吟身上。 “香吟,我们走吧,别打扰冬梅休息了。” 长臂一伸,轻握住她细肩,将他扶起。 “我可以自己走。” 在被扶起的同时,阮香吟推拒着他的扶持,逞强地不愿他帮忙;然而 即使己刻意小心将重心放在右脚上,但走没几步仍是牵动了左脚的伤处,娇躯一晃,眼看就要跌倒—— 一双长臂适时扣住她纤腰,这回不顾她的反抗,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走出房外。 目睹两人间的互动,冬梅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 看来,三少爷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在意香吟。 氤氲的热气形成白雾冉冉上升,包围住坐在半人高木桶内的冰肌玉肤,清雅细致的小脸轻靠在木桶边缘,一头如瀑般的青丝垂落在木桶外,水眸紧闭着,那模样似乎是沉睡着。 直到水温逐渐转冷,原本紧闭的水眸这才睁开;她并未舒服的睡着,而是在思索冬梅的话,以及这几天王钦对她异常恭敬的态度。 一双藉臂撑靠在木桶边缘,赤裸莹白的娇躯随即站起,小心地先跨出未受伤的右脚,这才缓缓踏出受伤的左脚,仍沉浸在思绪中的她一时不慎,脚下一打滑—— “砰”的一阵碰撞声,伴随着她的惨叫声,尚不及检视这回又伤到哪 里了,房门却在此时被推开,同时传来东方堂担忧的声音。 “香吟,发生什么事了吗?!” 东方堂在门外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情急之下,担心得不请自入。 “不准进来!” 听到脚步声,阮香吟惊慌地出声制止。瞧此刻自己一身赤裸狼狈地倒在地上,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在这时出现,让她真不知该不该感谢他;眼看衣服全挂在屏风上头,再看了眼伤上加伤的左脚睬,还有右脚膝盖上的瘀伤,这下可好,两脚全伤着了,看她要怎么走路,光是眼前的窘境就够她发愁了。 听到制止声不再上前的东方堂,眼尖地看到阻隔浴间的屏风上头垂挂的衣裳,猜到里头的她可能面临的困境。 “香吟,如果我闭着双眼,将衣裳拿给你,你可愿意让我帮忙?” 里头沉默了会,这才传出声音来。 “好。” 阮香吟并末多说什么,因为知道他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所以并未怀疑他的话,对他更无防心。 得到她的同意,东方堂随即上前,拿起挂在屏风上的衣裳,在踏进里头前闭上双目,一路摸索走了进去。 “小心你右脚边的板凳,再往前走五步,将衣裳放在你左脚边,然后你可以出去了。” 一直留意着他的动作,并不时注意他是否有睁开眼,直到他放下衣裳、闭着眼离土?这才松了口气。无法站起的她,先拉过一旁的小板凳,坐了上去后,赶忙手忙脚乱地穿好衣裳,确定穿整齐后,这才认命地开口朝外喊道: “东方堂!我穿好衣裳了。” 早已在外头等候的东方堂一听到叫唤声,立即走了进来,也不多说什么,弯身将她抱起,甫踏出浴间,修长的身躯蓦地一僵,在她怀里的阮香吟明显地察觉出有异,抬头一看,清雅小脸上浮现羞窘,望着面前三张目瞪口呆、明显吓得不轻的三人。 “三少爷,我只是帮阮姑娘拿汤药来。” 王钦的表情十分精采,老实的他,撞见这一幕,尴尬不己。 “三哥,我是顺道过来看香吟姐的。” 张胜跟着解释,一双眼好奇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三哥,我们不妨碍你们了。” 张振机灵地拉着一大一小,冲着两人直笑,再以最快的速度转身离开,出房门后还不忘体贴地将门关上。 直到三人离开后,东方堂这才将阮香吟轻放在床杨上,开始帮她的左脚踩上药包扎。 “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阮香吟忍不住地问。瞧他泰然自若的模样,难道不担心自己被人误会?毕竟他一个男人夜里出现在女于的一房里,若是传出士?两人必遭非议,而他正人君子的形象势必受损。 “担心什么?”东方堂反问,俊脸上是一片坦荡,眼里只看得见她的脚伤。 见状,一股闷气莫名地盘据在她胸口。 也对。今日若换成是他人,众人必不信两人之间的清白,但当事者若换成是东方堂,只要是他所说的话,相信没有人会怀疑的;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替他担心。 “右脚伤到哪里了?” 东方堂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知道她的性子。若非连右脚也伤着,她绝不会开口要他帮忙,即使左脚再如何痛,也会用右脚撑着走出来。 “膝盖处。” 赌气地不愿动手拉起裤管,反正这男人喜欢照顾她,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那她又何必在乎!毕竟,她是随时都会离开的人,若是有任何舆论,到时也只会针对他,一切皆与她无关。 东方堂抬头瞧了她一眼,黑眸含笑看着她兀自气恼的模样,也不避讳地径自动手拉起她右脚的裤管过膝,在瞧见她膝盖处的瘀伤后,剑眉微蹙。这伤势看来不轻,又是伤在关节处,只怕她短期内双脚都难行走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浴间滑倒受伤的事?该不会是你一直守在我房门口吧?” 东方堂在伤处抹完药,包扎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下,直到包扎好她的伤处,这才抬起头,黑眸温柔地直视着她。 “我只是不放心你,毕竟你脚伤未愈。” 他的坦白反倒令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水眸微敛,不敢直视他眼底的柔光,耳边不期然响起冬梅所说的话。 ——香吟,你不觉得三少爷对你很特别吗? “把汤药喝完,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直到一碗温热的汤药放在她双掌中,她这才回过一神来,水眸复杂地目送他修长的背影离去。 第六章 这几日,龙凤楼后院看诊的人潮不减反增,大伙争相来看与东方堂牵扯在一起的姑娘生的是何种模样;加上阮香吟脚伤不便,几乎是东方堂亲自抱上抱下,就连此刻东方堂看诊时,她也是坐在一旁椅上静默地看着书册,这下子再也没人敢对东方堂说媒了。 “李大婶,你的脉象正常,是哪里不舒服吗?” 东方堂把完脉,纳闷地问着一双眼直盯着坐在角落、与张胜在一起的阮香吟的李大婶。 “东方大夫,我身子好得很,只是听王大娘提起,所以特地来看看阮姑娘。东方大夫,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呢?” 她对传闻中东方大夫喜欢的人好奇得很,今日可是专程来看看那位阮姑娘是否配得上他们心目中敬仰的东方大夫。 闻言,东方堂不由得苦笑。这是今日第几名病人这么问他来着?再这样下去,他还真怕有人会不高兴了。 “李大婶,你误会了——” “东方大夫,你不用不好意思。你从落云山一路抱着阮姑娘回来,还有这几日你们形影不离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 李大婶打断他的话,以为他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据她观察,这阮姑娘与东方大夫的确挺相配的。 两人的谈话声不小,悉数传入阮香吟耳中,但她依然保持静默,让东方堂独自去面对;谁叫他自己说过,一点也不担心别人误会,既然如此,她当然就让他自个儿去处理了。 “香吟姐,你的书拿反了。” 张胜笑得一脸鬼灵精,他从刚才就发现香时姐将脸埋在书后,又一直未翻页,走近一看,才知道她根本将书拿反了。 阮香吟尴尬得小脸胀红,急忙将书册转正,清了清喉咙,不白在地道: “我是在想事情,才没注意到。” “香吟姐,你是在偷看三哥吗?” 张胜直言地问,笑得一脸灿烂。他早就注意到香吟姐一直在注意三哥的一举一动,却又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别胡说。还不去帮你三哥倒茶。” 阮香吟困窘地只想打发他走,没想到这小子倒也挺聪明的,害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啊!原来香吟姐早就发现三哥茶杯里空了,我这就赶紧去帮三哥倒茶。” 张胜无心的一句话让阮香吟更加不知该如何启齿了,只能将羞窘的小脸埋进书册里。 陡地,几名官差突然来访,为首的秦捕头一神色焦急,一个大步来到东方堂面前,急道: “东方大夫,还请随我等速到街门一趟。” “秦捕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东方堂见他神色有异,倏地起身,关心地问。 “是县太爷的千金旧疾发作,还请东方大夫火速随我来。”秦捕头急道。 闻言,东方堂神色地凛,正欲随秦捕头而去,目光却在望见尚有多名等候看诊的病人时,脚下一阵迟疑。 “你去吧,其他病人就由我来接手。” 阮香吟放下手中的书册,清澈水眸直视他瞬间发亮的黑眸。 “香吟,那就劳烦你了。” 东方堂脸上的笑容柔如春风,对她主动开口要帮忙的举动,除了意外之外,还有更多的惊喜。 东方堂一走,阮香吟正欲从椅上站起—— “阮姑娘,我来扶你吧。” 李大婶十分热心地上前,主动扶着她坐到东方堂方才所坐的位置上,圆脸上始终挂着笑。 阮香吟轻声道谢,开始接替东方堂看诊的工作。 “刘姑娘的脉象浮紧,喘促胸隐,咯疾稀薄,鼻流清涕,寒热无汗,苔薄白,的确是哮喘病状加重了。我会开一些药让她肺气先散寒,喝药后就会好过一点了。我明日会再过来一趟。” 东方堂把完脉后,走到一旁早已备妥纸笔的桌上,提笔写下以小青龙汤为主的药方。 刘县令对东方堂亲自到街门来看诊十分感激,上前频频道谢。 “东方大夫,谢谢你亲自过来替小女看病。” “刘县令,不用客气。” 东方堂浅笑回应,将写好的药方交给秦捕头,让他立即去抓药。 “东方大夫,不好意思,采莲的病又劳你费神了。” 刘采莲半卧在床榻上,小脸苍白,模样在弱。 去年,东方堂也曾为她治过病,当时喝了他所开的药后,病况复原十分迅速,后来便一直遵照他留下的药方调养身体,就未曾再发病了;这次若非她一时大意,也不会再发病。对东方堂,她一直是心存感谢的。 “刘姑娘客气了。这阵子气候逐渐转凉,身子要多留意些。” 东方堂温文的脸上扬起一抹浅笑,关心道。 这姑娘天生身子骨弱,稍一不留神,就得体绵病榻个把月,一点都粗心不得。 “东方大夫,若不嫌弃,还请移驾到偏厅,喝杯茶水。” 刘县令真心邀请,正欲出声命人备茶水,务必要好好款待东方堂。 “刘县令的好意在下心领,龙凤楼还有一些病人在等在下看诊,就此谢过了。”东方堂拱手婉拒刘县令的好意,起身坚持要离开。 “既然如此,本官就不便挽留了。”刘县令不得已,只好将备妥的诊金奉上,命人送他离开。 “这东方堂不仅仁心仁术,为人又谦厚有礼,也难怪会令天下百姓爱护和皇上看重,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刘县令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有抹遗憾,若非知道东方堂连皇上有意撮合他与公主完婚都婉拒,且自知女儿身弱,高攀不上,不然东方堂实为众家闺女良配首选。 “爹所言极是,东方大夫的确是个难得的好人。”刘采莲眼里流露出爱慕,小手抚着胸口,认同地道。 “采莲,好好把身子养好吧,这样你想做什么事情,爹都会支持你的。” 女儿的心事他这个做爹的明白,即使明知不可能,但何妨试它一次,总比连试都没试就放弃要来得好。 “谢谢爹。” 去年她养好病时,东方堂早已离开,让她怀着深切的遗憾。 今年,她一定不会再错过他了。 龙凤楼二楼,靠窗角落三处较为僻静的位置,此时,王钦正亲自来来回回端上佳错美食;能让掌柜亲自服务,自是引人侧目。 “阮姑娘,这芙蓉醉鸭、红烧猪蹄、糖醋鱼、葱爆牛肉、蟹肉丸子等,都是我们龙凤楼里的招牌菜,还请慢慢享用。” 王钦态度十分恭敬,在一一介绍完菜色后,便先行退下。 “哇!香吟姐,今日若不是你,我们也没有这个口福。”张胜迫不及待地夹了块红烧猪蹄入口,口齿不清地说。 “是啊!香吟姐,你也快吃吧!”张振开心地说。 虽然王大哥对他们不错,但这桌好菜,平时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吃得到的。看来王大哥对香吟姐是愈来愈好了。 “喜欢吃,你们就多吃一点。” 阮香吟仅只是淡笑,只手托额,看着两人吃得津津有味、满足的模样,始终未曾动筷。 相较于两兄弟的开心,看着这桌好菜,她反倒胃口尽失,完全提不起兴趣。,她久居山上,习惯清淡口味,只怕要辜负王钦的好意了。 “香吟姐,你为什么都不吃呢?” 张振埋头吃了好一会,发觉对座的她一直未曾动筷,不禁纳闷地问。 “看来是菜色不合你胃口了。” 阮香吟还未回话,身后即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 “三哥!”两兄弟异口同声,开心地叫唤。 东方堂含笑看着两人,径自在阮香吟身旁位子落坐,对着张振交代:“张振,跑一趟仕房,准备几样清淡爽口的菜色送上来。” “是。” 张振一双眼在两人身上打转,脸上挂着一抹古怪的笑,动作迅速地跑下楼。 “县令千金是得了什么病?” 阮香吟好奇地问着身旁的男人。他去了有一段时间,足够她看完剩下的病患;虽然她也同样面临了病患的询问,但只要她冷下脸来,就没人胆敢再问了。这解决事情的方式,她可比身旁这个好脾气的男人要干脆容易的多了。 “是哮喘旧疾发作,明儿个我会再去一趟。” 拿起她摆放在一旁末动过的筷子,夹了块糖醋鱼入口,这才发觉自己有些饿了。 见状,阮香吟干脆将装满饭的碗移到他面前,两人间自然的互动,让吃到一半的张胜瞪直了眼。 “来了!来了!香吟姐要的几样清淡爽口菜馆,还有三哥的碗筷……” 端着托盘、动作俐落的张振将几盘菜摆放上桌后,正欲将碗筷递给东方堂,却见到他早已吃了起来,不禁楞在当场。 “给我吧。” 阮香吟主动接过他停在半空中的碗筷,夹了也一青菜,低头开始用膳。 直到张胜拉了拉兄长的衣角,张振这才回过一神、坐了下来。两兄弟边吃饭边拉长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 “香吟,谢谢你今日帮我看完乡亲的病症。” 东方堂对于这件事,心底十分开心。她愿意主动帮忙,是否代表了她正在逐渐改变中? “没什么。”相较于他的喜悦,她的反应冷淡多了。 “明儿个一早,我会再去趟衙门,若是有乡亲来看诊,可否再劳烦你一次?”东方堂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语带试探地问。 阮香吟停下用膳的动作,注视着身旁的男人,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希冀,知道自己这一答应,就等于允诺了那三佼他在后院提议的事情,心底不觉挣扎了起来;但他眼底的期盼实在太浓,她竟不忍让他失望。 “好。”她深吸了口气,直视他眼底,似是下了某些决定。 闻言,东方堂眼里掠过一抹狂喜。 她答应了! 那个口口声声强调自己对行医济世没有兴趣、一向冷傲漠然、只想独善其身的阮香吟,竟答应了他的要求! “你可清楚我话里的真意?”她真愿意与他携手行医济世?他虽然有行医济世的宏愿,但这一路上仍然渴望有人相伴,直到她出现…… 直视他黑眸底的激动,阮香吟双颊不由自主地染上红晕,水眸微敛。 她没想到她的同意竟能让他这般高兴,他那毫不掩饰的开心,让她的胸口也不禁溢满欣喜。粉唇微扬,她羞窘地说:“我都已经说好了,你若再闷,当心我反悔。” 东方堂眸光温柔地凝视着她,大掌握住她的柔荑,柔声低道: “香吟,谢谢你。” 她不会知道,她的点头同意,对他而言有多重要;打从她一出现在他面前,他就知道她是他等待的那个人。 “还不放手!你想害我不能用膳吗?” 阮香时小脸霎时排红。这男人平时温文尔雅,没想到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握住她的手;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她可还要呢。 望着她羞涩低垂的小脸,东方堂不舍地放开她的手,替她夹了块炸豆腐,含笑温柔地说: “快吃吧。” 对座的两兄弟膛目结舌地来回看着两人。这是他们一向正直磊落的三哥吗?竟然当着他们的面轻薄香吟姐!转念一想,早在香吟姐房里看见三哥时,就该知道三哥的意图了才是。 第七章 只是当亲眼目睹,仍令他们大受震掘!也难怪王大哥对香吟姐的态度愈来愈尊敬了。 回头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王大哥和冬梅姐才行。 这一顿饭,就在两兄弟心情大受震腊、阮香吟窘迫、东方堂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中结束。 此后,只要是东方堂在为人看病时,一定会有阮香吟陪坐一旁;有时东方堂忙不过来时,阮香吟也会帮忙看病,或是在一旁吹奏笛子,那笛音奇异地竟令人减轻了不少病痛;而且两人常会在以为没人注意时,目光互相追逐,众人看在眼里,白是乐见其成。 “三哥最近看起来似乎很快乐。”张胜在一旁观察后说。 三哥眉眼之间的温柔笑意令人一目了然,目光总是追随着香吟姐的身影。 “香吟姐给人的时也觉也不再冷冰冰,感觉温暖多了。” 张振是趁王钦不注意时偷溜到后院的,兄弟两人坐在一旁的角落喝着茶观察两人。 眼看两人同心协力,很快便看完了病人,两兄弟机灵地将备妥的茶水点心忙不送地奉上。 “三哥、香吟姐,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两兄弟一人拉一个,移坐到一旁的长板凳上,端上茶水点心,笑嘻嘻地请两人享用。 “张振,你偷跑到这里来,等王钦找来,你就惨了。” 东方堂提醒他,做事负责认真的王钦生平最痛恨偷懒打混之徒,要是被他逮到,绝不宽贷。 “知道了。我马上去前头帮忙就是了。” 张振摸摸鼻子,知道三哥说的是事实;为免玉钦真的找来,还是先走为妙,反正戏也看够了。 “香吟,在想些什么?” 注意到身旁的人儿在啜饮口茶后,就兀自出神,于是柔声问道。 “我只是在想,既然我们为乡亲看诊,以义诊居多,而龙凤楼又不缺钱,那何不好人做到底,煮些四神汤、青草茶、苦茶等,让这些看诊的病人也可以喝上一碗补身,总胜过喝这些茶水吧。” 四神汤内含莲子、准山、英宝、土伏苓,能补益脾阴,厚实肠胃的 能,可以治疗脾虚、脾阴不足、消化不良等症状,是很好的药膳;青草茶、苦茶则具有降火的功效,可以视病人的症状,让病人选喝。 反正龙凤楼生意这么好,不差这些小钱,只要他这个三少爷同意,就没什么问题了;或许因东方府是出了名的积善之家,所以全国各地的龙凤楼分店生意才会那么好,也才能支助东方堂义诊的开销。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我会去跟王钦提这件事。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上山了。” 她的提议让他十分意外且开心,这也表示,她有用心在为乡民着想。 她一点一滴的改变,他全看在眼里。取走她于上的茶杯,大掌包覆她的柔寞,眸光专注地凝视着她。 “三哥,你们要上山采药了吗?那我去帮你拿药篓。” 张胜听到两人的对话之后,忙不送地往他房里冲去。 龙凤楼毕竟是个做生意的地方,虽然可以利用后院看诊,但地方仍是不够,不足以放置药材或是煎药。 因此,东方堂会将上山采来的药交给一家名为“平安堂”的药铺代为处理药材;若遇较穷困的乡民来看诊,东方堂非但不收诊金,就连拿药的钱都吩咐平安堂记在龙凤楼名下。这赠医施药的善举,令所有百姓感激在心。 “跟你上山,我怕又会出事,毕竟先后在同一个地方受伤,还真是少见。” 想到第一次遇见他,以及上回受伤的事,仍让她心有余悸。 “你放心,这一回,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太远。” 黑眸底有抹灼热,注视着她晶灿的眼眸,大掌轻抚她曾受过伤、如今已看不出一丝伤疤的额头,温和的嗓音里蕴含情意。 阮香吟唇角微扬,两人的目光温柔对视良久,谁也舍不得先移开目光,直到一声娇唤,这才打断两人的凝视。 “东方大夫。” 刘采莲一脸失落地站在后院的门口,身旁跟着三个丫鬟,望着举止亲昵的两人,一时无法接受。 “刘姑娘,你怎么来了。﹒” 东方堂惊讶地望着来人。这刘姑娘身于向来娇弱得很,怎么不好好在家里休息,反而跑到这里来了? “东方大夫,我身子好多了,所以亲手做了些糕点,想要答谢你。” 接过丫鬟递来的竹篮,交给东方堂,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仍坐在长板凳 上的女子直瞧。 “刘姑娘太客气了。” 东方堂道谢接过。虽然她做的糕点未必比得上龙凤楼的精致,但贵在心意,这是再多银子也买不到的。 “这位姑娘是?”刘采莲终是忍不住问。 “为你们介绍一下。她名唤阮香吟。”话语一顿,亲自往回走,从板凳上将她拉起,朝刘采莲走来。“香吟,她是刘县令的千金。” “阮姑娘好。” 听着东方堂直呼阮香吟的芳名,对她却仅只是客气唤一声刘姑娘,加上东方堂对阮香吟呵护的举动,不难看出两人关系匪浅,这令她胸口顿时发闷,紧窒难受,眼神区和。 阮香吟仅只是颔首回礼,并未作声,一双慧点水眸静静地打量着眼前娇弱的人儿,没错过她脸上的黯然神伤。 “三哥、香吟姐,我把药篓拿来了。” 张胜气喘呼呼地跑来,怀里抱着药篓,冲到两人面前。 东方堂含笑,赞许地摸摸他的头,接过他怀里的药篓。 “东方大夫要出门吗?” 刘采莲的目光在他和阮香吟身上打转,忍不住问道。 “是啊!刘姑娘,不好意思,时候不早了,我们正要赶上山去采药。”东方堂歉疚地说。背起药凿,目光却是看向身旁的阮香吟。 “那就不打扰了,东方大夫慢走。” 刘采莲让开身子,目送两人相偕离去,那背影让她好生羡幕,直到丫鬟催促,这才一脸落寞地离开。 两人离开冈陵城之后,往落云山而行,一路上风景优美,尤其愈到落云山上,不仅空气清新,树木参天、高耸入云,但阮香吟皆无心欣赏,一句话也不吭,直到来到山上,东方堂再也忍不住了,拉住她的手。 “香吟,到底是怎么了,一路上你始终冷着一张脸,发生什么事了?!” 在龙凤楼后院时,她并无任何异样,反倒是离开后,她才显露出面色有异,莫非她是不愿陪他上山采药? “东方堂,我以前倒未发觉你的桃花运开得很好,一个良玉姑娘自动送到你面前,现在又来一位刘姑娘,你的艳福真是不浅。” 她实在很难不介怀。她相信只要他愿意,绝对可以坐享齐人之福。 闻言,东方堂着实松了口气,大掌紧握住她的一双柔羹,黑眸温柔慎重地凝视着她,许诺道: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是吗?” 她故做不在意地轻哼,视线左瞧右看,就是不肯看向他,好似他的回答与她无关似的。 见状,东方堂俊脸浮现一抹疼宠,冷不防地长臂一伸,将她纤柔的娇躯轻搂入怀。 “东方堂,你这是在做什么?!” 阮香吟难掩惊讶,俏脸泛红。他这个正人君子,怎么会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做出登徒子的举动来! “香吟,相信我好吗?” 温柔的嗓音里含着坚定,在她耳畔低喃。这个男人并末多说些什么话来哄她,仅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阮香吟在他怀里轻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个男人竟会影响自己这么深。 听到怀里人儿叹息的东方堂,紧张地将她拉开,黑眸担忧地注视着她清澈的眸底。 “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不相信,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即使心里早已相信他的话,却又不想太快回答。若答应得太爽快,好似这一回答后,自己将陷得更深。 “是的,很重要。” 大掌轻抚她细致的嫩颊,黑眸底有抹深情,温柔地道:“因为你是我在这辈子唯一想共度的人。” 他直言坦率的话在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震憾了她刻意伪装的冷淡面容,水眸凝视着他黑眸底的柔情,知道她的回答将决定彼此未来的命运,而她,愿意。 “我相信。” 清雅的小脸上如同花朵绽放,扬起一抹绝美的笑一靥,让东方堂痴迷地注视着她,嗓音暗哑地说: “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笑得那么美。” 不是嘴角微扬,而是真正的笑,一时之间竟令他无法移开目光,沉醉在她的笑靥里,久久无法自拔。 闻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她口中流泄出,脸上的笑容更盛,水眸因笑意而熠熠发亮。 东方堂再也忍不住了,情生意动,温厚的唇搂住她粉唇上的笑花,辗转吸吮,双臂紧紧搂抱住她逐渐虚软的娇躯,直到她快喘不过气来,这才放开她。 黑眸灼热地凝视着她绯红的双颊,和娇喘吁吁的娇美模样。 “你真的是东方堂吗?”她娇喘连连地问。 眼前这个眸底闪动着炽热光芒的男人,真的是那个谦厚有礼、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东方堂吗? 迎视她狐疑的目光,东方堂仰头朗笑出声,眸底有抹疼宠,长指将她脸上微乱的发丝勾勒到耳后,爱怜地低道: “香吟,我并非圣人,面对自己心仪的女子,也会有难以控制的时候。” 阮香吟羞窘得不敢再瞧他火热的目光,清了清喉咙,不自在地问:“我们到底还要不要采药?” “当然要。只是这一回,你不能再离我太远。上次,你摔下山那一幕,险些把我吓死。” 回想起上次的情景,仍令他心有余悸,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知道了。”她浅笑回应。 两人开始分头采药,但彼此间相隔的距离只有几步远,东方堂更是不时回头追寻她的身影。 蓦地,天际猛然传来一阵轰雷巨响,紧接着一场雷阵雨无预警地狂落而下。 “香吟,快走!” 见状,东方堂动作迅速地拉着她的手,两人施展轻功,往山下冲去,好不容易在山脚下找到一间废弃的空屋,抵达时,两人身上早已湿透。 “看来这场雷阵雨短时间内是停不了了。” 瞧着屋外雨势渐大,东方堂剑眉微撑,回头一看,看向抱着身子冷得直打颤的人儿,急忙在屋内四处找寻可以升火的东西;所幸屋内还留有木柴,他以最快的速度升起火来,对着已坐到对面取暖、但仍是直打颤的人儿低道: “香吟,看来我们必须把身上的湿衣裳脱下来烤干才行,否则到了夜里会更冷,铁定会染上风寒的。”东方堂说话的同时,已动手脱下外袍。 见状,阮香吟敛眉垂首,反倒更加拉紧身上早已湿透的衣裳。 “不用了,我这样烤火就行了。” 即使湿衣服令她冷得直打颤,任她再如何靠近火源,仍是温暖不了身子,但她也不能因此而在他面前轻解罗衫,直到一声喷晓声出自逞强的她口中,也让东方堂更加皱紧眉头。 “香吟!” 第八章 东方堂忧虑地看着她,明白她的顾忌;但身处在这间空屋里,能找到这些木柴已属万幸,放眼望去,再无任何多余的物品了,若再这样下去,她铁定会染上风寒的。 明白她的坚持,他不再说话,忙着将脱下的外袍烤干,一面抬头注意她发白的小脸、不停打颤的身子,直到外袍烤得半干,这才急忙对她说:“香吟,我背过身子,你赶紧将身上的湿衣脱下,穿上这件外袍吧。” 阮香吟盯着他手上的外袍,犹豫了会,这才颔首同意,伸手接过,而在这同时,东方堂也背过身去。 注视着他的背影,她缓慢地解下身上的湿衣裙,直到剩下贴身衣裤,挣扎着是否该脱下,最后牙一咬,还是决定脱下,穿上他的外袍;即使这件外袍仅只是半干,但总比她浑身湿透的衣裳好。等穿妥好,这才开口: “东方堂,你可以转过身了。” 闻言,东方堂这才转过身来,在见到她已换下湿衣、穿上他的外袍后,这才松了口气,也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湿衣未脱下,瞥了对面敛眉垂首的人儿一眼,快速脱下身上的湿衣,裸露出精实赤裸的胸膛来。 之后,两人忙着烤干自己的衣裳,不再说话,一股难言的暧昧氛围,在空屋里悄悄蔓延开来。 屋外雨势不仅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逐渐加大,两人不约而同忧心地望着逐渐暗沉的天际,看来两人要被困在这里一夜了。 下过雨后的夜晚,这间空屋又在山脚下,加上两人的衣裳全湿透了,因而格外显得寒冷,即使升了火也驱不走包围住身子的冷意,阮香吟不由自主地又打起冷颤。 一直注意着她的东方堂剑眉不由得撑起,瞧着她频频打颤的身子,眸底有抹决定,温柔地低问: “香吟,你相信我吗?” “相信什么?” 闻言,她纳闷地抬首,水眸在撞进他黑眸底隐藏的火焰后,胸口不由得一紧。 “相信我对你的承诺,我东方堂这辈子想要的女子,只有你阮香吟。” 黑眸里泛着柔光,直视她泛红不自在的小脸,温和的嗓音里夹带着醉人的温柔。 “同样的话,你说不腻吗?” 阮香吟双颊绯红,羞赧得不敢迎视他火热的注视,隐约觉得有事要发 生了,心头有股不安。 东方堂低笑,那笑声奇异地令她心跳加速,更加不敢看他。 “香吟,那我就冒犯了。” 阮香吟正欲询问他这句话的意思,却见他赤裸着精实的胸膛大步朝她走来。 “东方堂,你想要做什么?!” 她惊叫出声,拉紧身上的衣袍,下意识就想逃,但仍是慢了一步,纤腰由后被他紧扣住,紧接着背撞进他赤裸的胸膛。 “香吟,这间空屋愈到深夜会愈寒冷,柴火的热度不够,唯有人的体温可以让我们撑过这一夜。” 温热的气息在她耳后吹拂,东方堂知道自己吓到她了,但眼前唯有这个方法能让他们度过这寒夜,既已认定她是他未来的妻子,而她对他也有情,那他就再也没有任何顾忌了。 “你的意思是……” 她在他怀里迅速转身,水眸中有抹惊慌,迎视着他黑眸底炽热坚定的 光芒,奇异地,心底不再感到害怕;他眸底温柔醉人的深情,竟令她无法移开视线。 “香吟。” 大掌轻捧住她的小脸,怜惜地在她脸上落下细吻,最后温厚的唇搂住她柔软的粉唇,辗转吸吠,大掌轻褪下她身上的衣袍,将她放倒在衣袍上,当他精实的身躯压上她柔软的娇躯时,阮香吟终于从昏眩的迷雾中抓回一丝神智来。 “东方堂……”水眸盈满不知所措,害怕地低喃。 “香吟,我爱你。” 东方堂深情坚定地凝视着她,爱怜地在她粉唇上低语。 阮香吟胸口一震,激动的情绪在心底剧烈起伏,注视着他温柔的眸底,不安的情绪一扫而空,低声一叹,一双藉臂主动勾住他的脖颈,柔润的娇躯主动迎上他。 黑眸染上情欲心,再次吻上她的唇舌,双手在她柔美的娇躯上游移,彻底地实现他所说的话,让她不再感到寒冷。 一大早,龙凤楼后院仍是有不少乡亲在等候看诊,只不过这阵子负责看诊的人换成了阮香吟。众人从一开始的不习惯,甚至有些害怕她始终冷着的一张脸,不像东方堂总是一脸和煦的笑;但最后在发觉她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姑娘后,也就不再害怕,反倒有时不顾她的冷脸,跟她开起玩笑来,就如同现在—— “王大娘,我不是说过你的体质虚寒,不能吃冰冷或是瓜类的食物吗,为什么不听呢?” 阮香吟把完脉后,冷着一张脸瞪着身旁非但没有一丝悔意,反倒笑嘻嘻的妇人。 “香吟啊,你别生气嘛!因为这几天天气有点热,所以忍不住吃了几片西瓜,我再也不敢了。” 王大娘无视她的冷脸,笑呵呵地安抚她。 阮香吟觉得好气又好笑,根本拿她没辙,只好将药方交给她,警告地道: “你再不听话,下次我就不帮你看病了。” 她最讨厌不合作的病人了。 “是是是!”王大娘连忙点头,从脚边拿起一大袋豆沙包。“香吟,我儿子说上回见你和东方大夫来买过豆沙包,知道你喜欢吃,所以我拿了些来给你吃。” 原来上次在大街上执意不收银子、硬塞给她豆沙包的小贩,竟是王大娘的儿子。 “这……谢谢。” 阮香吟微愕地接过一大袋豆沙包,里头至少有十颗,浮现心头的那股温暖陌生情绪令她喉咙微咦,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总算有些明白东方堂执着的原因了,这些乡民的真心热情,是再多银子也买不到的。 紧接着几名病人,有的同样地遭受她冷脸训斥一顿,却没人在意,仍笑呵呵地没放在心上;到最后,阮香吟也拿这些热情和善的乡民没辙了。 在一旁负责舀四神汤给看诊乡民吃的冬梅,欣慰地看着她一点一滴的转变,从原本那冷傲疏离屁不爱与人亲近的姑娘,到现在虽不于变得多和善,但至少身上的疏离已褪去不少;乡亲对待三少爷的热情,同样地转到香吟身上,而这些改变,就属三少爷的功劳最大。 好不容易看完所有的病人,阮香吟刚松了口气,却发现桌上突然多了一碗热腾腾的四神汤。 “辛苦你了,喝一碗四神汤吧。” 冬梅说话的同时,也落坐在她身旁。三少爷不在的这段时间,多亏了有香时帮忙。“孩子是李婶帮忙带的吗?” 阮香吟淡问,舀了匙四神汤入口。冬梅在这里接替张胜的工作,多少帮了她一些忙。 “是啊!若不是李婶主动开口帮忙,我还真无法来后院帮你;三少爷在信中有提到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半个月前,两人因雨势庞大而被困在山上一夜。 翌日,两人一下山,即接到二少爷紧急命人送来封信;三少爷看完信后,脸色变得沉重;在动身离开前,当着众人的面,拉着香吟的手,请她留下来等他,而香吟也同意了,于是便开始接替三少爷替病人看诊。但就在前天,三少爷派人来带走张振和张胜,负责带人的人只说三少爷有要事要这两兄弟帮忙,就这样将人给带走了,离去时转交了一封信给香吟。 “没有。” 东方堂在信中只提到兄弟间有人出事,短时间内需要他亲自照料,无法赶回来,还必须让张振两兄弟帮忙,并要她务必等他回来,他要带她回东方府拜见两位兄长,再一同上乐山向她爹娘提亲。 “香吟,你跟三少爷被困在山上那一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冬梅双眼晶亮。忍了半个月,决定还是趁四下无人时好奇地问。 会这么问的原因是,两人从山上回来时,三少爷在看完信后,望着香吟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舍,似是不愿独自离去,非得等到香吟保证会留下来等他才肯离开,还交代王钦务必要好好照顾香吟。 从未见过三少爷这样悬挂着一个人,依恋不舍、无法放下,就连向来 淡然的香吟看着三少爷的目光也是充满难舍,这样的两个人,实在让人无法不怀疑。 “香吟、香吟。” 阮香吟没料到冬梅会有此一问,心下一惊,猛地被呛到,轻咳了几声。她的反应不由得让冬梅心里的狐疑更深了。 “哪会有什么事,不就是因雨势过大,被困在山上一夜而已。” 阮香吟轻描淡写,水眸却始终不敢看向她探索的目光。 “什么事也没有?” 冬梅狐疑地问,并未再逼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又是早对彼此有好厉的两人,不出事才怪。无论如何,她是真心祝福两人的。 “香吟,三少爷对你是真心的,我认识他这几年,虽然他对人一向都很好,但我从未看过他对一个人如此牵肠挂肚;他来去总是洒脱自在,从没有一次像这样不舍地离开。” 三少爷志在行医救世,通常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大家纵然不舍,也不忍教他为难,毕竟天下间还有很多人等着他去救助。 可是半个月前她却亲眼见到三少爷脸上的为难,她相信若是可以,三少爷一定会带香吟走的,绝不会让她独自留下来等他。 “我知道。” 这也是她为何会为了他而一再破例的原因,一向淡然的心,因为他而有了牵挂,不再率性而为了。 她着实不喜欢等待的感觉,忍不住低叹了口气,望向远方,想着此刻 不知身在何处的男人。 东方堂,你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这一日,阮香吟看完病患,正准备动身上山采药时,突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阮姑娘,求求你让我跟去好吗?”刘采莲挡住她的去路,请求地说。 那一日,看着东方堂和阮香吟一起上山采药的背影,心底一直十分羡慕,就算心底明白他们才是一对,但只要能在一旁看着东方堂,她就满足了;而如果自己能多认识一些草药,或许还可以帮上他的忙。这是她心底微薄的希望。 “是啊,阮姑娘,你就答应好吗?” 丫鬟瓶儿也加入劝说,虽然不懂小姐为何执意要跟上山采药,但既然小姐坚持要去,她就只好跟到底了。 阮香吟秀眉微蹙,水眸冷冷地瞥向刘采莲,无视她的恳求,淡漠地说: “刘姑娘,你天生身子骨比常人弱,就算现在身体状况不错,但仍是不适合过度劳累,光是从这里到落云山下,就需走上十里路,更遑论还要爬上山采药。刘姑娘,你还是请回吧。” “阮姑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备妥马车在外等候,它可以载我们到山脚下,到时我再爬上山去,若是中途真的体力不支,我会马上往回走,绝不会拖累你的。” 刘采莲早已计画好了,再如何,她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去冒险。 “阮姑娘,求求你答应吧!我会紧跟在我家小姐身旁照顾她的。若是小姐身体状况不对,我会马上带她回来的。”瓶儿送声保证。 第九章 阮香吟不耐地看着这对主仆,实在不懂明知不可为的事,又何必要去冒险,造成她的困扰。 “香吟,你就答应吧,就当陪刘姑娘上山走走。” 冬梅见这对主仆恳求的模样,于心不忍,反倒显得香吟十分无情,遂出声相助,好歹刘姑娘也是县令的千金,不看僧面看佛面。 “冬梅,连你也这么说?” 阮香吟讶异地看着冬梅,清雅的脸上挣扎了会,水眸扫过三人,无奈地叹道: “好吧。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身体支撑不住,你们主仆两人就得自个儿先行下山,听见了没?” 她是疯了才会答应!明知让这两个弱女子跟着上山,势必会连累她采药的行程。 唉! “谢谢阮姑娘!” 主仆两人深怕她会反悔似的,连忙道谢。 阮香时迫于无奈地坐上这对主仆的马车来到山脚下,这才开始爬上山;即使心理早有准备,这两人定会拖累她的脚程,但当看到因昨夜的一场大雨而让山路显得更加泥泞时,仍是忍不住皱起眉来。 “刘姑娘,因昨夜下过雨的关系,山路泥泞难行,你们还是回去吧。”在走了一小段路后,阮香吟回头瞥了眼两人举步维艰的模样,忍不住劝道。 “阮姑娘,我可以的。” 刘采莲话才说完,脚下马上打滑,好在瓶儿即时扶住她。 “既然如此,那就随便你们了。” 阮香吟清雅的小脸微沉,实在不懂这柔弱的姑娘到底在坚持什么,索性随她去了。 就在她旋身径自走人时,瓶儿也忍不住开口劝自家小姐。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不要再勉强了。” 连她这个劳动惯了的丫鬟都爬得气喘吁吁了,更何况是娇弱的小姐呢,瞧她脸色都发白了,实在不宜再硬撑下去;也难怪阮姑娘会生气,她们主仆俩根本是自不量力,还为她带来麻烦。 “这……” 刘采莲抚着胸口,拚命喘着气,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心底着实不甘;这是她这辈子头一次上山,没想到才走了一小段山路,她这身体就支撑不住了。再一次怨恨起自己虚弱的身子,羡慕的眼光望着前方刻意走慢的阮香吟。 看来东方堂和阮香吟才是真正适合的一对。眼眸一黯,正欲出声告知前方的阮香吟她要先行回去了,身旁草丛中突然传来宪章声,紧接着,一条通体翠绿的青蛇钻出草丛,昂首吐信,虎视眈眈地望着两人。 “啊!” 两人惊慌地尖叫出声,刘采莲更是吓得脚步一个不稳,整个人失足摔下山去。 走在前头的阮香吟听到两人的尖叫声,迅速回过头,正好见到摔下山的刘采莲;不等瓶儿求救,她俏脸一凝,一二步并成两步飞奔上前,急欲拉住她在空中挥动的双手,不料由于下坠的力道太猛,反倒令她被刘采莲扯落,两人在泥潭士石上不停地翻滚,直到摔落到悬崖边,幸运地捉住了崖边的土石,身子整个悬空,底下是波涛汹涌、深不见底的大海。 两人惊险的情况让瓶儿吓得脸色发白,眼眶泛红。 “小姐!阮姑娘!这下可怎么办才好?!我一个人力气不够,拉不动你们。救命啊!有没有人快来帮忙啊!救命啊!” 瓶儿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扯着喉咙求救。 “瓶儿……我快没力了……” 刘采莲脸上毫无血色,再也无力支撑,紧抓着崖边土石的十指逐渐失去力气。 “小姐,你别吓我!一定要撑下去,救命啊!有谁快来帮忙啊!” 瓶儿吓得哭了。实在不该让小姐来的,不然也不会发生这种事,还连累了阮姑娘;虽然阮姑娘体力比小姐来得好,但时间久了,一样会撑不住,再这样下土?两人都会没命的,而她只能尽力扯着喉咙求救了。 “刘姑娘,别放手。” 阮香吟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表面上虽强自镇定,实则心急如焚。 先前她该坚持到底的,实在不该让这对主仆跟来。 昨夜下了场大雨,山上的土石变得松软,因此连现在她们十指紧抓的地方她都隐隐感觉到有松动的情况;再看向身旁脸色惨白、明显撑不下去的人,连忙伸长脚到她膝弯处,多少撑起她的体重,让她可以不用那么费力;但此举却让自己必须使出更大的气力来,如果再没有人出现来救她们,只怕今日两人势必要葬身大海了。 就在阮香时担忧不已、刘采莲几欲昏厥、瓶儿哭着求救时,终于有人听到了求救声飞奔而来,这人竟是离开了快一个月的东方堂! “发生什么事了?!” 东方堂一回到龙凤楼,即听冬梅提及三人上山的事,随即跟来,没想到才上山不久,就听到求救声,他循声赶来,在见到求救的人竟是瓶儿,还有阮香吟和刘采莲两人惊险的状况后,脸色不禁大变。 “东方大夫!求求你快救救我家小姐!她快支撑不下去了!” 瓶儿没想到出现的人竟是东方堂,惊喜之余,哽咽地哀求。 “东方大夫” 刘采莲一见着他,不觉双眼发亮,昏眩的一神智有瞬间的清醒。 “香吟。” 东方堂担忧地望着这阵子心心念念的人儿,她的情况并不比刘采莲好,却还用腿支撑着刘采莲。,而刘采莲脸色发白,体弱的她,看样子确是再难支撑了。 他到底该先救谁? 若是依心而为,他想先救的必是香吟。,但若是先救香吟,只怕刘采莲少了香吟的支撑,下一刻便会摔落大海。 东方堂挣扎的目光看向阮香吟,而回视他的水眸中是一片平静,他知道她在等他抉择。 阮香吟心底明白此刻他难以抉择的原因,所以并末开口,仅只是静静看着他。 “东方大夫,小姐快不行了!” 瓶儿在一旁快急死了,不懂他为何不赶快救人,看着小姐双眼半闭、几欲昏厥的模样,急得惊叫出声。 下一刻,东方堂终于做出决定来,双臂一伸,拉住刘采莲的双手,目光却是望向阮香吟。 “香吟,再支撑一下,一定要等我。” 闻言,水眸一黯,心底其实早已猜到他会先救谁,但见他真有动作,胸口泛起的酸涩却又难以抑制。 就在东方堂奋力拉起刘采莲后,正欲伸手再拉阮香时时,只一瞬间,阮香吟十指紧攀住的土石突然松动,让她直直下坠,落入大海里。 “香吟!” 东方堂抢救不及,俊脸丕变,黑眸中尽是震惊,肝胆俱裂地狂叫出声。 对上他悲痛黑眸的,是一双深含怨怼的水眸。 “不!香吟!” 东方堂无力承受她在他眼前落海,正欲跳下去救她,身后赶来的秦捕头却在此时抱住了他。 “东方大夫,你冷静一点!” 秦捕头在他耳边大吼,若非他即时赶到,只怕东方堂真会跳下大海。 眼前这个悲痛欲绝及不顾自身性命的东方堂是他从未见过的,看来阮香吟对东方堂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被救上来的刘采莲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看着一神色悲痛的东方堂,自责地哭着抱住瓶儿。 是她一时任性害死阮姑娘的。 一年后,南郭镇。 “快快快!神医东方堂在土地庙前义诊,我们快过去!” 一群人争相走告,有的人连忙回家携老扶幼一同赶去,就怕迟了,东方堂已离开。 土地庙前的一棵大树下摆了一张桌子和几张板凳,其中身着蓝袍的男人有着一张温文俊秀的脸孔,正专注地在为人把脉;此人正是走遍大江南北、四处行医济世的东方堂。 “这位大叔,你这是长期积劳成疾,才会造成久病不愈。我开个药方给你,切忌不宜太过劳累,否则你这病是不会好的。” “谢谢东方大夫。” 面色略显苍白的中年男人不断地颔首道谢,这才离开。 在陆续看了几名病患后,其中一名妇人终于忍不住地伸手指向挂在大树上一张十分醒目的画像,问着东方堂。 “东方大夫,请问这画里的姑娘是谁啊?” 画中的女子容貌中等,眉眼间透着一股冷傲疏离,看似不易与人亲近。 东方堂抬首,黑眸温柔地凝视画中人,温厚的嗓音说出令人震惊的话来。 “她是我的妻子。一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如今生死未卜,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不论花上多久的时间,我一定要找到她。” 众人闻言,脸上无不惊愕,个个睁大眼细瞧画中之人。 “东方大夫,你放心,我们若是见到了你的夫人,一定会想办法通知她的。” “是啊是啊!东方大夫好人有好报,你不用担心,东方夫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大伙纷纷出声,个个热心激动地表示一定会帮这个忙。 “谢谢大家,东方堂在此先行谢过。” 东方堂抱拳谢过众人,目光再次移向画中人,黑眸底有着深沉的哀痛。 他始终无法忘怀香时落海时望着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怼,每每想起,总教他痛彻心肺;她一定很恨他,恨到不愿再见到他。 她落海后,他随即命人下海打捞。冈陵城所有百姓在知道落海的是阮香吟后,也纷纷主动帮忙;就在他一忧急惧怕的等待结果时,众人却一直没有打捞到尸首。就这样过了几天,他询问一名住在对岸的人是否曾看见过什么。 那人表示他当时正划船经过,听到有人落海,正欲上前救人,却见有一人比他快了一步将人给救走;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但可以确定的是,被救起的是一位姑娘。 然而,他却自此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他曾去过乐山、苗疆,却无任何消息;若她真的活着,唯一的解释是——她避着他,不想与他相见。 他依然不死心;为了找她,他请人画了张她的画像,走遍大江南北,不论花上多久的时间,他也一定要找到她才行。 “东方大夫,请问你的夫人是否姓阮?” 一名少年带着娘亲来看病,原本在队伍中的他听到东方堂的话,再细瞧画中之人,愈看愈觉得曾经见过;他的眼力向来很好,加上画师将画中人冷傲的神韵描绘得十分传神,让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闻言,东方堂身形一震,倏地起身,大步来到他身旁,语气略显激动地问: “这位小哥,请问你是在哪见过她?” “东方大夫,我是在潘阳城亲戚所开的一间客栈当跑堂的。半个月前,有一位姑娘来投宿,她头戴纱帽,让人看不出她的容貌;是我送饭菜 到她的客房时,恰巧看到她取下纱帽,好奇之余,也就印象深刻了。” 他犹记得当时那位姑娘在发现他看见她的容貌后,那冰冷的目光,可 令他不由得浑身起了一阵寒颤,没想到她竟是东方大夫的妻子!实在很难想象温煦谦厚的东方大夫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冷冰冰的姑娘。 第十章 她真的没死! 东方堂难掩狂喜。一年来,即使心底坚信她依然活着,但经由他人口中得到证实,仍令他浑身血液窜动。 从少年口中得到的讯息,证实了他心底的猜测——她是存心躲着他、不愿再见到他,但他却非得找到她不可。 “东方大夫,别担心,你一定可以找到你夫人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他。东方大夫不仅仁心仁术,还是个痴情种,大伙绝对乐意帮这个忙的。 “谢谢大家。”东方堂再次向众人道谢。 头戴纱帽是吗? 看来他得通知所有人这项讯息。之前他的确没想到她会为了躲他而遮住自己的容貌,如今难得有了她的行踪,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她。 汴梁城。 悦来客栈二楼客房,一抹身着白细襦裙的纤柔身影倚窗而立,清雅细致的容颜上宛若覆盖着一层冰雪般;除了面无表情之外,浑身更是散发出一股冰冷疏离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望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潮,再想到自己为何会躲在客房里用膳、出入都得头戴纱帽,以防被认出来,淡漠的水眸中浮现一抹怒意。 好个东方堂! 竟然神通广大到令所有大小街门皆贴上寻人画像,敢情是将她当成逃犯了吗! 甚至各城镇的龙凤楼分店也都贴上了她的画像,更听说他在为人看诊时亦将她的画像挂上,请问私人帮忙寻找她。 这些都还是明着做的事,暗地里,更有明月山庄、唐门、靖王府的人在寻找她的下落;而东方堂更是每隔一段时间即到乐山、苗疆,就只为了找她,害得她现在有家归不得,出入还得遮遮掩掩的。 一年前,他选择先救刘采莲,她心底明白,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刘采莲的确比她要来得危急;但心底明白是一回事,对他,她依然无法原谅。 那个与她有着白首之约的男人毕竟是负了她啊! 在摔落的那一瞬间,她脑海里浮现的是三幕幕他要她相信他的话—— 他说: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饮。 他说:今生绝不负她。 她信了他的话,对他敞开心扉,结果却是眼睁睁看着他先救别的女子,让她摔落海里;在身子被冰冷海水淹没、生死一线之际,她胸口胀痛得难以呼吸。 在侥幸逃过一死之后,她胸口那曾因他而起的悸动早已平息。 她不会再相信他了,甚至,她恨他。 这辈子,她再也不想与他相见。 水眸里淡漠得无一丝温度,冷眼瞧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 陡地,街道上的一隅起了一阵骚动,冷漠的水眸一闪,拿起放置在桌上的纱帽戴上,匆忙走出。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秋雨护在小姐身前,一脸防备地看着眼前的大汉。 她和小姐只不过是上街买几样东西,没想到竟遭到这四人围堵;她们才刚到冲梁城,并未与人结怨,这四人为何会针对她们而来? “别紧张,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只不过是想借样东西瞧瞧。” 为首的大汉朝其他三人使了个眼色。这里毕竟是大街上,他们的动作必须快一点,免得引起骚动。 “你们想借什么东西?” 曹紫韵从秋雨身后走出,即使心里害怕,表面上仍强自镇定。 可她的话并未得到回复,四人动作迅速地分别架住主仆,往角落暗巷拖去。 “放开我们!你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别伤了我家小姐!” 秋雨惊叫连连,一面希望引起注意,期盼有人见义勇为出手相助,一面怕他们粗手粗脚伤了小姐。 四人动作迅速地将两人拖进暗巷后,方才出声的男人出乎意料地在从曹紫韵手中拔下银镯后,便将她推向秋雨,秋雨及时扶住她险些跌倒的身子。 “你为什么要抢我的银镯?!意欲为何?” 曹紫韵扶着秋雨的手臂,重新站好,忍住昏眩,脸色苍白地问。 这些人就为了这只银镯?瞧那硬从她手中拔下银缉的大汉仔细端详银镯的模样,令她不免怀疑这些人的目的为何。 “我们走!” 为首的大汉见目的达成,瞥了两人一眼,呼喝其他三人离开。 “把银镯还给她,否则你们休想离开。” 四人诧异地回头,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的姑娘,那姑娘头戴纱帽,且是独自一人,因而四人并末将她放在眼里。 “这位见不得人的姑娘,我劝你最好少管闲事,否则休怪我们兄弟不客气。” “我倒想见识你们打算如何不客气。” 阮香吟舞动手中的碧玉笛,脚步同时移动,以碧玉笛当武器,每一招看似轻柔,实则暗藏内力,于起手落间,轻易就将对方手中的银镯夺走,并奉送每人一掌。 四人原不将她放在眼里,直到分别中掌后,才知那不起眼的一掌却能令人胸口气血翻腾;惊觉不对劲的同时,才知道他们小看了她。为首的男人衡量情势后,连忙出声呼喝其余三人—— “我们走!” 待四人离去后,阮香吟这才缓步走到一两人面前,将手中银镯递给曹紫韵。 “物归原主。”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曹紫韵将银触重新戴上,望着眼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姑娘,十分感激地说。 “你们还是快走吧。” 阮香吟并未回答她的话,目光停留在她苍白的脸上须臾,随即旋身离开。 不出她所料,在她走离没几步,身后便传来惊慌的喊叫声: “小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她早看出那位姑娘面色有异,才会催促两人尽快离开;她实在不想管太多闲事,可身后慌乱的叫声,又让她无法狠下心不理。叹了口气,旋身往两人走去。 望着脸色苍白、软倒在丫鬟身上的人儿,阮香吟伸手探向她手腕内侧,这一把脉,纱帽下的清雅小脸微变。 “她是动了胎气,恐有小产之虞。我住的客栈就在这附近,快,我们先扶她过去休息。” “什么?!小姐,你千万不能有事!这位姑娘,你是大夫吗?那我们快走吧!” 秋雨整张脸都吓白了,连忙扶起小姐,加快脚步离去。 “阮姑娘,我们家小姐不会有事吧?” 秋雨担忧地望着陷入沉睡的小姐,上心志不安的心始终无法放下。 方才一进客栈,阮姑娘即开了张药方,要她火速去抓药回来。在煎好药、让小姐喝下后,虽然现在小姐已睡下,但脸色依然苍白,让她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小姐出了事,看她要么向二少爷交代。 “没事了。等她睡醒,自然就会好多了。记得她的安胎药,必须连服三日才行。还有,不能再受到任何惊吓了。” 阮香吟替自己斟了杯茶,开明饮了口,淡脱了秋雨一眼,心底暗忖这丫鬟倒是挺忠心的。 听她这么一说,秋雨总算松了口气,这才想到还未好好道谢,急忙起身,来到她身旁。 “阮姑娘,今日若非你出手搭救,只怕小姐的银镯和胎儿都会不保。你的大恩大德,秋雨在此向你磕头道谢。” 说着说着就要跪下,却被一双手给制止;待她诧异地抬头,虽无法看见纱帽内的容貌,却仍可以感受到一股冷光由内射出。 “起来。我不接受这一套,我只是适巧遇上帮忙而已,你若再道谢,那就请你出去。” 阮香吟扶起她,语气不耐烦地说。 秋雨一楞,并没有被她的话吓到,心底瞬间明白,这位阮姑娘个外冷心热的好姑娘,因而满腔的感激只化成一句—— “多谢阮姑……” “不必了。你还是去守在你家小姐床边吧。”阮香吟不耐地挥手赶人。 秋雨在走回床榻时,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她和小姐是趁二少爷在忙时偷溜出来的,可以想见二少爷现在一定急慌了。 “阮姑娘,我家小姐一时半刻间大概还不会醒来,可否请你帮我看顾一下小姐,我要赶回龙凤楼通知二少爷来带小姐回去。” 阮香吟握住茶杯的手一震,纱帽下的水眸微敛,淡问:“龙凤楼?你口中的二少爷是谁?和你家小姐又是何种关系?” “阮姑娘,我家小姐是洛阳东方府的二夫人,龙凤楼是东方府的产业之一。二少爷东方傲——我应该叫姑爷才是,可是叫习惯了就改不过来。可否麻烦你先帮我照顾小姐,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秋雨并未怀疑她的问话,全部据实以告,同时恳求她代为照顾尚未清 醒的小姐。 “你快去快回吧。”她淡道。 待秋雨走后,阮香吟这才起身来到床畔,望着沉睡中的曹紫韵。 想不到她今日无意间竟救了东方堂的二嫂。明明她就想完全断了与东方堂所有的连系,这会儿却…… 罢了!躲了一年,她也累了,一切就任凭老天安排吧。 破庙外,雨势滂沱,雷声阵阵,让原本只是赶路赶累了、进破庙里稍作休息的阮香吟被这乍变的天气给困在破庙里。或许,她该庆幸这回没淋成落汤鸡。 眼前的情景让她不由得想起那次与东方堂上山探药时,被大雨困在破屋里的一夜,水眸底有抹黯然;望着外头的雨势,心思不由得远扬。 自无意中救了东方堂的二嫂后,到现在己过了半个月。 那日,她一直等到秋雨将东方傲带来。在抱走曹紫韵前,东方傲慎重向她道谢。东方傲的容貌酷似东方堂,但他眼底的精锐却让人知悉他不是个容易对付之人,不似东方堂的温文和善。 但是,那个温和的男人却能令她躲他一年。 为了躲避东方堂,她放逐自己一年,着实也累了。 她打算返回乐山,就算会遇上东方堂,她也会明白告诉他,对他,她心己死,两人自此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哇!这场大雨还真是来势汹汹。正午时,天气还晴朗得很,怎么才过了一个时辰就变天了!” 一男一女先后躲进破庙避雨,一踏进破庙里,瞧见里头已有人在,方才出声的姑娘先是一楞,接着主动释出善意攀谈。 “姑娘也在这躲雨吗?既是如此,应当不介意多我们两个吧?” 阮香吟隔着纱帽淡瞥了她一眼。这姑娘容貌清丽绝美,身着黄衫襦裙,看衣着质料,绝非寻常百姓,于是淡道: “这间破庙非我所有,任何人都可以进来。” 黄杉姑娘并未被她淡漠的语气给吓着,反倒愈显得兴致勃勃,主动再问问: “姑娘,是一个人吗?打算往哪儿去?” 这回阮香吟并未搭理她;对一个陌生人而言,这姑娘的问话显得太过热络了。 黄衫姑娘得不到她的回应,也不在意,唇角微扬,径自落坐一隅,而一直未开口的男子则静默地伫立她身旁。 黄杉姑娘静静打量坐在对面的姑娘一会,望了眼屋外未曾稍歇的雨势,叹了口气,忍不住又开口道: “真是扫兴。原本听说神医东方堂在这兰县附近义诊,结果人没找到,反倒遇到这场雷雨。姑娘,你可曾听说过有关神医东方堂的事迹?” 第十一章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寂。黄衫姑娘皱眉暗忖,这头戴纱帽的姑娘浑身散发出冰冷气息,还真是令人难以亲近;既然对方不理她,那她就径自说个够好了。 “听说这位神医性情谦厚正宜,志在行医济世,足迹遍及大江南北,救人无数,深获百姓及当今圣上爱戴;但据说他这一年来在找寻他失踪的妻子,就不知道是哪位姑娘那么有福气,能与他共度一生。” 停顿了下,再看了眼依旧没有回应的人,不死心地再问: “依姑娘所见,你觉得呢?” 阮香吟不堪其扰,实在不明白这黄杉姑娘难道看不出她的冷淡、不愿搭理吗? “别人的事,与我无关。” 回了一句话淡漠的话。对方若是知趣,就不该再打扰她了。 她的话似乎令黄衫姑娘不甚满意,明眸微眯,绝美清丽的脸上微愠,双臂环胸,正欲再开口。 这时破庙外又出现了一男一女,男人撑着伞,扶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姑娘走了进来。 “甜儿,忍着点。” 男人一踏进破庙里,先是收起伞,接着扶着面色苍白的姑娘坐在破旧的神桌前,这才朝三人客气有礼地道: “不好意思,雨势实在太大,我们两人想在此避雨,若是打扰到三位,还请见谅。” “这位公子,你太客气了,大家都是来此避雨,又何必分你我?姑娘,我说的可对?” 黄衫姑娘微笑地说,最后问向阮香吟,在见到她依旧淡漠不回应后,泄气地摇头暗叹。 浑身书卷昧的男人客气地问候完后,即回身照顾那名唤作甜儿的姑娘。 “这位姑娘是生病了吗?看来气色很差。” 黄杉姑娘似乎很爱管闲事,在得不到阮香吟善意的回应后,转向刚踏进破庙的两人。 “甜儿不是生病,她是……中了蛊毒。听说神医东方堂来到兰县,所以前来求医,哪知人还未找到,就遇上这场大雨。”男人面色担忧,不舍地注视怀中的人儿,坦白说道。 闻言,黄衫姑娘双目圆睁,直视着他怀里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似是强忍痛苦的人儿,不由得暗自心惊。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这位姑娘会遭人下蛊?” 这两人看来并非江湖中人,只是寻常百姓,怎会惹上这种歹毒之事? 男人叹了口气,娓娓道出事情的经过来,黄杉姑娘听得脸色大变。 原来这男人名唤江坤,与怀中的女子甜儿是青梅竹马;江坤是个穷夫子,两人虽彼此互订终身,无奈甜儿的爹嗜赌,竟将甜儿卖进青楼还赌债,迫使两人分离,这原是常听闻的悲剧,但骇人听闻的却是——青楼里的老鸨竟对她们下蛊,迫使她们屈服,甜儿就是其中之一,且还是江坤冒死进青楼才发现,于是趁青楼护院松懈不备时将人给救出。 “甜儿姑娘中的是什么蛊?” 黄杉姑娘脸色凝重地问。想不到竟有这种事发生,既然让她遇上了,就不可能不管。 “七日蛊,今天是第六天了。” 甜儿在江坤怀里睁开眼,痛苦得以双手压住腹部,额上不停地冒出冷汗。 “若是再找不到东方大夫,只怕甜儿……” 江坤一脸痛苦地望着怀中人,心疼地以袖管拭去她额上的冷汗。东方堂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若是这两天再找不到他,只怕甜儿就要香消玉殒。 “东方堂不会解蛊。” 一直静默听着三人对话的阮香吟平淡地吐出这句话来,心中明白这姑娘中的七日蛊虽不难解,却仍得费一番工夫。 此话一出,江坤脸色倏地刷白,双目大膛,望着头戴纱帽的姑娘。 “这位姑娘,你所说的可是真的?” 若是连一神医东方堂都不会解蛊,那普天之下,在这短短两日内,他又能求助于谁?难道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死在面前? “自古以来,若非下蛊者本人,难解其蛊;东方堂只不过是名大夫,就算他医术再高超,不会解蛊并不奇怪。” 无视江坤惨白的脸色,阮香吟难得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而她的话犹如断了两人的生路。 “坤哥,我死不要紧,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甜儿强扯出一抹笑,安慰着脸色比她苍白的人,这种痛苦她只需要忍到明天就解脱了,她放心不下的人是他。 “不,你若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江坤一神色坚定地紧握住她的小手。 “你们不必那么快灰心,听说东方堂失踪的妻子擅长解蛊,若是能找到她,甜儿姑娘就有救了。我说的可对,姑娘?” 黄杉女子话是对着两人说,目光却看向阮香吟。 阮香吟心一凛,隔着纱帽回视黄衫女子的目光,不由得细细打量起她来了。 这姑娘有双聪慧的眼眸,形于外的自信神采加上绝美清丽的容貌,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子,从刚才一踏进破庙起,她的蓄意攀谈,让她无法不起怀疑—— 她到底是谁? 江坤正欲细问,怀中人儿忽地惨叫出声,抱着肚子翻滚,腹中的蠕动加剧,加上啃噬她内肺的那股剧痛,一波比一波来得强烈,令她痛不欲生,恨不得自我了断,以求解脱。 “甜儿!” 江坤焦急不舍地大叫,黄杉姑娘突然脸色一沉,直视着阮香时;阮香吟倏地起身,缓步来到甜儿面前,对着江坤淡道: “把耳朵捂住,若是忍受不住,马上离开这里。” 话音甫落,随即盘坐在甜儿面前,拿起碧玉笛,吹奏起“杀魂曲”来。 那笛音先是清亮激昂,接着又转为低沉,忽高忽低,忽长忽短,随着笛音的急速变化,让在场的黄杉姑娘和随同她的男子先是捂耳,后是以内力抵挡,而不懂武功的江坤,更是痛苦地捂住双耳在地上翻滚。 见状,黄杉姑娘以眼神示意,身旁男子便火速将江坤带离破庙。 随着笛音不停的变化,甜儿感受到腹中的临动加剧,令她抱着肚子惨叫连连;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甜儿狂呕出一大口鲜血,随着鲜血吐出的是十数条己死的虫子,长度约莫小指那般长。 在甜儿吐出腹中的蛊后,阮香吟的笛音也随即停止,立即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喂进她嘴里,再拿出一瓶青玉瓷瓶交给她,低道: “你的蛊毒虽解,但解蛊时间仍是太晚,内肺多半已遭蛊虫啃伤, 这瓶子里的药,可治愈你受伤的内晰,每日服用一颗,半个月后,即痊愈。” 同一时间,随侍黄衫姑娘的男子已将江坤带回破庙,江坤急忙扶起甜儿,想到方才黄杉姑娘所说的话,心想,莫非这位头戴纱帽的姑娘就是…… 阮香吟身形不稳地起身,脚步微晃,来到黄杉姑娘面前,气息紊乱地“你到底是谁……” 话说到一半,身形一晃,黄衫姑娘惊呼出声,一抹身影更快地由破庙外闪入,急时抱住她软倒的娇躯。 “镇魂四绝曲果真是名不虚传,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之前,只听闻怪医独创的镇魂四绝曲能以音律封住人的穴脉,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今日亲眼见到阮香吟竟以笛音一迈出蛊毒,还真是令她大开眼界。 “三哥,我倒觉得这位阮姑娘的医术在你之上,只不过她那冰冷的性子还真是令人却步。” 黄衫姑娘正是东方海遥,东方兄妹中排行第四,曾经女扮男装,成为风靡朝野的玉面神捕东方杰。一年前诈死,如今恢复女儿身,现在则贵为靖王妃。 她是趁靖王龙昊奉旨侦查宫员贪污案,无暇分身,这才偷溜出来,想不到却被龙吴天的护卫刘勇发现,只好妥协让他跟随。 一年前,三哥将自己和阮姑娘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据实以告,让她知道两人已有夫妻之实,也知道为何两人会分离的原因,因此出动东方府所有可以利用的关系,为的就是要帮三哥找到阮香吟。 现在有了阮香吟的下落,她实在是难掩好奇,决定亲自来会会这个能令三哥在她重伤时丢下她、牵挂自责一年的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可今日在破庙一见,虽为她以笛音治病的医术所折服,但也见识到她的冷漠难以亲近,虽不至于见死不救,但仍令她大失所望。以三哥这样一个谦厚温文的君子,又怎会喜欢上这样冷冰冰的女子?实在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香吟是个外冷内热的好姑娘。” 东方堂怜惜地轻抚她略显苍白的小脸,不舍地看着她因耗损过多内力而陷入昏迷的模样。 一年未见,她身上的冰冷疏离比一年前更甚;他知道这都是他害的。凝视着这张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娇颜,黑眸底的浓情再也掩藏不了。 “三哥,我原本还在想你打算隐藏行踪多久才会现身,结果你却捱到阮姑娘昏倒,倒是马上跑了出来。”东方海遥毫不客气地揶揄。 半个月前,东方傲虽没见到她纱帽底下的容颜,却已猜到她的身分,于是立即通知所有人,从那时起,三哥便隐藏行踪跟在沈香吟后头。 “现在的她,不会想见我的。” 东方堂苦笑。他非常想念她,但又十分了解她,知道心怀怨恨的她,怕是已打定主意要与他斩断关系,否则不会躲了他一年。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东方海遥也只能这样安慰他,不敢对他说出自己在破庙里故意拭探沈香吟的话,以及她事不关己的回答,只怕这个阮香吟会令三哥吃足苦头。 叩叩。 此时房门外传来敲门声,东方海遥亲自上前开门,站在门外的一封男女,正是江坤和甜儿。 “我们是特地前来道谢,并且告别的。”江坤真诚感激地说。 两人在路上遇到东方堂,但东方堂在看过甜儿的状况后,并未言明身分,只告诉他们往哪个方向去,甜儿才有一线生机,当时他们还以为他知道神医东方堂的下落。 两人依照他的指引来到破庙避雨,直到甜儿解去蛊毒后,这才恍然明白,原来指引他们前来的正是东方堂,还有,救甜儿的姑娘,竟是他的妻子。 “甜儿姑娘的身子尚弱,切记路上别太劳累。”东方堂含笑交代,并未起身相迎。 若非知道甜儿身上的蛊毒短时间内唯有香吟能解,他也不会愿意让香吟冒着内力受损、有昏迷危险的替她解蛊毒。 亲眼见到她再次在他眼前昏过去,他的胸口如针刺般难受。 “甜儿万分感激你们夫妻的大恩大德,来世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在两人轮流道谢离开后,东方海遥重新关上房门,这才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三哥,甜儿身陷的那间百花楼还有很多身受蛊毒迫害的姑娘,我打算联络师兄前去一探究竟,若是有需要——” “小妹,接下来的事情,你若是要插手,尽可和成刚联手破案,但是不准再麻烦到香吟。” 东方海遥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东方堂难得板起脸孔来,严词厉色地先行警告。一次就够了,他无法再忍受香吟为了救人而做出伤身的事情来。 第十二章 他很清楚她并非如外表那般冰冷无情,若是知道了情况,一定会帮这个忙的;小妹大可和成刚用尽任何手段逼出解药来,就是不准再动香吟的脑筋。 东方海遥惊愕地看着难得变脸的三哥,看来她这个未来的三嫂,在三哥心中的地位果然极其重要。话又说回来了,似乎只要牵扯到兄长心爱的女人身上,这三兄弟就会忘了他们向来疼爱的小妹,大哥是这样,现在连三哥也这样! 唉!她还是识相一点,先行离开的好。 “知道了。我先离开,不打扰你们了。” 东方海遥摸摸鼻子,不敢再多吭声,识趣地先行离开,留给两人独处。 “香吟……” 大掌轻抚她细致的小脸,柔声轻唤。想到清醒后的她,若是见到他,不知会做何反应,他相信绝对不会是开心相迎。 无论如何,哪怕遭她冷脸以对,他也不想再和她分离了。 阮香吟清醒之后,发现守在她床畔的男人时,似乎没有多大的惊讶;或许早在她救了他二嫂时,就已猜到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临。 “东方堂,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即使多少猜到事情始末,但她仍想证实自己的臆测。 一直注视着她的东方堂注意到她一醒来,在见着他时,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冷淡的模样,并无喜悦,也无怒气,淡然的态度犹如对待陌生人般。 她的反应令他暗自心惊,他宁可她对他发怒,也胜过她现在的淡然,强忍住见到她的激动情绪,他温和道:“香吟,谢谢你救了我二嫂。” “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东方傲识破了我的身分。那位身着黄衫的姑娘又是谁?”证实自己的猜测后,想起了另一个可疑的人来。,若是她没猜错,这黄衫姑娘必与他有所关联。 “是我小妹东方海遥,当今的靖王妃。” 东方堂坦白相告,知道这会儿她心底必是对他更加不满了。 “很好。”她掀起身上的锦被,不顾他阻止,径自下床,背对着他冷 道:“东方堂,我希望到此为止。你找了我一年,而我躲了你一年,我们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我希望你今后别再做出令我困扰的事来,我们之间从此各不相干。” 她绝裂的话如一把利刃狠狠刺向他胸口,令他脸色倏地刷白,望着她不愿正视他的漠然身影,苦涩地低问: “你当真那么恨我?” 背对着他的阮香吟水眸中掠过一抹黯然。他饱含痛楚的问话令她娇躯微晃,气自己不该对他还有感觉。 “东方堂,早在你伸手先救刘姑娘时,就已断了我们之间的情分。你或许是个人人钦敬的好大夫,却非我要的良人;我要的是独一无二、眼中只有我的感情,而你的胸襟太大,能容天下人,若是天下人皆有难时,你先舍弃的必是我;所以与其说我恨你,倒不如说我己看清了。既然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那就请你别再纠缠我了。” 这一年来,她想得十分透彻,若是日后刘采莲的事件再重演,她宁可死,也不愿做被抛下的那一个。爱上这样的男人很累,这种痛经历之州立就足够。想来平淡无忧的山野生活才适合她。 “不!” 东方堂大叫,身形一闪,来到她面前,双手紧握住她的细肩,黑眸里有着深刻的痛苦,看着这张令他牵挂自责的清雅小脸,激动的倾诉: “你错了!这一年来,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后悔错判情势,害你落入大海里生死未卜。就算我是个受人景仰的大夫又如何,如果背负这个光环的代价,是要我失去我今生所爱的人,那我宁可丢弃,我最想要的人是你啊!” 说到最后,他激动地在她耳畔低吼。 对他而言,失去了她,纵使得到了皇上及所有百姓的爱戴,也没有任何意义;她难道不知道,她对他有多么重要? 阮香吟注视着面前这张激动痛楚的脸,印象中的他一向是温文含笑的,他现在这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犹如野兽丧失伴侣、痛苦的低咆,刹那间,心底有一阵迟疑,但她仍然是…… “我不相信。” 轻淡拨去他握住她双肩的手,无视他震愕死灰的脸孔,清雅的小脸上是一片淡漠,不再多看他一眼,径自推开房门离去;走了几步,水眸复杂地回首瞥了眼独留东方堂的厢房,唇角逸出一抹低叹。 别了,东方堂。 “阮姑娘,请留步。” 才刚离开厢房,正欲找寻离开客栈的方向,一道叫唤由转角处传来。 阮香吟停下脚步,旋身面对眼前的黄杉姑娘,不,该说是东方堂的小妹,冰冷问: “有事吗?” 东方海遥双手负于身后,在她面前站定,清丽绝美的脸上有抹莫测的笑,打量着眼前这张清雅淡然的娇颜。 与画像一样的面容,但多了抹真实,也多了一股不易亲近的冰冷。她的画像她看了一年,或者该说,他们四兄妹都怀着期待,找寻了她一年。 “还未正式向你介绍。我叫东方海遥,东方兄妹中排行最小。” 东方海遥的口气称不上热络,甚至隐含一股怒气。 “我知道。”她冷淡回道。 “喔,是三哥说的吧。”东方海遥低笑。“在破庙里,若对你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因为我实在是太好奇了,所以才会忍不住想要试探你。” 阮香吟并未回话,仅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知道她拦住她,绝不只是打招呼而已。 她的反应早在东方海遥意料之中;面对她,她已经很习惯自己一个人说个痛快了,当下也就不客气接着说: “毕竟在倾尽众人之力,找寻一年后,终于有了你的下落,我当然会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一位女子,能令我那眼中只有行医济世一事的三哥心心念念牵挂了一年,甚至宣告她是他今生唯一的妻子。相信不只是我,我其他两位兄长若是有机会,也想亲自见见你。” 回应她的是一片静默。 “很抱歉,方才在房门口偷听到你与我三哥的谈话,我不得不为我三哥说话。一年前所发生的事,虽然我不在现场,但是听三哥转述,也知道当时情况有多惊险,相信三哥当时选择先救刘姑娘,心里必是十分挣扎难受,若是能选择的话,他宁可落海的人是他自己。” 停顿了下,注视着阮香吟敛眉垂首的模样,那样的无动于衷,真是令人泄气。 “这一年来,三哥人前虽然仍是一贯的温和浅笑,但是在他以为没人注意时,那落寞悔恨自责的模样,实在令人不忍。你说三哥心里只有天下人,以前我也这么认为;但是这一年来,我却看见了不一样的三哥。他现在跟里心里只有你,相信若是你叫他与你一同归隐山林,他也会舍弃济世的宏愿。不信,你大可一试。” 东方海遥望着她依然淡漠的模样,话锋一转,紧接着道: “但是,话又说回来,若三哥真的选择与你归隐山林,放弃他生平最为看重的济世宏愿,不只是朝野的一大损失,那个令他选择放弃的你,也配不上他。” 东方海遥最后的那句重话,终是令阮香吟抬起头来,迎视她眸底的怒气。 这个东方海遥的确有副好口才,但是还轮不到她来说教。 “话说完了吗?那就换我来说吧。”淡然的水眸直视着她。“首先,我要说的是,我并非他的妻子,也请转达你三哥,不要毁我清誉。还有,无论他选择什么都与我无关,只要他不要再来打扰我就好了。” “你——” 闻言,东方海遥瞠目结舌,气结地瞪着她。她说了这么多话,她却还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三哥为什么会喜欢上这种女人?! “既然你话说完了,那我就告辞了。” 话音方落,淡瞥了眼她气怒的模样,衣袖微扬,旋身径白离去。 直到她的身影走远,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东方海遥并未回头,仍兀自生着闷气,忍不住对身后的人抱怨: “三哥,你们不是早已有夫妻之实了吗?说她是你的妻子,又怎么会是毁她清誉?还有,我好话说尽,她仍是无动于衷,实在是令人生气!拷问犯人都比说服她要来得容易。三哥,你真的只要她吗?这个未来的三嫂实在是很难相处耶。” 想到贪玩热心的大嫂,还有温柔善良的二嫂,再看看这个冷傲难以亲近的未来三嫂,她只觉得头痛。 东方堂轻笑,疼爱地揉着她的头,目光温柔地望着阮香时离去的方向,柔声道: “是的,今生我只要她。这个三嫂再怎么难以相处,你也得接受;还有,香吟并不难相处的,不信你问张振两兄弟,是你用错了方法,才会惹她不悦。” 他的香吟,或许性子冷傲瞥扭,但心地却是温暖良善的。 否则又怎会令冈陵城的百姓喜欢她、龙凤楼里的人对她牵挂? 他一直是懂她的。 所以明白,她心底的结,并不容易打开。 但是,不论要花上多久的时间,他都会努力的。 她别想摆脱他。 明月当空,万籁俱寂。仲夏的夜里,凉风轻拂,消褪了不少暑意。幽扬的笛音在夜里回荡,不仅不会令人觉得受到干扰,反倒让人心神松懈,好梦正酣。 一曲奏罢,坐在树干上的娇柔身影把玩着手中的碧玉笛,秀眉微蹙,微恼的水眸瞪了眼树下负于仰望月空的修长身影。 “你到底打算跟我多久?” 在客栈时,她明明话己说尽,这男人却厚着脸皮一路无视她的冷脸,紧跟在她身后,就这样跟了她十工人。她投宿客栈,他尾随而来,甚至在她一人独自用膳时,也跟着她同桌用膳,完全无视她冰冷的态度,始终保持他一贯的温和浅笑。这个男人几时变得这般赖皮了? “一辈子。” 东方堂俊脸含笑,黑眸温柔地凝视着她气恼的神情,暗自心喜随着他日复一日的纠谨,她脸上冰冷的面其逐渐褪去,至少现在她会开始对他发怒,总胜过重逢时那令他心惊的漠然。 “你、你不去行医济世,跟着我做什么?!”她咬牙怒瞪他。 她要返回乐山,归隐山林,不问世事,这个东方堂却老跟在她后头,赶也赶不走,该不会也想跟她回乐山吧? “我说过,失去你,那些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她愈是想逃避他的感情,他愈是要逼她面对。既然他今生不能没有她,那就只能跟着她了。 “别再说了,东方堂。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可能改变,我们两个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至少我就做不到。相信只要你愿意,还有许多好姑娘在等着你。” 清雅的小脸一沉,警告地道。 不管东方海遥再怎么劝说,她仍是无法释怀一年前落海时,内心失望、心碎的打击,每当午夜梦回,总会在她梦中重演,那种痛太深刻鲜明了,她无法忘怀。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第十三章 东方堂神色凄然,含着歉疚,望着她瞬间沉下的小脸,决定不管要花上多久时间,他一定要亲手替她抹去她心底的那道伤痕,只因那是他欠她的。 “够了!我叫你别再说了!”阮香吟低吼。 当初就是这一句话令她的心沦陷得那么快,也令如今的她,每每回想,更加痛苦。 东方堂怜惜地注视着她激动的神情,不发一语,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的心有多痛,他的心也跟着有多痛。 阮香吟恼怒地不愿迎视他的目光,那会令她心软,再一次沦陷;即使她在心底一再否认这个男人,但事实上,她仍是会不由自主地受到他的吸引。 可恶! “既然你爱跟,那就随你了。若是你小妹再来,对我说些深明大义的话,看我饶不饶你!” 话音方落,身子从树干上翩然落下,不再理会他,径自走向不远处的客栈。 “只要你愿意接受你是我东方堂妻子这个身分,身为三嫂的你,小妹自是不敢再逾矩。” 东方堂知道她妥协了,温和的脸上扬起一抹笑,继续当个跟屁虫,跟在她身后。 “我不是!我们并未拜堂成亲,你别胡说!” 阮香吟脚步一顿,旋身面对他,气恼地警告他。 这男人四处毁她清誉,她还没找他算帐,现在竟敢当着她的面再提起这件事来。 东方堂轻笑,大掌爱怜地轻抚她细致的脸颊,温柔地说: “但是我们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你忘了吗?只要你愿意,我们随行都可以拜堂成亲。” 他温柔的话语、怜惜的眼神,令她胸口蓦地一震,水眸复杂地瞪着他。 “东方堂,你太可恶了!” 怨他竟能轻易挑起她的情感。气愤地抛下这一句话,旋身,脚步加快地走进客栈。 望着她的背影,东方堂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尾随在她身后走进客栈。 唉!看来他今晚是别想睡了。 三更,夜深沉。 一抹纤柔身影背着包袱悄然无声地走出客栈,直到走出客栈一段距离后,这才点亮早已准备好的油灯,借着油灯的亮光,摸黑上路。 为了成功摆脱掉东方堂,她不惜连夜赶路。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太可恶了,若是再让他跟随她返回乐山,难保自己不会改变心意。 没想到事隔一年,他对她的影响仍然如此之深,三言两语就能勾挑起她极力压抑深埋的感情;再次面对他,她冰冷的伪装轻易就被他戳破,所以她决定逃了。 疾步走过城镇,步向郊外。依她估计,工人亮时,她就可以到下个城镇,到时再好好休息。 蓦地,耳边传来飞掠而过的异响,她警觉地停下脚步,朝着空旷的夜里喊着: “是谁?” 回应她的是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响,并无任何异样;但她仍是敏感察觉到有人躲在暗处。紧握住手中的碧玉笛,朝夜空冰冷地道: “再不出来,休怪我不客气了。” 话一说完,仍不见有任何人影,于是,她将油灯放在脚边,拿起碧玉笛,吹奏起“破魂曲”来。 笛音激昂刺耳,方吹奏不久,一抹黑影融于夜色中由树影间杀出,长剑泛着冷光,直刺向她。 阮香吟身形一闪,笛音末的目稍停,蒙面黑衣人额泛冷汗,手中长剑 舞得更剧,直刺向她周身。阮香吟脚步轻松游移,笛音由激昂转为低鸣,变换快速,黑衣人终是不支,以长剑支撑住身体,无力再进攻,阮香吟这才停止笛音,冷喝: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杀我?” 蒙面黑衣人难耐笛音震颤全身血脉,心下一惊的同时,这才知自己太低估她了,虽以长剑支撑住身体,身体仍不住摇晃,额上冷汗渗渗。 听闻她的问话,蒙面人仅只是瞥了她一眼,身子一软,长剑倒地,昏厥过去。 阮香吟秀眉微拧,小心翼翼地接近他,想看清他的真面目。 忽地,眼角余光瞥到一抹亮光,心下一惊的同时,身子迅速避开,但仍是不够快,一枚暗器射中她右胸口,令她痛叫出声,原来倒地的黑衣人也在此时倏地起身,重新拿起长剑,双眼流露出杀机,一步步朝她逼近。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杀我?” 糟了!这枚暗器有毒。阮香吟忍住昏眩,在后退的同时,急忙从怀里拿出一颗解毒丹服下,执意要问清此人是谁、为何要教她,她自问并未与人结怨,为何今夜会惹来杀身之祸? “爱管闲事的人,通常都会早死。” 黑衣人冷冷地吐出这句话来,长剑在空中一抖,欲再刺向她;忽地,寂静夜空中发出细微声响,下一刻,蒙面人举剑的右臂一麻,惊恐地低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右手臂上竟插了三支银针。 同一时间,一抹修长身形掠过他身旁,来到阮香吟面前,焦急地道:“香吟,你怎么样了?!” 东方堂担忧地望着她右胸上的暗器,大掌迅速探向她手腕内侧,这一把脉,脸色一凛。 “东方堂,你怎么会跟来?” 阮香吟虽讶异他的出现,不愿承认心底因他此时的出现而感到安心。 “把解药交出来!” 东方堂扶住她不稳的身子,向来温和的脸孔一变,黑眸凌厉地注视着黑衣人大喝。 “你是……神医东方堂?” 黑衣人眼神一变,眼底竟流露出一抹惧意;在他的逼视下,脚步不由踉跄。 “没错。还不快交出解药来。” 东方堂此刻一扫温文的面容,像变了个人似的,眼底的阴惊,令人不寒而栗。 黑衣人惊恐得脚步再退,陡地凌空一跃,身形消失在夜空中。 “该死!” 望着消失在暗夜里的身影,以及昏倒在怀里的人儿,迅速将她打横抱起,火速奔回客栈。 黎明前,深沉的夜色浓重,一阵低鸣的笛音划破夜的寂静,直达万里。吹奏了约莫一刻后,笛音即停止。 东方堂收起短笛,望着约莫掌心般大小的短笛。这支短笛是特制的,音色十分特别,笛音能传达万里;若非香吟此刻情况危急,他绝不会想麻烦送他这支短笛的主人。 望着两个时辰前,香吟曾坐在上头吹奏笛子的树干,此刻人却性命危的躺在床榻上。他早知她会连夜离开,不该怕她发现,而与她保持一段距离,否则她也不会受伤中毒了。就在他后悔自责时,一抹人影无声地来到他面前,恭敬地垂首道: “拜见东方大夫。” 东方堂仰首望了眼曙光微现的东方,暗付这一夜还真是漫长,负手叹道:“请转告贵派门主,东方堂有事相求。” “东方大夫请说。” “我的妻子身中寒毒,在明晚之前,我必须拿到解药,还请贵门主帮忙。” 这寒毒非一般的毒,并非他不会解,只是需时耗长,而所需用到的药材更是在宫里才有,来往费时。 中此寒毒者,必须于七日之内解毒,否则将会全身冰冷而亡;但是,若真在七天内解除此寒毒,冰寒之气早已渗入骨子里,就算救回一条命,终其一生将会体温冰冷异于常人,除非能在二日内解除,才可以避免寒毒之气伤到身子骨。 这种苦,他不能让香吟承受,于是他只好开口相求了。 “东方大夫请放心,明天日落前,必将解药奉上。” 话一说完,来人如来时般悄然无声离开。 此人一走,东方堂随即旋身走回客栈,心里挂念着陷入昏迷、全身逐渐冰冷的人儿。 一回到客房,果然如他所料,阮香吟已转醒,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紧抱着被褥,贝齿不停地打颤。 “香吟。” 东方堂三步并成两步,急忙来到床搧旁,掀开她紧抱住的被褥,修长的身躯迅速躺进被褥间,将浑身冰冷的她抱入怀里,再用被子将两人包裹住。 “东方堂,我中的是寒毒。” 阮香吟话说得极肯定,也心知这寒毒极为棘手。 “别担心。明天日落前,我会拿到解药。在这之前,你一定要忍住。” 东方堂大掌怜惜地轻抚她冰凉的双颊,以内力运掌轻覆她后背,缓解 她体内的冰冷。 “不要这么做。”她拉住他的手臂,对他摇头。“这样耗损内力无济于事的,反倒会累着你。” 他以内力疏散她体力的冰寒之气,只能缓解于一时,很快地,那股寒气又会包围住她。既然如此,她不要他浪费自己的内力。 “能够让你减轻一时的痛苦,我耗损一些内力也是值得的。” 东方堂不听她的劝告,执意以内力渡进她体内,就算只能让她稍减体内的寒气,他耗损再多内力也愿意。 “东方堂,就用那个方法,帮我撑过这两天吧。” “可是你右胸口有伤,何况你真的愿意吗?” 他一阵迟疑。若非顾及她的伤口,以及不知他用这个方法是否会惹她更为不悦,他早就这么做了。 “你不会让我的伤口碰到水,对吧?” 阮香吟在他怀里抬起头来,水眸底有抹笃定,知道他一定会护她周全的。 “没错,只要你愿意。” 黑眸深深地注视着她,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随即起身,先用被褥将她包里好,这才离开房间去准备所需用到的东西。 等他再回来时,已命人搬来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小二哥来来回回数次,总算将木桶内的水加到五分满。东方堂在热水里加上一些活化气的药草,这才来到床边,将她抱起,走到以屏风分隔的浴间,脱下两人的衣衫,抱着她坐进木桶里,让她坐在他盘起的双腿上,水位果真低于她右胸的伤口。 两人互以双掌运气,这种方法虽可疏缓她体内的寒气,但最多也只能压制两个时辰,寒毒又会再发作。 “那名黑衣人为什么会那么怕你?还有,为何明天就会有解药?” 阮香吟等到身子逐渐温暖、不再冰冷时,才问出她的疑问。 还记得当他出现、那名黑衣人在知道他就是东方堂时,双眼中流露出的惊恐,她可是看得很清楚。众人对他的尊敬,她看得太多了,却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怕他,这确实是件十分稀奇的事,莫非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事? 闻言,东方堂苦笑,注视着脸上恢复红润的她,心下松了口气,温和地回道: “他不是怕我,他是怕我身后的人。” “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有何强力后盾?是东方府、靖王府、明月山庄,还是唐门呢? “三年前,我曾救过一个人,后来才知道他竟是暗影门的门主。他曾对外宣告,若是有谁敢为难我,就是与整个暗影门为敌。” 暗影门是江湖上神秘的组织,门内杀手云集,个个武功高强、神出鬼没,只要是他们受托之事,没有杀不了的人。所幸现任门主并非善恶不分之人,否则只怕江湖上早就一片腥风血雨了。 阮香吟惊呼出声,愕讶地看着他。她知道这男人在救人时眼中并无善恶之分,只要是向他求救,即使那人是恶贯满盈的恶徒,他也会照常救助,因此黑道中人对他自是敬仰有加,没人敢为难他。 第十四章 现在竟然连暗影门门主也受过他的恩惠。有闻影们帮忙,难怪他一点都不担心拿不到解药;可瞧他的模样,似是很不愿意麻烦到暗影门的人。 “其实你很不愿意请暗影们的人帮忙,对吧?” “是的。若非你身中寒毒事情紧急,我绝不会开这个口的。” 再怎么说,暗影门毕竟不是名门正派,他不想与他们牵扯太多。 “我明白了。” 阮香吟约略猜出他的想法。这男人太过正直了,即使救人时无分善恶,但暗影门毕竟不是名门正派,今日他这一请托,就怕后头麻烦事会不少。 “感觉好多了吧?” 东方堂目不斜视,避免去看她裸露在外的细白颈问及半胸,还有水面下一目了然的赤裸娇躯,不去想她此刻正坐在他大腿上,明显的感受到两人的肌肤相亲。 “好多了。” 两人此刻的裸裎相对令她不由得想起一年前在废屋里的那一夜,慧点水眸轻易就看穿他表面镇定底下的不自在。这个众人眼中的正人君子,却在那一夜让两人有了夫妻之实,从此让两人的命运纠缠在一起。 他选择先救刘采莲的事,她始终无法释怀;但两人重逢后,原以为已死的心,却又再次跳动,对此她更加怨恨起他的纠缠;但是这个男人却在她危难时救了她,甚至为了她求助于暗影门。 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一再影响她的心情,令她在爱恨里浮沉?若是没有那一夜,或许她就不会陷得那么深了。 “你这个伪君子。”她怨慰地冒出这句话来。 东方堂一楞,黑眸惊愕地望着她,不懂她为何忽然冒出这句话来。 “香吟,你何出此言。” “你这个众人眼中的正人君子,为何在一年前勾引我,毁了我的清白?” 没错,他就是个伪君子;当初她就是被他所骗,才会落得现在进退两难的窘境。 东方堂俊脸微红,面对她的指控,难得困窘地不知该如何回答;虽不懂她为何会重提此事,仍是再次表明心意。 “因为当时的情况,以及我说过今生认定你是我的妻子,所以……才会放纵自己的情欲。” 若非当时确认她对他也有情,他是绝不敢冒犯佳人的。面对她,他实在难以控制自己对她的时酌情,也唯有她可以轻易牵动他的情感。她说得对,在面对她时,他的确是个伪君子。 他俊脸窘迫的模样,奇异地令她心情转好,明白唯有她能牵动他的心、令他起了情欲,这也证明了自己在他心中无人能及的地位。 看着眼前这张温文俊秀的脸孔,这个众人眼中难得一见的良婿,却是一心只记挂着她。水眸底有抹挣扎,缓缓收掌,在他讶异地扬眉时,一双藕臂主动攀住他的脖颈。 “东方堂,一年前是你主动勾引我,这回换我勾引你。” 在他惊诧得黑眸大睁时,粉唇主动搂住他的厚唇,辗转吸吠,柔润的娇躯贴上他的,主动点起这场情欲之火。 东方堂在震惊过后,忙不速地阻止她。她可知道她在做什么?她不是还不愿原谅他吗? “你是认真的吗?” “没错。一年前你用这种方法温暖我的身子,现在,我也要用这种方法,你不愿意吗?” 阮香吟水眸含情,直勾勾地看进他黑眸底,黑眸复杂地凝视着她,最后低叹了口气。 “如你所愿。”俯身搂住她的粉唇;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会替她办到。 大掌紧抱住她柔软的娇躯,在水温变冷前,将她抱起,用布巾轻拭去她身上的水珠后,走向床榻,当他修长的身躯压上她等待的娇躯,两人一起陷入激狂的情潮里,让她暂离寒毒之苦。 “东方大夫。” 房门外传来一道轻喊,惊动己入睡的东方堂;他连忙起身、穿妥衣裳,这才拉开房门,走到门外长廊。 “东方大夫,解药在此。” 来人将装有解药的黑玉瓷瓶交到东方堂手上后,正欲告辞离开,东方堂叫住他的脚步。 “帮我谢谢你们门主。” 东方堂感激地说。这次他们帮了他一个大忙,这份人情,他记住了。 “门主说过,比起东方大夫的救命之恩,这实在不足以挂齿。东方大夫干万不必觉得有负担,反而门主十分高兴可以帮上这个忙。东方大夫,告辞。” 那人将话转达完,如来时般悄然离开。 东方堂拿着早了一天到手的解药,忙不送地旋身返回房内,反手将门关上后,先是倒了杯茶水,含了一口茶水在嘴里,再走向床榻,在床畔落坐,小心地扶起熟睡中的人儿,将药倒出,放进她嘴里,俯身将嘴里的茶水喂入她口中,确认她吞下药丸后,这才重新将她放躺回床搧上,仔细用被子将她包裹住。 看到她服下解药,盘旋在胸口的不安总算是可以放下了,长指轻抚她因欢爱而绯红的双颊,黑眸底有抹爱怜。 虽不懂她为何会在还未原谅他时再次与他有肌肤之亲,但可以重新搂抱她入怀,仍令他狂喜不已。 即使她嘴里不愿承认,但他看得出来,她的心已逐渐软化了,否则又怎会让他再碰她的身子呢? 但他心底仍然有着不安。难保她不会在寒毒解除后,趁着他不注意时一走了之,毕竟有前车之鉴,他实在无法安心。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愿意留在他身边呢? 叩叩—— 就在他苦恼之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东方堂倏地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脸笑意的店小二。 “有事吗?” “请问客倌您可是东方大夫?” “正是。” “太好了!东方大夫,可否请您随我来,有人慕名而来,特来求医。” 店小二在确认他的身分后,口气恭敬有礼地请求。 “这……”东方堂回头看了眼仍在熟睡的人儿,犹豫了会,才道:“好,我随你去一趟。” 东方堂关上房门,离去时慎重地交代店小二,不准任何人进房去打扰到阮香吟,这才离开。 长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一双水眸缓缓睁开,一身的酸痛让她忍不住低吟出声,摸了摸身旁己冷的被褥……东方堂去了哪里? 搂着被褥坐起,竟感到些微热,等等!她不是身中寒毒,又怎会觉得热呢?察觉身体里真的不再窜到冰冷,小脸难掩惊愕。怎么一觉醒来,身上的寒毒竟已解?!怀着疑惑起身,穿戴好衣裳,开始寻找东方堂的身影。 走出客房,来到客栈前头,由于此时已过了午膳时间,只有几名客人,一眼望去,并无东方堂的身影。 “东方夫人。”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阮香吟一楞,回头对上小二的一张笑脸。 “东方大夫有交代,若是你醒来,让你先用膳,不必等他。” “他人呢?” “有人慕名而来求医,东方大夫已离开一个时辰,应该快回来了。东方夫人还请稍坐,我马上将饭菜端来。” 小二客气地说完,连忙去张罗东方堂交代的膳食,一点也不敢马虎。 闻言,阮香吟轻叹了口气。他依旧放不下那些上门来求医的人,她若想摆脱他,就趁这时。再次叹了口气,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说服自己是因为寒毒刚解,不想让自己太累,所以才不想现在走。 “东方夫人,饭菜来了,这些都是东方大夫离去时交代的,要让你补身,还请慢用。” 小二将饭菜一一摆放上桌,有一小锅鲍鱼粥,一小盘青菜,一盘蒸豆腐,一盘红烧鱼,还有一盅人参红叶鸡汤。原本她并不觉得饿,但在看到这些食物后,竟开始感到饥饿了。茵了碗鲍鱼粥,开始吃了起来。 “有没有听说水源村发生地牛大翻身的事?听说有一百多名村民死了。” 一名身材瘦长的男人问着对座身形肥胖的友人。 “你指的是往东十里、靠近千云山的那座小村庄吗?!”肥胖男人惊呼地道。 “是啊!我姨母就住在那里,不幸被倒塌的房子活活压死。”瘦长男人难过的说。 “官府难道没有派人去处理吗?” “没有。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些受伤的人无人医治,村里唯一的大夫也被活埋了,那么多的伤患正苦苦等待救援。”瘦长男人轻叹。 “唉!”两人先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默默地喝酒。 听到这里的阮香吟,心情瞬间变得沉重。东方堂知道这件事吗? 如果知道,他还会跟在她后头,不去管那些可怜的村民吗? 若他真的无视那些需要救援的村民,那他就不是那个当初令她动心的男人了。她知道自己很矛盾,一方面怕他在她与天下人之间做取舍时会丢下她,一方面又不希望他真能无视需要他的病人。 就在她陷入挣扎中时,一道清亮的嗓音在她面前响起。 “阮姑娘。” 阮香吟愕然抬首一看,出现眼前的赫然是前阵子才见过的东方海遥。 怎么她又忽然出现在这里了? “有事吗?”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东方海遥脸色沉重地看着她。为了找寻她的行踪,她花了一些时间,迫使事情变得十分紧急。 “什么事?”她好奇地问。 “我和师兄合力破了百花楼,救出不少受蛊毒所害的姑娘,却不慎让老鸨给逃了,所以想请你帮忙解蛊。” 除此之外,他们师兄妹还查出这间百花楼幕后的操控者竟是铁血帮的人,而且牵连颇大;他们还在循线追踪,势必要一举创除所有余孽。 “你三哥知道你来找我帮忙的事吗?”她想先确认东方堂是否知道这件事。 “三哥不知道。事实上我是在确认过三哥已离开,才敢找你帮忙的。因为三哥曾警告我,不准再麻烦你有关这件事。” 若非让那下蛊的老鸨给逃了,她也不愿麻烦到她;她的“镇魂四绝曲”厉害是厉害,却太损内力,上回亲眼见到她昏倒,还有三哥焦急的模样,若能选择,她也不想来找她帮忙。 “那你还敢来找我?” 淡瞥了她一眼,舀了口鸡汤喝下,无视她着急的模样,这东方家兄妹个个有副好心肠,相形之下,倒显得她冷血无情多了。 “若非事态紧急,我也不会来找你。阮姑娘,时间不多了,还请你快跟我走吧!” 东方海遥见她仍没有动作,着急地催促着她。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一定会帮你呢?” 阮香吟继续吃她的,不为所动;她与东方海遥并无深交,说难听一点,彼此应当互看对方不顺眼才是。 “所以……这个忙你是不愿意帮了?” 闻言,东方海遥整颗心都冷了,她果然配不上三哥。 阮香吟放下碗筷,只手托腮,静静地打量着她一脸指责痛心的模样,唇角微扬。 “你心里一定是在腹诽我,这样一个见死不救的人,绝对是配不上你那个善良仁厚的三哥,对吧?” 东方海遥不语,仅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等于是默认了。 第十五章 “走吧。虽然我不在意你对我的看法,但总不能老是让你怀疑你三哥的眼光吧。”话音方落,倏地起身,率先走出客栈。 东方海遥惊愕地楞在原地,对她乍然改变的态度有些措手不及,连忙跟着她走出去,脑中陡然浮现三哥曾说过的话—— “香吟并不难相处,是你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 看来,这个未来的三嫂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差,是她先有偏见的。 落日西垂,炊烟袅袅,天际逐渐转为昏暗。 客栈里,用晚膳的人潮逐渐增多,小二忙碌地招呼客人,经过其中一桌时,主动添上茶水,态度十分客气。 “东方大夫,您已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要不要先回房休息,等东方夫人回来,我再通知您?” “不用了,我在这等就好。谢谢你小二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东方堂微笑打发他走,继续敛眉垂首,啜饮着茶,等待着。 小三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离开时不由得想起一个多时辰前,东方大夫刚回来时,在知道东方夫人离开时,那惊慌焦急的神情;可是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在听到他转达东方夫人是有事出去、会再回来时,这才松了口气。由此可看出,东方大夫一定很爱他的夫人。 约莫再过了半个时辰,原本静默坐着啜饮茶水的东方堂倏地起身,奔出外面。 就见东方海遥和刘勇两人正欲走进客栈,刘勇手上还抱着昏迷的阮香吟。 “三哥。” 东方海遥心底暗叫糟,惊愕心虚地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东方堂温和的脸孔一沉,走上前伸手接过刘勇怀里的人儿,直到她此刻重回他怀里,他那原本仿徨不安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小妹,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显然你是故意忽视我的警告。” 东方堂黑眸中闪耀着怒火,望着怀中昏迷的人儿,难得的口气严厉。 “三哥,对不住,只因事态紧急,在围捕的过程中,不幸让施蛊的老鸨给逃了,几个中了蛊毒的姑娘命在旦夕,你是名大夫,应当可以体谅我救人心切啊!” 东方海遥急着解释,虽然早猜到三哥一定会对她生气,但是没料到他会发那么大的火,这在一向温文和善的三哥而言,是很少见的。 “别再说了,你走吧。” 东方堂脸色阴沉,抱着阮香吟欲走进客栈,不再理会她。 “等一下,三哥。我和师兄循线追查逮捕铁血帮的人,却找不到他们的帮主;可今早却有人在离这十里处的水源村郊外发现他的尸首,像是暗影门所下的手,这事你可知情?”东方海遥对着他的背影问。 “我只是个大夫,关心在意的只有病人,以及我的妻子和家人,其它江湖上的恩怨皆与我无关。” “最后一件事,三哥。请帮我转告阮姑娘,谢谢她的帮忙。还有,若是之前对她有不敬的地方,还请她原谅。” 东方堂并未回话,大步走进客栈,留下两人站在客栈外。 “看来短时间内,三哥应该不会想看到我。” 东方海遥苦笑。要是让另外两位兄长知道她惹怒了好脾气的三哥,只怕她更加没有好日子过了。 “为什么会问东方堂有关暗影门的事呢?” 一直静伫在一旁的刘勇忍不住纳闷地开口问道。 “没什么,我们走吧。” 三年前,暗影门门主放话给江湖中人,不得为难东方堂一事,黑白两道无人不知;之所以会问三哥这事,是因为尸首距离这里最近,不过既然三哥都说不知情了,她也就不需要再问了。 离去时,再瞥了眼客栈内,轻叹了口气,和刘勇一前一后离开。 东方堂黑眸底有抹担忧,望着床榻上已昏睡了一天的人儿,不禁怨怪起小妹来。她寒毒刚解,应当多休息才是,结果却又耗损过多内力,累得到现在还昏睡不醒。 叩叩。 房门外传来敲门声,东方堂从床畔起身,走去开门,门外站的是小二,于里还端着一碗汤药。 “东方大夫,这是你交代的药。” “谢谢你。” 东方堂接过温烫的药碗,给了他一些赏银答谢;关上房门,旋身走回床杨,在见到原本还在昏睡的人儿竟已清醒坐了起来,心底着实松了口气。 “你醒啦,正好把这碗药给喝了。” 阮香时并未多说,接过药碗,慢慢喝完微烫的汤药。 “我昏睡多久了?”将空碗递给他,忍不住问。 “一天一夜。” 东方堂脸色微沉,将空碗放在桌上,这才重新在床畔落坐。 “你不高兴吗?为什么?” 阮香吟注意到他微变的脸色,不懂他的不悦从何而来。 “『镇魂四绝曲』,你能不用就别再用了吧,你的内力还不足以驾驭,我怕你用久了,早晚有一天会出事。” 东方堂说出他的忧虑来。每次看她使用一次就昏迷一次,让他担心不已,深怕她万一哪天要是再醒不过来,可怎么办才好。 “是你小妹来找我帮忙的,我若是不帮,她岂不是认为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何况我既然知道了,没道理见死不救。” 她虽不像他热心救人,但也非见死不救之人。 东方堂无奈地轻叹,知道她说得没错。他从来就不认为她是个冷血无情之人,只不过是她的性子较为冷情罢了。 “一切还是要以你的身子为重。”这是他唯一的坚持。 “东方海遥就是东方杰吧?” 阮香吟蓦地天外飞来一笔,冒出这一句话来;在见到东方堂震惊的模样时,心下便明白了。 “你为何会知道?”东方堂好奇地问。 虽然从未打算瞒她,但这毕竟是东方府里不能对外公开的秘密,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东方杰嫉恶如仇,和成刚是师兄弟,这是江湖上都知道的事;而这个东方海遥贵为靖王妃,非但叫成刚师兄,且还拥有一身好武功,对剿灭百花楼、铁血帮一事十分积极,让人无法不怀疑去年东方杰的诈死,才会有今日的东方海遥。” 最重要的是,东方海遥似乎也不怕她知道这个秘密,在她面前无丝毫掩饰,让她不由得想起去年东方堂在接到东方傲的信后,曾说过家中有兄弟出事,这样一联想,答案就出来了。 “没错,你都猜对了。我并非想瞒你,只不过并无适当的时机说这件事。” 既然她主动问起,东方堂便喔喔道出属于东方海遥的故事来。 “原来如此。” 这个欺君之罪的天大秘密,足以毁了东方府。 “香吟,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东方堂语气忽地转为慎重,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 “你是想问我,去年落海未死,是谁救了我吧?” 阮香吟直视他须哭,很轻易便猜到他想问的是何事。 “没错。你落海后,我即命官府的人帮忙找寻,更有不少乡民主动帮忙,却一直没有你的下落;直到有人说看到你被人救走,我这才停止搜寻。救你的人到底是谁呢?” 这个问题在他胸口盘旋了一年,直到再次找到她,也一直没有机会间,现在总算有机会问了。 “是我爹。” “阮前辈?他不是离开了吗?” 东方堂恍然大悟!她失踪这一年来,他曾多次在苗疆和乐山间往来,也曾遇上阮达九,但他每回除了给他吃闭门羹之外,对他的态度更是不客气,原来是这个原因。 “有一件事,你可能也不知道吧?” “什么事?” “知道桑媞娃这个人吗?” “桑姨?” 东方堂惊愕地望着她,心中隐约有个模糊的答案呼之欲出。 “她是我娘。还记得我娘曾对你提过的事吗?她对你赞誉有加,曾提过要把我许配给你,当时你一笑置之,不以为意,而我娘却认真了。为此,我爹十分不高兴,却又不愿惹我娘生气,才会下山对你下蛊,又在暗处观察你的为人;但是,一年前,自我落海、我爹救了我之后,对这件婚事反对更甚,我娘也不再坚持了。” 这件事也是她落海被爹救起、娘从苗疆回来之后,她才知道的。 “原来如此。” 东方堂听完后,这才明白过来。难怪他两个月前曾再去趟苗疆,也遇到桑姨,当时她对他的态度十分冷淡,少了以往的热络,现在他总算明白为什么。 六年前,他初次踏入苗疆采药,曾遭苗族人刁难,是桑姨出现帮了他;当时他并不知道她的身分,只知道苗族人似乎对她极为尊敬。之后,他再进入苗族采药,就未再遭到刁难了,也曾再遇到她几次。 有一回,桑姨的目向他提起她有一名与他相差六岁的女儿,有意许配给他,当时他仅只是含笑以对,并未承诺,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没想到香吟竟是桑姨的女儿。 “东方堂,现在就算你要答应我娘,只怕我娘也不会同意了,更遑论是我爹。” 阮香吟粉唇微扬,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一脸苦恼。想和她成亲,只怕她爹娘那一关就难过了,更别提她也还不想嫁给他。 东方堂苦笑,大掌轻抚她细致的脸颊,温柔地说: “你爹娘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你就那么开心?” “当然。因为我也不同意。”她凉凉地再补上一刀。 东方堂长臂一伸,将她轻搂入怀,在她耳畔低喃: “你就不怕你腹中已有我的孩子吗?” 他不想逼她,但她无意与他共度了生,却让他苦恼焦急,不知该如何是好;能再次拥她入怀,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满他整个胸口。 对她,他无法放手。 阮香吟娇躯微僵。她倒是忘了这一点。推开他的怀抱,水眸晶灿地直视着他。 “东方堂,你真想娶我吗?” “是的。我早说过,我东方堂今生的妻子,唯有你。” 东方堂温柔地凝视着她,再次重申。没有一个女人能令他如此牵挂,即使再如何苦恼,他也只要她。 “好,如果真有了孩子,我们就成亲。”阮香吟望进他黑眸深处,许诺地说。 “此话当真?”黑眸发亮,他激动地再次确认。 阮香吟轻轻领首。如果真有了孩子,那就是上天要两人在一起,纵使她到时仍心怀芥蒂,也会与他成亲。 瞧他此时激动开心的模样,心中不禁一暖,明白这个男人深爱着她,却始终不愿逼她,即使明知她在刁难他,却总是默默承受。他对她的好, 从未变过,她心底明白,若非一年前的事,两人早已成亲了。 轻叹了口气,主动投入他的怀抱里,立即被他的双臂紧紧抱住。 “东方堂,我们去一趟水源村吧。” “你真的愿意?”东方堂惊喜地问。 水源村的事,他早知情,却因为心底挂念着她,迟迟无法前往,现在既然她主动开口了,他也就无需顾虑了。 闻言,阮香吟闭上水眸,心底暗忖,原来他早知道水源村的事,即使心底担心,却顾虑着她,未曾表现出来。 第十六章 够了!至少在他心底,她的分量在那些病患之上,她应该释怀才是。 “我们明日就动身吧。” 总要事先准备一些会用到的物品、药草,再行前往。 “好。你才刚清醒,先躺下再休息一会吧,我会联络官府的人一起前往。所有的事,我都会准备好的,你别担心。” 东方堂扶她重新躺回床杨,替她盖好被子。 明日一到水源村,只怕不知会待在那里多久,她身子尚虚弱,应当多休息才是,否则只怕她会先倒下。 “好,我再睡一会。” 阮香吟闭上水眸。她仍觉得有些累,于是放心地将事情交给他去处理。 东方堂温柔地注视着她许久,这才起身,轻悄地关上房门。 他打算先交代小二准备好鸡汤,在炉火上候着,等她醒来可以喝了补身,再去趟官府请求支援。想到这趟救人之路,有她相伴,不再独行,笑容不由得扬起。 他等这一天已等了好久,终是让他等到了。 水源村的情况,远比他们所预估的还要来得严重。 房屋倾塌,断垣残壁,无一处是完整的;官府的人不时从倒塌的瓦砾中挖出被活埋的尸首;有为数不少受重伤的人,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在面临家园被毁、丧失亲人的巨大悲痛中,脸上呈现空白茫然、令人悲怜的神情。 水源村已不再是众人印象中自给自足、朴素无华的小村庄,此刻犹如人间地狱。 当东方堂、阮香吟和运送物品的官兵到达时,在见到实际情况、震惊过后,连忙开始动手为伤患治疗包扎。 “大叔,很抱歉,你这半条腿恐怕是废了。” 东方堂歉疚地望着中年大叔的左小腿,他左小腿的神经和骨头皆已断裂到无法救治的程度。 “东方大夫,你别自责了,若非大家抢救得快,只怕我连命都没有了,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了。” 中年男人十分看得开。在屋梁横柱整个倒下时,他逃避不及,左小腿被压住,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但比起其他被活活压死的村民,他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大叔,你在这休息一下,我去看其他人的伤势了。” 东方堂替他将身上其它伤处包扎好后,便急忙去替其他人医治伤势。 “东方大夫,谢谢你。”中年男人注视着他的背影,感激地说。 随着东方夫妇的到来,他们这些等待救援、幸存的村民,总算是看到一丝希望。 另一头,阮香吟在帮几位伤患包扎后,听到角落处不时传来啜泣声。 回头一看,竟是一名年约五岁、全身脏污的小女孩,缩着小小的身子,哭得好不可怜。 “那是芽儿。她的母亲为了保护她,用身体护住她,当场被倒下的横柱给活活压死,而她以生命保护的芽儿,毫发无伤。” 一名妇人抱紧抢救出来的儿子,心有余悸,悲怆地说。 阮香吟闻言,眼眶不由得泛红。望着这满目疮挠、无一处完整的村庄,有多少人被迫生离死别、远离家园,让人不免怨恨起上天的无情。 “芽儿没有其他家人了吗?” “有一个舅舅。听说在洛阳做小生意。”妇人回答。 阮香吟走向角落,蹲在芽儿面前,以手缉轻拭她小脸上的脏污,柔声地说:“芽儿,别难过了,你娘在地下会无法安心的,大姐姐带你去洛阳找你舅舅好吗?” 芽儿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瞧着她好一会儿,抽抽噎噎地说: “娘死了,芽儿不要娘死。” “我知道。乖,别哭了。” 阮香吟不舍地将她轻搂入怀,抱着她小小的身子,喉咙一时硬塞。 “香吟。” 东方堂手里拿着三块大饼,在她身后轻声低唤;方才那名妇人已告知他芽儿的遭遇了。 阮香吟放开芽儿,回首望向东方堂,拿起他手中一块大饼递给芽儿,要她先吃。 东方堂则在她身旁随意落坐,将其中一块大饼递给她,两人心情同样沉郁。 “我这边的伤患都已治疗包扎好了,你那边呢?” 阮香吟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大饼,没有什么食欲。 “都差不多好了。” 东方堂咬了口饼,望着不远处的官兵将挖出的一具其尸首抬出来集体焚烧。 这水源村只有一百多名村民,这场地牛大翻身就死了一半,也让这个与世无争的村庄无法再住人了。 “东方大夫,我们打算离开这里,去投靠亲戚了,谢谢你们。” 方才那名妇人牵着儿子来向两人告别。 几名同样伤势较轻的人,都想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纷纷向两人道谢,告辞。 东方堂和阮香吟望着离去的村民。现在只剩下伤势较重的村民,一时之间还无法离开。 “东方大夫,辛苦你们了。” 王捕头是这次负责救援行动的人,此刻手中也拿着一块大饼,将装满水的水袋递给东方堂,然后盘腿坐在东方堂身旁。 东方堂接过水袋,先交给阮香吟和芽儿喝了几口,自己最后才喝,然后问着身旁的人。 “王捕头,你们预计会在这停留多久?” “大约再两天吧,等这里大略处理好。东方大夫你们呢?” 这趟救援之行,若非东方大夫亲自出面,县大人也不可能同意派那么多人于来这座小村庄。东方大夫的仁厚善行无人不敬,这回他身旁多了夫人,两人一起行医救世,可谓是天下人之福啊! “我们会多停留些时日,等伤重的村民伤势较为稳定后,再行离开。”东方堂回道。 “好。到时我会命人留下足够的水及食物,还有你交代的药材。” 东方堂的回答早在王捕头意料之中。吃完手中的大饼后,便起身四处去巡视了。 “香吟,你先在这休息一下,我同王捕头四处看看。” 东方堂交代后,便尾随王捕头身后,打算查看是否还有尚未发现、等待救援的人。 阮香时轻应了声。 目光停留在身旁的芽儿身上,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咬着大饼,不时将目光望向她,眼底有抹不安;院香吟回她一抹笑,她这才放心继续吃着手中的饼,而阮香吟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又过了两天,伤势较重的村民伤势也逐渐稳定了,官兵将在两个时辰撤离这里。 阮香时煎了药分送给村民喝下,好不容易忙完,一回头竟找不到这两天来跟她形影不离的芽儿,心下一急,张口叫唤: “芽儿!芽儿!你在哪里?” “东方夫人,我方才好像看见芽儿往那边走去。” 其中一名村民一面喝药,一面手指着一个方向。 阮香吟已懒得纠正他的称呼。在东方堂宣告她是他妻子后,她对众人东方夫人的叫唤,已无力再去辩解了。朝他道谢后,连忙疾步追去。 好不容易在一间倾毁了一半的屋子前找到正蹲在地上哭泣的芽儿,她这才松了口气。 “芽儿,怎么会来这里呢?”阮香吟在她身旁蹲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问道。 “娘就是在这里被倒下来的柱子给压死的。”芽儿站了起来,手指着屋里,哽咽地说。 原来这里是芽儿的家。 阮香吟也跟着站了起来,望着倾塌了一半的房子,心下不期然窜过一抹不安,打算先带她离开这里。 蓦地,地面一阵摇晃,芽儿惊恐尖叫着抱住阮香吟的身子大哭;阮香吟正欲火速离开,抬头一看,脸色不禁大变,原本未倾塌的房子正急速往她们所站的方向倒下来,她还来不及反应,猛地一股力道将她和芽儿撞倒。 待地面摇晃停止后,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压着一个人,那人竟是东方堂;而他身上正被倾倒的横柱给压住,温文的脸上毫无血色。 见状,阮香吟失控地大叫: “东方堂,你别吓我!” 她急忙要推开压在他身上的横柱,奈何柱子太重,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推开,急得她眼泪直流。 由远而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众人皆是听到她的叫声后,由王捕头领先赶来;在见到东方堂的情况后,众人吓得倒抽一口气,慌忙合力将横柱从东方堂身上搬开。 “东方堂,你怎么样了?!别吓我啊!” 阮香吟急得轻拍他的脸,探向他的鼻息,发现还有微弱气息,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停落下。 东方堂痛苦地皱紧眉头,睁开眼眸,勉强朝她一笑,安抚地说: “香吟,叫哭,我没事” 话说到完,随即狂呕出一大口鲜血,黑眸一闭,昏了过去。 “东方堂!” 阮香吟急忙探向他手腕,这一把脉,知他遭横柱这一压,内伤极重,若非他是练武之人,身强体健,只怕早像芽儿的娘一样向阎王报到去了。 急忙从怀里取出一颗“护心丸”,可以暂时护住他的心脉,不让他的内伤扩散。强自镇定后,她对王捕头说: “王捕头,这里不能再留下人了,请你帮忙马上让所有的人离开。还有,准备一个担架来,我们大家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这里不久前才发生地牛翻身,没想到刚才又发生了一次,虽然较轻微,不像上回毁了这整个村庄那么严重,但难保不会再有第三次。这个水源村只怕是暂时不适合再住人了。 “是,东方夫人。” 王捕头领命,火速命所有宫兵立刻行动,将可自己行走的人先行送离;无法行走的人,一律准备担架将人抬起。最后由王捕头和一名官兵将东方堂移上担架抬走。阮香吟牵着芽儿在后头跟着,众人在一个时辰内全速退离水源村。 阮香吟回首望向已成废村的水源村最后一眼后,急忙脚步加快,跟在东方堂身旁,紧握住他微凉的大掌。 有她在,他不会有事的。 头一次心底感到害怕,怕失去他;直到这一刻,才能体会他在她落海后生死未卜时,内心有多大的煎熬。险些失去他,令她彻底领悟到,她不能再固执了。 等他伤好,她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只要他没事。 马车缓慢行进,负责驾车的人是东方府派来的人,奉命来接东方堂回府疗伤。 在东方堂受伤后,阮香时即派人通知最近的龙凤楼分店,在最快的时间内备妥马车,护送东方堂回东方府疗伤;沿途休息的地方,全是龙凤楼各家分店。 有她在他身旁照顾,还有沿途供应妥善的休息,东方堂的伤势逐渐好转,并无恶化。 “芽儿,大哥哥没事的,你别担心。” 阮香时安慰着自东方堂受伤后,芽儿便不再跟在她身后,改而守在东 方堂身旁,深怕他像她娘一样就这样死了。 “大姐姐,大哥哥会不会跟娘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芽儿担忧地望着躺在厚毯上,脸色苍白、闭着双目的东方堂,有股阴影始终盘据在她心底。 “不会的,芽儿忘了吗?大哥哥昨天还有睁开眼来。” 阮香吟轻抚着她的头,怜惜她那么小就失去亲人,心底的创伤一定很深。 第十七章 “大姐姐,等一下我就可以看到舅舅了吗?” 芽儿仰起一张泛着光呆的小脸,想到待会就可以看到疼爱她的舅舅就开心不已。 “没错,再等一下就到了,芽儿开不开心?” 揭开布楼的一角,发现马车已进入洛阳城了;芽儿的舅舅住在城西,而东方府则在城东,她已吩咐车扶先去城西,将芽儿交给她舅舅后再回东方府。 “开心!舅舅很疼芽儿的。”芽儿快乐地回答道。 “那就好。” 听芽儿这么一说,她也就安心了。有疼爱她的亲人在身旁照顾,对芽儿确实比较好。 “三夫人,到了。”前头的车伏朝马车里头喊道。 阮香吟牵着芽儿的小手下了马车,来到一问卖包子的小店,亲眼见到芽儿的舅舅、那肥胖的身影抱住飞奔而来的芽儿,脸上的疼爱之情固然不了人的。在说明芽儿的遭遇后,芽儿的舅舅流着泪,一再保证会好好照顾芽儿,她这才在芽儿的依依不舍下离开。 放下心头一件重担,重新坐上马车,发现已睁开双眼的东方堂正温柔看着他。 “你醒了。”她双眼发红,任他握住她的小手,两人目光不离彼此。 “送芽儿回去了?”他虚弱地问。 她轻颔首,忍不住怨恳地说:“东方堂,不准你再这样吓我了。” “好。对不住,让你担心了。”东方堂一手紧握住她的手,另一手轻抚她消瘦的双颊,不舍地说。 “快到东方府了,到时你就可以好好养伤了。” 东方府己近在眼前,她相信他的兄长定会好好照顾他。 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东方堂神色紧张地问: “香吟,你会陪在我身旁、照顾我的伤,对吧?” 阮香吟水眸微敛,静默不语。 见状,东方堂焦急地欲起身,但这一动,牵动内伤,痛得他脸色惨白。 “东方堂,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躺好,别乱动啊!” 阮香吟急着要扶他躺下,结果反而被他拉下,身子险些压上他胸膛,急忙用双手撑住,两人的脸仅差一寸,鼻息交融,他黑眸里的不安清楚地映照进她的水眸里。 “香吟,答应我,永远留在我身边好吗?” 温厚的嗓音里隐含着他最深切的渴望,就怕她会趁他伤重时离开,再次让他无处寻她。 “好。”望进他黑眸底,她许下承诺。 黑眸绽放出光呆,大掌轻压下她的头,搂住她的粉唇,辗转吸吠,直到—— “三少爷,府邸到了!” 车快在一扇早已敞开的朱红大门前停下马车,朝里头喊道。 “东方堂,我扶你起来吧。” 阮香吟吃力地扶他坐起,车伏也在这时探身进来帮忙;在将东方堂扶出马车后,东方府的家仆早已在马车旁等候,接手搅扶东方堂下马车,阮香吟也在同时见到了东方堂的家人。 “大哥、大嫂,二哥、二嫂。” 东方堂一一叫唤后,家仆欲搅扶他进府,他反倒停下脚步,回首望向站在马车旁的阮香吟。 “阮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东方傲摇着手中的折扇,含笑望着她,一双精锐的眼打量着她。 “阮姑娘,先请进吧,你若再不进府,只怕老三也不肯进府休息了。”东方凌望着自家三弟,揶揄地说。 阮香吟羞窘地朝四人领首,走向东方堂了一同踏进府里。 东方兄弟互望一眼,也跟着走进去,打算一同到东方堂的蓝怡院。 蓝怡院。 阮香吟在亲自喂了东方堂喝下一碗汤药后,便让东方堂的两位嫂嫂给带走,房里留下三兄弟,打算好好谈一谈。 “你们打算何时成亲?” 东方凌双臂环胸,高大的身形倚靠在床柱旁,问着半卧在床杨上、脸色苍白的三弟。 “等我伤好,香吟若是不反对,我们即刻成亲。”东方堂回道。 言下之意,就是阮香时尚未同意下嫁。东方凌和东方傲眼中有抹疑惑,这两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年前,东方堂疯狂寻找阮香吟的事,自家人看在眼里,无不担忧; 但当时除了倾力相助之外,也别无它法。以为东方堂在找到阮香吟后,两人早该复合才对,可听三弟的口气,却让两位兄长不由得担心。 “发生什么事了吗?”东方傲坐在椅上,关心地问。 东方堂简短地道出两人间的问题所在,听得两位兄长眉间紧皱,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还须他们自行处理,旁人不便插手。 “老三了你可知你们在水源村医治村民的事已传开了,大家都称呼你们为神医侠侣呢。” 东方凌说着江湖上如今传得沸沸扬扬、众人对两人善行的尊称。 “这个称号倒是不错。”东方傲认同地说。 “是大家抬举了。”东方堂不敢居功。救人本是医者本分,不敢求力。 陡地,由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路疾奔到房门口。是姜总管肥胖的身形。最后听到他气喘吁吁的声音,赶在东方傲开骂前,赶紧说出一个能令三位主子同时脸色大变的话来。 “不好了,三少爷,有人拿着你的信物来认亲了!” 紫宵院 古月亭内,三名容貌各其特色的女子各坐一方。 骆冰儿的清灵脱俗,曹紫韵的柔美纤细,阮香吟的清冷雅致,三人各其独特的风采韵味,难分轩轾。 小青和秋雨两个丫鬟忙着替三人准备茶点,好让三人享用。 “阮姑娘,上次蒙你搭救一事,一直未有机会好好向你答谢。若非你出手相救,只怕我手上的银镯和腹中的胎儿难保。” 曹紫韵端起茶杯朝她致意。她也是在清醒后才从东方傲口中得知,救她的人,竟是东方堂急欲寻找之人。 “不客气。”阮香吟回敬她一杯,淡道。 “阮姑娘,以后大家都是自家人了,就别那么生疏了,我就直接叫你香吟,你可以喊我一声大嫂;至于紫韵,你就叫她二嫂好了。”骆冰儿爽快地道。 已是一个孩子的娘,却仍是玩心十足;虽然阮香吟看似清冷难以亲近,但她一眼即看出她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好姑娘。既然她是东方堂喜欢的人,又救过紫韵,她对她的印象自然极好。 阮香吟淡瞥了热络开朗的骆冰儿一眼,唇角不由得上扬,但仍是没有听她的话喊她一声大嫂。 “对了,香吟,你和东方堂打算何时成亲?现在众人都称呼你为东方夫人,可你们却尚未成亲,这婚事可得赶紧办一办才好。” 正所谓长嫂如母,骆冰儿对这件事可是热心得很,虽然没听到她喊她一声大嫂有些失望,但她迟早是要喊的。 “不急。”阮香吟冷淡地回应。 等过了爹娘那一关再说。她已通知爹娘来东方府一趟了,算算时间,也快到了才是。 她淡漠的回应令两人一楞,不免怀疑她是否不愿嫁给东方堂。 亭内的气氛顿时转冷;就在这时,小青慌忙奔入亭内,抚着胸口,喘息地道:“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骆冰儿倏地起身,急间。 “大厅里来了一位姑娘,手里有三少爷的信物,自称是三少爷的未婚妻。”小青一口气说完。 骆冰儿和曹紫韵不约而同看向阮香吟,就见她脸色刷白,身形一起,往外冲去。 “我们快跟去瞧瞧。” 骆冰儿和曹紫韵牵着手,忙不送地往大厅方向而去。 东方堂在两位兄长搅扶下来到大厅,没想到那位自称是他未婚妻的人竟是—— “东方大夫。”刘采莲在见着他的状况后心急地起身,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刘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 东方堂在两位兄长的搀扶下落坐,温文的脸上难掩讶异。为什么她会—— 听到两人的对话,东方兄弟听出两人是旧识,于是各自落坐,静观其变。 “因为我的身子一向很差,怕会连累你,所以一直不敢与你相认,如今我的身子好多了,所以才来找你。”刘采莲低垂着头说道,从怀里拿出一只银镯递给他。 “没错,这银镯的确很像我的信物。” 东方堂接过手,银镯上刻有花鸟图纹,扣环上的玉石刻有一个“堂” 字,这只银镯与两位嫂嫂手上戴的银镯的确十分相似,但—— “好个东方堂,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门口陡然响起一声厉喝,东方堂一抬头,脸色大变,门口站着的人,竟是阮达九夫妇! “原来你当年末允婚,是因为早已有了未婚妻。既然如此,为何又要招惹香吟呢?” 桑媞娃冷着一张脸,眼里有着不谅解,对于这个她一直有着好感的东方堂,这回算是彻底失望了。 “爹、娘。” 阮香吟从里头奔出。方才的事她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她相信东方堂,但只怕这会儿事情会变得十分棘手。 “香吟。” 东方堂见她奔向她爹娘身边,急得起身,东方凌兄弟连忙左右扶着他。 “阮前辈、桑姨、香吟,请你们听我说!” “什么都别说了,女儿,我们走!” 阮达九脸色铁青。他就是看这小子不顺眼,这会儿更可恶地敢欺骗他宝贝女儿的感情,因而悻悻然地拉着女儿就要离开。 “爹、娘,先等一下。” 阮香吟拉住她爹的手,不肯离开,一面回首望向东方堂,就盼他能赶紧说些什么。 “女儿,你……” 阮达九见她不愿离开,心下一起疑,反手探向她的手腕,这一把脉,脸色更加难看了。 “爹,我……” 阮香吟低垂着头,心虚得不敢直视他锐利的目光。 “不准再多说了,我们马上走!” 阮达九忿怒至极,点住女儿的昏穴,抱住她软倒的身子就要离开。 “等一下!阮前辈,刘姑娘她不是我的未婚妻!” 东方堂焦急地大喊。在瞧见阮香吟被点住昏穴,心急得气血翻腾,呕出一口鲜血来。 “方堂!” 见状,东方凌和东方傲两兄弟脸色大变,在听到他所说的话后,全将目光移向刘采莲身上。 “东方堂,你此话当真?但她不是有你的信物吗?” 桑媞娃制止阮达九急欲离去的举动,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属于我的信物,早已在我身上了。” 东方堂急忙从怀里取出另一只银镯来,竟然与刘采莲的银镯一模一样。 东方凌接过两只银触,眯眼细细比对,很快地便瞧出真假来。 “这只银镯是假的。刘姑娘,你为何能仿得如此逼真?” 东方凌逼近刘采莲,厉声质问,不容许任何人蓄意欺瞒到他们兄弟头上来,何况又是这等大事! 东方傲闻言,从兄长手上接过两只银镯对照;这两只银触的确十分相似,但却在银触的扣环玉石上露出破绽来。那玉石是先皇所赐,产自大理,是世间难寻的白纹玉,随着晃动,玉石上的波纹会起变化。 东方傲沉思了会,想起另一件追查己久、却始终未有消息的事来,俊脸阴沉走向刘采莲。 第十八章 “刘姑娘,请问一个月前我妻子在冲梁城遭人抢夺银镯险些流产一事,这件事你可知道?” 在两人的先后逼问下,刘某莲脚步踉跄地跌坐回椅上,身后的丫鬟早已害怕的直颤抖。 “对不住,东方大夫,是我一时起了贪念,我以为阮姑娘死了,更在知道你们兄弟间有凭信物订亲一事,才会……” 刘采莲早在方才见到阮香吟未死时,心里就后悔自己的行为了。对阮香吟一年前落海一事,她心底始终有愧,如今见到她非但没死,还与东方堂在一起,心下更不齿自己的行为,只觉得无地自容,今生再无颜见两人了。 “所以,紫韵遭人挟持一事,是你指使的?” 东方傲咬牙再次确认,双拳紧握。若非她是女子,早将她一拳打飞出出去。 “我无意伤人,我只交代要借看银镯而已。” 刘采莲脸色一白,惊慌地解释。她明明交代不能伤人的,她真的不知道有这一回事。 “马上滚出东方府!永远不准再踏进来,否则休怪我们兄弟无情。” 东方傲手指向大门,俊脸严厉大吼。 刘采莲吓得眼眶含泪,望了东方三兄弟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东方堂流露出失望的脸孔,抛下一句话,掩面哭泣离开。 “东方大夫,我对不起你和阮姑娘。” 刘采莲主仆一走,已明白事情原委的阮达九夫妇虽然心底仍有些不悦,但似乎再也没有理由反对了。 “东方堂,我再问你一次六年前的问题,你可愿意娶我的女儿?” 桑媞娃看得出来两人情意相属,何况这个女婿又是她早相中多年的,白是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桑姨,我愿意。”东方堂抚着胸口,强忍住昏眩,忙不送地点头。 “我不愿意。” 阮达九仍是对东方堂十分不满,怎么也不愿意将宝贝女儿嫁给他,强烈反对。 桑媞娃横了身旁的夫君一眼,没好气地回嘴: “你不愿意,难不成你要等女儿的肚子大起来,再来同意吗?” 桑媞娃此言一出,东方三兄弟脸色各异,尤其是东方堂,更是惊喜交加。 阮达九被妻子这一吼,即使脸色仍是难看,却未再多说些什么了。 “东方堂,我看你也撑得很辛苦,你的寝房在哪,先和香吟回房休息吧。至于婚事,就由我们来和你两位兄长谈。” 桑媞娃瞥了眼脸色苍白、身形摇晃的东方堂,方才见他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可见内伤极重。 “两位前辈请随我们来。” 东方凌兄弟搅扶着东方堂,示意两人跟着他们走;直到进入蓝怡院,将两人安置好,东方凌兄弟和阮达九夫妇这才离开,重回大厅讨论两人的婚事。 东方堂大掌怜惜地轻抚身旁昏睡的人儿,另一手落在她仍平坦的肚腹,想到她腹中已有两人的孩子,脸上的喜悦难以控制,不由得回想起前不久两人的对话。 他的妻、他的子啊。 今生,他再无遗憾了。 阮香吟没想到一觉醒来,所有的事情竟都解决了。 爹娘同意两人的婚事,并将婚事订在半个月后;而刘采莲这个未婚妻身分也是假冒的,让她实在不敢相信事情竟就这样轻易解决了。这该算是东方堂运气好吗? 她清醒后曾问过东方堂他真正的未婚妻到底是谁,结果他只是笑了笑,说时间到了,她自会知道。实在不懂他在卖弄什么玄机。 秀眉微蹙,阮香吟端着东方堂刚喝完汤药的空碗往蛙房方向走去;这些事情其实她大可交代丫鬟去做,根本不需自己动手,但她正好想去趟灶房准备一些药膳替东方堂补身。 “三夫人,大厅里来了一个人,说是从冈陵城龙凤楼来的,说是叫冬梅,与三夫人是旧识。” 姜伯四处寻找她,正好在去灶房的路上遇到,急忙告诉她这件事。虽然半个月后她才要与三少爷成亲,伯三少爷仍是命众人一律尊称她为三夫人,再加上她腹中已有三少爷的骨肉,所以大家并未觉得不妥。 “冬梅?姜伯谢谢你,这个就麻烦你了。” 阮香吟将空碗递给他,加快脚步,欣喜地往大厅方向疾步而去。 “三夫人,你走慢一点,别急啊!” 姜伯在后头看得心惊,由此可见那名叫冬梅的人一定与三夫人交情很好,否则一向冷情的三夫人怎会如此开心呢。 当阮香吟赶到大厅,在看到冬梅后,为了方便说话,于是将她带到偏厅,命人泡茶送上糕点后,忍不住问道: “冬梅,你怎么会来呢?” “是三少爷要我来一趟的,正好我也想见见你,所以就来了。” 一年未见,如今再见,知道她过得很好,她也就可以放心了。 “东方堂叫你来有什么事?”阮香吟好奇地问。 “有件事三少爷希望我亲自向你说明。” “什么事?” “你左手腕上的银镯原本是属于我的。” 冬梅语出惊人,手指向她左手腕上的银镯,那正是东方堂趁她昏睡时替她戴上的。 “你的意思是,你才是他的未婚妻?那为何你会……” 阮香吟震惊不已。既然她是东方堂的未婚妻,又为何会嫁给王钦呢? “在世人眼中,或许会觉得我很傻,放弃成为神医妻子、成为东方府的三夫人的机会;但是香吟,我告诉你,我并不后悔我的选择。从小,我就知道我有一个未婚夫名叫东方堂,也知道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只要我在他二十五岁前上门要求允婚,就有机会成为他的妻子。我爹曾是县官,但由于太过清廉正宜,所以得罪了不少人,后来决定归隐山林;他与三少爷的爹曾有一番交情,所以才会订下这门亲事。” 冬梅看了她惊愕的模样一眼,说起这件婚约的由来,啜饮了口茶,这才继续道:“我们一家人回归平民后,日子虽过得清苦,但却很自在。恰巧那时与王钦比邻而居,王钦一家人对我们家的人照顾有加,而我跟他则日久生情,就在这时,三少爷找到了我,距离现在大约是六年前吧。” “等等!你说是东方堂找到了你?” 听到这里,阮香吟不免心生疑惑。照理来说,东方堂又怎会知道他的未婚妻是她?他们四兄妹的婚事都是他们爹娘作主的,他应该是完全不知才对啊。有关这些事都是骆冰儿在她清醒后告诉她的。 “没错,三少爷很聪明,他十分了解他爹的为人和交友状况,所以找上了我探听银镯一事,当时我一口承认了,并试探询问他是否愿意完婚。其实我那时心底也很挣扎,毕竟神医东方堂是所有闺女最想嫁的良人,但我又放不下王钦;就在我内心摆荡时,三少爷说他不愿意。” 依她所见,三少爷是东方兄弟里最聪明、且最不露锋芒的人,否则又怎会主动寻找他的未婚妻呢。 “什么!你是说东方堂拒绝了?!为什么?这可是他爹生前所订下的婚约啊!”阮香吟不解地问。 “香吟,试问,若换成是你爹娘擅自作主,将你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你会愿意吗?据我所知,东方家的人,极其痛恨这件婚约,大少爷如今所娶的妻子,也并非是东方太师生前所允婚的对象。” “后来呢?”阮香吟忍不住再问。 “三少爷当时的拒绝反倒令我松了口气,他对我说过,他想要的女人,是个可以陪他行医救世、有能力可以保护照顾自己的女子。当时我就知道我没有那个能力可以成为三少爷的妻子,所以就把银镯还给他了,让他可以自己选择一个足以匹配他的女子,直到你出现。” 冬梅说完后,深深地看着她,这也是她当时在冈陵城帮三少爷留下她的原因。 听到这里,阮香吟沉吟良久。 “香吟,有件事我一直想向你道歉。” “什么事?”她惊讶地问。 “一年前若非是我劝你带刘姑娘主仆上山,你也不会出事。” 这件事,她一直存有很深的愧疚,当初若非她帮刘姑娘说话,她相信香吟绝不会搭理她们主仆二人的。 “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阮香吟叹道。 “三少爷拜托的事,我已办到,也该走了。” “这么快?你才刚到,不多留几天吗?” “不了,王钦和彬儿还在等我。如果你有空,就和三少爷来冈陵城找我们吧,张振和张胜很想念你们呢。” 冬梅执意不肯多留,阮香吟只好命人叫辆马车送她回去,这才走回蓝怡院。 回到房里,东方堂正坐卧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医书,在见到她进房后神色有异,关心地问: “香吟,怎么了?” 阮香吟走向他,在他床畔落坐,水眸直视着他。 “我问你,若是我不愿意陪你行医救世,你还会选择我吗?” 东方堂温柔一笑,长臂一伸,将她轻搂入怀,满足地低叹。 “若是你不愿意,那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就像在冈陵城龙凤楼一样,我们每两个月在龙凤楼各分店住之仇,这样你就不会太累了。” “东方堂,你真当我是个吃不了苦的人吗?” 阮香吟反倒不悦地轻捶他胸膛,一点也没有自觉到是她先找碴的。 “不,是我舍不得让你太累。”东方堂大掌轻抚她二头柔滑青丝,含笑地说。 “东方堂,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在他怀里叹息。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情景吗?当时我就对你那一身清冷倔强的模样印象十分深刻,我告诉自己,若是有缘再见,我绝不愿再错过你。” 东方堂略显羞赖地道出自己埋藏多年的情意。 阮香吟惊愕地从他怀里起身,一…双水眸讶异地注视着他泛红的脸孔,粉唇忍不住上扬。 好啊!原来五年前他就—— “东方堂,如果一年前的事件再次重演,你会先救别人,还是先救我?” 阮香吟水眸直视他黑眸底,问出一直以来的心结。 东方堂大掌轻抚她细致的脸颊,温文的脸上有抹严肃,温和坚定地到肌:“我会依当时的情况来选择。若是跟一年前一样,我会先救别人,若是来不及救你,我会跳下去陪你一起死。” 一年前,若非秦捕头阻止,他早就跟着她跳下海了。 阮香吟直勾勾地看着他良久,忍不住摇头轻叹。不愧是她所认识的东方堂。 罢了!爱上这样无私仁厚的男人,她认了! “东方堂,爱上你这个众人眼中的伟大神医,真不知该说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 “香吟,谢谢你肯爱我,陪在我身边。” 东方堂将她重新搂入怀里,在她唇边厌激地低语。 “神医侠侣这个名号,我和爹娘都很满意,我们就让这个名号更加响亮!” 东方堂的回答是俯身吻住她的粉唇,另一掌轻覆她的肚腹。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多年后,神医侠侣这个名号已是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每当众人提及,莫不竖起大拇指来。 听说,东方堂夫妇身旁总会带着一男一女两个聪明伶俐的小孩,在替人看诊时,两名娃儿帮了不少忙,四人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五湖四海。 每年,除了返回东方府之外,他们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冈陵城的龙凤楼。 若是求医者遇不到他们夫妇,只要固定在这两个地方等,一定会等到人的。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