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佞臣》 第1章 世外桃园 湛蓝幽深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阵阵热浪滚滚袭来,常德白皙剔透的肌肤透出淡淡的艳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香汗,鹅黄色对襟窄袖罗衫和贴身的百褶裙,把她纤细的娇躯展露无遗,一条镶嵌着润玉的凤纹白色革带缠在她的腰间,增添了芳华雍容的天之娇贵,润玉般的皓腕扶着一位银发老妪。 在常德的另一侧,一位略显富态的老太监挽着银发老妪的另一支胳膊,一脸谄媚的笑容。 “天气这么热,老祖宗身子要紧,要是有个闪失,老奴没法向皇上交待啊。” 老祖宗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穿着浅黄色方领对襟比甲,绣着金丝子孙龙纹,内面是对襟立领夹衣,襕裙,脸色略微有些疲倦,肤色苍白。 “哀家没几年活头啰,多走走,多看看,到了那边,也能多一些念想。” “老祖宗长寿着呢,就说杨阁老吧,都七十六了,还每天上朝参政,前些天,在太和殿里吵了起来,声如洪钟,楞是把一群年轻的朝臣压了下去呢,以老奴看啊,老祖宗的身子可比杨阁老强多啦。” 老祖宗裂嘴一笑,“哀家岂能跟杨士奇比啊,他那把老骨头,硬朗着呢!” 前面出现了一片鹅卵石路面,两边全是碧绿的翠竹,竹叶青翠欲滴,风吹婆挲,沙沙作响,清新之气扑面而来,颇有几分超凡脱俗的味道。 竹林里,曲径通幽,不远处,一条溪水涓涓流淌,几只小鸟飞跃鸣叫,野菌竹笋,鲜花遍地,跟天牢一般的皇宫比起来,这里才是人间天堂,令人望之心旷神怡。 常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息,翠竹的清新,花草的芳香,沁人心肺,不由得有些陶醉。 “小金子,这是什么地方?”老祖宗也被眼前的景致打动了。 金公公向一个里长招招手,“哎,你,快过来。”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急忙小跑步过来,陪着笑脸:“金公公,请吩咐。” “这里是什么地方?” 里长哈着腰,满脸堆着笑容:“回禀公公,这里是泽员外的庄子,过了这片竹林,有一座小桥,过了桥,便是泽员外的园子了,金公公要不要进园子里歇歇脚?” 金公公立刻换了一副笑脸,躬着腰对老祖宗说:“老祖宗,老奴陪您进去坐一会,歇歇脚。” 看到如此精致的竹林,常德对主人家的园子也感起兴趣来,兴高采烈的挽着老祖宗的胳膊,向前走去。 金公公一边走,一边向里长问话,“这家人是做什么的?” “他家的祖父原是太祖高皇帝身边的一个近身侍卫,后来伤了重伤,太祖高皇帝准许他返回老家,并赐了这个庄子。到了这一代,只有一个独子,他把这一片改建成了一个庄园,种了许多瓜果蔬菜,四周的百姓,有不方便的时候,他都会出手相助,庄园里种出来的稻米,有一半救济给了附近的百姓。幸亏这一片是皇庄,不相干的闲人比较少,否则,他家的地种出来的稻米不够分的。由于他接济过不少人,大家都叫他宁哥。” 老祖宗很赞许的点了点头:“年纪轻轻,能有这番善心,真是难得。” 这一片竹林有一百来步远,看到前面有一座小桥,也是翠竹做成的,宽宽的,二旁用青竹做成了栅栏,看上去很精致。 桥头立了一个石碑,上面有两个大字,“竹径”,这是唐代诗人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里的词,“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上了翠竹桥,感觉桥很稳当,踩在上面,吱吱呀呀的作响,扶栏观看溪水,波光粼粼,闪着无数的亮点,像一片璀璨的星空,小鱼儿露出脑袋,水面上闪出一圈圈波纹,真是美不胜收。 过了小桥,前面是一片翠竹栅栏,上面长着浓密的藤蔓,开着多种颜色的花朵,花开朵朵,姹紫嫣红,也有结着一些瓜果,其中,几串紫色的葡萄最为显眼,有几棵果树的枝叶伸到了栅栏外面,鲜嫩而饱满的果实,让人看得垂涎欲滴,真是一个世外桃源。 常德看了眼馋,恨不得立刻上去摘下几串尝尝,一双眼神依依不舍的随着紫色葡萄而晃动。 又走了数十步,看到一道木门,木门紧闭,里长向金公公鞠躬行礼:“金公公,请稍等,小的这就叫门去。” 金公公脸色大变,怒斥道:“大胆,快叫里面的人出来跪迎。” 里长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金公公恕罪,求金公公恕罪。” 老祖宗和善的笑了一下:“山野人家,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我们又是贸然来访,别吓着他们。” 金公公放缓了口气对里长说:“还不快去叫门!”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里长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连滚带爬的跑到院门口,在门旁边的一个凸起的木块上按了一下,大声的喊道:“宁哥,我是你老叔,快把门打开,有贵客到了。” 吱吱呀呀,木门向两边滑开,常德并没有看到有人出来迎接,迎面是一片茂密的果蔬园,青翠碧绿,郁郁葱葱。走进院门,看到里面放着一个长长的木箱子,四周都由木板围起来,二边都有门,上面搭着一个蓬子,有二三步宽,一二十步长,里面隔成一块块的木板,擦试的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灰尘,好象可以坐人。 整个木箱子由木板做成,地上有二排很长的竹子垫着,延着竹栅栏向前延伸而弯转,一眼望不到头,竹子都非常光滑,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耀眼的油光。二排竹子中间是空的,挖出一个凹槽来,里面有不少凹凸不平的木板。 常德好奇的打量着长木箱,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一双深邃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里长向一行礼鞠躬行礼,“各位贵人,请上滑车。” “滑车!这是干什么用的?” “各位贵人坐上去后,滑车会载着你们去园子里歇脚。” 第2章 世外闲人 金公公很不满的盯着里长,里长看到金公公的脸色不善,吓得畏畏缩缩,不敢再多出一言半句。 老祖宗慈善笑了笑,“小金子,我们是来做客,别为难他了。” 车子只能坐十来个人,又多是女眷,挤得人多了,很不方便,吩咐说,“小金子,你跟着服侍,其余的人就守在这里吧。” 滑车慢慢的滑动了,常德感到很新奇,在皇宫,见过很多新奇的东西,可今天的景致,却让她开了眼界,尤其是这个会动的车子,让她感觉如在梦中,滑车里,群雌粥粥,莺语雀雀。 常德挨着老祖宗静静的坐着,体验着没有马拉,也没有人推的滑车,正平稳的向前行进。通过窗户,饶有兴趣的观赏着田园景象,十分惬意舒畅。一片池塘里,艳红的荷花,粉白的花瓣,娇嫩而又艳丽,蛙鼓脆亮,知了聒噪,鸟声婉转,比起西华门外的皇家园林,更有乡土气息,更让她享受。 大约行走了半里多路,滑车停了下来,左边有好几间竹木清舍,全部由杉木为地板,右边则是一大片翠竹林,比刚才见到的那个竹林要大得多,幽深葱郁。 在竹林与清舍之间,是一片不大的空地,一条溪水川流不息,涓流而过。竹林里,有一个小竹亭,竹亭里有一张翠竹桌和二张竹椅,像是主人休闲的地方。 滑车停靠的地方正挨着清舍的走廊,上面有一个顶子,一直延伸出来,遮住滑车免受雪雨的洗虐,常德和金公公小心的搀扶着老祖宗登上走廊。 清舍的门开着,像是专门接待客人的地方,有二张长几,四周放着不少比较矮小的竹凳和竹椅,擦拭的非常干净,地上也是一尘不染,墙壁四周,有一些带着格子的柜子,柜门关着,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常德扶着老祖宗在一张竹椅上坐了下来,一行人,有的各自就坐,有的好奇地打量着屋子里的阵设,就好像一群乡巴佬第一次进城一样。 常德掏出一块凤纹手帕,擦试着老祖宗额头上的细汗,听大厅里传来涓涓的水流声,顺着声音看过去,在靠里面的一侧,有一个竹筒在出水,流到下面的水槽里,旁边的一个柜子打开,从里面出来十几个翠竹杯,经水流冲涮,一个夹子夹起翠竹杯,将杯子里的水一一倒干净,又经热水冲一下,再从另一个竹筒里倒出茶来,芬芳的菊花茶香飘了过来,整个过程,竟然没有一个人操作。 屋里的人都吃惊的看着斟满了茶水的翠竹杯,被一个个夹到了长几上,常德捡起一个翠竹杯,发现里面还飘浮着几朵金黄的菊花。 金公公端起翠竹杯,喝了一口,眨巴几下嘴,感觉茶水没有异味,重新端起一杯递到老祖宗的手里说:“老祖宗,喝一口吧,解解乏。” 常德看到竹杯小巧玲珑,竹壁上还刻着花草的雕纹,做工很精致。在皇宫里,她用惯了贡奉的景德镇瓷器,薄如纸,温润如玉,小小的竹杯拿在手里,菊花飘香,夹着淡淡的翠竹气息,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 又转来叭嗒叭嗒的声音,常德抬起头,发现从走廊那边过来一张桌子,全是木头做的,这张桌子竟然会自己走路,就象好提前设计好了似的,走到大厅的中间便停了下来,上面的木板打开,一大盘水果缓缓升了出来,有葡萄、雪梨,还有切好了的西瓜。 金公公连忙上前一一品尝,感觉没异味,便用盘子里的竹夹子,夹了几块,放进一个干净的木盘里,端到老祖宗的面前,媚笑说:“老祖宗,吃几块,消消暑。” 常德对这个自己会走路的桌子十分好奇,也走了过去,仔细的打量着,发现桌子下面有好几条脚,脚的上面连着一个木箱子,机关应该就在这个箱子里,很想拆开来看看。 她伸出润玉般的皓腕,摘了一粒如玛瑙般的紫葡萄,感觉冰凉凉的,这要是在皇宫里,得需要先冰镇一下,而这里,竟然随时可以吃到冰凉的果品。 她轻轻的剥开果皮,把鲜嫩的果肉放进嘴里,抿了一下,感觉从里到外,清凉爽快,比皇宫里的冰镇更加爽口,自然,果香味更加浓郁。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个子不高的,比较干瘦,穿着短袖白衫和齐膝短裤,脸色有些黑,一口牙齿白白的,头发特别短,一副稚气未脱的小男孩模样,他的这副打扮,尤其是头发,跟京城里的人大不相同。 小男孩看到屋里的人一个个光鲜亮丽,很好奇的打量了她们一番,他似乎知道老祖宗的身份与其他人不一样,快步走到老祖宗的跟前,看到她正端着翠竹杯饮茶,呲着一口白牙,略带稚气的嘻笑着,“奶奶,这是菊花茶,散风清热,夏天喝最好了,我家少爷刚刚烘培好的,奶奶真是好福气,一来就喝上这么好的菊花茶……” 在热日下走了好一会的路,吃了几块水果,又品了几口茶,感觉神清气爽,正想休息一下,听到眼前的小男孩唠叨个没完,顿时又来了精神,迷着眼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山壮,是少爷给我起的,是不是很威风啊!”为了表现他的男子汉气概,山壮伸出细瘦的胳膊,摆出一个大力神的姿势。 常德冷俊不禁,抿着嘴宛然一笑,老祖宗也笑得裂开了嘴,就连金公公也换出一副笑脸来,其他人更是笑成一团。 “山壮!你家少爷是拿你寻开心的吧,怎么看,也不像山那么壮啊。” 山壮很不服气,嘟囔道:“哼,等我长大了,一定有山那么壮。” 听到山壮称他的主人为少爷,应该年纪不大,见了这么多奇异的东西,常德不禁对宁哥感觉十分好奇,他是那么的神秘,尤如深邃的夜空里,一颗亮丽的星星,远远遥望,却不能触碰到他的真容。 第3章 农业机械 “姐姐,你真漂亮!” 常德抬起头,发现山壮正看着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童真,纯朴。 她的脸颊有些发烫,面色羞涩,手里紧紧的攥着翠竹茶杯,感觉就像是宁哥在夸她似的,一只小玉兔在她的心田里扑通的乱跳。 老祖宗也感到好奇,问他说:“你们家老爷呢?” “老爷已经过世三年多了,是老年得子,只剩下少年一个人,少年可有本事了,是这里最有本领的人。”山壮的语气里很自豪。 常德感觉山壮说给她听的,不由得竖起了耳朵,仔细的聆听着。 “哦,你家少爷都有什么本事啊?” 山壮扭过头来,向墙壁上的木柜跑去,打开柜门,拿出一个瓷瓶,放到常德的面前:“姐姐,这是送给你的!” 跟皇宫里的贡瓷相比,这个瓷瓶很普通,她很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怔怔的看着。 山壮似乎明白她的心思,拔出瓷瓶的塞子,对她说:“姐姐,你闻闻。” 常德拿在手里,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飘了出来,她见过茉莉花,却没有闻过如此浓郁的香味:“这是什么?” “精油,抹在皮肤上,很滋润,尤其是到了冬天,抹了它,皮肤就不会干燥了,姐姐漂亮,有了她,姐姐就更漂亮了。” 自打他进来之后,一直哄着常德开心,老祖宗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问道:“是你家少爷教你哄姐姐的?” 山壮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哼,他就是个呆子,是个木头人,都十九岁了,还没媳妇,我能不替他操心嘛!” 十九岁,就被人称为宁哥,常德感觉好有趣,她的脑海里浮出一个景象,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对着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作楫,喊道:“宁哥。”画划好滑稽啊,噗呲,她自个儿笑了。 老祖宗看到山壮一副童真的样子,不像是说谎话,心头上的疑虑解了,又露出慈善的笑容。屋里的其他人,看到他一副小大人的神情,竟然替主人做起媒婆来,禁不住又莺莺娇笑,刚才还有些陶醉的常德,现在则羞得满脸通红,把头埋了下去,露出白皙透红的玉颈。 金公公发现山壮竟敢拿常德公主开涮,不由得恼怒,一双眼睛瞪着他,可山壮根本注意不到他,老祖宗似乎并没有介意,他不好扫了老祖宗的兴致,自好自个儿生气。 常德经常探望困在十王府里的皇姐、皇姑,在外人看来,大明公主身份娇贵,锦衣玉食,可谁会想到,皇姐、皇姑们,经常低泣垂泪。真定皇姑刚刚过了三十岁,看上去,比她的娘亲还老,大明的公主,绝大多数没有长命,很少有活过四十岁的,常年独守闺房,不能与驸马相见,即使人没死,心却早已枯死。 到来这个世外桃园般的仙境,常德觉得十六年的皇宫生活,真是白白的浪费了时光,这处景致优美的山庄,才应该是她呆的地方。这个叫宁哥的少年,有才华,淡泊名利,正是她心目中的良人佳偶。 想着,想着,常德自个儿感到很是羞涩,浑身不自在,再也呆不住了,在屋子里走动起来。屋外热浪炎炎,屋里凉风习习,她感到很好奇,却不知道凉风是从哪里来的。 四周的木柜分开很多格子,错落有致,她很好奇里面是什么,却不好意思打开。向四周扫了一眼,看到窗口有一个架子,上面有一个长长的圆筒,便走近过去。 山壮一如既往的热情,急忙跑过去,洋溢着灿烂的笑脸:“姐姐,这是望远镜,你看这里。”他指着望远镜的镜口,对常德说。 常德把眼睛凑到镜口,看到一个非常大的西瓜,好象就在眼前,连忙离开镜口向窗外看,只能看到茫茫一片绿色,又凑到镜口,一个翠绿的大西瓜就在眼前,十分惊讶,温润的小嘴张得大大的。 山壮得意起来,指着望远镜的前面,对她说:“姐姐,你移动这里,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常德很欣喜,脸色有些兴奋,白皙的肌肤上泛出红晕,润玉般的皓腕扶着镜筒,一边看,一边移动,她看到了好多瓜果蔬菜,非常清楚,水灵灵的,好象一伸手就能够得着似的。 “那些竹子是干什么用的?”常德心情渐渐地放松下来,开始恢复她好奇的天性。 “那些竹子是用来浇水的,只要把开关打开,水就会从竹子的孔里喷出来,自动浇水,不需要人看着,等时间到了,再把开关关上就可以了,无论多少田,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 正在闭眼养神的老祖宗,打了个激灵,吩咐金公公说:“小金子,快扶哀家过去看看。” 山壮的话,金公公也听到了,连忙扶起老祖宗,向窗口走过去,屋子里的人,也都好奇的围了上去。 常德把望远镜让给老祖宗,并缓缓的转动镜头,让她看到更多的景致,看了一会,老祖宗对山壮说:“孩子,你能把水打开了,给奶奶看看吗?” 山壮感觉多了一份炫耀的本钱,连连点头说:“阳光太毒,不适合浇水,只能让你看一下,就要关了。” “奶奶答应你,快去吧。” 山壮转身,噔噔噔地跑了,过了好一会,老祖宗看到整齐排列的竹子缓缓地冒出水,喷出来的水越来越多,越来越急,形成一片喷雾,眼前,很快就水雾茫茫,不一会,水就渐渐的小了下来,并停止了。 透过望远镜,老祖宗看到远处稻田的长势,要比她见过的更加浓密,稻苗更加壮实。 过了一会,山壮又回来了,额头上冒着细汗,气喘吁吁的说:“奶奶,少爷厉害吧!” 老祖宗指着窗外的那片水稻田,问他道:“那里的稻田,也是你家少爷的?” 看到他们一脸惊讶的样子,山壮自信心开始膨胀:“当然,我家的稻田,是这一片皇庄里长的最好的,少爷说了,将来,可以实现农业机械化。” 第4章 真人露相 “什么叫农业机械化?” “就是一个人可以干几十个人的农活,而且,还能多打粮食。” 常德不知道种田是什么一回事,她在宫里,经常会看到宫女们在御花园里浇水,一片花草浇下来,往往有好几个宫女在忙碌。这个园子,可比御花园要大多了,只要打开一个什么开关,一个人可以把活全干了,太神奇了。这个神奇的宁哥,究竟是什么样子,她现在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他。 山壮的解释很通俗,一听就明白,跟朝廷上的大臣咬文嚼字,晦涩难懂的拽文相比,山壮的话听起来舒服多了,老祖宗和蔼地对山壮说:“能不能请你家少爷出来见见?” “别人叫他,他当然不会来,我去叫他,他一定会来的。” “朝廷的官员来这里,他也不见吗?” 在金公公看来,这个庄子的老庄子不过就是太祖的一个侍卫,跟他服侍的可是当今皇上的祖母,这位太皇太后垂帘听证十多年,他又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这是皇宫内廷里最得势的人,他们进了园子已经有好一会了,这个庄子的少主人竟然连个面都不露一下,实在太无礼了。 “少爷不喜欢见外人,他不想见,就不见呗!”山壮很不服气的说。 “要是有人硬闯呢,就凭庄上的几个人,还能拦得住官府里的人?”金公公越想越生气,禁不住跟一个小孩童较起劲来。 “哼,前些日子,有个叫曹公公的,非要进庄子,少爷不让,他带人把庄子外面的门砸坏了,硬闯进来,少爷拿出一个铁券给他看,那个曹公公赔了木门的钱,灰溜溜走了。” “免死铁券,留在世上的已经不多了,你家少爷怎么会有的?”太皇太后这才发觉,这个庄子的主人蛮不简单的,太祖高皇帝在世的时候,发过不少免死铁券,拿了免死铁券的人,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乖乖的上交了,留下来的已经所剩无几,在京城的郊区,竟然还隐藏着一个手持铁券的人,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看到他们惊讶的样子,山壮的心里得到极大的满足,得意洋洋地说:“这是老太爷留下来的,老爷在世的时候说过,当年,太祖高皇帝曾经收回免死铁券,老太爷闻讯后,亲自去京城上缴免死铁券,太祖高皇帝说,你已经归隐山林,这个铁券就留下做个念想吧,老太爷就带着铁券回来了。” 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故意,太皇太后历经四朝,竟然都不知道,发生这种事情,曹吉祥一个字都没透露出来,想必也是怕了。她冷下了脸,扫了一眼四周的人,对他们下令道:“你们听着,谁要是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哀家决不轻饶。” 说完,太皇太后狠狠的盯了金公公一眼,金公公看到她的眼神不善,浑身打了个哆嗦,连忙回应说:“老奴不敢。” 这一次来皇庄避暑,太皇太后下了严令,不许惊扰乡里,只想原汁原味的体验一下朴实的乡村风情,否则,以金公公的脾气,早就由锦衣卫开道,把这一片的乡绅全都叫来训话了,岂能容忍这个庄子的主人如此怠慢。 “少爷,你一定要见的。” “哎,别推我,我忙着呢,有什么人值得我要见的,不见,不见。” 玉石之声,低沉而又富有磁性,这就是神秘的宁哥?常德的心跳开始加速,这片精致而奇幻的庄园,让她如在梦中,完全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不行,你必须见。” “哎,哎,别推啦。” 太皇太后的脸色很平静,金公公的脸色有些难看,不时的瞄着太皇太后,多希望她变了脸,他便可以大发神威了。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廊的拐角处,出现一个白衫少年,被山壮推着,很不情愿的走了过来。 他身材高挑,头发很短,面色略有些苍白,略略泛着一丝红润,上身一件轻软白袍,下身是白色长裤,拖着一双木屐,走起路来,吧嗒吧嗒的作响。 他的面容很精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丰俊俨然,满是傲持之气。 在皇宫里,除了二位皇兄,便是太监和锦衣卫,常德没见过别的任何男人,这一次,终于有机会随太皇太后来皇庄避暑,除了护卫,也没见到别的男人。 当这个神秘的宁哥终于出现在她的眼前,常德感觉她的心已经堵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开始有点困难,脸颊发烫,一双深邃的星眸再也舍不得移开。 不情愿,写满了他俊美的脸宠,被山庄推到太皇太后的面前:“快,给老祖宗请安。” 宁哥看到眼前是一位银色老妪,出于对老人家的礼貌,他理了理衣服,恭恭敬敬的拜道:“晚辈泽宁,拜见太皇太后。” 眼前的这个少年狂傲不羁,避居隐世,像这样的人,往往才学过人,太皇太后并不介意,冲他微微一笑,没有吭声。 “拜见姐姐。”山壮又把推到常德的面前。 “拜见姐姐。”泽宁学着山壮的口吻。 常德正站在太皇太后身旁,看到他向自己行礼,脸腾的一下粉红。 泽宁拜了一下,抬起头来,顿时变得目瞪口呆,张着嘴,直楞楞的看着面前的常德。 又弯又翘的乌黑浓睫下,是一双深邃的星眸,肌肤细润白皙,晶莹剔透,吹弹可破,娇嫩红润的薄唇紧紧抿在一起,翘挺笔直的鼻子,娇媚中透着一股温婉,在一袭白色凤纹袍裙映衬之下,彰显出她的高贵和雅姿。 看到泽宁如此大胆的直视着常德公主,金公公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金英是英国公张辅征服安南的时候带回来的男童,当年只有十三岁,进宫做了小太监,先后服侍四位皇帝,一直忠诚勤。在永乐年间,三十岁的他就升为司礼监右监丞,三十九岁,就是当今皇帝的老子在世的时候升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深得太皇太后的信任,在皇宫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第5章 农业蓝图 王振在当今皇上很小的时候就服侍在身边,二个的关系亲密无间,甚至可以夸张的说,小皇帝可以没爹没娘,却不能没有王振的服侍,渐渐的,王振把手伸到司礼监,由于太皇太后尚在人世,王振还有所收敛。 以太皇太后的身子骨,活不几年了,他已经开始在皇太后身上下功夫,希望借助皇太后的支持保住司礼监的位置。皇太后本是以贵妃身份进宫,先皇废了先皇后,她才坐上皇后的位置,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想把常德公主嫁给她的亲侄儿,以抬高其娘家的门楣。 这次皇庄之行,恐怕是太皇太后最后一次出宫了,为了哄太皇太后开心,怂恿常德公主陪驾,她是皇宫里最受太皇太后宠爱的公主,没想到,常德公主跟这个庄子的小主人一见面,就互相产生情。 这么多人看在眼里,这件事,根本没法瞒得了皇太后,要是皇太后因此而动怒,失去皇太后的支持,太皇太后一旦去世,他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肯定是保不住了。 如果泽宁是一个普通百姓还罢了,悄悄的找人把他除掉,可他是一个手握铁券的人啦。 “大敢……”金英有意破坏这二个人的关系,看到太皇太后很不满的扫了他一眼,赶紧闭嘴,讪讪的呆在一旁。 金英的这一声吼,把泽宁和常德都惊醒了,二个人四目错开,常德情窦初开,就遇到如此尴尬的情景,脸羞得通红,一直红到粉嫩的玉颈,恨不得找个地逢钻进去。泽宁则讪然一笑,又向屋里的人一一作楫:“各位贵人,怠慢了。” 泽宁扫了一眼金英,长得不男不女的,很象电视剧里的太监,有些好奇,看了一眼常德,发现她脸色粉红,娇羞不已,侧着脸不看他,便向太皇太后拱拱手说:“老祖宗像是从京城来的,不知是哪家王府的?” 金英刚要开口,瞄了一眼太皇太后,又把嘴闭上了。 太皇太后似乎很喜欢泽宁,笑呵呵地说:“郕王府,听说过吗?” 泽宁摇了摇头,“晚辈不知。” “你庄子里果真有免死铁券?” 泽宁很气恼的嘟囔了一句,“这个小兔崽子,嘴上真是不把门。” 连忙又笑着说:“祖上留下的一个物件而已,不足挂齿,太皇太后象是第一次来泽家庄吧。”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 泽宁瞄了常德一眼,看到她也正瞄着他,二个目光一闪而过,略带娇羞的俊俏,让他心头一荡,玉面不禁微微泛起红晕。 太皇太后指着屋外的滑车,好奇的问道:“这个车子,怎么动起来的?” 看样子,这个少女应该是这个太皇太后的孙女,泽宁有心巴结她,向她作出一个请的手势:“太皇太后,请随晚辈过来。” 常德和金英一左一右,搀扶着太皇太后随泽宁走去,穿过一道走廊,到来另一个房间,走到一个窗口,指着外面:“太皇太后请看,那是一个水车,山上有水不断的流下来,推动水车不断的转动,由它提供动力,用传送带推着滑车移动,不仅滑车,田里的水,也是由传送带传上来的。” 常德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特别大的圆盘,上面有许多木板,整齐划一,圆盘不停的转动着,水正源源不断的从低洼吸上来,流进田野的渠沟里,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在劳作,完全自动进行。 她回过头来,带着敬佩的神色,偷偷的瞄着他,一脸的俊气,正涛涛不绝的向太皇太后讲解,她听不懂,太皇太后亲理朝政多年,看得出来,太皇太后对泽宁讲的东西很感兴趣。 “将来,一个农夫可以开着一台机器下田播种,一个人可以照顾几十亩,甚至几百亩田,还可以除草、施肥,稻谷成熟之后,开着机器下田,收割稻米,烘干,送进粮仓。” “现在的百姓,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忙到头,也吃不饱肚子,田虽然不少,产量却极低,辛辛苦苦,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收成。官府应当想办法提升每亩田的产量,筛选优良的品种,在全国推广,先把产量搞上去,再扩大耕种的面积,再形成规模化,把农民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泽宁脸上泛着红晕,越说越兴奋,滔滔不绝:“百姓的收成多了,朝廷的税收就会大量增加。农业机械的大面积推广,将会推动种子、肥料、机械等等的交易,官府又会增加一大笔税收。农业机械的兴起,将会影响到纺织和制造业的发展,并进一步拉动矿业的需求,一步步,大明就会更加强大起来,可以借助机械化的力量,对付草原上的蒙古人……” “嗯哼,嗯哼。” 太皇太后的脸上露出倦色,终于禁不住咳嗽起来,金英也终于找到了机会,必须尽快回去,甩掉眼前的这个瘟神。 “太皇太后,该回去啦。” 常德虽然不舍,也很担心她的身子,一双星眸飞快地瞟了泽宁一眼,对太皇太后说:“您的身子要紧,回去吧。” 在常德和金英的搀扶下,太皇太后往回走,泽宁难得兴致上来,侃侃而谈,抒发了一通宏图情怀,被突然打断,有些索然,跟在后面,回到客厅。 扶着太皇太后重新坐下,金英说:“老奴这就吩咐他们把车撵移过来。” 扭过脸上,对泽宁说,“泽公子,麻烦一下。” 泽宁吩咐山壮说,“送金公公出去。” 山壮领着金英上车,大声的喊道:“把车开到南门去。” 随着咕噜咕噜的响声,滑车缓缓的移动,山壮又回来了。 太皇太后似乎听得意犹未尽,对泽宁有些不舍,打起精神,慈祥的笑着对他:“泽公子虽然隐居乡野,却才学过人,不同于只会读书的呆子,想请公子去京城做客,不知公子是否方便?” 刚才的一通畅怀感言,只是一时兴起的侃侃而谈,没想到一个老妪竟然会如此感兴趣,有些意外,感觉这个老妪有些不同于常人。他不屑于世外的繁华,独居于乡野,自由自在,无虑无愁,他很喜欢这个世外神游的生活,对于京城里的庸俗和争斗,打心底里抵触。 第6章 美人之计 他刚要拒绝,太皇太后看着服侍他的常德说:“常德,给泽公子倒杯茶。”然后意味深长地对他报以一笑。 常德的脸色泛出红晕,低下头,露出润玉般的玉颈,从泽宁身边飘过,一阵少女的幽香钻里他的鼻孔里,泽宁的意识被摧垮了,目光随着常德而移动,不舍得移开。 常德伸出润玉一般的皓腕,端起水壶,往一个翠竹杯里倒上茶,双手捧起来,袅袅依依,飘到泽宁的面前,粉面桃腮,娇羞无比,低垂着又弯又翘的乌黑浓睫,不敢看他,莺声说道:“公子,请。” 泽宁看得痴了,不由自主的接过翠竹杯,山壮见了,大喜过望,尖叫起来:“快备车,少年要去京城……” 咚咚咚,瘦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外面。 泽宁手里端着翠竹杯,痴痴的站在,常德则羞涩的低着头,站在太皇太后的身边。大厅外,传来咕噜噜的声音,常德悄悄的扭头看去,一辆大车拉了过来。 大车由木头打造,不少地方镶嵌着竹片,后面有一些格子,似乎是放东西的地方,车子的顶上,插着一些比较薄的木片,随着风的吹动而旋转。 有二个年轻人向车上装东西,一箱一箱子的,有的放到了后面的格子里,有的搬进了车厢里,山壮在一旁指挥着,“再搬二桶瓜果来,放到踏板上,是留给贵人们路上用的,还有水,西瓜再搬二个来。” 看上去,他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跟个小大人似的,感觉泽宁很会调教人,把一个小孩子调教得如此会办事。 金英回来了,刚出去一会,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到院里停着一辆大车,正在往上装东西,隐隐猜到了什么,心里有点发慌,小腿微微打颤,向大厅里走来,没留神脚底下,叭一下,摔趴在地上,急忙又爬起来,看到太皇太后不满的神色,不由得更加慌张,嘴唇哆嗦着说:“老…老祖宗,车子…已经停在外面了,可以起程了。” 常德也发现金英的神色异常,他是服侍太皇太后的老人了,从没有见如此慌张,关切的问道:“公公,发生什么事啦?” 金英连忙掩饰说:“没…没事,天气太热了,多谢公…关心。” 山壮在外面喊道:“少爷,车子已经装好了,可以出发啰!” 常德和金英扶着太皇太后出了大厅,向停在门外的滑车走去,常德看到大车已经套上二匹白马,随时可以出发,动作真快,这次外出,皇宫里于五天前就开始准备了,比起来,他们办事真利索。 泽宁有心讨好太皇太后,向她作了一楫:“老祖宗,屋外炎热,坐晚辈的车子出去吧。” 看着他的车子比较新奇,她正有这个心思:“好,多谢泽公子。” 车轱辘比较大,车身很高,山壮在车上按了一下,一个木板伸了出来,搭到地上:“老祖宗,姐姐,你俩上来,我送你们上车。” 常德已经充分见识了这个庄子里新奇古怪的东西,能载着她俩登上这个大车的车厢,也一定很有趣,她扶着太皇太后上了木板,另一只手扶着木板上的木柱子,山壮又按一了下,木板慢慢升起来,向车门靠过去,停在大车门口,一迈步就进了车厢,真是太方便了,非常稳定,更为关键的是,这是一种新的体验。 车门比较宽,迈步进去之后,发现里面是另外一片天地,很宽敞,皮做的垫子,两个人的座位之间是一个大木盘,上面放着一些果品,旁边是一些比较小的格子,里面放着不少竹筒,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车门关上,泽宁和山壮分别坐到车厢前面,中间坐着一个年轻的马夫,与车厢隔着一道木板,车子缓缓起动,坐在里面,很舒服,感觉不到颠波,头顶上,有一个东西在转动,吹来阵阵清风。 常德想起来,刚才大厅里,看到车子的顶上,有一些薄薄的木板正转动,她这才明白,外面的木板在风的吹动下,带动了车子里的木板转动,从而吹起风来,一个车子,既然有这么多精巧的机关。 “咚咚咚”,她听到前面的木板敲响,轻声的回应:“泽公子。” “常…常姑娘。” “我叫常德。”常德连忙纠正他。 “常德姑娘,中间有二个木杆子,一边一个,向后扳,可以把靠背放得更平一些,躺着舒服,还有二个凸起的木块,按一下,车子行动的时候,可以给你们俩按摩,能解乏。还有,旁边的格子里有喝的东西,把竹筒的塞子拔了就可以喝了。” 常德很好奇,仔细看去,果然看到二个木杆子,旁边便是二个凸起的木块,把木杆向后拉了一下,靠背向后斜倒,再扳,再斜,又把木板压下去,躺下去,果然有东西在她后背蠕动,就跟宫女们服侍她的时候,给她做的按摩一样,比她们按摩的更有力度,能同时按摩多个地方,很舒服,扭过脸来,看到太皇太后正一脸好奇的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对她说:“老祖宗,你也试试吧。” 太皇太后微笑着点头,常德把她的靠背放下来,并把凸起的木块按下,扶着她躺下,太皇太后的脸上渐渐的露出舒服的神色。 轻纱做成的车帘随风飘动,透过车窗,常德看着外面葱郁的景致,原本平静的心田里,渐渐荡起一片片涟漪。看似乡野陋村,竟然藏着这么一片世外仙境,想到马上就要回到那一层层红墙围起来的天牢,心中泛起惆怅,秀眉蹙起,轻声叹息。扭头看去,发现太皇太后双眼合起,享受着从未有过的新奇舒适。 车子停了下来,常德连忙坐起,轻轻的打开车门,看到金英正要上车,连忙冲他挥手,金英轻轻的凑过来,常德悄声的对他说:“金公公,老祖宗正在休息,别打扰她,就让她坐这个车子回去吧。” 第7章 身不由己 坐在车厢前面的泽宁发现,服侍太皇太后的人很多,有不少像是锦衣卫的人,隐隐感觉她的身份很不一般,王府里出来的人,不应该有这么大的派场,心里有些后悔,想到俊美、高贵而雅致的常德,心里又泛起骚动,既然已经出发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即便是龙潭虎穴,也只得闯上一闯了。 上来一个锦衣卫把驾车的马夫换了,车子又缓缓起程,他第一次坐在车厢外面,很不习惯,又不好意思请她俩让地方,只好忍着。他难得出一次庄子,看着沿途的田园风光,跟他的庄子比起,相差实在太远了,索然无味,便依在后背上打起瞌睡。 一个多时辰后,终于看到巍峨的京城,渐渐的,城门上三个大字清晰的映入眼帘,“东直门”,这个熟悉的名字。城门口,人流穿息,熙熙攮攮,与泽家庄比起了,多了世俗的喧闹,少了乡村的宁静。 看到逶迤曲折的车队经过,城门内外的官兵纷纷下跪行礼,泽宁终于明白了老祖宗的身份,她是皇宫里的人,是太后,还是太皇太后?要是早早研究一下皇家的礼制,何必上这个大当啊,常德,一定是宫里待字闺中的公主,岂是一般人碰得了的。 这位老祖宗使出美人计把他诓到京城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为了那块铁券吗?他很后悔,当初那个曹公公前来闹事,就不该把铁券拿出来,只是自己一时意气用事,惹下这么大的祸事,没有后悔药可吃,一切任凭天意。 隔着木板,泽宁听到轻轻的鼾声,想来,这位老祖宗正处于梦乡里,不知道常德在干什么,他不方便回头看。泽宁虽然不屑于权贵,但是,人在他们手里,伸出一根小拇指,就能把他戳出满身的窟窿。 在庄子里,他一直无忧无虑,进入凡俗的世间,他才感受到世俗的无奈,才感觉到什么叫身不由己,扭过头来,隔着车夫,看到山壮一脸稚气,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好奇,没有任何忧愁,不由得羡慕起他。 迎面是两扇大红门,门顶上挂着一块牌子,四周镶着金边,上刻着两个醒目的金字“午门”。过了午门,眼前出现一条白色玉带河,白玉栏杆矗立在桥的两旁,过了太和门,前面是巍峨威严的太和殿,琉璃鸳鸯瓦,朱漆大红牖,赤柱挺起,雕梁画栋,尊居于三层大理石阶坛上,雄视南面方物。 车队向右,穿过一片白玉阶台,前面是朱墙黄瓦,檐牙高啄,美轮美奂,错落有致。穿过九龙壁,三个字色大字“宁寿宫”跃入眼帘。 在宁寿宫门前停下,泽宁下了车,这才发现,大队人马已经不见了,只剩这一辆马车,来到深宫内苑,除了太监,便是群雌莺莺,花红柳绿,令人不敢直视,长年的宅男生活,让泽宁感觉十分拘促,领着山壮,站在一旁,山壮看到泽宁有一些不安的神色,一双大眼睛到处张望,却也老老实实的呆在泽宁的身边。 常德和金英扶着老祖宗下了车,常德瞄了一眼泽宁,在一群宫娥的簇拥下,走进了宁寿宫。看着常德鹅黄色背影消失在宫门后,泽宁怅然若失,这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驾车的锦衣卫也下了车,牵着二匹白马,拉着泽宁的马车走了,泽宁对宫里的规矩完全一无所知,只好看着他离去。 宫门内外,有不少宫女和太监伺候着,所有人都十分拘谨,没有人敢出声,除了风吹起衣帛的响声,以及来往的脚步声,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响声。 身为机电专业的在读博士研究生,他偷偷的在郊区建了一个实验室,由于电荷过大,总是跳闸,便拆掉了漏电保护装置,自己却不小心触到了强电,过电之后,来到了大明,成了一个农庄的少庄主,一呆就二年多,连这家庄子的老庄主都没见过。 感受了纯天然有机农场的快乐之后,决定以这个身份在大明快乐一生,没想到,一时糊涂,竟来到了大明的神经中枢。 身在深宫,没有太皇太后的懿旨,是不能随便离开的,只好领着山壮等着,看着进进出出的宫女,在炎炎热日穿梭忙碌,脸蛋精致,身材婀娜多姿,香汗淋漓。 这么多美少女沦落到为奴为婢的地步,泽宁为他们感到惋惜,要是换到五百年之后,一定能选拔出几个少女团、双人组合,还能凑出二支模特团队,领着她们周游世界,处到演出,那该是多么的惬意。 这些宫女完全是纯天然的,清爽宜人,花姿多样,比后世某邻国用刀子削出来的俗女比起来,更让人怜悯,爱惜。泽宁最讨厌等人,对于时间尤如生命的泽宁来说,这简直就是谋杀,他从来没有如此无聊过,只好欣赏着眼前匆匆而过的美女打发时光。 这些女子看上去都比较小,绝大多数还是上初中或高中的年龄,花季少女,豆蔻年华,爸妈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时候,以她们这个年纪,应该在课堂里读书,放学后,换上超短裙,露肩露背露肚挤的三露紧身小衣,在逛商场,逛夜市,泡酒吧,身边围着一群花样少年。 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她们无端遭人驱使,在这个站着荫影里都能中暑的炽热天气,竟然还要干着这些粗重之活,泽宁不禁有了怜香惜玉的冲动。 一个五十多岁的太监走了出来,胖胖的,脸上挂着笑容,比起金英来,更加娘,也更加慈祥一些,他扫一了眼,向泽宁走来,作了一楫:“这位就是泽公子吗?” 泽宁感觉这个太监十分谦恭,对他的印象很不错,连忙还礼道:“晚辈泽宁,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太皇太后有些劳累,身子乏了,还请公子明日一早再进宫觐见,太皇太后吩咐咱家送公子出宫。” 第8章 拜佛求缘 在烤炉似的皇宫里等了这么久,就等来这么一句话,泽宁很是不爽。这一位竟然是太皇太后,既然她如此客气,本着敬老爱幼的传统,岂能跟她计较,况且,她是常德的祖母呢。 二个人互相谦让了一番,老太监在前,泽宁领着山壮跟在后面,向午门走去。 泽宁感觉这一位脾气比较好,有心与他攀谈,问道:“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咱家姓兴,宫里人都称咱家安公公。” “安公公,金公公是太皇太后身边什么人啊?” 兴安的脸色冷了冷,略带不悦的说:“宫里的事情,岂是你能打听的,要想好好活着,知道的越少越少。” 虽然他的口气中略带责备的意味,可听得出来,这个人心肠不错,连忙谢道:“多谢公公指点。” “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泽公子知道司礼监掌印太监是干什么的吗?”兴安是在提醒他,这个人最好不要招惹。 司礼监掌印太监,泽宁岂能不知道,大明朝几个臭名昭著的太监,无不与这个职位有关,王振、刘谨等等,没有听说有个姓金的太监,想必这一位并没有干出过特别出格的事情,不过,像这么一位位高权重的太监,捏死几个平民老百姓,还不轻而易举。 泽宁感到很幸运,他有免死铁券护身,不过,这也不是最安全的,万一金英派人把免死铁券给偷了,那就是万劫不复了,不仅失去了免死保护,光凭丢失免死铁券这一条罪,就够他喝一壶的,对于兴安的提醒,泽宁很是感激,想来,兴安跟金英并不是一伙的。 泽宁明白,这位安公公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太皇太后,即使是这样,泽宁仍然要对他表示感谢:“多谢安公公厚恩,在下铭记在怀。” 出了午门,兴安返身回去了,只留泽宁和山壮二个人彷徨于午门外,天色还早,现在就下榻客栈,实在是太早了。泽宁虽然是第一次来京城,可山壮却来过不止一次,对京城的相对熟悉一些,说道:“少爷难得来一趟京城,去庙里拜佛吧,请菩萨保佑少爷早日娶上媳妇,能娶上常德公主最好了。” 这小子,人小鬼大,什么都懂,泽宁本不信佛,听到常德的名字,便想起了那一张俊俏的脸庞,为了她,别说是烧香拜佛,就是天天给她跪豆腐,他也愿意。 他虽然是公主,公主又怎么啦,人人平等嘛,在泽宁的概念里,没有什么高不可攀的人物,经山壮介绍,京城有东庙、西庙两大庙会,东庙是位于大市街四牌楼附近的隆福寺,西庙便是护国寺街的大隆善寺,今天都不是庙会的正日子,不过,大隆善寺附近的什刹海有游灯会,到了晚上,尤其热闹,山壮爱热闹,泽宁一直宠着他,决定去大隆善寺。 大隆善寺始建于元代,原为元丞相托克托官邸,初名崇国寺,宣德四年(1429年)更名为大隆善寺,后来改为大隆善护国寺,是一座占地广阔的喇嘛庙,仅葡萄园便有数亩。 下了马车,山壮便直奔小吃摊而去,一手一串糖葫芦,另一只手握着烤肠,满脸灿烂的笑容,童真无邪,看什么都好奇,东张西望,还不时腾出手来,到处摸摸。 太阳已经偏西,地面依然很炽热,进入大隆善寺,绿树成荫,郁郁葱葱,清凉的爽风扑面而来,自进入京城而生出的焦躁之气,顿时为之一空,整个人感到清爽无比,聆听者寺庙里清脆的钟鼓之声,有一种涅槃重生的感觉。 京郊的寺院,他去过几家,这是他来过的最大的一家寺院,有前后五进,中殿有三,旁殿有八,最后为景命殿,旁边有二座佛舍利塔,还有众多碑刻。 一般的寺院只供奉一种教派的塑像,佛教的,便供奉如来大佛、观音菩萨等等,而大隆善寺,不仅供着喇嘛教的塑像,还有元丞相脱脱夫妇塑像和辅佐明成祖朱棣建有殊勋的姚广孝影堂,让他感觉很是新奇。 这些年来,不少来自青、康、藏,甚至来自漠外的喇嘛僧晋见大明朝廷,因为他们那一带地方是*****这些喇嘛的朝见如同当地官员的晋见,颇受朝廷重视,所以,皇帝便赐了几座寺庙给他们,让愿意留在中原的僧侣住在里面,大隆善寺便是其中一座。 汉人对于宗教信仰不象西方人那么壁垒森严,西方经常因为宗教信仰而大肆屠杀,汉人从没有为了元始天尊和如来佛祖而大打出手,十字军东征这一类事情,在中华大地上从来没有发生过。 提起十字军东征,泽宁不禁兴趣盎然,对山壮讲起来第五次十字军东征的故事,山壮最喜欢听泽宁讲故事,他讲的都是他闻所未闻,也是他未没有触碰到过的事情。 二个人在一个石阶上坐了下来,在他们旁边,坐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唇红齿白,面颊上流着汗,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一个面色白净的中年男子正在给他捶腿。 “路易九世国王立即组织军队,建起浮桥让他的弓箭手渡河,正在这时,马木路克发动了进攻。双方激战了一下午,埃及人差点取得胜利,路易国王依靠个人勇气保住了军队,弓箭手到达后,埃及人撤退了。十字军在重大损失下也只得回营。接下来的三天,马木路克又连续发动进攻,十字军终于打退了敌人,双方形成僵局。 新苏丹抵达开罗,下令封锁尼罗河口,切断了十字军的补给,数十艘船的基督教舰队被擒,饥荒开始在十字军中肆虐。路易国王提出以达米埃塔换耶路撒冷的建议,新苏丹拒绝考虑。 不久,十字军在夜幕下渡河离去,但他们忘了毁掉浮桥,结果埃及人追击而至。路易国王指挥后卫部队阻击敌人,但是,当晚病倒了,第二天军队就走不动了,伤寒和疟疾泛滥。这时,埃及人已经把他们包围了,只得商讨投降事宜,路易国王便成了俘虏……” 第9章 佛门结缘 “一国之王竟然被敌人抓走,岂有此理,我大明的成祖皇帝五次亲征草原,打得蒙古人望风而逃,夺回被蒙古人抢去的大片领土,这才是帝王的本色。” 泽扑顺着声音扭头一看,正是坐在石阶上休息的那青年,英眉朗目,穿着一袭白袍,腰束锦带,头戴遮阳帽,脸上充满了自豪和骄傲,就好象成祖皇帝是他祖宗似的。 在泽家庄的时候,泽宁面对的都是没读过书的泥腿子,而这个青年似乎读过不少书,感觉有些投缘,冲他微微一笑,说道:“成祖皇帝雄韬武略,为世人所景仰,不是所有帝王都能像他那样挥师千里,征战八方,一方面是因为才干,另一方面,也得有足够的实力才行。 路易九世是法国的国王,离大明有将近三万里,那是洋夷的地方,那些国家都比较小,人口也不多,通常情况下,二个国家之间打仗,双方加起来也不过二三万人,因此,双方打起来,都一定的忌讳,一旦把实力拼光了,就会给别国可趁之机,而大明则不同,损失一二十万人马,很快就可以征招更多的军队。” 那青年仔细的打量泽宁,年龄不过二十岁,头发很短,双眼有神,清秀俊朗,似乎有一股子傲气,一身白衣袍服,一双矮帮鞋子,这样的打扮比较奇特,不仅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问道:“这么一点点人马还敢打仗,要是换了大明,派出十万人马,一举将他们全端了,省得他们打来打去的。” 给山壮讲了一会故事,泽宁的思绪又开始活跃起来,感觉这个青年的心思比较单纯,很有趣,说道:“人不在于多少,这些国家之间的竞争很强烈,很善于学习,一个国家出现新的技术,别的国家就会想办设法学会,并做得更好。别小看这一二万人,他们的战斗力却很强大,一支一千人的军队,往往能打败三万人。” “一千人,就能打败三万人?”历史上,虽然有过不少以少胜多的战例,毕竟,那都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才干得出来的,听这位少年的意思,一千人打败三万人,是正常不过的事情,那青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事。 他要是知道,有一个国家,派出五万人马攻打一个只有一百五十人坚守的城池,伤亡了五千多人,也没能拿下来,想必会惊讶到下巴会掉到地上了。 看到这个青年惊奇的目光,泽宁有些忘乎所以,开始卖弄起来,侃侃而谈道:“有一个国家,只有一百多万人口,海军非常强大,抢夺的土地,是他们国家的好几十倍,建立殖民地,剥削当地的百姓,贵族们个个富可敌国。” 那青年很不相信,攥起拳头,蹙起浓眉,望着远方,愤愤不平的说:“这是他们的运气好,要是遇到我大明的军队,一定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所有占领的土地全都夺过来,成为大明的领土。” 泽宁发现这个青年还蛮会吹牛皮的,想必是长年圈养,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想起了郑和下西洋之后,大明的海军就彻底消失了,摇了摇头说:“洋夷的海军船坚炮利,大海茫茫,无踪可寻,他们随时会出现在大明的任何一个海岸边,对大明发起进攻,根本防不可防,大明只有挨打的份,全无还手之力。” 青年神情不屑,洋洋得意的说:“还是我太高祖皇帝圣明,为了对付海盗,实行海禁,如今,我大明海防稳定,海盗已经尽绝,即使洋夷来了,又能奈何我大明?” 海禁!泽宁对历史的了解,多半是从电视剧里得到的,他从没有注意大明有海禁的政策,只是知道,明清二代,除了郑和下西洋,便是广阔富饶的海洋任由洋人驰骋,以至于到了近代,受尽了洋人的欺辱,原来,根子在这里啊。 真是一群熟读圣贤书的蠢人愚夫,泽宁不禁大发感慨道:“有一个中央大国,疆土面积一点都不比大明少,拥有一百多万军队,也实行海禁。大海里有无穷无尽的宝贝,还有很多秀美的岛屿,白白的把这些宝贝和岛屿让给了夷人。 即使这样,他们仍然贪心不足,乘着战舰杀来,总共不过一万余人,便一路烧杀抢掠,势如破竹,楞是把百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一直打进京城。 赶走了皇太后和皇上,闯进了圆明园,这是一座世界上最美丽的园子,里面各种珠宝无数,全部被抢劫一空,并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封锁海禁有什么用,只能闭关自锁,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只有走出去,了解别的国家情况,学习他们的先进技术,才能永远保持不败。” 那青年惊讶的看着泽宁,他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目光闪烁,服侍他的中年男人弓着腰,不满的扫了一眼泽宁,陪着笑脸对他说:“主子,该回去了。” 那青年一改刚才意气风发的神情,撅起嘴,恹恹的站起来,在中年男子的搀扶下,向庙门外走去,走了几步,扭过头来,仔细的看了泽宁一眼,便消失在人流里。 “少爷,我们去那边看看,好不好?”听了一会故事,山壮有些坐不住了,看到远处围着不少人,童心大盛,想过去看看热闹,双手拉着泽宁的胳膊,把他拖了起来。 坐了一会,泽宁感觉腿有点麻,站起来,舒展了一下手脚,跟着山壮走过去。 路过一个小摊贩,山壮扔掉早已经吃完的竹签,从小摊贩的草棍上拔下二根糖葫芦,红玛瑙似的山楂,果实红艳似火,瞧着食欲大增,泽宁有心想要一串,可是,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举着一串红通通的山楂果来回走动,嘴里还嚼着山楂果,这样的画面,实在让他不堪。 一手举着一串山楂糖葫芦,山壮兴高采烈,走起路来,一蹦一跳。“少爷,快点。” 第10章 自不量力 人群中似乎听到争吵的声音,山壮舍不得二串糖葫芦,护在怀里,也顾不得衣服上粘上糖浆,扒开人群,领着泽宁挤了进去。 场内有几个地痞正连喊带骂,对面正站着一个俏丽的小丫头,双手叉腰,脸蛋儿气得通红,双眼象是要喷出火来,面对着几个流氓的污言秽语,显然正在极力忍着怒火。 泽宁听到身边有一个老汉摇头道:“唉,这几个地痞又来闹事了,这二个丫头怕是要遭殃了,造孽啊!” 小丫头身旁站着一个身穿青衣的俏丽少女,一双乌黑闪亮的大眼睛扫了那几个地痞一眼,向周围的人抱拳施礼道:“各位大伯大婶,小女子路过京城,听闻大隆善寺高僧佛法高深,特来为家母拜神还愿,这几位大爷故意撞到小女子身上,污赖小女子偷他们的银子,请各位给个公道。” 大隆善寺是善门重地,竟然有人胆敢在这里闹事,全无顾忌,围观的人群谁也不敢吭声。一个地痞淫笑道:“小娘子,要证明你的清白不难,让大爷搜搜身子,如果身上果真没有银子,就算大爷冤枉了你。” 青衣女子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杨柳细腰,鼻子俏挺,柳眉大眼,面容俊俏,一张樱桃小嘴,嘴唇丰盈,性感动人。 她秀眉微蹙,不屑地看了地痞一眼,淡淡的说:“这位大爷,既然丢了十两银子,小女子就送你十两,还请大爷不要再纠缠。”说着,掏出十两纹银托在皓腕上。 地痞盯着她贲起的胸口看,一脸贱笑的说:“小娘子,这银子不是大爷丢失的那一锭,还是乖乖的让本大爷搜身,搜不到,就放你们走。”说着,一手便向她的前胸摸了过去。 泽宁看得明白,这个地痞哪里是丢了银子,根本就是要占这个姑娘的便宜嘛,四周围着这么多,没有一个敢出面相助,他实在看不过二个弱女子当众受到欺辱,大步上前推开地痞伸出的手,大吼一声:“住手。” 地痞在这一带横行惯了,第一次听到有人喊住手,感到很新鲜,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挡在青衣少女的面前,这个少年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而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年龄更小的小屁孩。 地痞感觉很有意思,他既想要了这个俊俏的青衣少女,又对泽宁感起兴趣,把这小子暴打一顿,再抓回去细细折磨,一定很有趣,冲泽宁嘿嘿一笑,道:“小子,你有种,爷陪你玩玩。” 看到这几个地痞一个个膀大腰圆的,山壮吓坏了,他知道泽宁不会功夫,哪里是这几个地痞的对手,怕他吃亏,急忙上前拉他:“公子,一会宫里的金公公要见你,我们快回去吧。” 为了吓唬地痞,山壮把金英的名头抬了出来,地痞反倒哈哈大笑,伸手推了一把山壮:“小子,大爷也认识一个金公公,他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不知道你认识的金公公是哪一个龟孙子?” 当着众人的面跟太监攀关系,泽宁感觉很羞耻,一把捂住山壮的嘴,不让他再胡说,扭头扫了一眼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一眼就看出泽宁只是一介文弱书生,根本不会一点功夫,还敢当众出手为她解围,看着他俊朗而又无畏的神情,心头一荡,脸色微微一红。 地痞看破了泽宁的底细,伸手一挥:“这位小爷皮痒,小的们,伺候起来。” 几个地痞卷起袖口,扑了过来。不能在这个时候认怂,学着李小龙的架势,泽宁耍了几拳,打算吓唬他们一下,一个地痞上前给了泽宁一拳,泽宁想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拳头就到了,正打在鼻子上,泽宁感觉鼻子酸疼,鲜血流了下来,连忙用手擦。 另外几个地痞也跟着上前,挥拳向他打来,泽宁心想,坏了,这一劫怕是躲不过去了,感觉眼前有二个人影晃动,发现二个少女提着短剑,剑不出鞘,连踢还劈,将最近的二个地痞撂倒在地,动作十分麻利,一气呵成。 几个地痞见势不妙,一起转身向她扑去,青衣少女来了一个旱地拔葱,身上腾空飞转,二只脚踢在几个地痞的身上,几个地痞如遭电击,栽倒在地上身子直哆嗦,一时再也无力爬起身。 没想到二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根本就是二头母老虎,领头的地痞吓得扭头就跑,小丫头手中的剑鞘出手,向他飞了过去,正击在他的后背,剑鞘又返弹回来。 地痞踉踉跄跄的向前二步,一头栽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发现二颗门牙已经没了,满嘴的鲜血。 “好功夫!”四周传来一片喝彩声。 泽宁感觉嘴里十分苦涩,这二个姑娘一身好功夫,根本就不需要他出手,自己完全是自不量力,当众出丑。青衣少女走近他的身旁,小声的对他说:“快走,官差一会就来。” 经她提醒,泽宁顾不得鼻子流血,拉着山壮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几个地痞还躺在地上不起,想必是那二个少女出手不轻,给他们赢得了逃走的机会。 出了庙门,拦了一辆马车,急急忙忙的上车逃走。山壮看着泽宁的鼻子又红又肿,连衣服上也沾了血迹,这模样,明天怎么能进宫,担心的说:“少爷,要不要买件衣衫换上?” 泽宁苦涩的笑了一下,摸了摸胀疼的鼻子,碰了一下,感觉很疼,连忙又缩手。 “换了衣服,鼻子还是红肿,就这样去,不让进宫,咱俩就回家去。”泽宁感到有些堵心,这个金公公,难不成是他的天敌,亦或者是上辈子结下了世恨不成? 山壮也想起来庄子里的好处,狠狠的点点头:“少爷说的是,我们明天就回家去,京城真不如咱们庄子里好。” 当天晚上,二个人找了间客栈住下,第二天一早,便候在午门外,等待召见,泽宁虽然嘴上说要回去,可他岂肯如此轻易的放下常德。 一直等到巳时,才出来一个小太监,看到泽宁鼻子又红又肿,胸前的衣襟上沾着不少血,太失仪了,有心不让他们进去,可是,兴安吩咐他把人带进宫,太皇太后又等着见他,小太监不敢擅自做主,只好领着他俩进了午门。 第11章 初见王振 进了宁寿宫,泽宁看见太皇太后坐在一张软榻上,便向她走去,金英拦在他的面前,喝斥道:“站住,觐见太皇太后,你竟然如此衣冠不整,来人,拉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泽宁感觉太倒霉了,又遇到这个死太监,心想,老子并没有得罪你啊,即使在园子里有所怠慢,不知者不怪嘛,进园之前,你们又没有自报家门,谁知道你们是谁啊,难怪电视剧里曾经有人说过,得罪谁也别得罪太监,他们最记恨了。 太皇太后正与一位宫妇说话,看到泽宁走进来,听到金英要打他板子,感到很好奇,问道:“小金子,发生什么事啦?” 金英连忙上前行礼:“启禀太皇太后,泽宁奉懿旨觐见,竟然衣冠不整,面容不洁,犯了大不敬之罪,奴才依律要将他重责。” 在太皇太后的心目中,泽宁虽然有些持才傲物,这是读书人的毛病,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他的衣冠还算整洁的,面容清秀,并没有不妥之处,来京城才隔了一夜,难不成就变了? 她感到很好奇,想知道个究竟,吩咐说:“让他进来,哀家瞧瞧。” 金英冷冷的对他摆了一下手,说:“请吧。” 泽宁瞟了他一眼,整理了一下衣服,向太皇太后走去,离她数步之遥的地方跪下磕头:“草民泽宁,叩见太皇太后。” “起来吧。” “谢太皇太后。”泽宁抬起头,站起身,太皇太后一眼就看见泽宁的一副惨相,衣襟上沾着一些血迹,虽然已经干了,血渍还很明显,鼻子又红又肿,显然是被人打了,看他文质彬彬的,不像是喜欢招惹是否的人,不禁更加好奇。 “哎哟哟,这是谁呀,下手这么狠!” 泽宁扫了一眼金英,向她拜了一下,说道:“回禀太皇太后,草民不小心遇到了群野狗,被它们所伤,只因所携带的衣物尚在马车上,无法更换,有所失仪,请太皇太后恕罪。” 太皇太后感觉他的神情有异,似乎有些吞吞吐吐的,把脸一沉,不悦的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要怕,有哀家为你做主。” 金英在一旁幸灾乐祸,有心看笑话,大声的呵斥他:“欺瞒太皇太后,就如同欺君罔上,是死罪。” 泽宁白了他一眼,心想,这是你要老子说的,可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他向太皇太后拜了一下,回答说:“草民昨天去大隆善寺祈神拜福,遇到几个地痞当众欺辱无辜少女,草民一时不愤,出面阻拦,岂料,地痞不听劝阻,反而打伤了草民。” 太皇太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语气十分不悦:“京城乃首善之地,竟然有人在大隆善寺闹事,实在太大胆了,小金子,你给哀家好好查一查。” “太皇太后,大隆善寺是京城二大庙会之一,里面住着不少高僧,京城里怎么会有人如此大胆,亵渎神灵,只怕是泽公子跟一群不知来历的泼皮无赖私相争斗,听到要责打他,故意编出一个幌子,给他自己的脸上贴金吧。” 太皇太后觉得金英的语有些道理,脸上露出疑虑,盯着泽宁看。 这个死太监实在太歹毒了,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啊,泽宁感觉不愤,老子跟你有大的恨,用得着这么狠嘛,这些占据高位的人,完全不把民众作回事,草菅人命,随意践踏,看到太皇太后受到他的挑拨,露出不悦的神色,连忙为自己辩解:“启禀太皇太后,草民自幼在庄子里长大,第一次来京城,知道京城乃天子脚下,岂敢无端生事,再者,草民知道太皇太后随时会召见,更加不敢肆意妄为,请太皇太后明察。” 金英连忙又斥责他:“大敢,还敢狡辩,你说说那几个地痞究竟是谁?” 京城里,有不少世家子弟在大街上欺辱良善,金英估计,即使有人打了他,他也不会知道是谁动的手,故意刁难他。 “真的要我说?” “大胆刁民,当着太皇太后还敢如此无理,找打吗?” “那个地痞自称是金公公的侄子。” 在此之前,金英只是看他不爽,有心收拾他,这一次,泽宁竟然反咬他一口,真的动了怒,呵斥道:“大胆,你竟敢污赖到咱家的头上了,岂有此理。” 金英盛怒,连忙向太皇太后跪下叩头,一把鼻涕一把哭的装无辜:“太皇太后,老奴一向勤勤恳恳,在宫里服侍了三十余年了,对家里的人也约束很严,请太皇太后给老奴做主啊。” 直是演戏的高手,刚才还扯高气扬,瞬间就老泪纵横,比京戏换脸的绝技还要高超。 看到金英声泪俱下,太皇太后一下子分不出个所以然来,正犹豫,听到有人进来,抬头看去,看见朱祁镇领进来,脸上露出慈爱微笑,柔声的说:“乖孙子,快过来,坐到皇祖母这里来。” “皇孙拜见皇祖母。” “奴才叩见太皇太后。” “大胆奴才,竟敢私自带皇上出宫,来人,把王振拉出去斩了。”太皇太后突然变了脸,厉声喝斥。 王振,这个名字太震憾了,就是他,带着小皇帝朱祁镇,在二十多万京营的官兵保护下,去大同旅游,被瓦剌人劫走,而王振则死于当场。 泽宁扭头看去,发现一个年青人走了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太监正跪在地上咚咚叩头。 “饶命啊,太皇太后,救命啊,皇上……”王振拼命哭喊,“太皇太后从皇庄回来后,身子有恙,皇上知道后,由奴才陪着去大隆善寺烧香祈福,祈求菩萨保佑太皇太后早日康复,皇上是一片孝心啊,太皇太后,饶命啊!” 二个太监正要将王振架起来,听了王振的哭诉,太皇太后伸手挥了一下,问声:“此话当真?” 一个年轻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皇祖母,皇孙令他带朕出宫的,饶过他吧。” 泽宁想起来了,这二个人就是昨天在大隆善寺见到的那二位,真是没想到,这个青年就是朱祁镇,成祖朱棣果真是他的祖宗。 泽宁正好奇,王振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泽宁,感觉到遇到了救星,连忙指着他大声说道:“太皇太后,他能为奴才作证啊。” 第12章 重责十板 太皇太后好奇的看着泽宁,王振要他作证,泽宁顿时大喜,这相当于二个人能互相证明清白了,连忙向太皇太后作了一楫,说道:“启禀太皇太后,草民确实在大隆善寺见过皇上和王公公,只是当时并不知道是皇上,草民有罪。” 朱祁镇已经走到了太皇太后的身边,在软榻上坐下,拉着太皇太后的胳膊,指着泽宁撒娇的说:“皇祖母,皇孙还跟他聊了一会儿呢,饶了王振吧。” 比起殿外,宁寿宫里有一些凉意,应该放置了冰盆之类的东西,以抵御炎热的酷暑,朱祁镇从殿外进来,额头上略带一些细汗,脸色红红的,他虽贵为天子,其实跟常无异,也抵御不了严酷的暑热,整个人比较阳光,只是没有他的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略带一些萎靡,这种现象,应该是隔代教育的结果。 这位小皇帝,他的祖父虽然早早的就立为太子,被他的好兄弟一直挤兑,好不容易坐上帝位,很不幸的是,龙椅还没坐熟就挂了,他的儿子命也不是很长,三十八岁就找他老子玩去了,这位小皇帝因为土木堡之变而出了名,九岁登基,完全缺少父爱,他跟祖母的亲热超乎寻常,二十多岁了,还在她的面前撒娇。 太皇太后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振,喝斥道:“大胆奴才,竟敢怂恿皇上出宫,该当死罪,看着皇上为你求饶的份上,重责一十大板,拉下去。” “饶命啊,太皇太后……”王振的哭叫声越来越远,这位在大明朝出名很早的大太监,大明宦官弄权的开山鼻祖,权力熏天的时候,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勋贵功卿,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他在皇宫里创业的时候,何尝不是历经了一次又一次生死劫难的。 朱祁镇仍然缠着太皇太后,嘟着嘴说:“皇祖母,要是把他打坏了,可就没人陪皇孙玩了。” 太皇太后对他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她最疼爱的这个皇孙,完全没有她的公公成祖皇帝雄图霸业、征战四方的霸气,也没有她的丈夫和儿子的睿智和英明,有些怒其不争,斥责道:“你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成堂的,王振这个奴才由着你胡来,总有一天会把你带坏。皇祖母老了,陪不了你几年,你自己要多长进,多学学太高和成祖二位先皇,开疆辟土,也要学学你的祖父和父皇,仁心治国,巩固我大明万世基业。” 朱祁镇似乎明白,又有些迷茫的点点头,攥起拳头说:“皇祖母,请放心,皇孙一定要学太祖和成祖二个先皇图霸天下,也要学祖父和父皇仁治天下,做个明君圣主。” 泽宁在一旁听太皇太后教育她的皇孙,心里苦笑,感觉这个太皇太后教育的方法真是有问题,就像后世的家长们,像填鸭似的,什么都往孩子的脑子里填,除了语文、数学,还要单独参加各种培训班,音乐、舞蹈、主持、美术等等,把孩子压得喘不过气来,到头来,什么也没学明白。 这位太皇太后,即要朱祁镇做一个开疆辟土、征战四方的雄主,又要他做一个政明吏治、国泰明安的圣君,以这位的资质,根本不可能做得到,只会让他在重压之下无所适从。 太皇太后慈祥的看着他那青春而又稚嫩的脸庞,叹了口气指着泽宁说:“抑商治农是太祖皇帝定下来的规矩,而朝中的大臣们暮气沉沉,这位泽公子虽然没有功名,比起朝堂上的书呆们强多了,他才学出众,人品正直,将来一定能成为你的好帮手,皇祖母让他给你做侍读,你要多向他学学。” 这是有些托孤的意思啊,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这份机会,泽宁却完全没有兴趣,多年的宅男生活,让他严重的脱离现实生活,对朝堂中尔虞我诈的争权夺利,泽宁完全是门外汉,一旦陷进去,到头来,恐怕连块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 朱祁镇自幼由皇祖母带大的,在她的力主之下,排除朝堂上的非议,将他推上皇位,他相信皇祖母的目光,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泽宁,发现泽宁的衣襟上沾着血渍,鼻子红肿,感觉有些诧异,这个人先于他来到宁寿宫,以皇祖母的性格,应该已经过问了这个案子,便不再多言。 “你昨天说的话很有见解,朕欣赏你,赐你同进士出身,进宫陪朕读书,多给朕讲一讲宫外的事情。” 同进士出身是什么玩意,泽宁没有概念,他只知道状元,这些人都是八股文出身,比起博士生,差了好几个世纪了,这位可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感觉这个人还不错,无论他是否愿意,泽宁必须要有所表示,他向朱祁镇下跪谢恩:“谢恩上隆恩。” “王振,王振呢?” “皇上,老奴在这儿呢!” 泽宁扭头看去,发现二个太监正搀扶着王振进来,屁股上血淋淋的,看情形,打不轻,不过,十大板上了屁股,还能行动自如,应该是行刑的太监放水了,想想也是,这个王振是朱祁镇最亲信的人,虽有太皇太后的指令,行刑的太监总得手下留情,这是给自己留条活路。 “回头给泽侍读一块腰牌,方便他在宫里行走。” 王振不知道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脑子反应快,立刻就明白,从今往后,自己要经常与这一位少年公子打交道了。 “是,老奴马上就给他办。” 太监搀扶着王振来到太皇太后的跟前,他扒在地上,头顶地,咚咚作响:“奴才叩谢太皇太后不杀之恩。” 太皇太后蹙起眉头,不悦的看着他:“你这个狗奴才,再敢私自带皇上出宫,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奴才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王振感到很委屈,是你的孙子要出宫,拿我撒气,做奴才的,命太苦了,心里敢发牢骚,嘴上却不敢露出半点不满。 第13章 与贼合谋 “昨天,有人在大隆善寺闹事,你给哀家查一查。”太皇太后对泽宁被揍一事仍然感到疑惑,这件事情竟然发生在大隆善寺,这是对佛祖的亵渎,她不能不问。 “大隆善寺?”王振的脑子飞速转动,发现金英摆着一副臭脸,这个老东西看泽宁的眼睛有些不对,估摸着这件事情跟他俩有关。 王振一直惦记着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把金英拉下马的机会,把屁股上的巨疼彻底的丢到了脑后,连忙应道:“顺天府尹邝埜上了折子说,昨天有二男二女,四名叛匪在大隆善寺闹事,会不会与这件事情有关?” 太皇太后越发感到蹊跷,金英在宫里服侍了三十多年,忠诚勤谨,深受四代皇帝的宠信,赐给免死诏,这些年来,有些持宠而骄,各种不法的事情逐渐传于朝野,太皇太后渐渐生出不满,冷冷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金英,问王振:“是谁报的案?” 听到太皇太后冰冷的语气,联系到顺天府的折子,金英感到不妙,想到了他的那个不争气的妻侄周广,经常在外面惹是生非,这件事情恐怕跟他脱不了干系。 太皇太后的脸色,王振全看在眼里,心里十分欣喜,剜了金英一眼,回答说:“启禀太皇太后,报案的是一个叫周广的人,金公公的妻侄,好象也叫周广吧。” 按理说,太监是没有老婆的,王振在进宫做太监之前是落第秀才,做过教书先生,据传,他就有老婆。金英本是安南人,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进宫做了太监,竟然也有老婆,很是奇怪。 有传言,大明朝的时候,有不少太监跟宫女对食,结为假夫妻,这个金英断了根,根本不可能真结婚,恐怕也落入俗套,搞了假凤虚凰的事情来。大名鼎鼎的魏忠贤,就是跟客氏勾通,借着客氏的关系,一步步登上顶力鼎峰的,不过,有传言,有大明所有权宦中,魏忠贤特立独行,他是半个男人,或者说,他有一个小球。 金英脑袋嗡的一声,坏了,真是周广这个小畜生惹的祸,天气本来就很炎热,加上紧张和惊恐,额头上的汗如瀑布般的流了下来。他现在是真心后悔泽家庄之行,真不该带太皇太后去那个该死的园子歇脚,已经完全不是眼前这个小子跟常德这个小妮子眉目传情这么简单了。 “金英,王振说的话,是否当真?”太皇太后的语气中带着不满的情绪。 “回禀太皇太后,奴才的妻侄确实也叫周广,昨天闹事的人究竟是不是他,奴才一定查明,如果真是他,奴才一定把他交给顺天府法办。” 泽宁松了一口气,心想,你妹的,在泽家呆的好好的,跟皇家一不小心撞了个面,就惹上一个接一个的祸事,可想而知,整天围着皇家转的人,岂不是活在火炉上。这一次多亏了王振,否则,很难说得明白,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真应了那句话,伴君如伴虎,不就是喜欢了一下大明公主嘛,至于这样嘛。 太皇太后不满的剜金英一眼,泽家庄之行,给了她非常好的印象,以她十多年掌管朝政的经验,可以断定泽宁在这件事情中是无辜的,这个年轻人一直隐居于世外桃园,把他逼急了,他就会往后缩,即使留在京城,也不会用心做事。 像他这样务实的人才很少见,况且,他很年轻,她的孙子身边太需要这样的少年才俊,太皇太后放下了身价安慰他:“你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哀家的清宁宫庄就在朝阳门外,你替哀家打理吧,清宁宫赐给你居住。” “清宁宫庄?”泽宁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玩意,连忙看着王振,向他求助。 这可是肥差啊,清宁宫庄就在朝阳门外,一直由金英负责,王振早就垂涎不已,想抢过来,有太后太皇撑腰,未能得逞,如今,居然被泽宁拿去了,虽然有些不甘,毕竟是从金英手中夺走了,也算是出了口恶气,满脸的羡慕,龇牙咧牙对他说:“清宁宫庄就是太皇太后的皇庄,有一千多顷上好的水浇地,一直由金公公打理的,太皇太后现在交给你打理,是对你赏识,快谢恩啊。” 还不就是做农场主嘛,有什么了不得的,再多的农田,也不如在泽家庄来的自在。王振的话里有话,这是在提醒他,你小子跟金英的仇结大了,泽宁感到无奈,又无辜,可转念一想,反正已经得罪他了,多想无益,便不再纠结,向太皇太后向了一楫道:“多谢太皇太后。” “小安子,你陪泽侍读去一趟吧。” “是,太皇太后。”兴安一直隐身在角落里,泽宁一直没有看到他,这一位够能隐忍的,挡在他面前的,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另一个是朱祁镇最为宠信的王振,有这二个中的其一个在场,他只能是配角。 泽宁扫了一眼王振和金英,发现王振虽然受刑,金英倒霉,这货似乎很开心,连屁股上的疼痛都满不在乎;而金英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可明显的能看到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打了一上午的官司,哀家累了,你们都下去吧!”太皇太后神情疲倦,下了逐客令。 朱祁镇也站起身,向太皇太后躹一躬,说道:“皇祖母,皇孙告退。” 转过脸来对泽宁说:“泽侍读,皇祖母的宫庄,你要用心打理,一旦有空就进宫见朕。” 几个宫女扶着太皇太后回内殿休息去了,朱祁镇和王振也走了,金英脸色很难看,阴森森的扫了一眼泽宁,大殿里还有兴安看着,不方便当场发作。 丢掉清宁宫庄,就像割了一块心头肉似的,每年要少收入一万多两银子,泽宁从他手里夺走清宁宫庄,就跟抢走他老婆似的。 一万多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各位千万不要相信电视剧里的剧情,大明朝一年的税收不过三百万两左右,一个正一品的官员年俸不过一千石,折成银子才二百六十两左右,当然,到了明末,粮价在一两五以上,甚至达到五两纹银,涨了二十倍。 第14章 走马上任 通过这个对比,相信各位就明白一万多两银子是什么概念了,这绝对是一笔超级收入,夺财害命,这是跟伤人性命一样严重的大仇,泽宁对金银的概念比较淡,并没有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既然一时之间回不了泽家庄,就得想办法找一处落脚的地方,太皇太后把清宁宫赐给他居住,听名字,脂粉气比较重,总比下榻客栈强多了,再说了,太皇太后赏赐的,又叫清宁宫,应该不会小得了。 他这是跟兴安第二次打交道了,跟金英和王振相比,他更愿意跟这位一直挂着笑容的胖子相处,泽宁摆出一副老朋友的态度跟兴安打招呼:“安公公,劳烦您了。” 兴安则是二不得罪的态度,向金英作出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领着泽宁出了宁寿宫,山壮一直守在门外,被太阳晒得脸色赤红,嘴唇干裂,一双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也失去了往昔的光彩。 泽宁上前拉住他的小手,在他的头上抚摩着,算是安慰他,一行人来到午门的门口,遇到朱祁镇派给他的二位锦衣卫,一起去銮驾库把马车要了回来,好在行李都还在,一行人骑马的骑兵,驾车的驾车,奔朝阳门而去。 一路上,二个锦衣卫各报家门,一个叫袁彬,四十岁出头,看上去老成持重,是锦衣卫世家,从他父亲那里袭了校尉之职,这是锦衣卫里最低阶的军职。 另一个叫哈铭,比较年轻,二十岁出年,比袁彬小了一半,脸部比较阔,上下有颧骨,头发没有中原人那么浓密,身材魁梧,剽悍威猛,看上去有些像蒙古人。 一行人一直向东,走了不到十里地,眼前是一片看不到边的农田,这里便是清宁宫庄的地界,到处是水稻田,沟渠纵横,一路下去,偶尔会遇到村庄,每个村庄都有几十户人家,比起城里的金碧辉煌和高屋建瓴,这里的的房舍低矮破旧,甚至还有不少残壁断垣,一道皇墙二重天,正应了那句“天堂和地狱只隔着一道门”。 除了他们行走的官道,其他的道路都比较窄,沟渠宽窄不一,渠沟里的水比较少,田地高洼不等,洼地里的水相对多一些,高地里多半比较少,甚至有些田里是干的,杂草也比较多,而且,不少田地里的长势差距比较大。 热日炎火,到处能看到黑黢黢,十分干瘦的农夫在田里劳作,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服,部分人在除草,大多数人是在往田里灌水,由于水比较少,不少人只能用水桶担水浇田,拖着又黑又瘦的身躯与天谋食。 又走了五里地,一行人来到一个村庄,穿过村庄,看到有一座大宅院矗立在眼前,距此不过半里多路,一行人在大门口停下来。 这个大宅院四周十分平坦,除了道路二旁的树木,便再没有任何遮挡,一行人的行踪早就被报进了院子里。兴安白净墩实的身材尤为显眼,他刚一露面,立刻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太监笑脸相迎:“安公公,这大热天的,您老怎么来了,有事派人吩咐一声,小的们敢不从命?” 兴安伸出白净而又肥硕的大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一句话都没说,直奔院子里走去,他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泽宁看不出他的神情有什么变化,袁彬和哈铭也看不出来,只顾着跟他向里面闯。 兴安带二个锦衣卫和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来清宁宫,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这位笑面虎的神情,在这位太监的眼里,却是大不相同的,连忙吩咐服侍在身旁的一个家丁道:“快去通知所有管事的去前厅。” 家丁应了一声,急忙进了大门,太监则紧追着兴安去了前厅。 门匾上有三个大字,“宁清宫”,从外面看,院子比较普通,可进了院子,则是另一番天地,清一色的青砖墙,比一般的院墙厚出三倍,高二丈有余,用的都是标准的宫墙用砖,有点像一个小型的城堡似的。 绕过照壁便是前厅,是议事的地方,院子的地上,铺了大量的鹅卵石,甚至有些地方铺了大理石,尤其是前厅与荷花池之间,完全是汉白玉大理石。 进了前厅,太监发现大厅中间的红木椅上空着,兴安并没有落座,站在兴安身边的正是那个不起眼的少年,便猜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宫里竟然没有一丁丁的消息,不免有些慌张。 陆陆续续的,又进来好几个太监,胖矮高瘦不等,年长的六十以上,年轻的不足三十岁,个个面色红润,这些人的衣着上虽然跟宫里的太监相差不多,可他们的裁剪和用料明显不同,虽然在宫外,他们的生活水平却比宫里的太监们强多了。 几乎所有太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明就里的人以为兴安又来卡油来了,也有明白了,看出来前厅里异常的气氛,已经平静了不少年头的清宁宫庄似乎要变天了,有些忐忑不安,可又不敢当众说出来,只好憋在心里面。 兴安胖乎乎的大脸上堆满了笑容,这些太监们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张皮笑肉不笑的尊容,那怕他板着脸,总比这个笑脸让他们感到舒服和安全,而这张笑脸下面往往隐藏着凶险的杀机。 “兔崽子们,看你们一个个油光满脸的,小日子过的不错啊,咱家在宫里只能吃糠淹菜呢。”兴安不咸不淡的撂下了这么一句话,听得泽宁一头雾水,可这些太监们却明白的很,所有人都清点了一下蔸里装了多少银票,有带的银票少的,便向交好的同伴瞅了一眼,意思是,我的带的银票不够,跟你挪点用一下,有方便的便点头,也有不方便的便摇头示意,不过,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不就是要银子嘛,花钱能办成的事情,就不算事。 看到下面的管事太监们互相交流眼神,兴安感觉大热天的出趟差,没有白跑,本想从泽宁身上卡一道油,看这小子根本不懂这些规矩,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以后再找机会补回来。 第15章 新任庄主 “太皇太后懿旨!”头脑反应慢的太监也终于明白过来,纷纷下跪接旨,“奴才恭迎太皇太后懿旨。” 泽宁完全没有进入角色,仍然大剌剌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太监们在演戏,这种场景,电视剧里多了,终于见到现实版的了,有些新奇。 兴安正要宣读太皇太后的懿旨,却发现主角还站在旁边看热闹,感到有些不痛快,便拿眼睛看着他,泽宁看到兴安满脸慈祥的微笑看着他,更加感觉他亲切和蔼,这个太监真是好人,心善。 兴安第一次到遇这么笨的一只呆鸡,不禁有些后悔,不如让他死在宫里得了,早死早投胎,早日变得聪明点,同时又感觉有些惋惜,这个一个俊俏的小白脸,恐怕就要死在这个吃人的清宁宫庄了,他有些好奇,这小子能否活到秋天吗? 泽宁终于发现兴安的眼神有异,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监们,又看着他,不禁犯了尴尬症,挠挠头,大步上前,跟太监们跪在了一起,心里直犯滴沽,我去,老子竟然跪在太监中间,混大明,不会混成太监吧。 “从即日起,清宁宫庄交由泽侍读打理,宫庄的一应事务,由他全权负责。”兴安根据太皇太后的意思,传达了她老人家的旨意,故意忽略了把清宁宫赐给泽宁居住的那一句。 太监们纷纷谢恩起身,泽宁又落在了后面,最后一个谢了恩,拍拍膝盖上沾上的灰,又拍拍手上的灰土,再看兴安,已经被太监们围成一团,就跟见到亲爹似的,一张张银票塞进他的手里,满脸笑容,和蔼可亲的兴安,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一一笑纳。 兴安当着泽宁的面把银票收入怀里,毫不忌讳,笑容可掬的冲太监挥挥手,继续说道:“从今天开始,泽侍读便是清宁宫庄的新主人,如果有谁欺负泽侍读年轻,耍阴招,使拌子,休怪咱家不顾多年的相识之情,翻脸不认识啊。” 泽宁听了他的话,总感觉有些不舒服,这句话乍一听,似乎没毛病,甚至有维护他的意思,可细细品味,清宁宫庄似乎已经从金英的手里,移交到了兴安的手里似的,而太皇太后亲封的清宁宫庄,只不过是一个摆设罢了。 他并不在乎这个庄主的名号,甚至有些厌烦,可他不愿意被人耍,作白痴,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悉,完全没有根基,不能争一时之长短,只得先忍下来再说。 “兔崽子们,在清宁宫庄呆的时间久了,你们的脑子生锈了不成,还不快些带泽侍读去后院休息去。”兴安俨然成了清宁宫真正的主人。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太监急忙小步跑过来,向泽宁哈了一腰,冷着脸说道:“爷,老奴程伦,请随老奴去后院休息。” 真是一群势利眼,泽宁懒得跟他们生气,这样也好,混些日子,再跟太皇太后递交一份辞呈,然后回泽家庄去。 泽宁瞅了一眼程伦,发现他长着一双鹰眼,眼睛下面有一块铜板大的烫伤疤痕,整个人干瘦,衣服穿在身上,就像挂在衣架上似的,这副尊容长得实在对不起观众。 兴安又伸出他的那双胖乎乎的大手拍了下泽宁的肩膀,这货的手劲真是不小,泽宁感觉肩膀都快被拍塌了。 “清宁宫庄就交给你了,要是有哪个兔崽子敢耍诈,就派人告诉咱家,咱家绝不轻饶了他。” 泽宁这才明白,这一位根本就是一个笑容虎,比金英还更加靠不住,表现上仍然客客气气的回礼道:“多谢安公公关照。” “嗯,咱家还要服侍太皇太后,告辞了。”太监们都簇拥着兴安向府门外而去,程公公则领着泽宁奔后院,山壮一直守在在泽宁的身边,袁彬和哈铭则牵着马车跟在身后,泽宁终于明白,这三个才是他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人。 前厅的两侧是两排厢房,是管事们办公的地方,再向北,左右各有一道门,出了二边的门,分别是几位管事和家丁们居住的地方。 绕过前厅,便是几个花坛,然后是中堂,正中间是一个穿堂,东边是书房,西边是会客的地方。穿过中堂是个花园,中间又有一处更大的荷花池,池塘里的水是满的,看样子,附近应该有一处河或者湖泊。 池塘四周有不少假山,左右二道长廊曲折逶迤,每隔百余步便有一处亭台,处处藤萝缠绕,林木成荫,风儿一吹,还有一股清新的花香。 整个园子极是精致,颇有江南水乡园林的味道,林荫间隐藏着几间房舍,这里才是主人的住处。在花园的二旁也有二道门,是女仆们住的地方。 这里的装饰有一些皇宫建筑的规制,宫里的贵人们曾经在这里居住过,一直有人打扫着。 程伦一路向泽宁介绍着院子里的情况,整个院子有四五十间屋子,主要在院墙二侧,一共有一百来口人,大小太监十个,女仆二十多个,连同家丁、厨子等杂役,总共有一百多口人。 后院有五处房屋,像一幢幢别墅似的隐在花草树丛中,泽宁转了一圈,选中了一幢纯木的屋子,墙体为双层纯杉木,地板也是厚厚的杉木,有二间,内间是卧室,外间放着一个桌子,看到桌子四周还有几把椅子,中间还一个大炉子,像是冬天取暖用的。 屋子是浅粉色的格调,脂粉气很重,墙壁四周挂着一些画像,画的都是女性,靠窗户一侧有一张长几,上面放着几件瓷器,还有几盆鲜花,另一侧有一个书架,上面有一些古籍善本。 整个院子的格局比较板正,有些封闭,远不如泽家庄的园子开放和自由,不过,这里的建材比较好,建筑比较讲究,要住的舒服,必须要加以改造,尤其是用水、避暑、大小便等问题,泽宁很不习惯大半夜跑去茅厕。 刚进院子不久,已经感受了酷热,这里没有避暑的设施,在泽家庄,泽宁特意搞了一个地下冰库,里面存放了大量的冰块,在天气最炎热的夏天,每天会拿出一定数量的冰块放到通风口,通过冷风通道,给各个屋子里输送凉风。 第16章 拉媒扯线 比起皇宫,这里四处有水,在太阳的炙烤下,水气很盛,有些闷热潮湿,汗水浸在衣服上,湿漉漉的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程伦找来几个家丁要给他把行李从马车上搬下来,被泽宁婉言谢绝,山壮指挥袁彬和哈铭亲自动手,泽宁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进来三个小姑娘,都在十五六岁的样子,用环肥燕瘦来形容,十分确当,一个端来一壶茶和一个茶杯,并给他斟上,一个端来一小盆冰块,放在屋子里,另一个则端来一盆清水和一条白巾,然后有些拘谨的站在一边伺候。 程伦已经感受到这位新任庄主似乎并不是特别欢迎他留在这里,十分知趣的躬着腰行礼:“爷,这三个丫鬟是专门服侍您的,您先息着,老奴告退。” 程伦刚一离开,三个小姑娘便纷纷上前,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上前给他解衣扣,看到三个小姑娘骇人的架势,泽宁吓一跳,人坐在椅子上,根本无处躲闪,本能的向后仰了一下,脸腾的就红了。 让陌生的女孩给他脱衣服,泽宁感到不自在,心底里却联想到了嘿咻这个词,可三个女孩一起上,真心招架不住,连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连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来。” 山壮把搬家的活交给了袁彬和哈铭,自己却跟屁虫似的跟着泽宁,看到他害羞而囧迫的神情,感觉很有趣,嘻笑道:“少爷害羞了,嗳,把他衣服全扒了,给他好好擦擦身子。” 三个小姑娘常年跟太监们打交道,感觉这个年轻的新主人比较害羞,又亲切,关键是少年多金啊,心里很喜欢。 泽宁唬起脸斥责道:“你小子这么小的年纪就学坏,你再乱闹,就把你送回去。” 山壮既感到惋惜,又很不满的说道:“少爷,有人服侍,你还不乐意,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泽宁向三个小姑娘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别理这小子,没个正形。” 三个小姑娘好不容易盼到这么一个大献殷勤的好机会,却未能得呈,十分失望,莺声道:“是,少爷。”她们学起了山壮的称呼,退了出去,并把门带上。 经过刚才的折腾,泽宁的身上已经湿透了,脱了衣服,用清水擦身子:“你去告诉程公公,明日辰时一刻,所有管事太监在前厅集合,其余人在前院集合,不许迟到,即使病了,爬也得爬过来。” “那个安公公也不是好人,少爷不要上他的当。”来之前,泽宁根本没想到要在京城长住,携带的行李并不多,袁彬和哈铭很快就搬完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个人,前厅里发生的事情,山壮全看在眼里,终于轮到他发表议论的时候了。 “我知道了,你告诉程伦,没有许可,所有人都不许随意来后院,小爷看到他们就烦。”泽宁清静惯了,尤其是那些趋炎附势的太监,虽然早晚要见面,能少见一眼总是好的。 “那三个女孩蛮漂亮的,你也不想见?”山壮年纪小,可比一般人成熟早,在泽家庄,没少招惹庄子里的小姑娘,为这事,老管家柴叔没少收拾他。 “是你小子看上人家了吧,别扯到小爷身上啊。”泽宁一直把他当作小弟弟兼好基友看待,从不对他有所隐瞒。 “这是少爷的人,我不会跟少爷抢的,那个叫佳若的就很不错,屁股大,好生养,你把她当作押房丫头收了吧,给你捂捂床,暖暖床,指不定到了年后,就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呢,泽家就有后了。” 泽宁感觉山壮有些走火入魔了,见到漂亮姑娘,就给他拉媒牵线,常德就是他给招来的,要不是山壮,泽宁根本不会露面,便没有机会见到常德。 想起常德,泽宁的心神便乱了,警告他说:“你小子别多事啊,小心爷打你屁股。” 山壮很不服气,气哼哼地说:“哼,你一天不成亲,我就一天跟你没完。”说罢,起身走了,门被呯的一声关上。 泽宁摇了摇头,脸上的青肿仍然很疼,只好擦身子,擦试完了,这才想起来,换身的衣服不知道被放哪里了,回头再找山壮,已经不见他的身影,只好光着身子,向里屋走去,发现卧房完全就是一个闺房。 粉色的纹帐,粉色的被子,还有一个很大的梳妆台,泽宁感到新鲜,也有些好奇,就跟他第一次进女厕所似的。终于在京城有了落脚的地方,紧张的心情开始感到有些轻松,他连衣服也懒得找了,一头倒进脂粉堆里,闻着脂粉的香气,埋头大睡。 一觉醒来,看了一眼窗外,发现太阳快要落山了,伸了个懒腰,闻着脂粉的香气,感觉很舒服,不禁有些意淫,要是身边再多一个美女该多好啊,又想起了常德,精致的面孔含苞待放,修长的身躯婀娜多姿,深邃的大眼睛含情脉脉。 想到她,泽宁有些激动起来,拿起一个软绵绵的枕头抱在怀里,就像怀里抱着的是常德,光着身子在脂粉堆里发呆,过了好一会才醒过神来,把屋子里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终于看到角落里放着二口大箱子,挣扎着从脂粉堆里爬出来,找了一件内裤,一条长裤和一件外褂穿上,打开门,发现袁彬、哈铭和程伦正守在外面。 程伦干枯的老脸上堆满了皱子,铜板大的烫伤呈血红色,整张脸看上去有些狰狞,他哈着腰说:“爷,晚宴已经准备好,管事大多已经到齐了,爷现在就过去?” 噢,欢迎宴会,很俗套,虽然谈不上鸿门宴,此宴决非好宴,泽宁有他自己的想法,摆了一下手,吩咐说:“小爷累了,晚宴就免了吧,随便端几个菜到后院,告诉他们,明天晚上,在前院举办晚宴,所有人都参加。” 一片热情被挡了回去,程伦面色不动,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向泽宁作了一楫:“老奴这就安排去。” 第17章 抢班夺权 泽宁进入前厅的时候,有三个太监已经到了,除了程伦,其余二个很年轻,二三十岁的样子,他大剌剌的在正中间的红木大椅上坐下来,山壮、袁彬和哈铭分别站立在他的二侧。 三个太监向他行礼,泽宁吩咐他们在二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一言不发的静候其余的太监,不多一会,又有二个太监进来,看到泽宁已经提前到了,赶紧上前行礼,泽宁尽量保持平静,心里却越来越紧张,这里跟泽家庄不一样,那是泽家的私有产业,经二代人经营,又有柴叔鼎力相助。 这里的太监来源比较复杂,他们虽然都是金英派来的,究竟哪些真正是金英的人,泽宁并不清楚,这些太监对兴安十分谦恭,大肆奉承,恐怕不仅仅是兴安的那几句话吓的。 大明朝的时候虽然已经有了西洋钟,可那不是一般人家玩得起的,即使是宫庄,虽然他们买得起,可谁也不敢过于招摇,买个西洋钟摆在宫庄里。 来大明二年多,泽宁已经学会了如何看太阳的光线及阴影判断时辰,辰时一刻已经过了,前厅里只有五个太监,另外五个太监仍然不见踪影,透过前厅的大门可以看到,前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前厅里的五个太监神情比较复杂,程伦的脸色仍然冷冷的,即使是坐在椅子上,也是躬着腰,泽宁怀疑他的腰有问题,是不是天生的驼背,可他是太监,切了命根子的男人不一定能进宫当太监的,程伦能来清宁宫庄做管事太监,必定曾经在宫里做过太监,驼背,或者脸上带疤痕的人,是不可能进宫的,想来,这一位曾经历过常人难以想像的苦楚。 泽宁竭力保持着平静,一副鼻青脸肿的尊容,不笑,也不怒,站起身,向前院走去,山壮、袁彬和哈铭则紧紧跟着,看他起身,程伦也连忙站起来了,另外四个太监也只好跟着起身。 前院聚集了至少一百多人,绝大多数是男子,女仆有二十多人,泽宁故意摆出一副酷酷的冷脸,加上本来就有些青肿,显然有些狰狞,扭头看了程伦一眼,吩咐道:“点名。” 对于泽宁的吩咐,程伦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向泽宁施了一礼,然后上前二步,大声吩咐道:“膳食房的人站那儿去,四大总库的人去那儿……” 泽宁看到又有几个家丁从两侧的院门外跑过来,想趁着混乱挤进人群,便冲哈铭点了下头,哈铭心领神会,大步上前,把他们拦住,喝令他们站到一旁,已经挤进人群的也被他一一揪出来,有个刺头的不服,哈铭直接抽出腰间的绣春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方才老实下来。 有不少家丁原本对程伦的吩咐不以为意,懒懒散散的,甚至有人大声的喧哗戏闹,看到一脸凶相的哈铭把刀架在一个家丁的脖子上,顿时老实多了。 程伦一一清点了在场的家丁和女仆,发现少了五个人,便向泽宁作了汇报,泽宁听了,仍然竭力保持着平静,这时又有三个管事太监先后赶到,大剌剌的站到一旁,旁观着前厅的一切。 泽宁并不搭理他们,后来赶到的三个太监略略有点尴尬,程伦已经把各部门的人分得清清楚楚的,泽宁看得一目了然,感觉程伦做事情很有条理,最大的一个部门是看家护院的壮丁,有五十多人,其次便是膳食房的人,除了几个大厨,还有十几个女仆。 泽宁扫了一眼五十多个壮丁,看到他们形体参差不齐,有的健硕,有的干瘦,有的则是肥胖,有二个人站在最前面,应该是壮丁的头目. 来大明二年多时间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谁的拳头硬,谁才有发言权,泽宁向袁彬和哈铭招招手,把他俩叫过来,吩咐道:“你俩从这些人里分别挑选出十个来作为壮丁,以后就归你俩管理。” 这二个人都是皇宫里最底层的锦衣卫,哈铭的父亲只担任过通事,袁彬的父亲则是校尉,都没带过兵,跟着泽宁才一个多时辰,就有了十个手下,很是欣喜,二个人不容分说,挤进人群里就抢人,就跟抢小猪崽子似的。 被挑中的壮丁似乎很畏惧那二个头目,不敢从人群里出来,哈铭大怒,再次抽出绣春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硬是胁迫对方出了人群,袁彬则文明多了,薅住对方的头发,硬是拽了出来。 二个头目似乎不甘心,想找人做主,却发现,最有权势的二个太监都没来,顿时失了主张,被挑选上的人一脸的懵逼,二个头目不发话,谁也不敢轻举枉动,任由他俩折腾,哈铭和袁彬就像抓壮丁似的,根本不管这些家丁是否愿意,不一会就把人抢齐了。 泽宁仔细的扫了一眼,发现挑选出来的人,都是最精壮的家丁,清宁宫有这二十个家丁足够了,剩下的人想办法分流,看他们的衣着就知道,这些人多半是贫苦的农夫,如果贸然的把他们赶走,恐怕会生计艰难。 他指着袁彬和哈铭,对挑选出来的家丁说:“这二个人是服侍皇上的锦衣卫,从现在开始,你们只需要听他俩指令,如有违抗命令的,赶出清宁宫庄,永远不许再回来,听清楚了没有?” 这些家丁常年受到欺压,对管事太监和二个家丁头目有条件性的反射,如今,他们已经是这二个锦衣卫老爷的人了,心思开始有些活动,这些人都惦量得出来,那二个头目跟这二位锦衣卫老爷相比,屁都不是,况且,他们是皇上身边的人,当然比这些太监厉害多了,更要拿的是,这二个还带着刀子,随时会砍人的,所有人都大声应道:“听清楚了。” 泽宁这么做,就是为了先打散他们的组织,重建自己的武装力量。 “很好,从今天开始,你们的月俸翻倍。” 这些人一直苦哈哈的,从没有人给他们涨过月俸,新来的庄主狮子大开口,直接翻倍,重利之下,家丁们已经把那二个头目丢之脑后,欣喜十分。 “慢着,你没有权力这么做。” 第18章 跪地求饶 刚到清宁宫的时候,泽宁由于紧张,加上兴安诚心捣乱,这些太监仗着有金英和兴安的护佑,欺负泽宁是新人,尤其了解到,这个粉面少年刚到京城才一天多时间,完全没有根基。 在他们看来,这个乳牙还没长齐的少年,即使有太皇太后和皇上护佑,又能怎么样,无论是前朝,还是内廷,得到太皇太后和皇上喜爱的人,无辜惨死的多了去了,这些太监根本没把泽宁放在眼里,全当他是木偶。 这一位,鼻青脸肿的就前来上任,显然被人欺负过,这完全就是一个怂蛋嘛,有什么了不起来,宫庄里的管事太监在四乡八里的可以横行,谁敢对他们动手,相比起来,这位新来的庄子,根本就一个软蛋。 尤其是昨天晚上,本想给他接风洗尘,竟然给脸不要脸,打算故意刁难他,没想到,这小子的心眼还蛮多,直接重新挑选家丁,方才感觉不妙,连忙前来阻止。 兴安带他前来上任,敷衍了事,除了程伦,其余的太监,泽宁连一个名字都不知道,他好奇的看着这二位太监,问道:“你们是谁?” 程伦连忙上前要向他介绍,泽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程伦打了个机灵,浑身哆嗦了一下,他原本就是想做好自己的本份,泽宁的那一眼,看似普通的怒视,却让他感到惊惧,这份惊惧,打心底里透了出来,至于为什么,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泽宁不再理会程伦,而是死死的盯着最后来到的二个太监,敢最后赶来的太监,多半是最有权势的,也只有足够的权势,才能拥有傲慢的资本。 泽宁的内心越发紧张,这是到了决战的时候了,他脸色不再平静,而是换成一副冷酷的神情。 二个太监没想到泽宁会来这一套,僵在了那里,官场上是讲究规矩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比的都是身份和实力,绝大多数情况下,争斗双方先排好身份,拥有比较高的身份,便拥有了更多的权威和发言权,除非,有一方的实力足够强悍,强悍到足以能以实力压制对方的身份。 泽宁是天子的侍读,从五品官队,又是清宁宫庄的新任庄主,无论是那一点,在身份上都超出这二个太监,二个太监自持是金英的人,顺带着兴安又赏了脸,以他俩在清宁宫十多年经营,以为在实力上超过了这位粉脸小生,当双方真正交锋在一起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并不占优势,也完全没有把握让这些家丁们听他俩的指挥。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们三个人,咣当,哈铭又把绣春刀抽了出来,怒道:“狗奴才,见了庄主,胆敢不跪,找死吗?” 袁彬感觉落了后,有些惭愧,为了弥补,表现得更加凶猛,抽出刀,就奔二个太监来了,二个家丁头目虽然一向横行乡里,仗宫庄的势,没人敢跟他们对抗,可从没见过今天的阵仗,并发现被挑走的二十个最精壮的家丁,没有一个人看他俩,而是全都看着那二个锦衣卫的眼神。 显然,他们的心思已经放在那个二锦衣卫身上了,再回头看了一眼剩下的家丁,虽然人数略多,根本没有把握打得过那二十个壮丁,况且,这些留下来的家丁,一定就会听他俩的话,跟新任庄主死磕拼命吗? 在此危急关头,二个太监的目光向场里的同伴们救助,发现一向对他俩阿谀奉承同伴们,目光游离,谁也不敢正视他们,只好又把目光投向二个家丁头目,发现这二个人同样是目光游离,低下头不敢看他们,更不敢吭声。 二个太监这才慌了神,再向四周看去,随着他俩一齐来的五个仆从已经躲得远远的,不敢上前,其余的一百多号人十分寂静,除了少数人向他俩投来同情的目光,绝大多数的目光十分陌生,二个太监感到十分绝望,大势已去了。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院子里渐渐热了起来,有几点小鸟在空中飞翔,轻脆的鸣叫声十分悦耳,二个太监额头上淌下来的汗水,跟前院里的温度似乎并不相衬,脸色惨白,仍然僵在那里,这个时候再认输已经迟了,新庄主上任,就给对方如此难堪,一定会报复的,只是轻重而已,关键是,向新庄主认输,等于就跟金英和兴安摊牌,那二个主子,一个凶狠贪婪,一个笑里藏刀,得罪了其中任何一个,都没有好下场。 前院子里的气氛已经渐渐偏向泽宁,清宁宫庄只不过太皇太后的庄园而已,没有武力支撑,无论如何经营,都无法组织起与外界对抗的力量,一道口喻便可以变天,随遇而安才是长寿之道。 除了轻微的咳嗽,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泽宁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占据了上风,看了一眼迟到的另外三个太监,其中一个太监眼明腿疾,宫庄里最有权势的二个太监在劫难逃,这一位看上去十分腼腆而又稚嫩的少庄主,开始寻找新目标了,双膝一腰,扑通就跪下,跪得太猛了,膝盖顶到坚硬的青砖地面上,感觉膝盖都快碎了,忍住痛,叭叭叭,一双胖乎乎的手狂扇自己的耳刮子:“奴才猪油蒙了心,怠慢了庄主,求庄主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一定誓死效忠庄主,庄主要奴才干什么,奴才绝不敢违抗。” 早起的鸟儿有食吃,早点下跪认怂的太监有好果子吃,他要率先向新任庄主表达忠心,不就下跪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是特殊群体中的一员,不用整天在嘴上挂着“男子汉大丈夫”这句话,活命才是硬道理。 另外二个发现被人抢了先,十分后悔,扑通扑通跪下求饶:“奴才就是庄主的人了,一切听从庄主的吩咐,庄主要奴才往东,奴才绝不敢往西。”求饶声,拌着叭叭的扇耳光。 这三个人并没什么什么立场,只是为了活命,看到越来越多的太监向他认怂,泽宁的自信开始增长,他并不想为难他们,以眼下的形势,也不能轻易放过他们,必须让他们感受到足够的疼,牢牢的记住这个教训,否则,指不定他们又会搞什么名堂来。 第19章 杀鸡警猴 泽宁故意不理他们仨,而是把目光转向那二个太监,二个太监发现他俩已经孤立了,在清宁宫,不会有人敢当面给他们支持,他俩既不能轻易的向这位粉脸庄主认输,也没有本钱向他投诚,只能挺着,指望金英看在他俩的忠心一片,能给他俩一条新的活路。 泽宁又把脸转向程伦,这张脸真心是太难看了,他甚至有些作恶,有句俗话,人不可貌相,这是一句屁活,绝大多数情况下,人还是要看脸的,泽宁也不免俗,只好忍着,问道:“违抗庄主的指令,宫庄有什么规矩?” 程伦仍然冷着脸,不动声色的回道:“自清宁宫庄成立以来,爷是第一位庄主,规矩当然由爷来定。” 这个老家伙长得难看,却十分机灵乖巧,这句话,泽宁最喜欢,规矩由庄主来定,想怎么惩罚都成,这个老家伙就不怕金英和兴安找机会收拾他不成。 枪打出头鸟,自古有之,二个太监一胖一瘦,同气连枝,胖太监更加嚣张一些,就拿他练手了,泽宁打定主意,指着胖太监吩咐道:“我事先有令,所有人必须在辰时一刻集合,任何人不得迟到,这个人不仅违抗庄主指令,姗姗来迟,还胆敢顶撞庄主,理当重责二十,来人,将他拉下去,狠狠的打。” 重责二十,不死也残,胖太监十分惊慌,作殊死抵抗,垂死挣扎,瞪圆了双眼,怒斥道:“谁敢?” 这句话不说还罢,一出口,二个大耳刮子就上了脸,叭叭,十道血红的手印印在他的脸上,哈铭气哼哼的瞪着他。 哈铭和袁彬虽然朱祁镇的近身侍卫,一直无官无职,混到泽宁身边,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泽宁虽然是一个从五品的侍读,在太和殿上完全不入流,可他是天子的近臣,只要不失宠,早晚会腾飞的,这二个人出身不显,期望也不高,跟着他混个百户长,就心满意足了,这位新主子,稍略赏点心意,就能满足他俩的心愿。 自进入清宁宫庄,泽宁一直遇到各种压制,兴安,他俩不敢直面相对,对于这些庄子里的奴才,却并不放在眼里,憋在心里的火早就熊熊燃烧,泽宁一直不发着,他俩没辙,眼见着泽宁终于放大招了,二个人岂能不拼命卖力。 哈铭年轻,又是蒙古人出身,出手快,下手重,二个耳刮子扇上去,胖太监感觉晕乎乎的,袁彬不甘落后,跟着也扇了二个重重的耳刮子,胖太监的脸开始肿了,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 泽宁下达的指令是重责二十,四个大耳刮子是赠送的,就像吃西餐之前,先来点开胃点心一样,袁彬和哈铭架起胖太监,泽宁连忙制止他们,扫了一眼挑选出来的二十个家丁,二个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些家丁长期浸在太监们的淫威之中,如果不让他们及时的脱胎换骨,清宁宫庄的形势随时会反转,拿身份最高的太监试手,是最有效的,还是这一位想的远,毕竟是太皇太后亲选的人,眼光果然不同凡响。 哈铭大步走到家丁的队伍前面,指着胖太监喝道:“来人,将他拉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家丁们仍然有些畏惧,他们被这些太监欺负惯了,虽然他们的心思已经偏向新任庄主,这二个太监余威尤在,哈铭大怒,又把把绣春抽了出来,在空中挥舞着,骂道:“狗奴才,敢不听从指令,老子劈了你们。” 经哈铭这一吓唬,有二三个家丁鼓足了勇气,向胖太监扑了上去,有人带了头,更多的家丁勇敢上前,七手八脚的拎起胖太监,胖太监被擒,拼命挣扎,骂道:“狗奴才,快放了爷,否则,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 地上跪着的三个太监暗自庆幸,幸好见势不妙,及时服软,否则,被架起来的,很可能就是他们了。 在擒拿胖太监之前,家丁们无不感觉到惊惧,可当他们把这个太监拿下之后,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拿下他,也不过如此,心中的畏惧便消失了。 时常有家丁受刑,刑具是现成的,有一个家丁搬来一张又宽又长的凳子,另有二个家丁各拿来一个大木板,有几个家丁七手八脚的把不断挣扎的胖太监按在长凳上,扒下他的裤子,并把长袍撸起,露出雪白粉嫩的肥美大屁股,二个家丁轮圆了大板子,叭叭,自各向白花花的大屁股上拍下去。 在以往,挨板子的都是家丁,终于轮到这些高高在上的太监了,行刑的家丁无不使足了力气,况且,有二个锦衣卫老爷在一旁盯着呢。 随着大木板吻到肥硕大屁股,胖太监发出一阵嘶心裂肺的惨叫,一人一板之后,哈铭把这二个行刑的家丁换下,重又安排另外二个家丁轮上,目的就是要所有二十个家丁都沾上太监的血腥,让他们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死心塌的跟着泽宁干。 也有心存侥幸的,或者本是太监亲信,也有胆小的,手下留了情,立刻被哈铭狠狠的扇了大耳刮子,赶出清宁宫,无论他们如何忏悔,都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打板子俨然成了考验这些家丁,是否对新任庄主诚忠最重要的标准,后面的家丁们,无不死命下手,用尽全力表达他们的一片忠心。 院子里的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看着一对大板子把胖太监白嫩肥美的大屁股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一声声惨叫撕人心肺,所有人无不感到胆寒。 幸运的是,胖太监皮糙肉厚,尤其是他的屁股非常肥硕,顽强的抵挡住了二十大板的击打,否则,他的股骨都被打碎了,即使如此,板子还没打完,人就已经昏迷,屁股被打的稀巴烂,泽宁看着有是不忍,他毕竟是从五百多年的后世来的,在这个时代,是没有这种酷刑的,吩咐人抬下去,找郎中为他疗伤。 第20章 盘点大帐 无论是一个家庭,还是一个团体,还是一支军队,乃至是一个国家,新主子上任,总是要收拾权力的,和平过渡当然是最理想的,总会遇到各种不服,或者仗着够强悍,或者仗着后台硬,如果新主子上任伊始就认怂,以后很难抬起头,很可能一直就怂下去。 绝大数多人不甘心,要以武力开路,能否成功,要看双方实力的比拼,像泽宁这般蛮干,却能掌握了主动,是他运气好,清宁宫庄的基本上没有武力,太皇太后的口喻决定了一切。 收拾了胖太监,跟他一起闹事的瘦太监就更加孤立无援了,权衡之下,感觉自己的屁股不够肥,无法抵抗二十大板的击打,为了不让自己的股骨碎裂,投降是唯一选择,好死不如赖活着,要是被打残了,即使金英能重新给他找份美差,他也无法胜任啊。 还没等泽宁的目光转到他的身上,瘦太监扑通跪下,叭叭叭,死命的扇他自个儿的大耳光:“爷,奴才高平瞎了眼,蒙了心,跟着华才忤逆庄主,奴才该死,求庄主饶命,求庄主饶命啊!” 收拾了带头的,泽宁又把目光转向华才,看到他的脸已经被自个儿扇肿了,对他的气息了不少,这种人可怜,也可恨,犯了错,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否则,对别人不公,吩咐道:“来人,将他拉下去打十大板。” 华才惨叫一声:“爷,饶命啊!” 哈铭第一次对太监下手,打废了高平,感到特别痛快,又有活干了,倍加兴奋,袁彬在锦衣卫呆的时候长,泽宁的语气变化,他听得真真的,对付高平,跟对付华才不一样,这个人当然是要责打的,却不必跟高平一样对待,便低头对行刑的家丁吩咐了一句。 华才被家丁架上长凳,杀猪似的嚎叫,他在宫里挨过板子,家丁们的板子落在他的屁股上,远没有他想象的可怕,很明显,行刑的家丁是手下留情了,应该是这位新庄主有心放过他,一边装腔作势的嚎叫,一边开始犯滴咕,不该跟着高平起哄,这个少年庄主到底是心善,要是遇到真正的狠家子,当场就会把他俩打死,连找郎中医治的机会都没有。 板子打在屁股上,心里的怨愤却小多了。 二个最有权势的太监被一一收拾了,挑选出来的十来个家丁精神面貌也完全变了,他们再也不是任由这些太监欺辱的猪狗,感觉腰板硬朗了不少。 地上还跪着三个太监,在他们的眼里,尤如三个肥美的羔羊,恨不得立刻上前把他们扯碎了吞下。 看到家丁们炽热的目光,三个太监感觉头皮发麻,不过,他们心存侥幸,有句古话,法不责众,这个新庄主上任伊始,不可能把人得罪光了,正当他们自鸣得意的时候,突然发现十几个家丁围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把他们按住,分别架到三张长凳子上。 三个太监感觉脑子不够用了,怎么会这样呢,这个新庄子太不懂规矩了吧,怎么会把人全得罪光了的,以后,谁还会心服口服的为他办差啊。 正在瞎琢磨的时候,就感觉屁股一阵巨痛,立刻从梦幻中醒过神来,大声惨叫,五大板子很快打完了,疼得这三位泪流满面,被一一抬到各自的房屋里去了,并有郎中分别为他们敷药疗伤,这三个太监感到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嘛。 打完了人,泽宁吩咐前院里的人全部解散,众人感到十分凌乱,目送这位新庄主的背影消失在前厅的拐角处,回味起刚刚发生的血淋淋惨景,仍然历历在目,感觉他神秘莫测,完全没法摸清他的套路。 在皇宫和宫庄混了四十多年的程伦,发现泽宁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正常情况下,新主子上任,首先了解情况,抢夺大权,而这一位把十个管事太监灭掉了一半,什么事情都不吩咐就掉头走了,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很快,这位新庄主的跟屁虫又找到了他,传达最新指示:“明日辰时一刻,所有管事太监在前厅集合,其余人在前院集合,不许迟到,即使病了,爬也得爬过来。” 这道指令,跟昨天的一模一样,一个字都没有更改,程伦感觉涕笑皆非,可他不敢违抗,几个管事太监,他亲自前去一一通知,并派人分别通知院子里的其他人。 哈铭和袁彬对他们所属的家丁进行了添补,每人手下拥有十个壮丁,第一次带兵,便是十个人,相当于什长,二个人有些自鸣得意,他们在锦衣卫压抑得太久了,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了,轮流着回府搬来衣饰包裹,做好长期驻守清宁宫的准备。 这是泽宁第三次来到前厅,高平伤势严重,整个人趴在一个木板上,上面垫着一层凉席,满脸的痛苦;华才的伤势就好多了,由二个家丁扶着,勉强的支撑着站立在一旁,苦着脸。 另外三个太监则拄着拐杖,满脸的委屈,这五个被揍的太监,无论心里有多大的怨恨,都不敢流露出来,甚至有太监的目光中露出敬畏之色,真是贱坯子,不打不知道疼,被打了,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泽宁站起来,走到他们当中,让他们一一报上姓名和所司的职务,轮到高平,他虽然心里恨极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强忍着怨恨和巨疼,把自己所负责的业务向泽宁作细说的介绍。 泽宁当然这知道高平心里在想什么,他并不在乎,问完话后,转身又回来红木大椅上,看到堂下太监们的目光顺溜多了,整治初步有效,他的自信心开始已经有些爆棚:“我受太皇太后所托,打理清宁宫庄,初来乍到,对清宁宫庄的帐务尚不清楚,烦请各位公公把这几年的帐务拿来,以便我尽早熟悉情况。” 在场的太监们似乎早有准备,领导班子轮换,帐目核查是惯例,每个人都随身携带着一个包裹,打开,从里面拿出各自的帐簿,双手奉上,几个行动不便的太监则由身边服侍的人代劳,一直作为配角的山壮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大剌剌的代表了泽宁,接过一份份厚实的帐簿。 第21章 漏洞百出 在引入阿拉伯数字之前,历朝历代都使用大写的汉字记帐,不仅复杂,字也比较大,如果全部换成阿拉伯数字,一页纸可以顶得上十好几页汉字记载的帐目,甚至更多。 这个新来的庄主竟然指派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屁孩查他们的帐,前厅里的太监们都颇为好奇,有没有被打服的太监暗自嘲笑,更多的则是暗自庆幸。山壮翻阅的非常快,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浏览完一本本的帐簿,太监们的心情越发放松,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份放松的心情是难得的珍贵。 浏览完十大本帐簿,山壮摇了摇干瘦的小脑袋,一脸稚气,操着稚嫩的童音说:“去年一年,整个京师不但没有旱灾,还是丰收之年,每亩田的收成应该不少于三石,绝对不可能有少于二石的情况发生,除非是佃户把田给荒了,这里是宫庄,有哪个佃户胆敢故意把宫庄的田给荒废?十二万亩稻田,至少应收成稻谷三十六万石,而你们的大帐上,稻谷只有三十万石,足足少了六万石以上。” 这二日,太监们对泽宁的底细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觉得他不过是一位整天宅在泽家庄,只会摆弄机关技巧的公子哥,仗着太皇太后的宠幸,才有了入主清宁宫庄的机会,昨天的一顿打,并没有让这些太监完全心服,觉得他只不过仗势欺人而已。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一个毫不起眼的跟屁虫,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一上来就把稻田的收成估得如此准确,在场的太监们无不大惊失色,就好象被人扒光了衣服,看了个精光,趴在木板上的高平也惊得抽搐了一下。 看到这些人惊慌的神情,山壮不由得洋洋得意,晃起他的小脑袋继续说:“山东和京师的稻米价格一直是二钱五厘银子一石,京城的五大米铺,无论是钱顺坊、八谷堂、老米坊等等,都是二钱五厘收米,三钱银子出售,你们的帐上记的全是二钱二出米,剩下的三厘银子哪里去了?” 太监们的汗开始下来了,仅仅这二项,他们就贪墨了二万五千两左右的银子,这只是稻米一季。泽宁冷酷的看着他们,山壮则继续说道:“一个壮丁的工钱不过五厘银子,你们都记得了八厘银子,这是请爷的价格啦,请什么贵人要花这么大的价钱?” 山壮一一细数着帐目,把每一个帐簿都盘点了一番,细到雇车、损耗、虫啃鼠咬等各个环节,驳得在场的太监们谁也不敢吭声,唯独放过了程伦,山壮特别留心了他的帐簿,从中没有发现任何一点毛病。 前厅里所有的人都感觉自己患了眼疾,瞎了眼了,即使是宫庄里最淡定的程伦,也觉得自己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太小瞧了这一大一小二个小屁孩。 这个小屁孩不仅对行情十分了解,就连京城各大字号的情况也十分清楚。泽家庄的事情,一向是由老管家打理的,山壮都是从旁协助,京城里的各大粮米字号,山壮都去过,虽然是以跟班的身份,而且,庄子里的帐目都是经他手算出来,并入帐,京城里的粮米行情,他再清楚不过了,说些这些事情,完全是娓娓道来。 太监们都傻了眼,有些太监的腿开始打颤,尤其是高平,吓得大滴的汗珠子滚落下来,这事要是捅上去,金英根本不敢保他,甚至还会趁机派人灭他的口。 看到这些太监一个个都已经软塌塌的,泽宁也不想逼得太甚,放缓的语气说道:“你们的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并不想知道,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们总得有个交待才是,是认罚,还是直接把这些事情禀告给太皇太后。” 前厅里的太监们终于崩不住了,纷纷下跪求饶:“爷,都是小的们有眼无珠,冒犯了爷,爷但有吩咐,小的们无有不从,只求饶过小的们。” 泽宁冷下脸来,看着高平问道:“高公公,你记的大帐,要不要据实报到宫里去?” 高平感觉脑子嗡的声,他现在不是趴着了,是完全瘫在木板上,大滴的汗珠子往下滴,金英,兴安,这二个人要知道他的大帐已经被揭穿,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派人前来灭了他。 他是金英的人,这些年,他给金英上奉了的金银海了去了,就连兴安,也卡了不少油,他的性命,已经不是那二位能保得了他的,唯一的生望,就在前厅里端坐的那个少年了。 在清宁宫庄风光八面的日子肯定是一去不复返了,活下去是他现在唯一的信念,好死不如赖活着嘛,他也明白,这一认怂,就等于跟金英和兴安打了死结,这位小爷会不会放过他,高平完全没有把握,只能赌一把了。 高平感觉自己真是一个悲剧,风光了这么多年,临了,竟然向冤家对头求饶,真是人生最悲哀之事。 “爷来宫庄上任,老奴猪油蒙了心,冒犯了爷的虎威,本该求死,请爷看在老奴为太皇太后劳累了四十余年,给老奴来个痛快,老奴在九泉之下,保佑爷大富大贵,子孙满堂。” 在泽宁上任之前,高平是清宁宫庄实际上的庄主,这二个人的对立最严重,嘴上求死,实则上是求活,求泽宁饶他一命,并把太皇太后给搬了出来,他的这个态度,有些出乎泽宁的意料之外,取人性命,不是泽宁的本意,这些人都受过一刀了,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再挨一刀子。 泽宁看了一眼守在他身边的袁彬和哈铭,哈铭仍然保持着一脸的凶样,一双鹰眼透出杀气,长得虽然没有程伦难看,也好不到哪里去,让他杀人,他会立刻抽刀砍去,丝毫不会犹豫。 袁彬毕竟是锦衣卫世家,在宫里呆的时间长,稳重多了,二个人各有自长,不过,这二个人都给不出主意,泽宁是白指望他俩了。 至于山壮,他完全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要是按他的主意,恨不得把所有太监全部拿下,让他们把吞下的银子全吐出来,要是这样,清宁宫庄可就真的瘫痪了,不用等金英动手,太皇太后恐怕就会亲自料理他了。 第22章 万人之上 所有人都看着泽宁的脸色,他们的性命全都捏在他的手心里,这些年,他们从宫庄里贪污了多少钱财,他们自己十分清楚,为了把帐做平,从外面找来高手专门做帐,以为天衣无缝,遇到真正行家,根本就是漏洞百出,如果要他们现在把银子吐出来,已经不可能了,一部分被他们挥霍了,大头部分上奉给了皇宫里几大太监。 山壮知道泽宁在犹豫,不断的冲他放电,泽宁根本不理他,扫了一眼前厅里的太监,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把各自的帐重新盘一下,尚有多少存余,如实记录下来,做成一本总帐报到宫里去,往年的帐就此清了。” 袁彬和哈铭跟二个木头人似的,山壮则急得直跳脚,众太监则尤如做梦,就这么放过啦,他们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相当于一纸赦书,赦免了他们在清宁宫庄所有的贪墨,可以重新做人了,这份大恩,尤如赦人性命。 早知道如此,何必闹这么一出呢,尤其是被揍趴下的那二个太监,真是自找苦吃,人家是太皇太后亲封的庄主,多个人,不就多分一份银子嘛,白白辛苦了白嫩的大屁股了,所有人都如释放重负,这一次,他们是打心底里愿意向泽宁磕头谢恩。 “都起来吧,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二家话,从今天开始,你们的手脚给我干净些,你们必须牢记在心里,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刚刚高兴起来的太监们立刻又换成一付苦脸,程伦的脸本来就长得丑,再把脸拉下来,更是丑上加丑,丑到泽宁不想看到他,不过,这些人里,他的帐最干净,泽宁不得不佩服他,所谓出污泥而不染,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脏窝子里,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过来的,真正是一个人物。 “宫庄会拔出专项银子,宫里有贵人来,从专项银子里出,程公公。”泽宁明白,宫里来太监,总得有打赏,统一由宫庄出,这些太监就不会得罪人了。 “哎,老奴在,老奴会根据宫里的规矩定出一个章程来,不同品级的公公,对应不同的赏银,最迟明天晌午报给爷审批。”程伦知道自己长得丑,不能靠脸吃饭,凡事多想想,多为主子操点心。 泽宁很满意程伦的态度,他本可以从泽家调些帮手过来,来京城不过数日,就遇到这么多麻烦事,不想让庄子里的人再陷进来,决定带着山壮独闯京城。清宁宫庄有十多万亩农田,佃户及家眷过万,这么一大摊子的事情,全部扛在身上,实在太吃力了。 这件事情,想了他大半宿,山壮评点了大帐之后,泽宁便下定了决心,宣布道:“从今天开始,清宁宫一切事务由山壮打理,他是清宁宫新的总管。” 这个消息太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了,程伦打理清宁宫二十多年,一向勤勉,本本份份,虽然不受待见,却也没有人会去找他这个老实人的麻烦,怎么就无缘无故的被夺了职位,可谁也不敢,也不愿意为了他,责问这位新来的庄主,昨天的血泪惨案历历在目,前厅里,趟着一位,瘸了一位,还有三位要靠拐杖才能走路。 山壮乐坏了,仰起稚嫩的小脸,刚要手舞足蹈,看到泽宁警示他的眼神,连忙收敛,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学得着大厅里的太监们端起架子来。 泽宁扫了程伦一眼,发现他脸色一如往常,看不出喜怒,接着说道:“我初来乍到,对京城里的事情,尤其是宫庄的事情不甚了解,需要一个得力之人相助,你们是否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昨天还是刀光剑影,打打杀杀,今天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天地旋转,不少太监还没转过弯了,尤其是被揍的那几个太监,阵阵传来的疼痛,加上炎热的酷暑,把他们折磨得气息奄奄。 清宁宫庄一直有四大总管分别管着财、物、人和粮,并另设一个总管负责清宁宫事务的打理,程伦就是负责最后这一项,听这位少庄主的意思,是要设立一个大总管不成? 太监们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谁都惦记着这个位置,这相当于清宁宫庄名正言顺的二当家,一下之下,万人之上啊。 这位爷嘴上说是要大家举荐,心里一定是有人选了,这二天,离这位爷最近的便是庄子里最丑的程伦,天天要面对着这张丑脸,没几个人受得了,高平已经被打残了,能保住现在的职位就算是烧高香了,他的死党华才临阵变卦,当着众人的面出卖了高平,这种人为人不耻,想必也排除在外,剩下的七个人,都满怀希望,觉得自己都有机会。 谁都想争这个位置,谁也不想举荐别人,于是,所有人都闭着嘴不吭声,高平觉得自己无望,能活命是他现在最大的心愿,不愿意再搅进是非里,至于程伦,遇事不争,逆来顺受,是他一贯的作风,从不参和进争权夺利的旋涡。 他们的表情全看在泽宁里眼睛里,权力这个东西,真是害人不浅,无数英雄丧命在这个上面,看来,这件事情,还得由他独断专行了,看着程伦问道:“程公公,由你担任大总管一职,可否愿意?” 被夺了清宁宫总管一职,程伦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十分纠结,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新来的庄主,正在反省自己,却得到了大总管之职,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他就位列四大总管之上。他表面上凡事不争,不争就是争,否则,他的清宁宫总管的位置又是如何来的? 刚刚被撸掉总管的职务,转瞬间就成了傲视众太监的大总管,上下反差有点大,程伦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向泽宁谢恩道:“老奴……老奴的性命就是爷的了,爷什么时候需要,随时拿去。” 大厅里的太监们终于看清了程伦的真面目,这个老家伙藏得真够深的啊,平时装出什么都在乎的样子,其实野心比谁都大,为了个大总管,命都舍得出来,真是豁得出去啊,厉害,太厉害了。 第23章 绝世凉品 大总管的位置来的突然,转瞬间就定了下来,不少太监的脑子还没转过来,便有人向程公公恭喜道贺了,泽宁并没有嘱咐程伦起身,程伦只好跪在地上接受同伴们的祝贺。 “恭喜程公公。”“恭喜,恭喜!” 泽宁也发现了程伦尴尬的处境,吩咐他起身:“起来吧,以后,这些虚礼就免了,各位管事太监的存余盘结,你要盯紧了,出现任何差错,我唯你是问。” 这是大总管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情,无论是惊,还是喜,程伦的表现都是冷冷的,一条老命都没换来他欢颜一笑,二千多年前,周幽王为褒姒一笑,点燃了烽火台,戏弄了诸侯,结果把自己的小命搞没了,如今,泽宁以清宁宫庄大总管的职位,竟然没换来程伦之一笑。 程伦一如既往的躬着腰,接受了泽宁的指令,宠辱不骄,虽然不如宠辱不惊的意境高,也已经相当不错了,至少没有忘乎所以,泽宁继续吩咐道:“各位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如果有谁怠慢了太皇太后的差事,别说我没有事先提醒过你们。” “啊!”“啊!”“啊!” 大厅里的太监们,无不惊诧不已,他们以为,这位爷要对人事进行大调整,可听他的意思,就这么放过了他们了? 尤其是高平,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个结果,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被五花大绑,送回给金英,至少也会把总管的职务给撸掉,这个年少的庄主,出手狠辣,心胸却又宽厚之极,大悲大喜之余,高平泣不成声,趴在木板上,哽咽道:“爷,都是老奴的过错,惹恼了爷,爷大仁大量,不跟老奴计较,爷的大恩,老奴铭记在心,绝对不敢忘,往后,但凡爷有任何差遣,老奴绝不敢说个不字。” 有了高平领了头,其余的太监纷纷表达各自的忠心,尤其是华才,涛涛不断,大唱颂词,肉麻之极,听得泽宁心惊肉跳,引起不少太监的不满。 泽宁苦笑不已,对华才的印象差到极点,反而对高平的印象大为好转,至少对旧主尚有一片忠心,只是择主不善罢了,只不过,这些人身在虎狼之地,能有多少选择呢,在他接触过的金英、兴安,乃至王振,一个比一个狡诈和贪婪,很多时候,这些低层的太监也是身不由已。 泽宁不敢保证这些太监的话都是由衷而发,至少有一部分人是值得一信,他不能把这些太监全部收拾了,终究是要面对的,恩威并加,收为已用,在往后的日子里再一一考评,选择最可靠之人。 对相对乖巧的太监,泽宁加以勉励,对于高平之流,泽宁加以安慰,泽宁之所有如此快的平息宫庄的纷争,全是为了宫庄尽快恢复安宁,太皇太后把清宁宫庄交给他,不是让他来这里度假的,更不是来过家家的,必须干出些成绩来。 稻谷还有三个月才能收成,况且,那不是他的功劳,院子里有这么多闲人,贸然将他们解雇,这些人一下子没有了生计,很容易生出意外,夺人饭碗,如同害命,他也不忍这么做,决定带领他们致富。 泽宁在院子里找出二间空房子,窗户全部封死,里面钉上厚厚的棉被,用硝石制冰,他要做冰淇淋,炎炎夏日,热日当天,加上北方相对干澡。京城里豪门无数,有大批银子没处花,大明朝一年的税银不过三百万两,李自成打下京城后,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就从京城的各豪门手中搜刮出七千万两纹银,是大明朝二十多年税赋的总和。 泽宁的做法比较野蛮,直接收购奶牛,把附近肯出手的奶牛全都收购了,找块空地建立奶牛场,高薪聘请了几个精于奶牛饲养的农夫,专门服侍这些奶牛。 又派人采购大量的鸡蛋、食用油、白糖和多种水果,并找来几个手艺不错的木匠,制作所需的工具,亲自指点制作工艺。这些人里,就数山壮最为开心,他吃过泽宁做的冰淇淋,泽宁怕麻烦,只做过一次,为此,生过不少日子的闷气,终于又要有冰淇淋吃了,怎能不开心。 木匠们边夜赶工,做出了一大批打蛋机、搅拌机和模具,并派人找来几口巨型大锅。 十几个力气大的壮丁专门负责打蛋、烧火、搅拌、搬运,女仆则是把蛋黄从蛋清里分离出来,往模具里浇灌、塑形,然后全部收入冰库里冷冻。 刚开始,大伙都不知道在干什么,后来听说是要做冰淇淋,都感觉很新奇。在劳作的过程中,男丁和女仆们渐渐发现,泽宁根本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就像是一个大哥哥或者小弟弟,双重性格的他,让这些人只感到惊惧,又感到可爱和亲切。 当泽宁亲自把做好的冰淇淋一一分发到他们的手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些激动,细细的品尝着他们的劳动成果,对他们来说,这是一种完全没有过的新体验,甜甜的,凉凉的,非常润滑,咬一口,清凉爽快一直溢进喉咙,直到心脾,太舒服了。 这些冰淇淋有多种口味,每一种口味都有别样的感觉。为了便于宣传,以“清宁”作为冰淇淋品牌,将来,所有清宁宫庄的食品都归到这个品牌下面。 在大明朝,原则上是禁止商业活动的,可实际上,皇族带头做生意,上行下效,几乎每一家功勋贵戚都在做主意,只是没有亲自出面而已,全部由府里的仆从代劳。 冰淇淋是新生事物,要迅速的打开市场,就得做宣传,宫庄里的太监们常年跟京城里的各大商行打交道,门路肯定比较广,到了傍晚,太监们盘帐回来,都被招到前厅,泽宁令人给每一位都切了一大块让他们品尝。 泽宁亲自带人在后院大张旗鼓的折腾,他现在是唯我独尊,没人敢过问他的事情,没想到折腾出来的是这么一个玩意,从没有见过,色彩鲜艳,看着很有食欲,端在手里,凉气扑面,香气扑鼻,旁边还配有一个很精致的小木勺。 第24章 多劳多得 所有人端着这个新奇的玩意看着泽宁,泽宁亲自作示范,用小勺子挖了一块放进嘴里,所有人跟着学,一入口,便感觉软绵润滑,清凉爽口,咽下去,清爽凉快的感觉经喉咙直抵心肺,舒畅之极。 真是好东西,炎热盛夏的绝品,被整得最惨的高平立刻嗅出其中的商机,京城里显贵无数,完全不差钱,像这样的好东西,一个夏天赚上万把两银子,就跟玩似的,泽宁虽然胖揍了他一顿,并没有真的废了他,是他自己主动挑事,轮起理来,还真不能怪人家,他觉得,在这个时候应该有所表示,还没等他开口,华才抢了先,大声阿谀奉承道:“爷真真是奇才,这样的凉品都能想得出来,简直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华才涛涛不绝,不顾众人鄙视的目光:“老奴对爷的敬仰尤如涛涛江水,连绵不决……” 华才被打了十大板,他的身子相对瘦一些,屁股上的肉要少一些,板子上身,他的伤势一点都不比高平轻,可这小子硬挺着,就是想告诉众人,他还能做事情,还没有成废人。 各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华才的生存之道就是有奶便是娘,从不在一条道上走到黑,时时刷存在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即使马屁拍的有多么肉麻,总会有一二句拍到马筋上的。 对于这样的人,泽宁一笑而了之,只当他是个开心果,并不与他计较。 泽宁不吭声,其余的太监不好干涉,还以为他很享受这个马屁精,便埋头继续品尝和享受这个新奇的凉品。 华才直说到口干舌燥才止住,高平急忙接上话:“爷,不知道这个凉品叫什么名字,京城里功勋显贵无数,单就这个凉品,在剩下的二个月里,赚他个万把两银子不在话下。” 果然是管财务出身的,一下子就看到了要害之处,相比之下,华才就没有这个眼光,这些太监,泽宁并不讨厌他们,只是要给他们立下规矩,理清上下尊卑,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出来。” “他竟然肯听我的主意”,高平心里颇受感动的,无论是在皇宫里,还是清宁宫庄,一旦双方翻了脸,便不会再给对方任何机会,这个庄主真是与众不同,对那天的举动,更加后悔了。 “再有二日便是彭城伯的七十大寿,到时候,京城各功勋贵戚都会参加,如果在那一日以贺寿的名义,带上这个凉品赴宴,让每一位宾客尝一下,一日之内,便可名扬京城。” 对于京城的显贵们,泽宁完全陌生:“彭城伯是谁?” 高平这才回味过来,这位爷刚来京城,怎么会知道彭城伯,连忙答道:“彭城伯张昶是太皇太后的长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他的弟弟张升受封惠安伯,官至左都督掌左府事。老伯爷为人豪爽,又是太皇太后的长兄,适逢七十大寿,京城的功勋贵戚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也会前去参加的,这是最好的一次机会,错过了,恐怕一时再难找得好这么好的露脸机会。 清宁宫庄是太皇太后的皇庄,由宫庄出面为老伯爷添点彩头,太皇太后脸上也有光,她老人家知道了,必定会欢喜,说不定还会给爷封赏的。” 封赏什么的,泽宁倒不在乎,这个主意却十分精妙,他双手击掌,大声喝道:“好主意,赏,给高公公赏十两银子。” 对于一个苦哈哈的底层百姓,十两银子是一大笔财富,在座的每一个太监,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对于高平来说,这是泽宁对他的肯定,他隐隐感觉,清宁宫庄要变天了,不仅仅是庄主,更是要变规矩了。 泽宁继续说道:“我上次说过,你们要把手脚放干净,不允许贪墨清宁宫庄一粒米、一厘银子,我也不能断了你们财路,是不是?” 这些太监在宫庄少则数年,多则数十年,大笔贪墨,大手挥霍,已经习惯了,除了个别挥霍过度,其余的人都攒下一笔银子,宫庄制的月俸不够他们喝茶的,如果没有大笔的进项,目前的生活水平根本无法维系下去,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吃惯了鱼肉,再吃糠菜,真正是要人命。 通过对他的进一步了解,知道这位爷有好大一片庄子,田多,银子多,生活又比较简单,根本犯不着为了捞银子而以身犯险。听他的语气,似乎并没有要把他们的财路彻底断绝,所有人都不吭声,大眼睛瞪着他。 “宫庄有十个管事的公公,除了五大总管,另有五个主管分别管着几个村庄,这几位的收成跟你们所主管村庄收益挂勾,收成的一成归你们各自所有。” 一千多顷,十余万亩农田,一年春秋二季的收成十五到十八万两,宫庄拿一半,佃户留一半,五位主管拿宫庄收成的一成,就是八九千两,平均到每个人头上,便是一千六七百两,是朝廷一品大员年俸的六倍多,虽然比以前少了一些,可这银子拿着不烫手啊,足够他们挥霍的了。 听了泽宁的收入方案,五个主管太监十分欣喜,对这个新任的庄主再没有不服的,对于五位总管,在主管的收成上再加二成,也就是宫庄收成的一成二,由五个人平均分配,泽宁还承诺,如果有谁干的好,年底有花红。 这点收入,对于几位总管来说,明显的少了一大截子,谁也不敢提出反对意思,对于高平来说,他几乎是劫后余生之人,反倒是看开了,完全没有任何意见,十分知足,他带头表示支持。 他现在还不能站起来,仍然需要趴在木板上:“爷定的规矩好,老奴双手赞成。” 这种收入方案,最大收益者是程伦,他一直老实本份,没有额外的收入,平白的增加了一大笔银子,不会有任何反对的理由,华才是墙头草,剩下的二个总管太监即使想反对,也不敢露头。 第25章 伯府拜寿 料理完管事太监们的事情,泽宁开始为二天后彭城伯七十大寿做准备,时间太急,他亲自带人连夜做准备,用硝石制作了大量的冰块,力保冰淇淋不会出现软塌。 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稻田越来越干旱,蒸汽机的准备工作仍然在继续,便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彭城伯生日宴会做准备,便确保一炮走红。 彭城伯府座落于澄清坊,跟大名鼎鼎的十王府仅一墙之隔,二面临街,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宅院,宫庄与彭城伯府之间的事情,一向是由高平负责打理的,他的伤势太重,泽宁本打算让他好好休息,高平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献殷勤的机会,岂肯放过,由二位家丁用一乘小轿抬着他,领着泽宁来到彭城伯府。 如火球般的太阳高高的悬挂在天空中,大街的地面似乎都已经烤熟了,如果磕碎一枚鸡蛋抛向空中,再落到满地灰尘的地面上,立刻就会收获一块熟透了的鸡蛋饼。 在离彭城伯府还有二个街口,就看到熙熙攘攘前来贺寿的人群,基本上都乘车驾车,衣着华丽,到了彭城伯府的街口,发现已经停满了各式车轿,堵得水泄不通,一行人只好下轿,二个家丁一左一右扶着高平,另有几个家丁从马车抬下一个巨大的大箱子,这是泽宁特意安排木匠连夜打造出来的。 前来参加贺寿的人,多半提着锦盒,或捏着银票,只有泽宁一行人抬着巨大的木箱子,十分显眼和招摇,几乎所有人都为之侧目,可谁也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高平没少来彭城伯府,跟守门的家丁很熟悉,顺顺利利的进了府门,彭城伯张昶亲自在前厅迎客,虽然年过七十,却红光满面,腰板硬朗,精神矍铄,声调朗朗,中气十足,比起前来贺寿的文武朝臣,一点老迈的迹象都没有。 高平在二个家丁的搀扶下向他行礼,老伯看到高平面无血色,唇齿惨白,整个人跟掉了魂似的,颇为吃惊:“你小子又犯什么事了,挨揍了吧。” 高平苦笑道:“奴才命薄,多亏太皇太后福荫,能熬一天算一天。”然后向泽宁拜了一下,介绍说:“老伯爷,这位是皇上的侍读泽大人,太皇太后亲下懿旨,把清宁宫庄交由泽大人打理。知道老伯爷大寿,泽大人带领奴才们连夜准备,以求向太皇太后略表一点点孝心,为老伯爷的大寿增点彩头,还望老伯爷不要嫌弃。” 前来贺寿的不乏功勋显贵和一二品大员,侍读不过从五品,在他眼里算个鸟,伸手不打笑脸,张昶伸出他的大手拍在泽宁的肩膀上,泽宁尤如泰山压肩,骨头都快断了,裂了裂嘴,到吸了一口凉气。 “哈哈哈,能做皇上的侍读,想必是一位才学出众的才子,好样子,你的这份孝心,老夫心领了,一会陪老夫喝一杯。” 看到泽宁的家丁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箱子,张昶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不像是读书人干的,太招摇了,当着众多贵宾的面,不好阻拦,继续跟下一位贺客打招呼。 高平的屁股被打烂了,不敢就坐,只好由二个家丁一直搀扶着他,忍着疼,向泽宁介绍前来贺寿之人,他的身份低,前来贺寿的人,绝大多数是显贵之辈,官微职低的,都送来一份仪程便走了,连府门都没进,不想自找没趣。 根据这些人的服饰规制,泽宁大概了解了他们的身份,在京城的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基本上都来了,也有一部分四品官员前来凑热闹,按照朝廷的规制,三品才算得上大员,四品及以下,只能算是一般的官吏。 整个院子摆满了宴席,并提前搭好了彩棚,泽宁是这些人当中最末流的小官,被安排在最角落里的一张宴席上,高平是没有资格就坐的,泽宁看他伤重,还辛苦陪他跑这一趟,便令他找个僻静的地方休息,不必站在他的旁边服侍。 跟张昶坐一桌的基本上是一群白发老头,最年轻的,也得有五十多岁了,根据高平刚才的介绍,泽宁发现,坐在张昶身边的是杨士奇和杨溥,另一侧似乎是英国公张辅和成国公朱勇,这二个公府是朱棣跟他侄子抢皇位的时候最得力的武将。 院子里本来就十分炎热,当热气腾腾的各式菜肴端上宴席之后,整个院子就成了一个桑拿蒸浴,用挥汗如雨来形容,十分适当,泽宁感觉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虽然有家丁在每张桌子都放了大盆的冰块,根本不够用的,在明朝的时候,夏季,冰绝对是稀有物品,制作成本非常高,即使是彭城伯府,也供不起大量的冰块。 众人一边挥撒着汗水,一边饮宴,神情痛苦,却又不得不挤出笑容,甚至有人似乎有了中暑的迹象,脸色惨白。泽宁感觉,该到了他出场的时候了,可他不识人,总不能大声吆喝:“冰凉的冰淇淋嗳,清凉爽口,好吃不贵,都来尝尝哎。” 正当他踌躇的时候,高平出现了,在二个家丁的搀扶下,挪到泽宁的身边,悄声的说道:“爷,咱们的贺礼可以上了。” 幸亏没把他给废了,泽宁暗自订幸,冲他点头道:“好,你安排吧。” 高平忍住巨痛,挪到张昶的身旁,低头对他的耳语了几句,张昶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冲一个管家吩咐了几句,那管家大步走到中间,大声的宣布:“请侍读泽大人向老伯爷献上贺礼!” “皇上什么时候又有了一位新的侍读?”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颇为惊讶,侍读官职不大,可他是天子的近臣,非常招惹注目,而且,他的贺礼要当着众人的面单独奉上,想必是一件出彩的物件,所有人都暂时把酷暑丢到一旁,向场中间看去,想看到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有消息灵通的,知道这个侍读是太皇太后亲自为皇上挑选的,更加好奇。 第26章 一炮走红 在清宁宫庄第一次亮相,泽宁就感到紧张,京城里最显贵的功勋显贵基本都在场,泽宁紧张得汗珠直往下滴,好在天气十分炎热,几乎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加上酒劲,个个面色赤红,完全掩盖了泽宁的紧张。 那口神秘的大木箱子已经被家丁们重新组装过,泽宁仰起头,离开他的席位,大步向院子中间的那个大箱子走过去,到了跟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关注在他的身上,更加紧张,用衣袖擦试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定了定神,向张昶拜了三拜,朗声说道:“老伯爷,各位大人,下官泽宁代表清宁宫庄,向老伯爷贺寿,祝老伯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下官特别准备了一个小小的彩头,以博老伯爷一乐。” 说罢,在众目睽睽,将大木箱上的一个按钮按了下去,大木箱子缓缓向上升起,下面露出许多不规则的木腿,然后自动的向张昶所在的主席走去,一边走,一边响起曲调,这是泽宁找来的乐师,根据生日歌编的弦曲,条件有限,时间紧迫,曲调比较简单,只为博他一乐。 同时,上面的木板滑向二侧,并搭了下来,一个巨大的圆盘慢慢升起,一块块的冰块纷纷脱落,一股雾茫茫的寒升腾起来,这些冰块本是冰镇用的,却不经意间增添了迷幻的感觉,雾气中,升起一大一小二块冰淇淋蛋糕,小的在上面,大的在下现,小蛋糕上点着一根红烛,在雾气中叭的亮起,大木箱子正好停到了距离主席三步之遥的地方。 精彩,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圆盘上黑乎乎,又白净净的是什么东西,可是,自动行走的箱子,迷幻的雾气,自动弹奏的曲子,以及自动点亮的红蜡足够称得上出奇不意的彩头了。 席间,响走雷动的掌声,甚至有人想大声喝彩,看了一眼四周全是功勋贵戚,尤其是一群危襟正坐的众位朝臣,便都忍住了。 出彩,涨脸,张昶拍案而起,带头叫好,有了他作表率,叫好声响成一片,就连英国公和成国公也跟着起哄,杨士奇和张杨则皱了皱眉头。 泽宁上前二步,向张昶鞠了一躬,摆出请的手势:“请老伯爷上前许下心愿,并吹灭红蜡。” 这根本就是小孩子的玩意嘛,不过,有句古话,老小,老小,越老越小,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玩童,人到了一定年纪,童心重返,越老越盛。张昶觉得这个节目有趣之极,不禁兴致盎然,腾的站起来,迈开虎步,绕过主席,来到蛋糕面前,扑,一口吹灭了红烛,这才想起来,还没有许愿呢,急吼吼的吩咐管家重新点燃红烛,一旁的泽宁哭笑不得,不过,这位老寿星玩得嗨,说明他的这个节目有效果,心里开心的不得了。 红烛重新点燃之后,张昶微闭着眼睛,对着红烛喃喃自语,念叨了好半天,就跟唐三藏念经似的,把毕生未了的心愿全部念了一遍,方才重新睁开眼睛,吹灭了红烛,然后看着泽宁问道:“这个灵吗?” 泽宁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只好挤出笑容应和道:“祝老伯爷心想事成!” 张昶立刻就明白了泽宁的意思,完全就是为了博得好彩头,根本就不能作数,尽管如此,张昶仍然十分开心,这个七十岁大寿,因为这个彩头而精彩,完全忘掉了炎炎暑热。 泽宁令人把那块小蛋糕端下来,泽宁双手接过来,捧到张昶的面前:“下官代表清宁宫庄前来祝寿,微薄之礼,请老伯爷笑纳。” 张昶感觉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并闻到芬芳的清香,而眼前的这个新奇玩意鲜艳多彩,上面还写着他的字号,看上去很有食欲,很是喜欢,问道:“这是什么新奇玩意?” “下官特意准备的冰淇淋生日蛋糕,清凉爽口,请老伯爷尝尝。” 果真是吃的,张昶一把夺过来,却不知道如何下嘴,泽宁递上来一个小木盘、一个小木刀,还有一柄小木勺,对张昶作出请的手势,张昶明白了泽宁的意思,把蛋糕放在桌子上,泽宁用小木刀切了个米字型,再用小木勺挑起其中一块放入小木盘上,递到张昶的面前,张昶接过小木盘,用小木勺挖了一块,放时嘴里,抿了一下,吧唧了二下,把剩下的全部送进嘴里,又抢了一块,再抢一块,一口气连吃了三块。 主席上的人看在眼里,无不心动,张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他如此贪吃,一定是从未体验过的美味,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碍于主客之分,都不好意思动手去抢。 泽宁一看坏了,张昶七十岁了,冰淇淋太凉,吃多了,必定会坏肚子,伸手阻拦,被张昶一把拔开,又抢走一块,泽宁急了,拼命护住冰淇淋:“老伯爷身子要紧,这个太凉了,吃多了会伤身,下官没法向太皇太后交待。” “老夫的事情,不需要你交待,快还给老夫。”趁着二个人争吵,成国公和英国公一把夺过冰淇淋,一个拿刀,一个拿勺,虎儿狼似的将剩下的几块冰淇淋抢了个尽光,其余的人眼见下手晚了,转而把目光投向了那个更大一块的冰淇淋,就象毛头小伙子见了光屁股的大姑娘似的,眼睛里嗖嗖的放着电光。 眼见抢劫即将发生,泽宁感觉不妙,急忙高声喊道:“各位大人别急,每个人都有份。” 方才将转瞬间就有可能发生的抢劫消弥于无形之中,家丁们搬出来大批的瓷碟,高平忍住痛,指挥家丁将蛋糕切成一块块,并端到各位大人的面前,张昶抢夺蛋糕的神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蛋糕一到手,立刻就往嘴里塞。 杨士奇和杨溥自持身份,家丁将蛋糕放好他俩的面前,二个装模作样,迟迟不肯动手,旁边的英国公和成国公眼明手快,一把夺走,等杨士奇和杨溥反应过来,伸手去夺的时候,英国公和成国公已经意犹未尽的吧唧嘴巴了,杨士奇和杨溥心里悔恨之极,嘴上却不好说出来,只能算是吃了个哑巴亏,尴尬的对视一笑。 第27章 盛情难却 清凉美味的冰淇淋吃不到嘴,张昶急得抓耳挠腮,眼看着那块巨大的冰淇淋越来越小了,真的急了。他本来就是一副赤红的脸庞,饮了不少酒,故意借酒发疯,怒吼道:“哎,少分点,给老子留些。” 一个管家发现老伯爷有些着魔了,不得不冲上去抢。有几个功勋贵戚一拿到冰淇淋,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三二下就吃光了,便把目光投向了那块巨大的冰淇淋,看到有人挤过去抢,也跟着挤过去混水摸鱼,场面开始混乱,有几个武将不甘落后,跟着装疯卖傻。由于杨士奇在场,他是内阁首辅,文官不敢过于放浪,眼见着趁乱哄抢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文官借酒装胆,也挤进去捣乱。 前来贺寿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家丁们岂敢阻拦他们,有不少宾客还没品尝到冰淇淋,发现冰淇淋快抢光了,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也扑了上去,一时间,现场一片混乱。 泽宁生怕出事,上去想维护一下秩序,这些官员哪里把他当回事,有的直接伸手去抓冰淇淋,泽宁被挤在人群里,尤如一叶小舟在巨浪骇涛中飘泊,衣服上,头发上,脸上,沾了不少的冰淇淋,成了一个活人版的冰淇淋蛋糕。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张昶看着这些人你争我抢,十分有趣,童心大盛,忽然领略到了什么,这个年轻的侍读根本就是一个宝贝啊,千万别出事,便迈开虎步,挤进人群,把泽宁抢了出来。泽宁以为他是好心,千谢万谢,张昶哈哈大笑,直接拉着他回到主席,一把按在他原本坐的座位上。 这是老寿星的座位,最尊贵的位置,左右分别是文臣武将,功勋贵戚的顶级人物,岂是他能坐的,泽宁感觉这个座位烫屁股,连忙起身,被张昶死死的按住,根本动弹不了,紧挨着他的英国公张辅哈哈一笑,跟着起身,把他的位置让给张昶,立刻又有人给张辅让座。 张昶的心思全部放在泽宁的身上了,拉着他的手东拉西扯,所有能拿得上桌面的问题一一询问,早上吃什么早点,身高多少,穿多大的靴子,有什么爱好,喜欢吃什么,有没有相好等等,纯粹没话找话说,完全把杨士奇、张辅等人凉在一旁不理,给人的感觉,这位老伯爷打算要招他做成龙快婿似的。 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位老伯爷最小的女儿都四十岁了,最小的孙女都已经嫁人,最大的曾孙女才不到五岁,完全不可能结成姻亲。 刚开始的时候,泽宁以为,太皇太后把宫庄交给他打理,这位老伯爷想跟他套近乎,打点秋千,可他提的问题千奇百怪,涛涛不绝,其余的人完全插不上话,隐隐感觉这位老伯爷另有目的。 这位是老寿星,又是太皇太后的亲兄长,更关键的是,这是常德的老舅爹,得罪不起啊。接二连三的问题让泽宁招架不住,加上天气炽热,令他苦不堪言,脑袋晕晕沉沉的。 天气太热,实在呆不下去,有宾客起身告辞,张昶借酒装醉,借醉装傻,反正从脸色上看不出来,有人来辞行,张昶也不起身,只是冲对方傻笑一下,然后接着跟泽宁聊个没完。 有几个功勋贵戚试图跟泽宁搭话,立刻被张昶打断,完全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泽宁似乎成了他的囚徒,那几个功勋贵戚不甘心,最终仍然未能得逞,只得怏怏离去。 现场的宾客,随便哪一位的官阶都比他高出一大截,泽宁有心给他们留下个好印象,想跟他们行个礼什么的,尤其是旁边的二位,杨士奇和杨溥,这可是大明朝鼎鼎大名的三杨中的二杨啊,杨荣已经去世,剩下的二位都在这儿,就这么大剌剌的坐着聊天,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毕竟,这二位都白发苍苍,敬好爱幼嘛。 张昶根本不给他机会,最后,连杨士奇和杨溥也呆不下去了,起身告辞,张昶一如既往的装傻充楞,直到院子里的宾客全部走光了,这才起身吩咐道:“来人,打扫出一间客房,泽侍读要在府里留宿几天。” 看到辞行的官员们,一个个看他的眼神不善,尤其是杨士奇,十分不满,泽宁感到满腹的委屈,这是招谁惹谁了,不就借着宫庄的名义前来拜个寿,再借着拜寿的名义,推广一下冰淇淋,这也是为了皇家谋福利嘛,又不是老子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按照计划,蒸汽机的准备工作要结束了,今天夜里,就可以开建蒸汽机了,大量稻田缺水,必须赶时间,在半个月之内造出至少十台蒸汽机,把几处地势比较高的稻田灌溉到位,否则,这数千亩的稻田将颗粒无收。如果能多造出十台蒸汽机,今天的稻米收成就能得到保障了,不会明显的减产。 这是他第一年接手宫庄,即使是不幸的遇到大旱灾,也不能大幅的减产,太皇太后才不能管他遇到什么困难,大把的银子交上去,才是硬道理,泽宁根本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连忙起身告辞:“多谢老伯爷盛情,太皇太后把宫庄交由下官打理,正遇上大旱灾,救灾刻不容缓,下官得立刻赶回去,请老伯爷勿要见怪。” 张昶跟着他站起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死死的缠住,泽宁感觉有些透不出气来,站在树荫下都能中暑,却被一个大男人贴身搂着,泽宁感觉天晕目眩,想挣脱,根本使不上劲,这个老家伙,七十岁了,还能有这么一把子好力气,泽宁感觉惭愧之极。 “老夫听说,前几日,太皇太后去皇宫避暑,路过泽家庄,还专门进去歇脚,多亏小老弟热情招待,太皇太后是老夫的亲妹妹,老夫在此谢过了。” 他提这事干嘛,是真的表示谢意吗?泽宁感觉不是这么简单,宴席开始的时候,他是被安排在最末角的席位上,后是因为冰淇淋给出涨了脸,才受到热情招待。 第28章 翻墙逃跑 参加宴会的人都知道这位老伯爷跟太皇太后是什么关系,为何要特意强调一下,是在提醒他什么吗? 泽宁被热得晕晕沉沉的,脑子有些不够用,回应道:“这是下官的本份,不足挂齿,老伯爷不必挂怀。” “听说,常德也跟着一起去了,太皇太后最疼她了,人漂亮,性格好,孝顺,难得的一个好孩子。” 常德简直就是他最大的一道死穴,泽宁感觉心脏呯呯直跳,气血上涌,心里却充满疑惑:“这位老伯爷提她干什么?” 张昶醉眼迷离,却又锐目如炬,一直紧紧的观察泽宁脸面神情的变化,心想:“这小子果然对常德动了心思,而且,动情颇深。” 泽宁初涉官场,根本没有经验,还是没有猜出张昶的用意何在,尴尬的笑了笑。 “老夫是看着常德长大的,这孩子已经到了适嫁年纪,她心气高,亲事一直拖着,要是以皇太后的意思,早就嫁人了,好在有太皇太后做主,才一直待字闺中。老夫是她的老舅爹,她的亲事,老夫也能做点主,要是遇到合适的少年才俊,老夫跟太皇太后打声招呼,便八九不离十了。” 泽宁这才渐渐明白这位老伯爷,老舅爹真正的用意,这是拿常德诱惑他啊,真正的目标是想得到冰淇淋配方,泽宁对常德的喜爱如痴似颠,如果用一桩交易来成全他俩,泽宁感觉到污辱,又不好当面拒绝。 细细回味入府后的经历,泽宁发现,这个老伯爷看似豪爽、粗鲁,实则上精明狡猾,现场的宾客还没有洞察到冰淇淋蕴含的巨大利益的时候,这位老伯爷就已经下手了,厉害,一直装傻,几乎把所有人都蒙骗过去了。 这位老伯爷贴身的盯着他,不停的跟他说话,就是不让其他人有机会跟他接触,要把冰淇淋占为已有,清宁宫庄是他亲妹妹的庄子,太皇太后常年身处深宫,宁寿宫并不是特别奢靡,一年下来,花不了多少银子,内廷的银子,应该足够她的开销。 她拥有三外宫庄,近三十万亩农田,年收入不下十万两,几乎是大明年税收的三十分之一,她要这些银子干什么,要带进棺材里吗? 她垂帘听政十多年,完全不是一个无知的深宫怨妇,三大宫庄的银子,根本就是为了补贴娘家人用的。彭城伯府地处京城的黄金之地,占地广,装饰豪华,是用大批银子堆出来了,随便搂一眼,都上看到价值逾千的物件,这个院子里流淌的水都是银子化出来的。 实在太奢靡了,这位老伯爷尤嫌不足,跟金英和兴安不同,金英用的是榨,兴安用的是诈,张昶用的是诱,真正的狠人王振则是夺,以强取豪夺而臭名昭著。 泽宁犯不着在他们兄妹俩中间打官司,他只是不想破例,一旦开了口子,便是后患无穷,他在清宁宫庄将再也没有安生的日子过了,拖,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公主身份高贵,下官出身寒陋,岂敢与公主争日辉,多谢老伯爷盛情,下官要务在身,告辞了。” 张昶死死的缠着他,就是不放手,看见着没法强行脱身,只能另想对策,他的心思完全在冰淇淋上,只喝了二杯小酒,借着酒精散发出来的醉气,故意装出摇摆的样子:“老伯爷的盛宴美味无比,下官贪嘴,有些内急,不知可否借府上的茅房一用。” 跟泽宁缠斗了良久,张昶也累了,正需要休息,吩咐一位管家:“你带泽侍读去茅房,再带他回来。” 上茅房都派人看着,泽宁苦笑不已,扭头寻找高平,发现他正带着几个家丁守在一旁,便冲他使劲的挤眼,高平机灵,立刻就明白泽宁的用意,带着人跟了过去。 过了二个走廊,不远处就是一处茅房,泽宁发现,这个茅房离院墙不远,便立住脚,冲管家说道:“老伯爷喜欢冰淇淋,前院人多口杂,不便说出来,高总管,你给他仔细讲一下如何做冰淇淋。” 老伯爷的心思,管家隐隐猜出一二,人家已经愿意说出秘密,再死盯着他人家有些不厚道,反正在院子里,又跑不掉,便放松了警惕。 高平在家丁的搀扶下,上前搂住管家,说道:“走,找个地方,我教你如何做冰淇淋。” 管家乐坏了,千恩万谢,扶着高平走了。 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一处拐角,泽宁连忙招呼剩下的几个家丁搭人梯,院墙很高,搭了三层人肉梯子,才把泽宁扶上院墙。好不容易骑上院墙,泽宁发现离地面很高,他第一次爬这么高,不敢往下跳,四下打量,希望能找到一个树,顺着树下去,却发现有二个家丁正往这边过来,再不逃就没有机会了,泽宁双眼一闭,向墙外一滚,叭,摔得头晕目眩,骨架子都快散了。 墙外是一条街道,炽热的天气把街上的人赶跑了,整条街只有稀疏的三二个人,逃跑要紧,泽宁完全顾不得了,挣扎着爬起来,连身上的灰也顾不得了,一瘸一拐的奔前面的街口逃去,拐过弯,迎面过来一辆马车,泽宁上前拦住。 马夫也被热了头,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拦车,恍惚中看到前面有一个人,拼了命的勒马,当马停下来的时候,马鼻子正对着泽宁的鼻子,吐噜一下,喷了他一脸的马鼻涕。 马车来的急,泽宁拦的也急,眼看马车急奔而来,转瞬间就到了眼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吓得把眼睛一闭,心想,老子竟然被马撞死,太亏了。 马车及时刹住,泽宁暗自庆幸,只是,满脸的马鼻涕太恶心了,泽宁完全忍不住,顾不及抹去马鼻涕,当场就吐了。 “赶着投胎去啦!”马夫大怒,骂道。 吐了二下,泽宁略略感觉舒服了一点点,终于有机会抹上脸上的恶心之物,这里仍然危险,彭城伯府里的人随时会发现,并派人追他,耽搁不得,泽宁怒斥道:“大胆刁民,竟敢对本官无理,你不要命了吗?” 第29章 私设公堂 马夫这才发现,这个人虽然年轻,却是一身官服,看服饰,官职还不少呢,吓得连忙滚下马车,跪在地上跪头求饶:“小的无心冒犯,求老爷饶命!” “快起来,送本官去清宁宫庄,便饶了你的小命,还会赏你二两银子。” 宫庄距此不过十里地,竟然给二两银子,真是遇到财神爷了,马夫大喜,这位爷急吼吼的,为了拦车子,连性命都不顾,看样子是遇到急事了,否则,也不能如此玩命的拦车,马夫不敢多问,等泽宁上了马车,打马狂奔,向朝阳外门而去。 他乘坐的马车,都是他自手改装过的,加了大量减震装置,这辆马车不仅没有喊震装置,车轮子还是硬木做的,从一丈多高的院墙上摔下来,又经过这辆破车十里的颠簸,泽宁感觉到的不再是骨头散架,而是五脏六肺错位。 到了清宁宫门口,守门的家丁以为他遇到了劫匪,吓得面如土色,泽宁来了之后,所有人都不同程度的涨了月俸,而且,他们的地位大幅提升,只要按规矩做事,没有人敢随意处罚他们。 好日子才刚刚开始,这位爷就遇到危险,怎么能不叫他们害怕,连忙上前把他抬下来,仔细打量,发现他并没有受伤,只是疲累而已,大大的松了口气。 泽宁的神智仍然保持清醒,吩咐道:“给他二两银子。” 程伦闻讯赶了过来,掏出二两银子打发了马夫,马夫双手接过银子,捧在手心里,眼泪都下来了,真给银子啊,他还以为这位官老爷只是说说而已,况且,他是清宁宫庄的人,顶多给点碎银子,完全没想到,真的给了二两银子,开心极了,千恩万谢的离去。 家丁要扶他去后院休息,泽宁感觉有些虚脱,想息一下再动,要了个凳子就地坐下,一个家丁端来一端水,泽宁一饮而尽,感觉舒服了一些。 贺个大寿,就差点成了人质回不来了,尼玛,这大明朝太凶险了,处处是陷井啊。泽宁息了一会,喘了口气,再回过头,发现程伦和家丁们神情有异,这么一会了,竟然没有发现山壮和袁彬的身影,门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二个人去哪了? 泽宁盯着程伦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各位管事太监的存余已经盘完啦?” 程伦有些犹豫,欲言又止,泽宁感觉一定是出事了,竟然还瞒着他,不禁有些动怒,脸冷了下来,怒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快说。” 程伦的脸色仍然冷着,打了几天的交道,泽宁逐渐看出了程伦表情变化的一点点端倪,这个老家伙对他有一些畏惧,又有些期盼。 “爷,您进去看看吧!”程伦仍然吱吱唔唔的。 坏了,一定是山壮闯祸了,这小子,太会惹事了,泽宁腾的站起来,闯进大门,扫了一眼,前院并没有人,再看前厅,发现门口聚着一些人,便大步跑过去。 围在门口的家丁发现泽宁过来了,连忙把路让开,泽宁一眼就看到山壮正坐在大厅正中间的红木大椅上,二个太监正被按在地上,急忙闯进去,喝道:“停手!” 家丁们连忙松手,地上的二个太监看到泽宁,尤如见到亲爹,终于盼到救星了,热泪盈眶,哭着喊道:“爷,您可回来了。” 山壮稚嫩的小脸极其兴奋,就跟立下什么大功劳似的,手上捏着厚厚一沓银票,从椅子上跳起,向他迎来,嘴里嘟囔道:“少爷,你可回来了,看我……” “闭嘴!”泽宁似乎明白了什么,大声呵斥,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泽宁从没有斥责过他,山壮感到委屈之极,小嘴厥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泽宁发现,袁彬正在一旁尴尬的站着,气恼的瞪了他一眼,吩咐道:“还不带他下去。” 袁彬感到很无辜,山壮是他最亲近的人,山壮发话要拿人,袁彬还以为是他的意思,岂敢违抗,到了后来才发现,这根本是山壮背着他干的,一切都已经迟了。 再大的委屈只能自己咽下去,袁彬一把拽起山壮,带着他离开了前厅。 泽宁扫了一眼,除了陪他去彭城伯府的高平,还有守在前院的程伦,其余的管事太监都在前厅里。 四大总管中,高平和华才先后被揍,剩下二个没被揍的,便是地上躺着的这二位,一向见风使舵的华才,由二个家丁扶着,苦着一张臭脸,虽然没有被山壮用刑,恐怕比用刑还让他难受,山壮手上的那沓银票,应该有华才的一份。 再看那五位主管太监,也都苦着脸,看神情,一定是大出血了,地上的这二位,应该是出血没让山壮满意,被按在地上狠揍。 泽宁答应过放他们一马,山壮一直不甘心,趁他不在,对他们下了手,从已经盘出来的帐目看,清宁宫庄看似十分风光,实则上,底子十分空虚,帐上是亏空的,严重透支,拖欠了不少商号的数万两银子,作为宫庄的收益送进皇宫了。 采购冰淇淋所需要的原料,没有一家商号肯赊账,泽宁只好从自己的腰包里拿出银子,这件事情,只有山壮和程伦等少数人知道,山壮完全是为他着想,泽宁明白他的好意,只是大旱在即,宫庄乱不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金光闪闪的金字招牌,竟然被折腾到如此地步,泽宁感到气恼之极,真想拿人开刀,想了大半宿,最终还是忍下来了。从高平今天在彭城伯府的表现看,他的这个选择是对的,有些人犯错,是遇人不椒,要不是高平竭力周旋,彭城伯府之行不可能取得如此完美。 这些太监的银子既然收上来了,这么多人看在眼里,再还给他们,不仅为虎作伥,也会让这些太监感觉怕了他们,两头都不得好,只能收下来,慢慢化解他们的怨愤。 泽宁仔细的查看了那二个躺在地上的太监,发现伤势不轻,至少挨了十多板子,皮肉已经开花,四大总管太监全都躺下了,泽宁越发感觉人手紧张,有点着急上火。 第30章 抽水神器 从泽宁刚才的举动看,太监们发现这件事情似乎是山壮背着他干的,在场的人大多数人明白,交上去的银子就是铁证,根本不可能再要回来,在江湖上混,尽早是要还的,这些银子就当花钱消灾了,这位爷已经制定了新的收成规矩,以后再慢慢挣回来,也有不服气的,只是不敢把怨愤写在脸上罢了。 大家把委屈堆到脸上,可怜巴巴的看着泽宁,被揍了的则是大声的呻吟,泽宁心里苦恼之极,这个小兔崽子,唯恐天下不乱,尽给他添乱子。 在大明安安稳稳的活下来是多么的不容易,无心惹是非,是非找上门,唉,泽宁长吁短叹,安排人把受伤的太监抬下去找郎中,并把其他人都解散了。 前厅里的气氛略略有点尴尬,刚刚凝聚起来的祥和已经有些凌散,相比而言,拖着破烂大屁股陪他去彭城伯府的高平却幸运的躲过了这一劫。 程伦一如既往的躬着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泽宁发现大厅里的人基本上都走光了,上前问道:“存余盘点还需要几天时间?” “回爷的话,还需要二天。” “好,你要抓紧时间,从今天开始,宫庄就要很忙了,你盯紧点,山壮毕竟年纪小,做事没分寸,冰淇淋生产的事情,你多费点心。这几天,我不在院子里,凡事由你支应,遇到解决不了的,多跟高公公商量。” 程伦一听就明白了,这位爷遇到麻烦事了,很可能跟冰淇淋一事有关,彭城伯没少来宫庄打秋千,冰淇淋是个好东西啊,尤其是在炎热的夏天,清凉爽口,能挣大钱,彭城伯岂能轻易放过? 高平给这位爷出主意的时候,程伦就想到了这一层,这位爷热情高涨,不忍心当面泼他的凉水,只好隐忍不言,果然被猜中了,主子有难,当奴才的顶上去理所应当,大总管的这个位置不是那么轻松的。 “爷,您放心,奴才自会安排。” 山壮稚嫩的小脸满是委屈,眼泪跟断了线的泪珠向下滴,鼻涕拖得长长的,双手紧紧的抱着厚厚的一沓银票不舍得丢下,坐在树荫下的一个石凳上一动也不动。听到有脚步声,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山壮便咧开嘴哇的哭叫起来:“爹啊,娘啊,老爷啊,我命苦啊,没有人疼我,少爷不要我啦,啊!” 哭声震天裂地,地动山摇,泽宁听到他嗷嗷直叫,知道他的气已经消了,故意从他面前走过去,根本不看他,山壮知道自己的戏演砸了,连忙起身,追了过去。 袁彬一直守在旁边,生怕泽宁真的动怒,恼怒之下把山壮胖揍一顿,好在一旁劝一下,没想到这哥俩转脸之间就跟没事人似的,惊愕的看着他俩的背影消失在一扇门后,心想,这二个人不会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故意演的一场戏吧? 泽宁故意冷着脸在桌子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扫了一眼,发现山壮小步的挪了进来,跟做贼的,把手里的银票放在桌了,并轻轻的向泽宁的面前推了推。 泽宁扫了一眼,感觉这一沓银票差不多得有三万两,他正为银子的事情发愁,蒸汽机需要大量熟铁,机械所里堆放的熟铁顶多够三台蒸汽机所用,这一沓银票可真正的解决了他燃眉之急了。 “你够能的啊,一出手,就捞上来几万两银子,比你家少爷强多了!” “哼”,山庄很是不服气,脸上的鼻涕眼泪已经擦掉了,“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捞了这么多年,把这么诺大的庄子给搞得乌烟瘴气的,我只是随便敲打一下,就收上来四万六千两银子,要是少爷再迟些回来,还能收上来二三万两。” 这么多,远远超出他的估计,泽宁连忙拿起银票,粗粗的数了一下,果然有四万多两,难怪清宁宫庄如此空虚,完全被他们给掏空了,泽宁虽然预料到了,却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泽宁把银票扔到山壮的面前:“你把这些银票直接入到清宁宫的帐上,告诉袁彬,大量购买熟铁,越多越好,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许再胡闹了。” “哎”,山壮看到泽宁愁眉舒展开了,高高兴兴拿起银票,屁颠颠的走了。 傍晚的时候,几个家丁抬着高平回来了,脸上多了几道血红的指印,想必是张昶恼羞成怒,拿他撒气了,折腾了一天,高平屁股上的伤势更严重了,泽宁派人去城里找最好的郎中。 当天夜里,泽宁便住进了机械所,一头扎进蒸汽机上,全力以赴。 第二天开始,机械所便传来震耳的打铁声,数幢高炉冒着黑烟,更多的熟铁和烟煤源源不断的运进机械所,用于制作蒸汽机的车床终于安装完毕,虽然简单了一些,只能先用起来,再慢慢改进。 为了制作蒸汽机,泽宁特意安排山壮跑了一趟泽家庄,把书房里相关的设计图纸和机械模型拿来,其中最重要是蒸汽机图样和模型,这些图纸和模型,泽宁早已经就有了设想,苦于泽家庄的条件有艰,一直拖了下来,清宁宫庄给了他施展的机会,借着清宁宫庄办事,只要不打造兵器,谁敢上门寻衅? 数日之后,第一台蒸汽机终于走下生产线,这是一台小型的机器,试用了一下,发现漏汽很严重,勉强能用,利用这台蒸汽机作用动力,总结出现的问题,并加以改进,第二台蒸汽机制作完成,由于有稳定而强有力的动力支持,这台蒸汽机的质量就稳定多了,基本上可以投入生产线,数日之后,更多的蒸汽机陆陆续续的走下生产线。 在一世纪,一名叫希罗的希腊人就发明了蒸汽机雏形汽转球,十七世纪,法国人巴本造出了第一台蒸汽机模型,数十年后,瓦特制造了早期的工业蒸汽机,并在随后的二十多年时间里,对蒸汽机进行了革命性的改造,发明出了现代意义上的蒸汽机。 穿越到大明朝的泽宁,剽窃了瓦特先生的发明,提前将蒸汽机推上了历史舞台,用它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抽水,将河泊里的水抽到农田里,进行农业灌溉。在历史上,蒸汽机最初的作用也是抽水,是从矿井里把废水抽出来,因此得名“矿工之友”。 第31章 突发暴乱 天气实在太热,已经有好些日子没下雨了,越来越多的稻田开始干裂,这是自泽宁来到大明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干旱季节,有些稻苗有枯萎的迹象,所有农夫都拼了命的担水浇水灌溉,没日没夜的劳作,加上炽热的天气,导致不少农夫中暑晕倒,甚至有人因中暑而死亡。 第一台抽水机终于走下了生产线,选了一片已经干裂的农田,架上抽水机开始抽水,嘟嘟嘟,随着机器的轰鸣,河水滚滚流进干裂的稻田里,这一片稻田的佃户是幸运的,当涓涓水流川流不息的淌进他们的稻田,许多农夫一屁股坐在干裂的田地里,久久起不来身子。 熬了一夜又一夜,终于有了成果,泽宁感到很兴奋,也很疲惫,抽水机的面市解决了他最大的问题,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了机械所工匠们,泽宁决定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出了机械所,走不多远,看见路上有不少农夫急匆匆的向清宁宫方向跑去,不少人满脸愤怒,有的人甚至带着农具等家伙什,不禁感到十分疑惑,拦住一个问道:“大叔,您这是要去哪?发什么事了?” 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脸色赤红,敞着衣襟,身材比较干瘦,却孔武有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随手一甩,甩得泽宁满脸的汗珠子。他急着赶路,一边跑,一边回答说:“还能去哪,清宁宫呗,新来的庄主加租了,听说要加三成,这还不算,要把一半的佃户赶走,这个混蛋,这是不想给我们活路啊,老子跟他拼了。” 泽宁为了了解情况,跟着大叔小跑了几步,听了大叔的话,感觉尤如一盆凉水从头顶上浇下来,他从没有下达过这个指令啊,山壮再糊闹,也不会这么搞,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这么多人气哼哼的把清宁宫围起来,可了不得,随时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泽宁感觉事态严重了,不顾自身的危险,急忙往回赶,,必须尽快回去查明真相,以防止有意外发生。 随着他来的家丁可吓坏了,这些人正是冲他来的,想拦他,又不敢,其中一个家丁比较机灵,连忙回身去机械所找哈铭。 老远就看到人山人海,许多农夫手里拿着各种农具,气势汹汹的围着清宁宫,吵杂声震天,现场至少得有一千多人,还有更多的人源源不断地赶来。 这些人大多身子又黑又瘦,穿着麻布短衫和短裤,脚下踩着草鞋,手里的农具很杂乱,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愤怒,吼叫着,要见新任的庄主,群情激奋,场面随时有失控的危险。 跟着他的家丁拔开人群,泽宁挤了进去,来到大门口,看了一眼,满眼是人,还有一些驾着马车来的人在一旁看热闹,也有人见势不妙,驾着马车跑了,仍然有不少人和一些马车源源赶来。 吵杂声很大,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叫囔着什么。 泽宁吩咐人搬来一张桌子,站在上面,发现人群里还夹杂着一些老人和小孩,程伦被好十几个人团团围住,不时有人推搡,程伦拼命的跟他们解释,根本没有人搭理。 现场实在太混乱了,一旦场面失控而发生拥挤和践踏,就会立刻闹出人命,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尽快控制住场面,他大声的喝道:“静一静。” 看到有人出面,吵杂声越来越少,泽宁摆摆手,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泽宁没见过这种场面,心里特别紧张,强装镇定,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汗。 太阳悬在空中,十分炎热,看了一眼烈日,很晃眼,他清了清嗓子,大声的说道:“我就是新任庄主,你们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 “还我们的钱!” “凭什么赶我们走?” “凭什么要加租……” 吵杂声顿时四起,泽宁听得耳鸣,头几个人喊出来的话,他是听明白了,来的人至少有二拔,一拔是来要债的,另一拔是寻衅闹事的,这二拔人凑在一起,不会如此巧合,一定是有人故意挑起事端,存心闹事。 泽宁仔细搜寻人群,想看看有没有主使之人,发现有几个男子闹的最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要冲进院子去,搬东西抵债,便觉得更加有异,这时,程伦拼了命的挤了过来,脸上满是伤痕,青一块紫一块的,看样子被打得不轻,身上的衣服被撕成一条条的,干瘦的身子露了出来。 他想给泽宁磕头谢罪,四周的人过于拥挤,没地方跪,只要站着作楫:“爷,都是小的无能,求爷责罚。” “回头再说,你带人把大门看好,不许有人进院子。” 程伦连忙转身向大门挤去,这时,又有人吼道:“就是那个人要加租子,这是存心不让我们留活路,跟他拼了。” 这句话更加激起众人的愤怒,农夫们高高举起手中的家伙什,奔泽宁而来,泽宁一看不妙,连忙从桌子上跳下来,向大门挤去,几个家丁死死的护着他,围在四周的农夫们发现这位庄主要逃跑,连忙把他们团团的围住,不肯放行,甚至有农夫把家伙什往他们身上招呼,守在大门口的程伦发现泽宁十分危险,丢下大门,带着家丁向他挤来,试图把他从人群中救出来。 大门口迅速被堵得死死的,程伦根本挤不过来,泽宁的脑袋上中了二拳,一个家伙什奔他头顶砸下,被一个家丁挡了下,歪到一旁,砸在他的肩上,疼得泽宁闷哼一声,更多的家伙什招呼过来。 眼见形势危急,泽宁感觉人群更挤了,接着,人群开始慌乱,有不少人在大声喝斥,呼喊,怒骂,泽宁挤在人群里四处张望,发现有不少家丁挥舞着棍棒在驱赶人群,农夫们措不及防,家丁们杀开一条路来,领头的正是哈铭。 哈铭发现泽宁鼻青脸肿,不禁大怒,抽出了绣春刀就要砍人,泽宁急忙喊道:“不许砍人。”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好不容易打开了通道又被堵死了,哈铭的举动,更加激怒了农夫们,他们的行为越来越极端,甚至有人怒吼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第32章 幕后主使 人群里的愤怒已经被点爆了,泽宁隐隐听到小孩子的哭叫声和救命的惨叫声,拥挤而引发的踩踏已经发生了,幕后的主使实在太险恶了,他们的目标就是要闹出人命,把清宁宫庄的名声搞臭。 泽宁不顾危险,再次站上桌子,大声的喊首:“不要挤,有话好好说。” 他看到有二个老头被挤倒在地上,拥挤的人群不管不顾,不少农夫的拳脚,甚至手中的家伙什招呼到护卫他的家丁身上,必须找出真凶,泽宁迅速的在人群寻找,发现那几个可疑的男子正疯狂的煽动周围的人。 泽宁隐隐感觉其中一个男人有些眼熟,仔细一想,这个人似乎在大隆善寺见过,没错,这个人就是周广的家奴,他算是明白了,周广是金英的妻侄,这事不一定金英指使的,但是,肯定跟金英有关。 擒贼先擒王,抓住这几个人,就能将真相大白于宫庄,院子里的家丁已经全都出来了,打算把泽宁救出来,泽宁不顾危险,指着那几个男人的方向大声吩咐道:“快,把那几个带头闹事的抓起来。” 说罢,跳下桌子,亲自带着人向那几个男子挤出去,那几个人似乎发现情况不妙,开始逃跑,人群再次骚动,好在,这里是宫庄,真正动手的农夫是少数,绝大多数农夫跟着起哄,宫庄里数十名家丁一起行动,终于从围着他们的农夫中打出一道路来,直扑那几个男子。 在吵杂喧嚣和愤怒的吼叫声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大多数人注意到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纷纷扭头看去,发现一队二十多人的锦衣卫正快速的急驰而来,离宫庄不过一里多路,转眼就会来到,招惹不起的瘟神来了,有一些农夫眼明脚快,扭头就跑。 哈铭已经被打得脸上肿了不少大包,本来就不英俊的脸,更加丑陋之极,大声的对泽宁喊道:“大人,马大人亲自带人来了。” 锦衣卫里,能用上亲自二个字的,除了马顺,还能是谁,他怎么来了? 泽宁想不了太多了,那几个男子逃跑的方向正是马顺来的方向,急忙吩咐哈铭道:“快去通知马大人,把那几个男子拦住,不能让他们逃跑了。” 泽宁一直盯着这几个男人不放,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哈铭连忙向马顺迎过去。 “大敢刁民,竟敢在宫庄聚众造反,兄弟们,动手,一个都不要放过。”一个四十多岁的首领一边狂奔,一边下达了平叛军令。 听他的意思,这是要杀人啊,绝大多数农夫根本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危险,仍然聚集在宫庄门口,只有少数人见势不妙,到处逃窜。 泽宁已经完全不顾危险,挥舞着双手喊道:“不许杀人,马大人,千万不要杀人。”一边向锦衣卫来的方向挤过去。 看到泽宁嘶声力竭的吼叫,人群中的农夫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更多的人开始逃跑,即使留在原地的,也开始给他让路,由于带头闹事的那几个男子正慌不择路的逃走,已经没有人组织指挥,聚集的农夫成了一盘散沙,大家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锦衣卫还有三四百步的距离,泽宁终于挤出人群,他的喊声,马顺终于听到了,看他年纪,应该就是宫庄新任的庄主,天子的近身侍读,这是天子的近臣,又是金英的对头,马顺是王振的人,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这位天子近臣,正是他需要拉拢的对象,这也是马顺亲自带人前来的原因。 “兄弟们,把这些刁民全部抓住,找出领头的匪首。”马顺顺着泽宁的意思,立刻更改了指令。 泽宁轻了一口气,他可不想清宁宫庄血流成河,扫了一眼那几个男子,已经快要接近锦衣卫了,又急忙喊道:“马大人,快抓住那几个男子,他们就是聚众闹事的头目,不能放过他们。” 还没等马顺下令,有几个耳朵比较尖的锦衣卫就跳下马来捉人,立刻就有二个被当场捉住,另有二三个人急忙向路边的稻田里逃去,有十多个锦衣卫立刻追了过去。 泽宁扫了一眼,发现仍然有千余农夫聚在这里不走,不禁叹了口气,一旦锦衣卫回过神来,这些人非得掉一层皮不可,这些锦衣卫没事都能捏造出事情来,这么多农夫聚在这里,是真的不能再真的暴乱,锦衣卫们岂能轻易放过这么难得的立功发财机会呢,随便抓住几个暴打一顿,立刻就能造出一个近郊宫庄暴乱的事实来,虽然这样做对收拾金英极为有利,甚至可以一举将金英拿下,可连带着让这么多农夫的身家性命搭进去,泽宁实在不忍。 “那几个人散布谣言,煽动你们闹事,如今真相大白,你们快去抓住那几个人,每抓住一个,赏银五两。”泽宁指着稻田里拼命逃跑的几个男子喊道。 五两银子,可是四五亩田一年的收成,眼见着这位庄主的作派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冷酷无情,不少人开始有些疑惑,又听到这么一大笔银子可赚,立刻纷纷追了过去,现场仍然有一些头脑反应慢,或者手脚不便的,真是一帮愚民蠢夫,泽宁很是生气,怒道:“还不快滚,等着锦衣卫把你抓进大牢吗?” 马顺带来的人太少了,根本对付不了这么多的农夫,一旦动起手来,真的把他们惹急了,局势失控,连他们自己的性命都难保,反正已经锁定肇事之首,抓住他们,再调派大批人手前来,顺藤摸瓜,将这群闹事之人一网打尽,于是,马顺顺水推舟,给泽宁送一个人情,只把全部精力放在那几个逃跑的男子身上。 二十多个锦衣卫,加上一部分贪图赏银的农夫,那几个男子根本无路可逃,很快就被按倒在稻田里,经过一番挣扎,搞得跟一个个泥鳅。 马顺率领锦衣卫们押着那几个男子过来了,锦衣卫指挥使是正三品官阶,泽宁只是从五品,依礼制,他向马顺拜了一下,道:“下官泽宁,拜见马大人。” 第33章 栽脏稼祸 马顺春光得意,这一趟清宁宫庄之行,竟然遇到暴乱,并当场拿住匪首,这位上任不久的侍读真是一位福星,一见面就送上这份大礼,对泽宁十分客气,拱手谢道:“久仰泽侍读大名,今天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见面,就给本督送上这此厚礼,多谢哟。” 几个逃跑的男子脸色惨白,甚至有的在抓捕的过程中被揍了不少拳脚,浑身都湿透了,满身泥水,甚至头上也沾满了黑泥,像死狗一般拖了回来,瘫在地上。 马顺提着马鞭子,上前逐一踢了一脚,喝斥道:“都跪好了。”遇到不老实的,狠狠的抽了一鞭子。 “你们都是什么人,为何前来闹事,从实招来,锦衣卫的厉害,想必你们是知道的,敢说一句假话,定叫你生不如死。” 这几个人都没想到会遇到锦衣卫这帮瘟神,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出门没看皇历,挑错了日子,肠子都悔青了,纷纷求饶道:“小的们是佃户,听说新来的庄主要加租,还要裁撤佃户,小的们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没有这份活计,一时糊涂,求老爷饶过小的们。” 这几个人说的悲悲戚戚,跟真的是的,其中一个人目光闪烁,不敢看泽宁,泽宁越发觉得可疑,命人端水来,泼在他的脸上,满脸的泥水被冲涮干净,走到他的面前,仔细瞧着他的脸,果然是在大隆善寺遇到的其中一个地痞,怒斥道:“好小子,你在大隆善寺当众调戏妇女,让你逃过了,竟然还敢来清宁宫庄闹事,你以为有金公公护着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听到泽宁提到金英,马顺心里感觉一颤,很是惊喜,急忙问道:“泽大人,这小子是谁?” 泽宁指着他说道:“这是周广的家奴。” “金公公的妻侄,周广?” “胆敢在大隆善寺调戏良家妇女,又敢来清宁宫庄带头闹事,除了他,还能有谁?”泽宁短简马顺是金英的人,死命的把这个家奴跟金英扯在一起。 马顺感觉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天下掉下一块大馅饼,王振一直惦记着金英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由于太皇太后护着,一直未能得逞。 大隆善寺发生的事情,他很快就知道了,官司太小,没看上眼,而眼前的这事就大了,周广的人竟敢来清宁宫庄挑头闹事,没有金英的指使,这些奴才根本没这个胆子,这是在打太皇太后的脸,金英脱不了干系,即使不是金英指使的,也有摆脱不了嫌疑。 这么好的机会,马顺当然不肯浪费掉,脑子转了一下,便有了主意,把泽宁拉到一边,悄悄的对他说:“泽侍读,前几天,宫庄里有人纵火,是不是这小子干的?” 纵火!泽宁扫了一眼,发现程伦一脸的惶恐不安,心想,这老小子胆子太大了,这么大的事情都敢瞒他,回头得好好给他定点规矩。 泽宁终于明白马顺为什么突然亲自带人来宫庄,哈铭一直陪着他在机械所,想必是袁彬去找马顺了,这是太皇太后的宫庄,马顺岂敢马虎,亲自带人前来侦察,这是在拍太皇太后的马屁。 马顺故意把纵火的事情向周广身上扯,摆明了就是想借这件事情整倒金英,至少让金英惹一身骚。 “马大人,下官细细的查问了一下,有家丁说,后院的院墙外面,确实发现有二个可疑的影子,其中一个人的身影似乎跟这个人的身形有些相似。”泽宁把话说得模凌两可,让他抓不住把柄,又给他办案留下余地。 马顺感觉泽宁很机灵,一点就透,又说道:“请泽大人把家丁叫来仔细的辨认一下。” 泽宁扫了一眼旁边的家丁们,其中有几个比较机灵,连忙上前辨认,其中一个家丁向泽宁拜了拜,说道:“爷,这个人的身形有些熟悉,待小的再仔细回忆一下,才能确定。” 泽宁觉得这个家丁很上道,辨认身影哪有要回去思考的,纯碎是扯蛋,摆明了就是等泽宁的最高指示嘛。 史书上,锦衣卫昭昭血案,罄竹难书,果然不假,只要想让谁犯罪,没有办不成的铁案,马顺句句话都在引导泽宁如何陷害周广,以便借此把金英拉下水,够毒,免狠。 泽宁心领神会,向他拱手道:“马大人的指令,下官必须配合,一定会给马大人满意的结果。马大人亲临清宁宫,下官有失远迎,马大人没有计较,还替下官解了天大的困局,不胜感激,请进宫庄里小息片刻,容下官借宫庄这块宝地,略尽地主之宜,请。” 马顺回过头来吩咐道:“这几个凶徒不仅挑头闹事,还是纵火案的嫌犯,全部捆起来,严加看管,不得走失一人。” 这几个人被抓了个现行,已经够倒霉了,又被诬陷成纵火犯,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喊冤:“大人,冤枉啊!” 这几个人没少惹事,被官府抓住了,很快就会放出来,根本没人敢管他们,没想到,这一次落到锦衣卫手里,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凶神,根本不会买他们的帐,真心实意的害怕了,哭喊声十分凄惨。 自古以来,有些人一向凶神恶煞,什么坏事都能干,杀人放火,眉头绝不皱一下,可当他们落到真正狠人手里的时候,立刻就怂了,有不少杀人无数的凶犯被叛了死刑,立刻就尿裤子,瘫在地上,跟条死狗似的。 而有些人,平时文文弱弱,可真到了关键时刻,却特别硬气,即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皱下眉头。 这几个人就是属于前一种人,遇到了锦衣卫,立刻就怂了,泽宁隐隐闻到一股尿骚味。 马顺怒道:“掌嘴,打得不能出声为止。” 身后立刻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马顺与泽宁进了院子,程伦则是忙里忙外的招呼前来拜访的客人。 在打发了几盒冰淇淋,外加二百两银子之后,马顺带着一众锦衣卫,押着几个脸肿得跟肥猪脸似的男子离去。 第34章 腐败堕落 刚才混乱的场面历历在目,要不是马顺带着锦衣卫突然赶来,这场面根本控制不住,想想就感到后怕,许多家丁被打伤,泽宁根据各人的伤势,给他们赏了二到三两不等的银子。 大明朝的七品县令月俸为七石五斗,折成银子不足二两,泽宁的这一举动,相当于给他们打赏了县太爷的一个多月俸银,受伤的家丁十分欣喜,要是换了以前,被打了,只能是白挨,顶多放几天假回家休养。 新来的庄主不仅有赏钱,还派人找来郎中疗伤,虽然受了伤,家丁们觉得很值,无不对泽宁表示感激。 生怕再有人前来捣乱,泽宁安排家丁在四周警戒,一旦发现有任何异常情况,立刻报给他。 本着轻伤不下火线的原则,哈铭眯逢着肿胀的小眼睛,顶着满脸的青肿,主动领下了这个差事,有一些尝到赏银甜头的家丁,不顾伤疼,坚持带伤上岗,期望再来一次暴乱,好趁机再发一笔小财,这完全是拿命换钱,就跟后世,有些人过于贫困,不惜售卖身上的器官,泽宁很不赞成他们的这种做法,却又不好打击他们的热情,只好随便他们了。 程伦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向泽宁请罪,自作主张,隐情不报,泽宁十分恼火,当看到程伦鼻青脸肿的惨相,又有些不忍心责罚,便冷着脸,不言语。 一张本就难看的脸上堆满了凹凸不平的肿伤,整张脸狰狞可怕,配上程伦的这张丑脸,本来就俊俏的泽宁,更加挺拔伟岸,英俊不凡,美若潘安,骞卫玠。 “爷去机械所的第二天,彭城伯就一直守在宫庄,当天晚上,趁着天黑,有人从院墙投掷火把,烧爷的屋子,被及时救灭。爷这些日子一直为农田的旱情操碎了心,这样的小事,不敢再劳烦爷,加上老伯爷一直带着人盯着,生怕泄露了爷的行踪,想着等爷回来再禀告也不迟。” “今天发生暴乱,全是老奴的过失,本想把事情平息下来,再禀告爷,没想到背后有人串连,一发而不可收拾,幸亏爷回来的及时,老奴无能,把差事办砸了,求爷惩罚。” 设立大总管,本就是为了把琐碎的行政类事务交给程伦,以便自己全力以赴搞好庄子里的经济创收,程伦初领大总管,急于表现自己,给他自己个儿的压力大了点,本是一片忠心,只是程伦处理紧急事务缺少经验,过多责备,会打击程伦的信心,以后办起事来,会畏手畏脚的。 “你身为大总管,不能洞察先机,更不能平息事端,连背后事主使是谁都不知道,这是你的失职,罚你二个月的月俸,你服与不服?” 发生千余人的暴乱,这是往死里打的重罪,这位新庄主尽管仁善,至少也得夺了大总管,再打上二十大板,居然只罚了二个月的月俸,太轻了吧,程伦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呆呆的跪在地上了,直楞楞的看着泽宁。 “怎么,不服?” “服,太服了,老奴谢爷手下留情。”程伦连忙叩了二个头,从地上爬起来。 “冰淇淋是什么情况?” 程伦又苦起他的丑脸:“自从爷带着冰淇淋去了趟彭城伯府,京城功勋贵戚的府上几乎都派人来购买,这些人豪不吝啬银子,根本不够卖的,老奴跟小总管商量了一下,又多建了二个冰库,仍然不够,每天挤在院门口的马车排成长龙。 老伯爷本就看中了冰淇淋,一看这架势,更加眼红的不得了,非要得到冰淇淋配方不可,老奴只推说爷不在宫庄,做不了主,只能等爷回来。他一直在宫庄里大闹,并且每天都要拿走几箱子冰淇淋,今天碰巧没来。爷要不要再躲几天,或许老伯爷快闹不动了,也就死心了。” 这个老家伙真够执着,泽宁感觉到很苦恼,皱起眉头,向后院走去,老远就看到山壮鬼头鬼脑的躲在一棵树的背后,脸色有些苍白,畏畏缩缩的,有三四个小姑娘在一旁嘻笑的看着他。 山壮看到泽宁走过来,十分惊喜,伸出瘦小的脑袋,压低了声音喊道:“哎,少爷,门外的人都散了吗?” 这小子,还是这么胆小,泽宁故意吓唬他:“他们正在到处找你呢!” 山壮脑子够用,一听就知道是泽宁在吓唬他,反倒放松下来,从树后面走出来,拍拍胸脯:“太吓人了,吓死我了,这些人太凶了,幸好少爷回来把他们起跑了。” 泽宁看到他居住的木舍果然有些烧过的痕迹,原本长势很好的兰花、紫罗兰和茉莉,已经留下不多了,重新栽上了玫瑰和桂花。 抬头看了炽热的太阳,十分炫目,头有些发晕,山壮又恢复了赖散和好吃的本情,如释重负的在一处树荫坐下来,小桌子上放着一些冰淇淋,手里端起一杯冰镇果汁,一个小姑娘上前给他捶腿揉腰。 这小子刚来宫庄没几天就变得如此腐败了,看样子,自己在机械所的这些日子,山壮这小子一直在后院里逍遥快活,泽宁感到心里很不平衡。 山庄仰起一张稚嫩的小脸说道:“少爷,快坐下,这天气实在太热,你,快去给少爷端杯果汁来,要凉的,佳若,给少爷揉揉腰。” 泽宁不当好着众人的面斥责他,这小子的自尊心比较强,生怕伤了他幼小而脆弱的心灵,只好坐下来,听到山壮的吩咐,佳若抢着上前,把胖乎乎的小手伸向了泽宁的脖子,泽宁苦干了不少天,确实有些酸疼。 没等泽宁开口,佳若的一双小手就按到了他的脖子上,这是一个长期干苦力活的手,略微有点粗糙,下手比较给力,长期伏案的宅男,几乎都有颈椎病,尤其是脖子,按得十分酸疼,很舒服。 “少爷,佳若按的舒服吧!” 泽宁感觉有些不自在,到来宫庄后,一直打打杀杀的,收拾了好几个主管太监,并一直倡导勤俭节约,掉头来,自己反倒没有做表率,这么快就腐败堕落了。 第35章 相思之苦 “好了,不用按了。” 佳若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吩咐,仍然十分卖力的替他按摩,一双有力的小手正向腰部移了下来,泽宁反手握了过去,一把抓住她的小手,站起来,转过身子对她说道:“不用按了。” 她的脸白白胖胖的,有点婴儿肥,自古道,男女授受不亲,当着别人的面,被一个男子握住手,岂能不感觉害羞,她那肥嘟嘟的脸羞得通红,二个大大的酒窝深陷在二片粉颊上,一双妩媚的眼睛瞄着他,泽宁像触电似的,急忙甩开她的小手,这真是一个电死人不偿命的狐媚子。 泽宁感觉十分的窘迫,来大明之前,他偶尔去几次按摩场所,总会拉拉对方的小手卡点油,已经习惯了,金钱交易,你情我愿,互不拖欠,可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显然是会错意了,不由得不紧张。 他咳嗽了一声,缓解一下尴尬的情绪,吩咐道:“你下去吧。” 这个新来的庄主,长的帅气,年纪轻轻的,就做了上从五品的大官,还是皇上身边的人,简直就是超级高富帅啊,这样的郎君,打造一万个灯笼也难找,被他牵着小手,就跟被他亲了一口似的,佳若已经被幸福感冲晕了头脑,眼睛一直瞄着泽宁,整个人有些扭捏起来。 泽宁扭过头来,看到山壮在一旁傻笑,根本就没有掺和进来给他解围的意思,而另一个小姑娘则端着一杯冰镇果汁,满脸懵懂,明显的感觉到现场的气氛很异样,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哎,把果汁放下,都下去吧。” 那个小姑娘放下果汁就要离去,发现佳若仍然站着不动,脸色红红的,低着头一声不吭,以为她被责骂了,连忙拽着她离开,佳若很不情愿,却又不得不离去,一边走,一边拿眼睛瞄着泽宁,娇羞的面颊仍然红通通的。 给山壮按摩的小姑娘也跟着离去,看着佳若略显丰满的背影,梳髻,插着一根素簪子,翠绿色的短袄,粉色襕裙,肤色白白的,活脱脱的一朵纯天然而又带着乡土气息的白莲。 泽宁尴尬症暴发,山壮则哈哈大笑起来:“少爷,人家好歹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屁股大,好生养,你就把当她当押房丫鬟收了吧。” 他正尴尬着,被山壮调笑,有些恼羞成怒,骂道:“你小子懂得真够多的啊,还敢调笑少爷,真是没大没小的,得把你送回园子给柴叔好好管管。” 山壮不以为意,根本没有罢休的意思,泽家庄里,像他这么大年纪的人,早就娶妻生子了,可这一位少庄主,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意思,山壮一直替他操心,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岂肯轻易放过,继续说道:“少爷,你不会是嫌她的出身低吧,反正不过是个押房丫鬟,不影响你娶公主的。” 这小子完全是口无遮拦,疯魔症又上来了,泽宁端起放在桌子上的冰镇果汁,扭头就走,山壮追在后面喊,泽宁不理他,进了屋子,把门关上,不让他进来。 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果汁放在了桌子上,他又想起了常德,又弯又翘的乌黑浓睫下,一双深邃的星眸含羞待放,细润白皙肌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娇嫩红润的薄唇紧紧抿在一起性感之极,翘挺笔直的鼻子透着一股英气,娇媚中透着一股温婉,一袭白色凤纹袍裙彰显出她亭亭玉立的身材,整个人高贵而雅致。 想到常德,泽宁就感觉像掉进蜜罐子里,整个人十分揪心而又快乐,一道红色宫墙,将一对痴男怨女阻隔在万里之遥,泽宁不止一次的想忘记她,无论他如何努力,那曼妙的身姿总是挥之不去。既然忘不了,舍不得,就想办法得到她。宫墙不过数丈,却如隔天堑,这样等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必须想办法创造机会,拍皇太后的马屁是肯定没用的,只能在太皇太后的身上打主意。 他现在是清宁宫庄的庄主,可以算是太皇太后的家臣了,在她圣寿的那一天,常德一定会参加的,以清宁宫庄的名义前去祝寿,太皇太后不会不给面子的,嗯,这个办法可行。 泽宁把程伦叫过来,这里是宫庄,太后太皇圣寿之日,宫庄不会没有表示的。 程伦正由郎中敷药,听到招呼,急急忙忙赶过来,除了山壮、袁彬和哈铭,没有吩咐,院子里的男人是不可以随便进后院的,程伦也不例外。 “太皇太后的圣寿是哪一天?” “还有三个多月便是太皇太后的圣寿之日。” 三个多月,时间太长了,泽宁感觉很是失望,想想也是,如果圣寿在即,宫庄的太监们早就忙碌这件事情了,看来,还得别想办法。 泽宁看到他脸上青肿的地方敷了一些药,还没敷完,仍有一些伤口裸露着,比起他刚来宫庄的时候,程伦的脸上要憔悴了一些,脸色有些苍白,这些天来,这个老家伙的日子并不好过,光应付彭城伯就让他够呛的了。 来宫庄这么多天,没见过程伦的笑脸,很想看看程伦笑起来是个啥样子,好奇的问道:“程公公,你会笑吗?” 程伦楞了一下,躬着身子道:“爷,您这是……?” “别老苦着脸,笑一个给爷瞧瞧!” 程伦立刻露出为难的神色,不敢拒绝,只得呲开了嘴,眼睛眯成一条小缝,脸上的那块烧疤变了形,加上凹凸不平的青肿,整张脸显得更加狰狞。 “好了,你还是别笑了。”他笑起了尊容,泽宁看着想吐。 程伦知道自己笑起来难看之极,很尴尬的站那儿。 “还有三个多月就是太皇太后的圣寿了,准备的怎么样了?” “老奴正要向爷讨主意呢,按往年的规矩,不外乎金银玉器,各式的摆设,太皇太后看了,没一次是满意的,爷的点子多,一定能有让太皇太后开心的新玩意。 看来,这主意还得他自己拿,泽宁低头想了一下,吩咐道:“找二个木匠来。” 第36章 鸳鸯春梦 繁星满布的夏夜,十分寂静,清爽的凉风徐徐吹过,耳边传来潺潺的溪水流淌声,闪烁的星光映衬着银盘似的明月,低低压在苍穹下,遍地银辉倾泻如水银。 银辉泻地的月光下,泽宁漫步在翠竹林的小径间,铮铮琴韵阵阵传来,与袭来的凉风相应和,如流水落花一般。泽宁循声走去,琴音渐渐清晰,那声音仿佛漂着落花的小溪蜿蜒而下,叮叮咚咚的顺过溪石,激起无数晶莹水珠。 前面是竹来风,是一幢完全由翠竹建造的小楼,这是泽宁的姑姑居住过的闺阁,她跟一位落魄书生相恋相爱,由于父亲的反对,最终忧郁而终,香消玉殒,母亲因而内疚而死,父亲也因此愧疚而亡,这是泽宁来大明之前发生的事情,他没能见过这位痴情的姑姑,对她的不幸运遭遇颇为同情。 自从姑姑去世之后,这幢翠竹楼每日都有人打扫,却一直没有人居住,是谁在里面抚琴? 泽宁信步上前,拾阶而上,上了二楼,轻幔飘拂,幔律如水,烛光摇曳,一个女子身着一袭白衣,盘膝而坐,犹如一朵出水清莲,身前横置着一具古琴。 薄幔透明,只是给遮帘的美人增加了些许朦胧,那女子低垂着又弯又翘的乌黑浓睫,随手拨弄着,白皙的小手比琴上的玉制琴轸还要玲珑剔透。 她似乎刚刚从温泉中沐浴出来,穿着一袭洁净的白色素袍,衣衫轻柔,紧贴在胸前,起伏褶皱中隐隐现出娇美的峰壑,袍袖卷起,玉一般的皓腕随着琴韵轻柔地翻动。 她秀发披肩,一缕秀发飘浮在贲起的胸前,犹如一条乌黑柔亮的长长涓流奔淌在跌宕起伏的雪原上,尽显她雍容尊贵,清心可人,而又妩媚柔软,不可方物。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是子衿《诗经》里的诗句,是泽宁的姑姑生前经常弹唱的古曲,他不相信这世上有鬼,透过轻幔,看到曼妙的倩影倒印在地上,而且,这声音比较耳熟,便大步上前,掀起轻幔,发现轻幔后面坐着的竟然是常德,正抚琴弹唱,一举一动,都彰显出帝王家天之娇女的高贵和雅致,在皓浩的月色和朦胧的烛光下,是那么的神秘和娇美,泽宁感觉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仿佛已经停止。 琴声嘎然而止,常德的皓腕从古琴上移开,款款起身,乌黑浓睫下面,一双深邃的大眼睛,含珠而望,晶莹透亮,凉风吹拂,素袍飘荡,尤如仙娥飞天,向泽宁飘来。 泽宁感觉嗓子发干,狠狠的咽了一口吐沫,情不自禁的向她迎上去,繁星为征,皓月为媒,二个人的身影逐渐靠拢,一双相亲相思的璧人缓缓…… “呔,二个小娃娃,竟敢深夜私会,有辱皇家颜面,拿命来,哇呀呀……”红脸关公挥舞着青龙偃月刀,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 这不是彭城伯张昶嘛,数千来,痴男怨女无数,第一次听说有老舅爹出面干涉的,泽宁欲哭无泪,这货咋来了,心里怨愤之极。 张昶挥舞着青龙偃月刀,风起刀落,泽宁感觉脚下悬空,大惊之下,发现竹来风瞬间碎裂,翠竹化为尘埃,飘散在空中,脚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洪渊,二个人徒然下坠,常德伸出素白的皓腕,一粒粒玉珠从脸颊上滚滚而落,相思、期盼、无助写满了她精致的脸庞:“宁哥!” 她的声音凄婉和哀伤,泽宁听得心碎,二个人近在咫尺,却又相隔遥遥,似乎一触而及,却又尤如隔世,无论泽宁的手臂伸出多长,总是够不得着她的玉手。 泽宁感觉不愤,不甘心,奋力的向常德飘去,常德也向泽宁飘来,二个人不畏险惧,要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再做一对千古传唱的佳偶,有诗为证: 月白风清花袭人,纱窗青灯透双影。 夜阑万类尽无语,犹闻西楼读书声。 风雨共济长相伴,互助互勉同路人。 青梅竹马俩无猜,心心相印是知音…… 耳边传来吵闹的声音:“滚开,让泽宁这个小子出来见老子,否则,老子劈了你。” 吼叫声十分宏亮,泽宁猛的坐起来,睁开朦胧睡眼,发现正在自己个儿的床上,四周瞧了一眼,所有的被褥已经换成他常用的风格,原来带有浓重脂粉气的香艳用具都已经被山壮撤了。 太阳已经升起,晨光透过窗户的栏杆射入木屋里,斑斓的倒影投射在床上,张昶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口,泽宁连忙下床,用脸盆的清水擦了把脸。 泽家庄的园子经过改造后,全部用上了自来水,宫庄的供水系统改造,泽宁已经有了初步的考虑。有人说,用上干净的自来水,是人类文明的一大步,这是一句屁话,地球上的水源原本是十分干净的,即使是有些水受到大自然的污染,也会自动净化,净化不了的,都是人类工业行为的后果,跟文明无关,自来水只是让人们用水更加便捷,上升不到文明的高度。 叭,门被撞开,红脸张昶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程伦,脸上的青肿已经略略消退了一些,只是多了一些皱纹,正应了那句话,表面有多风光,背后有多辛酸,泽宁冲他挥挥手,程伦立刻退了出去。 “老伯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罪过,罪过,老伯爷快请坐,来人,给老伯爷上茶,哎,老伯爷吃早饭了没有,哦,还没啊,给老伯爷上早点。” 泽宁客气周到,热情似火,就跟见了岳父大人似的,大献殷勤,没等张昶开口,继续说道:“老伯爷春光满面,印堂正旺,有好事临门啊,哎呀,老伯爷面带桃花,要走桃花运……” 张昶憋了一肚子的火,这小子躲了不少天,终于逮住他了,一见就一通胡说,不过,他说的话很中听,句句入心坎。 第37章 豪客满堂 张昶满心喜欢,更关键的是,终于逮着人了,气便消了一多半,唬着脸怒道:“呔,老子好心留你在府里多住几你天,你竟敢翻墙逃跑,害得老子没脸见人,老子亲自找上门,你还一直躲着老子,太不给老子面子了。” 这辈份乱的,你要是有一位像常德这般如仙娥的宝贝女儿,认你做老子,小爷就也认了,你最小的女儿都可以做小爷的妈了,小爷叫你祖宗,行吗? 不管泽宁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没法跟张昶在辈份上论高下,这一位,可不能过分的得罪了,得好好安慰一下才是,刚要张口,就见门口又探出一个白须子老头,正是英国公张辅,好戏要开始了,这是泽宁最想看到的结果。 这位英国公,其父张玉,是朱棣起兵造反时的中军主将,东昌之战,为救朱棣,闯入敌军阵中,力竭战死。张辅随朱棣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封为英国公,张辅的小儿子张懋,九岁的时候就承袭了张玉的荣国公爵位,成为一府二公的代表,可见在大明一朝是多么的显赫尊贵。 跟张辅比起来,张昶只是凭着裙带关系上来的外戚,泽宁对大明的历史是一知半解,经过这几天的了解发现,为了防止外戚干政,大明一朝,对于外戚只封爵授职,不授权,张昶兄弟俩,虽然封伯,只是为了抬一下社会地位,拿干晌,不用干事,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吃空晌而已。 不仅是张昶兄弟俩,皇太后的哥哥孙继宗也不过是个会昌伯,领指挥同知之职,其弟孙显宗则是领了指挥使,在他们的官职前面,都有“带俸”二个,明摆着告诉世人,这二位不过是吃空晌的,别当真。 跟着张辅进来的人,泽宁就不认识了,看服饰,都是功勋贵戚,身份都不小,宫庄都成了他们聚众私会的场所了,泽宁很喜欢这种感觉。 张昶看到来了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的爵位都比他高,不禁皱起眉头,大明毕竟跟汉朝、唐朝等朝代不同,不少朝代有外戚专权的传统,大明的外戚都是个虚名罢了,即使有太皇太后护着,也不能强出头。 泽宁兴高采烈的向各位来宾作楫,他现在是春光满面,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送钱的,岂能不高兴,大声吩咐:“来人,上茶,冰凉的瓜果点心,统统拿下来,冰淇淋抬一大桶来。 除了张昶,敢闯进宫庄的,至少也得是侯爵,这些人以英国公张辅为首,各自分爵位就地,桌子只有一张,根本坐不来,干脆把桌子撤了,在杉木地板上铺上凉席,各种瓜果点心、凉品酒水一起摆在凉席上。 这些人都是见过市面的,他们自认为,除了皇宫和王府,就算他们的日子过得逍遥了,这一通美味摆下来,这才知道,还有比他们更加会享受的主儿,这位年纪不过二十岁的少年,真会享受。 炎炎夏日,不少有钱的人家把果品冰镇一下再吃,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是冰镇鸭梨,鸭梨和冰都性寒,寒上加寒,最解寒。泽宁则不同,把果汁榨了,滤掉果肉,果汁冰镇,再饮用,可比冰镇鸭梨强多了。还有就是最让他们心动的冰淇淋,直接论桶上席,实在是太壕了。 果汁冰镇虽然解暑解渴,大家主要还是冲冰淇淋来的,谁也没客气,可劲儿造,泽宁有心让他们造个够,这些人跟他不过一面之缘,没有熟到有连篇大话要聊,等他们造的满嘴的奶油,才渐渐的罢手。 趁着他们可劲儿造冰淇淋,泽宁在每个人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些红酒,这是从泽家庄拿过来了,红酒自汉朝传入中国以来,已经有一千三百多年,饮用的方法却如同白酒一般。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是唐朝诗人王翰的《凉州词》,记载的是使用的器具,也有用玉碗,现在的人都知道,葡萄酒对存放的温度和醒酒都是有要求的,这是泽宁在这个时候拿出红酒的原因。 大明朝经过朱元璋和朱棣二代猛人的刀劈斧砍,文强武弱,文尊武卑,风雅盛行,武将们渐渐也有趋文附雅的心态,甚至有很多仗是文臣统兵打的,比较有代表性是大名鼎鼎的于谦,以及跟于谦同时代的一个牛人,整个就是一个全才,能文能武,是大明中期的一代大才子,在后文中会讲到他。 说穿了,自从朱棣那个肥胖的儿子登基以后,文臣就是弄潮儿,他们就是大明的精髓,除了太监,没有人能与他们争锋,泽宁玩的就是文人骚客这个概念。 在场的人满嘴满手的奶油味,打个嗝,吐出来的都是奶油的香气,太痛快了,比在府里搂着几房小妾爽多了。屋外,暑酷炎炎,屋里,清凉爽快,太舒服了,几乎所有人对泽宁亲昵有加,张辅伸出奶油大手向泽宁的肩膀拍来,泽宁没打算躲避,生生的接了他的美意,糊了一肩的奶油。 “太皇太后识人如炬,从乡村荒野里挖出如此一位神奇少年,老夫拜服,泽侍读年方二十不足,就做了皇上的侍读,才学过人,而且,相貌英俊,为人豪爽,老夫很喜欢,有一幼女,与泽侍读年龄和相貌相仿,老夫将她嫁给你为妻,想必你不会推辞,今天就定来了,择日成婚,从现在开始,你与老夫就是一家人了,哈哈哈。” 我去,这算不算是抢亲? 这位老公爷年近七旬,胡子都白了,他的女儿不知道是哪房小妾生的,果然一点都不知道疼惜,随便应个亲事嫁了,泽宁虽然不在乎是嫡出,还是庶出,他的心里现在装着常德,根本放不下别人,再说,谁知道这位老公爷庶出的女儿长什么样,是什么脾气,多大数岁了,他还没有心里准备去接受一个姐弟恋。 “多谢国公爷的厚爱,晚辈已经有心上人了!” 第38章 虚惊一场 “哎,男子汉大丈夫,谁没个三妻四妾的,无妨,你娶几个媳妇,老夫并不介意,这事就这么定了,哈哈哈。” 我去,这根本就是强娶强嫁嘛,在场里的人跟着起哄,张昶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个小子胆大过人,竟敢盯上了常德公主,在大明朝,驸马只能有一个老婆,而且,还不能住在一起,驸马就相当于守活寡,做鳏夫,以至于不少驸马只好搞基,雌伏于他人之下。在明朝的上流社会,龙阳之好是一件比较时尚的事情,不少权贵养着脔童,来个男女通吃。 这事,他没法开口,毕竟,常德是皇太皇的女儿,他要是多嘴,一旦他的亲妹妹不在了,皇太后一定会找他麻烦的,闭嘴,是上上之策。 张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许亲,如果当众坚决辞亲,会伤了他的颜面,不如先把事情搁下来再说,泽宁端起红酒,举在手里,这件事情,他已经提前做了准备,专等这一天,特意找来一些玉杯,那个时候,玻璃是稀有之物,大明根本没有玻璃杯这个玩意,只好用玉杯代替,鲜红似血,在众多美食凉品中,尤其注目。 “各位前辈不惧炎热暑酷而光顾清宁宫宁,是晚辈的荣幸,没什么好招待的,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借宫庄的美酒,和大诗人李白的诗句,祝祝大明红红火火,盛世万年,顺祝太皇太后万寿安康。” 这马屁拍的,既有诗意,又实实在在,这个新上任的诗读连马屁都拍得香甜可口,真不亏是太皇太后挑选出来的人,实在与众不同,这是宫庄,是真正吃皇粮的,这马屁拍出来,一点都没有阿谀奉承的味道。 这些人都喝过葡萄酒,这大热天的,躲在树荫下都能站出一身臭汗来,竟然还要饮酒,可这位把大明的国运和太皇太后的圣寿搬出来,这酒不得不喝,大伙一边颂圣,一边饮酒,葡萄酒入嘴,细细一品,感觉与往昔截然不同,入口圆润,醇香悠长,芬芳美味。 把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做出与众不同,才是真正的不凡,众人端着葡萄酒,直楞楞的回味道清凉爽口的葡萄酒,有的人蹙起眉,有的人低头沉思,有的人容颜舒展,表情各自不一,所有人都生出一个念头,这么多年来,葡萄酒是白喝了,跟这个不足二十年的少年相比,这里面的任何一个人的身价都远远超过泽宁数十、数百倍,甚至更多,却没有一个人比他更会享受。 张辅肤色比较黑一些,可能是他常年在外征战的缘故,脸上有二个伤口,一个像是刀伤,另一个像是箭伤,都不深,应该是擦脸而过,跟在场的人一样,都是穿着便服来的,浅色的小褂子和裤子,衣着很简单,这样的天气,狠不得光身子,能穿得住衣服就已经不错了。 “这葡萄酒是用什么法子酿出来的,怎么跟老夫喝的不一样?”不但是张辅想知道,在座的所有人都十分感兴趣,他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葡萄酒,还是老伯爷喝过的葡萄酒,只是要冰镇一下,接近于结冰的程度,可千万不要结成冰,那就不好喝了,喝之前,把酒打开,在冰镇的状态下,放上小一刻时间,再饮用即可。” 噢,原来是这样,说起来了简单,可做出来就难了,那个时候可没有冰箱,这种饮用方法,可不是一般人家享受得起来。 “这冰淇淋又是怎么做出来的?” 哗,所有人为之一振,挺直了腰,他们都是冲冰淇淋来的,有的只是为了自己享用,有的是嗅出商机,想借此挣出一笔银子来,无不想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这个冰淇淋……”张昶和张辅大眼睛瞪得乌溜溜的,一个屏住呼吸,一个直喘粗气,张昶是想独得冰淇淋,有这么多豪门骚客在场,他无计可施,渐渐嗅出泽宁的阴谋,感觉被这小子给耍了。 “做起来很复杂,晚辈派人送进宫,太皇太后品尝之后,一发而不可收拾,要求每天派人送进宫去,她老人家觉得,这个冰淇淋是好东西,可以通过闹面上售卖,既可以让更多人有机会品尝到这个凉品,还可以增加宫庄的收入,实在是一举二得。” 泽宁的话说得明白,冰淇淋是太皇太后喜欢吃的美味凉品,太皇太后从中看到了商机,已经作为宫庄的摇钱树了,这其中的秘密,谁敢往外讲,即使我敢说,你敢听吗? 这里面,最失望的要数张昶,除了泽宁,他是这些人里最先发现这个商机的人,做了多方打算,要是那天在彭城府强行把泽宁留下来,套出冰淇淋的配方,根本就不会有后面事情的发生,他总觉得这事是泽宁一手安排了,自己完全是被这小子耍了,事已至此,埋怨也没用了。 “泽侍读,老夫打算把冰淇淋的配方买下来,你出个价,五千两如何?” 五千两!在场的不少人为之震惊,看张昶出手豪掷,大有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泽宁自有另一番打算,五千两,太便宜了,他正盘算着如何拒绝,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哈铭闯了进来,看到屋子里坐着的都是豪门贵族,吓得赶紧跪地叩头,哈铭是皇宫里的侍卫出身,看服饰就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角色。 泽宁看到哈名的脸色有些慌张,前一天的暴乱仍然阴影在胸,心有余悸,不敢大意,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爷,大门外面挤满了人,您过去看看吧!” 泽宁就感觉头晕目眩,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波未平一波起,昨天的暴乱历历在目,虽然没有出人命,可有好几个人因此而被挤伤和踩伤,今天又再次发生这种事情,有这么多公爷和侯爷在场,可了不得了,万一再伤了其中一位,自己的一条小命就彻底有交待了。 第39章 价高者得 “来了多少暴民?” “爷,不是暴民,都是京城里各府里前来购买冰淇淋的。” 泽宁气的脸色铁青,狠不得一脚把这个夯货踢出屋子去,大喘气啊,一句话把事情说明白会死人吗,说不明白,会吓死人的。 泽宁感觉尤如做上了过山车,一上一下的,终于落地,心脏吧唧一下掉了下来,摔得粉碎,感觉揪心的疼,幸好没出事,竖起耳朵一听,隐隐感觉大门外人声鼎沸,似乎有很多人,问道:“不是说,每天都有不少人排队购买冰淇淋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爷,今天跟往常不一样,来了很多人,您去瞧瞧吧。”哈铭的脸上涂满了药膏,青肿消了不少,就跟唱戏的大花脸似的,看不出喜怒的表情,还时不时的吸着凉气,露出他的大牙齿,配了一张丑脸,真是可惜了这一口的好牙了。 泽宁扫了一眼屋里的人,发现他们完全一副事不关已的神情,尤其是像张辅这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满不在乎,正学着他的样子正在品酒。 “各位前辈在屋里息着,晚辈去去就来。”泽宁想跟他们拉近关系,结下私谊,尽量弱化官场上的繁文缛节。张辅放下玉杯,大手一挥,囔声道:“老夫跟你一起看看热闹去。” 原来以为他们淡定如水,一把胡子了,还是一颗爱看热闹的童心,看到张辅起身,其余的人也跟着都站起来,鱼贯而出,奔前院而来。 吃了不少凉品,大家身上的暑热之气少了许多,加上清宁宫本就是避暑之地,至少比京城里凉爽多了,一行人出了后院,绕过前厅,就看到大门口已经堵得水泄不通,门外,满是人头。 程伦连忙上前行礼,发现泽宁一脸的疑惑,禀道:“爷,宫庄的暴乱一夜之间传遍全京城,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随着暴乱消息的四散传播,冰淇淋也广为人知,听说这是太皇太后亲自品尝的凉品,京城里的人都引以为尚,略有些家底的人家纷纷上门求购,门外,聚焦了上千人,还有大批的人正源源不断的赶来,可是,宫庄里根本没有这么多货啊,请爷拿个主意。” 泽宁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张昶已经不淡定了,张辅等人的脸上也有些颤抖,所有人都惦量出了冰淇淋的价值,他们现在才明白,刚才张昶出价五千两,泽宁不为所动,很明显,这是出价低了,不好明言拒绝,把太皇太后抬出来作挡箭牌。 这些功勋贵戚们,有不少是过来凑热闹的,看到如此火爆的场面,不免有些心动,朝廷发的那个俸银,根本不够花消的,即使有不少农田,哪有冰淇淋来钱容易啊,基本上所有人都有些蠢蠢欲动。 意外的暴乱,带来了意外的宣传效果,泽宁心里美翻了,脸上竭力克制住,保持住镇定,向他们一一作楫,露出一脸的歉意:“各位前辈,宫庄的俗事凡多,太皇太后的差事,晚辈耽搁不得,这就送各位回府,来……” 泽宁刚要吩咐来人送客,立刻就被张辅给打断了,而张昶的神情也十分焦急,拉住泽宁的胳膊道:“老弟,走,回屋再坐一会。” “再坐一会?” “再坐一会。” 众位权贵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泽宁向后院走去,几乎所有人都不说话,泽宁明白,这些人都在盘算着如何出价,有竞争,才有好价钱,其实,他的心里比这些人还要着急,炎炎暑热转瞬即逝,一旦天气凉了,冰淇淋的销量立刻就会锐减。冰淇淋生产最大的成本在冰库的建设上,要扩大生产规模,就得扩建冰库,建好了,顶多再用一二个月,然后就得空置着,不划算。 这些功勋贵戚们,哪家没有几处地产,空置的房屋多的是,不如给宫庄提供原料,由他们再加工并销售,双方都有利可赚,把他们拖下水,将来有更多的产品可以通过他们推向市场,泽宁的如意算盘打的叭叭直响。 回到泽宁的木屋,这个木屋原来的名字叫幽香阁,泽宁改了名字,叫黑木崖,这是笑傲江湖里东方不败居住的地方,泽宁要做一个穿越版的东方不败。东方不败是自宫的尤物,泽宁心里装着常德,自宫,是断不可行的,再者,他跟东方不败玩的不是一个套路,东方不败以武功征服天下,他则是以技术流横行大明。 大门口攒动的人头实在太震撼了,众人刚一坐下,就有人出价了:“老夫出价一万两银子,买下配方。” “我出一万二。” “我出一万五。” 泽宁当然希望他们出价越高越好,可他不想把鸡蛋放进一个蓝子,他的心中划了一个大蓝图,要结交尽可能多的权贵。 看到泽宁不吭声,在场的人就不谈定了,一万五千两银子,还不能满足,这小子实在太贪婪了,就连张辅也冷下了脸。 泽宁知道他们误会了,连忙向他们一一作楫:“各位前辈,但凡做生意,总是有风险的,万一有个差池,如果只落到一家,损失未免太大了,晚辈虽然得了利,心里却不会安稳,有个主意,不知各位前辈是否愿意听?” “快说!”大家发现,泽宁在为他们的风险担心,放了口气。 “京城东西十三里,南北十里,这还不算南城,交给其中任何一家,都恐怕难以一口吞下,晚辈以为,不妨分为四家,以府邸所在地拍价,价高者得,如何?” “公平,就这么办!”张辅第一个表示赞成,张昶明显的感到失望,他本想独吞,形成价格垄断,好赚取暴利,分成四家,这人愿望就落空了。 “老夫出价五千两。”英国公府在咸宜坊,离阜成门很近,他的父亲张玉为救龙驾而战死,朱棣赏了他一家田宅无数,又是二公一府,京城里,能跟他拼财的不多,一出价,就把同一街的人都给震住了,谁也不敢再开口要价。 第40章 皇帝来了 张昶虽然不甘心,已经被架上来了,不得不出价:“老夫出价五千五。” 张昶紧挨着十王府,离崇文门很近,跟张辅不在一个街区,出价却比张辅高出五百,这个老家伙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再跟他争,就相当于打太皇太后的脸面了,这个街区的只好放弃。 总共拍下来,得银二万两有余,超过了泽宁的预计,暴利啊,这么多银子,泽宁感到烫手,向他们连连作楫:“多谢各位前辈抬爱,如此看得起晚辈,实在有愧,第一次合作,为了表示诚意,只收取一半即可。” 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张辅哈哈大笑道:“好贤婿,做事爽快,这事就这么定了,暑热很快就会过去,动手要快,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这位老公爷实在太热情了,一口一个贤婿的叫着,叫得泽宁心惊肉跳,这要是让常德知道了,如何是好。 “晚辈今天就会安排人去你们府上,教你们制作冰库,各府根据预计的销量,订购原料入库,进行销售,价钱必须统一,有违规的,一旦发现,立刻取消原料供应,所交的银两,恕晚辈不能奉还,所有原料须提前三天订购,以便宫庄备货。” 统一价钱,没有人反对,反而觉得是好事,这样,能保证利益,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还需要购买原料,而不是直接提供配方,可仔细一下,由于是多家经营,万一有一家把配方泄露了,反而不美,也就想开了。只是,原料上,宫庄又多赚了一笔,这小子,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心底是却十分奸诈,是个做生意的料。 “宫庄将会向各府提供二种原料,一种是冰淇淋,另一种是雪糕冰棍,冰淇淋价高,针对有钱的主儿,雪糕冰棍价低,针对普通百姓。” 苍蝇也是肉,对于这一点,没有人反对,当即立下文书,签字划押,交付银票,泽宁发现,这些有钱的主儿,早把银票准备好了,数千两银票,竟敢随身携带,就像五百多年的后世,随便带着一笔巨款在大街上逛当一样。 送走了这批爷之后,泽宁感觉轻松了许多,光加盟费就收了一万多两,原料上,一个夏季,再赚个五千两,就跟玩的似的,一万五千两,顶得上数万亩农田一年的净收益,暴利就是这么炼成的。 睡得晚,起的晚,是泽宁一向的习惯,他是从春梦中被惊醒的,春梦一刻值千金,泽宁草草的吃了点东西,发现炎日上头,已经是晌千了,决定小息片刻。 虽然天气炎热,连日的熬夜,泽宁还没过神来,加上应付了这群爷一上午,实在太累了,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隐约感觉有人进屋,而且,来的似乎不止一个人。 能随便进他卧房的人,除了山壮,没有别人,可是,进来的人脚步明显的比较重,山壮很瘦弱,他的脚步一向很轻的,泽宁猛的一惊,睁开眼一看,发现朱祁镇正向他走来,身后跟着躬着腰,一脸假笑的王振。 泽宁以为做梦,掐了一下自己,感觉疼,咕噜一下从床爬起来,好奇的问道:“皇上,您怎么来了?”问完之后,立刻感到无礼,急忙向朱祁镇磕头行礼:“臣泽宁恭迎皇上。” 朱祁镇很随和,伸手在他的肩上搭了一下,道:“这是皇祖母的宫庄,朕过来看看,你不欢迎?” “臣岂敢,皇上御驾光临,是臣的福份。”没等朱祁镇开口,泽宁就站起来了,“天下都是皇上的,您想去哪儿,还不都是您的一句话,谁敢说个不字!” 泽宁扫了一眼王振,发现他行动自如,真是一个狠角色,被打得皮开肉绽,竟然这么快就下了床,还陪着朱祁镇来到了宫庄。这货真是记吃不记打,伤疤还没好就忘记了疼,竟然又带着朱祁镇出了宫。 朱祁镇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额头上冒着细汗,脸色红红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屋子里除了他们三个,没有别的人,朱祁镇来了,不能没有人服侍,泽宁冲屋外喊道:“山壮。” 门外探出一个脑袋,山壮畏畏缩缩的进来了,泽宁见他不敢进屋,向他招招手道:“快过来给皇上磕头。” 山壮磨磨蹭蹭,一小步一小步的移动,王振一把将他拎过来,山壮吓一跳,脸色都有些变的,看到他的小嘴厥起来,可能是被王振抓疼了,这夯货,下手没轻没重的。山壮的嘴开始裂开,这是要变天的节奏,泽宁一把捂住他的嘴,按在地上,给朱祁镇磕三个头,吩咐道:“去,拿二杯果汁来,再拿一盒冰淇淋。” 山壮终究没哭出声来,急忙跳起来,如释重负的跑了。 泽宁略表歉意地冲朱祁镇笑一下,而朱祁镇回以一笑,这是二个人的第三次见面,感觉跟老朋友似的。 天气太热,朱祁镇从外面进来,暑热未消,额头上冒出的细汗往下流,王振从旁给他扇风,并用一块手帕给他擦汗,非常细心和周到。 “你一到宫庄,就打打杀杀的,朕不放心,过来看看。” “一点点小误会,让皇上烦心了,都是臣的罪过。” 王振转过身,冲屋外喊道:“进来吧。” 随着一阵脚步声,马顺跑了进来,向朱祁镇磕了个头:“卑职参见皇上。”然后起身冲泽宁点了下头。 按官阶,泽宁本该向马顺行大礼,他仗着朱祁镇在场,自己又是地主,故意忘了,大剌剌的站着,向马顺拱拱手。 泽宁没想到马顺会随着朱祁镇前来,感觉朱祁镇这一次来宫庄,目的不简单,自来到宫庄,只有一件事情会惊动皇宫,就是昨天的暴乱,可发生的时间太短了,这么快就惊动了朱祁镇? “你把案情跟泽爱卿叙述一遍!”朱祁镇的语气淡淡的。 二个小姑娘分别端着二杯果汁和一盒冰淇淋走了进来,这二个丫头一直在宫庄服侍,见过世面,并没有任何慌张和不安,比山壮镇定多了。 第41章 抽水神器 二个小姑娘把二杯果汁分别放到朱祁镇和泽宁的面前,身为锦衣卫指挥使,马顺毕竟是三品大员,不能过于怠慢,泽宁吩咐道:“给各位大人拿些果汁来。” “是,少爷。”佳若故意提高了声调,并用狐媚的眼神瞟了泽宁一眼,泽宁感觉头皮发麻。 “经过一夜的审讯,卑职已经查明,昨天的暴乱完全是由金英的妻侄周广指使的,周广的家奴已经招供,卑职连夜拿下了周广,铁证如山,他不得不招供,此事确实是由他指使的。 周广这么做的目的有二,宫庄原本是金英派人打理,被泽侍读无端夺走,心里不服,故意闹事,想借此将泽侍读赶走;其二,泽侍读在大隆善寺坏了他的好事,借机报复。” 朱祁镇端起冰镇果汁,感觉杯子凉凉的,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清凉的果香沁入心肺,很舒服,饮了一口,从舌头,到喉咙,直到脾肺,清爽透凉。 泽宁发现,朱祁镇在喝冰镇果汁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冰淇淋看,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眼神出卖了他的一切,再怎么装,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 马顺一边说,一边瞅着朱祁镇手中的冰镇果汁,以及摆在他面前的冰淇淋,昨天来宫庄,品尝过冰淇淋,感觉真是美味又清凉,狠狠的咽了一口吐沫,继续说道:“卑职在侦查的过程中还发现,周广不仅指使家奴挑头闹事,还勾结宫庄的多个管事太监,撺掇他们蛊惑宫庄的农夫大闹清宁宫。 周广早有预谋,在此之前,他还派人在宫庄后院放火,以图谋害泽侍读,此事,宫庄有家丁亲眼看到凶徒,被抓的家奴原本不承认,受刑之下,终于供认不讳。所有案情全部查有实据,臣以为,周广不过是一个泼皮无赖,以他的能耐,根本干不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可能策划的如此周详,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请皇上明察。” 锦衣卫臭名昭著,泽宁算是切身领教了,马顺把他来到宫庄后发生了所有不利的事情全部推到周广的身上,并旁敲侧击的提醒朱祁镇,这件事情,根本就是金英一手策划的,这一招够狠,够毒,这是要借此机会,彻底整死金英。 装了好一会,朱祁镇终于忍不住了,拿起木勺子,挖出一块冰淇淋放进嘴里,呡了呡嘴,立刻又挖了一大块送进嘴里,接着又挖,再挖,三五下,就把一大块冰淇淋给吃光了,吧唧着嘴,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一双大眼睛很无辜的看着泽宁。 到底是小孩子,再怎么装,在美味面前,依然原型毕露,泽宁吩咐人再拿一块来。 泽宁派人向皇宫里送冰淇淋的时候,只给太皇太后送去,这是宫庄出产的美味,给太皇太后送去品尝,理所当然。 不一会,又拿来一大块冰淇淋,朱祁镇看着诱人的美味,完全从眼睛中拔不出来了,看了泽宁一眼,流露出羞涩的神色。 泽宁吩咐服侍的人都下去,连马顺也感觉到屋子里有些尴尬,低下头,呆在一旁。 有了刚才那一块垫底,朱祁镇吃第二块的时候,明显的斯文了许多,小木勺子一小块一小块的挖,细细品尝,感觉清凉爽滑,吃了一半,停了下来,扬起稚气的小脸,微笑的看着泽宁:“泽侍读才学广博,这个冰淇淋实在是美味,朕很喜欢。” 朱祁镇竟然知道冰淇淋,应该是在宁寿宫吃过,听他的语气,这是要每天也给他送一份,连忙应道:“皇上喜欢,是臣的荣幸,从明天开始,臣派人每天给皇上送去,冰淇淋寒气太重,请皇上适当享用,万不可用多了。” 朱祁镇掩饰不住开心,渐渐的,露出他的童真天性,看了一眼马顺,吩咐道:“马顺,你继续吧。” 马顺不是内廷里的人,深宫里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听到朱祁镇吩咐,连忙冲门外挥了下手,下令道:“押进来。” 几名锦衣卫押着三个太监进了屋,有一位是总管太监,另二个是主管太监,其中有一位曾被山壮打趴在前厅的,三个人都战战兢兢的,谁也不敢吭声,连声求饶都不敢喊,显然,是实实在在的抓住了把柄。 事情发生之后,泽宁已经猜到可能有太监参与其中,这些太监原来已经服软,是山壮擅自做主,闹出事来,他们感觉再无生路,拼死一拼,锦衣卫一点招呼都不打,背着他拿人,泽宁感觉很没面子,神情有些尴尬。 可转念一想,人家是皇上,天下都是他家的,想抓谁,难道还需要跟谁商量不成,泽宁只好认了,不好出声抗议。 一直在一旁服侍的王振终于逮到机会,插嘴道:“皇上,泽侍读虽然有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恩宠,毕竟是新人,宫庄里的这些奴才都是金英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闹出来事,不如全换了,挑一些称心的奴才过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泽宁却不这么想,王振根本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夺了清宁宫庄,金英逐渐势弱,王振将会随着朱祁镇地位的稳固而变得越来越强势,如果让王振把手伸出来,比金英还难对付。 泽宁急忙向朱祁镇拜了一下道:“皇上,虽然有一些太监坏了规矩,毕竟在宫庄里呆了不少年,对宫庄的事务很熟悉,如果全换了新人,臣怕是干不好,请皇上明察。” “你心肠软,朕替你把人拿下了,这三个奴才是你的人,朕还交给你处置。” 王振见奸计未能得逞,有些不爽,不过,他现在最主要的对手是金英,犯不着为这点小事跟泽宁翻脸,只好先忍下来。 对于朱祁镇的表态,泽宁真心有些感动,这位小皇帝真是贴心,绝对是一个好人,连忙谢道:“多谢皇上隆恩。” “这些奴才躲在宫外,无未无天,你可不要轻放了他们,该打屁股的往狠里打,该砍头的,不要手软。” “多谢皇上指点,臣一定严加惩处。” 第42章 麓川风云 马顺一直插不上嘴,看到皇上并没有打算再追查下去的意思,留在屋子感觉无趣,便带着人撤了出去,并把门关上。 朱祁镇很喜欢冰淇淋的味道,冰冰凉,十分柔滑,饶有兴趣的看着泽宁,感觉他与众不同,有亲切感。 “你的抽水机,朕已经看到了,抽水很快,如果能在各省推广开,各地的水荒便都可以解决了,你为朝廷立了一大功。” 抽水机昨天刚刚下水使用,朱祁镇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想来,马顺在调查案件的时候,顺便了解到了抽水机一事,朱祁镇很可能在来的路上,亲自察看过了。 “皇上真是消息灵通,臣的这么一点小把戏,全让皇上知道了。” “一堆铁疙瘩拼在一起,怎么就把水从河里抽到稻田里了,朕实在没想明白,你跟朕讲一讲,是怎么做到的。” 泽宁向他作了一楫,道:“皇上请稍候,臣拿一个模型演示给皇上看。”说罢,走到靠墙一侧的一个柜子,打开一个小木盒,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模型,放到桌子上。 朱祁镇看到这个模型根本就是一个小型的抽水机,更加好奇,泽宁把模型的零部件一个个拆开,详细的逐一介绍道:“皇上请看,这是平衡梁、汽缸、活塞……蒸汽从这里进去,从这里出去,再循环到这里,这样,机器就动起来,水从这里被吸上来,进入农田里,一台这样的机器,每天可以灌溉至少五十亩稻田,顶上百个农夫的劳作,有了它,农夫们便可以腾出时间除草和施肥。” 经泽宁打了比方之后,朱祁镇立刻就惦量出这种抽水机巨大的作用,简直就是逆天神器嘛。这几天,朱祁镇接连收到急报,不少地方持续烈日暴晒,稻田干涸,河水水位不断下降,依靠人力灌溉,根本不能解决不了旱灾,照目前的情形下去,虽然不是绝收大旱,按照内阁的估计,秋收粮食很有可能会减产三成以上,不由得他不感到紧张。 这个抽水机来的太是时候了,如果有几千台这样的抽水机,旱情将极大的得到缓解,听到泽宁的介绍,朱祁镇击掌叫好:“好精巧的机器,这样一个抽水机,需要多长时间造出一台?” “皇上,这是最简单的一种抽水机,只要熟铁够用,一天可以造出一台来。” “朕把军器局的工匠全部派来,并从京营里调派官兵帮你,你给朕造出一千台抽水机来,朕要把这些抽水机派发到周边旱情最严重的地方去。” 泽宁找来的铁匠,跟军器局工匠的水平当然不能比,有他们相助,当然是再好的不过的了,况且,还可以调京营官兵帮助,人手就不缺了。 如果几十台机器同时开工,一个月造出数百台抽水机不是没可能,只是,所有的工匠都要提前接受培训,更关键的是,首先要大批量的制造机床,这一通折腾下来,半个月时间就过了,要赶在一个月内造出足够多的抽水机,显然是不可能做得到。 他无意中看到了躬着腰服侍在朱祁镇身边的王振,一双眼睛充满的嫉妒和贪婪,不由得头皮发麻,这家伙没有把手插进清宁宫庄,又开始打抽水机的主意了,金英已经够他头疼的了,王振可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太监,他天天呆在朱祁镇的身边,被他盯上,可不是件好事。 看到泽宁的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王振在一旁急了,连忙劝道:“泽侍读,快答应下来,接了这个差事,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你进入工部,至少能担任郎中一职啦。” 王振的话提醒了朱祁镇,点头道:“没错,朕封你为工部郎中,专门负责抽水机相关事宜,等到抽水机在全国推广开来,朕再升你的官职。”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功名如烟云,宫庄的事情就够他忙的了,泽宁可不想再卷进朝堂的争斗之中,向朱祁镇鞠躬行礼,说道:“皇上,臣受太皇太后的懿旨经营清宁宫庄,十多万亩农田,臣已经力不从心,臣建议,此事由工部负责,臣在一旁协助,请皇上恩准。” 想到大臣们为了升官,磨尖了脑袋往上钻,而泽宁淡泊名利,时时想着皇祖母的差事,朱祁镇十分欣赏他。他刚到京城不久,如果一下子把他抬得太高,恐怕会适得其反,慢慢来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朕准奏,明天早朝,你当着众大臣的面,把抽水机一事跟他们解释清楚。”朱祁镇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你住在宫庄,不必着急,等城门开了之后再进城。” 听到要他上草朝,泽宁正在犯难,这位主子真是贴心,城门开了再去,就不必摸黑起身了。 “多谢皇上厚恩。”王振一直服侍在朱祁镇的身旁,眼睛一直瞄着冰淇淋,泽宁看在眼里,端起来,递到王振面前,“王公公服侍皇上辛苦了,尝一尝,解解暑。” 王振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朱祁镇,朱祁镇感觉在宫庄里十分自由,心情舒畅,笑道:“王振,你也尝尝吧。” “谢皇上。”王振干瘦的老脸挤满了皱子,欢天喜地的接过冰淇淋,冲泽宁报以一笑,“多谢泽侍读。” 这货独掌大权之前,也非常普通不过,一小盘冰淇淋,就把他馋成这德行,想想他后来干的那些事情,不免又有些厌恶。 朱祁镇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子里四周逛了一圈,发现泽宁的卧室里很简单,除了书籍,便是常用的衣物,没有任何一件奢华之物。 “泽侍读,你还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一并给朕瞧瞧。” “皇上,臣才学疏浅,这个抽水机,费尽了臣的心思,偶有灵感,所幸有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恩宠,方才小有成就。” 朱祁镇感觉泽宁不浮夸,这个抽水机将极大提升大明的农业收成,说大了,功在千秋,他竟然轻描淡写,一带而过,视功名如浮云,泽宁越是这样,朱祁镇越是要重用了。 第43章 寸土不让 “泽侍读,麓川宣慰使思任发起兵谋划,朝中大臣有的主战,有的主和,你以为如何?” 朱祁镇冷不伶仃提出这么一问,泽宁毫无思想准备,顿时楞住了,麓川宣慰使是什么玩意,思任发又是谁? 吃了一些凉品,加上泽宁的木屋里放了一些冰块消暑,一路过来沾上的酷暑已经消去,朱祁镇额头上的细汗已经不见踪影,又恢复他那玉面朗朗的俊俏,抽水机带给他的喜悦尚未消去,愁云却又浮上额头。 如何解决麓川的事件,朝廷上下已经吵了好几回了,上二次麓川之战,损兵折将,左都督方政战死,黔国公沐晟因战事不力,恐惧而暴亡。 思任发趁势挥军北上,求救的折子如雪片飞来,事态已经刻不容缓,如果不能即时作出决择,一旦让思任发得逞,再想补救,损伤将成倍增加。 今天早朝,战和二派又吵翻了天,战和双方各执一词,一直吵到午时,也末能吵出个结果来,朱祁镇感到头都大了,便借着宫庄的事由,带着王振出了宫,到宫庄躲清静来了。 看到泽宁一脸懵懂,知道心急了,吩咐道:“王振,你给泽侍读讲讲。” 王振把关于麓川的前因后果讲一遍,泽宁梳理了一下思路,这才明白麓川是怎么一个回事。 在元朝的时候,思伦发占领了金沙江以南地区,并占居缅甸为己有。洪武年间两次征讨麓川胜利后,为分解麓川势力,将麓川侵占之地从麓川平缅宣慰司中析出,设立孟养、木邦、孟定三府,镇沅、威远二州,干崖、潞江、湾甸、大侯、者乐五长官司。 到了永乐,更是诏定了平缅、木邦、孟养、缅甸、八百、车里、老挝、大古剌、底马撒、清定十宣慰司。天高皇帝远,虽然有官兵镇守,各宣慰司依然纷争不断,朝廷对于大古剌、底马撒等地,因为太远,鞭长莫及,基本失控,只能够长期维持管控的大抵为孟养、车里、木邦、老挝、缅甸、八百大甸六宣慰司,即“六慰”,但是,底马撒、清定此后仍然处于六慰土司统治之下,理论上也是六慰的一部分。 思任发,又叫思任法,法是慎王的意思,他继位其父亲思伦发的麓川宣慰使之后,趁缅甸危机,抢夺缅甸,打算恢复他的父亲所失的过去土地,于是起兵谋反。 朝廷派兵攻打,思任发假装投降,左都督方政看出思任发根本就是诈降,而黔国公沐晟则坚持接受思任发的投降,两个人互相拆台,以至于左都督方政在进军的途中遭遇伏击而战死,朝廷降旨斥责沐晟,他因罪恐惧,暴病去世,另一种说法,他是服毒自杀的。 明军大败,思任发趁机大举进攻,打下景东、孟定等地,当地不少土司纷纷投降,云南的局势顿时恶化。 沐晟死后,朝廷下令其弟沐昂讨伐麓川,沐昂吸取其兄的教训,集中优势兵力,采取主动进攻的姿态。思任法见明军来势凶猛,就采取避其锋芒,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退,凭有利地形作周旋的策略。 沐昂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克复腾冲,轻取南甸、干崖,追至陇把。 思任法见明军战线太长,便派出一支奇兵,绕道奔袭明军之后,截断明军粮道。明军军心大乱,无心恋战,沐昂只得率兵转赴芒市。麓川军抢先占据险要之地设下埋伏,双方大战,明军不支,纷纷败逃,参将张荣战死,沐昂仅保得性命逃回。 二次讨伐,均以失败告终,大大的助长了思任法的嚣张气焰,一边虚与委蛇,一边不断兴兵,虎视木邦、车里、八百、缅甸等地。 泽宁这才知道,缅甸各地区、泰国北部地区、老挝北部地区都是臣属于大明的土司区,不仅向朝廷进贡,朝廷还派官员进行管理,根本就是大明的领土,想到五百年的后世,都成了别国的家园。 他盘算起泱泱华夏大国,先后丧失的五百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 外蒙古,150万平方公里。 兴安岭及额尔古那河以西约25万平方公里。 贝加尔湖之南及西南约10万平方公里。 10万平方公里之库叶岛。 哈萨克,约100万平方公里。 原属邦布鲁特,约10万平方公里。 混同江以西,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广大地区,面积约46万平方公里。 邦布哈尔汗国,100万平方公里。 混同江及乌苏里江以东兴凯湖附近,约43万平方公里。 自沙渍达巴哈起,至葱岭止约44万平方公里。 海参崴,700平方公里,拥有优良的天然港湾。 唐努乌梁海,16万平方公里。 缅甸江心坡,27000平方公里。 钓鱼岛,3.91平方公里。 …… 想到这一片片领土一一丢失,他不禁义愤填膺,怒斥道:“头可断,血可流,国土不可失,‘麓川荒远偏隅,即叛服不足为中国轻重’,此等言论,不仅是鼠目寸光,素位尸餐,更是与卖国贼无异,即使不予定罪下狱,也应驱逐出朝堂。” 一向文质彬彬,淡泊名利的泽宁,竟然还有如此慷慨激愤的时候,朱祁镇张开嘴,惊愕的看着他。 泽宁看到朱祁镇惊愕的表情,感觉自己鲁莽了,正要向他请罪,就见朱祁镇叭的一下,一掌拍在桌上,小脸憋得通红,大声说:“好,痛快,朝堂上暮气沉沉,朕自登基以来,从没有听到如此慷慨激昂的话来。爱卿说的没错,头可断,血可流,国土不可失,麓川虽荒远偏隅,那也是大明的土地,岂能落在宵小之手。 成祖皇帝迁都顺天府,就是为了天子守国门,朕不仅要守住北边疆土,无论南边、西边,甚至东边,每一片土地,朕都要守住不放。” 朱祁镇越说越激愤,他又转过脸来对王振说:“王振,你和永诚都劝朕不要放弃麓川之地,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泽宁颇为惊奇的看向王振,想不到这个恶贯满盈的大太监,竟然比熟读圣贤书的朝中大臣更有见识,想到大明一朝,太监屡屡当政,甚至专权,臭名昭著,今天看来,他们也并一无是处,只是他们的恶行遮盖了他们曾经的睿智。 第44章 麓川对策 “朕第一次见到泽爱卿,就感觉你颇具才学,不仅能造出抽水机,还有这么好的见识,说的好,说的太好了,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朱祁镇显得十分兴奋,在屋子里不断的踱步,脸色有些胀红。 泽宁刚才出于一时的激愤,图嘴上痛快,大发了一通感言,没想到朱祁镇竟然当真的。 他的话,给了朱祁镇极大的信心,终于下了再次派兵征讨麓川的决心。 拿定主意后,朱祁镇重又在椅子上坐下,端起冰镇果汁,饮了一大口,脸上洋溢得自信和果毅,对泽宁说:“泽侍读,如此坚决的支持麓川平叛,不如再出个好计策。” 这位小皇帝套路不浅啊,一步步让他上钩,为了五百年后的中央华夏大国不再受到欺辱,泽宁决定拼上一拼,想起了后世解决复杂民族关系的方法,值得借鉴,对朱祁镇侃侃而谈:“皇上,云南一带的少数民族之所以长期不能归心于朝廷,不外乎三个方面的原因。” 朱祁镇精神为之一振,挺直了腰板说:“三个方面,快说。” 泽宁看到朱祁镇像一个勤奋好学的小学生,心里有一种满足感,他竖起一根手指,继续说:“其一,文化信仰,包含了生活习俗和宗教信仰,体现的是身份和尊严。以往,朝廷以武力加以威压,强迫他们接受中原文化,抹杀当地的风土习俗和信仰,让他们感觉到身份得不到承认,尊严得不到保障,必然会引他们的焦躁和不安,这就给了别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机,鼓动他们跟朝廷作对。 要解决这个问题,应该承认两者之间的文化差异,允许他们保留自身的文化特征,并与他们展开和平的文化交流,比如,组织他们到中原进行文化表演,让他们感到朝廷的宽容和尊重,还可以让他们得到实际的利益,这样,他们才能真正心系朝廷。” 泽宁侃侃而谈,朱祁镇则是一脸的迷茫,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有些尴尬,挺了挺身上,装出听明白了样子。 “好,你继续说。” 泽宁又伸出一根手指头,说:“其二,政治权利,对于少数民族,应该把政务权和军权分开,无论是土司,还是宣慰使,他们可以拥有对所属族人的管理,治下的土地、山林、矿产、河流等等,都由他们负责。他们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制定法律,所制定的法律必须得到朝廷的认可之后,方可以执行。 每一个民族或地区的首领,可以由他们自己选择,如果他们自己选不出来,就由朝廷直接任命,当然,所有参选的人,都必须是得到朝廷认可的,否则,选举无效。 各级官员都不可以拥有军队,他们的安全由朝廷的军队负责,谁要是违抗了这一条,就往死里打,打服为止,实在打不服,就往死里打,并以此为榜样,告戒所有贪婪无德之辈,跟朝廷合作,可以升官发财,跟朝廷作对的,只有死路一条。” 泽宁看到朱祁镇聚精会神的听着,一双眼睛就像在看大马猴唱戏似的,这是借鉴了五百年之年的民族政策,他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也很正常,这需要不断的给他灌输,让他慢慢的适应和接受。 他是皇帝,天子骄子,生杀大权,一人予夺,没有与人分享权力的概念,不仅仅是他,恐怕朝堂上的那些老夫子,也很难接受他的这些观点。 泽宁再竖起一根指头,继续说:“其三,经济利益,古人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政治和文化都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上的,经济决定上层建筑。 思任发祖孙三代一而再,再而三的起兵造反,根本还是为了经济利益。云南一带山峦叠嶂,森林幽深,交通十分不便,经济也不发达,朝廷应当加强与其经济往来,对于经济利益比较大的资源,应当加大投资,让他们在经济上对朝廷产生依赖。 百姓的生活好了,并感觉到朝廷的善意,让他们明白,跟着朝廷有好日子过,跟朝廷作对没有好下场。 对于像思任发这样的人,可以允许他们对所属的族人收税,并允许他们拥有一定的土地、山林、矿产等资源,超出的部分,必须交出来,分给贫苦的百姓。只有剥夺了他们对资源的占领,才能从根本上削弱他们武力对抗的本钱。 当然,朝廷在这些地方的所有开支,必须由他们负责,朝廷只管出兵,不出钱财,这样就可以保证朝廷不被他们拖垮,还可以解决中原百姓的就业问题。” 泽宁发现朱祁镇仍然直楞楞的盯着他看,似乎没听明白,不禁感到嘴里有些苦涩,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说:“皇上,臣对朝廷上的事情不熟悉,妄言之处,请皇上恕罪。” 泽宁说的吐沫星乱飞,口干舌燥,朱祁镇这才醒过神来,双手鼓掌:“好,说的好,当着朝臣的面,你要好好跟他们讲一讲。” 还要当着满朝的文武大臣再说一遍,作为一个技术型的宅男,泽宁从没有经历过大场面,更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大谈阔论。 朝堂上,有的是饱读诗书的老夫子,他们浸润朝政多年,针锋相对,激烈辩论的机会多了去了,自己完全没有从政经验,完全是纸上谈兵,尤如当年赵国的赵括。 对于泽宁的策略,王振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谁敢叛乱,就派兵去收拾谁,这才最实际,最有效,君臣奏对,尤其是他现在需要泽宁的支持,不便当面拆他的台,只好隐忍了,看了一眼窗外,躬着腰对朱祁镇道:“皇上,天色不早了,该回宫了。” 泽宁也担心朱祁镇的安全,劝说道:“皇上,早些回宫吧,免得太皇太后担心。” 朱祁镇站起来,伸了伸腰,王振连忙上前给他揉腰,捶打轻揉,极为体贴,这货,真是一个服侍人的人才。 第45章 再打十板 王振的服侍,朱祁镇感觉很舒服,龙眉舒展,扫了一眼蒸汽机的模型,对泽宁说:“泽爱卿,这个模型送给朕,可舍得?” 朱祁镇对蒸汽机如此感兴趣,泽宁打心底里感到高兴,想到后世一个自栩为十全老人的皇帝,对先进的技术大为排斥,斥责为奇巧淫技,闭关锁国,以至于中国错过了大工业时代,国力衰败,受到西方列强欺辱了近二百年之久。 “皇上对蒸汽机这样的新技术感兴趣,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福,臣当然舍得,还打算做一个微型的蒸汽机送给皇上,供皇上随时观摩。” 泽宁小心的把模型拼接起来,拿一个盒子装上,又用一个绸布包起来,打上结,交到王振的手上。 泽宁恭送朱祁镇出了木屋,发现后院里有不少锦衣卫,还有一二十个宫女和太监,宫庄里的管事太监都齐齐的跪在地上,包括被马顺抓捕的那三个太监。 太阳虽然已经偏西,气温仍然很高,朱祁镇并没有要急着离去的意思,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俊俏的小脸冷了下来,露出天子威严,院子里弥漫起巍巍龙气。 “泽爱卿是太皇太后和朕亲自给你们挑选的主子,有胆敢在宫庄闹事的,要杀要剐,全凭泽爱卿一句话,不管你们身后是阿猫阿狗给你们壮胆,谁也救不了你们。” 那三个太监吓得瘫倒地上,其中一个立刻就晕了过去。 阿猫阿狗,竟然出自皇上之口,这一定不是帝师教的,泽宁看了一眼王振,发现他洋洋得意,朱祁镇把金英比着阿猫阿狗,这货当然开心。 朱祁镇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四周的景致,他常年生活在巍峨庄严的皇宫里,为了防止刺客,树木和花草只有在御花园里才有,每天只能看到朱墙黄瓦白玉栏杆,单调之极,这里则不同,花草树木,绿意葱葱,几幢房舍若隐若现,朱祁镇看在眼里,有些依依不舍。 一行人出了大门,门外有数千人之多,龙旗、丹墀、华盖、朱团扇、龙头竿、信幡、金节、立瓜、仪刀、镫杖、朱雀玄武幢等等,不一而足,皇帝老子出一趟门,真是麻烦。 扫了一眼王振,发现王振虽然仍躬着腰,一脸谄媚的笑意,却能看得出这货的得意,上次的那顿打,到底是让他长记性了,声势搞得大大的,让全城人都知道,反正就是在城外,危险小,又是去太皇太后的宫庄视察,顺带查案和看望新任的侍读,很难让人挑出毛病来。 送走了朱祁镇,泽宁扭头向前厅走去,哈铭没有回机械所,一直跟着他的身边,泽宁吩咐他把人都叫到前厅去,自己则红木大椅上坐下来,盘算着如何收拾那三个太监,哈铭带着人拎着他们进来了,后面跟着其余的管事太监,原来有了一些详和的宫庄,又有了一些紧张的气氛。 三个五花大绑的太监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脑袋撞地,咚咚直响,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几道血印,应该是哈铭的杰作,这货,也不嫌手疼。 经过这二天的磨练,泽宁正在适应京城凶险的生存环境,他有意克制自己的愤怒,不让别人看到他情绪上的变化,不怒自威才是上上境界。 泽宁看了一眼程伦,程伦仍然躬着腰,在一旁静静的站着,等待着他的指令。 “程公公,你以为如何处置这三个人为好?” “全凭爷的裁断,老奴以为,这三个人,胆敢在宫庄挑衅闹事,即使砍了脑袋,也不为过。” 程伦的话一起,跪在地上的三个太监顿时吓得哭喊求饶,其余的太监们也有些惊慌,甚至有人嗦嗦发抖,可谁也不敢出面求饶。 “不过,爷一向仁慈,不忍杀生,不如,重责十大板,削去管事之职,给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另外,这次暴乱引起的损失,全部由他们三个人承担。” 三个太监看到有活命的希望,对于程伦提出来的处罚,无一不允,急忙声泪俱下的喊道:“奴才认打认罚,求爷饶命。” 这个老家伙跟他相处才这么些天,就把他的脾气给摸透了,还真是个人才,山庄则一个劲的作出砍头的手势,泽宁不理他,瞄了一眼哈铭,发现他的眼神跟山壮是一样的,再看袁彬,则安静的站在一旁,没有任何表情。 “好,这三个人交给程公公处置。” 程伦大步上前,吩咐道:“来人,拉下去各重责十大板。” 这三个人再也不敢喊求饶了,任由几个家丁架起来,也不敢挣扎,不一会,院子里传来杀猪似的嚎叫,当三个太监重又拖回前厅,二个主管太监还好,那个总管太监被打过了屁股,伤还没有好利索,又被打了一顿,旧伤加新伤,伤势非常重,整个人瘫在地上,有些气息奄奄。 这三个人被锦衣卫抓住,原来以为死路一条,却意外留得性命,岂敢再有怨言,对泽宁宽大处理是千恩万谢。 “你们在宫庄的所有职务全部剥夺,等伤好了,再另行安排,空出来的一个总管职位,就此取消,剩下来的三个总管,分管银钱、粮米和物资,佃户的管理和物资由一个总管负责。 宫庄划分为三个镇,每个镇设一个镇长,镇长由三位主管太监担任,每个镇所属的农夫搬到镇上居住,每家分给相应的建房用地,房舍可以由农夫自建,也可以由镇长出面统一建设,再售卖给农夫。对于经济条件有限的农夫,镇长要妥善安排,给予适当的补贴,不得有任何农夫居无定所,如有违抗者,剥夺镇长之职,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这位爷是借着一次次机会进行变革,这一系列的变革,似乎对实心办差的人大有好处,职权更明晰了,权力更大了,在收入上面,也更加丰厚了,关键的是,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抓他们的小辫子。还能挺着腰站在前厅里的太监们,无不衷心的支持这一系列的变革。 第46章 初登朝堂 上次去了彭城伯府之后,泽宁就安排袁彬带高平去京城的田七斋疗伤,看他刚才走路的架势,伤口应该差不多愈合了,冲他招招手,高平急忙上前:“爷,有什么吩咐。” “伤好啦?” 高平的神情有些尴尬,陪着笑脸道:“哎,好了。” “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高平窘迫之极,天气炎热,脸色本来就红,经泽宁调侃,更加红得跟猪肝似的。 “爷大仁大量,不跟老奴计较。” 泽宁冲他点点头:“别总呆在宫庄里做帐,多出去走走,冰淇淋的事情就交给你,以后,凡是像冰淇淋这样的事情,都交由你打理,从今往后,你就是宫庄真正的财神爷了,不仅管银子,也要为宫庄赚银子,赚来的银子,你拿一成。” 高平扑通一下就跪地上了,脸色潮红,气息加粗,头上的汗跟着下来了,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向泽宁咚咚咚叩了三个头:“爷,多了不说了,就看老奴的行动吧。” 在场的太监们,目光中无不充满羡慕,这是份肥差,更是一份难得的信任。 泽宁又向华才招招手,这位是宫庄里最大的一个马屁精,这些天,泽宁一直不搭理华才,华才没想到当着这么多的人招他上前搭话,兴奋之余,急忙上前行礼:“爷,老奴在呢。【零↑九△小↓說△網】”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华才明白泽宁不喜欢听人拍马屁,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少废话为好。 “你是管粮米的,别总是只盯着春秋二季的稻米和麦子,可以鼓励农夫养鱼养虾,还可以多种些果树,这些东西运进京城销售,是一笔不小的收益,你可以拿一成。另外,宫庄里将会开发许多项目,对水果是有一定需求的,优先由你供应,照价付银子。况且,宫庄的东西进城,谁敢收税,不过,你不可以以权谋私,私带夹藏,要是让我知道了,你的总管就不用再做了。” 华才满心喜欢,一脸的谄媚相,哈着腰,连声道谢:“爷的吩咐,老奴一定照办。” 通过这些天的调整,宫庄的事情基本上已经落定,他领着侍读的官职,早晚是要面对朝廷上的那些大臣们,侍读官阶不高,却是十分招眼,有很多人盯着他。 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泽家庄恐怕是回不去了,趁着太皇太后尚在人世,早点在朝堂上攒点人气。【零↑九△小↓說△網】这一次进皇宫,与前二次不一样,他现在背靠着宫庄,与多家功勋贵戚结成利益关系,底气多了许多。 早朝已经进行了快一个时辰,照往常的惯例,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快到散朝的时候了,作为从五品的侍读,除了大朝之外,基本上没有多少机会站到太和殿上,这次是奉召上朝,名正言顺的入朝参政。 太和殿,俗称金銮殿,是前朝三大殿之一,依次为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是大明朝君臣议政最重要的场所。 刚到殿门口,就听到大殿里吵杂声震天,泽宁向里面张望,发现殿里有不少朝臣,大多数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头。有句古话,人到五十古来稀,在古代时期,人们的寿命很短,能活到五十岁,就十分了得,后来,不少人能活到七十岁,这句话变成了了人到七十古来稀,大明朝,不少名人,都活到了七十岁,甚至更老,三杨中二杨,都六十多岁了,还在朝堂上撑着。 大殿里的声音十分吵杂,不少人指着对方,互相争执,跟菜市场似的,泽宁第一次来太和殿,趁着混乱,溜进大殿,想找个地方隐起来。朱祁镇正听得头晕脑胀,无意中看到大殿门口有个人影闪了一下,连忙死死的盯上,发现泽宁来了,便向他招手,大声的喊道:“泽爱卿,快过来,到朕这边来。” 眼睛够贼的,泽宁眼见躲不过去,只好向朱祁镇走过去。 大臣当中,杨士奇离朱祁镇最近,第一次见到朱祁镇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如此大呼小叫,跟个乡野村夫似的,颇为不满,眉头紧锁,循着朱祁镇的目光看去,发现泽宁正走过来,很不满的看着他。 天子,是天之子,是不能有错的,即使错了,也是臣子的错,这个锅由这个侍读背着,正合适,因此,杨士奇把不满的情绪加到了泽宁的身上。 由于大殿里的吵杂声比较大,又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方身上,听到朱祁镇喊叫的人不多,吵着,吵着,大家才发现大殿里的气氛有些不对,渐渐的停下了争吵,这才发现,大殿里多了个人,皇上和杨士奇都跟看见大美女似的盯着这个人看。 大殿里的人,多半参加过张昶的七十大寿,见过泽宁,当日,这个人出尽了风光,大家一眼就认出了他,不少人的眼神里流露出不满。大臣上朝,迟到、早退、失仪等,由监察御史和鸿胪寺负责监管,杨士奇扫了一眼都察院和鸿胪寺的官员,立刻有一个官员大步上前奏报,另一个迟了一步,深为遗憾。 “启禀皇上,泽宁泽大人身为天子侍读,无论在朝堂上,还是在皇上的御书房,都应提前到达,而泽大人不仅没有早到,反而迟到一个时辰之久,完全是藐视皇威,无视朝堂礼仪,应当罢其侍读一职,逐出朝堂。” 泽宁对太和殿,既感觉威严,又十分好奇,正有些发懵,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到有人弹劾他,紧跟着,有不少大臣上前附议。 他感觉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不问青红皂白,就乱扣帽子,即使真的迟到了,也不至于就立刻罢官夺职,太和殿给他的第一印象十分不好,要真是丢了侍读,正好回泽家庄去,因此,对于众大臣们的弹劾,泽宁不以为意,仍然向朱祁镇走去。 文臣的队列里,排在最前面的是杨士奇和杨溥,杨溥相对淡定一此,杨士奇则是不满的看着他。武官队列的人对泽宁则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尤其是排在前面的英国公张辅,冲他点头微笑,一副岳父看女婿的神态。 第47章 初涉朝争 泽宁这副无所谓的态度,看在朱祁镇、张辅等的眼睛里,则是淡泊名利,要是再穿上一件道袍,简直就是一副仙风道骨的世外之人,可以飘然出世了。 而看在一众文臣的眼睛里,则是大逆不道之举,藐视群臣,嚣张之极,不由得更加愤怒,出面弹劾他的人越来越多,刚刚还争执不下的太和殿,立刻把所有矛头一致对向了泽宁。 倒不是泽宁真的看不起这些人,他是实在不想做这个官,刚刚在清宁宫庄培养出来的一点点责任感和兴致,被大殿里的这些人给搅得索然之极,巴不得就此重归山野乡村。 来到御阶之下,泽宁整理了一下衣服冠,跪倒叩头:“臣泽宁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岁。” “泽爱卿,快起来。” 正在泽宁起身之际,耳边传来炸雷般的响声:“皇上,众大臣一致强烈请求罢免泽侍读,请皇上恩准。” 这个老家伙,这么大一把年纪,嗓门真是不小,耳朵都快震聋了,泽宁扭过头,发现绝大多数文臣正群情激愤,武将的队列里,也有一小半的人站到了文臣的队列里,虽然还没有达到一致的程度,太和殿里一多半的人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了。 “是朕下旨,要泽侍读迟些上殿来,众位爱卿误会他了。” 杨士奇仍然不服,瞪圆了一双老眼,怒视了泽宁一眼,向朱祁镇奏道:“皇上仁善,不要被宵小之人蒙骗了,泽侍读藐视皇威,纵容不得啊,皇上。” 泽宁听到这里,真的生气了,想罢官,老子还不想干呢,什么叫宵小之人,太欺负人了,当即就发火了,怒道:“请问杨阁老,谁是宵小之人?” 杨士奇入阁四十余年,担任首辅二十一年,门生故吏遍天下,尤其是朱祁镇登上皇位以来,在太皇太后的支持下,可以说是权倾朝野,这么一个年轻的从五品侍读,竟敢当众挑战他的权威,气愤、尴尬、羞辱一起涌上心头,指着泽宁怒斥道:“你身为天子侍读,一直躲在清宁宫庄,恐怕连皇上的御书房在哪儿都不知道,太和殿,也是第一次登入,失职之极,完全置朝廷礼仪和法度而不顾。不仅如此,一向安宁的清宁宫庄,短短数日,便搞得鸡犬不宁,竟然闹出农夫暴乱的事情来,以至于皇上不得不亲临宫庄,为你善后,身为臣子,食君之禄,不能为君分忧,反而为皇上增忧,你不是宵小之人,又是如何?” 杨士奇把所有罪名都扣在他的头上了,要是把这些罪都认了,侍读做不成是小,这是要下大狱,甚至掉脑袋的,为君分忧,要拿他的性命作代价,实在太狠了。 泽宁向四周扫了一眼,发现全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再看朱祁镇,一张小脸,有些惶然,根本就是一个傀儡嘛,他的目光扫到了张辅,发现他一脸的迷茫和爱莫能助,只好亲自出面,为生存而战。 “杨阁老,老大人,好大的官威,一顶顶大帽子扣到下官的头上,帽子太沉,下官头小,戴不了,还请杨阁老收回去,留着自己慢慢享用。” 混迹于太和殿四十多年,杨士奇什么人没见过,岂能被泽宁的云山乌罩给蒙过去,正要斥责他,被泽宁抢了先:“首先,皇上当着太皇太后的面下了御旨,要臣打理好清宁宫庄的事宜,再进宫叩见皇上,臣岂敢抗旨,清宁宫庄不属于朝堂上的事情,恕下臣不能当着众人的面禀明详情,如果有谁感兴趣,请去宁寿宫亲自问太皇太后去。 臣只能说,经过这些日子,宫庄略有成效,正准备进宫叩见皇上,却不料有人徒生事端,也就是杨阁老所说的暴乱一事,此事,锦衣卫指挥使马顺马大人已经将背后的凶徒锁拿归案,由于涉及内廷,恕臣不能禀明祥情,如果有谁想知道案件详情,请向马大人询问。 皇上御驾亲临清宁宫庄,是皇上出于对太皇太后的一片孝心,也是对臣属的仁爱之心,皇上是千年难遇的仁孝之君,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边说着,一边向朱祁镇下跪叩头。 许多大臣跟着下跪叩头,山呼万岁,弹劾泽宁的大臣们尴尬症暴发,这是颂德皇上的仁孝,不跪,就是说,皇上不够仁孝,跪了,就相当于间接的承认了泽宁所说的一切,这些大臣左右为难,彷徨于跪与不跪之间。 杨士奇的眼珠子乱转,很快便有了主意,掀起袍服,一双老腿跪在大理石上,大声道:“皇上对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忠孝之心可昭日月,对群臣和子民的仁爱天地可鉴,吾皇万岁万万岁!” 剩下的大臣也跟着下跪,山呼万岁。 泽宁发现杨士奇并不好对付,不亏是纵横朝野四十余年的老臣,官声一向不错,只是,这个老家伙跟自己过不去,实在太麻烦了。 争来争去,坐在龙椅上的朱祁镇得了便宜,这些大臣,虽然每天都下跪高呼万岁,可没几个是真心的,很多人只是敷衍了事,说穿了,这些人欺负坐在龙椅上的天子年纪小。 朱祁镇毕竟是九岁登基,只是一个小娃娃,大殿里的人,一直看着他渐渐长大,可在他们的眼里,仍然是小娃娃,就像一个人在父母的眼里,即使长大了,也还是一个小孩子似的,这是一个道理,况且,朱祁镇还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 群臣们是第一次歌颂朱祁镇为仁爱之君,朱祁镇十分享受,他的父皇和祖父也都被誉为仁爱之君,朱祁镇感觉,他也可以比肩父皇和祖父了,开心极了,朗声道:“宫庄发生的暴乱,完全是周广所为,与泽爱卿无关,金英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连个妻侄都管不好。” 杨士奇感觉朱祁镇的表现与往日不同,为了帮泽宁开脱,不惜把群臣们的注意力转移到金英的身上,一向不作主张的小皇位,竟然开始有自己的主意了,杨士奇也搞不明白是喜是忧。 第48章 麓川争辩 金英是太皇太后最为倚重的内臣,除了略有贪婪的传言之外,一向勤勉,至于宫庄里的暴乱,周广究竟干了些什么,金英是否知情,杨士奇全然不知,王振就站在皇上的身旁,突兀的牵扯到金英身上,多半是王振的主意,杨士奇不想让人当枪使,正要开口,站在他身后的杨溥抢先禀告:“启奏皇上,麓川形势危急,刻不容缓,请皇上早日定夺。” 王振一直站在朱祁镇的身边,躬着腰,摆出一副谦恭的神情,听了杨溥的奏对之后,嘴角不易觉察的抽动了一下,这货,果真想借机除去金英,真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泽宁感觉被他利用了,相比较金英,更应提防这个家伙,这些大臣里,还是杨溥看得透一些。 杨溥和杨士奇,加上已经去世的杨荣,一向同忾连枝,杨溥的发言,就相当于代表了杨士奇的意思,太和殿里的舆论焦点立刻转向,户部尚书王佐上前奏道:“启禀皇上,自高祖以来,一直薄税养民,每年税收不过三百万两,经过前二次麓川之战,所存库银不足百万两,三大殿正在重修,尚需银不下二百两,如果再次征调大军南下平叛,恐怕军饷为之不继,请皇上三思。”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往往打的是银子,拼的是财力,户部管钱,统兵将领只管拿到钱打仗,户部夹在中间最难做人,紧接着,六部中的尚书、侍郎等官员纷纷表态,几乎无一例外的希望罢兵言和。 朱祁镇跟个木偶人似的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他的目光不时扫向杨士奇和泽宁,眼见舆论一边倒的反对出兵,武将们终于沉不住了,兵部尚书王骥挺身而出,奏道:“皇上,郭大人所言误国误君,麓川虽远,那也是我大明的疆土,一旦落入思任发之手,必将助长其嚣张气焰,云南一地必将全部丢失,进而会助长西南一带各士司的野心,其祸无穷。 思任发野心勃勃,并不会满足于云南一点,待他羽翼丰满,必定进一步谋图广西、湖南等,到那时,南方将新增一强敌,与北方的瓦剌人南北呼应,我大明再无安宁,请皇上早作决断,出兵麓川。” 王骥的身高明显压过众大臣们一头,在太和殿里,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体形粗壮,屡立战功,平定甘州和凉州之乱时,曾擒获敌军枢密、右丞、同知、佥院、万户等数四五十人,降服大批部众,加上刚毅有胆,在朝中威望甚高,他挺身支持麓川,不少文臣为之气馁。 吏部尚书郭琎急忙上前奏道:“启禀皇上,经过二次征战,损兵折将,参战官兵伤亡十之七八,左都督方政战死,黔国公沐晟因此而亡,多位将领马革裹尸,粮草军械损失不计其数,损失之大,高祖皇帝以来,从未有过。况且,麓川偏远,地荒民蛮,实为异类,即使打下来,也很难守得住,白白牺牲人命,耗费银钱和粮草,请皇上三思。” 王振一直是支持麓川之战的急先锋,眼见大殿里的群臣各执一词,说的全是废话,真所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这些人已经吵了不少日子了,再吵一年,也吵不出结果,不由得心急,脱口而出:“麓川之地全是些蛮夷刁民,兵马不过数万,全是些乌合之众,我大明泱泱大国,岂能收拾不了小小的思任发,大不了把京营的人马调过去,至于粮饷,各省州府加三成的税,足以应付大军所需。” 王振正说的吐沫星四飞,洋洋得意,侍读刘球大步上前斥责道:“住嘴,你这个阉货,君臣奏对,岂容有你说话的地方。” 转过脸来,又对朱祁镇禀道:“皇上,麓川荒远偏隅,叛乱之徒即使臣服,对我大明也无足轻重,但是,北方脱欢、也先并吞诸多部落,屡次侵犯边界,进攻麓川只是释豺狼攻犬豕,非战略之策,请求罢免麓川用兵,专备西北蒙古。” 骂人不揭短,太监最忌讳有人骂他们是阉货,王振被骂得十分难堪,看了一眼御阶下的群臣,没有一个对他有同情之心,大多数人是一脸的嘲讽,杨士奇等人更是一脸的鄙视,王振气得脸色涨紫,跟猪肝似的,有心当场发作,却又不敢,只好强忍着。 这些人争来争去,各有道理,泽宁听得头疼,他一直盯着朱祁镇看,发现朱祁镇的脸色也不好看,俗话多,打狗也得看主人,王振是朱祁镇旁边最为依重的一条狗,被人欺辱至如此,朱祁镇当然不开心,泽宁有些看不过去了,他反正跟这些人不对付,上前道:“刘大人,王公公虽有不当之处,也不必出言如此偏激,竭力羞辱,古人有云,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他服侍皇上十余年,总得给皇上留些颜面吧。” 王振万万没想到泽宁会为他说话,感动得眼泪都下来了,朱祁镇的脸色明显的缓和了下来,群臣们刚才只顾痛快,却把小皇帝朱祁镇给忘了,杨士奇感觉,他的觉悟还不如一个初涉朝堂的侍读,颇为尴尬,回过头来,冲刘球瞪了一眼,刘球也发觉言语有不妥之处,这个王振与别的太监不同,跟皇上的感情很深,可他不可能向一个太监认错,只好向朱祁镇赔罪:“皇上,太和殿乃皇威之地,臣出言粗鲁,有辱斯文,请皇上降罪。” 朱祁镇感觉脸上找了些回来,感激的看了一眼泽宁,发现泽宁越发可爱,不畏群臣,处处护着他的尊严,刘球虽有不妥,可毕竟是自己的侍读,手心手背都是肉,便顺着台阶下:“刘爱卿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属于无心之举,朕不怪你,起来吧。” 又把目光投向泽宁,一脸期盼的看着他,朗声说道:“泽爱卿,对于麓川一事,你见解独到,不妨跟众位爱卿说一说。” 众大臣,尤其是杨士奇、张辅、王骥等人,都颇为惊讶,麓川之事,竟然如此慎重的前去宫庄,倾听一个侍读的意见,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 第49章 终成决意 看到朱祁镇期盼的目光,泽宁硬着头皮上,不顾众大臣异样的目光,朗声说道:“启禀皇上,臣十分赞同兵部尚书王大人的观点,泱泱大明帝国,岂能受宵小之辈欺辱,大明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历代先皇打下来的,如果就此丢失了,如何面对历代先皇?” 泽宁的这句说狠了,意思就是,如果把麓川丢了,皇上就跟败家子似的,主忧臣劳,主辱臣死,你们这些做大臣的,岂不成了置皇上于不忠不孝的臣子了,反对出兵麓川的大臣们为之词涸,赞成出兵的势气大振。【零↑九△小↓說△網】 刘球是反对出兵麓川的急先锋之一,听了泽宁的话,不禁大怒,这不就是乱扣帽子嘛,欺人太甚了,刚才被泽宁将了一军,不得不低头认错,终于有机会进行反击,怒斥道:“泽大人此言差矣,圣人有云,治国如烹小鲜无为而无不为,应顺从天地自然之道,不妄为,不恣意行事。麓川连年用兵,死亡十分之七八,军费开支和封赏的爵位不可胜计。现在又要远征缅甸,责成他们献出思任发。 即使真的擒拿回来,不过是悬首于通衢示众而已,缅甸将因此要挟功劳,一定请求与木邦共同瓜分其地。【零↑九△小↓說△網】如果不给则会惹他们动怒,给他们则两蛮坐大,这是减一麓川而生出两个麓川。假如一有失误,则兵事不已。 臣见陛下每次审理重犯,多宽宥他们,令他们从军,仁心如此!现在却因为想生擒一个失地的逃窜之寇,而驱使数万无罪之众奔赴死地,这岂不是有悖陛下好生之仁! 况且思机发已曾派人来朝贡,并非没有悔过乞免之意。如果敕令缅甸斩思任发的头来献,仍敕令思机发全部割出四境之地,分给各寨新归附的蛮人,则一方可得安宁。” 刘球的重点仍然放在北方的瓦剌人身上,中国数千年的政权变更,往往是北方政权取得最终胜利,这让历代南方政权对北方极为忌惮,像刘球这样畏北方如虎狼之辈大有人在。 如果任由这样的风潮肆意蔓延,将严重影响大明对四周强敌的政策,必须就此遏制住,他看了朱祁镇一眼,发现朱祁镇充满了期待,站在朱祁镇身边的王振,目光炽热,就像一个热恋中的少女看着俊俏的梦中情郎一般。 泽宁不由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再看殿里的大臣们,发现他们正一脸嘲笑的观战,朝堂之争演变成了二位侍读之争,这热闹可玩大了,必须尽快结束,泽宁向朱祁镇躹了躬,朗声说道:“麓川之战,利弊二端,北方豺狼亡我之心不死,南方不能再增强敌,应尽快结束麓川之战,震慑四方,并腾出手来,以应万一之变故,何去何从,全凭皇上圣断。” 泽宁的意思很明显,打与不打,小皇帝,你一个人说了算,大殿里这些人的话,你可听可不听,再说了,这些人的意见根本就不统一,参考一下即可,不必太过当真。 朱祁镇感觉泽宁实在太可爱了,处处拔高他的皇威,大殿里的大臣们却并不认帐,哗啦,跪下一片,齐声反对,另一半支持麓川之战的人则高声呼应,其中以张辅和王骥领头,气势如虹。 眼见战和双方又将顶起,泽宁冲朱祁镇使劲的点了下头,朱祁镇受到极大的鼓励,站起身来,向后殿走去。 按照以往惯例,这是下朝的节奏,只是,今天的气氛与往日不同,群臣们隐隐感觉有不妥之处,尤其是朱祁镇一声不吭,没有任何前兆,突然起身离去,这是从末有过的。 群臣们愕然的看着眼睛发生的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个儿的眼睛,许多人一时没转过弯来,等到朱祁镇绕过御阶,王振高声宣旨:“皇上有旨,众臣接旨!” 群臣们正跪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旨意下达,只好继续跪着,站在大殿里的人,连忙下跪,群臣们这时才发现上当,果然,王振宣旨道:“朕心已决,出兵麓川。” 说罢,王振扫了群臣一眼,看着一片的功勋贵戚,以及花甲老臣,跪在他的脚下,油燃升起傲视群臣之感,刚才遇到的辱骂,抵消了不少,他那怨毒的目光扫了刘球一眼,昂首离去。 到底是个孩子,朱祁镇对群臣们的畏惧是常年养成的,这些人口利如刃,十五六岁的朱祁镇岂能争辩得过他们,先把圣旨下达,形成既定事实,这大臣们再无理蛮横,总不能叫皇上收回已经颁下的圣旨,那太打皇上的脸上,没人敢这么做的,即使是杨士奇,也不敢如此孟浪。 这么大的事情,小皇帝竟然自个儿拿主意了,今天的这个结果,全是泽宁一人引起的,众大臣们把愤怒的目光转向了他,不少人站起身,向泽宁围过来。 泽宁感觉头皮发麻,这个时候不能软,他挺起身,昂起首,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过来,一看大殿里形势不妙,急忙高声喊道:“皇上有旨,宣侍读泽宁泽大人去御书房见驾。” 张辅见他的乘龙快婿受人欺负,正准备上前维护,听到有旨意到,顿时大喜,杀进重围,把泽宁从地上扶起来,呵呵一笑道:“贤……泽侍读,皇上召唤,快去见驾!” 张辅从泽宁手里拿到冰淇淋的代理权,一笔横财就在眼前,当然,以他的家底,根本不在乎这点银子,对于麓川之战又站在一条壕沟里,数月之久的麓川之争终于有了定旨,尽管还有不少人反对,那也已经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越发觉得这个乘龙快婿称心如意,越看越喜欢,在张辅慈爱的目光中,以及群臣的怒视之下,泽宁硬着头皮,向内宫走去。 目送着泽宁的背景消失在后殿的朱门之后,群臣们这才怏怏离去,杨士奇的目光比较复杂,对于麓川之战,他一直举棋不定,杨士奇明白,麓川不能失,否则,后患无穷,西南之地很可能因此失而不返,永远与大明绝缘。 第50章 宰相胸襟 如果打,代价实在太高,在麓川的投入太大,一旦北方的瓦剌人趁机侵犯,大明将陷入两难境地,实在太危险了,他的这种骑墙态度,直接导致麓川之争陷入胶着状态。 杨溥情急之下喊出“麓川形势危急,刻不容缓”的话来,也正是这个原因,二杨的神情,曹鼐看在眼里,他只有四十岁,侍讲出身,侍讲比侍读高出一阶,为从四品,都是天子的近臣。 曹鼐由杨士奇和杨溥推荐入阁,跟他俩走的比较近,一直以他们的门生而立,今天,曹鼐感觉杨士奇的神情有异,有些好奇,急忙追上来,向杨士奇供供手:“杨阁老!” 曹鼐是杨士奇的得意门生,听到曹鼐的声音,连忙止步:“曹大人!” 在这种场合下,杨士奇应该称曹鼐为万钟,万钟是曹鼐的字,表示亲近,为了便于阅读,小说里不提任何人的字,而改为正统的叫法。 看到曹鼐有话要说,与杨士奇同行的杨溥,以及跟在他们身边的几位大臣连忙拱手道别,杨士奇和曹鼐二个人一边走,一边攀谈,曹鼐问道:“阁老似乎于泽侍读有所不同,不知道阁老如何看待泽侍读?” 杨士奇手捻胡须,回头看了一眼太和殿,以及御书房的方向,蹙起眉头,叹了口气。杨士奇在内阁矗立四十余年而不倒,自有他独到之处,情绪变化深藏不露是基本功,当着曹鼐的面蹙眉长叹,极为罕见,曹鼐好奇的看着杨士奇。 “刚才在太和殿上,众位同僚争吵如此激烈,你却一言不发,却是为何?”杨士奇并没有回答曹鼐的问题,反而向曹鼐提问。 “回阁老,麓川打与不打,并非最关键所在,太皇太后体弱,渐渐退避内宫,皇上年幼,对王振日渐依赖,尤如亚父,又有曹吉祥、马顺之辈蚁从,他竭力促成麓川之战,以此扩张势力,一旦王振做大,东汉和李唐之臣官当政专权将再重演。麓川仍芥癣之创,瓦剌虽凶狠,也难复当年之勇,不足以憾动大明江山,内患才是下官最为担忧之事啊。” 杨士奇没料到曹鼐会想到这个层面上,颇为不屑,却又不好直接打横曹鼐的脸,问道:“你如何看待泽侍读这个人?” 杨士奇没有接他的话茬,曹鼐微微有些失望,脸上不好表露出来,只好答复道:“太皇太后目光如炬,下官听闻,泽侍读一直隐居于泽家庄,醉心于安逸的庄园生活。毕竟少年轻狂,仰慕美色,无意中踏入朝堂,这并非他的本意,因此,自入京以来,他借着太皇太后的懿旨躲在宫庄不出,这是他本性使然。 阁老有此一问,想必是担心泽侍读会与王振沆瀣一气,为虎为伥,搅乱朝局。下官以为,泽侍读心底纯真,他对王振做出善意,是看出王振与皇上亲密的关系,只为自保,也不想让皇上为难,并没有他图。 刚才在太和殿上,阁老虽然对他发难,只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而已,好让他安份一些,并没有下狠手,否则,泽侍读岂能安安稳稳的立足于太和殿上,阁老惜才,用心良苦,下官感佩之至。” 杨士奇微微颔道,脸上露出丝丝笑意,眯逢着一双老眼看着曹鼐说:“此人轻狂自傲,早晚会吃大亏,老夫有心敲打他,不想,此人一言不合,就想撂挑子,老夫颇为头疼。” 曹鼐呵呵一笑,道:“阁老惜才之心,下官深有感触,泽侍读乃异类,不通事故人情,对阁老的一片良苦用心全然不予理会,恐怕要阁老多费心了。” 经过曹鼐的开解,杨士奇原本略有些郁闷的心情舒展了不少,脸上挤出了老皱,略有些老年斑,捻须而笑:“哈哈哈,此人就是一个楞头青,老夫不得不多用些心思了,希望他能早日归入正途。” …… 泽宁从太和殿的后门出来,绕过中和殿,经过保和殿,前面是乾清门,进了乾清门,便是后宫了,乾清宫矗立在眼前,朱祁镇的御书房就在乾清宫里。 已经接近晌午时分,日头高照,皇宫里尤如一个大蒸笼,阳光照在汉白玉的御阶上,十分晃眼,尤如在茫茫雪原上,太阳反射出来的光茫一般,刺得泽宁有些睁不开眼睛。 从太和殿到乾清宫不过数百步,泽宁身上的汗已经下来了,头上戴着帽子,渗出的汗水沿着帽沿流淌在脸颊上,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湿乎乎的,狠不得把衣服扒光了,光靛而行,这是要去见皇上,岂能如此无理,唉,还是呆在宫庄的树荫下,吃着凉镇的瓜果,品着清凉的冰淇淋舒服啊。 在传旨太监的引领下,他大步走到乾清宫门前,大声喊道:“臣泽宁奉旨……”还没等他喊完,就听见里面有人喊道:“泽爱卿,快快进来。” 在皇宫里,敢这么大呼小叫的,只有朱祁镇一人,加上他略带稚气的口意,别无他人,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泽宁理了理衣衫,进了大殿,御书房设在乾清宫的东殿,朱祁镇正一本正经的端坐在书桌后面,看到泽宁进来,满心的喜欢,在他身边正站着王振,目光很亲切。 泽宁在太和殿里帮了王振一把,这厮对泽宁满怀感激,泽宁可不愿意领这货的感激,装着没看见。朱祁镇看到泽宁只身一人前来,松了口气,大声的吩咐道:“把门关上,快把门关上。” 大白天的关门干啥?随着乾清宫大门轰的关闭,朱祁镇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盒子,向泽宁招手说:“泽爱卿,快过来。” 朱祁镇仍然穿着一身朝服,脸上的神情与太和殿里则是二样,俏皮,玩劣,写满了他那略带稚气的脸庞,这才是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天性。 泽宁大步走上前去,离御桌二三步之遥停下,向朱祁镇拜道:“皇上召臣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朱祁镇仰起笑脸,表情跟山壮颇为相似,打开了盒子,里面有不少吃食,摆到泽宁的面前:“这是朕最爱吃的点心,你也尝尝。” 第51章 少年天子 有好吃的,好玩的,与朋友分享,朱祁镇是把他当朋友,泽宁感觉朱祁镇心思单纯,颇为感动。泽宁是在读博士生,实际年龄已经有二十八岁,穿越到大明,附身在泽宁的身上,看上去只有十九岁,心理远比身体成熟多了。 朱祁镇感觉跟他比较亲近,一方面是太皇太后举荐来的,更重要的是,二个人的年龄更接近一些,加上泽宁处处向着自己。 在这种场合下,如果摆出跟太和殿里的那些大臣一般的神情来,就此会拉开颇此的距离,泽宁实在不忍心,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感觉干巴巴的。这大热天的,吃这么干的点心,真心不舒服,只能藏在心里,一边点头,一边夸赞道:“嗯,真好吃,这么美味的点心,臣有幸得偿,全仗皇上的恩宠,多谢皇上。” 听到夸赞,就好像这点心是自个儿做的,朱祁镇十分开心,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有点手舞足蹈,嘴里喊道:“泽爱卿喜欢,多吃几块!” 泽宁的嘴里含着点心屑,还没咽下去,听了朱祁镇的活,差点喷出来,这么干巴巴的点心,吃一块都嫌多,还要多吃几块。这是皇上的赏赐,又是朱祁镇的一片心意,岂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又拿起一小块,谢恩道:“皇上厚赐,臣不敢贪多,要是让都察院的御史们知道了,臣可吃罪不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泽宁的话一出嘴,本来兴致勃勃的朱祁镇顿时有些泄气,他的手中刚刚举着另一个盒子,正在递上前来,顿时垂了下去。站在一旁服侍的王振,不满的白了泽宁一眼,凑到朱祁镇的跟前,挤出笑脸,安慰说:“皇上,太殿的门关着呢,泽侍读是自己人,不会有人知道的。” 泽宁没猜透他俩在说什么,只好跟着哄朱祁镇说:“皇上的事情,臣决不敢对任何人透露半句,请皇上放心。” 朱祁镇感激的看了泽宁一眼,仍然有些索然,一改刚才的兴致,神情有些泱泱的,有些不开心,王振连忙哄他道:“皇上,广通王送来二大箱玩偶,十分有趣,连老奴都从来没有见过呢。” 朱祁镇立刻阴转晴,兴奋的问道:“在哪,快带朕去瞧瞧。” 王振跟变戏法似的,手里拿出一个玩偶递到朱祁镇的面前,说道:“皇上,宫里人多耳杂,等到了晚上,老奴再悄悄拿几个给皇上。” 朱祁镇一把夺过来,仔细瞧了一遍,不知道如何玩,王振躬着腰,指着玩偶上的一个开关说:“皇上,放桌上,按这个机关。” 朱祁镇依言,把玩偶放在桌上,按下机关,随着叭嗒叭嗒的声响,玩偶自动的走动,还一边起舞,朱祁镇开心极了,把刚才的烦恼全都丢之脑后。 在泽宁的印象中,大明朝有一个木匠皇帝,长年窝在深宫内院做木匠活,而且手艺精湛,大明朱氏皇族难不成有木匠活的天赋不成? 玩偶完全由竹子做成,清脆,韧性好,做工十分精致,而且,结构精巧,可惜的是,这么好的手艺,浪费在玩偶上了,如果用在器械制造上,应该会成一个十分优秀的工程师,浪费人才啊。 朱祁镇正玩着,突然把头抬起来,盯着泽宁道:“听皇祖母说,泽爱卿擅长机关技巧,你有一张会走路的桌子,肚子里还藏着不少果品,可比这个竹偶强多了。” 王振连忙应和道:“泽侍读是太皇太后赏识的少年俊才,做出来的机关玩偶一定不比广通王送来的差,不知泽侍读什么时候有空,给皇上做几个出彩的新鲜玩意?” 朱祁镇听了,目光中闪出光彩,泽宁感到莫大的羞辱,气的脸色顿时胀红,心想,老子好歹是在读博士生,不是馋言媚上的佞臣,为了讨小皇帝开心,放下身段做违心之事,岂不成了与王振、魏忠贤、刘谨之辈同流的小丑了! 王振一眼就看出泽宁情绪上的变化,心想,你不过是一个侍读而已,装什么清高。王振最讨厌装清高的人,却不打算因为这件事情跟泽宁闹翻,并不说破,反正把他揪出来了,看他如何在朱祁镇面前自讨没趣。 朱祁镇以为泽宁紧张的脸红,连忙安慰道:“泽侍读擅长器械制造,都是有利于朝廷的大事,不必跟广通王的小巧玩偶比较,皇祖母的宫庄和抽水机事大,不能耽误,你把这二件差事办好,比给朕做二大箱木偶,还让朕开心。” 泽宁一直以为朱祁镇只是一个在太皇太后庇护下不懂事的小屁孩,这才发现,朱祁镇在稚气的掩饰上,却明白的很,可惜的是,服侍在他身边的是王振。 大殿里比外面清凉多了,在角落里放了几个铜盆,里面放了冰块。一大早就出来,折腾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上,加上刚才又吃了二块点心,泽宁的嘴唇有些干裂,嗓子发干,咽了一口吐沫。 刚才的对话,打扰了朱祁镇兴致,泽宁咕咚一声咽下吐沫,朱祁镇听得真真的,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泽宁的嘴唇有些干裂,不禁抚掌笑道:“泽侍读头一次进宫,朕连杯茶都不招待,传出去,会说朕小气的,来人,给泽侍读上茶。” 说罢,朱祁镇抬头看了一眼殿大,又大呼小叫起来:“来人,上御膳,朕今天就在御书房里用膳了,泽侍读陪朕一起用膳。” 皇上的御膳,泽宁在电影电视剧里见过,很想亲眼见证一下与现实有多大的差距,也想尝尝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可转念一想,这太招摇了,刚才在太和殿上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还是早早回宫庄为好,能不出来最好。 想到这里,泽宁向朱祁镇躹了躬,刚要开口,就被朱祁镇给劫胡了:“这是朕下的旨意,泽侍读推辞,就是抗旨,王振,你可要做证啊!” 第52章 皇宫御膳 泽宁凡事不为自己挣,处处维护皇上,皇上赏下御膳,这位都想推辞,觉得他对自己完全没有害处,王振很喜欢他这一点,听了朱祁镇下的御旨,跟着起哄道:“皇上的旨意,老奴听得真真的,要是泽侍读敢抗旨,老奴一定给皇上出气。” 这一对活宝一唱一和,泽宁有些哭笑不得,得到皇帝的恩宠,是无数人的梦想,对于泽宁来说,尤如在炭火上烤,风头太盛,会遭人嫉妒的,许多人是踩着别人的肩膀爬上去了,于谦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在历史上,朱祁镇重新登上皇上,之所以要杀于谦,只是他为人刚直,石亨是于谦一起提拔起来的,石亨、曹吉祥、徐有贞三人一直视于谦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对朱祁镇说,“不杀于谦,则不足以正名”,这句话太狠了,朱祁镇为了证明自己重新拿回皇位的正统性,杀了无辜的于谦,留下了千古冤案。 这位大英雄,现在还在还不知道窝在什么地方呢,有机会打听打听,好好见识了下这位传颂数百年的奇人。 朱祁镇热情一片,泽宁也生怕伤了他幼小而脆弱的心灵,躹了躬:“多谢皇上隆恩。” 皇上赏下御膳,臣子岂有推辞的道理,泽宁虽然并没有直接拒绝,刚才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要是换了朱元璋这样的狠角色,恐怕直接拉下去砍了脑袋,朱祁镇却没有这个觉悟,看到泽宁应承下来,满心的喜欢,扯着公鸭嗓子叫道:“快传御膳!” 王振在一旁应和,囔道:“兔崽子们,快传膳,快去!” 立刻有一个小太监咚咚的跑去,打开乾清宫的大门,人影消失在门外,大殿里的几个小太监跑来,搬过来一张长长的御桌,铺上黄缎,搬来一张椅子,纹理直而结构细密,有绸缎般光泽,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打造。 不一会,一列列宫女端着各种御膳如鱼贯般进来,御桌上很快摆满了各种膳食,一名太监上前品菜,验毒。 朱祁镇又扯着又尖又细的嗓子叫道:“搬把椅子放对面,让泽爱卿坐下用膳。” 看着美轮美奂,精致绝伦的御膳,嗅着饭菜香味儿,已经有些饥肠辘辘的泽宁,肠胃忍不住咕噜噜响了一下,声音轻,离朱祁镇又隔着一张长长的桌子,否则,要是让朱祁镇给听到了,可就丢人丢大了,他很不客气的在朱祁镇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朱祁镇举起银筷,冲泽宁挥了挥,说:“泽侍读,用膳,尝尝宫里的膳食如何。” 又指着一个御膳囔囔着:“把朕最喜欢的鲟鳇鲊给泽侍读端过去。” 服侍在旁边的一个小太监赶紧把那盘鲟鳇鲊端到泽宁的面前,泽宁举起银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品了品,感觉味道很鲜美,想到五百年后,中华鲟竟然成了濒临灭绝的稀有物品,实在是可惜。 都说皇帝富有四海,多么多么的奢侈浪费,什么酒池肉林的,可眼前的御膳很普通,尤其是跟后世的豪门宴会比起来,简直可以用“寒酸”二字来形容,绝大多数菜肴都是大家常见的鸡鸭鱼肉,比较稀罕的菜很少,尤其是山珍海味,只有一二样。 现在大家一说起皇帝吃饭,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御膳房”。事实上,“御膳房”这个专门机构是清朝才设立的,而大明则是由光禄寺为皇上做饭,到了后期,改由太监们来做,称为“内庖”。 这个光禄寺虽然只管御膳、筵席之类事务,地位可着实不低,在明朝贵为“小九卿”之一,光禄寺的主管者称为光禄寺卿,从三品。 明朝前期,皇上都老老实实吃光禄寺做的饭,据《明会典》记录道,光禄寺每年用掉牲口十万只,光是猪就有快两万头,鸡也有将近四万只,平均下来,每天用掉五十五头猪,一百一十只鸡,御桌上总共不过十几二十道菜,皇帝都吃的这么简单,后宫的嫔妃们也吃不了多少。按规制,太监和宫女们更加没资格享用这些美味的,根本就是太监和光禄寺的官员联起手来贪污了,光禄寺实实在在的是肥差。 就命朱元璋伙食来来说,早膳有羊肉炒、猪肉炒黄菜、蒸猪蹄肚、两熟煎鲜鱼、香米饭、豆汤、泡茶。午膳有胡椒醋鲜虾、烧鹅、燌羊头蹄、鹅肉巴子、咸鼓芥末羊肚盘、蒜醋白血汤、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糊辣醋腰子、蒸鲜鱼、羊肉水晶角儿、椒末羊肉、香米饭、蒜酪、三鲜汤、豆汤、泡茶。 一顿不过十几道菜,没什么山珍海味的稀奇东西,不过是大鱼大肉,然后猛烧猛煮猛加调料罢了,其饮食水平恐怕还不如一些权贵们的消费,更加比不上太监们的伙食。 说来,你们恐怕不信,来了后来,皇上真就跟太监们蹭饭吃了,《酌中志》有记载:“凡圣驾每日所进之膳,俱司礼监掌印、秉笔,掌东厂者二三人轮办之。” 泽宁尝了眼前的几样膳食,除了鲟鳇鲊,其余的都很一般,只是看上去比较花哨,跟后世高级一点的餐厅做出来的美食相比,差了不少,食之无味,甚至还不如他在泽家庄的那个大厨子做的美味呢。 “泽爱卿,你昨天给朕讲的麓川三策,朕在早朝上已经讲给众位大臣们听了……” 泽宁嘴里正嚼着一块脆骨,听到这句话,急忙抬头看,看到朱祁镇的脸色有些兴奋,身旁的王振则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心想,坏了,一定是这货的主意。 在太和殿,泽宁明显的感觉到大臣们的敌意,他只是一个新人,又是跟他们第一次见面,哪来这么大的恨,原来,问题出在这里,不知道这货是怎么歪曲自己的意思了。 这货不学无术,三十万大明最精锐的武装力量,十数日便尽数毁在这货的手里,麓川三策,可不是现在的这些腐儒们能理解得了的,不是说,由他来说吗,怎么提前说出来的,一定是这货急于表功,事已此次,埋怨这货也没用了,真是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第53章 再会公主 再多的美味,也如同嚼蜡,况且,泽宁嘴里的脆骨差点卡到嗓子眼里,急忙嚼了嚼,咽下,向朱祁镇躬了下身子说:“皇上,臣笨嘴拙舌,由皇上亲自说给众位大臣们听,当然是最好不过的,这也是臣的荣幸。” 朱祁镇似乎意犹未尽,略带稚嫩的小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兴奋的,把手上的筷子放下来,拿块锦帕擦了擦嘴,说道:“爱卿的抽水机,朕已经当着满朝的大臣做了介绍,工部尚书吴中主动请樱领下这份差事。” 说罢,叹了口气,略带惋惜的说:“这件差事,本该由爱卿负责,这些人抢功倒是勤快,还没等朕说完,就把差事抢走了。” 泽宁感觉颇为奇怪,作为工部尚书,这是他的份内之事,怎么说是抢功劳呢,这说明,这位尚书是一位明事理之人,及时看出这个抽水机巨大的价值所在。作为皇帝,竟然如此猜测大臣,真是大明的不幸,朱祁镇心思单纯,不应该有此猜想,想来,很可能有人从中挑拔,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不禁瞄了一眼王振。 泽宁渐渐猜出朱祁镇特意留他用御膳的目的了,这是为了补偿他啊,这个小皇帝,人真是不坏,要是身旁再有一二个明白事理的人协助,可就不至于落到土木堡那样的下场了。 用完御膳,王振提醒朱祁镇,要午息了,泽宁起身告辞,朱祁镇也没有留下他的意思,只是吩咐说:“皇祖母时常提到爱卿,有空多进宫走走,常来看看皇祖母,还有朕!” “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恩宠,臣不敢忘怀,皇上的旨意,臣一定记在心里!” 现在是晌午时分,太皇太后想来已经午息了,向朱祁镇行礼之后,泽宁出了殿外,迈步向午门走去。一眼望去,整个皇宫看不到一颗树木,除了朱红色的宫墙,就是耀眼的琉璃瓦,明晃晃一片,地上,不是洁白闪眼的玉石,便是大块的砖头,被太阳晒得十分炙人。 宫里面行走的宫女和太监也比较少,整个皇宫显得十分寂静。泽宁顶着炎日继续向午门走去,路过乾清门的时候,看到有一位鹅黄色罗衫的女子正在等什么人似的,泽宁无意中扫了一眼,低头继续走路。 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的抬头看去,发现这个身穿鹅黄色罗衫的女子,白皙的面容泛着潮红,乌黑浓睫下闪着一双深邃的星眸,肌肤细润,晶莹剔透,翘挺笔直的鼻子下面,娇嫩红润的薄唇紧紧抿在一起,娇媚中透着一股温婉。 在一袭凤纹袍裙映衬之下,这位女子娥娜多姿,尤如一枚盛开的红玫瑰,娇艳欲滴,又尤如一朵百合,圣洁而又高贵。 这些天,泽宁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对常德的思念之情略淡了一些,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感到特别意外,又欣喜若狂。 泽宁惊喜的看着她,常德则低下头,露出她的玉颈,细声道:“本宫正要去见皇上,没想到与公子偶……遇……”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偶遇!明摆着早早在等在这里了嘛! 泽宁紧张得嗓子发干,眼睛不舍的盯着常德的玉颈看,太性感了,心里在不停的提醒自个儿,不能亵渎女神,竭力移开目光,可是,常德低着头,除了一身罗衫,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只好又把目光转向她的玉颈。 “臣……刚从乾清宫出来,没想到……会遇到公主,臣……”二个人结结巴巴,全是废话。 泽宁向四周瞄了一眼,除了远远的站着二个宫女之外,根本没有人,即使有人,看到这番暧昧的场景,估计也早早的躲开了。 在皇宫里跟大明公主私会,泽宁感觉紧张又刺激,虽然站在阴影下,地面的温度实在太高了,烤得人发晕,泽宁的额头上冒出细汗来,直往下滴,伸手抹了抹。 常德虽然低着头,眼睛一直瞄着泽宁,发现他用手抹汗,掏出锦帕,抬起脸来,羞红了脸,向他走近二步,举起锦帕,又不好意思真的伸出去替他擦,拿着锦帕的皓腕举在空中,僵在那里,紧张而又尴尬。 常德的小手水灵灵的,有点婴儿肥,小巧玲珑,肤色细腻白晰,泛着血红。 美人的一片心思,泽宁岂敢辜负,伸手捻起锦帕的一角,轻轻一拽,锦帕从常德润玉般的小手中抽出来,泽宁闻到一股处子的幽香,不禁心旌摇曳,心醉神迷。 现在轮到泽宁把锦帕举在手里了,这是沾着女神气息的锦帕,要是粘上自个儿一身的臭汗,实在是对女神的亵渎。女神的一片美意,又不能辜负,泽宁拿着锦帕,托在手掌里端祥,发现上面用银丝绣着百合花,跟她身上的银丝凤纹十分相配。在她的身上,看不到一丝的金饰,只有银丝和玉白,看样子,常德不喜好金子和宝珠,是一个有些脱俗超群的女子。 二个人一直尴尬的站着,一阵轻风吹起,锦帕的一角掀起,泽宁看到上面绣着常德的名字,颇为奇怪,问道:“这是你绣的吗?”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作为大明公主,衣服来伸手,饭来张口,岂有她们亲自动手的道理,况且,这块锦帕的绣工十分精美,岂是一个含玉而生的娇公主绣得出来的。 “本宫手拙,绣的不好,让公子见笑了。”虽然说的谦躬,话语着却透着自豪,这完全超过泽宁的意料之外,脸上立刻表露了出来,常德看在眼里,心里十分喜欢,秀眉上扬,尴尬和羞涩略略缓和了不少。 这是难得恭维她的好机会,泽宁岂能放过,立刻夸张的赞道:“泽家庄虽是乡野陋村,也算有几个不错的绣娘,一直以为她们的绣工乃上佳之选,跟公主的绣技相比,臣才算是开了眼界了。” 得到情郎的夸赞,常德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玉唇一弯,性感的粉月展现在泽宁的面前,泽宁看得目瞪口呆,太性感了。 第54章 血光之灾 常德沉浸在泽宁的赞美之中,并没有注意到泽宁色眯眯的眼睛,聊了二句,神情放松多了,声调也提高了,轻启玉唇道:“本宫的纹绣再好,也只能孤芳自赏,岂能与公子发现的抽水机相比,那才是造福天下百姓的大事,是真正的大丈夫该有的所为,小女子的雕虫小技,岂能入得了公子的法眼。” 常德的声音尤如黄莺鸣叫,圆润优美,低昂有致,富有韵律,十分清脆,悦耳动听,说话的时候,玉肢灵动,如蝴蝶摆舞,十分优美,浑身上下散发出矜持、尊贵、优雅、自信的气质。 泽宁把他想到的赞美之词全给用上了,收起色眯眯的目光,满心喜悦的欣赏她的美态,“只有天上在,更无山与齐!”这是寇准《咏华山》里的句子,用在常德的身上,则是“只应天上在,凡间无绝品!” “转眄***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这是曹植写的《洛神赋》里的句子,意思是,她双目流转光亮,容颜焕发泽润,话未出口,却已气香如兰。她的体貌婀娜多姿,令我看了茶饭不思。 这几句诗赋用在常德的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公主有一份怜爱天下苍生的胸怀,是亿兆百姓的大幸,就凭这一点,满朝的大臣,没几个能比得上的!”泽宁腆着脸奉承道。 刚刚觉得泽宁蛮有情调的,转脸就扯到朝政上,真是个呆子,一个小女子,要什么胸怀天下,只要如意郎君疼爱就满足了,不过,这个呆子说话实在,总比那些油嘴滑舌的浪荡公子强多了。 想到这里,常德感到有些羞涩,尤其是想到了如意郎君,脸色有些胀红,樱桃小口微微张开,不知觉的哌的吐了一下,扫了一眼泽宁,发现他正一脸惊鄂的看关她,就好象泽宁看穿她的心思似的,更加羞不可当。 刚刚聊的有些感觉,常德的神情突然发生变化,泽宁颇为奇怪,看到她娇羞无比,尤如一朵娇艳的含羞草绽放,美不胜收。泽宁看过不少画像大作、电影电视剧、各种批出来的图片,甚至包括各种******第一次见到如此惊艳的娇羞,纯真,无邪,整个人立刻变得痴呆了,一双眼睛木瞪瞪的盯着常德,手里却仍然紧紧的握着她的香帕。 而常德看到泽宁炽热的目光,常德更是羞涩,不安,而又满心的欢喜,二个痴痴呆呆的男女,在热日当空的夏日,四目对视,尤如木鸡。 一阵清风吹来,轻软的锦帕抚摸着泽宁手背的肌肤,他感到有丝丝骚痒,不由得醒过神来,发现常德仍然娇羞的看着他,目光迷离,羞色满面,目光向下移动,被她隆起的丘壑吸引了,透出轻薄的绸衣,隐隐感觉她的丘壑有盈盈一握。 天干燥热,泽宁感觉口干舌噪,脑门一头,一个热液从鼻孔里流了出来。糟了,泽宁连忙伸出右手要捂,发现正握着常德的锦帕,不舍得,又换出左手捂鼻子,一边串的动作,有些慌乱。 常德痴痴的看着他,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满当当的邪恶,突然发现他的鼻孔出血,一下子醒过神来,却又不知道怎么办,看到艳红的血液从他的手指间往下流,另一只手握着锦帕,不舍得使用,心里很感动,上前一步,从他的手里抽出锦帕,捂到他的鼻子上,二个人的手碰到了一起。 泽宁感觉到她的小手温软、柔滑,不由反手握住,常德一惊,感觉泽宁过于孟浪,可心里却又喜欢之极,毕竟受到十余年儒家礼仪熏陶,急忙松手,从并泽宁的手掌里抽出来。 泽宁握的是常德的小手,锦帕没有了约束,随风飘起,泽宁顾不得鼻子流血,急忙去抓锦帕,风似乎有意跟他不去,更加起劲的吹起锦帕飞扬,鼻血顺着嘴唇往下流,一直流到衣襟上,胸前沾了不少血迹。 站在荫影下都能中暑的炽热炎夏,泽宁抛洒着热血,跳跃着抓捕随风飘飞的锦帕,常德有心阻拦,看到他对这块锦帕特别重视,心里更是喜欢,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尤如大马猴似的表演。 终于,他那只捂过鼻血的手抓住了常德的锦帕,满心喜悦,屁颠颠的跑回到常德的面前,气喘吁吁,而又满头大汗,把锦帕伸到她的面前,却发现锦帕上已经沾了不少鼻血,不禁感到尴尬。 正踌蹉之时,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响起:“奴才见过公主!” 二个人急忙扭头看去,发现一个小太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俩的身边,泽宁急忙把锦帕收回,藏在袖子里,再看常德,发现她已经重新恢复成了一位矜持、尊贵、优雅的公主,抬了下手,茑声道:“免礼!” “太皇太后有旨,宣泽侍读前往寿宁宫觐见!”小太监装着什么都没看到,朗声宣道。 这不是午息时间嘛,太皇太后在这个时候召见干什么? 锦帕已经沾了血迹,更不能当着小太监的面还给她,泽宁抹了一把鼻血,发现鼻血流的不再多了,略略放下心来,只是衣襟上沾着一块又一块的血迹,十分狼狈,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光辉形象就此毁了,苦笑着向常德躹了躬:“公主殿下,臣告退!” 好不容易见到一面,竟然发生了这般狼狈的血光之灾,常德心疼的不得了,却又无计可施,抬了抬皓腕,莺声道:“公子慢走!” 在常德的心目光,即使是流了满衣襟的鼻血,即使当上再大的官职,泽宁仍然是泽家庄那片世外桃源里的那位淡泊名利,满腹才华的少年公子。 在小太监的引领下,顶着炙热的炎日,泽宁向寿宁宫走去,走了十余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道鹅黄色的倩影仍然矗立在乾清门的阴影下,婷婷玉立,婀娜多姿,满满的情意,让泽宁感到兴奋而又激动,伺人如此,岂能辜负,泽宁,加油! 第55章 再加恩宠 一路上,泽宁甜蜜无比,不断给自己加油! 一头撞在小太监的身上,他这才发觉,已经到了寿宁宫的殿前,小太监回头看了一眼泽宁,面无表情,朗声喊道:“奉太皇太后懿旨,侍读泽宁泽大人殿前候旨。” 大殿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笑面佛兴安跑了出来,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笑容说道:“太皇太后有旨,宣泽宁觐见!” 在大殿里喊一声不就得了嘛,用得着跑出来吗?这位笑面佛跟个门僮跑出来讨要赏钱似的,哈着腰,腆着笑脸:“泽侍读,请吧!” 这些天,泽宁对兴安的了解多了不少,加上他想起了历史上,朱祁镇在土木堡被瓦剌人活捉之后,内廷里有三个人出面主持大计,一是皇太后,另二位便是金英和兴安了,金英是得罪了,皇太后想必对他没好印象,至今都没见着面,再把兴安给得罪了,可就麻烦大了。 “安公公佛光满面,似乎要有好事降临啊!”泽宁向兴安拱手,恭维道。 泽宁的德行,兴安是了解不少,这一位小爷,荤素不浸,刚才在太和殿上,连杨士奇都敢顶撞,怎么突然换了个人似的,难道是后怕了不成? “借泽侍读吉言,咱家真要是好事降临,那也是太皇太后吉星高照,庇佑咱家,太皇太后正等着你,快请进吧!” 泽宁随着兴安向殿里走去,大殿里比较凉爽,太皇太后正有些慵懒的斜坐在御塌上,他连忙上前跪头:“臣泽宁奉懿旨觐见太皇太后!” “小安子,给泽公子搬个凳子,坐下来说话吧。”太皇太后的声音有些萎靡,似乎精神不振,再看她的脸色,略带疲倦,有些灰暗,看样子,病势不轻,短短十数日不见,没想到变化会这么大,泽宁隐隐感觉有些心疼,眼圈略略有些发红。 太皇太后的目光一直盯着泽宁,他的神情变化,全看在太皇太后的眼睛里,她颇为惊讶,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对她的身子如此关怀,而且,不像别人那个虚情假意的表现出来,而是默默的藏在心里,竭力的加上掩饰。 “给泽侍读端杯茶!”太皇太后又吩咐道。 “多谢太皇太后的隆恩!”泽宁是打心底里表示感谢。 “皇上的御膳如何?” 泽宁感觉太皇太后一直很关注他的动向,细细想来,从太和殿被宣到朱祁镇的御书房,从御书房出来,就碰到常德,又被宣到寿仁宫,一环接一环,看日头,现在是下午二点钟左右,足够太皇太后用完了午膳,再小息片刻,这一切,都像是专门安排好了。 看样子,真正想见他的,是这位太皇太后,朱祁镇和常德只是趁虚插进来的,唉,何必如此费事呢,一道懿旨,宣来跪等,还敢不来吗? 想到太皇太后如此精心的安排,用心良苦,解了泽宁十余日来的相思之苦,颇为感动。 “这是皇上对臣的恩赏,臣会永远记在心里。”泽宁不提好不好吃,他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这寿仁宫似乎是泽公子凶煞之地,总是带着一身血气进来,上次是周广打伤了你,这一次又是谁跟你过不去的?” “寿仁宫是太皇太后的吉祥之所,有太皇太后的庇佑,每每吉运高照,上一次溅血,太皇太后赏了宫庄的差事,这一次溅血,得太皇太后召见,幸甚之至,万望太皇太后千年吉寿,一直庇佑着臣。” 跟泽宁聊了几句,太皇太后感觉精神了一些,脸上的倦色也消了一些,坐了起来,一个宫女端来一杯茶,放在一张茶几上,泽宁向太皇太后躹了躬:“多谢太皇太后赐坐。” 然后,在茶几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他还真有些渴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都是凉过的,喝起来很清爽,菊花里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似乎有薄荷的味道。 太皇太后看到泽宁如牛饮水,不禁婉然一笑,点头示意了一下,宫女连忙给泽宁续茶。 “皇上对麓川一事十分介怀,苦思不得其解,昨天晚上,皇上突然向本宫提出了麓川三策,看来,皇上去了一趟宫庄,收获不浅啦。” 太皇太后的话里有话,听意思,麓川三策被朱祁镇笑纳了,当成了朱祁镇自个儿的主意,泽宁感觉自己想歪了,太和殿里的那些大臣对他看着不顺眼,原来与麓川三策没有关系,朱祁镇急吼吼的赏他御膳,是给他的补偿。 这谎得给朱祁镇圆起来,以免朱祁镇幼小的心灵受到创伤,泽宁定了定神,躬身说道:“皇上高瞻远瞩,满朝的大臣都措手无策,皇上竟然提起三策,真是大明之福啊!” 太皇太后颔首一笑,她相信泽宁不是为了奉承,完全是为了维护他的爱孙,颇为高兴,问道:“皇上提出来的麓川三策,泽公子以为如何?” 二个人继续打哑迷,装糊涂,谁也不揭破,泽宁朗声回道:“在宫庄的时候,皇上向臣提到了麓川三策,臣以为可行,此三策得需要朝廷的鼎力支持,一旦落实下去,麓川一带的部落民众从中享受到实实在在的益处,到那时,再有人鼓动他们造反,恐怕也很难有人响应了。” 太皇太后并没有表示,泽宁不知道朱祁镇是如何向她表述的,这很可能是王振的主意,说不定按照这货自个儿的主意作了改动也是有可能的,太皇太后似乎并没有拿定主意,仍然在犹豫之中,说多了,容易穿帮,还是少说为妙。 “你做的抽水机,皇上已经带给本宫看了,非常好,有了这个,将来再遇到干旱或者水灾,就可以用它缓解灾情了,你对朝廷功劳很大,你的才学不要再埋没在宫庄里了,到朝廷里来,实实在在的为皇上效力,为百姓谋福利。” 看样子,昨天在宫庄里拒绝了朱祁镇的美意,朱祁镇不甘心,把太皇太后搬出来。泽宁实在不想卷进京城的是非窝里,上午在太和殿的一幕,让他感觉十分不爽,各人打着各自的算盘,麓川之战的利弊,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偏偏有人就是要拧着干,以突显自己的不同之处。 第56章 热情难却 太皇太后病势渐重,拖着病体召见他,要是就这么拒绝了,太伤她老人家的心了,可是,奉天殿里的那些大臣们,还有如金英、兴安这般内廷的宦官,实在不是泽宁想与之打交道之辈,不禁踌躇不已。 太皇太后似乎看出泽宁的心思,自言自语道:“常德这丫头,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怕是把我这个老太婆给忘了,人老了,招人嫌啰!” 正说着,一道鹅黄色的倩影从帷帐后面转出来,飘到太皇太后的御榻前,依偎到她的身边,一双深邃的明亮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瞄着泽宁。这位让他梦牵魂绕的少女,简直就是泽宁一生中抹不去,忘不掉的美好,让他全无抵抗力。 人说,老小,老小,人到了一定年纪,反而会耍起小孩子的脾气,太皇太后一语又关在前,常德的及时显身在后,泽宁感到嘴里有些苦涩,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太皇太后跪下,朗声道:“臣原本乡野之人,幸得太皇太后赏识,有机会报效朝廷,一直心存感激之情,太皇太后但有差遣,臣无有不从。” 太皇太后似乎一块石头落地,眉头舒展,裂开笑嘴,乐呵呵的说道:“你把清宁宫庄打理的很好,如果你愿意,本宫仍然交给你,清宁宫,本宫赏给你,这名字太秀气,跟你的身份不符,你自己改个名字吧!” 赏这么大一个宅子,真是出手阔绰,从此以后,自个儿在京城算是有自己的地盘了,这一趟进宫,收获不小,值,太值了。 “多谢太皇太后!” “说了这么多一会话,本宫累了,你退下吧,有空多进宫看看本宫!” “臣告退!” 泽宁一直跪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太皇太后,顺便瞄了一下常德,站起来,躬着腰,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出了寿宁宫,泽宁回味着这一趟进宫,心里美滋滋的,可仔细一琢磨,发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常德二次出现,时间太巧合了,总是在洽当的时间,洽当的地方出现,好象跟提前安排好了似的,越想越不是滋味。 想到她那曼妙的身姿,精致的面庞,优雅的气质,叭,泽宁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刚出了午门,就看见一个年长的管家迎上来,看着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又一时想不起来,那管官笑着说:“泽大人,老公爷在等你呢。” 泽宁一下子记起来了,这位是英国公的管家,前几天陪着英国公张辅去过宫庄,英国公等他干什么,除了冰淇淋,跟张辅没什么交往啊。 哦,对了,这位老公爷还打算招他为婿呢,这位简直就是一个混世的老玩童,真会开玩笑。 管家指着不远处的一顶大轿车,说:“泽大人,老公爷在那儿,请随老奴来吧。” 这是什么情况,堂堂的一位一品国公爷,专门在午外等一个从五品的侍读,太不可思议了吧,泽宁只好跟着管家走过去。 来到张辅的轿车前,管家奏道:“老公爷,泽大人来了。” 从轿里传来呼噜噜的打呼声,管家掀起轿帘,发现张辅正歪在轿车里酣睡,额头渗着细汗,嘴角流着哈喇子,似乎在梦里吃到什么美味似的,管家扭头看了泽宁一眼,只好硬着头皮,轻轻的摇了张辅一下。 张辅猛然一惊,大吼一声:“杀,杀……” 旋即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管家,吼道:“大胆奴才,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苦起脸,小心的说道:“泽大人来了!” 张辅猛的跳起来,一扶轿门,从轿车里出来。 泽宁连忙上前行礼道:“卑职参见国公爷!” 张辅伸手一把抹掉哈喇子,扶起泽宁,朗声道:“爱婿,都是一家人,不别客气,啊哈哈!” 泽宁感觉头皮发麻,有这么强娶强嫁的嘛?我都不知道你女儿长什么样子,脸上有几颗麻子,有没有包小脚,这位国公爷,咋这么不靠谱呢! “爱婿啊,你难得进城一趟,去府里坐坐,认认门,也好多走动走动嘛。” 说着,张辅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大声问道:“什么时候辰了?” 管家连忙答道:“老公爷,现在是未时了。” “难怪老子感觉饿了呢,走,去府上喝二盎。” 不容分说,拉起泽宁就往轿车上拽,盛情难却,况且,这一位,根本不给他推却的机会,只好应从,说道:“老公爷先走一步,卑职招呼一下随从,骑着马跟着老公爷后面。” 张辅乐呵呵的笑道:“好好好,爱婿,可跟别丢了啊。” 英国公府在丰城胡同,胡同二侧长了不少树木,行人比较少,绿荫葱葱,十分清凉和幽静,在喧闹的凉城里,是一处难得的清静之处。 泽宁一行在大门口下了马,张辅的轿车则是直接抬进了府里,哈铭领着一众随从留在府门外,管家领着泽宁进了府门,绕过壁照,前面是一片青砖和鹅卵石铺就的前院,前厅是规制跟宫庄的前厅差不多,大理石为墙基,松木门和窗户,看上去,似乎已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风雨雨。 管家并没有把泽宁带进前厅,而是继续向后院走去,这是要见末来丈母娘的节奏啊,泽宁心里这个苦啊,这要是让常德给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泽宁一直被领到后院的一个屋子前,张辅从屋子出来,乐呵呵的挽起泽宁的胳膊,说道:“爱婿,请!” 泽宁满脸苦笑,说道:“老公爷,请!” 进了屋子,泽宁才发现,这是张辅的书房,第一次登门作客,竟然直接被领进书房,这位国公爷真是太赏脸了。在古代,对于显贵勋戚,书房是重地,如果不是特别信任之人,是没有机会被邀请到书房里来的,对于张辅的举动,泽宁有些摸不着头脑。 书房比较大,中间是一个会客厅,东边一间是真正的书房,西边一间是卧室,是张辅临时打瞌睡的地方,一个女仆端来茶水和点心,张辅坐在主位上,泽宁在客座上陪坐。 张辅挥了下手,服侍在屋子里的人都退了下去,并把门关上,张辅的脸色沉了下去,略带些威仪的看着泽宁。 第57章 国公询政 午后的阳光透出门窗的间隙射进书房,在铺着的地毯上,形成斑斓的阴影,门外传来阵阵噪人的知了鸣叫声,热浪不时的穿透进来,屋子里有些闷热。 在这个有些不透气的屋子里,泽宁感觉到有些压抑,张辅乐呵呵而又无所谓的表情下面,隐瞒着轻易不与外人道的纠结,把他骗来,似乎有所责询。 高平经常与这些功勋贵戚打交道,对张辅的情况有所了解,早年随他的父参张玉加靖难之役,曾率大军南征安南,灭亡胡朝,改安南为交阯,设交趾布政司,因功受封英国公,予世袭诰券。 交趾叛乱不断,张辅三次平定交趾叛乱,并出任交趾总兵官,二十几年前被召还,参与朱棣的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北征,战功显赫。 再后来,张辅改掌中军都督府事务,进太师,随从平定朱高煦叛乱,又升任光禄大夫、左柱国。 朱祁镇即位后,张辅加号翊连佐理功臣。 张辅的妹妹嫁给朱棣为贵妃,女儿嫁给朱棣的肥胖儿子,也就是朱祁镇的爷爷朱高炽为敬妃,特免殉葬。 在朱祁镇以前,皇帝死了,妃嫔要殉葬的,这是一种极其惨忍的非人道行为,作为功勋的后人,则可以逃过这一劫,说穿了,就是欺负人。 你的娘家没权没势的,就活该倒霉,像张辅这样的功勋家庭,连皇帝都忌惮三分,生怕这些人因为此事而心生不满,甚至找机会添乱。 张辅端起茶杯,又放下来,身子向后仰了仰,淡淡的问道:“泽侍读,你对皇上的麓川三策有何看法?” 泽宁听到张辅改了称呼,就感觉这老家伙一直装的很深,没想到会问到这个问题,从张辅掩饰出来的平淡中,泽宁隐隐感觉,张辅怀疑这个主意是他出的。 身为光禄大夫,正一品大员,在皇上身边掌顾问应对,皇帝想干什么,得先问问光禄大夫的主意,因此,在麓川一事上,朱祁镇有什么想法,张辅应该是非常清楚的。 麓川三策是他提给朱祁镇的,张辅根本不相信这主意是朱祁镇自己想出来的,朱祁镇大张旗鼓的去清宁宫庄,回来就有了麓川三策,宫庄里,除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侍读,便是一帮太监了,摆明了就是泽宁的想法。 张辅并不觉得泽宁有多么了不起,一个生活在乡村的野小子,不会有什么见识,顶多造出几件奇巧的机关玩意来,像麓川三策这样的大主意,岂是泽宁这样的毛头小子想得出来的。 可是,麓川三策这个主意来的太蹊跷了,身为皇帝的近臣,张辅不得不搞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下朝之后,一直在午门外等着,没想到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大大超出他的意料之外,这更加重了对泽宁的好奇,借着之前已经埋下的好女婿这根线,强行将泽宁拽进国公府问个明白。 已经在太皇太后的面前装过糊涂,跟张辅的关系,还不如太皇太后亲近,泽宁当然不会轻易的在张辅面前吐露真相,只能继续装傻。 “皇上驾临宫庄,提起此事,卑职从小在泽家庄长大,甚少出庄,对外界的事情并不熟悉,完全是孤陋寡闻。皇上高瞻远瞩,高屋建瓴,岂是卑职这样的臣子能揣摸得出圣意的,更不敢枉言胡说,以污龙听。” 张辅虽是武将出身,可这么年来,浸润于朝政,岂能被泽宁的三言二语给骗过去,况且,在宫庄的时候,泽宁的表现,张辅是看在眼里的,他并不图财,只是跟着凑热闹,享受冰淇淋方便一些,并以此为由,增加与各府多走的机会。 朱祁镇有几斤几两,张辅太了解了,泽宁越是抹黑自个儿,抬高朱祁镇,张辅越是深信这主意是出自他口,捻了一把花白的胡子,说道:“太皇太后能亲自举荐给皇上,足以说明,泽侍读绝非凡品,不必枉自菲薄,这里没有外人,麓川之事关系大明国运,望泽侍读能实言相告。” 张辅说的很诚恳,对于麓川一事同志道合,加上二人并无利害关系冲突,泽宁对张辅的戒备之心渐失。他已经答应太皇太后进入朝廷做官,这些事情迟早是要面对的。 “国公爷四次南征交阯,‘凡三擒伪王,威镇西南’,功勋卓著,卑职景仰之极。然而,交阯降而复叛,周而复之,无穷无尽,国公爷可曾想过其中的利害所在?” 一句话问得张辅沉默不语,低头思索,伸手端起茶杯,饮了二口,又放下来,脸色渐红,气息加粗,扭头瞪着泽宁。 泽宁心想,你是自个儿逼小爷说的,话说重了,可不能怪小爷啊,又继续说道:“西南的民风民俗与中原不同,这些人教化不深,民风彪悍,部族观念根深蒂固,对外族之人具有极强的排斥心里,无法撼动对部族首领的惟命是从的习俗,只要这些部族首领一声号召,立刻就会群起而涌。 部族首领长年对他们进行愚民教育,辅以迷信,这些蚁民一辈子浸浴于世俗之中,对中原之人畏之如虎狼,恨之于剔骨,加上官兵的凶残,双方成形极端的敌视状态。 要想彻底的解决这种对立,首先是要促进双方的信任,让他们感受到,官兵并不是要灭绝他们,对于战俘,也要妥加善待,通过他们的嘴,宣扬朝廷的仁政德施,以减轻敌视,从而促进双方的接触了了解。 要让一部分人先融入大明的政治和文化当中,再由他们作为亲善使者,显身说法,赢得更多的善意,徐而图之,大明与西南各部便会渐渐融汇在一起,互存互利。” 张辅不吭声,只是盯着泽宁看,目光中透出的疑惑正在渐渐融解,张辅与云南的沐家对西南的情况最为了解,泽宁的想法,张辅不是没想过,张辅及其父亲都是正统观念熏陶下长大的,向异族小邦曲膝,实在是奇耻大辱,所以一直没有转过弯来,听了泽宁的一席活,觉得正是这个道理,慢慢的有些想开了。 泽宁继续说道:“从底层部众入手,这条路会非常曲直,朝廷首先要从部族首领下手,要么收服他们,要么将他们打散,这些人选择叛乱,无非是为了一个利字……” 泽宁把他跟朱祁镇讲的内容,一一叙述一遍,张辅的眉头慢慢的舒展开来,脸色也缓和了,泽宁感觉他猜测的没错,王振这货歪曲了他的意思,加进了一些这货自个儿的主意,以至于朝臣们曲解了朱祁镇的心思。 第58章 稚气少女 泽宁在讲述的过程中,张辅脸色沉峻,十分仔细的聆听完他的叙述,即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甚至连个疑问或者意见都没有,隐隐露出贼眉溜目。 泽宁到底是斗争经验浅,被张辅三言二语就套出真面貌,发了一大通豪言阔论之后,才发现自己上套了,事已至此,他便豁出去了,干脆一通胡说八道到底,说完了,感觉十分畅快。 张辅仍然没吭声,直等到泽宁说的口干舌噪,端起茶杯,一饮而言,这才站起来,冲门外大声吩咐道:“来人,备膳。” 张辅在午门外等泽宁,一直没吃饭,而泽宁在朱祁镇的御书房用御膳,也没吃饱,二个人都饿着。到了老丈家,不,是英国公府,泽宁也没打算客气,二个人起码是生意上的伙伴嘛。 膳食直接端到了书房里来,菜式有五六样,外加一个汤,泽宁平时不喝酒,而饭桌上也没有摆酒,二个人对面而坐。 “爱婿,到了本府,就当到自个儿家了,不要客气,放开了肚皮吃,虽然本府的厨子比上御膳,可吃得自在,来来来。”张辅似乎吃过御膳,对其中的规矩比较了解,吃御膳,是一个荣誉,可不能不识抬举,胡吃海喝,打着饱嗝跟皇上说话。 张辅又恢复了嘻哈的本色,吃起饭来十分豪放,夹起一块大肉,肥瘦交半,直接塞进嘴里,一口吞下,什么叫狼吞虎咽,看到张辅的吃相,泽宁才算是真正的见识了,等泽宁斯斯文文,伸出筷子的时候,一大盘子的肉,已经去了一半。 这么大热天的,吃这么油腻的大肉,也不嫌腻,联想到他数十年的军旅生涯,也就不足为怪了。 “爱婿,快吃!”张辅一边吃,一边嘟囔道。 听他叫出爱婿这二个字,泽宁直感觉头皮发麻,眼皮直跳,天气炎热,本就没有多少食欲,被“爱婿”叫着,连剩下的仅有一点点食欲也没有,略略吃了二小口,便放下了筷子,看着张辅风卷残云般的将一桌子菜一扫而空。 张辅打着饱嗝,抹了抹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仆从进来收拾了桌子的残杯冷炙,又重新上了茶。吃饱了饭,张辅更加有精气神了,乐呵呵的端起茶,饮了一口:“爱婿,用茶,呵呵!” 泽宁强挤出笑容,心里开始犯嘀咕,随着一阵银铃般的响声,一位身着翠绿短襟和绫裙的少女如旋风般的飞过,嗄,在泽宁的面前刹着,就像奔驰的快车突然刹车似的,一双大眼睛闪着狡黠的灵动,盯着泽宁上下打量,脸色微微露出羞色,又飞快的向书房旋去:“你是谁?” 循着声音,泽宁扭着看去,发现书房门口露出一个小脑袋,面带稚气,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看到泽宁伸着头盯着她看,又把小脑袋缩了回去。 “耶溪采莲女, 见客棹歌回。 笑入荷花去, 佯羞不出来。” 这是李白的《越女词》中的句子,虽然场景不同,二者的神态却相似之极。 “铃儿,快出来。” 不会吧,这是未成年少女啊,大明朝太邪恶了吧,这么小的一位初中生,就要谈婚论嫁了。 不过,这个小姑娘人如其名,手腕上系着银铃,声音也如银铃般轻脆,性格外向,而又羞色满堂,要是整天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妹妹,到是蛮有趣味的,一见面,泽宁就把她定格在小妹妹的角色上。 稚嫩而又童真的小脑袋又露了出来,跟着,翠绿的短襟和绫裙从门后移了出来,一小步一小步的蹭步挪动,一双大眼睛,在稚嫩的小脸上,显得有些不协调,脸色红润,额头上渗出细细的香汗,小巧的鼻孔和樱桃般的小嘴,增添了她的可爱,眼帘一张一合,尤如一只俏皮的小精灵,又似一只可爱的巴比娃娃。 要不是高平告诉他,这位英国公老当益壮,有一个才二岁的小儿子,泽宁真不敢相信,他还有这么一位娇小的女儿,厉害啊,到底是沙场上出来的人,身体倍儿棒,六十七岁了,还如此虎虎生威,生猛超群。 在明朝,医疗水平还比较落后,能活到六十多岁,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能生龙活虎的生儿子,十分难得一见的。 “这是你的泽宁哥哥。” 一阵清风平地旋起,留下了一串银铃声,以及如银铃般的声音:“宁哥哥,你会讲故事吗?” 二十多年的宅男,泽宁的生活一直非常单调,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妹妹,把他冷漠的心肠给融化了,连忙应声道:“会啊,你想听什么故事?” 嗄,传来刹脚的声音,铃儿的小脑袋从书房外面探了出来:“宁哥哥会讲什么故事啊?” “鬼吃人的故事,很恐怖的,想不想听啊?”泽宁故意逗她玩。 “啊,宁哥哥不是好人,铃儿不跟你玩了。”稚气的小脑袋消失在书房门外。 张辅一直乐呵呵的看着他俩嘻闹,等到铃儿的银铃声渐渐远去,这才开口道:“呵呵,这丫头被老夫宠坏了,爱婿不要见怪。” 泽宁向张辅欠了下身子,回答道:“老公爷客气了,铃儿妹妹俏皮可爱,卑职很喜欢她,她将来一定会嫁到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泽宁的话说的很明白,他只是把铃儿当妹妹,别无他意,张辅全然不介意,继续以爱婿相称。 泽宁回到清宁宫的时候,已经到了酉时,也就是下午六点多了,程伦候在门口,脸色有些焦急,看到泽宁回来,急忙迎上来:“爷,您可回来了,安公公前来宣旨,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工作效率还蛮快的啊,旨意这么快就下达了,泽宁可不敢怠慢,理了下衣帽,奔前厅而去,发现笑面佛兴安正悠闲自得的坐在大厅里喝茶,高平等人陪在着他聊天,桌上摆满了茶点,还有宫庄产的冰淇淋。 “安公公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失礼,失礼!”泽宁连连拱手道。 第59章 工部郎中 兴安并不接茬,收起与高平等人聊天的嘻笑,一本正经的站起来,从身旁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一卷黄绢,打开,朗声道:“侍读泽宁接旨!” 泽宁率领宫庄里的一众太监跪下听旨:“臣泽宁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侍读泽宁德端品正,才学出众,特降旨升迁工部郎中,钦此!” 从五品升至正五品,这在泽宁的意料之中,直接升到侍郎太招风了,以泽宁对太皇太后的了解,她不会把他架在火上烤的。 “吾皇万岁万万岁!” 泽宁从地上爬起来,兴安立刻换出标识性的笑脸,乐呵呵的向他道喜:“泽大人虽然只升了半级,可从此正式步入朝堂了,恭喜,恭喜。” “多谢安公公辛苦跑一趟。”泽宁从程伦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银票,塞进兴安的手里,“一点小意思,权当给公公喝茶的。” 兴安接过银票,瞄了一眼,脸上笑开了花,“多谢泽大人,咱家还要回宫服侍太皇太后,告辞了。” 看到兴安的笑容,泽宁明白,程伦准备的这张银票小不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整,宫庄里的事情,泽宁已经妥妥的做了安排,并不需要因为他的职务变化而再做调整,只是,从此之后,他的重心将要从宫庄向工部转移了,休闲的日子将一去而不复返。 太皇太后明确的把清宁宫赐给他,成为他的私宅,院子里的人都需要搬走,泽宁吩咐程伦和高平二个人牵头,在离清宁宫三百多步的地方平出一片空地,重建一座宫庄的办公场所,取名为“清宁庄”,而现有的这个院子则改名为“竹来阁”,与泽家庄的“竹来风”互应,以纪念那位殉情的姑姑。 工部紧挨着兵部,泽宁到达工部的时候已经是巳时,这个时候,正是早朝散朝的时候,他的任命,已经早早的通知到了工部,作为五品官员,京城里多如牛毛,仅工部就有四位郎中,分别负责营缮、虞衡、都水、屯田四个清吏司,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围观。 泽宁直接到工部司务厅报到,办理入职手续,大明各部都有司务厅这个部门,相当于现在各部委的办公厅,手续办完不久,工部的三位大员就下朝回到衙门,一位司务亲自领着泽宁去拜见他的顶头上司,工部尚书王卺。 王卺,四十多岁,正当壮年,脸色严峻,似乎是一位不苟言笑之人,端坐在案几的后面,并不起身,也没有笑脸,神情严肃。 根据袁彬临时打听来的消息,这一位曾任苏州同知,刑法严酷,令人生畏,后来任应天府治中、山西右参政、山东右布政使,去年上调工部任右侍郎,上任不到一年,工部尚书吴中挂了,王卺顺势继任为工部尚书一职。 他与王卺差了三级,又是第一次见面,泽宁恭恭敬敬的给他行了叩拜之礼,然后站在一旁听候上司的训导。 王卺的脸色仍然冷冷的,上下打量了泽宁一番,在彭城伯张昶的七十大寿和昨天的奉天殿上,王卺已经领略了泽宁的“风采”,不露声色的坐着,“泽大人的抽水机,本部正想找机会见识一下,泽大人既然来了,可否向本部介绍一下?” 唯一的一个模型给朱祁镇拿走了,泽宁估计王卺会问到此事,特意把图纸带在身上,伸手向袍袖中摸去。古代,服装上没有口袋,凡俗市民,喜欢把小件的物品放在怀里,腰间系着布带,加以固定。 对于显贵一族,则是放在衣袖里,泽宁的衣服做过改造,逢了个口袋,方便携带小件物品,他把图纸从口袋里掏出来,双手捧着,上前几步,呈到王卺的面前,“王大人,这是抽水机的样图,请大人过目。” 王卺伸手接过图纸,在案几上铺开,仔细的打量,发现纸上画着密密的线条,有直的,有弯的,有不少还交错在一起,完全没看明白。 王卺和前任尚书吴中都擅长土木建筑,对于器械技巧则是不甚明白,加上抽水是数百年后的工业机器,他岂能看得懂。 泽宁指着图纸,详细的向王卺介绍一番,王卺似懂非懂,却又不愿意表现出来,“如此精巧的器械,泽大人竟然也能想得出来,不愧是太皇太后赏识的才年俊才。 泽宁知道王卺爱面子,不肯在下属面前露切,只好主动向王卺发出邀请,“不知王大人什么时候能方便前往清宁宫庄,下官也好给大人演示一下。” 王卺的脸上微微露出不悦的神色,泽宁知道王卺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抽水机完全是精铁打造,十分笨重,不便于搬动,况且,只有在水田之间演示,才能更好的看出其功效。” 听了泽宁的解释,王卺的脸色舒缓开来,颔首道:“旱情危急,我们现在就动身前往。” 这位尚书大人倒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泽宁带他先参观了抽水机的抽水现场,看到滚滚洪流流淌在田野里,场景十分震撼,除了在洪水灾情,王卺从没有见过稻田里的沟渠里有如此湍急的水流。 泽宁又带他参观了机械所的生产线,流水式的生产方式,各个工匠之间分工明确,每一道工序都非常严谨,让王卺大开眼界。 王卺对泽宁的态度立刻变了大样,当即下达部令,任命泽宁为虞衡清吏司,负责山泽采捕,陶治器用,制作权量,制备军装、军火及旗帜等物,原来的虞衡清吏司郎中调任他职。 大明官员的品级由朝廷任命,至于具体的工作分工,还得由尚书具体调配。在泽宁的职责范围内,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下属单位,那就是军器局,军器局有二个,一个是京师军器局,另一个是南京军器局。 王卺的话不多,做事板正,又不拘言笑,跟在呆在一起,闷得很,好在,抽水机的差事,朱祁镇已经交给王卺,泽宁从旁协助。 第60章 建筑大师 二个人商量好抽水机制造的进度、需要的工匠人数、熟铁的数量等等,泽宁也趁机通过王卺之口了解了他负责的几个部门大概情况,并商定,由机械所的技师对工部的工匠进行培训,所造出来的第一批100台抽水机优先供应清宁宫庄使用,之后的抽水机则交给工部进行分配。 器械制造上的事情泽宁负责,可王卺是他的顶头上司,最终还得由王卺做主,不过,泽宁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太皇太后的差事不能耽搁。 冷面尚书王卺倒是没有为难泽宁,一口就应承了下来,泽宁之所有如此做,是不想让太皇太后觉得,他领了朝廷上的差事,就把清宁宫庄的事情放在一旁了。 这马屁拍的,叭叭作响。 在把各事项安排妥当之后,已经到申时了,也就是下午四点钟,泽宁邀请王卺到竹来阁做客,王卺一口拒绝,他可没有泽宁这份清闲,旱情紧急,有这么好的一个缓解旱情神器,如果不能妥善使用好,必定会遭到都察院御使弹劾。 送走王卺,泽宁返回竹来阁,这二天尤如过山车似的,原来打算混在大明、浪荡在京城的泽宁,竟然入朝做官了,世事无常,变化太快。 步入后院,一眼就看见山壮正在树荫下的一张太师椅子上斜躺着,一手拿着一杯果汁,一手叉着一块冰淇淋,有二个小丫头正服侍他,其中一个正给他按摩。 整个清宁宫庄,就算山壮最逍遥快活,腐败堕落。山壮听到响声,扭头发现泽宁进来,连忙从太师椅子上跳起来,招呼道:“少爷,辛苦了一天,快来坐下息息。” 泽宁也没有客气的意思,在山壮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下来,在火热的酷暑下跑了一天,又渴又累,身子向后一倾,微闭上双眼,一双小手立刻搭在他的肩上,一根吸管塞进他的嘴里,轻轻一吸,冰凉的果液流淌进他的口腔里,经干涸的喉咙流遍周身,舒服,太舒服了! 渐渐的,泽宁的神智有些迷糊了,正美着,就听见程伦的声音传来:“爷,阮公公前来拜访,老奴已经把他安排在了前厅。” 阮公公?泽宁感觉很陌生,这是谁,没听说过啊,朱祁镇当朝的时候,比较有名的太监只有王振、曹吉祥、金英和兴安,这一位又是谁,应该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吧。 程伦接着又说:“北京城池、九门、两宫、五府、六部,都是阮公公负责督造的,阮公公此来,可能与三大殿修建有关,爷要不要见一下?” 哇,建筑大师啊,太厉害了,泽宁猛的坐起来,感觉一双小手仍然按在他的肩上,泽宁不自觉的伸手握住,感觉胖乎乎的,急忙松手,又是这丫头,佳若,倒是蛮执着的,泽宁都不敢回头看她,逃也似的直奔前厅而去。 昨天进宫,泽宁看到华盖殿正在翻修,可能是天气太过炎热,工地上动静不大,加上泽宁对建筑这方面是外行,并没有特别留心注意,这位阮公公找他来干什么? 阮安略瘦,筋骨健壮,肤色黢黑,一看就是常年在工地上干活的人,对于这种技术型的人才,泽宁一向景仰,佩服,一见面,便十分客气的施礼。 阮安上下打量着这位京城新贵,别看他由从五品侍读,只升了半阶为工部郎中,这里蕴含着太皇太后和皇上对他的巨大期望,身在宫中的阮安,岂能不洞察出其中的奥妙来,对泽宁也是热情似火。 双方寒喧数句后,阮安把话锋一转,说道:“泽大人擅长器械技巧,咱家奉圣命修建三大殿,工程繁浩,劳费大批人手,靡费大量金银,咱家每每想来,总是惴惴不安,大人少年俊才,咱家特来请教,不知大人可有什么妙法,既能加快工期,又能节省金银的?” 这一位还真是个实诚人,二个人第一次见面,就向他讨教妙招,泽宁很喜欢阮安这样直截了当的人,至少,阮安一心为公,不耻下问。 泽宁略加思索,便有了主意,答道:“工部正在督造抽水机,抽水机的核心是蒸汽机,略加改动,就可以用来做锯木、刨木、搬动等事情,可以节省大量的人手,做工快,做工好。” 阮安顿时大喜,黢黑的脸上挤出皱纹,咧开了嘴呵呵直笑:“大人心思机巧,你的办法一定是妙招,可否方便尽快做出十几台来,以供三大殿修建之用?” 真唬啊,十几台,说的太轻松,主意已经出了,皮球还得踢给工部,建筑上的事情是由营缮清吏司负责,不归他管,否则,就有越疽代苞的嫌疑,官场上最忌讳这个,会招人恨的。 “阮公公,此事还得找营缮清吏司,由他们出面向王大人申请,得到王大人批准之后,我尽快给公公赶制出来,不过,当下正值旱情严重,工部正全力赶造大批抽水机,恐怕一时之间,很难腾出时间为公公解忧。” 阮安也听说了旱情之事,微微点头说:“现在天热过于炽热,华盖殿的修建也已经暂停,不急在一时,这事还请大人多多费心。” 泽宁令人拿来凉品招待阮安,阮安除了督造京城各重要建筑之外,常年窝在宫里,难得见到一个技术范的少年俊少,话匣子打开,一番海聊,就以往建造城池、九门、两宫、五府、六部衙门等工程项目的时候遇到的不解之处,一一向泽宁请教。泽宁加不懂建筑,可建筑中,对器械的应用是极为广泛的,泽宁对其应用的器械一一点评,提出改进意见。 泽宁的点评,处处切中要害,阮安豁然开朗,并兴趣盎然,大有与泽宁相见恨晚的感觉,而泽宁也从阮安的聊天中学到不少知识,了解到中国古代建筑技术的博大精深,对阮安的许多见识是敬佩不已,更让泽宁惊讶的是,阮安和金英一样,也是交趾人,也就是如今的越南人。 对于泽宁的许多改进意见,阮安要了纸笔,一一记录下来,有不懂之处,详加询问,真是孜孜不倦,活到老,学到老。 二个人一直聊到深夜,要不是第二天要安排军器局等部门的工匠前来培训,二个人恐怕会一直聊到天明,泽宁吩咐人安排阮安在后院息下,阮安兴奋的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急匆匆的不辞而别,赶回去消化泽宁提出的众多改进意见。 第61章 新官上任 泽宁醒来的时候,阮安已经不辞而别,想不到,深宫里还有这么一位心思单纯的大太监,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真是一位实诚人。 天空仍然没有一丝丝的云彩,碧蓝的天空,太阳正从东方升起,又是一个炽热的天气,泽宁不由得摇头叹气。佳若端来一盆清水,铜盆的边沿上搭着一条毛巾,放在盆架子上,一双幽怨的眼睛扫了他一眼。泽宁从没有怕过谁,可见了这个小丫头,直感到头皮发麻。 看到泽宁尴尬和窘迫的表情,山壮在一旁自顾嘻笑,完全没有上前给他解围的意思,泽宁狠狠的剜了山壮了眼,真想揍这小子一顿,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这小子没事找事,有意安排的,真是一个好事的管家婆。 洗完了脸,佳若又端来早餐,有油条、松糕、豆浆、青菜,外加一蝶咸菜。虽然是早上,太阳刚上三杆,可天气已经比较热了。佳若一声不吭,只是一边服侍他吃早餐,一边紧紧的盯着他,泽宁紧张的不行,吃出一身汗来,佳若心疼的不行,连忙拿扇子给他扇风,也忙出一身香汗来。 佳若身上的衣服与其他丫鬟大不相同,泽宁闲得无聊的时候,曾经画过几张男女服装的草图,山壮身上的衣服就是照着图样做的,佳若身上的衣服,恐怕就是山壮照着草图给佳若做的,有些四不像,衣衫贴身裁剪,佳若的身材略胖,前凸后翘,曲线暴露无疑,泽宁只是无意的扫了一眼,就感觉鼻血快要下来了。 佳若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百合花的花香,这是泽宁很喜欢闻的味道,身上略显肥嘟嘟的,泽宁也曾想过,不如把她收入房中,就当解决生理需求的,可他心里惦记着常德,迈不过这道心坎,这股邪恶的念头,终究被压了下去。 他一直没有女朋友,在高中的时候曾经暗念过学校的校花,高中毕业的时候,他打听到校花的报考志愿,与她报考了同一所大学,暗恋了将近五年之后,终于有一天鼓足了勇气向她表白,他心目中的那位女神,坐上了一辆玛莎拉蒂,绝尘而去,人生最美好的初恋就这么被摧残了。 伤心欲绝的他,把所有心思扑在了学业上,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在众多的同学当中,他的学习成绩一直是绝尘而去,让人无法望其项背,引起不少女同学对他倾慕不已,纷纷表示爱意,痴情的他,一直无法忘怀他心中的女神,一直到遇见常德公主。 常德的出现,重又勾起泽宁的情欲,夏日炎炎,佳若挺着一对挺拔的丘壑,比同龄的女子相比,明显的大出一二个杯罩,小蛮腰露出一段白藕似的玉段,泽宁抹了一把不自觉流下来的鼻液,以为是鼻血,却抹了一手的鼻涕。 阴谋,这全是山壮设下的阴谋诡计,泽宁努力的挣扎着,抵御着山壮设下的美人计,可他的眼神出卖了他,被山壮利用的佳若,看到泽宁一时用色眯眯的眼光瞄她,又羞又喜,局促不安。 好不容易挨到吃完早餐,才把佳若支走,看到她一步三回头,十分不情愿的离去,泽宁把门一关,就扑向山壮,山壮摆出一副任由你活剐了,也得逼着你成亲,早早生下个少庄主。 在泽宁一通杀伤力不大的暴揍之后,山壮痒得不行,只好求饶,趁他不留神,逃出屋子,留下一句话:“你一天不成亲,我就一天不罢休,哼,我誓要与你斗到底!” 泽宁整理一下衣衫,看日头,已经是辰时三刻了,正在出门,程伦就过来了,躬着腰,他的那张丑脸,泽宁真想拿把刀子给他划划,重新拼结一下。 “爷,虞衡清吏司的几位老爷已经候在前厅了。” 第一次见面,可不能摆架子,泽宁大步向前厅走去。 前厅外面围着二三十个人,前厅里坐着十来个人,泽宁昨天去工部报到的时候,有一部分人见过他,更多的人是第一次见面,作为一位只有十九岁的少年,就能在太皇太后的保荐下,被任命为五品的郎中,这事,在六部中迅速传来,引起不小的震动。 大厅里所有人向他施礼:“卑职见过大人。” 来的人当中,员外郎一人,主事二人,军器局等部门管事的将近十人,这些人都是在朝廷上有品级的,从从九品,一直到从五品,老的少的都有,最年轻的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最年长的得有六七十岁,就数泽宁最年轻。 院子里的人估计都是工匠,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泽宁的身上,刚到宫庄的时候,经历了不小的打打杀杀,泽宁也算是见过场面的,让前厅里的所有人都简单的做了介绍,然后领着这数十号人直奔机械所。 机械所离竹来阁不过一二里地,面积不大,可当这些人挤进机械所后,才发现,这位俊俏的少年可真真是不简单,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行家,看到机械所的生产工序十分严谨,所有设备十分精良。 大明的武器,尤其是箭簇、枪、矛等兵器都已经成规制的生产,但是,很多工序仍然依赖人工,对优秀的工匠极为依重,可这里,几乎完全依赖机械进行生产,标准化和精密程度,远远超过他们的想像。 开眼界了,尤其是常年在一线的工匠,看得如痴如颠。 泽宁安排机械所里的工匠给他们讲述操作规程,并分批进行实际操作,由于制作流程已经标准化,这些工匠们的实际操作经验基本上都非常丰富,很快就上手的,甚至有工匠还提出了改进的意见,到底是一线的工匠出身,他们的的建议超过泽宁的意料之外,毕竟,泽宁的书本经验多过实际操作,而这些工匠则是常年在操作一线。 泽宁把机械所的事情交给一位叫刘主事的负责,军器局的大使从旁协助,时间过的特别快,一晃就到了晌午,程伦吩咐人送来了午餐,都是大桶装的,拉来一整车。 泽宁则招呼员外郎、主事及几个大使、副使等有品级的去竹来阁用餐,用完餐后,刘主事带着一干人回机械所,员外郎和另一位主事则回工部。 第62章 故事大王 泽宁自己则回后院偷懒睡午觉,睡梦中,隐隐听到一阵响铃,接着,他感觉鼻孔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猛的睁开眼,看到一个翠绿的小身影闪到床帷后面,一片银铃叮叮作响。 泽宁的睡意顿时消失了,双手举起,伸了个大懒腰,又伸手在床头上的桌子端过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下了床,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懒洋洋的说道:“出来吧,我都看到你啦!” “我不信,你骗人!”铃儿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传来。 泽宁的屋子,只有袁彬和哈铭可以随便进来,程伦也很自觉的守规矩,进门之前敲门,其余的人,没有山壮的许可,根本不让进来的,当然,佳若除外,山壮巴不得佳若天天睡在泽宁的屋子里,早日生下一个白胖胖的少庄主。 铃儿第一次来竹来阁,竟然就这么随意的进了屋子,这丫头,真是有办法,居然把山壮给收服了,太小瞧她了。 “你再不出来,我可就出去了啊!” 一道翠绿的影子立刻闪到他的面前,这丫头的身形很敏捷,跟练过凌波微步似的,难不得,九难大师的凌波微步,是从英国公府传下来的不成? 铃儿的脸蛋红扑扑的,羞羞的,身子扭捏着,吱吱唔唔着:“宁哥哥……” 虽然只是把她当妹妹,可跟一个小姑娘呆在一个屋里,总感觉别扭,泽宁冲屋外吼道:“混小子,快滚进来!” 吱呀一声,山壮的小脑袋探了进来,额头上流着细汗,心虚的看着泽宁,又瞄了一眼铃儿,小步的挪动脚步。 铃儿细长的浅眉向上的挑,瞪了山壮一眼,山壮急忙大步上前,陪着笑脸道:“少爷,你醒啦,渴不渴啊,饿不饿啊……”说着,连拿眼睛瞄着铃儿。 泽宁一直惯着山壮,这小子越来越不守规矩了,一物降一物,一向野惯了的山壮,居然被第一次见面的铃儿给收服了,真是件怪事,只是不知道这个小丫头使的是什么手段。 “废话,宁哥哥当然是渴了,快去拿冰淇淋来,还有,打盆凉水给宁哥哥洗把脸!”铃儿提高了声调,就像吩咐家仆似的,泽宁看在眼睛,颇为奇怪,而山壮则苦着脸,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答应道:“哎,我这就去!” 跟山壮相处二年多了,第一次见到这小子低眉顺目的听话,这几天一直被山壮拿佳若欺负他,泽宁感觉很痛快,不由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山壮面前,铃儿像一个小老虎,可在泽宁面前,活脱脱的一位柔顺的小女子,稚气的小身板扭了扭,细声的说道:“宁哥哥,讲个故事给铃儿听呗!” 泽宁感觉心情好,给他出了气,为表示感谢,很爽快的答应了:“小妹妹,你想听什么故事!” “刺激的,越刺激越好!” 泽宁似乎闻到一股辣椒的味道,山壮领着佳若进来了,她的手里端着冰淇淋,看到屋子里的铃儿,立刻感受到危机,一双眼睛警惕的瞪着铃儿,却忘记把冰淇淋放在该放的地方。 铃儿好奇的打量着佳若,发现她不过是一个丫鬟,松了口气,瞪了山壮一眼,山壮感到很无辜,又不好训斥佳若,只好自己动手,把冰淇淋接过来,放在泽宁的面前,看了铃儿的眼神有异,只好吩咐佳若退下。 佳若无辜而又充满警惕的眼神不时的扫向铃儿和泽宁,发现这二个人都没有看她,只好退了出去,山壮也想乘机溜号,泽宁刚想叫住山壮,佳若抢了先,用她那略带稚气的银铃声喝道:“站住!” 声音不大,对山壮来说,比泽家庄老管家的狮子吼还管用,山壮立刻刹住脚,乖乖陪在一旁。 泽宁把冰淇淋一分为二,其中一份给了铃儿,铃儿的眼睛一直盯着冰淇淋,看到泽宁分她一半,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了,一把接过来,刚要把小嘴伸过去,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变得斯文起来,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木勺子,轻轻的挑起一小块,慢悠悠的放进嘴里,温柔的抿了抿,完全是一副椒女的模样,不过,她刚接过冰淇淋的表情,才是她的真面貌,泽宁更喜欢她纯真的一面,而不是装出来的椒女模样。 看着山壮拘谨的站在一旁,泽宁有意把剩下的那半份冰淇淋递到山壮的面前,吩咐说:“来,坐下来,把这一块冰淇淋吃了。” 天气十分炎热,冰淇淋开始生产以来,山壮暴吃暴喝,把肚子吃坏子,不顾山壮强烈的反对,泽宁给他限了量,一天最多只许吃二块,今天的二块冰淇淋,已经早早的入他肚子里了,看到冰凉而又美味的冰淇淋,山壮岂能不动心,听了泽宁的话,喜出望外,连忙伸手去接,却看到铃儿稚气却又满是杀气的小脸,急忙把手又缩了回去,悲伤而又无辜的看着泽宁。 泽宁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冲山壮耸耸肩,然后大口的吃起美味的冰淇淋,而山壮则陪在一旁咽吐沫。 面对二个稚气而又充满童趣的儿童斗法,泽宁感觉很有趣,当他的冰淇淋吃完了,佳若才吃了不到四分之一,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进她的小嘴里。 这丫头,真能装,泽宁很无奈,只好等着她慢条斯理的吃完,掏出丝帕,擦干净小嘴,这才仰起头,看着泽宁。她不再像刚才那样羞涩了,甜甜的一笑,一口新牙很洁白,略微有一点点发黄,稚气而又眼巴巴的看着泽宁:“宁哥哥。” 泽宁大大的调戏了一下山壮,感觉大仇得报,很开心的给铃儿讲起了《加勒比海盗》里,杰克船长和他的老情人安洁丽卡之间的故事。 “安洁丽卡的父亲黑胡子饮下了不老泉,狂笑不已,完全不顾他的女儿安洁丽卡是死是活,这时,洞穴里一片混乱,到处坍塌,大块的巨头不停的碰落下来,安洁丽卡随时会消失。 杰克船长猛的一头扎进水里,用瓶子灌满了水,倒进安洁丽卡的嘴里,安洁丽卡终于活了,而黑胡子惊鄂的看着杰克船长的举动,以及安洁丽卡,这才发现,他被杰克船长骗了,悔恨不已,然后,一切都晚了……” 第63章 突降暴雨 有这么一对活宝在眼前晃动,泽宁的生活充满了乐趣,铃儿隔三差五的跑来竹来阁,缠着他讲故事,山壮怕极了铃儿,多次向泽宁发现强烈抗议,要求禁止铃儿来竹来阁,甚至以绝食相威胁,泽宁总是一笑而过,他太了解山壮了,这小子一顿不吃,就会饿得嗷嗷叫。 有了工部的参与,抽水机的生产非常顺利,大批人手的调入,大批资源的支持,加上大批熟练工匠的加入,短短数日时间,机械所的规模扩大了十数倍。 抽水机以每天5台、10台、20台、50台……的速度增加,并迅速发往旱情危急的地方,最先得到供应的清宁宫庄,几乎所有受灾的稻田都及时得到了灌溉,确保了今年秋天的稻米收成不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冰淇淋的生产已经分摊到了四家功勋贵戚府,宫庄只管生产原料,见钱发货,完全是旱涝保收,坐在家里数银子,身为财务大总管的高平每天喜笑颜开,庆幸自己及时站对了队,不仅有大把的银子收入,还在各功勋贵戚的面前大大的露了脸。 清宁庄的院子也基本上完工了,宫庄的办事机构全部搬到了清宁庄的院子去了,不过,他们的居所仍在竹来阁,而竹来阁因此而成为宫庄的居住区,泽宁不想竹来竹过于冷清,大片房舍拆了可惜,空着又浪费。 泽宁的工作十分的轻松,每天逛逛机械所,所辖的几个部门经常过去看看,由于有太皇太后作为后盾,几乎没有人会在明面上跟他过不去,加上抽水机这一项前无古者的大发明,使他的威望高涨,不少人对他敬佩有加。 不过,唯一让他感到烦心的有二件事情,自那日在宫里与常德“偶遇”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她的倩影,另外,建筑大师阮安与泽宁一见如故,隔二差三的来找他,比铃儿来的还勤快,最后,天天拖着他往华盖殿的工地上跑。 泽宁对阮安很有好感,可完全没有一见如故的感觉,阮安的热情比灸热的炎日还要炽热,烤焦了泽宁的愉快心情,阮安完全忽略置之,遇到如此一位执着的怪人,泽宁只好苦着脸,整个陪着这位建筑大师钻工地。 本以为灸热的炎夏不会太长,没想到一个月了,丝毫没有凉下来的意思,朝臣们开始有所非议,甚至有大臣上本弹奏,阮安只好顶着炽热的炎日,召集人马复工,这可更加苦了宅男泽宁,心里一边骂着娘,一边陪在阮安的身边。 最先修复的是奉天殿,已经于数月前完工,华盖殿是三个月前开工的,具体操作的是工部的营缮清吏司,工部最大的部门是都水清吏司,其次是营缮清吏司,然后是泽宁负责的虞衡清吏司,屯田清吏司是工部四大司中最小的部门。 身为虞衡清吏司的郎中,泽宁有些越俎代庖的意味在里面,见到营缮清吏司的同僚,感到有些尴尬,后来,见的面多了,慢慢就习惯了,好在,泽宁轻轻不多一言,大家总算相安无事。 后来,营缮清吏司的人发现,自从泽宁混在工地里,工程进度突飞猛进,而且,修复的质量明显改进,引起杨士奇、杨溥等一众大臣们的赞誉,心里美极了,而泽宁从不抢功,把所有功劳都推到营缮清吏司,宣称自个儿只是跟阮安聊的投机,常来看看而已。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名,不过,,泽宁的正事躲着,反倒管起与他不相干的闲事,引起部分朝臣的不满,甚至有朝臣在奉天殿弹劾他,泽宁知道后,有些哭笑不得,反倒是营缮清吏司的同僚看不过眼,上本为泽宁辩护。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泽宁发现,在朝廷上做官,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他是五品郎中,仅刑部就有十好几个郎中,六部共有42位,奉天殿根本不够他们站脚的,如果没有特别召喻,郎中是不用上朝的,只有各部的尚书、侍郎这样三品以上官员才需要每天摸着黑上朝,这是份绝对的苦差事。 大闲人泽宁,需要应付的只有二个人,一是朱祁镇,这位小皇帝隔三差四的召他进宫聊天,时不时的赏顿御膳,还有就是建筑大师阮安。 自从铃儿隔三差五的来竹来阁听故事,英国公张辅就再也没有找过他,而一向野惯了的山壮,整个人跟条哈巴狗似的尾随着她,对她又是怕,又是虽不得离去。而他最想见的常德,却总是见不到身影。 泽宁在大明的日子似乎就要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这一日深夜,熟睡中的泽宁,感觉一声霹雷在耳旁响起,咔嚓一声,整个屋子似乎都快震塌了,他打了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透过窗户,发现屋外一片漆黑,瓢泼的大雨,伴随着肆虐的狂风,倾盆而下,整个院子的灯都纷纷点亮,这个深夜,注定成了所有人无法安睡的不眠之夜。 瓢泼大雨一直下到天明,似乎要把这一个多月的雨水给补回来,院子里到处是积水,不少房舍积了水,大多数花草树木被狂风吹断,甚至连根拔起,泽宁安排高平负责清宁庄和竹来阁的救灾,程伦则带着其余的大小主管去查看宫庄各村庄的灾情,救灾扶伤,对于房舍倒塌的村民,妥善安置,受伤的村民,统一由宫庄出钱救治,财物损失,一律登记造册,经过评估之后,再做安排。 泽宁自己则直奔京城,直接去了华盖殿,老远就看到工地上狼藉一片,这雨来得突然,又是深夜,宫外的人想进宫都不可能,只能任由狂风暴雨摧残,不少施工用的脚手架已经倒塌,正在施工的大殿屋顶上裸露出来的建筑,毁坏十分严重,大殿里更是遍地残败,就跟遭到兵祸洗劫的一般。 阮安和营缮清吏司的人一个个面如土脸,呆若木鸡,损失钱财是小,堂堂大明朝的三大殿之一的华盖殿,竟然遭到如此严重的毁损,太不吉利了,似乎有不祥之兆,一旦有人借题发挥,定个大不敬之罪都算是轻的。 第64章 弹劾工部 果不其然,阮安和营缮清吏司的人正惴惴不安的时候,圣旨到了,宣阮安及营缮清吏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等相干官员全部去奉天殿听参,圣旨还提到了泽宁,要求他跟着一起去。 听参,也就是说,已经有人参了他们,估计瓢泼大雨一下,这些人就开始写折子了,真是辛苦。 奉天殿上,黑压压的一片,比他第一次进奉天殿的时候看到的人要多得多,三大殿重修,是大事,不少可来可不来的人闲来无聊,跟着前来看热闹,阮安和营缮清吏司的一位郎中、一位员外郎和三位主事都齐齐的跪在大殿上,跪在他们前面的,则是尚书王卺和二位侍郎,泽宁看到大殿里的气氛不善,作为局外人,他打算隐身到一旁藏起来,却被朱祁镇给叫住了:“泽爱卿。” 泽宁已经发现,遭皇上待见,不一定是好事,朱祁镇多次在御书房赏他御膳,已经引起不少人的嫉妒,只想平平安安活在大明的泽宁,眼见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站到工部的众大臣屁股后面停下来,向朱祁镇跪下叩头:“臣工部郎中泽宁拜见皇上!” “泽爱卿,请起!”朱祁镇的声音带着稚气,泽宁依言站起来,瞅了朱祁镇一眼,发现他的眼圈有些发黑,脸上带了一点困倦,应该被惊雷扰了梦。 “昨天夜里,朕正睡得香,一阵响雷惊醒了朕,扰得朕再没睡意,你怎么样,可否睡得好?” 当着满大殿的文武大臣,朱祁镇跟他聊起打雷和睡觉,真是孩子气,不过,朱祁镇如此关心他,泽宁挺感动的,深深的拜了一下,回答道:“臣也被雷惊醒了,雨大,风劲,想到宫庄的村民可能因此而受了灾,屋子里进了水,甚至有房舍倒塌,天一亮,就安排人去宫庄的各个村子查看灾情,救灾扶伤……” 跟皇上拉家常,似乎有些不妥,泽宁停了一下,接着说:“皇上关心臣,臣不胜感激,霹雷尤如在耳,皇上没有没被吓着了?” 二个人一见面,就唠叨个没完,叙寒问暖的,眼见着朱祁镇又要开口,有大臣终于忍不住了,吏部尚书郭琎急忙插话,大声吼道:“皇上,督察院御使孙毓弹劾内官监太监阮安及工部尚书及以下官员渎职枉法,致使华盖殿惨遭风雨侵袭,三大殿乃大明龙脉所在,如今受损,工部一干人等皆不可轻恕,当以造反之罪论处,请皇上降旨。” 这简直就是一条毒舌啊,上次在议论麓川之战的时候,也是这一位跳出来唱反调,这一次更狠,直接把人往死里整,还一整就是一大片。 与上一次不同,武将们都默不作声,站在文官前列的杨士奇和杨溥也是一言不发,兵部尚书王骥站了出来,向朱祁镇深深一拜,朗声说道:“启禀皇上,大明龙脉根深柢固,乃万世基业,岂是一场小小的风雨就能撼得动的,郭大人言过其实,太大题小作了,不过,内官监太监阮安和工部相关官员渎职之罪不可免,工部尚书王卺当记大过一次,罚俸三个月,营缮清吏司郎中降品二级,相关员外郎及主事各降品级,各自罚俸,请皇上定夺。” 朱祁镇急忙抢过话来,说道:“王爱卿所言,甚合朕的心意,旱情持续一个多月,这一场暴雨虽然来得突然,可总算解了旱情,皇祖母身体微恙,希望借着这一场甘露,保佑皇祖母的身子好起来。” 泽宁的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朱祁镇把太皇太后的病情拿到朝堂来说,虽然说的轻松,实际上一定病势严重,想来已经有些日子没去看望她老人家了,一会得去探望一下才是。 正想着,就听见杨士奇的声音响起:“老臣赞同皇上所言,阮公公一向勤恳,先后负责京城的城池、九门、两宫、五府、六部衙门等建筑,从未出过差错,即使是修复奉天殿,也十分顺当,这一次,全是天意,老臣以为,阮公公当罚三个月的月俸,戴罪立功,工部相关官员,可以王大人所言处罚,请皇上恩准。“ 杨士奇亲自开了口,大殿里的风向立刻大转,众多大臣纷纷上奏附和,包括一些武将也大声表示附议,吏部尚书郭琎等有心弹劾阮安和王卺等工部一干官员的人,只好闭嘴不言。 众人谢恩,阮安心情比较沉重,一生英名毁在华盖殿的一场暴风雨上,十分不甘心,感到心力疲惫,郭琎等人的话严重的伤了他的心,整个人一下子老迈起来,颤颤巍巍向朱祁镇叩头道:“皇上,老奴辜负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期望,万死之罪,老奴渐渐老迈,不堪大用,请皇上免去老奴的内官监太监之职,三大殿重修的重担,老奴一并辞去。工部郎中泽大人年轻才高,华盖殿重修进展迅速,全赖工部各位大人之功,也仗着泽大人的倾力协助,老奴举荐泽宁代老奴之职,督建华盖殿和谨身殿的重修,请皇上恩准。” 说着,阮安的身子晃了晃,显得有些老迈,一众大臣心有不忍,尤其是杨士奇和杨溥等老臣,内阁的几位大臣纷纷上前求情,杨士奇说道:“皇上,阮公公一生勤勤恳恳,功勋于后世,万不可准其退隐,内官监太监一职,舍他其谁?三大殿督建,又舍其何人?” 阮安颤颤巍巍的奏道:“多谢皇上隆恩,多谢各位大臣的抬爱,老奴确实老迈,不堪大用,泽大人曾经提醒过老奴,京城持续干旱,一旦雨水降临,很可能是一场急雨狂风,老奴想着抢工期,并没有把泽大人的提醒放在心里,都是老臣的错,请皇上降罪。” 奉天殿上,文武官员站在二旁,他的面前跪着工部的一众官员,朱祁镇在御台上的龙椅上坐着,风姿飒爽的泽宁,显得鹤立鸡群,朱祁镇怎么看他,怎么顺眼,华盖殿的重修,泽宁从中起了多少作用,王振早早的就向朱祁镇做了汇报,这一场狂风暴雨突然降临,也被他言中了,真是一位神人,有此人相助,朱祁镇的自信心暴涨。 第65章 升职风波 奉天殿里的大臣们一边倒的为阮安求情,工部跟着沾光,王卺的根基不深,刚到京城不过一年多时间,根本没有几个人了他,加上他的性格耿直,有不少人想看他倒霉,好早早的腾出位置来。 自泽宁进殿以来,王卺一直不吭声,工部出事,王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往下属身上推,又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只好认命,听天由命。 自己的上司有难,又借着阮安卸了力,泽宁趁机维护几句,卖个人情:“启禀皇上,自上次进宫以后,阮公公不顾身体劳累,亲自去清宁宫庄拜访,一心想着为朝廷节省人力和财力,想尽了办法,要将华盖殿修建的更加漂亮,为此,阮公公殚精竭虑,废寝忘食,与臣一直聊到子时,顾及臣有公务在身,方才罢休,阮公公对皇上,对朝廷一片忠心赤诚,令臣感佩和汗颜。 昨夜的暴雨不期而至,虽有臣的提醒,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既要保证工程进度,又要防住暴雨袭击,工程上的难度至少增加二倍以上,要是换了臣,昨夜的损失一定更大,所幸有阮公公调度有方,才将损失降到最低。在才学上,臣与阮公公相比,尤如繁星与皓月,对皇上,对朝廷的忠心上,臣更是无法望其项背,恳请皇上降下恩旨,免去对阮公公的责罚。” 阮安是内廷的人,他是没机会登上朝堂的,因为牵扯到工部一干官员,才有机会跪在奉天殿上,没想到自个儿的名望这么好,绝大多数人为他求情,这个风头正劲的少年才俊,话说的真是漂亮,把他抬得如此之高,心里的沮丧渐渐消失,他老了,有心扶持年轻才俊,这一位,无论是才学,还是品德,都是上上之选,正是他寻找之人。 “皇上,老奴已经老迈,泽大人才学和品德皆是上乘,老奴愿意辅佐泽大人重修华盖殿,太皇太后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阮安不停的夸赞泽宁,朱祁镇就感觉夸他自个儿似的,小脸兴奋的痛红,伸手一拍龙案,喝道:“好,阮公公所言甚合朕意,升泽宁为工部左侍郎,负责华盖殿和谨身殿的重修,立下大功之后,再加升赏,哈哈哈……” 朱祁镇兴奋的有些手舞足蹈,正得意洋洋,发现大殿里已经跪倒一片,包括一众武将也都跪下来,朱祁镇以为这帮大臣为他的皇威所折服,更加兴奋的不得了,正要接着说,却发现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杨士奇更是大声的吼道:“皇上,万万不可!” 朱祁镇这才发现,大殿里的气氛急转直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在人群中寻找泽宁,发现刚才还鹤立鸡群的泽宁也跪在地上,脸色也是难堪之极,朱祁镇隐隐感觉,自个儿得意过头了,自己虽然挂着皇帝的名义,真正做主的,反倒是跪在地上的这一班众臣。 “皇上,万万不可!”这是泽宁的声音。 “皇上,万万不可!”这是众位大臣们的声音,也包括一众武将们,只有张辅等少数功勋贵戚仍然傻傻的站在原地不动,跟没事人似的。 朱祁镇这才想起来,这一位,一向不喜欢升官,从侍读升为郎中,泽宁一直不从,最后还是搬出皇祖母,才升了他的官,即使这样,也只升了半阶,这一次,直接从郎中升到侍郎,五品到三品,跨度是二阶,确实是大了些,可已经开口了,总不能自食其食,再收回,朱祁镇感觉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打击。 看到朱祁镇脸色胀紫,神情尴尬之极,泽宁心有不忍,要是在这个时候点击应承下来,不仅落得贪图富贵的恶名,更会激起群臣们的奋力抵抗。 经过朱祁镇的父亲和祖父二代仁政,文臣们的胆子越来越大,当面顶撞皇上的事情屡次发生,即使在朱元璋在世的时候,也有敢于顶撞的,更何况面对一个小娃娃皇帝。 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泽宁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大臣们看到朱祁镇孤立无援,更加奋勇而战,大声抗议,吏部尚书郭琎吼道:“皇上,工部郎中泽宁泽大人,入朝不过一个月,乳牙还没长齐,担任工部郎中,全凭太皇太后的庞幸,至今未立寸功,岂能配得上侍郎之职,请皇上收回成命。” 吏部是六部之首,即使是内阁的大学士,也要看看他的脸色,除非像杨士奇、杨溥这样的内阁老臣,才能压得住他,户部、刑部、礼部等也纷纷上前表示反对,杨士奇的态度也代表了杨溥的态度,泽宁本着无所谓的态度,看着他们轮番表演。 内阁中,只有曹鼐没有发言,六部中,工部的王卺仍是待罪之身,自身难保,跪在大殿上,一声不吭,除此之外,只有兵部的王骥没有发言,至于各部的郎中们,基本上一致的站在杨士奇一边。 跪在地上的武将们,与杨士奇的态度是一样的,而且,就数他们的嗓门大,一个顶二三个文臣的声音,朱祁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脸开始扭曲,有些抽搐,目光游离,突然摘下龙冠,摔到了地上,胀紫着小脸叫道:“朕自五岁登基以来,大事小情,全由你们做主,今天只是升泽宁为侍郎,你们就合起伙来欺负朕,朕这个皇帝不当也罢了。” 王振一直守在朱祁镇的身边,看到他摘龙冠,情知不妙,立刻扑过去阻拦,已经来不及了,一把抱住朱祁镇嚎啕大哭起来:“皇上,保重啊,千万别伤着龙体!” 大殿里的大臣们被朱祁镇的举动吓坏了,无论他们是否看得起这个小皇帝的,所有人都表现得害怕的样子,跪在地上的人都叩头不已,站着的,也扑通跪下,连连叩头。 “皇上,皇上啊,万万不可啊!” 逼着皇上辞职,相当于逼宫,也就相当于造反,这是流芳百世的恶名,任谁也担当不起,尤其是杨士奇、杨溥等一众内阁老臣,太皇太后还活着呢,这位老太太要是知道,这么人欺负她的爱孙,那还了得。 第66章 四品郎中 朱祁镇的紫金皇寇在大殿的大理石地面上翻滚了几圈,有二颗玉石脱落下来,泽宁的目光一直盯在紫金冠上,在一众大臣们的哭叫声中,他连滚带爬的上前捡起紫金冠,并捡起脱落下来的二颗玉石,双手捧着,上前数步,跪在御阶前面,高高的举在手里,大声喊道:“皇上,只要皇上龙体安康,臣自请降为主事,协助阮公公重修二大殿,请皇上收回成命!” 朱祁镇一把推开王振,亲自走下御阶,扶起跪在地上的泽宁,然后才接过破损的紫金冠,重新登上御座,把紫金冠放在龙案上,大声说道:“众位爱卿,你们瞧瞧,泽爱卿从不贪图富贵,无论是侍读,还是郎中,都是太皇太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肯接受下来的,他越是不肯做官,朕越是要升他的官。” 朱祁镇第一次如此大胆的跟大臣们拧着干,众大臣这才发现,还真拿他没办法,毕竟,天下是他朱家的,不少人萌生了怯意,大多数人仍然不甘心,不少大臣执着的反对道:“皇上,泽大人年幼,过几年再升他的职务也不迟啊!” “泽大人还没娶媳妇呢,等他成亲了,再升官不迟!”“皇上啊,不如等泽大人生了儿子……” 什么乱七八遭的,泽宁站在御阶前,有些哭笑不得,手里还捏着朱祁镇紫金冠上的二颗玉石呢,朱祁镇似乎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只好尴尬的站在原地不动。 杨溥上前奏道:“皇上,自大明立朝以来,还没有一位大臣,在十九岁就升任三品大员的,泽大人毕竟年轻,经历朝政尚浅,提升过快,对泽大人并没有益处,待他日后再立下功劳,做出政绩,再升职不迟,请皇上三思。” 朱祁镇也感觉自己有些鲁莽了,可话已经出口,没法收回,在一旁的王振看到大殿里的形势缓和,便止住了干嚎,在王振的眼里,这些大臣们真是闲得蛋疼,不就升个侍郎嘛,何至于呢,尤其是听了杨溥的话,更加不以为意,忍不住插嘴道:“甘罗十二岁拜相,泽大人已经十九岁了,怎么就做不得侍郎?” 泽宁满嘴苦涩,这货,不学无术,还当面卖弄,甘罗是十二岁拜了相,可没二三年就被秦王给砍了头呢,不禁感到十分的晦气。 上一次在这个大殿里多嘴,被刘球当面羞辱,这货不长记性,杨士奇当声暴怒,吼道:“你这厮,这里岂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快闭嘴!” 王振吓一跳,赶紧把嘴闭上,畏缩在一旁,一双眼睛,怨毒的盯着杨士奇,曹鼐上前奏道:“启禀皇上,泽大人自进京以来,清宁宫庄打理的井井有条,发明的抽水机,一举缓解了持续一个多月的旱灾,功劳不可谓不少,自升任工部郎中以来,兢兢业业,还协助阮公公重修华盖大殿。 虽然他多加推辞,如果不加以升赏,恐怕会寒了泽大人的忠诚之心,不过,升赏不宜过快,应当循序渐进,泽大人多方推辞,想来也这个意思。臣以为,泽大人可仍然担任郎中一职,品级加一阶,为四品郎中,恳请皇上恩准。” 大明朝还没出去四品郎中,这是破了先例的,有了这个先例,还指不定以后还会提出什么新的要求来,杨士奇有心阻拦,可看到摆在龙案上的紫金冠,又犹豫起来,思量了一下,只好认罢。 朱祁镇的脸色略有缓和,虽然没有达到目的,可总算扳回一些面子,仍然觉得对泽宁的升赏过轻,朱祁镇有些着魔,不给泽宁赏些什么,总觉得对不住他,也对不住自个儿。 “曹爱卿所言极是,朕决定,升泽宁为四品郎中,负责华盖殿和谨身殿重修事宜,阮公公和工部从旁协助,另外,为表彰泽爱卿对朕、对朝廷的忠心,赏泽爱卿侯爵!” 杨士奇感觉心脏病发作了,升官不成,改封爵了,身为文臣的首领,杨士奇还没机会封爵呢,这一位,不过十九岁,入朝才一个月,就封了爵,这是打了奉天殿所有大臣的脸啊。 不仅是杨士奇这么想,大殿里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一点,当然,脑子反应慢的除外。 “皇上,臣万死不肯接受!”最早作出反应的是当事人泽宁,这一位一再辞官,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跟着大殿里吼成一片,不仅文臣反对,就连视泽宁为爱婿的张辅也站起来反对,没有一个人支持朱祁镇的。 朱祁镇这才发觉,自个儿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泽宁推辞,在朱祁镇意料之中,可张辅等一干勋贵也不赞成,有些出乎朱祁镇的意料之外,这些人,是太皇太后的托孤之臣啊,虽然太皇太后仍然还活着,为了以防万一,她早早的就做了安排。 朱祁镇的小脸再次紫胀,手伸向龙案上的紫金冠,已经摔过一次了,再摔,恐怕真就废了,王振心疼的不得了,一把扑住,死死的拉住朱祁镇的手,嚎道:“皇上,万万不何,龙体保重啊!” 对于朱祁镇把爵位视作草纸一样不值钱,众大臣十分不满,一向甚少发言的曹鼐上前奏道:“皇上,泽大人虽然为朝廷立下功劳,可还没到了封爵的地步,高祖皇帝立有规矩,只对开疆辟土,或立下不世功勋的大臣,才可封爵,高祖皇帝的规矩不可破,请皇上三思!” 朱祁镇已经进入逆反期,别人越是不让他干的事情,他偏要干,拧着脖子怒道:“朕给泽爱卿封爵,不仅仅是他的封赏,也是对他祖父的补偿。” 大殿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朱祁镇话里有话,以他们对泽宁的了解,这一位,不过就是泽家庄的一个隐世少年,他的祖父又怎么啦,朱祁镇当面提起,不禁引起他们的好奇。 众人都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看着朱祁镇,只有泽宁的目光游离,心想,坏了,小皇帝要揭他的老底了,有心阻拦,可一看到朱祁镇已经扭曲的小脸,又犹豫起来。 第67章 蒸汽伯爵 “皇祖母无意中拜访了泽家庄,得知泽爱卿家里有一块祖传的免死铁券,朕感到好奇,查了一下内廷的密档,知道泽爱卿乃是忠良之后,他的祖父是高祖皇帝的近身侍卫,有救驾之功,为高祖皇帝连挡了二箭,身负重伤,高祖皇帝特加封赏,赐其侯爵,被推辞,只赏了一块免死铁券,以作念想。 如今,泽爱卿入朝为官,多有立功,朕念及泽家世代忠良,又淡泊名利,不胜感慨,封其侯爵,权当还了其祖父对高祖皇帝的救驾之功,并激励众臣,以其为榜样,你们为何就不能体恤朕的一片良苦用心,而多方阻拦呢?” 当年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功勋基本上死绝了,仅残留下来的廖廖数几,保留免死铁券的更是少之又少,奉天殿里的功勋,基本上是跟着朱棣造反的功臣,他们跟朱元璋那一辈的人不熟,对于那一辈的事情,没有人了解,也淡不上有多少感情,不过,对于那些能从朱元璋的屠刀下存活下来的人,却敬佩不已,大殿里的人,对泽宁的感觉大为改观。 泽宁毕竟太年轻了,又是陈年往事,贸然封为侯爵,似乎过重,杨士奇奏道:“皇上,泽大人的祖父救驾有功,虽然过去多年,现在封赏也不为过,只是,骤然封为侯爵,似乎封赏过重,伯爵比较合适,请皇上三思。” 杨溥连忙附议,连英国公张辅和成国公朱勇也表示赞同,这几位,是文武官员的首领,朱祁镇第一次品尝到下达的封赏拿到台面上商议,信心大振,朗声道:“高祖皇帝的圣命,难道仅值一个小小的侯爵吗,如此大功,封个王也不为过!” 小小的侯爵,此言一出,引起不少人的不满,可朱祁镇最后一句话,更是吓得群臣一阵惊悚,封王,以这位主子今天的表现,他还真敢干得出来。 异性不封王,是朱元璋定下的规矩,最终封王了,除了朱姓一家,便是死人,徐达死后,追封为中山王,等等。 杨士奇隐隐感觉朱祁镇最近的表现越来越反常,思来想去,发觉,自泽宁入朝以来,朱祁镇开始有所变化,胆子越来越大,竟然开始自个儿做主了,在以往,从没有这种事情发生,不禁皱起眉头来,很不痛快的扫了泽宁一眼。 泽宁不知道杨士奇的态度变化,只是觉得他现在已经被朱祁镇架到火上烤,热得不要不要的。持续一个多月的灸热天气,因为大半夜的狂风暴雨的浸袭,凉爽了不少,空气中多了一些湿润的气息,他发现朱祁镇已经着魔了,拿他的事情存心跟众大臣们对着干。 不少大臣渐渐发现,一向对泽宁持模凌两可态度的杨士奇,看泽宁的眼神似乎有异常的变化,有几个脑子反应快的人也有了与杨士奇同样的感觉,朱祁镇变了,这个小皇帝的变化,全因泽宁而起,只要涉及泽宁的事情,总是宁折不曲,争辩到底,这个年轻人一旦得势,将会逐渐形成一个新的势力集团,从而对他们构成极大的威胁。 此风不可涨,必须釜底抽薪,户部尚书王佐心生一计,奏道:“皇上,异姓生前不封王,这是高祖皇帝定来的规矩,泽大人的祖救驾有功,虽然推辞,皇上仁孝,赏个公爵也不为过,不过,泽大人毕竟年轻,封赏过度,恐怕会引起朝野的不满,对泽大人并无益处,依皇上之言,先封为不世伯爵,待泽大人成年之后,再寻机封为不世侯爵,请皇上恩准。” 朱祁镇总算看到一个顺眼的,虽然只是先封为不世伯爵,总算为泽宁找回了场子,自己也有了面子,等有机会再把“不世”二字拿掉,改封世袭的侯爵也不迟。 杨士奇、杨溥等人立刻明白了王佐真正的用意,一拥而上奏道:“老臣附议!”“臣附议!”“臣也附议!” 兵部尚书王骥叹了口气,不言语,张辅不置可否,没有表态,待罪之身的王卺没听出其中的意思,他现在自身难保,更不好发言。 朱祁镇高兴之极,从龙案上拿起紫金冠重新扣在小脑袋上,童真的笑容浮在脸上,这是他自登基以来,做过主的最大一件事情。 “好,就这么定了,泽爱卿发明蒸汽机,立有大功,就封为蒸汽伯爵吧,王振,立刻下旨,晓喻天下,啊,哈哈哈!” 作为当事人,泽宁一脸的苦笑,这名字太别扭了,蒸汽伯爵,竹来阁改名蒸汽伯府,将来娶了媳妇,叫蒸汽夫人,唉,真是孩子气。 对于泽宁的封号,众大臣们反倒没有意见,只要不封什么文臣武德便成,管他什么蒸汽,还是蒸蛋呢,就是蒸鸭,也跟他们没关系。 “众位爱卿,请起!”朱祁镇的心情大好,吩咐众人起身,分列站在两旁,工部的一干官员趁着混乱,也混到了人群里,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忘了他们的案子,何必自讨苦吃,干跪在地上,生疼生疼的。 户部尚书王佐接着说道:“启禀皇上,按照规矩,封爵的功勋,不可以在朝为官,请泽大人辞去四品郎中一职!” 大明朝,文官不封爵,封爵不为官,这是朱元璋定下来的规矩,当年,不少文臣武将勾连在一起造反,朱元璋采用重文抑武的办法治理天下,除了开国元勋,文臣都不封爵,他们的最高荣誉是太师、左柱国、右柱国等等。 王佐的声音不高,却在大殿里回荡不息,脑袋慢的人也终于明白了王佐设下的坑有多深,这是釜底抽薪之计,小皇帝身边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不惜代价为其摇旗呐喊的人,一下子就彻底的拔除了,这一招,太绝,也太阴损了。 朱祁镇一下子呆呆的瘫在龙椅上,目光呆滞,被耍了,这帮人,根本瞧不起这个小皇帝,跟这些人斗,根本不是对手,刚才还兴高采烈的朱祁镇,感觉直坠冰窟,心里哇凉哇凉的。 第68章 偶遇刺客 在这个当口,泽宁最不方便发言,王振则怨毒的扫了大殿里的群臣一眼,赶紧上前贴近朱祁镇,轻声的安慰道:“皇上,龙身保重啊!” 朱祁镇怏怏的站起身,在众臣们的注目下,蹒跚的向后殿走去,杨士奇的心情比较复杂,除去泽宁这个隐患,是不得已之事,可是,把小皇帝挤兑到如此境地,实在不是一个臣子该做的事情,王佐的这个办法虽然狠了点,却十分有效,不好责备,只得唉了口气。 朱祁镇一走,大殿里的气氛更加压抑,工部的人暂时躲过一劫,经此一事,泽宁全无主张,在奉天殿里,他只是一个稚童,岂是这些人的对手,没把他生吞了,已经是莫大的幸事,这还是太皇太后保佑的结果。 朱祁镇回到后宫,很可能去找他的皇祖母了,这个时候再去拜见太皇太后,似乎不是好时机,形单影孤的泽宁,迈开小碎片,慢慢的向午门走去,偶有大臣向他点头示意,全是看在他的祖父面子上。 不过,辞去官职,泽宁的心里却开心的不得了,无官一身轻,专心打理宫庄的事情,快活似神仙,这样的日子,是他最为期盼的,只是对朱祁镇有些不放心。 等他出了午门,发现外面停放的车轿已经所剩不多,哈铭看见泽宁的神色有异,不像是高兴,也不像是不高兴,一时猜不透。 “爷,这是要回府,还是在城里逛逛再回去?” 泽宁还没想好如何把他的事情告诉他们,眼看着已经接近晌午,吩咐道:“找家酒楼,爷请客,吃了饭再回去。” 泽宁难得请一次客,众家丁一个个喜笑颜开,哈铭更是不客气,他在宫里做了几年侍卫,对京城里的大小酒楼虽然不是特别熟悉,也算是了解不少,找了家档次还算不错的酒楼,众人下了马,泽宁乘坐的是他专用的马车,一行人直奔二楼。 天气好不容易凉爽下来,大街上的人很多,酒楼里更是挤满了人,哈铭发现楼上也没有空的桌子,不禁生气,闯进最豪华的包间,发现坐着一家子人在聚餐,看衣着,不像是什么有身份的,掏出腰牌,伸到他们的面前,有二位年长的认识这个腰牌意味着什么,吓得赶紧把包间让出来。 这货行事鲁莽,泽宁叹了口气,苦笑摇头,让一个家丁拿了几两银子追上去赔个不是,安抚一下,众人落坐,点上一桌子菜式,哈铭豪不客气,尽挑贵的点,菜式上来,在哈铭的示范下,一通胡吃海喝,直吃的满头是汗,酒喝得满脸通红。 酒足饭饱,一个个打着饱隔,泽宁惦记着朱祁镇,吃的不多,加上他一直饭量不大,众人全不介意,下了酒楼,发现四周一片骚动,有大批锦衣卫正来往穿梭,似乎在查什么案子,哈铭人头熟,拽过一个锦衣卫打听消息,说是城里混进一个女刺客,正在辑拿。 大明朝这么大,哪天还不发生几件大事,死几个人什么的,无官一身轻,身为伯爵的泽宁,完全没了报效朝廷的意识,只想平平安安的混在大明。 他钻进了马车,关上车门,瘫倒在特制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马车摇摇晃晃的向朝阳门外驶去,在城门口,有官兵和锦衣卫盘查,泽宁不以为意,仍然闭着眼睛养神,回味着奉天殿里,朱祁镇是如何被引入深坑里的,这些大臣们又是如何出招的。 车外传来哈铭的嘻笑声:“兄弟,有空去宫庄喝茶,冰淇淋保管你吃个够。” “好,一定,一定。” 马车继续向前行进,出了城门,咣当咣当的向清宁宫庄驶去。 泽宁感觉车子里动静,猛的闭开眼睛,感觉脖子一凉,一把短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不由得一惊。 太倒霉了吧,上任伯爵第一天就挂了,一定成为流传百世的笑话,泽宁闻到一股幽香,是一个女人? 连忙扭过头,发现果真是一个年轻的青衣少女,面容清秀,带有一股英气,鼻子俏挺,柳眉大眼,面容俊俏,一张樱桃小嘴,嘴唇丰盈,性感动人。 二个人四目相对,都吃了一惊,真是有缘何处不相逢,正是在大隆善寺遇到的那位女侠。 居然是她,泽宁的心神定了下来,伸出手,捏着刀刃,轻轻的把短刀移开,笑着轻声说道:“咱俩真是有缘啊,居然在这么拘促的地方见面,幸甚之至。” 那一日,泽宁不顾全无功夫,仗义出面,青衣少女本来对泽宁很有好感,泽宁出言轻薄,她不禁秀眉微蹙,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怒道:“你敢轻薄于我,就不怕杀你?” 泽宁轻笑一声:“姑娘一身正气,不像是江洋大盗,倒像是行侠仗义的女侠,在下并非歹人,为何要怕你?” “哼,你们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尽是贪官,我见一个杀一个,直到杀光为止。” 泽宁的车子又高又大,车厢的密封性又好,加上在行驶之中,车身不时发出吱呀的声音,谁也没想到,他的车厢里竟然藏着一名刺客。 “不要一杆子打死所有当官的嘛,不是所有当官的都是贪官,比如在下,就是一身正气的好官,再说了,在下已经辞了官,想贪,也没机会了。” 泽宁一边跟她聊天,一边观察她的举动,发现她一直吊在车顶上,尤如壁虎一般,真是一身好功夫。 青衣少女身手十分敏捷,一闪身,坐在了泽宁旁边的那椅子上,短刃仍然指着他的脖子。 “女侠,在下无全功夫,以女侠的武功,伸根手指头就能戳死在下,何必劳神的用刀指着在下。” 青衣少女的脸一红,气恼的瞪了泽宁一眼,赌气的把短刃扬了一下,然后跟变魔术似的,短刃凭空消失了。 好功夫,青衣少女是在向他示威,能瞬间收起短刃,也能瞬间再拔出来,泽宁觉得这女子很有趣,不禁对她感起兴趣起来,双手抱拳问道:“在大隆善寺,幸得女侠拔刀相助,一直无以为报,终于又有机会再遇到女侠,留下芳名,容在下日后相报。” 第69章 美女刺客 青衣少女警惕的看着泽宁,扬了下秀眉,低声道:“哼,你这狗官,套我的话,是要向狗皇帝邀功请赏,是不是?” “在下刚刚辞掉了四品郎中之职,为何还要向皇帝邀功请赏啊?” 青衣少女见泽宁再次强调辞官不做,看神情,不像有假,这个人在大隆善寺的表现,不像是一个唯利是图之辈,心生疑惑,问道:“胡说,郎中是五品,你敢骗我,我杀了你!” 泽宁感觉这个女子性格直爽,心底纯真,不像是长年行走江湖的人,不禁洒然一笑,青衣少女发现泽宁似有讥笑的意思,不由得大怒,刷,那把短刃又变戏法似的握在手里,直抵泽宁的喉咙。 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动不动就拔刀相威胁,泽宁是第一次遇到,感觉蛮有趣的,也感觉蛮刺激,笑道:“女侠,你要想取在下的性命,直接用手指戳就好了,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何必动刀子,传出来,污了女侠的名头。” 泽宁句句夹枪带棒的,却又说得斯斯文文的,青衣少女明明可以一伸手就能把他的脖子掐断,可一直迟迟不停下手,不时拿刀子威胁他,好让他屈服喊饶命,可就是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却反而处处占了上风,不断的陶侃她,让她无计可施。 泽宁再次伸出手,轻轻的拿开那柄短刃,笑道:“女侠,还是把刀子收起来吧,要是不小心划破了女侠的纤纤玉指,传出不好听。郎中确实是五品,皇帝要给在下升官,大臣们不让,双方相互妥协,封了在下四品郎中,女侠神通广大,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不妨自己去打听,要是在下有半句谎言,可随时去清宁宫庄去取在下的人头!” “清宁宫庄?你是什么人?”青衣少女颇为惊讶的看着泽宁,对他的身份好奇起来。 “女侠,你做案之前,不踩点吗,都不知道在下是谁,就当街下手,不像是侠义之人所为啊,很容易冤枉好人的。” 泽宁东拉西扯,青衣少女急了,有些恼怒,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女侠似乎对清宁宫庄很熟悉,除了太监,还能是谁呢?” “你……你是泽公子……你是泽宁?”青衣少女的语气中途突然变了一下,似乎不想与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拉近关系。 青衣少女虽然一直凶巴巴的,甚至拔刀相向,可在泽宁的眼里,却感受不到一点点威胁,连他自个儿也感到奇怪,这可是一位大白天就敢在京城行凶杀人的大盗,杀人不眨眼,最恨贪官,在她眼里,无官不贪,一时激奋,误杀几个官员,跟玩似的。 泽宁还没娶媳妇呢,可不想稀里糊涂的死去,虽然不怕她,可不保齐她一时激奋起来,顺手抹上一刀。 “噢,女侠连在下的名字竟然也知道,佩服!” 青衣少女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泽宁看,这个讨厌的家伙虽然油腔滑调,面目可憎,可不像作假。 “抽水机果真是你发明的?”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姑娘竟然连这种小事也肯关心,不像是行走江湖的女侠,倒像是谍报机关的大当家的。” 对于泽宁说的什么谍报机关,青衣少女听得一头雾水,语气略有缓和:“有了这个抽水机,百姓们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尤其是种植稻米的水田,一旦缺水,就会闹饥荒,在南方,尤其需要这种抽水机。” 一个江湖草莽,竟然关心百姓的生计,泽宁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衣襟上沾着一点点血迹,不明显,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青衣少女发现泽宁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又羞又怒,整个人有些扭捏,不自在的在椅子上扭动了几下,问道:“你为什么要辞官不做?” “有女侠在,在下怕掉脑袋啊!” 青衣少女更加恼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挑衅的瞄了一眼他的脖,哼了一声。 这丫头渐渐的学乖了,泽宁继续说道:“做官有什么好的,勾心斗角,太累了,不如做个平头老百姓,快活自在。” 青衣少女越发觉得泽宁与众不同,虽然很可恶,可又对他十分好奇,问道:“你真的不想当官?” “不想”,泽宁叹了口气,“可又躲不掉,在掉脑袋之前,还得有官做,唉,命苦啊!” 看到泽宁愁眉苦脸的神情,青衣少女噗嗤一下笑了,漂亮的小脸蛋,配上甜甜的二只小酒窝,惊艳不已,泽宁看得呆住了,张着嘴,哈喇子从嘴角流了下来。 叭,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声音不大,下手却重,打得泽宁头晕目眩,面颊火辣辣的疼,这丫头,说翻脸就翻脸。车速越来越慢,停了下来,传来吵杂的声音,泽宁以为哈铭发现了青衣少女藏在马车上,连忙探出头去,却发现程伦正带着人救济灾民。 程伦发现泽宁的马车驶来,连忙上前施礼,却发现泽宁的脸上有五道血色的手印,大吃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哈铭从程伦的脸上看到异样,连忙看向泽宁,腾的跳下马,上了马车,泽宁想拦已经来不及了,车门被打开,里面只有泽宁一个人。 这丫头的动作真够快的,泽宁看到青衣少女的身影隐在了人群里,挑衅的盯着他的脖子,脸上露出调皮的讥笑,真是一个火辣辣的小辣妹。 哈铭把整个车子翻遍了,也没发现任何异常,泽宁的脸上明明有五道血手印,这巴掌绝对不是他自个儿打出来的,泽宁没这么大的手劲,可又没有外人,难不成,在路上遇到鬼了不成? “大人,有女鬼上身了?要不要找法师驱鬼?” 封为伯爵本是件开心的事情,却遇上刺客,无缘无故的被扇了大耳刮子,差点破了相,还当众出了丑,太丢人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泽宁感到很不痛快,听了哈铭鬼而神的,不禁动了怒:“滚犊子去,还不快回府!” 泽宁打过人,却没骂过人,听了他的骂,哈铭不怒反喜,哈哈大笑道:“大人骂我滚犊子,哈哈哈,滚犊子!” 遇到这样的夯货,泽宁真是哭笑不得,这模样太难看了,传出去,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他惧内,被媳妇打的呢,赶紧缩回马车里。 第70章 佳若之泪 救济灾民是件露面的事情,可以大大的给泽宁加分,程伦故意把救济现场放在泽宁必经之路,泽宁确实露了脸,而且,露大脸了,五道血红的指印印在他的脸上,哈铭傻呵呵的,程伦可明白,现场的数百名百姓也明白,这血印,明明是一个女子的小手印,即使是遇鬼,也是遇上了又鬼了。 指不定,这个少庄主,在外面惹下了风流债,对方一时恼怒,以血印讨情债。在众目睽睽之下,泽宁躲在马车里,狼狈的逃回清宁宫,不,是竹来阁,也不是,准确的说,这里已经是蒸汽伯府了。 泽宁到达蒸汽伯府,家丁们例行的上前迎接,由于几个管事的太监都带着人救济灾民去了,府里的家丁也多半跟着前去帮忙,留下来的人不多,即便是如此,泽宁的狼狈之相仍然引起了高度的关注,如果就此捂上脸,就显得太心虚了,于是,泽宁仰起了头,挺着胸,向后院走去。 路过荷花池的时候,遇上佳若正在清扫狂风摧残留下来的枯枝破叶,幽怨的眼睛扫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的脸上那五道血红的指印,看到情郎被揍,她的一颗芳心都碎了,那里还有心思去追究这血印是哪个女子留下来的。 在她的心目中,高富帅的少庄主是最完美的,风流又怎么啦,有本事才有本钱风流,即使风流了,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这是哪个小婊子下的手啊,要是让老娘知道了,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佳若一改以往怯弱的神情,扔掉手里的家伙什,扑向泽宁,一只略有粗糙的小手,温柔的抚摸上泽害受伤的小脸蛋,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佳若大敢的行为,让四周所有人都感到吃惊,大家都不可思议的看着佳若,山壮有心成全佳若做少庄主的填房丫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加上佳若经常一个人进少庄主的屋子,有人传言,佳若其实已经少庄主的人了。 今天的表现,似乎证明了二个人之间的关系,泽宁感到很尴尬,这个丫头认定他了,当面推开她,会伤了她的心,实在于心不忍。 佳若一把将泽宁拽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吩咐人去拿鸡蛋和冰块来,俨然一副少夫人的架势,二个小丫头抢着奔厨房去,各端来一大碗熟蛋和一大盆冰块来,佳若剥掉蛋壳,轻轻的在泽宁受伤的脸蛋上滚动,滚了几下,又敷了敷冰,动作不熟练,却饱含了满满的情义。 泽宁渐渐的看开了,他是少庄主,这丫头自个儿都不在乎,他又计较些什么呢,由着她折腾。 泽宁的脸已经浮肿,这丫头下手真是没轻没重的,佳若贴近了他的脸,看到血红的手印下面,是五道肿胀的伤痕,佳若的眼泪终下叭嗒叭嗒的下来了,不仅仅是心疼,也是满满的激动,当着这么多的面,宣告了她与泽宁不同于他人的关系,从此,她不再是个无名无份的小丫头,而少庄主的人了。 想到这些,佳若的小手有些颤抖,虽然有不少女同学追过他,可第一次遇到这么执着的,泽宁的心里多少有些感动,可他的心里装着常德,跟这个丫头又没什么可聊的,说白了,没有共同语言。 大明朝,不少官员,甚至功勋贵戚,包括王爷,也有把丫鬟直接提拔上来做小妾,甚至小夫人的,泽宁是在一夫一妻体制下长大的,搞搞外遇还行,真要是娶多个老婆,还真没有这个心里准备。 大闲人山壮终于露面了,走在他前面是俏皮可爱的铃儿,看到泽宁一脸的惨相,呵呵乐了起来,指着血印笑道:“宁哥哥,你惹什么风流债了,被打成这样,活该!” 站在一旁的哈铭这才发现,是他自个儿错了,这明白着就是一个女子的小手印,跟鬼而神的无关,真是蠢,连个小丫头都不如,叭,扇了自个儿一个大耳光子,声音响亮,后院子的人几乎都听到了,下手太重,扇完了,自个儿晃了晃脑袋,头晕乎乎的,差点直接趴下。 铃儿更加乐不可支,指着哈铭笑道:“你的脸没有肿,真没用,还不如一个女子下手重,笨啦!” 哈铭可惹不起这个丫头,受到她的戏谑,不敢还嘴,只是傻笑。 程伦匆匆的赶到后院,泽宁忍着脸上的痛,奇怪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这么急着赶回来。 “爷,安公公来宣旨了!” 哦,泽宁连忙站起来,好不容易有机会贴近服侍泽宁的佳若,满腔的怨愤,这个不开眼的死太监,不会再迟些来嘛,真是烦人。 泽宁不顾自个儿的狼狈相,大步向前厅走去,兴安挂着标识性的笑脸,乐呵呵的坐在前厅,泽宁上前拱拱手:“安公公。” 经过这些天的打交道,泽宁增加了对兴安的了解,这个人贪财又贪权,与金英不同,金英是大贪,到处抓钱抓权,不仅在内廷,还把手伸到了外廷,不少官员在他的保荐上做了官,其中不乏都督一类的实权武官,以及侍郎以上的大员。 兴安则是小贪,有便宜就沾,没便宜,想办法去沾,他的手只在内廷,比较有节制,因此,泽宁对他的感观有所改变,只是不喜欢兴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 “泽宁接旨!” 这旨意来的够快的,泽宁已经不止一次接到圣旨了,“吾皇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工部郎中泽宁办事勤勉,于社稷有功,其祖父又曾有救驾之功,念及其为忠良之后,特加恩赐,赏不世蒸汽伯,钦此!” “谢皇上隆恩!” 去了一趟京城,捞回来了个伯爵,在场的人都高兴坏了,尤其是山壮和哈铭,山壮乐得快跳起来了,这是为泽家庄挣了光啊,绝对是光宗耀祖的大事,而哈铭更加感觉跟着泽宁大有前途,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跟对了主子,可以少奋斗几十年的。 十九岁封爵,这得多大的荣耀啊。 第71章 血印之迷 一个管事的塞给程伦一张银票,程伦又塞给泽宁,显然,这是程伦临时作出的安排,泽宁接过来,笑嘻嘻的塞进兴安的手里。 “泽大人尚未到弱冠之年,就受皇上的恩赏,封为蒸汽伯,从今往后,咱家就该称泽大人为伯爷啦,这恐怕是大明朝的头一份,恭喜恭喜啊!” “借公公吉言,辛苦公公跑一趟,留下来吃了午膳再回宫不迟,来人……” 兴安连忙止住:“伯爷,咱家还得赶回宫服侍太皇太后,午膳就免了,按规矩,封了爵位,得进宫谢恩的,可不能忘记了啊,咦,伯爷的脸是怎么啦?” “啊!”泽宁感到很尴尬,总不能告诉被打的吧,还是一个女刺客干的,只好编瞎话应付道:“不小心撞的,无妨,无妨。” 泽宁很不自然的表现告诉了所有人,他说了谎。 “到底是伯爷,就是与众不同,竟然撞出五道血手印,咱家孤陋寡闻,倒像是伯爷惹了风流债似的,哈哈哈!” 兴安调笑泽宁,哈铭看不过眼,在一旁帮腔道:“伯爷的伤确实是撞的,撞上了女鬼!” 兴安从不信鬼而神的,本对泽宁的受伤并没有多想,只是当笑话一乐,听了哈铭的话,感觉受到愚弄,不禁有些动怒,斥责道:“胡说八道,大白天的,哪来的女鬼,明明是伯爷被人打了,看手印,应该是女子所为,你竟然欺辱咱家,岂有此理。” 哈铭不服,有心为泽宁挣回面子,分辩道:“安公公,我家伯爷上马车之前,明明是好好的,可到了宫庄的救济现场,却多了五道血印,马车上,除了赶车的马夫,就只有伯爷,并没有任何别的人,伯爷是一介书生,他没这么大的手劲,除了撞了鬼,还能如何解释呢?” 泽宁现在是伯爷了,刚才在路上,当着数百人的面,给他丢了脸,哈铭十分内疚,想办法给他找回面子,被鬼打,总比被女人打来得好听点。 不管泽宁是否愿意,也不管兴安是否相信,哈铭认定了这个理,一直死咬到底,谁也没见着泽宁是被谁打的,只要口径统一,不由得大家不相信这句鬼话。 兴安虽然不相信,身为宣旨的钦差,谁敢没有证据就当钦差的面胡说八道,不由得信了三分,他懒得跟这个夯货争辩,呵呵一笑,拱手而别。 泽宁正为如何向众人解释无辜被打一事犯愁,哈铭的话给了他台阶下,装神弄鬼,不了了之,送走了兴安,泽宁向后院走去,迎面遇上一脸关切的佳若,不由得苦笑不已,不过,有这么一个女子关心他,这种关心,远非主仆之间的关怀,在大明二年多的宅男生活真是枯燥,这个小丫头的涓涓细流,反倒让泽宁多了一份温情。 泽宁态度上的变化,佳若似乎感受到了,她仰起脖子,掂起脚尖,仔细的察看他脸上的伤痕,埋怨道:“咋下手这么狠!”眉宇间透出不满的怨愤。 泽宁深有同感,点头道:“是太狠了,这娘们!” 泽宁不小心吐露了嘴,佳若的猜测得到了验证,不由得心里感到醋酸,同时,一阵激动冲击着她的心田。 “他竟然跟我说这些,这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啊,他……”佳若的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对下手打泽宁的女子不再像刚才那么怨愤了,反而有些感激她,没有这一打,哪来有机会跟他贴得这么近。 铃儿每次来,停留的时候都不长,最多半天,一般在晌午之前往回赶,今天,由于泽宁回来的晚,她多逗留了点时间,还是赶回去吃饭了,泽宁回到后院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佳若亲自把泽宁的午膳端到了他的屋间里,看着他用完了膳食,服侍他洗了把脸,才端着残羹冷炙离去。泽宁关门,感觉浑身轻松,终于脱离苦海了,不过,他仍然担心朱祁镇会找上门来,奉天殿的那一幕惊着他了,这群人,连皇上都敢坑,想想都后怕,再也不想踏进奉天殿半步。 怎么找理由拒绝呢,泽宁想起辞官一事,蒸汽伯的封赏旨意已经送达,工部郎中一职是铁定当不成了,他用惯了电脑,毛笔字写的扭七歪八的,只好把山壮叫过来,代他写了辞官奏折。 山壮的毛笔字比他的强多了,起码,能看,泽宁不是功名出身,混在工部的时候,大家都习惯了他那难看的毛笔字,连朱祁镇也不以为意,谢恩折子不可以马虎,只好由山壮代劳,泽宁签字、盖章即可,等批准的文书送达,再去工部办理离职手续。 跟宫里打交道,是袁彬的职责范围,哈铭相当于保镖队长,分工非常明确,袁彬也没多话,拿起折子就走了。 目前,机械所只有抽水机这一项业务,泽宁打算一并交给工部,专心当地主,把负责机械所的主事叫来,仔细的向这位主事做了交待。 泽宁受封伯爵一事,在宫庄传得飞快,主事一见面,就向泽宁恭喜,仔细聆听了泽宁的教诲,办了交接手续,这位主事走的时候,双肩耸动,似乎终于忍不住笑了,泽宁一脸的无辜,只得自个儿干笑二声。 刚送走这位主事,阮安就到了,他直闯后院,一脸无奈的程伦跟在阮安的身后,由于泽宁受封伯爵,这是大事,府邸要重新做门匾,伯爵府要按规制进行重新布置,这个院子原本是太皇太后的院子,规制上是比较超然的,现在不同了,成了伯爵府,原有的不少陈设必须降格,否则,就是大不敬,说难听点的,就是造反,图谋不轨。 这是头等大事,关系到伯爵府的命运,山壮不懂这些,可程伦懂啊,正忙着,就看到阮安来了,泽宁的面相不雅,程伦有心阻拦,阮安到了这里,就跟到了自个儿家一样,直接往里闯,看到泽宁脸上的五道血印,立刻明白程伦阻拦的原因,笑道:“才半日不见,伯爷惹了什么风流债了?” 第72章 装神弄鬼 泽宁只好苦起脸,哈铭不干了,别人越是说泽宁欠了孽债,哈铭越是要为他正名,大声的争辩道:“阮公公,我家伯爷一身正气,从不近女色,怎么能扯到风流上来,伯爷在回府的路上撞上女鬼了!” 阮安是建筑大师,古代,尤其是皇宫的建设上,是讲究风水的,对鬼神一说,不由得多信几份,疑惑的看着泽宁。哈铭看到阮安似信非信,立刻解释道:“我家伯爷上马车之前,整个人好好的,行走到半路上,脸上就成这样子了,小的把马车翻遍了,除了赶车的马夫,车上只有伯爷一人,不是撞上了鬼,难不成是伯爷自个儿打的不成,再说了,伯爷没这么大的手劲啊,公公仔细瞧瞧伯爷脸上的伤,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吗?” 阮安好奇的近前仔细察看,发现泽宁的伤痕很重,以阮安对泽宁的了解,这位少年伯爷,根本没这么大的手劲,况且,还是自个儿打脸,更不可能,而哈铭这个人很实诚,不像是说假,不由得不信。 阮安是一个建筑痴,不怎么通人情事故,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伯爷离开皇宫不久,皇上就把咱家叫去,皇上说了,华盖殿的事情,还得指望伯爷领头,咱家从旁协助。皇上的旨意很快就会下达,咱家提前跟伯爷通个气,商量一下怎么办,不知道伯爷有什么想法?” 泽宁就知道这事没完,幻想着朱祁镇不再找他,幻想破灭,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不禁头痛不已,朱祁镇待他真心不错,可是奉天殿里的那些大臣们,也眼巴巴的盯着他,希望他就此远离朝堂,送别礼,就是这份不世蒸汽伯。 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的活,这些连小皇帝都敢坑的大臣们,什么都敢做得出来,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一旦陷进去,恐怕连块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泽宁是左右为难,退,对不起朱祁镇,也对不起太皇太后,进,死路一条,脸上的伤更加感觉疼了,伸手抚摸了一下,触到肿胀的伤口,更是疼得直呲牙,猛然想起哈铭的话来,撞鬼了,是啊,此一计,妙啊,为何不借此躲灾呢? 泽宁看了程伦一眼,挤了下眼,然后双手扶着脑袋,摇晃起来,二只手又使劲的在头上乱抓,在脸上乱抠,疼得真龇牙,为了装得像,只好强忍着,本来就肿胀的小脸,立刻变得更加狰狞可怕。 泽宁的眼神,程伦看在眼里,作为老实人,程伦立刻大叫起来:“不好了,女鬼又上身了,快,扶伯爷上床休息,来人,请大师来,为伯爷驱鬼。唉,一定是伯爷封了爵,有女鬼缠上伯爷了,这真是个图色图财的贪婪鬼!” 程伦是看着笨掘,其实心里鬼的很,哈铭则是看着精明,其实是笨蛋一个,程伦都把戏演到这样了,他再不明白,就真是笨猪了。 “呔,女鬼,有本事冲小爷来,放过我家伯爷!”一边说着,一边拔出绣春刀,在空中挥舞起来,哈铭不演还好,这一夸张的演出,反倒让阮安看出了破绽,程伦发现哈铭演得过火了,颇为恼怒,趁着混乱,揣了哈铭一脚。 哈铭感觉脚裸疼痛,大怒,却发现程伦满脸的不痛快,这才发现露馅了,尴尬的不得了。 阮安毕竟是皇宫里出来的大太监,奉天殿里的事情,实在太明显了,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位少年天才,是被吓怕了,如今,他已经贵为伯爵,犯不着为了小皇帝,把身家性命搭进去,见好就收,安心做富贵的伯爷,才是明智之举。 阮安没有理由责备他,也不忍心拆穿这个鬼把戏,只好装傻,摆出一副惊恐的神情来,叫道:“快,找大师给伯爷驱鬼,咱家立刻回宫,向皇上禀明一切,想办法请高人前来相助。” 说罢,阮安急匆匆的离去。 看到阮安匆匆离去的背影,屋子里的人松了口气,程伦埋怨的看了一眼哈铭,哈铭自知理亏,讪然一笑,泽宁则堆满了愁容,唉了口气,心情忧郁起来。 二个人见到泽宁心情不好,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好离去,并门关上,留下他一个人独自感怀。 泽宁感觉无官一身轻,却更加烦了,既然已经装鬼了,只得把戏演下去,无论是兴安,还是阮安,都是把他撞鬼的事情传到宫里去的,只能死挺着,别无他法。 到了傍晚的时候,王振匆匆赶来,这一次,他不是陪着朱祁镇来的,而是他自个儿来的,竹来阁的牌匾已经摘下来了,蒸汽伯府的匾牌还在制作之中。 远远的,就看到整个院子一片白幡,王振大吃一惊,这个宅子已经赐给了泽宁,他没有夫人,爹娘早死了,祖父祖母死的更早,他们家三代单传,而且,都是晚年得子,这白幡,除了为泽宁挂的,别无他人。 “撞上女鬼,就这么死啦?”王振大为叹惜,小皇帝朱祁镇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得力帮手,王振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够互相照应的盟友,这么快就死了,上天不佑我王振啊! 王振满腔悲奋,他胸怀天下,一心想做个匡扶盛世明君的千古名臣,做个名太监也成啊,在宫中忍辱负重十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盼头,他现在就单等着太皇太后张氏早日咽心,这个老太太一死,这天下就是他王振的了,要大展宏图抱负,成就不世伟业。 满朝的文臣都是废物,看不到他王振这一位比肩周公、张良、刘伯温的绝世治国良臣,泽宁一死,大明痛失贤助,最伤心的,不是朱祁镇,不是杨士奇,更不是太皇太后,而是能识英才的王振啊。 失去这么一位不会对他王振勾成任何威胁的绝配盟友,王振倍感绝望,满腔热血,难以抛洒,他要哭祭泽宁,唱一出绝世祭文,再回宫向小皇帝朱祁镇报丧。 第73章 王振哭祭 王振突然满脸悲戚,跟死了亲爹似的,跟他一起来的太监们也看到眼前的白幡,看王振的神情,不像是泽宁的府邸死了人,而是他王振家死了人似的。 离大门口还有数丈之远,王振甩蹬下马,挤了挤,没挤出眼泪来,只是挤出一脸的皱子,嚎叫着奔大门而来。王振随朱祁镇来过一次,守在门外的家丁认识这一位,况且,来的都是宫里的太监,没人敢拦他。 进了门,王振便嚎起来,大声道:“呜呼泽宁,不幸天亡!修短数天,人岂不伤?我心实痛,酹酒一觞;君若有灵,享我蒸尝!吊君幼学……” 跟着王振来的太监们,加上清宁宫的太监们,就数王振的学问最高,他是落第秀才,只有他能拽几句文,其他的太监,多半连个字都不认识,至于王振念叨些什么,谁也听不明白,其实,这是诸葛亮哭祭周瑜的祭文,程伦一直守在大门口,虽然听不懂王振拽什么文,可他明白,王振哭泽宁来了,连忙拦住,安慰道:“王公公,伯爷没死,他还活着呢!” 嘎,王振脸色大变,想发怒,可又一想,这不正是想盼望的结果吗,不由得高兴起来,哈哈大笑道:“咱家就知道伯爷福寿比天,又有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护佑,岂能这么容易就去了呢,他在哪,快带咱家去。” “伯爷在后院,王公公,请随老奴来。” 王振随着程伦直奔后院,一边走,一边好奇的问道:“伯爷活得好好的,为何挂上白幡,这不是咒他嘛?” “公公有所不知,伯爷说了,这是驱鬼用的,很灵的。” 王振听了,哭笑不得,老脸皱起来,眉头也跟着竖起来,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白幡是招魂的,咱家还第一次听说白幡驱鬼,该不是伯爷真的被鬼吓着了?” 程伦发现王振自个儿想到了这一层,心里一喜,脸上却苦着,其实,程伦的脸笑起来,比苦着脸还难看,嘴里奉承道:“王公公英明,老奴也是这么猜想的,哪有用白幡驱鬼的,可伯爷发了话,老奴不敢违抗,只好在院子四周挂满了白幡,王公公与我家伯爷交好,恳求王公公劝劝我家伯爷。” 进了泽宁的屋子,发现他安静的坐着,前面放着几张纸,佳若站在一旁直抹眼泪,山壮则苦着小脸,脸上挂满了泪痕,这二位,还真不知道泽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生怕他俩露怯,连他俩都瞒着了。 装神弄鬼的人,一般都是大吵大闹,狂喊乱叫,泽宁则安静得跟个没事人似的,王振好奇,凑上前,发现他正在纸上画像,画出来的都是奇鬼异兽,泽宁是机电专业出身,可他从小学过几个画像,尤其擅长素描。 他画出来的奇鬼异兽,非常逼真,而且,十分可怕,看得王振心惊肉跳,视线立刻从纸上移开,不敢再多看一眼。 “咳咳,伯爷,咱家奉皇上之命,前来看望伯爷,不知伯爷可好一些了?” 泽宁不抬头,也不吭声,笔头上并没有停下来,刷刷,紧画了几笔,递向王振。 王振发现泽宁把一张画有画像的纸递过来,虽然他没有抬头,不禁好奇,接过纸,瞄了一眼,吓得连连退了几步,这画像上的是,十分狰狞可怕,又像极了他王振。 王振又怕又怒,可又看了一眼泽宁,发现他似乎并非跟他王振过不去,心想,这一位,怕是真的遇上鬼了,看什么人,都是鬼样子,不禁怜悯起来。 一个人发起疯来,或者着了魔,越是安静,越是可怕,泽宁就是这样的一种,跟他说的再多,估计也没用,王振把泽宁递过来的画像卷起来,十分惋惜的看了他二眼,叹了口气,悄然离去,连个招呼都没打。 回到午门,天已经黑了,午门紧闭,王振只好在午门外的一个门房里休息一夜,第二天午门一开,便进了宫,直奔乾清宫,朱祁镇正在梳洗,准备上朝,王振把见到的一五一拾的讲给朱祁镇听。 朱祁镇起初也怀疑泽宁装鬼,装鬼的人,应该装疯卖傻,大张旗鼓的闹啊,泽宁则不同,不但十分安静,思路还十分清晰,几笔就勾画出一幅神来之作,不仅画出王振的画貌,还勾出王振的鬼样,实在是太绝了。 朱祁镇手里拿着画像,怔怔的发呆,看来,泽宁真是撞上鬼了,真是疯了,历史上,似乎没有一位装疯,还装出绝顶聪明和理智的。 朱祁镇稚气的小脸带着哭相,王振急忙安慰道:“皇上,千万别哭啊,没有泽大人,还是太皇太后呢!” 对啊,这事还得找皇祖母去,没有她老人家解决不了的难题,朱祁镇把太监刚给他披上的朝服扯下来,摔到一旁,一转身,出门而去,服侍朱祁镇的太监傻了眼了,这位祖宗要干什么去啊,马上就在早朝了,吓得赶紧跟了过去。 虽然才下了一场暴雨,天气的气温明显的降了不少,朝霞在东方升起,清凉的晨风吹动着朱祁镇的衣襟,稚嫩的脸庞挂着满满的忧虑,跟他的年龄十分的不般配,像他这个年龄,正是上初中的时候,却肩负起了不该承担的重任,他那稚嫩的小肩膀,尚不能承担得起帝国的兴盛。 仁寿宫前,有一些太监和宫女在洒扫,见到朱祁镇一脸的霜色,吓得齐齐的跪下,谁也不敢言语半句,朱祁镇直闯仁寿宫,兴安和金英都在,看到这位小主子进来,连忙下跪请安。 朱祁镇并不答理他俩,看到他的皇祖母刚刚起身,数位嬷嬷和宫女正服侍她梳洗,已经不少章节没露面的常德,也在其中,跟嬷嬷和宫女们一起忙碌。 “皇孙给皇祖母请安!”朱祁镇每天都会前来请安的,随着太皇太后年数老去,晨安渐渐的改为午安和晚安,突然前来请晨安,连早朝都不顾,一定是有大事了。 “你们都退下吧!”太皇太后不顾梳洗一半,吩咐服侍她的人退去。 常德身份特殊,仍然站在一旁服侍,眼睛巴巴的看着朱祁镇。 “乖皇孙,快起身,到皇祖母这里来!” 第74章 求祖问计 刚才还摆着一副君王威仪的朱祁镇,立刻恢复了他孩童的天性,从地上爬起来,扑进太皇太后的怀里,撒起娇来:“皇祖母!” 太皇太后慈祥的笑道,伸出一只布满老年斑的老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爱孙,想着自己时日不多,而他却还是一个懵懂的孩童,不禁感到悲伤,眼窝一酸,老泪在眼圈里直打滚。 常德看在眼里,俏丽的脸庞立刻转过去,悄悄的抹去夺眶而出的玉珠,定了定神,换作一脸的笑容,茑声说道:“皇祖母,皇上这么早就来看您,您开心不?” “开心,皇祖母开心极了,你们俩都是皇祖母的乖孩子。” 太皇太后又慈祥的看着朱祁镇,轻声的问道:“今天不用上早朝吗?” “皇孙想皇祖母了,过来看看,再上早朝也不迟。” “你是皇上,要以身作责,不可延误了早朝,知道吗?” “皇祖母教训的是,皇孙记住了。” 朱祁镇咬紧了嘴巴,不忍心把泽宁的事情说出来。 太皇太后扫了王振一眼,王振吓得浑身打了个激灵,扑通一下就跪下了,颤抖着拜道:“奴才叩见太皇太后,祝太皇太后千寿安康!” 太皇太后的脸色一变,怒道:“你这个狗奴才,昨天一夜出宫干什么去了?” 王振嗷的一声趴在地上,身子一停的发抖:“太皇太后饶命啊,奴才奉皇上之命,前去宫庄看望泽大人,由于去的晚了,回来的时候,午门已经关闭,老奴不得已,留宿在午门外,老奴什么也没干,求太皇太后饶命!” 王振是被太皇太后打怕了,见了她,比见了阎王还可怕,可是,他又不得不陪着朱祁镇,每次进趟仁寿宫,就跟去了一趟阎王殿似的,重新活了一回。 王振的话,常德听听的真真的,一双凤目死死的盯着王振。 “说说,你都看到什么了?”其实,王振出宫的事情,太皇太后一清二楚,朱祁镇不肯说,只好拿王振开刀,顺便警醒他一下,以免他为非作歹,带坏了她的爱孙。 王振把他在蒸汽伯府见到的一切细细的讲给太皇太后听,当王振讲到远远看到一片白幡的时候,常德吓得花容失色,身子晃了晃,差点瘫倒在地上。 当王振讲来原来是虚惊一场,常德又长喘一口气,心里美滋滋的。 可当王振讲到见着泽宁的模样时,常德的心里感到撕裂的疼痛,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王振和朱祁镇的注意力都在太皇太后的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常德趁着他们没注意,悄悄的试去泪水。 王振特意提到了带回来一张画像,朱祁镇一直拢在袍袖里,见王振已经讲完了,便把画像抽出来,递到太皇太后的面前,太皇太后接过来,仔细的端祥。 在王振讲述的过程中,太皇太后一直不动声色,看完了画像,沉默不语,思量了片刻,脸上绽放出笑意,老嘴咧开,露出一口参次不齐的老齿。 看到皇祖母笑了,朱祁镇松了口气,看来,皇祖母发现了破绽,泽宁的病是装的,撞鬼是假的,朱祁镇觉得泽宁太不够意思了,一颗圣心几乎全给了他,他竟然耍诡计,欺负当今的皇帝,这种行为,跟奉天殿的那些大臣无异,甚至更加可恶。 太皇太后挥挥手,王振、金英、兴安等人,全部退了下去,大殿上,只剩下他们祖孙三人。 “乖皇孙,这件事情,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皇祖母的表现告诉常德,她的情郎并没有疯,还活得好好的,可看到她的皇祖母和皇弟开始合谋收拾她的小情郎,一颗芳心呯呯乱跳,紧张得小心脏几乎蹦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们一怒之下,把他砍了脑袋。 自古帝王之家最无情,大明才立国数十年,皇室相残的事情就没少发生,身处后宫,常德也偶偶听到一些,她岂能不为情郎担心和忧虑。 朱祁镇最讨厌有人欺骗他,尤其是像泽宁这样的宠臣,爱之深,恨之切,就是这个道理,朱祁镇从他的皇祖母怀里站起来,握紧了小拳头,脸色胀红,仰起头,愤怒的看向清宁宫庄的方向,大声的说道:“朕对他不够好吗,能给他的,都给他了,他竟然负朕,朕砍了他的人头也不够本,朕绝不能轻易的饶了他,泽宁,朕要把本赚回来,再收拾你!” 朱祁镇的誓言,太皇太后十分满意,常德则吓得面如土色。 朱祁镇转过头来,满脸稚气的看着他的皇祖母,问道:“皇祖母,泽宁太猾头了,怎么才能让他投降呢?” 太皇太后疼爱的看着她的爱孙,这孩子,到底心思单纯,对她过于依赖,可是,现在不教他,恐怕没有多少机会了。 “王振,你这个狗奴才,快过来!”太皇太后又把王振叫了进来。 “哎,奴才来啦!”王振跟一阵风似的狂奔而至,扑通一下跪在太皇太后的面前,“太皇太后有什么吩咐?” “狗奴才,你有什么办法让泽宁的病好起来?” “啊”,泽宁不是疯了吗,太皇太后话里有话,王振转念一想,立刻明白,太皇太后一定发现了什么破绽,泽宁没疯,是装的。王振 张着嘴,脑袋飞快的转着,一个主意上了心头,叩头道:“找几个大师去驱鬼,日夜不息,直到泽大人的病好了为止!” “狗奴才,亏你还有些用处,还不快去办差,要是把差事办砸了,小心你的脑袋,快滚!” 王振哭丧着脸,满腹的委屈,即使是狗叫二声,还给口食呢,老奴出了这么好的一条计策,没有奖赏也就罢了,还大声斥骂,真是没地方讲理去了。 一直站在一旁不吭声的常德,随着眼前的这几位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心脏大起大落,感到揪心的疼,最后,终于知道她的情郎安危无恙,心里喜欢极了。 可是,王振最后出的那个主意,常德是听明白了,一双温情脉脉的大眼睛,换作满满的怨愤,这个死太监,太可恶,太缺德了,这么折磨宁哥哥,他怎么能受得了。 第75章 驱魔求缘 蒸汽伯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张的是冥灯,结的是冥彩,各路高僧纷纷受邀,车载马驼的,奔赴而来。王振精神抖擞,俨然一副钦差大使的派头,这是太皇太后亲自指派的钦差,感觉脸上荣光非凡,将一队队高僧迎进蒸汽伯府,并指明了宣布,这是太皇太后请来为泽宁驱鬼的高僧,工钱由蒸汽伯府支付。 所有高僧分三班倒,日夜不息,就坐在泽宁的卧室里,当着泽宁的面念咒驱魔,直到附在泽宁身上的女鬼离去,泽宁能入朝办差为止。 王振以太皇太后的名头请人,谁不给面子,况且,还是为京城新贵蒸汽伯驱鬼,这个莫大的荣耀,包括隆福寺、大隆善寺、寿安山寺等在内的各大名刹都收到邀请,均派出高僧前往,群僧汇聚,俨然摆出一派驱魔大会。 蒸汽伯府突然来了这么多僧,程伦极为紧张,丢下手中所有的差事,专门接待这些高僧,当事人泽宁,通过山壮口中了解到府邸里的一切,嘴里发苦,追悔莫及,现在投降,显然是来不及了,只得继续装下去,做做样子,熬上三二日,再投降不迟。 碍于太皇太后的面子,各寺院都派出多位高僧,每位高僧又带来不少徒子徒孙,院子里一下子拥进来近二百号人,每天所费的粮米油盐就不少,一天下来,没有千把两银子,根本顶不住。 泽宁听了山壮的汇报,更加后悔不已,当天夜里,泽宁就感觉真的疯了,高僧的诵经高亢有力,声声直抵心肺,泽宁不仅无法入睡,更是无法思考,想起影视剧里,有些狱卒用噪音对付囚犯,泽宁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其中的极端苦楚。 高僧们的穿透力太强了,一整夜,泽宁全无睡意,精神振奋,甚至处于亢奋的状态,他以读秒的速度计算时辰,挨一秒是一秒。 来的是高僧,伙食上当然不能怠慢,虽然他们只吃素食,可素食也有高低贵贱之分,这些人都是太监们仰望的大神,买来的食材都是上上之选,看到银水哗哗的流淌,佳若心痛的不得了,可她身份低微,虽然程伦、高平等人看在泽宁的面子上让着她。 只要泽宁一天不把她娶入卧室,她那低微的身份一天就得不到转正,因此,尽管心疼,佳若也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海浪涛涛的银水一去而不复返。 作为蒸汽伯府实际上的大管家,山壮则是混吃混喝,每天把帐统计出来,报到泽宁手里就算完事,全然没有在泽家庄当家作主的觉悟。 由于高僧的诵经声过于高亢,任何向泽宁汇报的事情,全部改为传纸条,每收到一张纸条,都会让泽宁苦笑不已,肉疼得不得了,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他自作聪明的,欺负朱祁镇,太皇太后看不过眼,随便伸伸手指头,就把泽宁打回原形。 这一位,垂帘听政二十年,打她的儿子起,就是幕后的女皇帝,对付一个嫩牙还没长齐的泽宁,根本不用她亲自出面,派出个小爪牙,就把他收拾的妥妥贴贴的。 泽宁的肠子都悔青了,不断的数秒,直数到第三天中午,估摸着可以交差了,这一班的高僧是大隆善寺的,与朱祁镇结缘于大隆善寺,也希望从大隆善寺再启新的航程。 这二天多的时间,泽宁吃不下,睡不着,连茶水也没喝几口,整个人的神智已经有些模糊,他面对的不仅仅是高僧们晦涩难懂的经文,还要面对数百支烛火带来的灸烤。 要说高僧就是厉害,在那个封闭的小屋子里,面对数百支高烛,他们竟然纹丝不动的端坐诵经,任由汗水沿着面颊往下淌。 有些神智不清的泽宁,凭着仅剩下的理智,突然醒悟了,四爪飞舞,高声叫着:“别走,娘子,别丢下我!” 泽宁的手伸伸得长长的,依依不舍的吼道:“娘子,夫君对不起你,我们前世结下的姻缘,后世再续,两不相忘,一定要等我啊!” 然后,泽宁脑袋一歪,迷糊过去了,是真正的迷糊过去了。 泽宁一直没怎么进食,佳若日夜守在门外,高僧诵经,她没法进屋,听到泽宁高场呼叫,再也忍不住了,全然不顾身份,猛的冲了进去,发现泽宁面色惨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大隆善寺高僧们见女鬼已经与蒸汽伯分离,长喘一口气,功德在他们手里圆满,念着无量佛,起身离去。 他们是高僧,不是走江湖的郎中,治病扶伤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 女鬼终于走了,苦日子终于熬过去了,这其中,除了泽宁,只有程伦和哈铭知道底细,他们不敢对任何人讲,心虚的不得了,泽宁是弱脱,将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当务之急,要把这些高僧妥妥的送回各大寺院,这些高僧就是神啊,清宁宫庄,除了泽宁,没有人够资格跟这些高僧称兄道弟的。 好在宫庄里的帮手比较多,一直忙到天黑,才把该办的事情办理了,而钦差大臣王振,早早的飞回皇宫向朱祁镇和太皇太后报喜去了,这件差事,在他手里办成了,可他不能对外人讲,这是太皇太后交办的差事,岂敢把实情到处传播,这是找死的节奏,况且,泽宁是他的盟友。 几大寺院,就算大隆善寺最为风光,女鬼是在他们手里驱走的,不过,泽宁醒来之后,特意作了说明,附在他体内的女鬼,感受到了各大寺院高僧的佛法无边,渐渐开悟,等到了大隆善寺的高寺诵法的时候,女鬼终于彻底醒悟,这件事情,各家都有佛光普照,各人有份,各有功劳,皆大欢喜。 不过,泽宁在昏迷之前提到的娘子是怎么一回事,则是严格保密,宣称,这是他前世之事,前缘已了,不愿再次提及,以免伤及前世姻缘。 朱祁镇听到喜讯,高兴的手舞足蹈,全然把他在仁寿宫发下的宏愿抛之脑后,特降恩旨,要泽宁细心调养身体,等身子骨康复了,再进宫面圣,满满的圣恩,满满的情意,让泽宁汗颜不已。 第76章 大波美女 很快就要再次投入到涛涛的权力斗争之中去了,抱着抛头洒热血的壮志,泽宁决定拖一天是一天,他仍然处在读秒的状态中,多拖一天,就跟多活一年似的,期望着能有奇迹降临。 奇迹确实降临了,山壮兴高采烈的跑进他的屋子,向道报喜道:“少爷,大喜事啊,外面来了很多美女。”山壮的口水都流下来了,作出一把抱不过来的手势,“好多美女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美女。” 泽宁感觉好奇,在他的印象中,只有皇帝选妃,才会有这么大动静的,朱祁镇才十五岁,还没到大婚的年龄呢,难不成,要举办选美比赛不成? 泽宁正享受着赴义之前难得的清闲,趟在床上,一动不动,山壮的小嘴巴不停,继续说道:“她们都是来提亲的,少爷,快起来,仔细的挑一挑,选个最漂亮的,立刻过门,早早的生下少庄主。” 泽宁感到很奇怪,抱着赴义的他,并没有打算在赴义之前娶妻生子,这是谁干的好事,难不成,是哈铭,还是袁彬,亦或者是程伦或高平干的? 他是满腹的疑惑,山壮则是开心的不得了,跟他自个儿娶媳妇似的:“爷,快起来。” 说着,伸手就拽泽宁,泽宁懒得动弹,趟在床上不肯起来,山壮虽然玩皮,可不敢真的使力过猛,毕竟,泽宁经过二天多的日夜摧残,身子比较虚弱。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实在不知道是谁多事,搞出这么个明堂,要是给常德知道了,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咚咚咚,爷,老奴能进来吗?”程伦每次进门之前,总是敲门询问,得到批准之后才肯进来。 泽宁冲山壮点了下头,山壮连忙跑去开门,程伦进了屋,躬起腰,露出没几个人看得明白的表情说道:“爷,府外来了不少车马,载着各府的小姐前来提亲,有的还是功勋贵戚府上的,您要不是出去见见?” 泽宁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倒不是他听到美女而生了色性,人家一片热心,要是过于怠慢了,岂不能是得罪了一大片人情。 “她们是怎么来的,是谁安排的?” “爷,没有人安排,爷的忠良之后身份已经在京城里传开了,加上爷现在加赏了蒸汽伯,身份尊贵,又是皇上和太皇太后赏识的少年俊杰,谁家不想攀个多才的功勋快婿呢,连媒婆都省了,直接把各府的大小姐送上门,由着爷亲自挑选呢。” 程伦的丑脸隐隐露出羡慕,泽宁则是头痛不已,想必,这事已经京城里传开了,常德岂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呢? 泽宁感到头疼,眼前的事情,必须立刻解决,顾不得身子还没恢复,从床上跳下来,胡乱的套了件衣衫,就奔前厅而来,程伦追在他的身边,向他细数提亲的门庭。 泽宁越听越觉得不是味,这其中有不少是奉天殿里跟他作对,欲将他踩平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朝臣,一面又把女儿送上门求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满满的羡慕,满满的嫉妒嘛,凑在一起,根本就是羡慕嫉妒恨嘛! 有句古话说的好,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一手拿着大棒锤,一手拿着甜蜜蜜的绵花糖,这是要他识时务,融入到他们当中去,同流合污,而不是借着小皇帝的势,重启炉灶。 太皇太后费劲巴力的把他挖出来,不是要给她的爱孙多添一个麻烦,而是指望他助她的爱孙收拾旧河山。 泽宁心里苦极了,违背太皇太后的意愿,与群臣同流合污,太皇太后就会出面收拾他;与朱祁镇联手收拾河山,以他们的力量,根本不是群臣们的对手,也是死路一条,左右是个死,反正没活路可走。 想起来明朝后期的东林党,先是打压宦官、王公、勋戚等为代表的统治势力,操纵朝政。后来,东林党内部又起内哄,打得头破血流,直接导致大明朝的灭亡,前车之师,后车之鉴,眼前的这一出,摆明了就是大明党争的雏形。 朱元璋在世的时候,淮西人几乎垄断了大明朝的权力,引起朱元璋的忌惮,于是,造出了浙西党这个词,其实,浙西一派的权势,根本无法与淮西一派相提并论。 大明朝真正的党争开始于东林党,雏形却启蒙于朱祁镇的这一朝,泽宁不想成为党争的牺牲品,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泽宁感觉身不由已。 太皇太后深谋远虑,可她毕竟是女人,又没有武则天的杀伐决断,肆意助长了党争雏形的萌牙,到了她快不行的时候,才想起来挽救,已经有心无力了,只好病急乱投医,把个稚嫩的泽宁抬出来。 朱祁镇心思单纯,他想不远,缺少魄力,也缺少谋略,只是把泽宁当大哥哥一样依赖,朱祁镇的这份纯良,让泽宁左右为难,况且,中间还夹着常德,这个美少女,才是泽宁最大的软肋。 面对这些送上门来的大美女,泽宁自感无福享受,又不能得罪,思来想去,只好把女鬼再次搬出来,把所有请媒提亲的家长请进前厅,至于大美女们,则以男女受授不清作为借口,留在各家的轿车里安息。 泽宁把每家都当成亲丈母娘,亲丈人,等大家都落座了,泽宁拖着病容,诚恳的说道:“前几日,晚辈无意中撞了女鬼,在各大寺院高僧的教化之下,女鬼善念大发,显身与晚辈谋面,方才得知,这是晚辈的前世孽缘,二人相爱甚深,相约来世再见,不曾想,晚辈投胎之后,竟将前世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前世之妻甚为不满,化为厉鬼打上门来,誓要讨个说法,否则,就是性命相搏,再去阎王殿分明是非。 经高僧多方普渡,前世之妻终于有所悔悟,愿意化解前世孽缘,不过,她留下遗愿,要求晚辈所选之妻,必须经过她的认可,方可过门,否则,直接拖去阎王殿分辨明白。” 第77章 病愈办差 泽宁故意摆出一副痛心疾道的表情来,咳嗽了二声,继续扯着嘶哑的声音说道:“各位前辈的闺阁小姐,皆是晚辈梦寐以求的贤妻良妾,晚辈有心娶入门庭,却不忍与之阴阳两隔,当然,如果有哪家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晚辈不惜性命,陪她共赴巫山……” 他先是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又演出一出真情大戏,然后就露出臭流氓的真面目,吓得在场的“丈母娘们”、“岳丈们”纷纷起身逃窜,连个招呼都不打,连杯茶都没喝,整个大厅瞬间为之一空,只剩下一身萧瑟的蒸汽伯,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哈铭、山壮等人。 直到今天,哈铭才算是彻底看清了这位蒸汽伯的真面貌,这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追风少年,原来就是这么一个货色,不过,哈铭挺服侍他的急智,这才是真男人,这一出卑鄙大戏,更加助长了哈铭对他的敬佩,甚至开始崇拜了。 想躺在床上多赖些日子的泽宁,被迫起身送客,这事一定会传遍九门,誉满京华的,他只好打起精神,梳洗打扮,进宫向朱祁镇消假上班。 进行数次交锋,朱祁镇算是看清了泽宁是什么样一个德行,这家伙,能赖就赖,能躲就躲,巴不得整天躲在屋子里做宅男,或者架鸡溜狗,满京城的逛荡,做个只会造粪的伯爷,也不愿意做个为君分忧的贤臣。 当他看到半拉脸印着五道红肿的血印,另半拉脸色惨白,浑身上下满满的疲倦,连路都走不稳的泽宁,立刻感觉自个儿冤枉了这位良臣贤助,身子还没好利索,就带着伤进宫领差事来了,比起奉天殿里那些只会磨尖了脑袋向上爬的人,泽宁则是咋看咋顺眼。 把他折磨成这副惨相,朱祁镇感觉太过份了,不满的扫了王振一眼,王振委屈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能怪老奴嘛,你们祖孙俩合起伙来要对付蒸汽伯,老奴每进一次仁寿宫,就掉一次魂,活得容易嘛? 是你们祖孙要老奴把蒸汽伯从他的床榻上拽起来,老奴把差事办成了,不打赏也就算了,到头来,还埋怨起老奴下手狠,下手不狠,能把这位故意睡着了的伯爷从床上拉起来吗,老奴比窦娥还冤啊。 不提王振如何委屈得要上吊,看到泽宁带着一身病进宫面圣,朱祁镇的所有不痛快立刻烟消云散,从龙椅上站起来,绕过龙案,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他,龙吟道:“泽爱卿没等身子好利索就进宫领差事,真乃百官的表率,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哈哈哈!” 泽宁算是真正领教了太皇太后的手段,心里想,还不是你的老祖母给逼的,脸上却挤出笑容,奉承道:“臣在蒸汽伯府,每日都能感受到龙吟飘荡,龙恩浩荡,躺在床上,每每觉得有负圣恩,残躯略有好转,立刻进宫向皇上请安,并请个差事,为君分忧,为朝廷效力。” 站在一旁的王振,看着这一对君臣虚情假意的一通瞎白话,直犯白眼。 “工部的差事辞了也好,再也不用像朕一样,整天面对那些酸儒,可以专心为朕办差。朕已经想好了,华盖殿和谨身殿的差事,还得交给你办理,朕才能放心。 阮安虽然一直尽心尽力,勤勤恳恳,毕竟上了年岁,越来越糊涂了,他给你做副手,差事由你来安排,这也是阮安他自个儿的意思,需要什么人手,尽管找工部,再不够的话,就从京营里调派,所需银两,直接找户部要。” 朱祁镇语重心长的说:“朕要像父皇和皇爷爷那样,做个盛世明君,你就是盛世明君的贤臣,咱们君臣二人同气连枝,做出丰功伟绩来,让那些老家伙开开眼界。” 这个小皇帝的志向真是不小,想来,是太皇太后长年教育的结果,大话空话一大堆,就是没有实际的操作计划,唉,隔代教育,害人不浅啊。 “皇上有汉武帝和唐太宗的英主风范,一定会成为盛世明君的,臣跟着皇上办差,每每都感受到皇上的龙气罩满了臣的浑身上下,再多的困难都能克服,再多的苦处都不能算是事。” 在泽宁的竭力吹捧之下,小皇帝朱祁镇已经完全忘掉了泽宁的前几天表现,心里乐开了花。在历史上,这一位小皇帝一直受到王振的摆布,由着王振肆意枉为,全没个主张,以至于在土木堡三十万大明精锐被也先率领的二三万骑兵打得屁滚尿流,连他自个儿也成了瓦剌人的俘虏。 泽宁手里捧着朱祁镇亲手书写,并亲自盖上龙印的圣旨,“蒸汽专使”,这名字,怎么看,都别扭的很。 全权负责华盖殿和谨身殿所有相关事宜,有便宜行事之权。不就是把二座大殿拆一拆,重新翻新一下嘛,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嘛。 对于建筑上,他完全是门外汉,领了圣旨之后,泽宁第一时间去找阮安,三大殿的重修,原是由这位建筑大师负责的,也只有这一位,对情况是最熟悉。 泽宁刚到乾清门,就看到了那个熟悉而又清瘦的身影,阮安竟然早早在候在这里等他了,上一次,常德也就是在这个地方,故意偶遇到他的,这一次,换成了院安。 阮安是建筑痴,一天不呆在建筑工地上,身子都感觉痒痒的,听说泽宁进宫了,第一时间赶来候着他,二个人本就很熟悉了,见了面,都不用客气,一前一后,直奔工部而来。 工部的大案已经了结,基本上是按照杨士奇和王骥的意见处置的,只是苦了营缮清吏司郎中维坚,工地上的事情,是阮安说了算,那个郎中只是照令办差,却被顶上去当了替死鬼,阮安一直十分内疚,看见泽宁,一再向他保荐。 泽宁对这位郎中的印象也不错,知道维坚是个能干的要员,向工部尚书王卺要人的时候,特意提到了维坚。王卺和阮安在这件事情上载了跟头,有心在这件事情上扳回来,泽宁一想到太皇太后整人的手段,就感到心有余悸,有心把差事办漂亮了,好让这位老太太就此放过他,因此,三人都是全力以赴,劲往一处使,各有分工。 第78章 吃了大瘪 但凡泽宁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人是物,王卺一律准允,不打任何一点点扣折,阮安负责工程的总体规划、工程调度、质量监管、进度督促等宏观大事。 泽宁则借着朱祁镇的圣旨,实则是借着太皇太后的余威,跟各部衙门打交道,尤其是五军都督府这样的要害部门,并负责各项技术改进。 他还特意提到一个人,一个很小的小人,山壮,这个不起眼的小瘦子,小屁孩,精于计算,对于诺大的工程项目,银水哗哗流淌,得有这么一个人掌控核算,堵漏防贪,节省开支才成。 泽宁特意去了一趟虞衡清吏司,他现在的身份不同了,这些人跟他相处时间不长,却从他的身上学到不少东西,对于这位少年俊杰,敬佩的不得了,见了面,也亲热的不要不要的,按规矩是要叩头的,被泽宁拦住了,寒暄了好一阵子,才出了工部衙门,奔五军都督府而来。 五军都督府是大明门两侧最大的一个衙门,是京城里除了皇宫之外,点地最广的政府机构,与六部隔着大明门而相望,坐镇都督府的是成国公朱勇,他的父亲朱能是朱棣手下第一悍将,官至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封成国公。 泽宁手持圣旨,在阮安的陪同下,叩门求见,朱勇是见过大世面的,哪里瞧得上泽宁这么一个不入流的不世伯爵,无奈,看在圣旨的面子上,才勉强的让他俩进了门,连杯茶都没有,任由他们干坐着。 泽宁和阮安都是务实的人,对这些虚礼全然不介意,双方的地位相差太大,泽宁又是第一来大明最重要的军事机构办差,未免有些紧张,虽然在奉天殿里见过,说起话来,仍然有些磕巴:“国公爷,下官……下官奉皇上圣旨,重修华盖……殿和谨身殿,需要从京营调派三千人马,以助工程所用,请国公爷……成全!” 朱勇不满的扫了泽宁一眼,手捻胡须,朗声问道:“皇上的圣旨里是这么说的?” 泽宁看到朱勇满脸的威仪,不怒自威,更加磕巴了:“没……没有,皇上旨意里说明,下官有便宜行事之权……” 朱勇呵呵一笑,又把脸一沉,大手在案几上一拍,怒道:“这是你枉测皇上的圣意,京宫有二十余万人马,你要全部调去,本公也得答应你吗?” 纯粹是胡搅蛮缠嘛,根本就是仗势欺人,泽宁十分不愤,可是,无论是地位、威望,还是人脉,甚至受到的皇恩,他都没法跟朱勇相比,不论是泽宁有多么无奈,也不能赢得朱勇一丝一毫的同情。 从五军都督府出来,泽宁满腔的悲伤,这是怎么一回事嘛,想起阮安负责内城建设的时候,曾从京营调了一万人马相助,不由得好奇的向阮安询问。 阮安耸了耸肩,翻了翻眼,回答道:“征调一万京军,这么大的事情,老奴岂敢登门相求,是太皇太后亲自下的懿旨,一万京军直接开了工地现场,由老奴调派使用的。” 这个老家伙,咋不早说,白白的吃了个瘪。拿着皇上的圣旨,没办成差事,这是打了朱祁镇的脸,太皇太后还活着,这位成国公就敢这么胡来,欺负她的爱孙,要是她知道了,指不定有多生气呢,君忧臣辱,君辱臣死,这么点事情,就去求太皇太后,实在太逊了点,不行,不能让这个老太太小瞧了。 这事情必须得到解决,华盖殿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没有大批人手相助,不知道要忙到猴年马月的,他左思右想,想起了他的那个老丈人,不,应该是一心要做他老丈人的张辅,虽然不能确定张辅出面就能把事情解决了,起码,能帮着出个主意。 想到这里,泽宁的心里安稳了不少,对阮安说:“阮公公,我去办点事,明天再进宫与公公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阮安不知道泽宁在玩什么把戏,他阮安是内官监的大太监,不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这种事情帮不上忙,只好拱手相别。 阮安自个儿回宫等消息,泽宁直奔英国公府,全府的人都知道,这位少年才俊是老公爷认定的乘龙快婿,况且,这位乘龙快婿的身份不同了,已经是蒸汽伯了。 “伯爷,快请进!”泽宁刚从马车上下来,守门的家丁们就欢天喜地迎了上来,就跟见了亲人似的,热情似火,根本不向府里请示,就擅自做主,迎进府里。 其中一个年事长一点的管事家丁大声的吩咐道:“快禀告老公爷,蒸汽伯到府了。” 有二个年轻一点的家丁,撒开二脚就向后院跑去,没走几步,就遇上了那位见过面的管事,亲热的不得了:“爷,您快请,热不热啊,渴不渴啊,来人,倒茶。” 估计见了自个儿的爹,都没这么亲热,泽宁完全没有英国公府乘龙快婿的觉悟,神情尴尬的很,他特别不愿意跨进英国公府的大门,这是遇到大麻烦了,没办法,也只有求助于这一位,才能解决难题。 “哈哈哈,爱婿,多日不见……咦,咋清瘦了这么多,来人,上酒上菜!”张辅的叫声十分宏亮,底气充足,肺活量十足,六十好几岁的人,还能生下儿子来,这股劲,可不是盖的。 “爱婿啊,咋瘦成这样子啦,你府的里那些小王八,该好好收拾了,太不像话了,真是不会服侍人,等老夫有空,给你拾掇拾掇,这些个下人,不能太惯着了,一天不打,上屋揭瓦,得时时的拿鞭子抽抽他们,让他们时时的警醒着,才会好好的服侍你。” 太猛了吧,英国公府听起来威名远播,可在这里当差,真是不容易啊,时时拿鞭子抽,他们是怎么活过来的,泽宁不禁同情起他们来。 见到张辅过来,众星捧月似的围在泽宁身边的家丁们一哄而散,立刻溜得无影无踪,有的回府门外守卫去了,有的飞快的跑向后院,像是奔厨房去了,一个个跟头顺毛驴一般的听话。 第79章 小鬼山壮 想起一向胡闹不听话的山壮,自从铃儿时常缠着他讲故事以来,这小子听话多了,看来,英国公府的家教森严,是有传承的,一个小小的丫头,就能把山壮收拾的服服帖帖的,看来,真得找机会来英国公府学一学。 “多谢国公爷指教,下官一定谨记在心!” 泽宁随着张辅来到书房,女仆端上茶水,给二人分别斟上,张辅伸手一把抓住泽宁的胳膊,捏了捏,皱起了眉头,囔道:“爱婿啊,你的身子骨太弱了,不过,不要紧,多来府里走动走动,老夫与你练练,用不了三五年,你就会成为一员龙筋虎骨的猛将。” 泽宁吓得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洒了一手,茶水有些烫,赶紧放回桌子上,摔了摔手,再仔细一看,手背已经烫红了,颇为狼狈。 张辅不以为意,哈哈一笑道:“不要紧,不要紧,即使破了相也不打紧,男人嘛,皮粗肉厚的,才经得住摔打。” “失礼,失礼!” “爱婿啊,你接了皇上的差事,怎么还有空来府上走动,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泽宁挤出笑容道:“老公爷耳聪目明,消息灵通的很啊,下官接了皇上派下的二大殿重修旨意,还特意去了一趟五军都督府,正想赶回府里筹措筹措,路过国公府,特来进来看望老公爷。” 张辅老眼晕花,目光狡黠,不动声色的转了转眼珠子,笑道:“成国公一家战功赫赫,功勋超凡,乃武将之首,脾气嘛,随着年龄增长,就连太皇太后,也要敬他三分。 老夫听说,他的糟糠老妻身子不适,筋骨僵硬,常睡不眠,总有酸痛之感,老夫近些年来也常有不适之处,上了年纪的人,总是毛病多嘛,哈哈哈。” 这位英国公看上去傻傻的,其实鬼精鬼精的,把成国公家的底细了解的一清二楚,拉家常似的把底细兜出来,不露一丝痕迹,顺带着提醒泽宁,有什么好玩意,也给他送一份来。 从英国公府赶回蒸汽伯府后,泽宁立刻召集最好的工匠连夜赶工,第二天一早,用马车拉着二个大箱子分别送进成国公府和英国公府,当天下午,京营的三千人马驻进了工程现场,当然,这三千人并不全部进宫,多数安排到了城外的工地,由他们配合工匠们加工材料,再负责搬运进宫。 华盖殿的重修工作重新展开,山壮终于有机会大大方方的进入皇宫,上次在皇宫里受尽了委屈,这一次,他俨然成了财务大总管,把华盖殿重修工程的总帐簿调来,仔细查看。 不看则已,一看吓了一大跳,看似四稳八稳的账簿,全是漏洞,粗粗估算了一下,亏空至少有五十万以上,清宁宫庄的大帐与之相比,完全就不算是事儿了。 山壮人虽小,这么大的亏空,他岂能掂量不出来,吓得一身冷汗,不露声色的偷偷向泽宁作了汇报,泽宁感觉一脚踏空,掉进坑里了,这么大的亏空,背后一定串着一长溜的蛀虫。 通过阮安的嘴,泽宁了解到,不少功勋贵戚参与了其中,有的提供木料,有的提供各种装饰器具,甚至包括玉饰珠宝,没有这些勋戚在背后撑腰,这些做帐的小罗罗,根本办不成这么大的事情。 泽宁这个悔啊,想想太皇太后那个折磨人的手段,同样让他惊惧不已,一群高僧高亢的诵读,活在那样的场景下,比砍脑袋还难受百倍。 这本账簿实在是烫手,怎么处理,成了泽宁的大难题,真不知道以往的账簿是怎么混过关了,如今,砸在他的手里,捅上去,阮安必定要掉脑袋。 他与阮安不同,奉天殿里的那些大臣们,一直盯着他的,恨不得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这本账簿如果瞒下来,罪责就转移到他的身上,这些大臣们关联着勋戚们,相瞒,是很难的。 泽宁现在恨不得爬上大殿梁顶,再从上面跳下来,一死了之。 烫手啊,泽宁不敢表露出来,以免引起他人的注意,工地上的人,来源十分庞杂,工部主要是负责调度,真正属于工部的人很少,绝大多数来自京城的各个角落,甚至有从全国各地征调来的顶极工匠。 账簿亏空的事情,瞒谁,也不用瞒阮安,至少得让阮安知道底细,泽宁特意把阮安叫到一旁,把附近的人支开,由山壮一五一拾的把情况讲明。 阮安出生于贼窝,宫里的这些大太监们,几乎没一个干净的,这么诺大的一个工程,没有人从中捞银子,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不过,阮安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亏空,这还是初步的估计,实际亏空可能要大得多,翻倍都是有可能的,吓得阮安目瞪口呆,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怕死是一方面,一世英名就此毁去。 太监是断了根的人,再不能留下点好名声,真就活得不如条狗了,为了这么一点点名声,阮安辛劳了一辈,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不贪一针一线,临老了,再定个贪墨枉法,推上断天台砍了脑袋,真是死也不能眠目了。 与阮安相处这些日子,泽宁完全确信阮安的为人,账簿砸在手里,随时会引爆,到时候,所有相干的人员,都不能幸免,即使是太皇太后,也不好出面说话。 五军都督府的事情,还可以向张辅求教呢,可这事,泽宁敢跟谁说?即使是面对程伦、高平之流,他也不敢说露出半个字来,向阮安问计,尤如缘木求鱼,还不如自个儿埋头睡大觉,找梦公求主意呢。 看到阮安失魂落魄的样子,泽宁更加于心不忍,双手紧紧的抱着账簿愁眉苦笑,可又怕别人看出端倪,强装笑容,熬到午后,实在熬不下去了,决定回府邸慢慢想办法。 平时,山壮总是与泽宁挤在车厢里,泽宁的心情特烦,把山壮赶到了哈铭的马背上,独自一个人躺在空旷的车厢里,账簿紧紧的抱在怀里,费了一上午的脑子,实在太疲惫了,正想合眼休眠,感觉车厢里有动静,睁眼一看,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第80章 野蛮女侠 一张精致俏丽的小脸蛋,正笑吟吟盯着他看,泽宁感觉头皮发麻,不由自主的双手捂着双颊,惊恐的看着这位火辣辣的美少女。 “上次下手重了点,下次一定轻点,来,把手放下,让我看看。” 还有下次?!一次就够了,泽宁双手仍然捂住双颊,连那本关系他命运的账簿都不顾了。 那双柳眉大眼瞪着他,泽宁打了个冷颤,慢慢的松开双手,青衣少女仔细的察看了被扇过巴掌的半边脸,已经消退了不少,红色血印仍很明显,肿胀的痕迹看得一清二楚。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柳眉上扬,挑衅的看着他,茑声道:“活该,谁让你欺负我的。”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遇到这么一个不讲理的辣妹,泽宁真正是无计可施,苦着脸陪笑,这丫头,阴魂不散啊。上一次当街行凶,从哈铭打听到的消息得知,朱家一位封为侯爵的皇子皇孙在福建一带为非作恶,坏事干尽了,有刺客找上门来,这位侯爵吓得连夜逃回京城藏起来。 没有圣旨,朱姓的皇族是不可以擅自进京的,这个侯爵为了活命,真正是豁出去了,不料,刺客追至京城,经过一个月的暗访,终于找到了他,并当街杀了他。 那一日,正是泽宁遇到这位女侠的日子,她衣襟上沾有血迹,看样子,就是这一位干下的好事,事情已经完了,为何还冒险留在京城,泽宁隐隐感觉不妙,这位女侠似乎看上他了,当然,泽宁还没自恋到,以为这位少女喜欢他的地步,她再次找上门,恐怕是要在他身上打什么主意。 青衣少女注意到了那本账簿,一只小手伸了过去,泽宁想阻拦,可又怕她的巴掌,迟疑一下,手僵持在半空中便停住了。 青衣少女发现泽宁学乖了,越发感觉他十分有趣,故意戏弄他,嘲笑道:“怎么,这是你贪污的证据?” 泽宁不怕她动刀,却怕她动手,苦笑僵持在他的脸上,“我刚刚领了新差事,正盘算着怎么贪才好,却被女侠发现了,唉!” “油嘴滑舌!”青衣少女拿起账簿,正要翻看,泽宁不过脑子的说了一句:“你又没尝过,怎么知道我油嘴滑舌了!” 满满的轻薄,话一出口,泽宁就后悔了,伸手就要捂脸,说也迟,那也快,叭,一记耳光扇到了另外半边脸上,可怜的蒸汽伯,一张粉脸,面目全非,一左一右,十道血印,一个比一个粗,一根比一根肿。 泽宁疼的不敢用手捂脸,又不敢出声,眼泪在圈眶里打转,这泪珠子要是落下来,可就真的丢大人了,泽宁使劲的挤了挤,又用衣袖擦了擦,才敢仰起脸来,可怜巴巴的看着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一时恼怒,抽完了,有些后悔,神情有些尴尬,翻了翻那本账簿,似乎跟泽宁嘴里讲的不是一回事,这根本是一本一二个月之前的帐目,以她对泽宁的了解,那个时候,他还没入京呢,显然,这本账簿跟他没有直接的关系,应该是他刚刚接手新差事,需要调看的旧帐目。 “哼,一定有不少人从中捞了好处,我要把这个账簿公布天下。” 上次是她的右手打的左脸,这一次是左手打的右脸,左脸的伤没好,右脸又挂彩了,他的眼睛瞄着账簿,想抢回来,又不敢,迟疑着,青衣少女似乎看出泽宁有些犹豫,笑着问道:“有你家亲戚参与其中了?” 泽宁龇着牙,手抚了一下,疼的厉害,连忙又松开,嘴巴已经开始红肿,说话也有些不清楚了,摇了摇头,含糊的说道:“我家三代单代,所有亲戚都在老家窝着呢。” 青衣少女颇为疑惑的盯着他,“丢了账簿,你怕狗皇帝砍了你的脑袋?” “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就推说被江洋大盗给当街抢走了,我说的话,皇上怎么着也能信上三分的。” “你跟狗皇帝的关系不错嘛,我把这个账簿公布出来,把涉及其中的狗官都会砍了头,你不愿意?” “我有什么不愿意的,不过,你只是一厢情愿,贪官没杀成,反倒把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给害死了!” 青衣少女得到这么一大本账簿,正想着如何造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来,泽宁的一句话给她泼了凉水,很是不爽,怒目而视,厉声问道:“胡说,官官相护,竟然为这些狗官辩护,你也不是好东西,这些狗官为何杀不得。” 泽宁瞄了她那纤细的玉指,阳光透过车厢的窗棱,斜射进来,玉指浸浴阳光中,晶莹剔透,他不敢多看,上次就因为多看了一眼,左边那半张脸至今还肿着呢。 “皇宫里重修三大殿,这是皇族的大事,一般的官员岂能有机会参与其中,能从中揩油水的,都是功勋贵戚,这事公布出来,连皇上都没办法处理,最后倒霉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负责三大殿重修的阮公公。 这位阮公公,我与他打交道快一个月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从没有贪过一根针,乃至一根线,做事勤勤恳恳,操劳了几十年,连个相样的家当都没有,要不是顾及他,我早就把这本账簿交到皇帝那里去了。这个账簿里面埋的坑,比你想像的还要可怕的多,留在我的手里,就是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火药桶。” 青衣少女看泽宁不像在说假,不禁好奇,问道:“这个账簿留在你的手里,会害死你的,你就不怕吗?” “怕啊,当然害怕,如果因此害死了阮公公,我会天天做恶梦的。” 青衣少女行走江湖已经不止一年,江湖上讲究的是“义气”二字,泽宁虽是一狗官,却以“义”字当头,正是江湖侠客最为看重的,她想起了泽宁刚才说的那句话,问道:“我要是把这个总账抢走了,又会如何?” 泽宁的脑子立刻闪了灵光,这本账簿要是当街被抢走,并就此销毁,就成了无迹可循的糊涂帐,总不至于被砍了脑袋,大不了丢掉这份差事,那就真是太好了。 第81章 官贼合谋 泽宁一下子忘掉了脸颊上的疼痛,龇着牙,笑了起来,只笑了一下,就感觉脸颊疼得直抽搐。 “顶多把差事丢了,重回府里做个清闲的蒸汽伯呗!” 青衣少女掀起轿帘的一角,向窗外瞅了一眼,回过头来,又冲他的左右脸瞅了瞅,茑声一笑,猛的撞开车门,整个身子腾空飞起,飘了出去。 “狗官,吃我一刀!” 泽宁就感觉眼前一晃,一道闪光急奔他的脑门而来。 泽宁根本来不及思考什么“二十年后,爷又是一条好汉”这一类的豪言,眼睛一闭,感觉头皮一麻,一股热流沿着鼻梁向下流。 泽宁刚要伸手去摸,却发觉下面又有热液在流动,急忙把手伸下去。 “抓刺客!” “保护伯爷!” “伯爷,伯爷,你还活着吗?” 泽宁被吓得上下失守,正手忙脚乱,没顾得上回答哈铭的喊叫,青衣少女撞开的那道门,伸进了哈铭的那张丑脸,泽宁想阻拦,已经晚了,想躲,也来不及了。 哈铭发现蒸汽伯的手捂着下面,楞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伯爷被那女刺客给阉了不成。 人不风流枉少年嘛,这位伯爷年少多金,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做梦都想嫁给他,他再怎么正经,也架不住美色当头,或者酒后乱性,事后不认帐,人家找上门来,江湖儿女,恩怨分明,一刀断了根,以泄愤恨,以洗羞辱。 泽宁那里知道哈铭的脑袋里想像着什么样的污糟糟的画面,看到哈铭直楞楞的盯着他的下面看,一脸的猥琐,不禁恼羞成怒,吼道:“滚!” 哈铭见泽宁的小脸已经扭曲,急忙往回缩,却又发现,他的另外半拉脸也已经红肿一片,五道血红的指印,已经不能再醒目了。 当街受辱啊,泽宁感觉羞不可当,他的手仍然捂着下面,准确的说,是捏着下面,那一侧被撞开的门不停的晃荡,越来越多的目光通过那道敞开的破门射了进来。 泽宁想伸手把门关上,可下面又不能失守,只好换了手,才腾出手来把一道破门紧闭,拎出一个尿壶,把蓄势待发的液体排出来,又把尿壶收起来,这才长喘一口气。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吵杂,似乎有一队队官兵正奔这么过来,泽宁的二边面颊都已经红肿不堪,左边的那半拉脸,由于右边遭到创伤,也因此受到连累,伤势加重了。 这丫头,手劲真是不少,下手狠辣,要是谁把她娶回家,真正是娶回一个母老虎了。 外面已经够热闹的了,虽然破了面相,有失雅观,可总不能一直躲着不露面吧,再说了,又不是真的遇到了刺客。 泽宁培养一下感情,推开车门,迈步跨出车厢,哈铭的职责是保护他的安全,追辑刺客,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这是泽宁一再向他强调的。 看见泽宁钻出车厢,哈铭更加紧张,生怕有人趁乱射出一箭,或者再丢上一二刀,那可以麻烦大了,紧紧的护卫在他的身旁,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泽宁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派头,二半拉红肿的小脸,尤其引人注目,不过,围观的人群,似乎对他的下面更感兴趣,刚才有少人透过撞开的车门,看到他一直捂着下面,而不是脑袋,引起不少猜疑。 “他刚才就是捂着那里的。” “你看真了?” “看的真真的,这还有假。” “这位爷真是条好汉,都断了根了,还强挺着……” 泽宁感觉他的光辉形象算是彻底的毁了,可又没办法解释,总不能当街脱了裤子,以验明正身吧。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估计用不了一二天,这件就会传遍全京城,如此传进宫里,朱祁镇笑话事小,要是常德知道了,要怎么着才能解释明白? 一阵风吹了,吹乱了泽宁已经凌乱了的发际,他伸手摸了摸还流着热液的额头,摸到一把短刃,这才想起来,青衣女子走的时候,还给他留了点纪念品,正插在官帽上。 泽宁摘下官帽,发现短刃细长,刃口锋利,已经扎透了官帽,刺进了他头皮,还割断了十几根头发,鲜血正沿着头皮、鼻梁往下流。 由于二边的脸颊太疼了,泽宁忽略了额头上的伤口,不过,泽宁神情自若的神态,渐渐赢得围观百姓的赞赏,甚至有人为之鼓掌。 人群中,显然已经没有了青衣少女的身影,一队锦衣卫快速的跑过来,哈铭急忙迎上前,这种事情,不需要泽宁亲自出面,他是伯爵,这案子,得由锦衣卫接手,顺天府顶多配合一下。 风萧萧,吹起一片尘埃,泽宁露个脸,摆个造形,告诉大伙,他遇刺了,受伤了,然后回府,等着锦衣卫上前询问详情。 青衣少女真会挑地方,前面不远就是朝阳门,案件一发,在官兵反应过来之前,遁出城门,让官兵无迹可寻,在大隆善寺的时候,她可是二个人的,说不定,那一边在城门口接应她也是有可能的。 这事,泽宁当然不会跟任何人讲的,在哈铭接受了锦衣卫的询问之后,马车继续向东行驶,锦衣卫特意加派了一队人马,护送他返回蒸汽伯府。 山壮不放心,坐回了车厢里,亲自看着泽宁,虽然有山壮在,也根本不管用,至少可以壮壮胆,吓唬一下刺客,本来,哈铭也打算挤进来的,被泽宁毫不客气的撵了出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哈铭当然派人先行一步赶回去通知,当泽宁回到府邸的时候,四周已经被围得密不透风,大批壮丁把蒸汽伯府团团包围。 过了,演过了,真不知程伦和高平等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些人来,管他们伙食费,就会把他给吃穷了,那些高僧及其徒子徒弟不过呆了二天多时间,就费了他二千多两银子,心疼的不得了。 由于有太皇太后的面子,高僧们都没收工钱,泽宁感到过意不去,派人给各寺院布施了一些香火钱,二千多两银子,是泽家庄一年多的收成。 “散了,都散了,刺客已经小爷吓得落荒而逃,不会再来的,该干嘛,都干嘛去吧!” 泽宁伸出二半拉红肿的小脸蛋,吩咐道。 程伦、哈铭等人本是一片忠心,泽宁不买帐,只好把人全部溃散,连顿饭都没管。 第82章 账簿被劫 旧伤未消,又添新伤,尤其是额头上的那道细伤,最让人胆颤,夹在人群里的佳若,眼泪汪汪的,她的胆子越来越大,敢当着任何人的面抚摸泽宁的伤口,全然没有顾忌。 多个女人关心,泽宁蛮是享受的,尤其是佳若,跳出了主仆这层关系,让泽宁感受到女性的柔情。 这些日子,泽宁看到不少府邸里三妻四妾,群雌粥粥,莺语雀雀,不禁凡心大动,也开始憧憬着有这么一天。 左拥右抱,几乎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只是受到传统道德的束缚,而且,法律也不允许,不敢这么做,并不代表他们不往这方面想。 一代英俊的追风少年,变成了一个遭到摧残的破絮败草,上次一次撞了女鬼,这一次又遇了女贼,人家是撞上桃花运,泽宁是遭了女瘟神,这个谈资,足够京城的大街小巷传颂一阵子的。 进了屋子,安排泽宁坐下,佳若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药膏往他的脸上抹,轻轻的,柔柔的,时不时还轻轻的吹一吹,夹着少女的幽香,拂过泽宁满是创伤的面颊。 比起那只母老虎,更显得佳若的柔情细长,泽宁很喜欢她那略带婴儿肥的体态,也正是他的这个暧昧态度,助长了佳若一步步贴近他,要是一个丑女整天转着他转,早就被一脚踢出清宁宫庄了。 泽宁一直拿不定主意是否将她收了,面对佳若的时候,总算是规规矩矩的,从没有伸手沾她一丝的便宜,这一点,既让她感佩,又十分的幽怨,一腔的情怀,更是全身心的扑到了他的身上,是扑到,不是扑倒哟,佳若倒是想扑倒泽宁,可她还没这份胆子。 佳若满腔的怨愤,对这个下手狠毒的女贼算是恨透了,银牙为之咬碎,下这么重的手,把这么一位粉嫩的情郎打得面目全非,她的柔肠为之寸断,恨不得把泽宁满脸的伤痕和血手印移到她的脸上。 锦衣卫很快就来人录口供,泽宁岂能说实话,把早已编好的词叙述一遍,应付过锦衣卫的盘查。 为了防止再次发生意外,哈铭不顾泽宁强烈的反对,拼命抗命,硬是挤进了泽宁的专用车厢里,这个车厢,只有山壮坐过,还有就是那位让那梦牵魂绕的女神常德,再有一位便是让他惊惧不已的太皇太后。 跟一个长得奇的大老爷们挤在一个密封的空间里,闻着一身的汗臭味,还有奇异的汗脚臭,泽宁一路上作恶不断。俗话说,恶有恶报,如若不报,时辰未到,泽宁接连编了瞎话,欺骗大众的感情,老天看不过眼,终是出手收拾他了。 他的身子本就没有恢复过来,又惨遭恶臭浸袭,还没挨到朝阳门,就直接吐了,哈铭发现,自个儿的汗脚臭确实难闻了些,蒸汽伯没被女贼杀死,却被他的汗脚臭熏死,传出去,有损蒸汽伯一世的英名,思来想去,又钻出了车厢,把山壮换进去陪着泽宁,哈铭则重新骑上他的那匹战马。 其实上,坐在那个密不透风的车厢里,哈铭也受不了,太憋屈了,真不如骑在马背上舒服,反正他的皮肤黑黢黢,在太阳底下曝晒,只是更黑一些罢了。 午门的门口,聚集着大批官员,尤其是功勋贵戚,都用异样的目光瞅着泽宁,他猜想,这一定跟那本账簿有关。 账簿一直留在宫里,谁也不敢捅破,因为,谁也不想找死,可是,如此重要的账簿流落到江湖草莽手里,那就不一样了,这些人恨透了朝廷,更恨透了这些吸血的权贵们,想尽了法子整他们。 账簿在手,只要寻根追查,有多阴暗的肮脏,都能暴光在太阳底下,虽说有法不责众这个说法,可把柄却要落到旁人的手里了,保不齐哪一天有个不开眼的拿这个说事,专挑最值得恨的,或者最有油水的下手,这个跟头就算是栽定了。毕竟,把柄捏在别人手里,总是会提心吊胆的,被人揪住小辫子的日子,可不是好滋味。 有围观的人信誓旦旦的说,女贼逃走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大本东西,至于是什么,谁也没看清,那个女贼的动作太快了,一晃就不见了身影。 也有人怀疑,这是泽宁做的一个局,哪有这么巧的,前几天才撞了女鬼,就又遇上女贼,关键的是,那个女贼的功夫那么好,竟然没有杀死他,太不可思议了。 还有,女贼是怎么知道他携带账簿的,这是他头一天接手啊,太巧了吧,因此,有人猜测,泽宁与人合谋,把账簿私藏起来,打算利用这个账簿中的罪证,控制涉案的功勋贵戚们,以达到他不可告的人目的。 又有人猜测,这是小皇帝朱祁镇的主意,朱祁镇要把大权拿回来,功勋贵戚和大臣们不同意,于是,朱祁镇把华盖殿和谨身殿的重修工作,从阮安的手里夺回来,交到泽宁的手里,再由泽宁寻找功勋贵戚们在大殿重修过程的种种不法行为。 各种谣言乱飞,已经完全超了泽宁的智力范围,作为当事人,泽宁被二个半拉子脸的创伤所困扰,疼得一整夜没睡好,眼圈红红的,布满了血丝,本打算在上班的路上困一觉,又被哈铭的汗脚臭熏到呕吐。 进了城后,泽宁的一双眼睛皮一直在打架,再想迷糊,已经没有时间了,午门到了,只好强睁开一双困顿的眼睛下了马车。 泽宁扫了一下四周,看到的目光没有一个是和善的,他实在太困了,根本没有力气去探究原由,在山壮瘦弱的臂膀扶持下,迈进了午门。 好不容易挪到华盖殿的工地上,就看见阮安一双失神的眼睛,账簿被劫的消息已经传来宫里了,如果仍然留在泽宁的手里,还有点转圜的余地,泽宁不会赶尽杀绝的,如今,落到了女贼的手里,就断然没有任何希望了。 阮安万念俱灰,就等着一道旨意将他推上断头台了,泽宁看到阮安垂头丧气的样子,心有不忍,可又无法去说明了,只得由着阮安失魂落魄的晃悠。 第83章 筹备大典 泽宁受伤,阮安失魂,工部的几个官员玩命的顶上,硬是扛下了他俩缺失造成的影响,尤其是那个被免了职的郎中,为了报答泽宁的知遇之恩,也为了他自个儿的救赎,真正是拼了命。 暴雨侵袭造成的进度拖延,迅速的补了上来,暴雨造成的破坏,也已经修补完成,而账簿的事件却持续的发酵,大量奏本堆到了朱祁镇的案头,要求彻查账簿被劫的来龙去脉。 又有新的传言广为流传,由于泽宁接手二大殿的重修工作,从工程中贪墨巨款之人害怕事情败露,收买女贼当街劫夺账簿,以销毁罪证。 面对潮涌的质问,泽宁只有一个答案,京城地面不清,以至于堂堂伯爵当街被劫,华盖殿工程账簿被女贼抢走,多一句也不肯多说,由着朝野上下的胡乱猜疑,不作说明,不作澄清,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作派。 泽宁在京城里没有根基,只有皇上和太皇太后在撑腰,他私匿账簿以图不轨,也就作八卦听听,奉天殿里,任谁也不肯相信,即使对泽宁不满,想尽一切办法要将他逐出奉天殿的人,也不肯拿这个由头说事。 至于小皇帝朱祁镇与泽宁合谋之事,只敢在心里想想,连传八卦的人也只能小范围里过过嘴瘾,谁敢如此大逆不道的拿到台面上去计较,纯粹是活得不耐烦了,这是灭九族的大罪。 所有人都达成共识的是,京城里确实有一个女贼在四处活动,上一次在朝阳门附近作案,杀了一个侯爵,已经确凿无疑。 泽宁还特意画了一幅画像,跟锦衣卫和刑部的画像作了对比,几乎是一模一样,这更加证明了泽宁遇到女贼的事实存在。 这个女贼连侯爷都敢当街杀死,抢一个账簿,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因此,在这场潮涌般的争议中,他渐渐洗脱了嫌疑,而且,账簿刚到手,里面藏着的秘密,不会这么快就会被他发现的,心里有鬼之人,渐渐对泽宁放松了警惕。 只是阮安的心神一直不宁,不过,没有人找他麻烦,大家都知道,这个阮公公一生清廉,在完全不知道底细的情况,着了别人的道,顶多落个糊涂蛋的名声,阮公公正在退隐,不碍任何人升官发财,因此,并没有人把矛头指向他。 正是他糊涂,才不碍事,没有在他身上打主意,更不用雇人行凶灭口,不如省点银子喝花酒去。 几乎每天呆在皇宫里,宫里的事情渐渐的知道得多了一些,太皇太后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常德每天陪在她的身边,贴身守护,泽宁一直想着能再次偶遇她,经常没事找事的去乾清宫逛荡,却总是不能如愿。 太皇太后的仁寿宫,可不是泽宁可以随便去的地方,只得她亲自下旨召见方可,她的身子日渐沉重,哪里还有心思召见他。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泽宁又恢复了俊朗的英姿,所幸,一点疤痕都没留下,账簿事件仍然没有停息的意思,泽宁和阮安渐渐摘了出来,阮安见账簿一直迟迟不显身,慢慢的,心神也就定下来了,重新把所有的心思投入到了工程上。 华盖殿的修复进度一日千里,本来还需要大半年的工程,只用二个月的时候就要封顶了,加上之前的二个多月的忙碌,整个工程费时四个多月,停工的一个月不算在******阁大佬、六部大员、都察院、五寺、五军都督府都派人察看了工程的进度,小皇帝在百忙之中,也多次抽空视察了现场,基本上获得一致的称赞。 最让各部门感到惊奇的是,泽宁充分发挥了蒸汽机的巨大作用,大量繁琐、繁重的事务,均由蒸汽机所替代,这是工程得到迅速推进的最重要因素。 蒸汽机虽然费炭,可节省下来的人力,已经远远超出了炭火费用,相当于节省了大量的钱财,这一点,户部最为高兴。 泽宁给小皇帝朱祁镇长了脸,虽然太皇太后的身子令人担忧,朱祁镇仍然要力挺泽宁,决定举办隆重的剪彩仪式,也为了给太皇太后冲冲喜,让她老人家高兴一下,毕竟,三大殿重修的事情,是得到太皇太后大力支持的,甚至有人传说,这是太皇太后亲自提出三大殿重修事宜。 这些日子,山壮总是神神秘秘的,经常找不着他的影子,恐怕他的魂被铃儿给勾去了,泽宁全力筹备华盖殿封顶仪式,已经没有精力顾及山壮了。 为了给封顶仪式添彩,泽宁准备了一个神秘大礼,用一个大箱子装起来,提前送进宫里。泽宁办过的几件事情样样出彩,朱祁镇童心大盛,为了保持神秘,大箱子进宫的时候,特意下旨,任何人不可以打开,一直放在华盖殿的正殿里,闭封得死死的,等封顶仪式开始之时,由朱祁镇亲自打开。 在历史上,阮安由于重修三大殿而盛名远播,由于泽宁的意外插足,这份荣耀,将改由泽宁认领,这将载入史册,流芳百世的,机电专业的泽宁,改行做了建筑师,华丽丽的大转身。 佳若为了泽宁能在封顶仪式上出彩,找了京城里最好的裁缝,为他制作了二套礼服,以作备用,并在京城里最好的珠宝店定制了上等的和田玉佩饰。 佳若出身低微,没见过什么世面,可高平行啊,不仅有高平作为参谋,还拉上了铃儿,这位英国公府的千姐,含玉而生的大小姐,她听了泽宁不少精彩的故事,作为回报,不辞辛劳,陪着佳若跑遍了京城最好的几家服装和珠宝店。 即使是穿在脚上的靴子,乃至于见不得世面的袜子,佳若也绝不马虎,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山壮是蒸汽伯府的大总管,佳若是山壮做的大媒,虽然还没成,毕竟,二个人已经十分亲昵,迟早是一家人,佳若一心为泽宁涨脸,山壮岂能不全力支持? 泽宁不是很在乎这些,这个小丫头热情似火,他不忍心拂了她的一片浓浓心意,试穿之后,感觉很是满意,毕竟,有二位高参从中帮忙。 第84章 神秘木箱 在大典举办的头一天夜里,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细雨,将京城冲刷了一遍,大典当天,日出高照,预示着这是一个好天气,也是一个好日子。 已经进入了秋天,原本大旱的秋收,由于抽水机及时运到旱灾前线,解决了不少旱田的缺水问题,虽然仍有不少稻田因缺水而欠收,粮食收成远比预料的要好多了,清宁宫庄的收成少了二成左右,比最开始预估的减产五成,已经是天壤之别。 冰淇淋给宫庄增加了一万五千两的收入,加上山壮刨食刨出来的三万多两银,仅这二项就凭空为宫庄增加了近五万两银子。 泽宁的严格控制,各管事太监老老实实的按规矩拿银子,他们的收入并没有少多少,由于没有人敢从中混水摸鱼,宫庄节省下二万多两银子的贪财和奢靡浪费,蒸汽机制造花去一万多两,清宁宫庄,仅秋收一季,给仁寿宫多送去六万两银子,是往年秋节收成的二倍还有余。 太皇太后病势沉重,她已经不再关心银子的多少,朱祁镇却是乐得开了花,在朱祁镇眼里,这位新贵伯爵,不仅会办差,还会挣钱,真正是个难得的人才。 举办剪彩仪式,是泽宁提给朱祁镇的主意,所剪的是用纸做的彩条,还不是绸布,对于泽宁的建议,朱祁镇感到很新奇,欣然接受了他的意见。 红地毯从奉天殿一直铺到华盖殿,二侧是汉白玉栏杆和玉石雕刻,早朝之后,朱祁镇率领文臣百官直接从奉天殿去华盖殿。 京城五品及以上官员全部参加典礼,所有功勋贵戚都收到了邀请,这是朱祁镇的主意,这是借此给太皇太后冲喜的,谁敢不给面子? 泽宁本来就认识人少,连奉天殿的人都还没认齐呢,结果,又来了大批陌生的老头子,有的已经快九十岁了,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着。 好在是一个晴朗的艳阳天,凉风飒爽,朱祁镇稚气的小脸蛋笑开了花,虽然担心皇祖母的身体,身为皇上,在大臣们的面前,是不可以有感情的,更重要的是,泽宁做出来的成绩,他得竭力捧场。 礼仪规程非常复杂,这是礼部的事情,跟泽宁无关,只是苦了小皇帝朱祁镇,怎么迈步,先说什么,后说什么,都有着极为严谨的规矩,折腾了不到半个时辰,原来挂着笑容的小脸,就撅起了小嘴,眼巴巴的向泽宁求救,泽宁的眼神左躲右闪,只好又投向王振,王振的老脸苦着,在这个场合,哪有这货说话的地方! 在凉爽的秋日,朱祁镇憋的满脸愁肠,细细的汗珠子浮在额头上,礼部的官员则紧逼不放,并没有因为他是皇帝,就给他网开一面。朱祁镇孤立无援,好几次想哭出声来,想到皇祖母的谆谆教诲,只好勉力强撑着。 好不容易挨到仪式进入最后一个环节,华盖殿的殿门打开,那个神秘的大箱子仍然供在大殿中央,功勋贵戚、文武大臣们,簇拥着朱祁镇进了大殿,黑压压的人群里,大家都伸长了脖,怀着好奇的心情,想看看这个神秘的大箱里究竟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新鲜玩意。 彭城伯张昶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泽宁当场打开的那个大箱,给在场的宾客留下了惊艳的一幕,无论是否喜欢泽宁,甚至一直欲将泽宁驱逐出京城的人,也都想亲眼目睹一下这个玩意有多么的新奇。 终于到了最出彩的环节了,熬了一个多时辰,就是为了这一刻,十五六的少年,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龄,对于这个神秘的大箱子,朱祁镇曾不止一次想偷偷溜进来,提前打开箱子一看究竟,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忍住了。 大箱子前面有一个凸起的木栓,压下去,箱子就会打开,就像在张昶的寿宴一样,箱子自动走到指定的地方,随着琴声,升起一小一大二个盛着冰淇淋的大木盘子。 奉天殿的大典,远比张昶的寿宴重要多了,这个箱子藏着的惊奇,也一定是更加让人意料不到,而又让人震撼不已的,朱祁镇没能亲眼看到当时的情景,可眼前的这幕,应该足以补上他的缺憾。 泽宁贵为伯爵,与公爵、侯爵比起来,仍然差了不少,况且,他在京城里全无根基,刚才在殿外,泽宁的位置安排在毫不起眼的角落里。 进入大殿后,情况就不同了,不分坐次,朱祁镇从拥挤的人群里,仔细搜寻,终于找到了他的身影,大声的叫道:“泽爱卿,过来,到朕的身边来。” 在众多功勋贵戚里,泽宁算个什么鸟,小皇帝实在太抬举他了,可谁也不好说什么,皇帝跟谁亲近,没法管,再说了,奉天殿是泽宁奉旨重修的,这并不算有违礼制。 泽宁本不想出风头,眼见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挤进人群,不少人的目光中流露出异样的色彩,英国公张辅则是一脸的乐呵呵。 泽宁向朱祁镇施了礼,他以为朱祁镇不知道如何打开箱子,伸手指着那个木栓说道:“皇上,按这里就行了。” 朱祁镇依言,伸手按了下去,没按动,又按了一下,仍然没按动,不禁有些尴尬起来。 与朱祁镇一样尴尬的还有泽宁,在他的设计中,这个按扭是很容易按的,他试过好几次,从没有出过差子,难不成,在运输的过程中出问题啦?亦或者,有什么地方卡住了不成? 朱祁镇以为自个儿的力气小,左右看了一圈,觉得还是让泽宁代劳为妥。 “泽爱卿,你代朕打开箱子。” 泽宁环顾了四周,发现全是仙鹤、锦鸡、狮子等飞鸟走兽的一二品文武重臣和勋戚,三品及以下的,都躲在了外围,只他这么一个伯爵挤在里面,这份恩宠实在是太过了,连忙推辞道:“皇上……” “你想抗旨不成?”朱祁镇没等泽宁说完,就唬起了他那稚气的小脸,不亏是天之子,龙之孙,平时一副孩童的朱祁镇,摆起天子皇威来,颇有些摄人心魄的威仪。 第85章 皇帝遇刺 “臣不敢!”泽宁哪有胆子当众抗旨,只好把手伸向那根试过好几次的木栓,压了一上,没动静,便使尽了力气压下去,仍然没动静,尴尬到脸色赤红,汗顺着面颊往下滴,太打脸了,在这么个关键时刻,竟然掉链子。 他心虚的看了一眼朱祁镇,发现朱祁镇的脸上也是满满的尴尬,这些人里,只有张辅对他比较和善,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了过去。 张辅早就心痒难耐,哈哈一笑道:“好事多磨嘛,皇上,老臣请旨,为皇上代劳,恳请皇上准允!” 张辅的妹妹是朱祁镇的小祖奶,女儿是朱祁镇的小奶奶,打断骨头连着筋,加上张辅是朱祁镇的贴身高参和托孤重臣,二个人并不见外,朱祁镇欣然点头。 张辅大步上前,挤到朱祁镇的身旁,一只大手伸过去,拍了一下,木栓纹丝不动,张辅也尴尬了,他是常年征战沙场的猛将,连根木栓都拍不下去,感觉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丢了面子,老脸羞得通红,不禁大怒,握紧了拳关,猛的砸了下去,就听见咔嚓一声,木栓似乎把什么东西给砸坏了,大箱子并没有像预料的那样四面打开,而是侧面的一块木板掉了下来。 用力猛了,箱子里的机构给砸坏了,张辅感觉闯祸了,紧张的看着朱祁镇,生怕朱祁镇当场责怪,就听有人尖叫道:“有刺客,抓刺客!” “保护皇上!” “来人,快来人啦!” 喊叫声中,一个人影从木箱中飞了出来,手持短剑,向朱祁镇扑去,几道寒直奔小皇帝,朱祁镇站在正中间,张辅和泽宁一左一右,无意中用身体围住了朱祁镇,被砸掉的那面木板正在张辅的那一侧。 刺客的目标是朱祁镇,张辅到底是武将出身,又是征战数十年的老将,反应快,挥拳挡住那刺客。听到有人喊刺客,泽宁第一反应就是一把抱住朱祁镇,学着武侠片中的镜头,来了个侧倒,就地打滚。 朱祁镇才十五岁,泽宁正正的把他抱在怀里,摔倒在地上,可是,打起滚起,可就不像电影镜头里那样潇洒了,根本滚不起来,尴尬之余,只好扒在朱祁镇的身上,以他自个儿的肉盾护卫着小皇帝。 功勋贵戚和大臣们的反应各不一样,有的丢下小皇帝自顾狼狈逃窜,有的呆立在现场,有的扑向朱祁镇,学得着泽宁做人体肉牌,也有的直接扑向刺客。 能进宫做刺客的,武功当然非同一般,尤其是胆敢进宫谋刺皇帝的,更加应是万里挑一的顶级高手,可眼前的这个刺客,跟想像中的高手大不同样,张辅赤手空拳,就抵住对方的进攻,并迫使刺客节节败退,更多的大臣,尤其是武将们,纷纷扑了过去。 刺客似乎并没有逃跑的意思,死战不退,拼命的向朱祁镇扑去,拦在“她”面前的文武大臣们,有数人被刺伤,甚至有的伤势严重,而刺客自个儿,也被张辅趁机击中数拳,口吐鲜血。 期间,刺客打出多支飞镖一类的飞行兵器,都被大臣们用身体给拦截了下来,有的大臣因此而受了重伤,甚至有的直接扎中了脸部。 刺客渐渐开始力竭,眼见刺杀失败,一扬手,短剑抹了脖子,鲜血咕嘟咕嘟的从脖子冒出来,眼见着不能活了。 等大批锦衣卫闻讯赶来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刺杀事件已经结束,锦衣卫们团团的围住那个大木箱子,刀剑枪戟,阴森森,寒光闪闪。当箱子被砸开,砸碎之后,发现里面已经空了,除了一些密封的污秽之物,仅有的一个刺客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咽气了。 泽宁的身材比朱祁镇高出不少,刺客的飞镖打出之前,泽宁已经抱住了朱祁镇,正在侧翻,几支飞镖,有二支擦着他的脸飞过,划了开了二道口子,鲜血沿着脸颊流淌。 泽宁顾不得脸上的鲜血,死死的护卫在朱祁镇的身旁,保护他离开华盖殿,转移到更加安全的乾清宫,皇宫全面戒严,京城九门封锁,查找刺客余党。 朱祁镇从没有见识过这种场景,整个人吓傻了,木呆呆的,像个木偶一般,任由人摆布,王振更是傻了,全无主张,一个身形健硕的太监忙前忙后,安排护卫,叫太医为皇上压惊,并吩咐人给朱祁镇拿水饮用,等等。 很快,在一队锦衣卫的护卫下,一位贵妇在众多宫女的簇拥下,来到了乾清宫,身后,跟着张辅、朱勇、杨士奇、杨溥等文武重臣,脸色严峻。 王振和那个健硕的太监急忙下跪,山呼:“奴才刘永诚叩见太后。” 泽宁连忙也跟着跪下,这位就是一直未露面的皇太后,传说中的朱祁镇母亲,儿子出事,娘亲第一时间露面,也属正常,可是,张辅、朱勇、杨士奇、杨溥等人跟在她身后过来干啥? 这位皇太后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身材挺拔,面貌妖娆,一眼媚眼,勾人心魄,保养的真叫个好,不点都不像有了十五岁儿子的少妇,难怪有人传言,朱祁镇不是她的亲儿子,她刚进宫的时候只是贵妃,扳倒了原先的皇后,才挤上正宫的宝座。 “来人,将反贼泽宁拿下,押往西市斩首!” “冤枉啊!”泽宁本能的吼道。 立刻拥上来数名锦衣卫,将泽宁按住,往殿外拖去,正惊魂未定的朱祁镇猛然醒过神来,大声喝道:“住手!” 泽宁自个儿也懵了,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木箱子是他亲自组装起来的,一直由山壮亲自带人看护着,怎么会钻进了刺客,难不成,木箱子抬进宫里后,被人做了手脚不成? 可是,华盖的看守一直十分严密,不仅有工匠们在不间息的施工,也有不少锦衣卫在监视,到了规定时间,工地里清场的时候,锦衣卫会像梳子蓖头发似的清理现场,以确保不让任何一个人遗留在宫里,根本不会给任何人可趁之机。 第86章 惊天一变 当有人喊出有刺客的时候,泽宁还以为从殿外闯进刺客来,他正纳闷呢,哪有刺客这么傻,光天化日的闯进站满了人群的华盖殿行凶杀人。 可当刺客从木箱子里飞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多想,本能的护住朱祁镇,就像守护自个儿的小弟弟一样,如果山壮遇到这个突发事件,他也会这么做的。 可是,那一日,他自个儿却被那个漂亮女贼的飞刀吓得尿了裤子,可见,他并非是一个不怕死的人,“本能反应”这个说不清楚的玩意,在不同的环境下,往往会有不同的表现结果。 锦衣卫们听到朱祁镇的喝声,急忙人停下来,看了看朱祁镇,又看了看太后,不知道究竟该听谁的。 杨士奇大声奏道:“皇上,太后,老臣以为,应该将泽宁押入天牢,严加看管,不许与任何人接触,着锦衣卫查明真相,再定罪不迟。” 打心底里,杨士奇就不相信这个女刺客是泽宁派来的,杨士奇查过他的底细,干净的就跟一张白纸似的,泽家庄就在皇庄里,祖孙三代,一直清清白白的隐居在那里,又确实是功臣之后,不愁吃不愁穿,犯不着犯上作乱,杀了皇帝,跟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再说了,杨士奇已经老了,等到泽宁爬到内阁这个位置的时候,杨士奇早已埋骨枯荒,二个人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 “泽爱卿不会刺杀朕的,不会的,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欲将他置于死地。”朱祁镇这才注意到泽宁脸上的伤痕,囔道:“你们看看,泽爱卿为了救朕,以身犯险,替朕挡了刀,他岂能会害朕呢?” 张辅不置可否,一言不发,朱勇不明真相,不敢胡说,杨溥跟杨士奇是穿一条裤子的,当然赞成先押入天牢,再查出真相。 张辅和朱勇的态度让她感到很不爽,杨士奇和杨溥的奏请,更让她愤恨,太后这才发觉,她这个活生生的皇太后,远远顶不上一个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老太婆。 “本宫祖孙三代,老的老,小的小,只有本宫尚能执掌内宫,协理朝政,你们世受皇恩,太皇太后尚在人世,你们就开始欺负起我们孤儿寡母,历代先皇仙灵在上,你们对得起他们吗?” 太后咽咽戚戚,当着四位文武大臣首领的面就开始撒泼,四个人无不感到为之震惊,这位皇太后一直藏在内宫,与仁宁寿隔着乾清门相望的慈宁宫里,是要学着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啊。 如果她正能像太皇太后圣明通达,勤政爱民,那还尚可,反正已经有了太皇太后这个先例,可这一位的见识和派头,与太皇太后比起来,似乎差的太多了,这是皇家的事情,况且,还没到真正到了要拿上台面讲的时候,谁也不敢就这事争个上下来。 这四个人,无一不是经历了从朱元璋开始的六代皇帝,当然,朱允炆,朱元璋的长孙,已经被朱棣给屏蔽了,没有人敢提,更不敢将其算在大明先皇之列,因此,这四个人都是历经五代皇帝,四朝老臣。 “启禀太后,刺杀皇上的刺客究竟是由谁主使,还有哪些余党,仍然没有查明,刺客已经死了,唯一的线索就落在泽宁的身上,如果贸然将他斩了,追查幕后相凶的事情,恐怕就会断了线索,请太后明察。” 张辅到底还是开口了,他的话,其余三人都极为赞同,太后也感觉自个儿刚才的表现有些过了,本来,她是想借着泽宁的人头立威,没曾想,反而把自个儿的短处暴露无疑,尴尬之极,一张俏丽的粉脸,胀得通红。 他们五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没有一个人跟朱祁镇商量半句,朱祁镇似乎已经习惯了,并没有振臂一呼的觉悟,任由他们操纵着刺杀一案的趋向,只关心泽宁一人,朱祁镇对泽宁有着一种没由来的信任,况且,他还替自个儿挡了刀呢。 泽宁被投进了戒备森严的大狱,众多锦衣卫严密把守,没有太后及四位柱国大臣的联名手谕,任何人不得接近他,否则,就地处决。 刚刚还是天之骄子,蒸汽伯,当今皇上的宠臣,太皇太后留给朱祁镇的贤世良臣,转瞬间就被打入地狱,作为当事人,泽宁稀理糊涂,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连喊声冤枉,都不知道该从何处喊起。 这是钦命的案子,谁也不敢马虎,泽宁想找个人打听下消息,任他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理睬他。坚硬的巨石板为地,巨石块为壁,比他的大腿还粗壮结实的硬木为柱,那个比他的头顶高出二米多的小窗户,小的连他的脑袋都挤不出去,地上满是枯草,跳蚤乱飞,老鼠横行。 泽宁哪里吃过这个苦,伙食就更别提了,恶心到他闻都不想闻,唯一的美味,就是冰凉的清水。 这么大的事情,太皇太后不知道是否得知,泽宁期盼着,朱祁镇能第一时间去找太皇太后,那是一位明白人,不会相信刺客案是他做的。 然后,泽宁唯一的期望,已经直挺挺的躺在了寿床上了,太皇太后终于熬不住岁月的摧残,薨了,通俗的说,去世了。 当然,泽宁是不可能知道这个消息的,突如其来的灾难,不仅降临到了泽宁身上,也降临到了清宁宫庄,太后第一时间赶到了蒸汽伯府,宫里发生的事情,这里一无所知,京城九门封锁,无人能够进出,当然,除了太后这样的特权人物。 跟着太后前来的,有金英,还有兴安,由于高平的背叛,清宁宫庄完全沦陷于泽宁之手,加上金英的妻侄周广裹进宫庄的叛乱事件,被太皇太后责令打了三十大板,并关进了大牢,至今还没放出来,这还是看在金英的面子上,否则,早推出去砍了脑袋。 一行人在大批锦衣卫的护卫下,踏入蒸汽伯,金英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令人拿下高平,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其直接仗毙,又把程伦暴打了一顿,丢到后院扫茅房去了,其余太监,各有处置,蒸汽伯府的牌子被扔柴火堆里,重新恢复清宁宫庄的名字。 第87章 山壮招供 至于山壮,泽宁最贴身的小跟班,被锦卫衣抓走,一直跟泽宁玩暧昧的佳若卖入妓院为娼,清宁宫庄收归于太后名下。 由于机械所已经归入工部名下,太后还算尚存理智,并没有当场下令解散,跟着来的兴安跟木头人似的,任由太后和金英所为,不敢言语半句。 锦衣卫大索京城,东厂的人全力配合,京营调派三万人马协助,挨家挨户严密盘查,抓出不少遗漏的逃犯、案犯,甚至还抓住几个躲在京城的朱家皇子皇孙,这几个的封地偏远,他们吃不了那个苦,放着伯爷侯爷不当,躲在京城里花天酒地。 锦衣卫和东厂的趁机吃拿卡要,敲诈勒索,搞得怨声载道,真正的凶徒没拿到一个,却抓了一大批无辜受累的百姓,都察院的御史们纷纷上奏弹劾,眼见着已经封城搜捕了三四天,一点线索都没查到,太皇太后的遗体还仍然停在仁寿宫里呢,四位柱国大臣商议之后,请奏太后,京城解禁,先给太皇太后办理丧事,同时追查刺杀案的真凶。 泽宁是伯爵,有是爵位的,况且,他有护身的免死铁券,只要行刺案没有定论,就不能杀他,也不能用刑,根本朱元璋定下来的规矩,免死铁券可免一切罪责,除了造反之罪。 可山壮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被架上刑架,还没动手,山壮就吓尿了,招供全是由他一人所为,与泽宁无关,混进刺客一事,泽宁全无知晓。 泽宁和山壮在大隆善寺遇到二个女子,那个面貌俏丽,脾气火辣,武功不凡的小丫头,一直印在山壮里心坎里,再也没有记怀。 自从泽宁撞上女鬼之后,那个俏丽的小丫头就悄然显身于清宁宫庄,并与山壮“偶遇”,那个小丫头妖娆妩媚,山壮情窦初开,被迷得五迷三道的,三魂出窍,五魄登天。 从小丫头的嘴里得知,她叫小丽,从小行走江湖,走南奔北,偶遇高人,得到指点,练得好功夫,她们跟一个戏班子以唱戏为生,她的唱腔可真不是盖的,字正腔圆,山壮打小就爱听戏,小丽全力卖弄,竭力迎合,山壮完全陷入其中。 小丽演的戏多了,也扮过皇帝,就是没见过真皇帝,一心想亲眼目睹龙颜,以了结此生最大心愿。看到美人愁肠,奄奄泣泣,悲悲悯悯,小小的山壮,雄性激素喷涌,拍着胸膛应承了下来,可怎么把她带进宫去,却是费尽了山壮的脑细胞。 小丽是闯江湖的人,身份不清,来历不明,不可能进得了戒备森严的皇宫,后来,还是小丽提了醒,利用那个大木箱,那是,泽宁献给小皇帝的大礼,岂可破坏了。 小丽媚颜献上,又当着他的面使出缩骨之术,表示,只要一丁点的空间,就可以安全入宫,并不影响这个木箱的使用,更不会影响当日的表演。进宫后,她会趁着天黑,悄悄的从箱子里出来,躲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呆着,看完了皇帝,她自个儿会有办法出宫的。 鬼迷心窍的山壮为情为色所惑,欣然答应下来,找机会支开了与他一起守护木箱的家丁,把小丽藏在里面,小丽的缩骨之术杠杠的,从外面,完全看不出破绽。 箱子顺利进宫,停放在华盖殿里,小丽完全没有出来的意思,她隐在箱子里,就是为了等到箱子打开,所有人惊愕之际,突下毒手,在小皇帝朱祁镇稚嫩的小身板上捅一刀,或才三五刀的,让其血溅当场,然后,以命换命。 没曾想,长时间困在木箱子里,所带的食用不够吃的,更要命的是,缩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时间长了,难受之极,尤其是困顿的时候,难免会不由自主的乱动弹,不小心,把箱子里的几个机关移动了,以至于朱祁镇按下木栓之时,根本按不下去。 张辅奋力捶下木栓时,砸断了卡住木栓的木条,导致只打开了其中一块木板。小丽长时间缩身,气血阻滞,血脉不畅,听到大殿里吵杂声响起,便开始活动筋骨,等到箱子被砸开,她的手脚仍然还没活动开,数次想飞出来,都失败后,最后奋力一搏,才终于离开那个大箱子。 小丽扔飞镖的时候,气力已经消失了一大半,又饿又困,与张辅打斗的时候,十成功力,只使于二三成,加上众大臣群殴,手忙脚乱,一进想着与朱祁镇同归于命,却什么也没干得成,眼见刺杀失败,只好自断其命。 供词呈到御前,引起一片哗然,这刺客果真与蒸汽伯府有关,朝野上下,奏本如雪片一般飞进皇宫,要求严惩泽宁。剥夺爵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症结在于,是给泽宁按上一个什么样的罪责,杨士奇等人主张定个纵容家丁行刺皇上的罪名,与从犯山壮一起,斩立决。 也有人认为,山壮的口供不实,这个小屁孩能有什么主张,一定是替其主人背祸,责令锦衣卫严刑拷打,山壮的身子一向柔弱,三二下就晕过去了,醒过来,死咬着以前的口供不松,哭哭涕涕的。 太后甚为不满,要求以谋反之罪,抄灭九族,并追查所有相关人等,此言一出,张辅立刻回府闭门不出,张辅一口一个的叫泽宁为爱婿,已经有些日子了,很多人已经知道这件事情。 朱祁镇则是死咬着泽宁无过,可惜,他的意见并不能引起够的关注,只有在奉天殿里吼过二嗓子,立刻就被太后及其同伙的声音给淹没了。 杨士奇、杨溥等一班老臣的态度,一直左右摇摆,朱勇首鼠两端,张辅又躲回府里闭门思过,朝野上下,一片混乱。 最让人感觉新奇的是,还有比山壮不怕死的,内官监大太监阮安主动自首,说刺客是他放进宫里来的,与泽宁无关。阮安的自首,吓坏了宫里的十二监太监,尤其吓坏了参与三大殿工程的功勋贵戚们,也惊动了满朝文武。 第88章 西市斩首 金英、兴安、刘永诚等等,所有有头有脸的管事太监,纷纷向太后求情,即使危如鹅卵,自身难保的王振,也难得良心大发,向太后求情,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这个老家伙越活越糊涂,脑子不清醒,净说胡话,请太后不要相信阮安的胡言乱语。 竟然有人包庇钦犯,太后大怒,这是她亲自料理的第一状大案,这种行为,明摆着就是打她的脸嘛,可是,十二监的主管都出面了,太后也有些懵了,她完全没想到宫里还藏着这么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开天辟地的,发生这么众口一词的事情。 不仅是内廷十二监,功勋贵戚们,尤其是参与了三大殿工程的那些人,更是拼命力保,其中的原由,让人摸不着头脑,明白的人,则是心知肚明。 杨士奇、杨溥等人也上本奏请,希望太后放过阮安,这个老家伙,一定是吃错药了。 老实人倔强起来,二十头牛都拉不回,泽宁原来躲进宫庄享清闲,阮安硬把他拉进是非旋涡里的,如今,竟然发生了这么个惊天动地的谋逆造反大案,阮安对泽宁太了解了,这事背后,一定有阴谋,泽宁是被他阮安害死了的。 认准了这个死理,阮安万念俱灰,在乾清门前死跪不起,任谁来劝说,也不答理,直跪了二天一夜,最终昏迷不醒,抬回内官监,没几天就一命归天,以命还了泽宁对他名节上的成全。 人说,好人长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的皇宫大院,好人长寿是没天理的,即使是皇帝,也不例外,朱棣的那个大胖子儿子朱高炽,好人吧,只当了不到一年的皇帝,挂了。朱瞻基,好人吧,当了不到十年皇帝,挂了。 朱元璋,虽是一代雄主,却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恶人,活了七十岁,当了三十一年皇帝;朱棣,那个抢了其大侄子龙椅的人,活了六十岁,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也是一代雄主,他是好人吗? 朱允炆,绣花枕头一个,什么也不是,做恶人都不合格,太悲催了! 无论是纵容家丁,还是谋划或者主使刺客入宫杀了,泽宁都是一个死罪,这是任谁也无法扳回的局面。 奉天殿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大臣们渐渐的分为三派,有太后派,这些人见风使舵,迅速倒向太后;骑墙派,他们没有主张,爱谁谁的;保皇派,力挺小皇帝朱祁镇,朱祁镇,别高兴早了,他们只是“挺”,而不是听,根本就是抬出朱祁镇跟太后谈条件,朱祁镇是他们手里的筹码。 而功勋贵戚们,就更复杂了,大多数躲回府里闭门不出,这其中,要数朱勇最活跃,他手握五军都督府,绝对是实力派中的娇娇者,到处拉拢人,既不主动找太后唠嗑,更不答理小皇帝朱祁镇。 太后有些崩不住了,金英给太后出了个主意,把泽宁押到西市砍了。 俏丽的皇太后机灵一动,怎么就把这个蒸汽伯给忘了呢,就拿他开刀,一来,警醒朝野上下,老娘扳倒了大娘,克死了丈夫,熬死了婆婆,可老娘不是吃素的,谁敢老娘过不去了,就是蒸汽伯的下场。 二来,威逼她的小儿子,跟老娘过不去,老娘就拿你的人开刀。 朝野上下,所有人都明白,泽宁的死是不可避免的,谁也救不了他,只是早死晚死而已,早死早投胎,本着慈善为怀的精神,早点送他上路,也能节省点牢饭,腾出那个宝贵的单间。 太皇太后之死,引起的风波太大,除了朱祁镇和阮安,所有人都盯在权力二字上,把泽宁押到西市的时候,金英才想起来,泽宁浑身上下,没用过刑,太不过瘾了,这小子死的太痛快了,再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大清朝,砍犯人是在菜市口,大明朝则是在西市,十九岁凭空封了伯爵,年少多金,令无数少女追梦,一次撞上女鬼,全京城的各大寺院派出法术最深的高僧给他驱魔,场面之大,堪比王侯。 可惜,这个年少多金的伯爷,风流成性,当街遇到女贼,被切了下身,与内宫里的大太监阮安成了好基友,可怜之极。 各种版本的谣言四处传播,加上他是太皇太后亲自骗至京城的,在泽宁被推到西市的行刑台时,已经围得人山人海,大家都想亲眼目睹一下这个突然冒出来,迅速蹿红的少年才俊,究竟长什么样子,在临刑之前,会不会喊出那句闻名四海,传于九洲的名言,“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来? 泽宁被押到刑场的时候,瘦弱的山壮已经跪在上面等他了,这哥俩,都是一身的囚衣,都清瘦了不少,尤其是山壮,浑身是伤,小脸蛋,满是伤痕和泪痕,蓬头垢面,刑部的人都懒得替他收拾一下。 在刑部的牢房里,山壮把一辈子的眼泪流干了,见到泽宁,山壮已经没有眼泪可流,只是干嚎着:“少爷,他们不给我饭吃,还打我。” 吃货山壮提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个吃,可是,不管怎么吃,就是不胖,全造了大粪。 泽宁早已明白,他的罪不可能得到宽恕的,刺客是不是他带进宫的,都不重要,凡事想开了,泽宁反倒镇定了,全然没有了那一日被那个青衣少女吓到尿裤子的狼狈和惊惧。 “再忍一忍,过一会儿,就不会再饿了,也不会再疼了。” 人死了,当然就不饿了,也感觉不到疼了。 “少爷,我不是故意的,是她骗了我。” 为了让泽宁认罪,山壮的供词,泽宁已经看过了,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按照规矩,这个供词,泽宁是没机会看到的,这相当于给了他一个串供的机会,可是,太后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办,不想跟他玩了,想让他在供词上画个押,也好给奉天殿里的人有个交待,更是要给她的那个认死理的儿子朱祁镇看的,让朱祁镇明白,这个世上,只有老娘对你最好,泽宁算是什么野草,是他派人刺杀你的。 第89章 刑场述情 泽宁并没有签字,这也在太后的预料之中,签不签字,并不重要,反正是只有一个结果,推上西市,咔嚓一刀了事。 行刑台四周,围着无数个丈母娘,老丈人,看到这么一个俊俏的小伙子,曾经多金的伯爷,就这么被砍了,颇为惋惜,混在人群里的小媳妇、小寡妇们,更是怜惜这么一副俊俏的小脸蛋,母爱大发,同情心大盛。 行刑官看着天色,只等午时三刻,就开刀砍人,山壮仍然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泽宁诉苦:“少爷,我饿!” 马上就要砍头了,山壮想到的,还是一个“吃”字,吃货的世界,真不是一般人能明白的。 “再忍忍,一会就不饿了!” “噢,少爷,我疼!” “再忍忍,一会就不疼了!” 泽宁一边安慰着山壮,一边愁肠辗转,一边不时的向四周观望,观望什么,他心里也不清楚,总是期盼着些什么,当然,他还没失去理智,指望有人喊着“刀下留人”,来救他,或有江湖侠客劫法场,这些只有影视剧里才有的剧情。 眼见着离午时三刻越来越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闪现出来,大出泽宁的意料之外。 “少爷!” 佳若一直学着山壮的口吻称呼泽宁。 她怎么来了,太后岂肯放过她的? 在泽宁的心目中,太后因为常德一事,对他十分不满,尤其是金英,对他是恨之入骨,金英的妻侄,被下在大牢里已经有些日子了,腿差点被打折了,岂肯放过这个跟他走的很近的小丫头呢? 被太后卖进妓院的佳若竟然逃出来了,还主动自投罗网的来法场见他最后一面,泽宁虽然不知道佳若的处境,却能猜到,她一定是经历了不少的磨难,才逃出来的。 佳若扑通一下跪在泽宁的面前,嘤嘤哭泣,行刑的官差,看见有人竟敢闯法场,顿时大怒,立刻有几个官差手持刀枪扑了上去。 一个弱女子,竟敢独闯刑场,为犯了钦命的主人送行,这本身就是一件特别需要勇气的事情,西市砍过的脑袋不计其数,当年,朱棣就在这里砍了不少人的脑袋,可是,几乎没有人敢在这里为犯人送行的。 佳若的行为,引起围观百姓的强烈支持和同情,忠仆啊,绝对的忠仆。可是,很快就有人发现,这主仆二人交流的眼神已经超出了该有的范围,尤其是佳若,根本就是对台上的这位曾经的蒸汽伯情意绵绵,爱意浓浓。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根鸟,大灾临头各自飞。这个小女子,竟然不顾对方是钦命案犯,抛下生命之危,前来述情示爱的,这需要的不仅仅是超凡的勇气,更不是置之生死而不顾了。 这样一位烈女子,是所有女人的楷模和榜样,是所有男人梦之而不得的女神,原本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弱女子,走在大街都不会让人多看二眼的佳若,立刻引起数万围观百姓的敬佩。 官差上前抓住佳若,佳若并不反抗,任由他们拖着,嘴里只是哭喊道:“少爷!”眼睛中充满了爱恋和生死依依。 台下的百姓渐渐的不干了,刚开始,只有一二个人喊,渐渐的,吼成一片:“放开她!”“放开她!” 秋高气爽,这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不冷不热,正是上街市逛荡的好节气,西市雷声阵阵,吼声浪浪,泽宁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行刑上守护的官差并不多,围观的百姓却越来越多,超出了行刑官的意料之外,这才紧急的加派了人手,与围观的百姓相比,官差完全淹没于其中,溅不起一丝丝的漪涟。 行刑官吓懵了,数万围观百姓随随便便的挤一挤,就能把泽宁给挤没了,到那时,押在台上砍头的,也就只有他自个儿了。 “放开她,快放开她!”行刑官跟着围观百姓一起喊道。 官差们也吓懵了,架着佳若正不知所措,上司发话了,他们立刻丢下了佳若,就像丢下烫手的山芋似的。 佳若开始得寸进尺了,她跪着向泽宁爬去,刚才是离着泽宁还有一二十步的,现在直接跪到他的面前,只有一二步的距离,官差们谁也不敢再动她一根指头,只是紧张的盯着她。 佳若伸出双手,抚摸着泽宁曾经俊俏的脸庞,手有些哆嗦,眼泪顺着脸颊住下流。 佳若大胆的行为,让台下的百姓震惊不已,太大敢了,有失妇道,同时,也引起更多的羡慕,这才是真性情。 跪在一旁的山壮,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识时务的囔道:“少爷,我口渴。” 对于佳若的大胆行为,泽宁百肠纠结,心里多少是有些触动的,可是,他现在是将死之人,并不想再把她拖进更残酷的深渊。 不过,佳若的到来,触动了泽宁另一根心弦,他扭头四处张望,期望能看到他最想看到的那道鹅黄色的风景,佳若隐隐有些失落,失落的表情在脸上瞬间闪现,立刻就消失无踪,又露出爱慕的神情看着泽宁。 山壮眼巴巴的看着泽宁和佳若,谁也不搭理他,只好撅起他的小嘴,苦着脸。 人群里出现一阵骚动,一队锦衣卫和太监过来了,泽宁精神一振,瞪大了眼睛看过去,随着锦衣卫挥舞着刀鞘打出一条通道,挤到了行刑台,泽宁才收起失望的目光。 其时,正是午时三刻,该是行刑的吉时,行刑官一看锦衣卫的架势,就知道旨意变了,连忙上前跪着听宣。 “有旨,案情有变,泽宁暂且押回天牢。”太监的声音又尖又细。 这道旨意不伦不类的,可谁也没心情去计较,尤其是行刑官,把这块烫手的山芋丢出去,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围观的百姓,心情比较复杂,他们本来是看砍头的,没看成,有点小遗憾,不过,佳若的表现,十分添彩,了以弥补了缺憾,这一出,可比大戏里的故事强多了,至少,这一幕是真实的。 泽宁和山壮再次被投入大牢,分别关押,佳若则淹没在人群里。 没过几天,有圣旨下达,太后的亲哥哥孙继宗封会昌侯,升任五军都督府都督同知,从一品,他的弟孙显宗封都昌侯,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从三品,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的爵位前面,已经没有了“带俸”二字,也就是说,这是有实权的军职。 泽家庄被抄没,纳入太后众多皇庄的一处,山壮关进大牢里,相当于判了无期徒刑,泽宁则是被放出天牢,流放五千里,随最后一批军事人员,奔赴麓川前线。 在古代,流放三千里,已经是重刑了,泽宁足足多出二千之里,堪比方孝孺的诛十族。 第90章 发配麓川 邃岸天高,空谷幽深,涧道之峡,车不方轨。 遥遥望去,怒江蜿蜒曲折,陡峭幽深的地层,像亿万卷书,层层叠叠堆放在一起,随着大峡谷的迂回盘曲,酷似一条纽带,在大地上蜿蜒飘舞。 高山夹峙,峭壁千仞,危岩嶙峋,不少江岸都是垂直的石壁,就如一把把竖直的利剑,将天地劈开,行走于这重山之间。 泽宁抵达麓川前线的时候,已经进入冬节,峡谷二岸仍然像春季一般,山花烂漫,高黎贡山顶上皑皑白雪,山峡下的怒江之水温顺深幽,奔息而过。 茂密的森林,大树藤条相互缠绕,如同罩上了层层叠叠的大网,也极似暗绿色的海底,茫茫无际,幽深绵长,好象回到了原始社会一样,天真纯朴。 轰鸣的火铳阵阵响起,喊杀声不绝于耳。一批批官兵在督战队的逼迫下,一波波的向前冲去,密密麻麻的寨栅,一眼望不到边,这已经是官兵攻打的第三道寨栅。 隆隆沉雷响彻山谷,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密集的箭雨和飞石如蝗虫,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矛盾,低沉的嚎叫,整个山谷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死尸伏地,血流不止,却无人向前清理,浓浓的血腥味与汗气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在一处山岗上,泽宁遥遥观察着前方的激战,仔细的观察着敌我双方作战器械的打击效果,眼前的官兵,基本上是从湖广、四川、贵州,以及云南各土司调来的人马,也有一部分是南京卫所的官兵,他们携带有火铳。 官兵们正从三个方向展开攻击,由于寨子建在高处,芒宽从中间穿过,官兵们需要仰攻,损失极为惨重,寨子里不时丢出滚木,一压就是一大片,不少官兵被砸中而滚落下去。 沿山而建的寨子一个结着一个,既可以派兵援助,也可以独立作战,一个寨子被攻下,下一个寨子立刻拉上寨栅,继续抵抗官兵的进攻。 寨栅都是由巨大的圆木建成,粗大,结实,一头深深的埋在地上,一头尖尖的,竖立于空中,每一根寨栅都有二丈有余,非常滑溜,官兵们根本爬不上,而且,它能有效的抵挡官兵的弓弩、火铳的进攻。 弓弩射出的箭,往往只能钉在栅木,栅木上插着许多箭矢,火铳射在上面,只能打出一个小洞,长予更难刺得进去,成群的官兵猛的撞向寨栅,顶多晃一晃,立刻从寨栅里伸出无数的竹枪,将他们刺倒在血魄之中。 寨栅里打出来的火铳,其火力一点都不亚于官兵,加上密集的弩箭和如雨般的飞石,死死的压制着官兵的进攻。 上江寨是麓川宣慰使思任发重要的屯兵之地,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战斗已经进行了三天,不停不息,官兵们十分疲惫。 看着密密匝匝,连续不绝的寨栅,这样一个一个的拔下去,得死伤多少人啊! 这一次出征麓川,平蛮将军蒋贵总官兵,以太监曹吉祥监督军务,兵部尚书王骥提督军务(云南总督),侍郎徐晞提督军饷,都督李安为副总官兵,麾下有副将军刘聚、左参将宫聚等等。为此,由柴车担任兵部尚书一职,在王骥回京之前,料理兵部的相关事宜。 王骥是先于泽宁二个多月前来的,泽宁的事情,王骥后来才知道,对真相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太复杂了,他的重心在麓川之战。 大军抵达之时,思任发的三万人马已经抵达大侯州,打算攻打景东、威远,兵部郎中侯璡、都指挥马让、卢钺等人率兵迎接,而三军统率王骥率部进军金齿。 金齿本为一古国,在现在的永平县一带,大军破寨,王骥兵分三路,参将冉保自缅甸抵达孟定,在木邦、车里会师;王骥同蒋贵率领中路,抵达腾冲;内官曹吉祥、副总兵刘聚等自下江、夹象石合攻,迳抵上江,攻击受阻,王骥只好率蒋贵等增兵上江寨。 惨烈的战斗已经打了三天时间,官兵伤忙过半,为了麓川之役,朝廷总共调派了十五万人马,照这样打下去,还没到麓川,人马就要折损怠尽,更无从论功建业了。 蒋贵心急如焚,战场上尤如地狱焚火,热得满头是汗,脸上早已经被硝烟熏得黑乎乎的,跟个黑无常似的,身上的战衣撕成一条条的,沾了不少鲜血,不知道是他自个儿的,还是敌军的。 蒋贵心急火燎的闯进大帐,端起一碗水一饮而下,咯咯,嗓子眼吐出一阵灰烟,一进大帐,就大声囔囔道:“再这样打下去,兄弟们得全撂这里了,到时候,恐怕连个埋尸体的人都没有,快想个办法才成。” 上江寨原来是曹吉祥的攻击任务,被麓川军打得灰头土脸的,差点全军覆灭,幸好王骥会同蒋贵率领人马及时赶来,才勉强的稳住阵脚,麓川军见官兵势大,立刻退回上江寨,以有利的地势和坚固的要寨抵挡官兵的进攻。 曹吉祥兴冲冲而来,本想着,官兵人强马壮,火力强大,却不想被打得丢盔卸甲,十分沮丧,尤其得知,宫中的局势陡然翻转,王振已经夹起尾巴做人,原来一步步势弱的金英,咸鱼翻身,重新掌控了内廷,连兴安都躲在一边不敢吭声了。 王振曾经一度压得金英差点抬不起头来,金英不能咽下这口气,有朱祁镇在,金英还不能动得了王振,如果大军战败回京,金英恐怕会借机落井下石,把矛头指向他自个儿。 曹吉祥惴惴不安,王骥的日子也不好过,大包大揽的夸下海口,战局却陷入泥潭,上江寨是一定要啃下来的,否则,大军在攻打麓川的时候,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境地。 大帐里的气氛十分压抑,官兵的伤亡有多重,所有人都十分清楚,根本不用蒋贵前来报信,刑部主事蒋琳站起身来,朗声说道:“王大人,曹公公,各位将军,下官想起了一个人,不知各位是否有兴趣听?” 第91章 损兵折将 大帐里,所有带兵的统领都火急火燎的,有的已经急得嘴皮起泡,狠不得上屋揭瓦,这一位还慢条斯理的,不急不慢,磨嘴皮子,曹吉祥恶狠狠的瞪了蒋琳一眼,大将军蒋贵更是急得直跳脚,骂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其余的将领也都生气的盯着他,狠不得上前胖揍他一顿,蒋琳感到很无辜,他只是一个从军参谋,好心提出计策,却招来无妄之祸,尤其是蒋贵,都姓蒋,五百年前是一家人,何必言语相残呢。 “原蒸汽伯……” 蒋琳将说出这四个字,大帐里的气氛就更加压抑了,有人故意咳嗽,有的则低头装没听见,更多的人目光游离,跟失了魂似的。 蒋琳发现大帐里的气氛十分的不和谐,他心里想,要不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谁会招惹这一位啊,这是太后钦定的钦犯,连小皇帝都保护不了的人,虽然,大帐里的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大家都明白,泽宁派人行刺皇上,为了什么啊? 怎么也说不通,可是,小皇帝的老娘认定了这个理,作为臣子,又能说什么呢,况且,泽宁又不是大帐里这些人的亲爹。 提到泽宁,曹吉祥的眼皮子直跳,在京城的时候,他就一直想找机会把泽宁给灭了,以报受辱之仇,可一直没寻得良机,当得知泽宁流放五千里,来军前效力,曹吉祥感觉老天爷对他真心是不错,除了一件事情,就是命根子给切了。 这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前线有十万将士,加上各种劳工、杂役,得三十万以上,莫名其妙的死几个人,谁会介意,况且,麓川前线,哪天不死上成百上千,甚至上万的人。 泽宁虽然略有名气,他是太后厌恶的人,杀了他,正好给太后出气,指不定,他曹吉祥还可以借此飞黄腾达,越过王振,与金英并肩,也是有可能的。 王振算是什么东西,不过就仗着小皇帝朱祁镇的宠幸嘛,如今,太后执政,把持朝堂,尤如当年太皇太后一样,金英、兴安一直巴结在太皇太后身边,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也该轮到他曹吉祥了。 由于泽宁来的晚,刚到云南境内才不过数日,又是直接去了腾冲,曹吉祥本想着,等大军汇合,直接灭了他,甚至可以直接跟王骥要人,王骥岂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泽宁,跟监军闹翻了脸。 俗话说的好,落草的凤凰不如鸡,泽宁现在就是这么一只草鸡,可是,还没等泽宁前来,曹吉祥就被打得屁滚尿流,曹吉祥对泽宁更加恨之入骨,灾星,真正的灾星啊,遇到这个灾星,准没好事,曹吉祥已经不止一次监军,南征北战,还从没有吃过败仗,这一次败的太惨了,一支长箭贴着曹吉祥的耳际飞过,再斜一寸,就扎进他曹吉祥的脑袋上了。 王骥不言一语,低头沉思,泽宁给王骥留下的印象太深了,这个少年,看上去软绵绵的,却很有胆识,麓川三策,王骥很不赞同,不仅王骥不赞同,武将们都群起反对,跟蛮夷部落谈判,有失大明威仪,在他们看来,谈判谈下来的,远不如打下来的痛快,磨磨叽叽的,不知道要谈到猴年马月的。 英公国四征交阯,战功赫赫,因功受封英国公,予世袭诰券,张辅就是王骥的榜样,王骥要做第二个张辅,西南一带,原本是云南沐家的地盘,黔国公一家世受皇恩,却连个思伦发都搞不定,以至于麓川的局势日趋恶化,王骥一腔雄图抱负,就是要在沐家的面前,竖起一道新的丰碑。 王骥虽然不欣赏泽宁的麓川三策,可他们在对等麓川之战上的态度上是一致的,麓川绝不可失,二个有惺惺相惜之感,听到泽宁出事,王骥多少有点遗憾,军前事务繁忙,王骥根本没精力多想,泽宁的到来,王骥也没功夫搭理,连个面都没见着。 蒋琳的话,勾起了王骥不小的震动,这个少年俊才奇思妙想,主意很多,只是,太后欲将他置于死的,王骥岂敢主动招惹太后的不愉快,太皇太后在他的儿子朱瞻基做皇帝的时候,就能垂帘听政,小皇帝朱祁镇做皇帝,作为朱祁镇的老娘,当今的太后,为什么就不能效仿,再演一幕太后垂帘听政的大戏呢? 大帐里,谁也不敢轻易发言,泽宁这个人实在太敏感了,知道他是个人才,可谁也不敢招惹祸事上身,对于蒋琳,虽然大伙儿对他的磨磨叽叽的感到不痛快,毕竟,他也是为了大伙儿好嘛。 思来想去,王骥看了一眼大将军蒋贵,发现这位看似粗鲁的黑脸汉,鬼心眼并不比他差,只好下达指令:“狠狠的打,参将冉保率领的人马已经赶来支援,全部派上去,连夜猛攻,本部就不相信,一个小小的上江寨就拿不下来。” 大帐里的众位将领哄然领命,纷纷散去,各自重新奔赴战事交炽的最前线,蒋琳则低着头摇脑袋。 而焦点的中心人物,泽宁则怀着一副世外闲人的心态,在战事炙热的上江寨前线,悠闲自得,死里逃生的人,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他现在只是担心山壮的情况,可是,没有人敢给他传递消息,甚至于,很多人都不敢跟他说话。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原工部郎中维坚也被发配到了麓川前线,不过,维坚是作为工部的人来的,他的身份是工部营缮所所副,正八品,主管军营的建设,在维紧的上面,还有一个所正。维坚担任郎中之时,是正五品,正好是降了三级。 华盖殿重修过程中,维坚是立了功的,泽宁竭力举荐,让其依旧担任营缮清吏司郎中之职,朱祁镇已经同意,王卺也不反对,就等大典结束,论功封赏,下一道旨意的事情,结果,官没升成,人却到了麓川前线。 二个人是结伴而来的,维坚与别人不同,反正已经这样了,泽宁对其有赏拔之恩,维坚不顾他人异样的眼光,与泽宁亲热有加,悉心照料他的生活。 第92章 措手无策 泽宁自来到大明以来,一直享受着大少爷的待遇,突然发配五千里,还真不习惯,要不是有维坚照料,泽宁还不知道会混成什么惨相呢。 维坚竭力照顾泽宁,所正假装看不见,在维坚的守护下,泽宁的日子还算安稳,华盖殿里,那个刺客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他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从各种传言得知,这是山壮所为,泽宁知道,山壮虽然有些胡闹,可不会害他,即使是山壮真的藏了刺客,也是中了他人之计。 毕竟,山壮年少,有些小聪明,可是,社会经验少,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孩子从小就胆小,泽宁是从老管家嘴里听到了,与山壮相处二年多,其有多么胆小,泽宁也是见识过的。 即使山壮吓得把造反之罪落到他的头上,泽宁也无怨言,毕竟,他也曾被吓得尿了裤子,一个人长时间受到酷刑,忍不住而屈打成招,没什么可以指责的,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住酷刑的。 泽家庄的那些人,不知道怎么样了,问维坚,没能问出结果出来,毕竟,泽家庄地处偏僻,消息蔽塞,出点事情,不会有多少人知道的,即使太后派人去抄了庄子,也不会大张旗鼓的满大街吆喝。 自有各命,泽宁想关心他们,也无能为力了,只能默默的祈祷他们长命百岁。至于清宁宫庄的那些人,泽宁掰着脚指甲都能猜到其结果,金英绝不会放过高平的,至于程伦的命运,泽宁还吃不准,反正不会有好结果。 其余的太监们,多少会受到牵累,不过,太后不会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总得留几个打理宫庄,毕竟,这些人对清宁宫庄最熟悉,尤其是业务上,新来的人,不一定能搞得定。 太后跟这些太监没仇,犯不着死磕到底,断了自个儿的财路,太皇太后一死,宫庄必定会被太后拿走,这是所有宫庄里最富得流油的一个,她岂肯放过。 泽宁第一次来南方,尤其是西南之地,这里的景像,与电视里见到的大不相同,完全是莽莽林海,沧浪之水,峻峨山川,到处绿茫茫,葱郁郁一片,纯天然的大地,纯天然的生机,连路边的野草都散着浓郁的花香气息。 太美的,溪水川流不息,捧在手心里,冰凉刺骨,饮在嘴里,甘甜可口,随手摘几颗路边的果子,在衣服上擦一擦,就可以直接食用,完全不用担心会有农药残留。 以前,只有影视剧里见识战争的残酷,美丽的山川,与灭绝人性的战争交织在一起,上演了一出出悲情的战歌。 看着一个个年轻的生命,转瞬间就化为一堆肉泥,其震撼,远远超出其心里的承受,这又是他不得不需要面对的。 惨烈的攻守战进入了第四天,一拔拔年轻的生命勇往向前,一拔倒下,又一拔奋起,生命如草芥,在战争机器面前,一文不值,许多将领跟士兵一样,冒着箭雨、弹雨,乌云压顶盘的飞石,向前冲去。 在这样惨烈的战场上,将领们并不比士兵金贵,同样是一箭穿胸,嚎叫着仰面倒下,不带走一片云彩。泽宁实在看不下去了,躲到了一旁作恶。 战斗进行到了傍晚,官兵们终于绷不住了,不少官兵纷纷退了下来,王骥、蒋贵等高级将领瞪着血红的眼睛,如鬼魅一般在大帐里游荡,谁不吭声。 这一次,蒋琳学乖了,他一言不发,坐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一处要寨尤其险要,蒋贵亲自督战,当场斩了多名畏死不前的将领,根本无济无事,一拔拔将士玩命的冲上去,连个尸骨都未能回来。 不是将士们不用命,而是这里实在不好打,要不然,思任发岂肯在这里集中五六万人马死守呢? 大伙儿各怀心思,都用眼神交流,你瞪着我,我瞪着他,他又瞪着你,一个个大老爷拿眼睛互相瞅着,怎么瞅,都觉得别扭,就跟大小伙子瞅着丑媳妇似的。 王骥与蒋贵隔着案几遥望,又冲曹吉祥点了下头,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谁也不肯说出口来,各自打着哑迷。 最后,王骥、蒋贵和曹吉祥的目光都一起瞪向蒋琳,这主意是你出的,还得你出面解决。 蒋琳感到一脸的无辜,要是昨天肯听他的话,也不至于这一天一夜死了那个多人,尸体堆成一座座山峰,到后来,出主意的没落好,还得亲自出面去找那个谁也不愿招惹的瘟神,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蒋琳是正六品,王骥领着正二品衔,也就是他担任兵部尚书的品级。 为国出征,抛头颅洒热血,出征五千以外的蛮夷之地,奉了兵部尚书还不算,还得把品级也给降了,怎么说,也伤人心的,因此,王骥仍然享受着正二品的待遇,与蒋贵一样。 大明朝有一个新奇怪的现象,重文抑武,尤其是到了中后期,武将不招待见,地位低下,但是,很多武将因功封爵,伯爵算是低的,侯爵很多,还有不少是公爵。而文官们,除了跟着朱元璋打天下,以及跟着朱棣造反的那二批人,他们的指望,全在进入内阁,混个大学士,或者封个太师、柱国什么的。 像三杨中的杨士奇,生前是大学士,死后是太师,杨溥和杨荣,死后得了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这三个人,可是成就了大明的“仁宣之治”盛世,他们的封赏,都是不可以世袭的,而爵位往往可以让子孙代代相传。 相比而言,在实际利益上,武将们的结局反倒比文官们好多了,封爵后,有封地,有更加丰厚的俸禄,更能荫及子孙。 蒋琳一双小眼睛巴巴的看着王骥和蒋贵,这二个人,一个比一个心肠子硬,敢不去,真能以违抗军令之罪,当场拉出去揪掉脑袋,连牢饭都省了,更不用费劲八耐的调查取证,三堂开审这些虚架式。 一刀下去,人头掉地,挖个坑,直接埋了,棺材?草席?想得美,单独享用一个土坑,就像享受一独幢别墅一样,已经是厚待了,一场大战下来,直接挖一大坑,几千,几万的尸体直接扔进去,再填上土,就算完事,如果再遇到兵败,那就直接喂了野兽了。 第93章 火油飞弹 闲来无事的泽宁,从一堆家伙什里发现了一对宝贝,眼镜片,这在大明尚属稀罕玩意,如获至宝,砍了一节青竹,削薄了,把二只镜片装在里面,遥望着山谷,清晰可见,三四里之外的景象尽显眼前。 他用这个简易的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眼前的上江寨,发现寨子里的麓川兵正在忙碌着,紧张的从一个个营房里搬出各种军器。这些营房也像寨栅一样,都是木头制作的,如果能把寨子全部点燃了大火,再多的寨栅栏也没有了用处。 可是,如何把火点着,是最大的难题,寨栅栏又粗又高,虽然是木头,却不是轻易能点着的,除非用火油,可寨子防守严密,恐怕还没等到接近寨栅栏,就已经死翘翘了,身上携带的火油撒了出来,麓川兵再用火箭射上,就会成为一片火海,对大军的进攻大为不利。 大军在进攻上江寨之前,制作了一批抛石机,官兵仰攻,抛石机既要抛高,又要抛远,装载的石块,根本打不进山寨,也无法接近山寨,成了无用之物,散落在阵前,无人看管。 泽宁虽是宅男,却闲不得,总得找些事情打时光,这次来的工部官员,基本上是军器局和营缮所的人,而军器局的官员,又是直接从南京调来的,南京军器局曾归属于泽宁所辖,时间太短了,一个都没见过,根本都不认识,那些人跟泽宁生疏的很,泽宁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谁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上江寨里的情景看得多了,兴趣索然,便砍了一节竹筒,也削薄了,去军器局的营地里找了些火药和火药捻子,军器局的人见了泽宁,尤如见了瘟神,作为曾经的上司,他们又不好把他赶走,只好主动的躲着他,就当他是空气,透明人。 泽宁用尖刀在竹筒上钻一个小孔,往里面罐上小半筒火油,再堵上,用布把火药绑在竹筒上,插上火药捻子,绑结实了,找了块空旷地方,用火石点燃了火药捻子,看着捻芯烧到一半的时候,扔了出去。 就听见嘭的一声,薄壁的竹筒被炸裂,一团大火冲向空中,爆炸把火油溅得到处乱飞,火星尤如天女散花,在空中绽放,落到地上的时候,形成一大片火海,烧焦了好大一片地方。 “大敢,什么人胆敢在营地里撒野,要是烧着了营地,就是死罪。” 泽宁扭过头去,看到一个四十左右的官员正在军器局官员的陪同走了过来,脸上忧郁,似乎吃了好大一个瘪,无处发泄,正遇到泽宁引爆了一个火油竹筒,打算就拿他练练手。 军器局的官员一直陪着笑脸,见泽宁闯祸了,心情有些复杂,毕竟,这一位曾经是他们的上司,旧上司出丑卖乖,作为旧下属,脸子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泽公子,这位是中军大帐参谋,刑部主事蒋琳蒋大人,快来拜见蒋大人。” 泽宁虽然当了二三个月的伯爷,可他从不托大,对蒋琳比较客气,躹了躬:“带罪之人泽宁拜见蒋大人。” 这一位毕竟是有过爵位的人,又是小皇帝朱祁镇的宠幸之人,蒋琳不方便跟他在礼节上过于计较,况且,中军大帐里的所有高级将领,都指着他救命呢。 蒋琳来前线的时间比较早,对泽宁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全是道听途说,不过,泽宁给蒋琳的见面礼,却着实在惊着了。 与麓川军连番交战,蒋琳见识不少,麓川是关键战役,蒋琳被委任为参谋,对军事上还是比较了解,并有一定的见解。 看着眼前好一片焦土,这个刚刚爆炸的玩意,蒋琳立刻就掂量出其中的军事价值。 这个人,似乎比传说中的厉害多了,光把这个神秘的杀器运用好了,就是绝对的大功一件,蒋琳感觉这一趟来的太值得了,只恨自个儿来的太晚了,要是昨天就来,光凭这个杀器,就极大的增加了攻下上江寨的把握。 蒋琳是被逼着来的,大帐里的那些害怕见到泽宁,被迫当了炮灰的蒋琳也不傻,不甘心把自个儿的身家性命白白的奉献上来,见了泽宁,故意板起脸,怒道:“泽公子,你是待罪之身,投军效力,应当严守军纪,刚才的那个玩意要是引爆了火药库,朝廷责怪下来,没有人能替你扛得住的。” 蒋琳说得情意满满的,似乎给了泽宁莫大的一个人情,所谓人情,是要偿还的,蒋琳接着说道:“你刚才做的那个玩意,再做出一个来,本官要研究一下,以便做好防火防灾。” 朝廷竟然把刑部的一个主事派来当参谋,这本事就是一件新奇的事情。这位参谋,一眼就看中了他随便做出来的火油飞弹,却不敢说出来,要再做一个,好照样画瓢照,应用到攻打上江寨的战斗中去。 泽宁明白自己惹了多大麻烦,立多大的功劳,也不能救赎他的罪过,而且,太招摇了,反倒会给自个儿添加危险。这个火油飞弹应用到位,可以少死数万将士的性命,可是,泽宁却没有想到,会因此害死多少麓川的士兵,那些人,也是爹生娘养的,也是鲜活的生命。 “大人吩咐,罪民不敢不从,请大人在一旁观看。”说罢,泽宁找来相应的材料,当着蒋琳的面,细仔的做出一个新的火油飞弹,生怕蒋琳看不明白,一边做,一边讲解,甚至说出了其中的效用,以及如何抛掷,火药捻子该有多长,等等。 这个火油飞弹的制作原理,本来就比较简单,经过泽宁的细心讲解,蒋琳岂能不明白,感觉这位曾经的伯爷,真是多才,难怪小皇帝朱祁镇喜欢他,已经去世了的太皇太后挺他,不禁暗自惋惜泽宁的命运,也感叹朝廷不珍惜人才。 在蒋琳看来,泽宁完全就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飘飘而来,拂袖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功名利禄,尤如凡世间的尘埃,又如浮尘一般。 第94章 血战上江 泽宁把做好的火油飞弹双手捧着递到蒋琳的手里,脸色平静如止水,不带一丝怨愤,无私的奉献出自个儿的创造,也不求以此向朝廷索要赦免,或者交换些什么。 维坚闻讯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发现泽宁安然无恙,松了口气,说道:“公子,战场上流兵多,流矢乱流,呆在营地里不要乱跑,王大人下了新的指令,要造什么火油飞弹,我没空陪你,得走了。” 说罢,急匆匆的离去,后营的营地里忙成一团,大营里的后勤人员基本都被调动了,营地里根本没有那么多工具,又到处寻找官兵们打仗用的刀剑,不远处小山岗的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很快就被砍得光秃秃,泽宁很喜欢竹子,竹子是世上最雅致的东西。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这是柳宗元所作的《渔翁》里面的句子,泽宁最大的梦想就是与心爱的姑娘在一片翠竹里,临溪而建一座竹屋,相伴终生,白头偕老,泽家庄的那处园子,就是照着这种意境建成的。 看着那一片绿幽幽,浓密清秀,苍翠挺拔的竹林,被砍伐得光秃秃,那个小山岗就像被剃光头的秃子一般难看,鲜活的生命失去了诗一般的光彩。 营地里不时传来阵阵爆炸声,有些毛手毛脚的后勤人员,不小心引爆了火药,好在,每人分配的量不多,并没有引起大范围的损失。 人多力量大,这玩意本身就不复杂,一车车的火油飞弹被堆积起来,小心的运向前线。 山谷里,撕杀的声音渐渐平复,火铳的射击声音也渐渐地停了下来,惨烈的战斗出现了短暂的停息,这一切并不代表着和平,而是更加惨烈杀戮的开始。 泽宁掏出望远镜,向山谷的前方看去,看到大批官兵陆陆续续的向后撤退,士兵们的脸色看不清楚,看他们身子的挪动,显得极度的疲惫,很多人一瘸一拐的,甚至互样扶持着,有的更是被抬着下来,伤势相当的严重。 麓川军凭借险要地形和坚固的要寨抵抗官兵的进攻,给官兵造成的巨大损失,让麓川军军心大振。 原来打算用来投掷石头的抛石机,重新改造,拆掉所有笨重的部分,减轻重量,减少占地面积,以便于可以运到更高的山坡上使用。 一直处于逆风的官兵阵线,突然转向,成了顺风,这次大大提高抛石机的使用效果,王骥、曹吉祥、蒋贵等人喜出望外,好兆头,可是,谁也不敢提及泽宁,泽宁发明的大杀器,却毫不客气的拿来使用,连个谢字都没有,真是不见外。 到了傍晚,天色渐黑,一切都准备好了,随着王骥的一声令下,上江寨的上空腾出一片火花,尤如仙女散花,又尤如五百后节庆之日施放的巨大烟花,叭叭叭,轰轰轰,呯呯呯,连绵不断,一拔又一拔的抛向天空,散落下来,又再次抛起,再落。 太美了,比繁星还要密集的星火在夜空中绽放,不伦是官兵,还是麓川兵,都被这绝美的景色给惊呆了,然后,当繁星之火从空中落下之后,双方的感受却是截然相反的。 泽宁能感觉到寨栅后面敌方士兵的恐惧,官兵的这一次后撤,完全不是战败而逃,他们的后撤,预示着一场更加惨烈的屠杀即将开始,这场屠杀是那么的神秘,从空中而降的那个繁星之火迅速点燃了一片片营地,已经很明白的告诉他们,死神已经降临。 呛人的火油味和着同样呛人的火药味,弥漫在空气里,原本清香的百草花香被完全遮盖了,寂静、幽深,充满鲜花和生命的峡谷,变成了死神的天堂。 上江十八连寨,延绵数十里,逶迤曲转,沿着幽深的山谷伸向远方,如今,火光冲空,尤如一条火龙盘横于深山峡谷之中。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山谷,一座座坚不可摧的山寨成了灸热的火海,数不清的人影四处乱撞,麓川军在灼人的火海中,完全成了散兵游勇,全无斗志,只顾着逃命。 这里,留了数万官兵的尸体,活下来的官兵,无不对麓川兵恨之入骨,见一个杀一个,绝不手软,遗尸数十里,血流遍谷,一脚踩下去,只发出吧唧作亮,连路边的野花都浸浴在鲜红之中。 雅鲁藏布大峡谷向东南,在云南境内形成怒江峡谷,是世界上最长、最神秘、最美丽险奇和最原始古朴的大峡谷。峡谷幽静深邃,怒江尤如一条温顺的小绵羊,可到了夏天,却奔腾咆哮,令人震撼。 峡谷两岸白花飘香,山腰原始森林郁郁葱葱,景色如画。“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河谷茂林葱绿,炎热似夏,山坡花俏草黄如春如秋,峰顶冰雪世界,一派降冬景象。 一支支火把在晃动,沿着峡谷传向远方,窒息的恐惧,弥漫在峡谷的上空。透过弥漫的硝烟和恐惧的山谷,繁星如许,形成了最和谐,最温馨的苍宇时空,然后,又一批批星火抛上了天空,点点星辰,如天女散花,在繁星的夜空下绽放,散落在漆黑的夜空里,爆炸声,令人撕裂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阵阵风从山谷里吹过,风势越来越大,大风卷着大火刮向远方,很多高处的营寨,也渐渐的被大火淹没,火光冲天。 泽宁想起了三国演义里的赤壁之战,数十万人马尽数毁于一场大火,成就了周瑜,毁掉了图霸天下的曹操,一代枭雄从此陨落,使中国多出了数十年的分裂状态,中华大地上的百姓们,陷入无穷无尽的战乱。 大火烧了一整夜,趁着大火造成的混乱,官兵连夜突击上江寨,追剿狼突豕奔的麓川兵,喊杀声,到了天明仍然没有停息。 军器营地的人看到竹筒火弹巨大的威力,都异常的兴奋,几乎所有人都一夜未眠,维守着泽宁观看着夜空下惨烈的战斗。 撕杀气渐渐远去,泽宁再次掏出他最心爱的宝贝,望远镜,观看着前方的战场,原来坚不可催的寨栅,有许多已经毁坏,留下来的,也已经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只能向后人诉说这里曾经爆发过的一场惨烈的战斗。 第95章 流兵如寇 河谷里翠绿如碧,山巅上冰雪重叠,奇花,怪草,异树,茂盛生长,野兽珍禽嬉戏安居。 茂密的森林,大树藤条相互缠绕,茫茫无际,幽深绵长,好象回到了万年之前的原始社会一样,天真纯朴。 在这胜似天堂的人间仙境,如今却是硝烟弥漫,残壁断垣,尸横遍野,不少地方仍然燃烧着大火,一片破败的惨烈景象。 火铳的射击声和双方士兵的撕杀声已经渐渐远去,激战了五天五夜的上江寨渐渐的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天色已经大亮,守了一夜的泽宁丝毫没有倦色,这是他第一次亲临战场,战争的残酷和刺激,全完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人生观的认识,人性在生死之间已经扭曲。 他举着望远镜观察前方的战状,一队身穿红色军装的官兵正在打扫战场,偶尔传来一二声火铳的射击和濒死的惨叫声。 收起望远镜,他要到真正撕杀过的战场上看看,拎起一个背囊,向已经破败了山寨走去,一旁的维坚吃了一惊。如今,维紧是所副,泽宁只是一个待罪的犯人,充军发配到军中服役的,然后,泽宁的气场,却让维坚总是矮上了一头,几乎事事让着他,由着他,有好几个工匠也跟着看热闹。 地上尸横遍野,他们小心的绕道而过,曾经坚不可催的上江寨已经彻底的毁于昨天夜里的那场大火,巨大的圆木寨栅东倒西歪,有的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甚至成了灰烬,寨子里的木质房舍,大多也已经被烧毁而倒塌。 地上散落着不少破损的竹筒,有的已经烧成灰烬,他捡起一个,薄薄的筒壁已经摔得变了形,里面的火油流淌了一地,已经所剩无几。翻开底部,塞在里面的火药仍然还在,火药捻子已经灭了,显然,这是一颗哑弹,他小心的把火药捻子拆掉,以免误伤到人。 他看到了令官兵闻风丧胆的抛石车,全部由粗大的圆木打造,五六层宽大厚实的竹片做成弓弦,威力强大,可以一次性抛掷大量的碎石子,居高临下,形成密集的打击能力,对于没有盾牌防护的官兵,这样的打击是非常可怕的,他看到过许多官兵满脸血肉模糊,完全失去战斗能力,甚至昏迷,直至死亡。 飞石、火铳和弓弩是麓川兵的三大杀器,尤其是飞石,取之不尽,用之不完,在战斗中,可以形成密集如蝗虫般的打击效果,对官兵造成的损伤最大,更是极大地打击官兵的战斗意志,官兵闻之无不胆寒。 上江寨位于如今的云南省保宝市芒宽镇,自古就是兵空必争之地,以地势险要而著称。腾冲距此只有六十多公里,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历代都派重兵驻守,明代后来还建造了石头城,称之为“极边第一城”。 看到堆成山的尸体,泽宁估算出,官兵的伤亡至少有五万人,若不是昨天夜里采用火攻,官兵的伤亡还会增加一倍以上。 麓川兵常年生活在深山密林之中,攀岩走壁,行走如飞,经历上二次麓川之战的教训,这一次,朝廷征调了湖广、四川、贵州,以及云南各土司的人马,这几个地方的人,生活习性与麓川更加相似,也有一部分是南京卫所的官兵,他们携带有火铳。 这样的寨栅延绵三十多里,一侧是蜿蜒曲折、峭壁千仞的山崖,一侧是茂密幽深的原始森林,称之谓绝壁要塞,一点都不为过。 怒江大峡谷博大和浩瀚,清风吹来,潇然吹到巍然缥缈的天穹之中,那么温润,那么轻柔。虽然已经进入冬天,绚丽而又多彩的奇花异草依然绽放,清丽的花草香气和着依然没有散尽硝烟、血腥气,漂浮在幽深的大峡谷里。 林木茂密,最不缺的就是粗壮的上好树木,上江寨的房舍基本上都是各种木材建造的,轻便,通透,一整夜的大火之后,完好的房舍已经所剩无几。 这里本应原始古朴,如世外桃源般清净雅致,在一处处炭灰废墟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的凄凉,在崎岖有峥嵘的岩石缝隙里,不少绚丽的花草,绽放着顽强的生命。 “救命啊,救…命…啊!” 坏了,一定是有人被压在倒塌的废墟里了,泽宁飞步上前,顺着声音向前面跑去,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维坚赶紧追了过去,顺手捡起一把丢弃的长刀。 声音是从一个木屋子里传出来的,残破的木门半掩着,他一脚揣开,扑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二个官兵在里面,一个四十多岁的样子,满脸的大胡子,又粗又黑,军衣上沾着许多鲜血,眼窝下面血肉模糊,应该是被麓川兵的飞石所伤,如果再向上去一点点,眼睛就废了。另一个二十岁左右,脸上沾了不少灰,军衣已经严重破损,肩膀和胳膊都缠着一层层布带,仍然渗着鲜血。 一个人蓬头垢面的人蹲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破败不堪,嗦嗦发抖,看不清模样,好象是一个女人,身子单薄。那女人听到有人进来,抬头发现,来了一个少年,身处绝境的她,完全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拼命的向他扑来,死死地抱着他的腿。 “救我,求求你啦!”凄厉的哭喊声带着着哀悯。 二个官兵手里都拎着一把刀,刀口上还滴着血,像是刚刚杀过人,年轻的官兵举起刀,瞪着译宁,厉声的喝道:“小子,你是干啥的?” 泽宁是上过行刑场的人,看着鲜血沿着刀口向下滴,仍然怕极了,腿有些打哆嗦,强撑着说,“我是工部营缮所的人。” 大胡子怒斥道,“滚。” 泽宁扫了一眼抱着他腿的女人,听声音,像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肩膀和后背已经完全裸露了出来,应该是被他们当中的一个人扯下来的。 泽宁起了怜香惜玉的念头,很不忍心姑娘被欺辱,可他根本不是这二个官兵的对手,哆嗦着说:“她……她很可怜的,放过她吧。” 第96章 英雄救美 “找死!”年轻的官兵举着刀,向他逼来,泽宁的腿被姑娘死死的抱着,只好强撑着身子,依靠在木墙上,,一双眼睛盯着那柄滴血的刀。 “住手!”跟在后面的维坚跑了进来,手里提着刀,瞪着里面的二个官兵,大声喝斥道:“你有女儿吗?有妻子吗?有老母吗?” 一脸凶相的大胡子楞了一下,脸色变得通红,看着维坚身型一点都不比他差,还提着刀,听到屋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犹豫的瞄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姑娘,咽了一口吐抹,甩手扇了年轻的官兵一个耳光,恼羞成怒地骂道:“滚!” 年轻的官兵冷不防,惊愕地看了一眼大胡子,急忙跑出了屋子,大胡子也跟着跑了。 “坚哥,没事吧?”屋外有人说话。 “没事了!”维坚一直警惕的看着二个官兵出了屋门,边回答说。 姑娘惊恐的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泽宁,又死死的盯着维坚手里的刀,微微发颤,卷缩着身子。 流兵如寇,甚至比匪寇更加凶残,经过了血腥生死的士兵们往往会发狂,做出许多连他们都不敢想象的事情来,强奸,杀人,劫夺财物,比比皆是,军官们也早就习惯了,根本没有人管。 维坚知道这个姑娘给吓傻了,和颜悦色地对她说,“姑娘,别怕,没事了,松开他吧。” 姑娘这才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紧紧的抱着一个男子的腿不放,感觉被雷击了似的,急忙松手,看到这二个人不像是坏人,神情放松下来,仍然死死的盯着他俩看。 “泽公子!”维坚摇了摇泽宁。那日,在马车里遇到青衣少女,泽宁并没有害怕,那是因为他见识过青衣女子的行事风格,连地痞流氓都放过了,显然不是一个嗜血的杀手。 而眼前的这二个兵痞,凶恶的很,真敢一刀把他给劈了,刚才被吓得六神无主,这样惊惧,不是说镇定,就能镇定得下来的。 “泽公子,这样的事情还是少管为妙,这些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别说是你,就是他们的将领,也有不少趁乱被捅了个透心凉的。” 泽宁定了定神,点头了点头,低头看到姑娘仍然瘫坐在地上,脸上满是灰烟,衣服已经被撕破了,白皙的肌肤裸露出来,他连忙放下背囊,开始脱衣服。 姑娘看到泽宁的举动,吓得脸色满脸惊恐,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惊慌的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泽宁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对她说:“我们走了,你自己要小心,等官兵们走光了再出来。” 姑娘这才安下心来,一双无助的眼睛看着他俩,既感激,又不舍。 泽宁随着维坚出了屋子,把破门掩上,受了惊吓,他不敢再往前了,对维坚说,“我们回去吧。” 维坚也生怕泽宁出事,这些流兵已经杀红眼了,没有他们不敢杀的人,连连点头道:“我们还延原路回去吧。” 维坚手里拎着那把刀走在前面,警惕的巡视着四周。 走没几步,听见吱呀一声,刚才的那个屋子里走出一个小姑娘,身上穿着红色的军衣,背着一个竹笼子,那件军衣正是泽宁披在她身上的。泽宁本就不胖,他的衣服穿在姑娘身上,略微有些肥,比较长,跟一件长袍似的,一直遮到她的膝盖。 姑娘脸上的灰被擦掉了一些,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警戒和依恋,挺俏的鼻子,丰润的嘴唇,衬出她淳朴和清纯,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怜悯和爱惜。泽宁觉得,刚才受到的惊吓,根本算不了什么,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不后悔。 泽宁冲她挥挥手,关切的喊道:“你怎么出来了,太危险了,快去回躲起来。” 姑娘继续向他走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窈窕动人的身段掩藏在宽大的军衣里,站在他的身后,一动不动。 军营里是禁止收藏女人的,泽宁身为充军服役的犯人,更不能犯险,倒不是他怕惹上祸事,而是担心给这个姑娘招祸。 泽宁向姑娘摊了下手,表示爱莫能助:“姑娘,你不能跟着我们,要是被发现了,会被抓进俘虏营当奴隶的。” 姑娘的表情有些局促不安,她不敢再回到刚才的那个屋子,只是站在那里,不动挪动一步。 维坚喊道,“快回去吧。” 这个姑娘没有照顾,独自一个,十分危险,泽宁很担心的看了她一眼,狠狠心,扭头向回走。 走了一不会,发现姑娘紧紧的跟在后面,完全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只好让她跟着。 又走了好一会,泽宁发现她仍然跟在后面,很为她担心,抓进俘虏营为奴,比死还难受。他在背囊里掏了掏,掏出一点碎银子,拿在手里,向姑娘走来,递到她的面前:“只有这些了,你拿去吧。” 姑娘摇摇头,一头凌乱的头发,随着脑袋晃动,看到她如此倔强,泽宁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狠狠心,继续向营地走去。 前面有一片翠竹林,地上长着不少野草和野花,碧绿的翠竹,在温暖的清风吹动下,发现沙沙的响声,尤如翠笛吹奏,幽远而旖旎。 一边欣赏着翠竹美景,一边向前走,泽宁感觉脚下踩着什么东西了,有些软绵绵的,像是一个棉绳,跟着,就感觉脚裸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不疼不痒。 “站着别乱。”一直跟在后面的姑娘惊叫一声,疾步冲了过来,从草丛里拎出一条黑白相间的环蛇,猛的一抖,另一只手迅速的掐住蛇头,拔掉毒牙,扔进竹笼里,一气呵成,动作十分麻利。 她又向前紧走一步,蹲下身子,撸起泽宁的裤腿,急切的问道,“咬到哪里了?” “没事,我不疼,也不痒。”泽宁满不在乎地说。 “这是银环蛇……” “银环蛇!”泽宁就感觉脑袋嗡的一声,肌肉开始痉挛,二条腿打哆嗦,呼吸也困难了,整个人再也站不稳。 听到“银环蛇”这个名字,维坚也吓得脸色煞白,急忙跑过来,一把抱住泽宁,安慰他说,“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回去找军医。” 第97章 还你一命 维坚正要扶他回去,看到姑娘正抬起泽宁的一只脚,迅速的扯下鞋袜,仔细的察看,然后趴下身子,在他的脚裸上吸毒,吸一口,吐在地上,又再吸一口,连吸了好几口,嘴唇上沾了不少血渍,用衣袖擦了一下。 放下他的脚,又在周围转了起来,扯了几棵草,放到嘴里嚼了嚼,吐出来,把嚼烂的草泥敷到泽宁的伤口上,从竹笼里拿出一柄小刀,从身上割下一根布条,把他的伤口包扎上,再把小刀收进竹笼里,长吁了口气,“好了,没事了。” 维坚看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麻利利的把伤口处理完毕,很是惊讶,转念一想,这姑娘是本地人,常年跟这些毒蛇打交道,而且,这些人常年生活在山谷里,登山爬树,打猎采摘,身形很是敏捷。 泽宁的脸色仍然很苍白,余悸未消,也感觉丢人,当着一个姑娘,被一条蛇吓成这样,没法混了。 姑娘不知道泽宁心里在想什么,看到他的脸色很难看,伸出小手,在泽宁的额头上摸了摸,一点都不烫,很正常,又翻开他的眼睛瞧了瞧,也没有异常,想起了二次遇险,他都受到不小惊吓,安慰他说,“毒已经吸出来了,敷了药,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维坚看到这个姑娘一直跟着不肯离去,应该是没有亲人了,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迟早会被祸害了。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玉尖!”玉尖低着头,眼睛看着脚尖,一双绣鞋沾了不少烟灰。 维紧叹了口气,上下打量了一下玉尖的衣着,穿得不伦不类的,太招眼,看到旁边有一个倒塌的木屋,走了进去,不一会,拿着几件衣服出来,递给玉尖。 “孩子,把衣服换上,不要让人看出女儿身。” 玉尖的眼睛顿时一亮,虽然刚刚认识,她能看得出来,二个人是好人,只有跟着他俩,才是最安全的,听了他的话,满心欢喜,连连点头。 玉尖扫了一眼泽宁,走进维坚刚刚去过的木屋,把破门掩上,过了好一会,才出来,衣服虽然不是特别合身,略微有点大,可比泽宁的军衣合身多了。 维坚接过她手上的军衣,还给泽宁,又摘下他头上的帽子,扣在玉尖的头上,好在玉尖的头发浓密而蓬松,扣在头顶上,正合适。 前面,有很多人在忙碌着,不远处就是工部营缮所的营地,玉尖看到前面有不少营房,有些兴奋,步子也迈得大了一些,感觉有什么东西刮了一下头,帽子被刮掉了,凌乱的长发飘散开来,连忙弯腰去捡帽子。 “站住!”有人在大声的喝斥,泽宁和玉尖都没有介意,以为在叫别人,玉尖捡起帽子,重新戴在头上,继续向前走。 “拦住他们,把那个女人抓起来。”那个人的声音又尖又细,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二个人这才发觉不妙,急忙回头,发现有几个官兵正向他们扑来。 他俩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泽宁连忙拦在她的面前,护着她。玉尖则吓得花容失色,依偎在他的身后,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扑上来的官兵。 几名官兵把他俩围了起来,一个脸色白净,没有长胡子的男人走了上来,一只小手指翘得高高的,指着他俩怒道:“真没规矩,军营里不许有女人,这是军规,把这个女人抓起来,送到奴隶营去。” 泽宁看着眼前的这个太监有些眼熟,曹吉祥也感觉拦在面前的这个少年,似乎在哪里见过,四目对视,都在琢磨着对方到底是哪位故人。 “曹公公!” “蒸汽伯!” “他乡遇故人”,是人生四大喜之一,二个人都蛮客气的,在京城的时候,二个人总是没机会再见上一面,却五千里来相会,拔山涉水,远赴穷山恶水的上江寨喜欢乐来了。 “泽宁,你好大的胆子,身为钦犯,不思已过,以图报皇恩,却私匿女奴,该当死罪,来人,将钦犯泽宁拿下,就地斩首。” 一心要报受辱之仇的曹吉祥,喜出望外,身为监军,处置一个小小的充了军的犯人,就跟捏死一个蚂蚁一样,为了显示执法的正当,还特意加上“钦犯”二字,是在提醒周围的人,谁也不许多管闲事。 既使曹吉祥不提,又有哪个不怕死的,胆敢把脖子伸出来挨砍呢? 维坚躬着腰,陪着笑脸,插到他们中间,刚要开口,叭,一记耳光扇在脸上,维坚的脸上立刻多出五道手印。 “滚!” 在曹吉祥的眼里,一个小小的所副,根本不配在他曹吉祥眼前晃悠。 维坚只是一个文官,手里提把刀吓唬人还行,可真要较起真来,哪里是曹吉祥侍卫们的对手,可又不能不管不顾,一时之间,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几名官兵的刀已经伸到了泽宁的面前。 “停手!” 还真有胆大的,堂堂十五万官兵的监军,一再受到挑衅,曹吉祥感觉面子上很是过不去,不禁勃然大怒,扭头一看,顿时气就消了。 大明的太监原本的地位并不高,太监专权,是从朱祁镇手里兴起的,而现在的朱祁镇还没有执掌大权,曹吉祥虽然是监军,其实际权利并没有多大,况且,曹吉祥统领数万人马,被麓川军打的屁滚尿流,正理亏着呢,要是真较真起来,作为统帅,王骥可以直接砍了曹吉祥的脑袋。 上江的战事基本上已经结束,王骥与蒋贵商议之后,打算先行一步回腾冲,准备跟曹吉祥道个别,毕竟,曹吉祥是监军,面子上要过得去,却正遇到曹吉祥要杀人。 泽宁给王骥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王骥老远就认出他了,上江一战,多亏了泽宁的那个火油飞弹,这个神来的大杀器,一举扭转乾坤。 麓川这个地方,与北方战场不同,实在诡异的很,王骥也算是立过不小战功的统领,能当上兵部尚书,全赖战功所得,下面还有不少大战要打,说不定,还要指望着这个神奇小子再出谋划策呢。 第98章 逃过一劫 王骥大步上前,一把搂住曹吉祥的肩膀:“曹公公,借一步说话。” 蒋贵是跟着王骥一起来的,瞅了一眼几个举着刀围在泽宁四周的侍卫,怒道:“还不快滚!” 侍卫们发现蒋贵是冲他们来的,看了一眼曹吉祥的背影,犹豫一下,终于放下腰刀,灰溜溜的隐到围观的人群里去。 蒋贵第一次与泽宁见面,发现他身子十分柔弱,一阵吹来,就能把他吹倒了,他的身份很敏感,蒋贵也不想招惹,赶走围着他的官兵之后,就借故隐到一边去了。 王骥和蒋贵都是大高个,身体魁梧,精于骑射,蒋贵是纯正的武将出身,王骥还不能算是武将,他是文官。王骥与曹吉祥走到一起,二个人的个子立显高下,王骥的胳膀搭在曹吉祥的肩上,曹吉祥比较胖,虽说也是常年随军之人,其身形比起王骥就差多了。 “曹公公,泽宁虽然以钦犯的身份充军服役,可他跟皇上的关系,你是知道的,我听说,华盖殿出现刺客,皇上一直不相信是泽宁干的,奉天殿里的那些人一直死咬着泽宁不放,皇上却竭力为他辩护,公公一直跟在皇上身边,在以往,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吗?如果泽宁死在军中,皇上一旦追问起来,我们将如何交待?” 曹吉祥刚要争辩,王骥继续说道:“你与王公公关系交好,泽宁出了事,王公公在皇上面前又将如何交待?” 曹吉祥是王振的人,虽然有越过王振的野心,却没有捷径可走,听了王骥的话,曹吉祥有些犹豫,以眼前的局势,这个泽宁是动不得了,可曹吉祥很是不甘心,王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而且,这么多人看着,如果泽宁在麓川前线死了,他曹吉祥的嫌疑最大,万一再捅到王振那里,一定会给他曹吉祥穿小鞋的,如果太后再没搞定,可就二头不得好了,不禁有些着恼,这事办的有些鲁莽了,偷腥不成,反落得一身骚,心里怨愤极了。 王骥看到曹吉神脸上的怒气渐消,懊恼之色浮了上来,心里安稳多了,安慰道:“如今,太后独掌乾坤,泽宁已经很难翻身,等公公回京交了差,再找机会收拾他,还不是多的机会。上江寨虽然拿下来了,思任发仍然兵强马壮,一路打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像上江寨的要寨,留着他,或许还有大用,你觉得如何?” 王骥的话句句在理,暂且让这个小子留下性命,曹吉祥换出一副笑脸,说道:“这小子真是好福气,遇到了王大人,咱家先让他再活些日子。” 泽宁看到王骥支走了曹吉祥,知道是这位前任的兵部尚书给他解了围,打算上前表示一下感谢,王骥似乎并不想领这个情,胳膀搭在曹吉祥的肩上,一边聊天,一边借故远去,连个头都没回,全当泽宁是空气。 跟你不熟,从没见过面,不用套近乎,是王骥对泽宁的态度,泽宁嘴里苦涩涩的,想给人表示一下谢意都这么难,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标标准准的瘟神,人见人怕,神见神躲。 总算是大难不死,泽宁、维坚都松了口气,玉尖则吐了吐舌头,感觉汉人凶巴巴的,连自个儿人都下得了刀,太狠了,作为一个异族的小女子,玉尖独自一个闯进官军大营,心里忐忑不安,又感觉新奇。 反正玉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泽宁索性把她的情况广而告之,大军虽然与麓川军鏖战不息,可是,官兵的阵营里,却有大量当地的将士应征,与官兵一起作战的,多个玉尖这样的人,大家也不以为意。 在营缮所里,维坚一直竭力的照顾泽宁,可是,也不能过于特殊,泽宁一直与普通的工匠们住在一起,一二十人挤大铺,可曹吉祥的这么一闹,泽宁的日子反倒发生了翻天般的变化,单独住一幢营房,还有二个士兵服侍他。 维坚隐隐猜到了些什么,泽宁则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过,这样就方便了玉尖,毕竟,她是一个姑娘,没法与一群臭男人一起挤大炕,花木兰代父从军的故事,只是一个传说,不能太当真了。 维坚给泽宁建造独居的营房时,故意做出二间来,中间隔开,开二个门,各不打扰,相当于建了二个单独的房间。 上江寨的战报终于出来了,此一战,斩敌五万有余,思任发的死党刁放戛父子战死,刁门项生擒,刁招汉宁死不屈,一把火,将其全家烧了个干干净净,真真是个超级猛人。 官兵的伤亡并没有发布,有小道消息,官兵战死三万多,重伤二万多,各种轻伤不计其数,二方的鏖战,代价都极其的大,无论是哪一方,都有些吃不消。 打了胜仗,不管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毕竟,上江寨打下来了,斩敌五万,这是有凭有据的,将领们都兴高采烈,排字论功,人人有份,一份报喜的战报送上了京城。 这是一场大胜,战报以八百里加急送上京去的,可是,以当时西南一带的交通情况,一天能行走二三百里就阿弥陀那个佛了。 然后,战事还远远没有结束,思伦法带着心腹跑了,向南退去,有消息说,逃到罗卜思庄的方向去了,重新聚集,据险而守,这里,又将是一场恶仗。 由于此战过于惨烈,参战的官兵需要休整,王骥、蒋贵和曹吉祥等高级人员先后去了腾冲,留下了副总兵李安驻守上江,以防止麓川兵偷袭,重新占据上江寨,抄了官军的后路。 维坚随大军经夹象石、下江,经高黎贡山道去了腾冲,泽宁则留在了上江寨,他乐得逍遥,有玉尖陪着,倒也并不无聊的很。 “你家里人呢?”二个人互为救命恩人,毕竟男女有别,又是异族人,玉尖虽然一直跟着泽宁,仍然有些拘谨,数日下来,二个人渐渐熟络了,话也就多起来。 “已经死了!” “死了?!官兵杀的吗?” 第99章 探秘森林 “不是,我从小没见过阿大,阿母一直不肯告诉我阿爸去哪儿了,前些天,阿母死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原来是个孤儿,一个女孩子,没亲没顾的,身世很可怜的,泽宁不免动了怜悯之心。 山脚下,绿郁葱葱,完全是春暖花开的景象,沿着溪流向山上攀登,走不多远,就感受到逼人的寒气,在出发之前,玉尖不顾泽宁的反对,多带了几件衣服,果不出她的所料,山上山下的气温反差之大,远远超出泽宁的意料。 玉尖脱掉鞋子,拎在手里,赤着脚趟水,沿着溪流向前走,不时会遇到大石头,或者枯木拦路,轻盈一跃,尤其一只敏捷的梅花鹿一般,跃过一块块大石和一根根枯木。 到底是常年生活在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森林里,她的身形与中原人大不相同,看到野果子,会攀树而上,像一只猴子似的,迅速的窜到树上去,让泽宁望而兴叹。 女人都是爱美的,玉尖穿一身红色军装,不太雅观,泽宁特意给她找了倮倮族服饰,白布缠头,窄袖衣襟,挂三角荷包,皂统裙,女子都跣足,也就是光脚,泽宁特意给她置了鞋袜,穿梭于密林之间,溪水之侧,尤如一只精灵,飘逸多姿。 在中国古代,彝族叫“倮倮族”,解放初被称为“夷族”。彝族原来自称“罗倮”,在彝语中“罗”(音)意思是虎,“倮”(音)意思是龙,以两种代表力量与神秘无畏的动物自称,意思是说彝族是勇敢和强大的民族,更多意义上反应了彝族人对自己民族的自豪感,但旧社会各民族之间缺乏交流,外族人称彝族人为“倮倮族”有某些侮辱性。 为了与玉尖的服饰相配,泽宁也换了一身服饰,宽袖长衫。按当地的习俗,应该是“首皆髡,胫皆黥”,也就是光头,纹身,这太难为人了,泽宁在头上缠了蓝色长巾,穿长裤,小腿上缠裹绑腿,套毡袜。 怎么看,都像是一对情窦初开,浓情蜜意的少男少女,泽宁已经勘察破世间红尘,玉尖尤如懵懂无知的少女,二个人只是一门心思的在这世外之地嘻耍,打发漫漫时光。 二个跟班远远的缀在后面,一直不离不弃,十分忠诚,相比泽宁,二个跟班的体力可就强多了,走不多会,泽宁就气喘吁吁,在一块大石上瘫坐下来,大口的喘气。 玉尖摘了几个果实,从树上扔下来一个,泽宁伸手去接,没接着,落到石上,摔得粉碎,看到泽宁手忙脚乱的样子,玉尖乐了,又丢下了个,泽宁想好好表现一下,迎了上去,仍然没接住,却砸在脑门上,眼前出现一片金星,身子晃了晃,差点倒进溪水里。 玉尖吓一跳,以为把他砸坏了,这一位,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可千万别出事,玉尖的身子在树枝上荡了一下,飘到泽宁头顶上的那个细枝,泽宁捂着脑袋正盯着她看,那树枝太细了,一折就断,顾不得脑袋疼,惊呼一声,玉尖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砸坏了吗?”玉尖伸手在泽宁的脑袋上乱摸,不摸还好,一摸,还真是疼,看到泽宁龇牙,忍痛的表情很不自然,就知道真的砸疼他了,解开包头的青布,拔开头发,仔细的察看,发现头顶上鼓起一个小包,不由得紧张起来。 泽宁也伸手去摸了摸,笑道:“没事的,疼一会就好了。” 玉尖知道他的笑脸是装出来的,已经砸了,好在伤势不重,随手丢果子,玉尖已经习以为常,却遇到了这么一个四肢不勤的笨蛋,连个果子都接不住,想讥笑他,可又是一想,这位是中原来的人,跟她们的生活习惯不一样,也就释然了。 重新用青布把他的头缠上,二个人息了一会,重新上路。 云南深山老林里的景致,泽宁只在影视剧里见过,身临其境,才真正感受到博大,深邃,幽静,许多地方,阳光根本透不进来,尤如身临阴森森的黑暗之中,玉尖带着泽宁延着潺潺的溪流而行,光线比较明亮,风景宜人。 溪水边长着很多野草、花朵,芳香扑鼻,玉尖采了不少花朵,直接塞进嘴里,回头看着泽宁,脸上笑容十分灿烂,甜蜜,完全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懵懂少女,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应该呆在中学的课堂里念书呢。 寒气逼人,溪水冰凉,泽宁根本抵受不住刺骨的溪流,他一直沿着溪水的岸边行走,而玉尖时不时的跃进溪水里,又再跳回岸边。 泽宁已经给自个儿加了二件衣服了,二个跟班的没有这个准备,冻得索索发抖,他俩不是管犯人的牢头,而是伺候泽宁的役差,对于泽宁的行动,他俩无权过问。 实在太冷了,二个人步伐渐渐的慢了下来,与泽宁之间的距离拉得越来越大,慢慢的,失去了泽宁的踪影,只好停了下来,决定在原处等他俩返回。 泽宁和玉尖把二个跟班的忘得一干二净,在这里,泽宁忘掉了凡世间的一切烦恼,太后,王振,曹吉祥,金英,等等,都是浮云,风一吹,就无影无踪。 在玉尖的指点下,泽宁学会了辨识野菇和野菌,采了不少新鲜玩意,打算带回营地里吃,泽宁见识过烧烤摊的巨大魔力,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上烧烤摊上的,他打算让玉尖见识一下数百年后的美味。 “快一点!”玉尖终于有点不耐烦了,泽宁实在太慢了,她不禁娇斥道。 泽宁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有些喘不过气来,加上天寒,实实在在的走不动了,脸色已经开始发白,嘴唇苍白,玉尖只顾着自个儿玩得痛快,她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少女,哪里懂得照顾别人,看到泽宁磨蹭,有些着烦。 他一手扠腰,一手柱着一根树枝,喘了喘气,摆摆手:“不行了,再息一会。” 玉尖撅起小嘴,老大的不高兴,却又没办法,只好停住轻盈的脚步,回过身来,向泽宁走去。 第100章 神秘异灵 玉尖无意中扫了一眼他的身后,这才发现,二个跟班的没了踪影,更加气恼,嘟囔道:“真没用,二个大男人,跑的还没我快呢,这么一点路,就不见人影了。” 泽宁就感觉玉尖借着二个跟班的嘲讽他似的,脸色尴尬,只好讪讪而笑。 没了那二个讨厌鬼,玉尖反而觉得更加轻松自在了,环顾四周,折了一些枯枝,在溪水边支起一堆篝火,用小树枝叉上野果、野菇、野菌,在火上烤,又从三角荷包里拿出磨粉的盐粉,还有泽宁说不出来的东西,撒在上面,浓浓的香味四溢,扑鼻而来。 泽宁尴尬了,他有心卖弄的美味,玉尖玩起来十分熟练,这么扑鼻的香味,泽宁自觉烤不出来,好在没有说出口,否则,真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闻起来很香,可吃起来却是另一回来,没有辣椒粉,没有孜然粉,味感差了不少,美人亲自下庖,泽宁岂可拂之美意,一边吃着,一边赞不绝口,玉尖被夸得满面桃花,开心的不得了,自个儿不舍得吃,基本上全给了泽宁。 这些东西,吃几口还行,吃多了,索然无味,奉承过了头,却换来一大堆食之无味的伪美食,泽心里苦不堪言,脸上却喜笑颜开。 吃出一肚子的苦水,实在吃不下去了,泽宁故意装出舍不得的样子,小心的收起来,表示要带回去慢慢的享用,这才摆脱了苦不堪言的尴尬。 得到宁哥哥的夸赞,玉尖的兴致愈发高涨,要继续向上攀登,二个人继续上路。 高黎是景颇族一个家族名称的音译,“贡”为景颇语,是“山”的意思。高黎贡原意为“高黎家族的山”,后来的汉族按自己的习惯,在“高黎贡”后加又加“山”,最后形成高黎贡山的名称,“高黎贡山”最早始见于唐代著名学者樊绰在其所著的《蛮书》。 泽宁看到一只小动物,体型很小,约有30厘米,动作很慢,玉尖眼明手快,几下跳跃,攀到树杈上,一伸手,就抓了下来,开心的不得了。 从树上跃下来,泽宁凑过仔细观看,发现这个小动物脑袋圆圆的,两只小耳朵隐藏于毛茸茸的圆脑袋中,四肢又短又粗,一双眼睛又圆又大,正惊恐的看着他俩。 玉尖满脸笑容,对泽宁说:“这叫懒猴,白天轻易不露面,只有夜晚才出来觅食,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大白天的跑了出来。” 这是野生动物,想到后世,由于人类的大量活动,大批动物消失,泽宁不忍心这个小家伙就此丢了性命,劝说玉尖放了它,玉尖倒是没拒绝,很听话的把懒猴放回树上。 泽宁对动物了解不甚,其实,这个叫懒猴的小动物,又叫蜂猴,分布于云南和广西南部,多分布于东南亚。 在这片神秘的森林里,还生活着大熊猫、金丝猴、羚牛、长臂猿、黑叶猴、灰叶猴、熊猴、红面猴、黑麝、云豹、金猫、灵猫等珍稀动物。 透过稀密的林木间,二个人看到远处白雪皑皑,想到山下春色满院,上下不过千余米,恍如二个毫不相干的世界。 看到皑皑雪峰,泽宁颇为兴奋,寒气更盛,精神头却更足了,不用玉尖唤他,泽宁便抖擞起劲头,加快了攀爬的速度。 二个人是延着溪水而上,不是悬崖绝壁,他俩的攀爬,并不是手脚并用,一步步攀岩而上,是躬着腰,沿着山坡向上走。 玉尖突然停住了脚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脸色有些紧张,泽宁见了,也停下来,学着玉尖的动作,只听到阵风从林木间穿过,传来沙沙的树叶摩擦声。 玉尖的脸色大变,冲泽宁喊道:“快跑!”泽宁不知所谓,看到玉尖的脸色十分惊慌,顾不得多想,跟着她狂奔向前,玉尖跑到一颗枝叶茂密的大树下,三五下就上了树。 这颗树的树杆很粗,二个成年人手拉手都抱不过来,泽宁傻了眼了,没法爬啊,玉尖蹲在树杈上,急得汗都下来了,大眼睛四处巡视,转过身来,跑到一棵枝杈上,割断一根长长的藤蔓,甩给泽宁,另一端牵在手里,急切的喊道:“快上来。” 玉尖虽然在喊,却是压低了声音,生怕惊着什么似的。 长年的宅男生活,泽宁四肢庸懒,哪里会爬树,尽管有玉尖在上面用藤蔓拉他,泽宁也是笨手笨脚的,玉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泽宁既听不到任何有威胁的声音,也看不到凶猛的动物,真是不知道玉尖在害怕什么,这么急着要躲藏起来。 玉尖如此惊惧,一定有她的道理,毕竟,她长年生活在这片山林间,泽宁只好顺着她的意思,拼命的配合她向树上爬去。 泽宁虽然笨手笨脚的,可身材比较轻,总算上了树杈,玉尖急忙掀开一片树枝,发现竟然有一个树洞,二人一前一后钻了进去。 树洞不是很大,二个人躲在里面,只能挤在一起,树枝放下来,完全看不出来有这么一个树洞,泽宁莫名其妙的躲在里面,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没猛虎的吼声,没有群起而涌的喊杀声,更没有波涛汹涌的浪击声,再说了,如果是雪峰崩塌,也不用躲贼似的藏得这么深呀。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由于茂密的枝叶挡着,树洞里比较昏暗,泽宁扭过回来看了玉尖一眼,正遇上玉尖向洞外探脑袋,他感觉嘴唇擦到一片温润和滑腻,甜甜的,香香的。 树洞里,除了呼吸声,还有洞外沙沙的枝叶摩擦,就剩下心脏咚咚的跳动之音。 温润而又香甜的触感瞬间消失,只留下唇齿间的猗涟,还有越来越浓的异香,这个异香,泽宁似乎在哪里闻到过,越来越浓郁。泽宁听到玉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感觉胳膊被一只手紧紧的抓住,越抓越紧,隔着厚厚的衣服,泽宁甚至感受到疼痛。 玉尖再次把脑袋向前探,身子向前俯,二个人都不说话,泽宁只好跟着向前探身子,他很好奇,来了什么一个神秘的大神,让玉尖连看一眼,都这么的小心。 第101章 梦境奇缘 透过掀开的枝叶,泽宁向洞外看去,什么也没看见,坚起耳朵,他隐隐听到哒哒的响声,似乎坚硬的足蹄踏在石子上。 受到玉尖神秘紧张的情绪影响,泽宁也紧张起来,只听到声音,却看不到影子,难不成,来了一个会隐身的大神不成? 玉尖瞪大了眼睛盯着洞外看,身子紧紧的贴在泽宁的后背,脑袋越过他的肩膀,隔着厚厚的衣服,泽宁感受到玉尘急促的心跳,以及腹部的收缩,而胸前的鼓胀胀顶在泽宁后背上,坚挺而又柔软。 一头鹿的脑袋从树杆一侧伸了出来,耳朵竖立,一双灵动的眼睛警惕的环顾四周,这是森林里的精灵,敏捷而又柔顺。 泽宁见过鹿,却第一次见到这样一头如幽灵般的白鹿,通体雪白,却又透明,这世上,竟然有这样一头神灵,泽宁惊诧不已,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是真的。 阵阵风息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泽宁感觉玉尖的呼吸停止了,二个人都极为紧张的看着这头神灵,幽灵的化身。 白鹿悠闲而机警地踱着步子,似乎感受到人类的气息,立刻紧张起来,光闪闪的眼睛里,揉进了善良、憎恶、勇敢和智慧,细长的脖子挺立着,波浪般的鹿腰披着白色的绒毛,四条挺拔的鹿腿聚集了全身的力量,哒哒,哒哒,四蹄腾空而起,化身为一头白虎,从他俩的头顶上飞跃而过,瞬间就消失在茫茫的葱郁森林里。 这个景象完全出乎于泽宁的想像,呆坐在树洞里许久,回味着刚才的那一幕,一动不动。玉尘推了一下泽宁,他才醒悟过来,感叹道“我还以为是一只白色的鹿……” “不要亵渎神灵,这是高黎贡山的神灵白虎,她是高黎贡山的守护神,寻常的时候,化身为白麝,与她有缘的人才能看到她,寻常的人,即使站在她的面前,也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泽宁哑然失笑,虽然去过动物园,见过鹿,却不知道是麝,丢人啊,这头麝长的太像鹿了,完全混淆了,尴尬的说道:“开眼界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透明的神灵,难不成,我也与她有缘?” 二个从树洞里钻了出来,顺着藤蔓下了树。 有缘人才能看到白麝,跟高僧见到香客似的,嘴里总是念叨着有缘人,似乎世上的人,都与佛结了缘。不过,这么神奇的白麝,似乎并不容易见得到,泽宁很好奇,问道:“真的很难看到吗?” “听阿母说过,白虎是天神的使者,只听说思任发的祖父思汗法曾见过白虎,却没见白麝!” 泽宁听着,就像传说中,刘邦斩白蛇起义似的,全是枉言猜测,一点根据都没有,不过,泽宁的心里仍然咯噔了一下,思汗法是麓川王朝的第一代王,也只不过见过白虎,按玉尖的意思,他比思汗法还要厉害了,比还要大,岂不是要当皇帝了,太不靠谱了。 “思汗法见到了白虎,就当了滇王,那你呢?”泽宁童心大发,故意逗好玩。 玉尖的脸红了一下,低下头,不吭声,泽宁开玩笑的说道:“你见了白麝,岂不是要当皇后了!” 玉尖羞得不行,有些恼怒,抬起头来,剜了泽宁一眼。 不仅见到了传说中的白虎,还见到了她的真面貌,原来是白麝化身,太震撼了,二人极度的兴奋,在大树下坐着,一边聊天,一边休息,泽宁忽然感觉身后有异样,一股血腥的气味令人作恶,他猛的扭头,发现一只黑乎乎的东西在他背后,漆黑漆黑,见到这个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黑,就跟一个无底洞似的,还发出黑光。 哪有黑光的,见了这个,泽宁才相信,这世上,真有黑光,光芒四射,这竟然是一只黑虎,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正瞪着他。 刚见着了白虎,又偶黑虎,这一对真是亲兄弟啊!思汗法见白虎做大王,他泽宁见白虎却要死翘翘,太不平公啦。 黑虎冲他咆哮一声,四爪腾空而起,向他扑来…… “宁哥哥,宁哥哥。” 泽宁感觉肩膀被不断的摇晃,睁开眼睛,发现玉尖正慌张而焦急的摇晃他。 “快跑!” 泽宁从来没有跑过这么远的路,况且,还是道路崎岖的密林山涧小道,实在累得不行,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一棵树休息,结果,睡着了。 玉尖的脸色十分难看,惊慌失措,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慌慌张张的拉着他逃跑,二个人趟过溪水,向南而去。 泽宁完全分清方向,睡了一会,体力恢复了一些,紧紧的跟着玉尖的身后狼狈的逃跑,身后传来一阵阵吼声,像是老虎的声音,他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吓得腿脚有点哆嗦。 要是被老虎给吃了,真是尸骨无存了,泽宁一边哆嗦着腿脚,一边拼命的逃跑,逃了没多远,就感觉又累得不行,逃命要紧,只好咬着牙玩命的逃。 不知道逃了多久,二个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泽宁感觉腿脚抽筋,实在跑不动了,发现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身后的吼声已经消失了,这才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发现他俩已经进入了密不透光的地带,光线弱了很多,而前面,光线更暗,有心往回跑,又怕再遇到那个老虎,二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休息一下,再继续向前。 在这片阴暗的森林里,二个人已经找不到能够识别方向的标志,借着微光,寻觅了二根枯木枝,沾上火油,点着了,这些家伙什,本是生火用的,却用在了火把上。 每人举着一根火把,除了火把照亮之处,四周的光线一下子更加暗了,黑漆漆的,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俩人,静谧的就像掉进了外太空,连树叶也没有一点点沙沙响声。 坐了一会,感觉又有了一些体力,便继续向前,二个人没打算在野外过夜,准备的吃食不多,四周一片黑暗,如果不能找条路回去,或者逃出森林,找到一户人家讨口食,恐怕会饿死在这无边的阴暗森林里。 第102章 误闯黑林 二人漫无目的的在阴密的森林里乱闯,地上枯叶越来越厚,气味很难闻,他们尽量远离枯叶多的地方,以防止下面有坑,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连个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密林里的气温还算可以,加上二个人都是带了备用衣服的,并不觉得寒冷。走了很长的路,玉尖虽然长年生活在这种环境下,体力也渐渐不支,泽宁就更不用说了,只好再次休息,点了一堆火,依偎在一起,在这样的环境下,四周漆黑一片,玉尖怕黑,泽宁是她唯一能依赖的人,反倒是泽宁比较拘谨,玉尖可就开放得多了,一点都不介意。 饱饱的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抬头看天空,不见一丝亮光,不知道是天黑,还是头顶的林叶太密的缘故,二个都已经饿了,四周根本找不着吃的,好在,泽宁仍藏着一些吃食,就是玉尖舍不得吃,泽宁又吃着无味的野果、野菇、野菌,拿出来,就着火再烤烤,分别吃了一些。 有了一些力气,二人又继续上路,森林又密又阴森,不时能听到莫名的声音,泽宁也有些暗害,更别提玉尖了,好死死的拽着泽宁的胳膊,一点都不敢松手。 泽宁本来就累的不要不要的,又被玉尖死死的缠着,苦不堪言,只好给她讲些故事,为了驱散莫名的惊恐。 他给玉尖讲的都是浪漫的故事,像至尊宝与紫霞仙子的故事,当泽宁讲到“爱你一万年”的那一段时,能明显的感觉到,玉尖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在不断的颤抖。 泽宁也给他讲了悲惨的爱情故事,比如,“梁山伯与祝英台”,这段流传了一千多年的爱情绝唱,当讲到二人化蝶飞舞的时候,他隐隐听到玉尖哽咽的声音。 森林延高黎贡山而伸展,呈南北方向,东西比较窄,要是选择错了方向,恐怕一辈子也走不出去。他俩命大,先是向南走了数十里,睡醒之后,折过来,向西走去,终于,前里有了亮光,虽然比较微,总算是看到了希望。 泽宁已经累塌了,与其在这阴暗漆黑的森林里绝望的熬着,真不如就留在这里当野鬼了,这道极其微弱的亮光,给了他生存下去的勇气,二个不顾极度的疲惫,欢呼起来。 出了森林之后,日头正在头顶上,他俩嘴唇干裂,面色苍白,其间摔了不少跟头,蓬头垢面,浑身上下全是污泥、烂叶,以及不知道是什么的脏东西,而且,臭不可闻。 二个人就跟重生了一般,互相瞅着,玉尖忍不住笑了,随着身子的抖动,树叶、泥巴不断的从她身上落下来。玉尖的笑声,给了泽宁不小的震动,这个女孩对生活充满了热爱,在能够欢乐的时候,总是想尽了办法享受美好人生,烦恼是暂时的,快乐是永恒的。 再次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在玉尖快乐的情绪带动下,泽宁的心境平淡下来,也许,这是生活对他的磨练,老天一次次的折磨他,或许,是想让他更加看破生死,更加坚强。 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小溪,二个人各自洗了下身子,把最外面的脏衣服脱掉,里面的虽然有些臭,可干净了一些,等到了有人家的地方,再想办法洗一洗。 玉尖的精力似乎总是那么好,即使疲惫,恢复的也很快,她找了些野果子,与泽宁分享之起,休息了一下,辨认了一下方向,发现他们越过了高黎贡山,延着山坡下去,前面就会有寨子。 玉尖的阿母会一些汉语,又从小在本地长大,对倮语熟熟,这里是百夷之地,上江寨虽然打下来了,可是,这里的形势非常复杂,有很多人对思伦发一族很崇拜,以防止万一,玉尖教泽宁说一些简单的倮族口语。 二个人一边聊着,一边向山下走去。 比起雪峰的寒冷,山腰就暖和多了,到了山脚下,会更加的温暖,鲜花遍地,泽宁又掏出望远镜,向山下看去,发现远处有一片竹木林,翠绿盎然,在阵风的吹动下,树影婆娑,竹影摇曳,众多翠竹舍若隐若显,炊烟袅袅,山歌传唱,相隔高黎贡山,一边是炼魔屠戮的地狱,一边是安详静谧的世外桃园。 泽宁再次感到山上与山下气温的反差,到了山脚下,泽宁的身上已经只剩一下一件衣服,其余的已经脱下来,放进包里,他可舍不得扔掉,回去的时候,还要再穿的。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二个人离山脚寨已经不远了,前面有一对老夫妻,玉尖连忙上前打招呼:“莫素阿普,莫苏阿妈。” 二位老人停下脚步,打量了他俩,老大爷开了口:“喜乃,你是从上江寨来的?” 不说话,看服饰就知道是哪个寨子的,看来,不同的山寨,他们的服饰有是区别的,泽宁当然看不出来,玉尖点了下头:“寨子已经烧光了!” 阿妈则露出不忍和疼爱的情绪,向他俩招招手:“喜乃,跟阿妈回寨子里,一定是饿坏了吧!” 阿母指的是妈妈,阿大指的是父亲;喜乃是对少女、姑娘的称呼,达施是对青少年的称呼;阿普和阿妈是对祖辈的称呼,相当于我们平时喊大爷大妈一样,莫素指的是陌生的,或者非亲缘关系的人,以示亲疏有别。 整个寨子由竹木建造,有一些青年壮丁在巡逻警戒,屋舍则基本由翠竹做成的,这跟当时的建筑技术有关,要把粗壮的木头切成大块的木板,在当时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根据《百夷传》记载,“其首皆髡,胫皆黥。不髡者杀之,不黥者众叱笑,比之妇人。” 意思是男人都是光头,胳膊上纹绣,不剃光头,就砍头,跟满族入关的时候,留头不留发是一个道理,不同的是,这里的男人不允许留头发,至于是否纹身却不强求,不过,男人不纹身,会被人耻笑,比喻成女人。 这里的许多寨子并没有臣服于思伦发,因此,很多男人是留着头发的。 第103章 山脚小寨 这一对老夫妻的竹舍比较大,陈设着一些陶器,还有少量的金银器皿。老夫妻非常热情,先是上了沽茶和槟榔,泽宁是又馋又饿,见到茶,一饮而尽,吧唧了下嘴巴,感觉很好喝,究竟是怎么个好喝,却说不出个道道来。 阿妈很开心,又给他倒上,泽宁又是一口饮而尽,阿妈倒多少,泽宁饮多少,渐渐的,阿妈有些尴尬了,泽宁不知道,可玉尖明白了。 这种沽茶,每年在春夏之季采山中茶叶煮之,放入竹筒内,再用竹箬封起来,过一二年之后再取出来食用,比起腌咸鸭蛋,沽茶的制作时间可就长得不得了了,因此,沽茶是招待贵客用的,像泽宁这样的牛饮,不是一般人家能受得了了,虽然阿妈家不是寻常之家,没见过像泽宁这般喝法的。 玉尖不好当着阿普和阿妈的面把话说透了,只要编瞎话:“宁哥哥,这茶喝多了会烧心。” 泽宁这才停下他的茶瘾,吧唧着嘴,回味着沽茶的味道,拿起一颗槟榔,放嘴里嚼起来,感觉不习惯。他听说过台湾人比较爱好槟榔,还专门有一群叫“槟榔女郎”的女孩子,不过,泽宁并没有见识,像他这样的宅男,只有对咖啡、可乐、泡面等玩意比较熟悉,茶也喝过,却品不出真正的味道。 喝了些茶后,玉尖的心境安稳了下来,感觉身上的衣服味道比较大,虽然阿普和阿妈并没有当面说出来,她自个儿都能闻出来了,那二位老人家岂能闻不出来,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了,把外套脱下,放在了一旁,瞅了泽宁一眼。 泽宁正沉浸在沽茶的美味之中,虽然发现玉尖在看他,却并没有像她那样,想到身上的臭味,估计闻多了,已经闻不出来了。 俗话说,“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正妥妥的说明了泽宁的这种状况。 其实,这句话的原文是,“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出自西汉刘向的《后汉书》。 泽宁发现,阿妈一直盯着玉尖看,开始,他也不以为意,渐渐的,他发现阿妈的眼神有些异样,便循着阿妈的目光看去,才发现阿妈正盯着玉尖胸前的那块玉石看,这块玉石看上去很普通,色泽有些浑浊,不像是块上好的玉石,只是图案比较奇怪而已。 要不是阿妈盯着看,泽宁还真没发现玉尖有这么一块玉石。不过,阿妈并没有寻问关于这块玉石的任何情况,一个字都没提。 一个年轻的女孩叫日果,她一直陪在一旁,吃完饭,日果带他俩去洗浴,泽宁感觉身上有些粘乎,真想着如何开口,有人带他去,当然高兴。 阿妈给他俩分别找了套干净的衣服,给泽宁的似乎是她孙子的衣服,给玉尖的,似乎是这个叫日果的女孩的。玉尖跟日果的年龄相仿,很谈得来,这个叫日果的女孩子,跟阿妈的孙子赤尔相爱,按照习俗,日果要在阿妈家居住五六日,然后,日果将回娘家,再行媒妁之礼,置财礼娶。明天,日果的阿母和阿大就会接她回去。 这个寨子叫山脚寨,前面的那道溪水潭是这个寨子的人洗浴之所,泽宁看到河里男女女,老老少少,不由得大吃一惊,扭头看玉尖,发现她正一脸的嘻笑。 泽宁尴尬之极,倒不是泽宁有多么的清高,或者不近女色什么的,他实在是没历经过,也没有心里准备,见到眼前的景象,才想起来,这个世上,有种洗浴叫男女混浴,不仅是中国的部分少数民族有,日本也有,世界上有不少地方都有这种习俗。 竟然来了,便不好再贸然回去,况且,泽宁的身份不能轻易暴露,以妨发生不必要的麻烦。在这个地方,泽宁装哑巴,沟通上完全由玉尖代劳,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光身子的,泽宁把外套脱了,内衣却不敢脱。 玉尖在官兵的营地里呆过,知道汉人的习俗与这里的不一样,加上与泽宁相处了一些日子,让她在泽宁面前坦胸,还真是不好意思,因此,她也穿着内衣下了水,受到玉尖的影响,日果也学着她,穿衣下水。 四周白花花的一片,泽宁根本不敢乱看,玉尖与日要嘻笑打闹,还不时往泽宁身上泼水,他窘得满脸通红,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再也不抬起头来。 最尴尬是换衣服了,总不能穿着一身湿衣服回去,四周有不少树木,泽宁躲在一棵树后把衣服换上,手里拎着湿衣服,装出仰望苍天的情怀,直倒脖子酸痛,乃至酸肿,玉尖和日果才一边嘻笑打闹,一边向他走了过来。 日果一把将泽宁拎在手里的湿衣服夺去,与玉尖叽叽咋咋的向溪水边走去,泽宁只好在一棵大树后晒阴凉,困不行,加上过度劳累,沉沉的睡去。 泽宁再次被摇醒的时候,发现嘴角湿漉漉的,急忙伸手擦拭,看到玉尖的那块玉牌在眼前晃荡,二个小美人满脸的嘻笑,脸腾的红了,太丢人了,做梦流口水,值得这丫头笑他一阵子了。 阿妈非常好客,日果也舍不得玉尖,眼看日头偏西,根本无法在天黑之前赶到高黎贡山道,即使赶到了,也没法摸黑翻越高黎贡山,只好留下来,住上一宿,送别了日果,再回去。 “渌水净素月,月明白鹭飞。郎听采菱女,一道夜歌归。” 这是李白的《秋浦歌其十三》中的句子,皓月皎洁,如霜映清辉,已经大半圆的月亮掉入了寨子外面的那道溪水潭,风一吹,掠起片片涟漪。 山脚寨的寨民们纷纷涌出竹舍,沿溪水而嘻,葫芦笙、月琴、口弦、笛等等,各种乐器交奏在一起,人们欢快的歌唱,翩翩起舞。 玉尖似乎十分奋兴,在军营里呆的这些天,可真真把她给憋坏了,汉人与她熟悉的习俗差别太大了。 由于上江寨的战事激烈,多少对高黎贡山西侧的各寨子有一些影响,甚至有一些逃兵越过高黎贡山,奔西南方向去了。 第104章 山寨被困 阿妈的儿子、孙子,把寨子里的壮丁都调动起来,亲自率领他们守护着寨子,以防止逃兵为祸,大队的逃兵已经过去,寨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欢乐,阿妈的孙子赤尔终于有时间陪着他心爱的日果,而阿妈的儿子仍然不敢放松,率领部分壮丁四处巡逻。 寨子的四周仍然有个别逃兵经过,欢歌载舞比以往结束的早,赤尔陪了日果一个夜晚,换岗值哨去了,玉尖和日果同眠一屋,泽宁则睡在赤尔的房间里。 第二天上午,日果的阿大和阿母一起来接日果,这一天,对于赤乐和日果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二家人欢聚在一起,说笑欢乐,一直到中午,他们的谈话,泽宁基本上听不懂,在一旁无聊之极,却只好陪着。 玉尖跟他们在一起,快乐得跟一个小麻雀似的,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就好象她才是个欢乐聚会的主角似的,赤尔和日果二家全不介意,似乎很喜欢玉尖似的。 吃了午饭,日果的阿大和阿母带走了日果,玉尖和泽宁向阿普和阿妈道别,阿妈指着天说:“喜乃,现在赶去高黎贡山道,已经来不及了,不如再息一夜,明天一早再出发。” 泽宁并不知道高黎贡山道在哪儿,离这里有多远,需要走多长时间,可玉尖却很清楚,赶到高黎贡山道,天就黑了,再摸黑过山道,很危险的,只好答应了下来。 第三天早上,泽宁和玉尖醒来之后,发现寨子戒备森严,所有壮丁全部出动,多半身着皮革战甲,上面镶嵌着铜铁,以防护身体的要害之处,手持竹枪、长镖或干弩,并不像官兵那样,手持长枪、砍刀及弓矢。 阿妈告诉他俩,寨子外面来了一些陌生人,守在寨外的交通要道,让他们不要轻易的出去,留在屋子里比较安全。在密林里经历了那么危险的境地,以为灾劫已过,却再遇祸难,泽宁感觉人生如斯,活得不如狗,在这么偏僻而又陌生的地方,还不得安生,不会是太后派人来追杀的吧,可仔细一想,太思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在他身上下这么大的本钱。 是曹吉祥?不会吧,这货要是下了狠心,在军营里随时可以动手,没必要跑这么远来杀人,再说了,这货咋知道他躲在这里呢? 泽宁实在想不明白,也许,这些人根本不是针对他来的,这么想了之后,他有些释然了。 寨子外面的人越来越多,泽宁终于忍不住,拿出望远镜,仔细观察才发现,外面的人根本不是官兵,而是当地的人,看服饰,似乎有彝族人、傣族人,等等。 寨子内外,亲缘关系应该很近的,为何要大动干戈,生死相见呢,山寨并不是什么大寨子,财宝不多,又不是什么交通要道,有什么可争的,他实在想不明白。 寨子外面的人似乎已经作好了准备,开始对寨子发起进攻,泽宁并没有看到传说中的大象、猛虎这类的超猛战神,外面的人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向寨子扑来,寨子里的人要少得多,他们似乎要以命相搏。 这时,从寨子的南边过来一队人马,泽宁连忙看去,发现是官兵的服饰,大约有数百人,他们是怎么来了? 泽宁有些搞不明白了,正琢磨着,从北面又过来一队人马,约有一千人左右,也是官兵,这一队官兵似乎是从上江寨方向过来的。 二拔官兵加在一起,人数已经远远超过寨子外面的那些人,寨子里的人更加紧张了,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三拔人是来干什么的,阿普和阿妈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把赤尔叫了过来,急切的说“赤尔,你快带他们俩从后山出寨,去高黎贡山道。” 赤尔很不放心他们的安全,喊道:阿妈……” 阿妈沉下了脸,怒道:“还不快走,要气死阿妈吗?” 玉尖和泽宁第一次与他们见面,阿普和阿妈一家对他俩实在太好了,刚开始,她以为寨子外面的人是针对这个寨而来的,没想到,竟然针对的是他俩,玉尖犯了糊涂,这些人为何要对付他们,情况危机,没时间细问,可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丢下他们,自个儿跑了啊。 “莫素阿普,莫素阿妈,我们一起走吧!” 阿普和阿妈都急了,阿普吼道:“快走!” 二个人不知就里,被赤尔拽着向后寨跑去,他俩的心情很是复杂,都不忍心就这么逃了,泽宁担心玉尖的安全,玉玉担心泽宁的安全,不想让对方把情况丢这里了。 赤尔拽着他俩出了寨子,先向山上攀登,竹木森森,正好掩护他们上山,或许正是这一片的地形太复杂,寨子外面的人没有从这一边发起进攻。 然后,一行三人向北而去,顺着官兵来的方向去了,赤尔对这条山道十分熟悉,知道哪里可能会有人把守,哪条道比较好走,三个不时绕道而行,不时攀爬上坡,不时又下坡速行,到达传说中的高黎贡山道之时,早已入夜了,一轮明月悬在空中,三个人各举着一根火把。 一路上,急于赶路,都没怎么休息,玉尖累得娇喘不已,泽宁早就累得不成人形了,他跟赤尔不熟,而赤尔似乎话不多,当着外人,泽宁死咬着牙,强撑着,真累得一头栽倒在地上,赤尔虽然一直跑在前面,可他的听觉十分敏锐,听到动静,连忙回过头来,发现泽宁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赤尔急忙跑到他的身边,给他掐人中,又是给他喂水喝,玉尖更是紧张,她算是领教了这个贵公子是怎么一个身子骨,弱不禁风,风吹吹就能倒下,能咬着牙跑这么远,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好不容易把他救醒了,三个人把火把熄了,躺下来休息,泽宁直接睡着了,等他再次被叫醒的时候,月色高照,至于是什么时辰,他则是不知道。 不仅仅是为了活命,更是要及早赶到上江寨,把山脚寨的情况报告给都督李安将军,希望能加派官兵前去支援,以确保山脚寨的安全。 第105章 夜闯古道 山道十分难走,尤其是攀岩而上的时候,走的多是石肠小道,拾阶而上,有不少地方是一块一块的石头攀上去,下山要轻松一些,等到了上江寨的时候,天色早已经大亮了。 别人回营,是大声报到:“领导,我回来了!” 泽宁则不同,直接趴在营地门口,就跟上门讨债似的,不给钱,爷躺这儿不走了。 守在寨门的士兵对他们仨并不熟悉,在这里,泽宁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玉尖是一个应该关入俘虏营当奴隶的人,而赤尔更是第一次来,官兵们纷纷拿枪指着他们,还是玉尖机灵,指着躺地上的泽宁,大声的喊道:“他是泽宁,营缮所的人。” 行了,有“泽宁”二个字就够了,守门的官兵欢呼一片,其中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狂叫一声:“泽宁回来啦!” 已经累得连她在天堂里的阿母都想不动的玉尖,看到守门官兵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反应,惊得目瞪瞪的,赤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玉尖在军营里呆了好些天,泽宁在军营里是怎么一个处境,她是太清楚不过了,钦命的犯人,发配五千里来军中服役,实际上,是流放在这里受苦来的。 这个钦命的犯人,还差点被那个死太监给剁了,性命随时不保,怎么突然之间,成了令人敬仰,万人爱戴的大英雄了,这些人的表现,就跟见了荣归营帐的大将军似的。 几名官兵七手八脚的把泽宁抬起来,奔中军大帐跑去,军营里一片沸腾,很多人闻讯,纷纷涌来。 “在哪儿啦,快领老子过去!”蒋贵的大嗓门特别引人注目,王骥也急匆匆的过来了,这二个人,玉尖是见过的,那天,曹吉祥要杀人的时候,是这二位救了他俩,玉尖一直记在心里。 这二个人,是这里最大的官,连他们都惊动了,看他们的神情,似乎对泽宁的安危十分介意,玉尖放下心来。 一位被几名士兵抬来的军医,掐人中,灌水,反正就这二招,把泽宁给招呼醒来,大伙儿才松了口气。 军医又检查泽宁的身子,当脱掉他的那双已经磨破了的鞋子,和同样破了的袜子之时,大伙儿都吃了一惊,泽宁的脚已经磨破了,烂了,血肉模糊,玉尖第一次真正的对他敬佩起来,吃了这么大的苦,竟然没有吭一声。 这一路上,三个人急着赶路,泽宁不仅熬过来了,都伤成这样,仍然坚持,不止玉尖感动,赤尔也是敬佩,王骥、蒋贵对泽宁的态度,就在一刹那,发生逆天之转,这个人,不简单。 要是换成皮粗肉厚的普通士兵,有哪几个没吃过这种苦头的?可是,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泽宁身娇肉贵,虽然不是王侯之家出身,可人家是毕竟是一方地主,还当过伯爵,身子一直弱不禁风的,这是二个多月前,泽宁留给王骥的第一印象。 像这样的人,能如此坚毅的忍受这种苦楚,一言不发,他这是在磨历自个儿,是要蓄势待发,不发则已,一发冲天,毕竟,这一位的后台是小皇帝朱祁镇。 泽宁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快,派兵增援山脚寨!” 他是战争片看多了,王骥和蒋贵都听明白了,可是,山脚寨在哪儿? 泽宁伸出了手,手上也是血淋淋的,攀爬的时候,手指被尖锐的石头刺破,被树枝刮破,指着赤尔:“有一千多人围攻山脚寨,已经有官兵与他们交战,恐怕还会有敌军,请大人派兵增援,跟他去!” 上江寨留守的官兵本来就不多,王骥略加思索,命令一名千户,率领本部人马紧急支援,赤尔不顾疲惫,立刻带着官兵往回赶。 泽宁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给统领十多万官兵的大将军下达作战指令,很是顺手,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不过,他很快就觉察到大帐里的气氛有些异常,泽宁本就不爱管闲事,加上他的处境,也不允许管闲事,便闭嘴不言。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蒋贵很好奇,也很不爽,禁不住当着众人的面就问开了。 王骥挥挥手,把大帐里不相干的人赶走,包括那位被士兵紧急抬过来的军医。 泽宁把玉尖留了下来,让她给他们讲解了这几天的经历,王骥和蒋贵的脸色才真正缓和下来,蒋贵嘟囔道:“为了寻找你,老子调动了数万大军,撒网寻找,并与王大人腾冲赶回上江寨,幸好你没出事,否则,老子如何向皇上交待?” 很多事情,并不是泽宁真的糊涂,只是他不愿意往这方面动脑筋,他觉得,王骥和蒋贵如此大动周章的派大军寻找他,才不是安的什么好心。 他猜想,那个火油飞弹,让他身价倍增,要是自个儿落到了思任发的手里,官兵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无论是生与死,必须找到他,这些将领们才会安心。 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不仅是泽宁想得明白,王骥和蒋贵更是想得通透,在泽宁失踪之前,他们并没有特别介意,王骥把泽宁留在上江寨,是跟李安打过招呼的,人突然不见了,李安赶紧派人给王骥报信,王骥顿时脸色大变,感觉大为不妙,紧急派出大批人马寻找。 人回来了,蒋贵该跟李安算帐了,冷下脸来,当着泽宁的面怒斥道:“李将军,你该当何罪?” 李安是莒国公李远之子,袭封安平伯,而李远是朱棣造反之时的大将,屡建战功。李安虽是功臣之后,却并不怎么招待见,曾因战败,被下狱并夺去世券,在麓川前线,一直充当守家护院的角色。 李安脸色难看之极,蒋贵实在太不给面子了,当作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泽宁的面,大声斥责。官大一级压死人,蒋贵是总管兵,坐镇中军,李安岂敢发作,只好忍受屈辱,跪地请求宽恕:“大将军,卑职鲁莽,建功心切,一直守护泽公子的二个侍卫在密林中与其失散,久久不归,其中一人回来报信,卑职急忙派人前去寻找,却偶然发现有一支麓川军隐藏在山上。 第106章 重病垂危 卑职心想,这股匪寇是对上江寨危险很大,随时会发动偷袭,卑职打算趁他们不备,发动攻击,不曾想,在接近其营寨之时,反被匪寇找了个措手不及,损失千余官兵,都指挥赵斌等将领战死。卑职未经请示,擅自行动,导致兵败,请大人以军令责罚。” 李安避重就轻,想以军规代替律法,王骥和蒋安都十分不满,王骥冷笑道:“李将军,你的过错于在于求功心切,而是视军纪如无物,此等大罪,本部可以直接将你斩首于军前,念在你是功臣之后,不忍以屠刀相待,本部将以实情禀明皇上,由皇上圣裁。” 王骥的这一手狠了一些,这是要断其仕途,夺其爵位的节奏,王安已经丢掉了世券,连不世爵位再保不住,其父亲挣来的勋贵和受到的圣恩,将因此而消失,从此之后,他李家,再与勋贵无缘了,心里痛恨不已,却不敢在脸上表露出来。 李安真是够倒霉的,身为副总兵,被人挤兑的无处立足,也怪他自个儿不争气,上江寨都已经打下来了,斩敌五万有余,大胜之余,军威正盛,麓川军胆寒,这个伯爷竟然被残兵败将打得落花流水,损兵折将,将大振麓川军的兵威,蒋安和王骥岂能不收拾他! 一道新的军情奏报和二道弹劾奏折快马送出,王骥和蒋安各表一章,重新选将,镇守上江寨,并派人清扫山上的残余匪寇。 二个人忙完之后,把注意力又放到了泽宁身上,余悸未消,王骥决定把这一位带在身边比较安全一些,吩咐人抬着泽宁上路,一起回腾冲城,当然,也不能拉下玉尖。 在半路上,传来山脚寨的消息,这个不起眼的小寨子,因为泽宁而发生了逆世的变化,部分对思任发一族死忠的部落,不断增兵山脚寨,与官兵大打出手,四周不少官兵闻迅赶前打帮架,打得轰轰烈烈,山脚寨里的人莫名其妙的躲在寨子里看热闹,打了一天一夜,直打得天昏地暗,双方死伤数千人,方才各自罢兵,自找各娘。 王骥和蒋安认准了死理,这些人是冲着泽宁来的,为防止再出意外,特意拔出一千人马,把他当作宝贝疙瘩似的保护起来,其重视程度,远远超出大将军蒋安和兵部尚书王骥,真正是超规格待遇。 这下可就苦了泽宁,完全没有了自由,连玉尖也倍感不便,可是,他们没法抗议,泽宁是钦命犯人,是来充军服劳役的,而玉尖更是没权力反对,没打进俘虏营当奴隶,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这样一来,曹吉祥可就不痛快了,泽宁虽然还杀不得,这货想找机会胖揍他一顿,好提前出出气,这么多人围着他,下手太不方便了,只气得干瞪眼,却无计可施。 腾冲离上江寨虽说只有数十公里之遥,可山路崎岖,十分难走,抵达腾冲城时,发现这里地势险要,气候暖和,湿温宜人,在后世被评为“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之一”。 泽宁虽然不懂军事,可一看这地形就知道,这里绝对是一个要害之处,幸亏趁着思任发鏖兵上江寨的时候,王骥提前占据了这个军事要寨,否则,真要打起来,还真正要大费周章,得付出上万官兵,才能拿下这块险要之地。 大军抵达腾冲之后,只休整了三日,留数千人马驻守腾冲,其余人马全体出动,向南进发,途经南甸、罗卜思等地,势如破竹,直奔杉木笼。 杉木笼北接南甸、腾冲,南通陇川、瑞丽,是麓川首府允遮阑,也就是如今的瑞丽的门户,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此处地势险要,山高壁陡,东南两面皆是大江,思任法亲率精兵三万,踞险要之地,背山临水,建起七座营寨,环环相连,首尾相应,四周数十里内开沟壑,立栅栏。 大军略加休整,便对麓川军发起进攻,然后,由于地形的关系,没法攻,江水特别宽,除非临时建造战船,否则,这么宽的大江,根本没法过去,游过去,纯粹找死。 蒋贵决定多造些火油飞弹,用这个大杀器打败麓川军,火油飞弹是造了不少,可是,同样没法用,江面太宽,扔不过去,蒋贵尴尬了。 众人一时没了主意,大家坐在中军大帐里,商议着这仗怎么打下去。上江寨一仗,打得实在太血腥了,所有人都不堪回首,要是再按上江寨那一仗再打一次,估计这些人都成了光杆司令了。 小军师蒋干,不,参谋蒋琳,摇头晃脑的站了起来。上一次,这个大参谋提出重用泽宁,被所有人鄙视,结果,这些人不仅用了泽宁的发明,还没给工钱,更别提什么奖金、专利费什么的,就连他蒋参谋的功劳也只字未提,恬不知耻,太不要脸了,蒋参谋不愤,决定为泽宁鸣冤,更为他自个儿抱不平。 “大将军,原蒸汽伯……” 跟上一次一样,听到“原蒸汽伯”这四个字,蒋贵和王骥直摇头,蒋大参谋满脸的悲愤,心想,装,你们就装吧,故作清高,想用人家,又偷偷摸摸的,派一千人把这位“原蒸汽伯”看起来,连他蒋大参谋也不能见上一面,无耻,不要脸。 蒋琳的想法,蒋贵和王骥早就想到了,而且,探察到杉木笼的地形和军事布置之后,他俩便决定让泽宁再次出山,这一次,二个人扯下了脸央,亲自上门拜访。 泽宁不给面子? 他现在在这二位爷的手下讨饭吃,况且,他们之间无怨无仇的,泽宁岂能打他俩的脸。 只是,泽宁病了,而且,病的很重,净说胡话,一句明白的话都没有。 这个天之娇子,是的,娇贵之子,在误闯黑暗森林后,又连日奔波,直跑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在上江寨的大帐里,就一直趟着。 起初,都以为他的身子虚弱,休养数日便好了,可是,泽宁慢慢的开始说胡话了,急忙叫来军医,军医,又不是御医,挖挖腐肉,砍砍断脚还行,泽宁得的是什么病,所有军医见了,都直摇头。 第107章 王振宣旨 王骥还以为泽宁没得救了,仔细一问,所有军医都不知道泽宁得的是什么病。 现在是冬天,不是瘴气发生的季节,再说,他的病症,也不像是得了瘴气的样子。 在这个关节眼上生病,真不是时候,蒋贵气的想掐断他的脖子。杉木笼之后,便是麓川的首府,那个地方不难打,也就是说,打下了杉木笼,战争就该结束了。 只是可怜了玉尖,她的衣食父母生命垂危,一旦泽宁挂了,这些凶神恶煞的汉人,会毫不犹豫的把她扔进俘虏营作奴隶,尤其是那个皮笑肉不笑的死太监,再也不能拿泽宁出气了,恐怕会把所有怨愤转嫁到她玉尖身上。 能开心的时候就开心,能笑的时候就笑,玉尖从小就是这么活过来的,她从没有听阿母提起过,她还有什么亲戚。 遇到泽宁,这位素昧平生,没有一丁点关系的陌生人,泽宁一直像一位大哥哥一样照顾她,从没有对她产生一丝一毫的枉念,如今却徘徊于生死之间,玉尖第一次在泽宁面前抹眼泪,哭得稀里哗啦的,不知道是为她自个儿哭,还是为泽宁接连不断的悲惨遭遇而流泪。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 这句话出自《孟子?告子下》,“大任”是什么东东,几个钱一斤,先来十斤尝尝。 混在大明的泽宁,从来没有这个觉悟,在清宁宫庄的时候,被太皇太后和朱祁镇合起伙来,逼成那样了,仍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能偷懒的时候,一定是躲在一旁逍遥。 他一边不愤于山壮的种种腐败行为,一边自个儿享受于腐败之中。 躺在床上,胡言乱语,什么黑虎,白龙,还有白麝,天神,大仙。 高黎贡有黑麝,却没有白麝;有孟加拉虎,一身的黄黑白相间,却没有黑虎。泽宁口里的黑虎,不仅黑,还发出黑光,不是胡说,还是什么? 倮课族认为,他们是龙与虎的化身,可是,谁见过龙了? 倒是有小白龙这么一说,那是《西游记》里的,白龙,还透明,那么,肠子不就露出来了,还有便便,咦,恶心哟。 眼看泽宁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十万人马,被困在杉木笼,措手无策,将领们无不焦急,却坐因愁城。 一天夜里,麓川军绕过马鞍山,从背后袭击官军大营,让官兵感到惊惧的是,麓川军也有了大杀器,火油飞弹,官军大营顿时成了一片火海,三军动摇,败退数里,幸好,麓川只是奇袭,并没有大队人马跟进。 看样子,官兵的大杀器已经失效,火器上的优势荡然无存,从袭击的效果看,对方似乎并不特别熟练,如果给他们时间加上改进,官兵就再也没有便宜可占了。 看来,必须尽快打下杉木笼,不给思任发熟悉大杀器的时间。 这一日,东路大军赶来,集合了木邦的人马,并招降了孟通各寨,前来支援。 与此同时,元江同知杜凯等人,率领车里和大侯的五万人,攻破乌木弄、戛邦等寨子,大大的削弱了杉木笼的支援,助长了官军的士气。 官兵一下子多出了数万人马,加上原有十万官兵,人数超过了原先的十五万人马,王骥和蒋贵信心大增,决定一搏,召集各重要将领开会,分派任务。 正在商议之际,侍卫前来禀报:“报,王大人,蒋大将军,钦差到。” 军事会议立刻暂停,所有人出帐迎接钦差,这是一位老熟人,尤其是对于躺在病榻上的泽宁。 王振满面春光,虽然一路下来,历经千辛万苦,看到这么高级将领,和十数万军官夹道相迎,这一路上受的苦,都值得了。 所有人都知道,王振是小皇帝朱祁镇的死党,他怎么会来了? 大家带着疑问,把王振迎进大帐,千户一类的小官就没份了,所有高级将领齐刷刷的跪倒在帐前,听候王振宣旨。 上江寨一仗,打得辛苦,死亡甚重,终究是打下来了,打得惨,说明这仗难打,越是难打的仗,才更显得功劳大。 仗还没打完,这个时候派钦差前来,无非是加以勉励,告诉大伙,你们辛苦啦,立下了战功,皇上知道了,朝廷知道了,你们要再接再励,继续打胜仗,等仗打完了,一起算总帐,该奖励的,一会奖励的,升官封侯,不会少你们的。 皇上开了空头支票,将领们都很高兴,起码,皇上知道他们立功的,至于是哪个皇上知道了,是小皇帝朱祁镇,还是站在他身后的皇太后,将领们并不在乎。 圣旨宣读完毕,王振把王骥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问道:“王大人,咱家怎么没看见泽大人?” 小皇帝把王振派来宣旨,根本就是冲泽宁来的,王骥不乐意了,不管心里有多么老大的不乐意,也不能当着王振的面表露出来。 王骥心想,兄弟们为了你朱家,抛头颅洒热血,就来了这么几句不疼不痒的话。泽宁,手不动,臂不摇,虽说是发配军中效力,实际是来度假的,竟然不远万里(一来一回,一万多里),特意派人前来叙寒问暖,太偏心了。 可他却忘了,上江寨一战,要不是泽宁的火油飞弹,指不定还要多死多少人呢,根据史料记载,王骥的这一次出征,官兵损失达到十之七八。 所有埋怨只能藏在心里,王骥亲自带着王振来到泽宁疗养的地方,王振看了,大吃一惊。 泽宁本来就不胖,病了这些天,整个人又瘦了不少,脸色枯黄,精神萎靡,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白龙黑虎什么的。 王骥亲自把泽宁的来龙去脉讲给王振听,王振听了,老脸堆满了皱子,愁断了肠子。 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的时候,王振尚有指望,盼着把太皇太后熬到死,这货就可以翻身了。 没曾想,太皇太后去世之后,皇太后掌权,这位皇太后年轻着呢,可以一直活到死,指不定,小皇帝朱祁镇挂了,这位皇太后还能活得美滋滋的,还真是说不准。 第108章 重金求医 这些日子,王振是万念俱灰,金英重新抬起头,根本不给这货好脸色,王振只好夹起尾巴重新做人。 接到上江寨大捷,京城里上下欢腾,皇太后也十分高兴,这次出征麓川,王振竭力主导,是内廷里最力挺此事的急先锋,为此,落下不少骂名,却在内廷赢得不少声誉。 在太和殿上,朱祁镇与泽宁穿一条裤子,在一条战壕里唱响出征麓川战歌,也正是由于泽宁的出现,朱祁镇才坚定了麓川之战。如今,上江寨一战,打得思任发落荒而逃,朝廷处于上风,思任发落于劣势,大大助长了朝廷的威望,一举收服麓川有望。 儿子长本事,作为娘亲,皇太后也感到高兴,对朱祁镇的约束少了一些,不少政事交还给了朱祁镇打理。 朱祁镇立刻下旨,令王振出使麓川,犒劳前线将士。旨意一下,奉天殿倒是没什么动静,皇宫里却起了波澜,皇太后头一个反对,理由是,小皇帝生活不能自理,需要王振悉心照料,还是把王振留下来,由金英前去。 拳拳母爱,慈祥和悦,令天地为之泣泪,金英本是交趾人,可以顺道回一趟故乡,上演一出荣归故里的大戏,祭扫先人的遗骸,也遂了太后的心愿,本是一举二得的事情,有小道消息,金英不干,而王振想去,在内廷十二监,引起一片哗然。 最终,王振竟然得逞了,在锦衣卫的护送下,一路南下,直奔麓川前线。要说这货真是效率,几乎以加急快报的速度赶到腾冲,又转道杉木笼前线。 想想在历史上,这货仅用了四天时间,就征调三十万大军出征大同,然后又用了数日时间,把这支三十万精锐毁于一旦,这效率可不是盖的,可谓创下中国历史之最。 王振风风火火的赶来,却只见到了一个病泽宁,满腔的热情,化为满肚子的苦水,愁得他给王骥省了一顿午饭。 如果就这么回去,告诉朱祁镇:小皇帝,泽宁病了,要死了,不用再惦记他了,咱俩相依为命吧!那他就不是王振了。 王振最大的强项,就是折腾,打着小皇帝的旗号,下令四处寻医,一定要把泽宁的病给治好了,并发出悬赏通告,谁有能耐治好这位爷的病,重赏。 重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王振以钦差大臣的身份,下令所有将士全体出动,给泽宁求医,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求医运动,在西南大地上展开了。 救人比打仗重要,王骥和蒋贵苦不堪言,却没有办法,这是皇令,明知道王振打着小皇帝朱祁镇的旗号,自作主张,可谁都知道,泽宁是朱祁镇的死党,专程派钦差前来看望,如果小皇帝知道泽宁的病情,恐怕也会这么干的。 王骥与蒋贵商量之后决定,暂且停战,泽宁不能死在军营里,必须全力救治,同时,做好防务,提防麓川军再次偷袭。以当前的情况看,思任发率领大军逃跑的可能性不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王骥和蒋贵巴不得的呢。 在寻找神医的同时,王振并没有闲着,把曹吉祥叫到大帐里,冷着脸,斥责道:“曹公公,咱家听说,你要杀了泽宁,是否有这么一回事?” 曹吉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借故要切了泽宁,这事,有许多将士看在眼里,并在军中传开了,事后,曹吉祥追悔莫及,想捂,已经根本不可能。 当曹吉祥知道王振来了,就猜出了个大概,以其对王振的了解,这货一定会找上门来算帐的,曹吉祥一直躲着,不敢与其见面,王振不依不挠,特意派人找来,曹吉祥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好显身。 曹吉祥在宫外抖威风,在皇宫里,只是一个小角色,排不上号,根本无法与金英、兴安、王振相比,即使跟刘永诚和王谨相比,也是差老大一截子的。 王振盛气凌人,腔调逼人,当着众人的面,一点都不留情面,曹吉祥有些挂不住脸面,却又不敢当面顶撞,只好强忍着。 “公公,泽宁欺人太甚,奴才气愤不过,想给他点教训而已。” “糊涂东西,泽公子是皇上的人,你也敢动手,不想活了吗?欺人太甚,这是能用在泽公子身上的吗?你打到人家门上,难不成,由着你把庄子给拆了不成?” 王振难得一次讲道理,竟然浪费在曹吉祥身上,真是白瞎了,难怪后来一直穷凶极恶,没干过好事。 王振对着曹吉祥一通怒骂,骂得曹吉祥头都抬不起来,直到有太监前来禀报:“公公,有人禀告,说距此三十多里,有一寨子,叫司官寨,寨子里有一位神医,几乎没有病是他治不好的。” 王振大喜,要是把泽宁治好了,不仅在朱祁镇的面前露了脸,还可以多一个盟友。王振的政治感觉是有的,作为一位落第秀才,肯把自个儿阉了,隐身在小皇帝身边苦熬着,多次差点被太皇太后给剁了,能好端端的活下来,是需要很强的毅力的。 “兔崽子,还不快去把人给请来,等爷打赏你啊?” 那太监苦起脸说道:“公公,那位神医有个规矩,他从不出症,无论是多重的病人,必须登上求医!” 王振刚要发怒,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令人抬起泽宁,就奔司官寨而去,玉尖则紧紧的陪在泽宁的身边,不肯离开半步。 王骥和蒋贵闻讯,都大吃一惊,连忙赶上来拦住这货:“公公,这是要抬着泽公子去哪里呀?” “司官寨有一位神医,无病不治,咱家带泽公子前去求医。” 王骥吓一跳,这一带是思任发的地盘,如此贸然的前往,太危险了。 “要不这样,公公陪着泽公子在大营里休息,本部令人去一趟司官寨,把神医请来,如何?” 王振摆摆手说道:“哎,这位是神医,岂能随便上门就症的,这事就这么定了,救人要紧,王大人就不再阻拦了。耽搁了泽公子的病情,在皇上面前,王大人可担待不起的。” 第109章 泽宁被劫 王振是个讲道理的人,在这货的道理里,有本事的人,架子都大,架子大的人,都是有本事的。 王骥见王振坚持,只好吩咐人沿途护卫,并派出数千人接应,以防不测。 三十多里路,要是换在平原地带,根本不算事,可这里是山区,到处崎岖不平,绕一座山,往往就要走好一阵子,“望山跑断脚”,就是这个道理。 王骥不敢派出太多的人马,一方面担心思任发趁机前来捣乱,另一方面,派出大队人马,会引起四周寨子的恐慌,在这个当口,不能再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数千人马撒在山峦叠嶂的群山之中,连个浪花都溅不出来,王振一门心思要在朱祁镇露一手,把一个基本上可以宣布死亡之人救活,比打赢了麓川之战,更会赢得小皇帝朱祁镇的深厚兴趣。 当数千人马进山之后,看到处处是悬崖绝壁,绝壁之下是无底深渊,不禁怕了起来,要是在这种地方,设下一支伏兵,这数千人的队伍,恐怕就回不去了。 可是,当着王骥、蒋贵等一众将士面前拍了胸脯,再返回军营,真是丢大脸了,要是再传回宫里去,得被十二监给笑死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闯。 走了一二十里山路,王振慢慢就发现,这里其实并没什么可怕的,就跟他从京城一路过来一般,朗朗乾坤,谁敢劫持钦差,这是掉脑袋的大事,王振模糊了西南与中原的差别。 王骥派来的数千人马,沿途撒下去,每隔一段距离,便留下一队人马,以便于接应。根据报信的人指点,再有二三里路,便是目的地司官寨,王振终于放下心来。 作为当事人,泽宁完全就是一个闲人,自个儿病着,全由他人代为打理,躺在锦榻上,由人抬着,逶迤前行。 拐过一个山口,王振听到身后有响动,似乎有巨石从山坡上滑落下来,大吃一惊,就听见后队有人惊呼:“不好了,中埋伏了,回去的路被切断了。” 随行的官兵尚有一千多人的样子,闻讯后,顿时乱成一团,而前方,则传来喊杀之声,吓得王振嗷叫一声,四处找地方躲藏。 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这一片地方,树林比较少,连个藏身的地方没有,前面杀来二三千人马,敌众我寡,加上对方士气高涨,官兵遇袭,惊慌失措,双方在士气上已经差了好大一截,官兵们纷纷四处逃窜,全无战意。 战斗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王振想逃跑,可无路可逃,加上人生地不熟的,只好认命,只是苦了跟这货来的太监和锦衣卫,充分发扬了“能跑则跑,保命要紧”的原则,丢了王振,逃之夭夭。 在历史上,土木堡之变的暑假,当瓦剌人发现小皇帝朱祁镇的时候,这个大明皇帝孤零零的一个人坐着,连一个护卫都没有,这一出,在西南大上,预演了一遍。 泽宁和玉尖,手无缚鸡之力,尤其是泽宁,一时糊涂,一时清醒,即使清醒,也是胡言乱语,全完没有抵抗能力。 当敌军杀到现场的时候,发现只剩下三个人,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一个小姑娘,还有一个躺着不能动弹的病人,地上,丢满了各种兵器。 敌军似乎对四处逃散的官兵并不感兴趣,好象是专门针对这三个最没用的人来的,他们专门备了一抬轿车,把吓得花容失色的玉尖抬进轿子里,抬着她走。 泽宁不能动弹,也由人抬着,只是苦了王振,被人绑了,用绳牵着,拽着这货离去。 由于沿途都有人把守,前面一出事,消息口口相传:“喂,前面的听着,前军遇袭,钦差被抓走啰!” 根本不需要人骑快马报信,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中军大营里就得到了遇袭的消息,泽宁被劫走了,更要命的是,钦差王振也被劫了,没有人关心一起同行的玉尖是什么命运。 钦差丢了,是这震动全军上下的大事,也是足以惊动朝野的大事,军前主将都逃不过干系,尤其是王骥和蒋贵,以及监军曹吉祥,一接到消息,吓得目瞪口呆,呆立于当场。 这里不是平原,三十里的路程,派大军追过去,还是有机会救回来的,可是,这里到处崎岖,山路狭小,很多地方,随便派几个人守着,就能打了好半天,才有可能拿得来下。 如果在一些险要的地方,从山坡上推下几块大石头,就够忙半天的,追,根本不可能,这个意见,不在考虑之内。 王骥和蒋贵愁得肝肠寸断,这事闹的,杉木笼再难打,顶多多死些人,总是能打下来的,这下可好了,要是猛攻杉木笼,思任发一怒之下,把王振和泽宁给剁了,再大的功劳,也不能顶了这项大罪。 如果换作普通的钦差,即使是一位尚书什么的,都还有挽回的希望,可是,王振是什么人?这货简直就是小皇帝的奶爸,而泽宁呢,就是小皇帝的小心肝,他在朱祁镇心目中的地位,绝对超过皇太后。 王骥和蒋贵急忙召集所有高级军事人员开会,商量对策,这事关系太大了,谁也不敢轻易开口,大帐里的气氛十分沉闷,尤其是郁结,要不是王振这货赶来捣乱,杉木笼之战已经是如火如荼,起码可以放开手脚干起来,不顾付出多大的代价,杉木笼是必须拿下来的。 现在的情况就复杂了,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军事蒋干,哦,又说错了,是参谋蒋琳,又站起来了,这位屡遭挫折,却是气而不馁的大参谋,又有了计策:“禀各位大人,麓川之战,朝野上下都看着,此战不可不打,否则,我们会被奉天殿里的那些大臣们用吐沫给淹死的。” 废话,所有人都用鄙视的眼睛瞄着他,这还用说嘛,干活的不累,旁观的操碎了心,为了打这一仗,朝廷真正是下了血本的,十多万人马,马吃人喂的,每天耗精饷无数,干坐着,就是大罪。 第110章 溯本追源 蒋贵怒了,吼道:“除了屁话,还有什么,快说!”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咱俩好歹五百年前是一家,不给面子就算了,咋每次都有你出头啊! 对于蒋贵的态度,蒋琳悲愤不已,二人的官阶差的太多了,蒋琳只能空悲切,仰首长叹道:“我们不能坐等,要打,不仅要打给朝廷看,更要打给思任发看,让他明白,别以为手里握有钦差,我们就怕了他了,要是胆敢对钦差不利,我们能分分钟的灭了他。” 蒋贵伸出大手在案几一拍,叭,整个大帐为之震动,有几个躲在一旁打瞌睡的,惊得直接躺地上了。 蒋贵吼道:“是这个理,必须打,要让皇上知道,前线将士正奋勇战死,也警告思任发,老子不怕他!” 蒋贵仍然不忘向王骥征求一下意思,二个人互相对视,王骥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点头,心里却直倒苦水。 说干就干,要干,就把动静往大了搞,把前线的十万人马全部调动起来,要演一出轰轰烈烈的大戏,大军绕过拦在面前的大江,沿马鞍山方向发起攻击。麓川军曾经从马鞍山袭击官兵,官兵反其道而行。 “来而不往非礼也;往而不来亦非礼也。”这是《礼记》中经典名句,官兵决定给麓川军还以颜色。双方对峙以来,官兵一直与麓川隔江遥望,一筹莫展,思任发率军经马鞍山发起偷袭,提醒了王骥,官兵可以从这条道攻击对方。 与上次麓川军袭击官兵不同的是,麓川军居高临下,而官兵则是仰攻,这差距就大了,从山上往山脚下扔石头,和从山脚下往山上扔石块,这其中的差距,用脚肢头都能想得明白。 为了让思任发多长点记性,官兵准备了大量的火油飞弹,每个士兵都随身携带至少十来个,目的就是要打疼了思任发。 官兵仗着人多势重,采取人海战术,火油飞弹为大杀器,拼命的向山上扑去。刚开始,一切顺利,一直攻到半山腰,蒋贵感觉进展不错,不如趁势一举拿下杉木笼,便下令全军将士全力一战。 很快,官兵就尴尬了,山上,突然下起了冰雹,不对,是火雹,火油飞弹,从天而临,比冰雹的密度可大多了,简直就是暴雨一样密集。 才几天功夫,麓川军就拥有了与官兵相抗衡,能对着扔的火油飞弹,其工作效率可真不是盖的。 官兵在下面,麓川军在山上,居高临下,往下扔火油飞弹,官兵根本没有地方躲藏,更要命的是,官兵身上都随身携带火油飞弹,一旦身上着火,这个士兵就是一颗巨大的炸药,山腰,山脚下,爆炸声隆隆,完全成了一片火海。 那叫一个惨啊,儿童不宜,此处省略若干字。 等官兵紧急撤下来,几乎所有人都灰头土脸的,熏成一个个黑脸包公,很多人的眉毛、胡子和头发被烧光了,更多的是烧焦了,恶臭味,那叫个难闻。一清点人数,王骥和蒋贵彻底傻了眼了,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三万多人就没了。 上江寨一战,打了四五天,损失五万官兵,而这一仗,才打了这么一会,就没了三万多人,远比上江寨惨多了。完了,杉木笼是完全没法打了,王骥和蒋贵这个后悔啊,要是刚到杉木笼的时候,就全力进攻,不给思任发制造火油飞弹的机会,杉木笼恐怕已经打下来了。 照眼下的形势,这仗不能再打了,所有人都撤回大营,为提防麓川袭击,全军后撤十里,重新安营扎寨。 大帐里,气氛更加郁结了,这一次,蒋琳也不敢开口了,这三万多官兵,就是在他蒋琳嘴里消失的。 参谋动动嘴,大帅主意,仗打成这样,谁也跑不了,要是追究起责任,首当其冲是王骥和蒋贵。 有了蒋琳的这个先例,谁也不敢开口,最后,还是王骥发了话:“大将军,本部觉得,还应想办法救人,把泽宁救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王骥的话十分隐晦,明白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要打败思任发,还得指望泽宁,有他在,指不定能想出对付火油飞弹的好办法,甚至于,这位神人很有可能再想出个比火油飞弹更厉害的大杀器。 蒋琳也明白了王骥话里的意思,心里很是不愤,无耻,不要脸,打了败仗才想起了泽宁,平时都干什么去了,把一个大活人折腾得死去活来。 暂且放下一群大老爷们是如何思念泽宁的。 要说思任发,来历可不小,父亲是思伦发,爷爷是思汗法,也有说成“思汗发”的,意思是“猛虎曾跃过头顶。” 思汗法又是什么来历呢? 各有爹娘,说来活长。 云南有个叫“金齿”的地方,在元朝之前,这里是“果占壁国”的地盘,“果占壁国”又分“前果占壁”和“后果占壁”,在元朝的时候改名为“金齿”。 金齿国,也就是原来的果占壁国,最后一任“诏法弄”芳罕归顺了元朝,金齿国就此灭亡。 “诏法弄”究竟是什么意思,作者没有弄明白,似乎是首相一类的职务,亦或者是大首领一类的,应该不是国王。金齿国灭亡之后,“诏法弄”这个职位还存在的,鲁赖家族的族长一直被称为“诏法弄”。 归顺元朝之后,芳罕担任金齿宣抚司的麓川路总管,芳罕去世,次女南玉罕良袭总管职,南玉罕良去世,麓川路总管无人继承,被芳罕赶走的小妾召南宛母子三人回来了,召南宛的儿子混依翰罕继承了麓川路总管。 1312年,混依翰罕脱离元朝金齿宣抚司,在勐卯(瑞丽)称王,以猛虎曾跃过头顶而自号“思汗法”,误传为思汗发,建立“麓川王国”。 思汗法召集民工修建新都城,将新都命名为“允姐兰”,也就是现在的瑞丽。同年,思汗法与附近傣族诸王结盟,派使臣前往允线遮、勐英等地,邀请其头人到允姐兰议事。 勐英头人混傣博不来,遂发兵攻占勐英,于是,各地头人开始听话了,闻讯纷纷表示拥护思汗法,连被傣族奉为“诏法弄”的鲁赖王族族长诏傣蚌父子也表示称臣。 第111章 果占壁国 有不少研究过历史的人说,大明之所以在木土堡之变中惨败,全是因为麓川之役,把大明的军事实力给拖跨了,先不管这个推论是否有道理,反正作者认为,这纯粹是一片胡言。 甚至还有人说,是麓川之役,把大明给拖跨了,导致大明的灭亡,作者只好一笑了之。 麓川之战难打,这是所有人公认的,之所以难打,那是有缘由的。上一章节,只是粗略的讲了思任发的背景,再来说说“果占壁国”是怎么一回事。 六世纪中期,也就是南北朝时期,傣族先民在云贵高原地区建立的达光王国日渐衰落,位于达光王国北部的混鲁、混赖兄弟趁机脱离达光王国,于576年,在勐卯,也就是今天的瑞丽称王,建立了“果占壁王国”,史称“前果占壁”。 骠国是伊洛瓦底江流域的佛教古国,都城曾经拥有18个属国,存在了六百多年,绝对是一个长寿的王国。 586年,骠国大举北征,达光王国土崩瓦解,混鲁、混赖兄弟趁乱兼并达光王国各部,并迅速向四周扩张,西南、东南等地尽被果占壁占领,傣族的势力中心也由伊洛瓦底江沿岸的蒲甘姆向北转移到瑞丽江河谷平原。 混鲁、混赖家族,又称鲁赖家族,历史悠久,建立果占壁政权后,混赖带领一半农奴渡过怒江去开拓新的领地,混鲁支系留在原地。 分封出去的混鲁、混赖子孙,管辖着果占壁各部,果占壁各部全掌握在混鲁、混赖的子孙手中,各大勐、小勐都听从中央,数十年没发生战争,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华景象,“鲁赖王族”因此成为果占壁最有权势的王族。 八世纪中期,果占壁国内一片浮夸之风,养尊处优的鲁赖子孙无法领导傣族军民抵御骠人进犯,开始走向衰弱。此时,傣族的另一股势力在果占壁王国东北部崛起,在洱海地区建立了强大的南诏国,也叫蒙舍王国。 762年,南诏国占领果占壁首都勐卯,也就是如今的瑞丽,果占壁各部纷纷臣服,历经195年的前果占壁被南诏国吞并。南诏国阁逻凤为防止鲁赖王族再度兴起,在果占壁都城附近另建王城,派女婿混等镇守,同时防范南部骠国的进犯。失去政权的鲁赖家族隐退回了其先祖居住的地方,二百年一轮换,一战回到解放前。 来后,南诏国被汉族权臣篡夺,洱海地区陷入混乱,傣族各部分崩离析,不断受到外族的侵扰。离洱海比较近的傣族开始被大理政权收编,离洱海比较远的傣族犹如一盘散沙,怒江、伊洛瓦底江下游的傣族不断被缅人侵扰,澜沧江下游的傣族则陷入孟人的统治。 953年,岛列、岛罕兄弟不堪骠人的侵扰,号召伊洛瓦底江地区的傣族各部组建统一政权,共同对抗外敌的侵扰,并召集各部头人到勐兴威议事,也就是如今的缅甸兴威。各部头人一致推举前果占壁王族(鲁赖家族)担当统一傣族各部的大任。 鲁赖家族失去前果占壁政权,仍是傣族地区最有威望的王族之一,后世族长仍被傣族民众尊称为“诏法弄”。岛列、岛罕兄弟带各部头人拜见鲁赖家族族长因勐,请鲁赖家族出山统一傣族各部,因勐顺势答应岛列、岛罕等人的请求,派出混傣翰等十三人着手重建果占壁王国。 混傣翰分别将十三位鲁赖子孙分封到各地,又在勐兴威修建都城“允线遮”,自称“诏弄”,形式上统一了伊洛瓦底江、怒江上游地区的傣族各部,果占壁王国(即“后果占壁”)再次出现。 混傣翰分封“混岛”、建都“允线遮”。表面上虽统一了傣族各部,实际上仍无法有效控制傣族各部势力,面对外族入侵还是一盘散沙。 955年,“混岛”雅鲁自勐兴威回家乡勐卯任职,精心治理勐卯,发展军事力量,组织傣族军民抵御外族入侵,逐渐获得百姓的拥护。雅鲁去世后,其子混顿贺继承雅鲁衣钵。 勐卯在雅鲁父子的治理下不断壮大,成为果占壁各部中军事实力最强的部分,在抵御外族入侵中发挥了最主要的作用,果占壁各部纷纷依附,影响力甚至超过首都“允线遮”的诏弄,混顿贺被傣族民众尊称为“诏法弄宏勐”。 果占壁各部在混货顿的领导下,不断击败外来侵略者,成为缅族蒲甘王朝及白族大理王朝最大的顾虑,都开始对果占壁转变策略,与果占壁积极实施“睦邻友好”。 1056年,缅王阿奴律陀发大军攻其东南的萨统王国后,以求佛牙为名,率大军过境果占壁直逼大理国,因劳师远征,被困于大理城郊,只好与大理请和。 为消除南进的后顾之忧,阿奴律陀从大理即派人到勐卯请求与混货顿会盟,并请求与果占壁联姻,以图长期和平共处。混货顿答应阿奴律陀联姻的请求,将女儿朗佐曼腊公主许配予阿奴律陀为妻。自此,果占壁与蒲甘保持了近百年的友好。 1176年,混货顿之子混果琅去世,无子嗣继承,诏弄傣蚌派其三弟芳罕接管了勐卯。芳罕到勐卯后,在瑞丽江畔修建陪都“允外遮”,与首都“允线遮”遥相呼应,坐镇“允外遮”管理果占壁各部。 1253年,忽必烈灭大理国建云南行省。1254年,蒙古大军越过澜沧江,进入果占壁,果占壁军民奋起反抗,蒙古大军损失惨重。之后,蒙古将军步鲁合答每攻破一城,就大量杀戮果占壁的傣族士卒和百姓,果占壁各部听闻蒙古大军的残虐,或逃亡或归顺,芳罕最后只能管辖勐卯一带的领土,最终也不得不归顺元朝。 1261年,果占壁各部合派八位使臣赴北京朝谨忽必烈,蒙古人的元朝改果占壁为“金齿”,并设置金齿安抚司。1276年,改设为金齿宣抚司,至此,“果占壁王国”彻底的退出历史舞台。 第112章 广贺罕宫 “果占壁王国”兴起于鲁赖家族,结束于雅鲁家族,麓川王国承继于雅鲁家族,而鲁赖家族盛兴千余年而不灭,有点类似于蒙古族“黄金家族”的意思,这是一种信仰般的存在,这种存在方式,比任何力量都可怕而强大。 思任发能够再次中兴麓川,正是这种力量的使然,在这种力量的驱使下,泽宁、王振、玉尖被信从者抓住,押往允遮阑,也就是如今的瑞丽,也有称为“允姐兰”,这里是麓川的首府,思任发的王宫广贺罕大金塔就座落在这里。 为了防止官兵拦截,押解泽宁一行的人,先是向西绕行,再折向南,到达允遮阑的时候,已经是泽宁被抓的第五天。泽宁一直昏迷,时而醒来,胡说八道,龙,虎,麝等等,他说的是汉语,这些人听不懂。 玉尖曾经跟他讲过一些关于龙与虎的神话,泽宁在说胡话的时候,也偶尔会用彝语话提到这二个神物,这里面的人,有个别能听得懂彝语,也正是这二个神一样的存在,这些人对他有些敬畏,谁也不敢对他有丝毫的冒犯。 唯一的苦命人是王振,这货在宫中一呆就是十好几年,而皇宫南北长不足一千米,东西不足八百,随便走走,就会撞上宫墙,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 解押他们的人,一心卖功,急着赶路,王振的鞋子早就磨破了,皮肉做的脚踩在石头上,划出一道道血口子,鲜血渗出来,泥灰挤进血肉里,那种苦楚,只有经受过的人才知道是什么滋味。 王振疼得龇牙裂嘴,刚一吭吭,立刻就有一鞭子上身,哭也不是,吭也不得,吃饭的时候,这些人也没好脸色给他,随便扔点东西在地上。 皇宫里,像王振这般身份的人,伙食一点都不比小皇帝朱祁镇的差,试想下下,大明中后期,皇上都得跟太监混饭吃,这得多高的伙食标准。 这些人,即使把他们最好的美食拿出来,王振都看不上眼,更何况是扔地上的狗食,王振不屑一顾,挨了一顿鞭子后,立刻就上路了,等到王振饿的不行了,再想吃,连狗食都没有了。 又饿,又渴,又累,再加上浑身的鞭伤,以及脚上的痛楚,王振岂能忍受得了,恨不得找块石头把自个儿砸死算了,省得活受罪。 广贺罕王宫建在山丘上,山丘高约百米,东西长约三里,南北宽仅半里,形成并列的两个小丘陵,东南临大江,北有深壕,东为徒壁。 五天四夜,王振瘦得脱了形,到了广贺罕王宫的山脚下,直接瘫在地上不动了,任由鞭子抽打,跟条死狗似的趴在地上,押解的人懒得再理他,找条狗链子把这货栓在一根柱子上。 押解的小头目双手捧着玉尖脖子上配带的那枚毫不起眼的玉佩,拾阶而上,有侍卫迎上来,二个人嘀咕了几句,侍卫立刻进宫报信,不一会,出来一个官员,仔细的看了玉佩,双手捧着进了王宫。 不多一会,出来大批官员,跪地欢呼,泽宁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似乎对他俩并没有恶意。让泽宁感到惊讶的是,玉尖被当作神一级的人物,抬着进了王宫,她不是一个落难的孤儿吗?这些人是怎么啦? 泽宁想不明白,玉尖也想不明白,这里是傣族的王宫,而玉尖是彝族人,八杆子挨不到边,怎么被当作南伞,加以厚待了,还举行这么隆重的大礼。 “南”的傣语之意是公主,“赏”是送给的意思,“南赏”整成汉语意思就是“送给公主的地方”,这是一段美丽的古老传说,指的是云南一个叫南伞的地方。久而久之,人们就把“南赏”叫成了同音的“南伞”,“南伞”也就成了公主的称谓。 在官兵逃跑之后,战场上只剩下这三个人,泽宁是个累赘,这些人根本就不想要他,甚至有人想一刀把他给结果了,玉尖拼了命的护着他,不许任何人伤害他,二个人连为一体,这些人没办法,只好把这个累赘抬起来,连这个累赘都带上了,就不多一个太监了。 这一路上,玉尖也是忐忑不安,她不时的把头伸出轿厢看望泽宁的情况,休息的时候,一直守着泽宁,给他喂水喂食,玉尖对泽宁的态度,决定了这些人对泽宁的态度。 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如何处置这个一直躺着的少年,就成了大难题了,坐上王宫大轿的玉尖,仍然没有忘记泽宁,挣扎着把手伸向泽宁,大声叫喊着他的名字。 众目睽睽之下,大喊大叫的,有失体面,王宫里的人无奈之下,只好把泽宁一起抬进王宫。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半死不活的,要是就这么死在王宫里,真是晦气,只好找来王宫里的宫医为他救治,宫医一看泽宁的病情,吓得一大跳。 一边的官员急忙问是怎么回来,宫医答道,这一位情病奇异,第一次见到这种病症。 这下就犯难了,既然连宫医都治不好,干脆直接埋了算了。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看到床上躺着一个病人,感到奇怪,问道:“这是什么人,为什么抬进王宫来?” 官员把情况作了说明,中年男子大怒,直接给了官员一个大耳刮子,骂道:“混蛋,这是大明重要的人物,为了救这个人,大明特意悬下重赏,这个人不能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把他救活了。” 这个中年男子,正是思任发的儿子思机,王振发出悬赏之后,消息传到杉木笼,思任发、思机父子二人商量,要拿这件事情做做文章,思机出了这个主意,设下埋伏,抓捕这三个人。 得到这三个人被抓的消息,思机第一时间赶回来,刚刚进宫,正遇上躺在床上等死的泽宁。 思机的这个要求太难为人了,宫医左思右想,想起一个人来:“昭录大人,司官寨有一神医,无病不医,只是,此人古怪,从不出症,医者必须上门求症。” 第113章 天神降旨 昭录,指的是万人长,相当于后世的师长这个级别,考虑到思任发军队的人数,昭录就相当于军区司令,也就是改制后的集团军级别。 思机闻言大怒,候任滇王出面,敢打脸,这还了得,下令道:“你带着人过去,告诉他,是我请他来的,要是不来,直接砍了。” 这个世上,道理都在拳头上,用拳头讲道理,最解释得清楚。当初,思机设下计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司官寨竟然还真的藏着一位神医,真是天意。 在思机的道理感化下,神医还真的来了,来的不是他,而是她,是一位女巫婆,至少七十多岁,满脸的皱纹,奇装异服。 巫师指的是男的,巫婆指的是女的,也有混称为巫师的,傣语中叫摩牙。大家应该都知道,医生和巫婆是有区别的,在古代,医学不发达,医生往往是由巫师或者巫婆兼任的,一边施法,一边吃药。 泽宁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了,玉尖哭得气息奄奄,在她这一生中,除了她的阿母,就算这位陌生的少年跟她最亲了,如今,这个少年命近黄泉,很快就阴阳二隔了。 她虽然身处王宫里,可对这里陌生之极,谁都让着她,可谁都跟她不熟,玉尖实在不知道自已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她跟这些人是什么关系? 一个孤独的彝族少女,生活在一群傣族人当中,玉尖感到揣揣不安,对病入膏肓,已经只吐气、不吸气的泽宁,更加依赖。 巫婆瞪着一双昏花老眼,不屑的瞅了一眼要死不活的泽宁,看见他嘴角在蠕动,看在思机一双铁拳头的面子上,凑到泽宁的跟前,装模作样的听了一二句。 随着泽宁嘴里蠕动出来的微弱之音,巫婆似乎听到天神在召唤,扑通一下就跪地上了,不停的叩头,仰天祷告。 思机听闻从不出门的神医来了,颇为好奇,亲自过来瞧瞧,却看见一个衣饰怪异的老太婆正冲着泽宁叩头不已,长啸不断。 思机的先祖承继天命,不管思机信与不信,在众人面前,他都不敢露出半点的质疑,巫婆的行为,根本就是在祈神,这种仪式,只有遇到天神降旨意的时候才有的。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位少年,是带着天神的旨意来的,思机隐隐感到不妙,至于哪里不妙,一时之间还想不明白。 不过,救人要紧,思机打断了巫婆的祈祷仪式,问道:“这个人得的是什么病。” 巫婆伸出带着老年斑的小手,扒开泽宁的眼睛瞧了瞧,又在他的身上查看了一遍,这才回过头来对思机说:“昭录大人,此人冒犯了恶神,身中了阴寒之气,这是他该有的劫数。” 巫婆句句不离鬼神,思机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又问道:“还有得救没有?” 巫婆闭上一双老眼,就地坐下,念叨着,不一会,又睁开眼睛说道:“此人有天神护体,待我作坛施法,驱走恶神的寒厉之气,可保他无恙。” 能救命就好,思机对巫婆的装神弄鬼便不在计较,如果救不活眼前的这个少年,就让她陪着这个少年一起上路吧。 神坛是现成的,就在王宫前面的广场上,泽宁被安放在神坛前面。 允遮阑城里,似乎有不少人是她的崇拜者,听说神医出山了,就在王宫里作法,百姓们蜂拥而至,迅速聚集起数万人,密密匝匝,都想一睹神医的风采。 巫婆轻易不以真面目示人,见过她的人非常少,见过她真面目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在眼前,这样神一级的人物摆开架势,引起围观百姓的一片喝彩。 思机也没预料到这位神医有这么大的魅力,很不痛快,却又没法发作,只好隐忍着。 由于围观的人群很多,大军又在杉木笼与官兵对峙,王宫里的守卫比较少,因此,负责王宫安全的侍卫们都十分紧张,高度戒备。 巫婆摆开香案等祭司物品开始作法,不顾身体老迈,不停的上下跳动,还不时的在泽宁身上指指戳戳。 百姓们眼睁睁的看着半死不活,气息奄奄的一个少年,直挺挺的躺着,一动不动,有人怀疑,这个少年已经断气了。 为了便于施法,泽宁被脱了个净光,上上下下的清洗了一遍,只在关键的部位盖了点遮羞布,其余的地方全都祼露在外面。 泽宁枯黄的肤色,干瘦的身材,完全曝露在众人面前,皮肤因为缺少营养而失去光泽,甚至有些暗淡,要不是腹部还有些微弱的起伏,已经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这么一个病人,能救得活吗? 绝大多数人带着疑问,观看巫婆的表演。 巫婆不时的趁人不备,往泽宁的嘴里塞点小药丸之类的东西,有时在他身上酒点药水什么的。 其实,在施法之前,巫婆就已经给泽宁喂过药了。 只是,之前的药里,添加一些别的东西。 巫婆一通施法之后,泽宁的气息渐渐有了明显变化,腹部的起伏明显大了起来,巫婆更加来劲了,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 围观百姓的疑惑渐渐消去,对她的崇拜更甚,不少人发出赞叹,更是为自个儿叹惜,没有机会得到神医的眷顾。 巫婆的一只手指击打在泽宁的额头,另一只手指在他的人中掠过,泽宁的身子猛的一颤,整个人一下子坐了起来,头仰苍穹,仰天而啸,既似龙吟,又似虎啸,直冲云霄。 围观百姓惊呼不已,神人,神人啊,不亏是神医。 巫婆已经力竭,整个身子软软的,瘫倒在地上,本来就老迈的脸色,更加苍白,已经有仆从上前扶起她。 泽宁虽然已经能够坐起来的,可他的底子已经掏空了,身子极为虚弱,巫婆提前准备好了药,令人给泽宁喂下,又搀扶着下了神坛。 围观的百姓意犹未尽,在王宫侍卫的驱赶下,只好离去。 喧闹的王宫广场恢复了宁静,泽宁被扶进宫殿,早已等候的玉尖已经扑了过来,扶着他去房间休息,有仆从端来清淡的食物,泽宁的身子虚,禁不得大补,只能慢慢的调养。 第114章 滇王招婿 泽宁和玉尖二人都不知道思任发会如何处置他们,不过,所有人对他俩都比较客气,好吃好喝的供着,尤其对玉尖,十分的敬重,只要不违反宫规,呆在王宫里不乱跑,有什么需要,无一不得到满足。 向他们打听任何消息,却是一问三不知,基本上处于软禁的状态。 玉尖问他,这些天是怎么了? 泽宁是一问三不知,玉尖告诉他,这些天一直胡言乱语,泽宁还不相信。 不过,他相信玉尖不会骗他,二个人探讨了好半天,玉尖又把他所说的内容说给他听,泽宁这才想起来那日睡梦中的情形,难不成,真是遇到大神了不成? 听了泽宁描述的梦中景象,玉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回想起这些天以来的奇异遭遇,二个人猜测,似乎跟泽宁做的梦有关,这些人,应该是针对泽宁来的。 可是,这里的人明明对玉尖礼遇有加,而泽宁似乎是跟玉尖沾光。 二个人左思右想,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得明白。 生死由命,想多了也没用,泽宁多次经历生死,已经麻木了,既然与外界隔绝,不如静下心来,先把伤养了再说。 这一日,王宫外面号角声震天,有大队人马走动的声音,泽宁和玉尖站在窗口向外张望,发现有大批麓川兵簇拥一些衣着很华丽的人,正通过广场向王宫过来。 二个人只管看热闹,并不出去,不一会,有侍卫来请玉尖去王宫正殿,“昭”要见她。 “昭”,是对思仑发的称谓,就像中国称皇帝、君主一样。 玉尖十分紧张,拽着泽宁的胳膊不松手,侍卫十分客气,只是好言相劝,似乎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人在屋檐下,要是真的动起手来,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最终,玉尖还是跟着侍卫离去了。 很了好一会,侍卫又进来了,请泽宁去正殿,同样是滇王召见。 对于泽宁来说,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死反倒是一种解脱,大大方方的跟着侍卫前去。 “法”和“昭”是不一样的,“法”就是“滇王”,其实,都是同一个傣语的读音,在这个读音的理解上,“法”与“发”根本没有区别。 咬文嚼字,是书呆们的优良传统,有人觉得是“发”,有人非得辩出个“法”字来。 为了方便称呼,仍以滇王称呼之。 思任发起初担任的是麓川平缅军民宣慰使司宣慰使,后来,拆分出来平缅军民宣慰使司宣慰使,思任发便成为了麓川军民宣慰使司宣慰使,但是,从麓川的角度讲,思任发则是滇王。 泽宁一直呆在屋里养病,这是他第一次走出屋子,高大而金光闪闪的大金塔,十分壮观。 广场上,许多衣着华丽的贵族拾阶而上,在众多仆从的簇拥下,向王宫走去,他们都头戴笋箨帽,上面装饰着金玉,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道金光,十分耀眼。 这是泽宁第一次真正见到大象,有数十个银镜用皮革缠在一起,悬在大象身上,象背上安了一张椅子,上面铺着褥子,盖上华丽的织锦,下面悬挂铜铃,走动之时,发出丁丁当当的响声。 泽宁被带到了王宫正殿,发现大殿里有不少人,中间坐着的那个男子,应该就是思任发了,一些人正在施礼,跪在地上,用膝盖向前走,二步一拜,退下来的时候也是如此。 玉尖就坐在思任发的身旁,换上了一身绮丽的衣服,配金带银,珠玉满身,正面带笑容的看着他。 泽宁感到很好奇,玉尖是彝族人,怎么坐到了思任发的身边了,看他俩的神情,关系似乎比较亲密,就好象失散了多年的父女俩一般。 “泽公子,来,坐到玉尖南伞身边来!”思任发态度很和蔼,带着慈父的热情,却装着满满的威仪,让人无法拒绝。 南伞!玉尖是思任发的女儿? 这个逆转太大了点,泽宁有点转不弯来,比玉尖逆袭成为公主更重要的,是用膝盖跟思任发对话,还是大大方方的径直走过去? 泽宁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件事,在众人惊愕的目光,施施然的向思任发走去。 很多人把愤怒的目光射向泽宁,思机则腾的站起来,伸手就去拔刀,思任发哈哈一笑,伸手制止思机。 泽宁向思任发躹了一躬,然后在玉尖的身旁坐下。 立刻有女仆上前给他切上沽茶,并奉上蒌叶、槟榔等吃食。 在山脚寨,泽宁初尝沽茶,狂饮不止,被玉尖制住,这一次是吃大户,这么好的机会,岂能放过。 泽宁张开大嘴,端起便饮。 头一次看到泽宁雄性激素爆发,玉尖满心欢喜,眼睛一直盯在泽宁的身上,感觉这个弱不禁风,身材有些枯骨的少年,是多么的伟岸和充满魅力。 思任发注意到,玉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汉族的少年,粉嫩而俏丽的小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春色,又哈哈大笑起来:“玉尖南伞,我的宝贝女儿,你可有心上人了?” 玉尖只是觉得她已经离不开这个瘦弱的少年,感觉他力量无穷,就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似的,思任发的这句话,戳到了她心中的坎,这才发觉,自个儿很喜欢眼前的这位俊俏少年,只是以前一直不知道什么是情与爱。 玉尖羞得满面桃红,低下玉颈,一言不发。 思任发岂能不明白玉尖的心思,扫了大殿里的人,大手一挥,大声宣布道:“从今天开始,泽公子便是玉尖南伞的驸马了,选个好日子成亲。” 玉尖大吃一惊,这来的太突然了,她根本没有思想准备。 泽宁对沽茶兴趣浓厚,正享受其中,对思任发的决定完全没有预料,他蛮喜欢与玉尖呆在一起,这个姑娘很可爱,却没有往别处想,自个儿的事情,自个儿做主,岂容他人干涉,他立刻就不干了,手里端着沽茶,大声抗议:“我反对!” 思任发的决定,竟敢有人反对,尤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打脸了,众人大怒,包括思任发父子二人。 等大伙搞明白反对之人是谁的时候,不由得尴尬了,竟然是主角之一的泽宁。 第115章 王宫冷宴 玉尖又是失望,又是喜欢,这个男人,太有范了,连滇王都敢顶撞,可是,他竟然拒绝了她,玉尖的一颗芳心都快碎了,俏丽而粉嫩的小脸沉了下来,玉唇一弯,伤心浮上脸庞。 这是挑战君威啊,思机不干了,这一次,可真正的把刀拔出来的,怒道:“滇王的旨令,没人可以违抗,你这是找死,我砍了你。” 此处应该有求饶的声音! 没有思任发的旨令,没有人可以当面杀人,包括思机。 思机没有听到求饶之声,也没有看到跪地颤抖之躯,却发现一颗脑袋伸了过来。 思机尴尬之极,目瞪瞪的盯着这个伸过来的脑袋,眼睛瞄向思任发。 大殿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见过不怕死的,却没见过宁舍掉脑袋,也不要富贵的人。 思任发的脸上阴晴不定,片刻之后,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双手击掌:“好样的,汉人里面,竟然还有这么有骨气的人,本王欣赏你,玉尖南伞是本王最璀璨的明珠,也是我麓川王国最漂亮的姑娘,你不喜欢她吗?” 玉尖精神一振,一双凤目,直盯着泽宁看,一颗小心脏,扑通乱跳,就跟怀里揣着一只小兔子似的。 泽宁仍然不忘端在手里沽茶,一饮而尽,放了下来,吧唧着嘴巴,回味着美味,然后抬起头来,回答说:“喜欢,玉尖心底善良,天真活泼,漂亮可爱,像这样的女孩,谁不喜欢?” 听到泽宁如此夸她,玉尖的一颗芳心似乎已经停止了跳动,漂亮的眼睛,倾注了所有的爱慕,脉脉的看着这位与她多次生死相伴之人。 泽宁的表现,思任发十分不满,却忍着:“哦,竟然你喜欢她,本王将她嫁给你,你又为何拒绝?” “我与她相识于患难之间,情同兄妹!” 思任发一听就明白了,这一位,根本就对玉尖没有企图,只是当小妹妹看待。 玉尖涉世不深,泽宁的活,她没听明白,可是,泽宁和思任发的神情,她算是看明白了,也就明白了泽宁的意思。 泽宁的话听上去没毛病,实际上,婉转的拒绝了这个婚事,从玉尖的心里上讲,她也没有准备好与泽宁成亲,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太伤人心了。 还有,玉尖对泽宁满怀情感,要是能就此成亲,她是十分愿意的,如今被拒绝了,失望之极,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 思机仍然尴尬的提着刀,思任发似乎对泽宁有所顾忌,不便直接对他发着,却把满腔的怒火转移到了思机身上,吼道:“孽障,滚出去。” 孽障,当然指的不是泽宁,能混进这个大殿的,都不是白痴,思机盼着思任发死后,好继承滇王宝座呢,被当众斥为孽障,将严重折损害在这些人心目的威望。 思机又羞又怒,却又不敢违抗,胀紫了脸,把刀收回,低着头,狼狈的出了大殿。 艳阳当天,已经是晌午,茶过三巡,女仆们端上饭食菜肴,冷饭冷菜,没一样是热,包括刚才饮用的沽茶,喝冷茶还行,冷菜冷饭,泽宁可就不习惯了。 客随主便,泽宁虽然很屌,却没有理由搞特殊,会被人瞧不起的。 泽宁身边侧身跪着一位年轻的女仆,手里捧着一个水瓶,服侍他嗽口盥手,然后用餐,吃得他直皱眉头,不吃又不行,这些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只好忍着,狼吞虎咽,直往嘴里刨,并不细嚼。 吃完了饭食,女仆又端上来酒,在中原,宴席之上,先饮酒,再吃菜,最后上主食,这里倒过来了,先吃个饱,再饮酒。 泽宁对烟酒一向没有兴趣,只是随声附和,这一位的德行,思任发算是领教了,刚才拿儿子撒气,才解了尴尬,如果再闹出笑话来,真不知道如何收场了,因此,二个人各喝各的,谁也不答理谁。 泽宁与玉尖相处很愉快,今天当众拒绝了婚事,他并不知道玉尖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因此而不愉快,趁着众人饮酒欢乐之际,没人太过注意他俩,泽宁举起酒杯,跟玉尖套近乎。 “妹妹,哥哥与你喝一杯。” 玉尖正郁结不爽,泽宁笑脸相迎,玉尖不忍拒绝,也笑脸回应。 这个木头心里是怎么想的,玉尖无从得知,作为一个妙龄少女,没法开心询问,一颗芳心,无以寄托。 玉尖的酒量超过泽宁的意料之处,当着泽宁的面,玉尖第一次喝酒,一杯杯,一筒筒,喝得满脸桃红。 泽宁又不是真呆,玉尖的表现,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喜欢他。 不知道还好,知道玉尖对他一片情谊绵绵,泽宁便纠结了,这咋整? 左思右想,决定装傻! 玉尖受的苦太多了,从小没有父亲疼爱,好不容易找到父亲了,可是,这是一个跟大明对着干的人,泽宁并不知道麓川之役是怎么回事,可他知道,凭双方的军事实力,思任发是讨不到好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玉尖就会成为官兵的俘虏。 在这个动乱之地,即使是滇王的公主,宣慰使的千金,也很难安生立命,反倒不如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子。 玉尖的身份是怎么被发现的,思任发凭什么就断定玉尖就是他的女儿? 泽宁很好奇,在山脚寨的时候,赤尔的奶奶一定盯着玉尖的那个不起眼的玉佩看,当有大批人马要对山脚寨发起进攻的时候,山脚寨的人,似乎是在全力保护他们。 这些人到底是针对谁来的,现在想来,似乎是针对玉尖而来,没有人知道他泽宁是谁,即使知道泽宁这个名字,可谁又知道泽宁长什么样子,什么时候来山脚寨了。 如果是针对玉尖,那就好解释了,全是那块玉佩引起的,因为,在洗浴的时候,那块玉佩一直挂在玉尖的脖子上,赤尔的奶奶能认出来,别人就认不出来吗? 在杉木笼的时候,王振发出悬赏,这样的消息,根本瞒不住思任发,设下埋伏,等他们入坑,一举擒获。 第116章 脱离苦海 玉尖把这件事情告诉泽宁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这些人是针对王振来的,可玉尖把当时的情形说给他听之后,泽宁就推翻了他的判断。 原来,这些人是利用他,把玉尖引出来,送到广贺罕王宫,以邀功请赏,王振是顺手擒获的。 这么一说,所有疑问全都清楚了。 玉尖与阿母相依为命十多年,阿母总是能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玉尖从小到大,虽然没有享受过什么荣华富贵,却也没吃过什么苦头,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阿母去世后,玉尖的苦日子才开始,没多少天,就遇到了泽宁,虽然经过了曹吉祥的一通吓唬,倒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一回,玉尖真正的感受到了什么是忧愁和烦恼,心里堵得慌,借酒浇愁,结果却愁上加愁,直喝得酩酊大醉。 思任发对泽宁十分不满,要是换作别人,早就拉出去剁下脑袋,可是,偏偏让着泽宁,一方面,出于对失散多年的女儿玉尖的补偿。 思任发从玉尖的口中得知,泽宁不但救了她,还一直悉心的照料她,作为父亲,这份情是一定要还的,如果就此剁了他,玉尖一定会很伤的,刚刚得到的亲女儿,恐怕将会再次失去。 另一方面,只有思任发自个儿才知道的原因。 “泽公子,玉尖南伞醉了,你扶她下去休息吧。” 让一个未婚的年轻男子,扶一个醉了的未少女下去休息,在中原,根本是不可想象的,傣族人可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约束。 泽宁没有多想,他知道玉尖心里不痛快,要是换作别人扶她下去休息,泽宁会感到不放心呢。 玉尖烂醉如泥,泽宁大病刚愈,身子比较弱,抱不动玉尖,只好请二个女仆帮忙,连抱带抬,把玉尖弄到她的闺房,这是思任发刚刚给她安排的地处。 有些人醉酒发疯,不分男女,而玉尖则像一只小懒猫,躺在床上酣睡,十分安静。 泽宁出了屋子,吩咐女仆守在门外,不要打忧她,自个儿则独自踱步,回他的房间。 泽宁想起了王振,朱祁镇的奶爸,他虽然已不再顾惜自个儿的生命,却有不少人值得他关心,在麓川,只有王振知道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尤其是山壮、佳若、程伦、高平等人,甚至担心泽家庄怎么样了。 “来人!”泽宁以预备女婿的身份喊道。 “大人!”一个侍卫急忙过来,双膝下跪。 泽宁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礼节,在中原,这是绝对的大礼,在这里,却是必行的普通之礼。 按照傣语,侍卫应该叫“立者”。 “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在哪里,叫他过来。” 额,侍卫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回禀道:“大人,他在服苦役。” 王振,服苦役! “快带我去看看!”泽宁很好奇,服苦役的王振是什么个样子。 “大人,那地方脏,是低贱的奴隶干苦活的地方,大人身份尊贵,去不得啊!” 泽宁摆摆手,说道:“无妨,带我过去。” “是,大人,这边请!” 在后山有一处院子,由高墙围着,侍卫领着泽宁过去,对守门的人说了几句,二个人顺利的进了院子。 院子很大,里面有很多人,不时传来打骂的声音,院子里的气味很不好闻,有些恶臭。 侍卫也不知道王振具体在哪里,一边打听,一边寻找,有一处角落里,有不少男子带着镣铐在干粗重的活,侍卫领着泽宁过去。 突然,一个手脚都带着镣铐的人,发了疯似的向泽宁扑来,老远就闻到一股恶臭,蓬头垢面,浑身上下脏得跟一只泥鳅。 “泽大人,伯爷,泽公子,蒸汽伯……泽宁!” 啪,一鞭子抽到王振衣着单薄的身体上,整个人猛的抽搐了一下。 这货顾不得疼,仍然拼命扑上来,脚链手镣发出叮当的响声,还一路狂喊。 除了王振,没有人对他更了解的了。 侍卫连忙制止拿鞭子的人,把王振放过来,然后躲到一旁,这个人实在太脏,太臭了,连侍卫都嫌弃。 王振就像见到亲爹一样,一把扑倒在泽宁的脚下,死死的抱着他的腿不放,生怕泽宁丢下他掉头走了。 王振呜咽呜咽的嚎着,想想历史上,这货干的那些乌糟事,泽宁真想扭头走人。用玉尖的话说,王振救人心切才中计的,不管这货是由于什么目的,泽宁的这条命是王振救下来的,要不是他们被绑到广贺罕王宫,泽宁的身子都已经入土了。 泽宁虽然已经看破生死,可是,救命之恩,还是要报的。 况且,山壮、佳若等到底怎么样了,还指望这货说个明白呢。 泽宁告诉侍卫,这个人,他要带走。 侍卫找到管事,把情况说明,并告诉管事的,这是滇王的贵人,是玉尖南伞的救命恩人,管事的一听,二话没说,赶紧放人。 这一身泥,再加上一身恶闻,根本没法见人,侍卫找管事的要了几桶水,一一泼在王振的身上,粗粗的洗了洗,把王振带出这个人间地狱。 出了院子大门,王振就跪地上了,抱头痛哭,哭得伤心欲绝,那叫个惨,泽宁听了,也有些不忍。 王振冲完水之后,脏是脏些,至少不怎么臭了,泽宁又请侍卫带王振去好好洗洗,再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带到他的屋间来。 泽宁先回玉尖的屋子里看望玉尖,发现她仍然酣睡,眼角处有二粒泪珠,似乎想到伤心事了,泽宁见了,心里隐隐作疼,却不得不硬起心肠,一甩头,出了屋子,回他自个儿的房间。 过了一会,侍卫把王振带来,见了泽宁,王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那些人是怎么虐待他的,怎么个没饭吃,到现在还饿着呢。 泽宁只好又吩咐人拿来饭食,一见了干净又美味的食物,王振的眼睛都绿了,瞪得如铜铃般大,这货又哭了,哭了好一会,才抹了抹眼泪,呜咽着狼吞虎咽。 看样子,这货真是遭了大罪了,情绪波动很大,有些精神失常了。 第117章 南伞出行 这是王振被抓到广贺罕以来,吃的第一顿干净的饭食,虽然狼吞虎咽,却懂得十分珍惜,每一颗米粒都刨得干净,即使不小心掉桌子,甚至掉地上,也捡起来,塞进嘴里。 等到王振吃完饭,喝了些水,有了力气,对泽宁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信誓旦旦的保证,回到京城之后,一定想办法为他鸣冤平反,查出真正的凶手,洗清泽宁的清白。 打心底里讲,王振也不相信泽宁会勾结刺客行凶,对于这货的表白,泽宁感到受之有愧,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毕竟,王振是为了救他,才落到思任发手里的,还遭了这么大的罪,反倒是泽宁没受什么罪,他一直昏迷不醒,跟王振无关,也与思任发的人无关。 好不容易把王振哄得心情平恢下来,泽宁向他打听清宁宫庄以及泽家庄的事情,王振一五一拾,把知道的情况详细的向泽宁说了遍。 泽宁听了,沉默不语,过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脸上忧郁之色深重。 朱祁镇被刺客吓得不轻,有好几天处于惊慌之中,这位在金罐子里长大的少年,哪里受到过惊吓,而这一次,刺客拿着刀子找来与他同归于尽。 这个刺客跟朱祁镇究竟得有多大的仇恨,才行此下招! 等朱祁镇醒过神来,王振才把泽宁的事情说出来,朱祁镇完全不相信,这个刺客跟泽宁有关,理由很简单,当时的情形,朱祁镇是知道一些的,又问了当时在场的大臣们,整理出来的情况,可以实打实的证明泽宁的清白。 要不是泽宁及时的扑到朱祁镇身上,并抱在一起打滚,那个刺客的飞镖恐怕已经打在了朱祁镇的身上,而且,以泽宁的性格,也不可能以此上演苦肉计,以搏取富贵。 对于皇太后来说,能把他放出来,说明皇太后也不相信这个刺客是他派出去的,只是,泽宁被皇太后利用来跟泽宁谈条件。 王振说的明白,朱祁镇用权力,换了泽宁的一条命。 王振也说的实在,当时,朝野上下一片混乱,以朱勇为代表的功勋贵戚力挺皇太后,以奉天殿里的大臣为代表的文武朝臣们,用朱祁镇为筹码,与皇太后谈条件。 朱祁镇很厌恶被人利用,也不想大明陷入内乱,便借此机会把泽宁给救出来,皇太后二话没说,立刻就答应下来。 虽然有顺水人情的意思在里面,可朱祁镇对他实实在在的好,只是,皇太后把佳若卖进妓院,这就太狠了,堂堂皇太后,跟一个小丫头计较,未免太小气了,也有失身份。 佳若为了见他最后一面,竟然逃出妓院,冒险独闯刑,这份勇气和毅力,泽宁感到汗颜。 佳若的这份勇气,让泽宁的心里痛如刀绞,他期盼的是那道鹅黄色的身影,在赴黄泉之前,泽宁多么期望能见到她,佳若的出现,给了泽宁莫大的期望,一个身份地微的弱女子办到的,大明公主却更有能力办得到。 泽宁双手摸着胸口,脸色苍白,大滴的汗珠子顺着额头往下流,王振给吓坏了,这货的命运全系在他的身上,要是泽宁出了意外,王振只有重新回到那个地狱般的院子。 王振想喊人,可又不敢,正惊慌无措的时候,玉尖闯了进来,她的身上仍然留有酒气,扑到泽宁的身上,紧紧的抱着他,生怕他就此摔倒:“来人,快来人啊……” 泽宁一把抓住玉尖的胳膊,一手捂着胸口道“我不要紧,休息一下就好了。” 玉尖不顾他的阻拦,继续喊着,一侍卫进来:“玉尖南伞,有什么吩咐?” “叫宫医来,快!” 侍卫急忙转身离去,玉尖和王振二个扶着泽宁坐下来,宫医火急火燎的闯进来,看到泽宁的脸色便松了口气。思任发刚认了亲女儿,正在热劲上,玉尖的话,比谁都管用,听到侍卫急吼吼的传唤,宫医还以为出多大的事情了。 医宫仔细的检查了泽宁的身子,发现没什么毛病,便对玉尖说:“玉尖南伞,泽公子气血郁结,引起胸闷,要放松心情,多出去走动,等郁结疏散,心情放松了,就不要紧了。” 泽宁自打来到广贺罕,根本就没出去过,一个人长时间呆在屋子里,心情就会压抑,玉尖心痛泽宁,虽然这个木头人拒绝了她的婚事。 玉尖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对泽宁说道:“宁哥哥,我第一次来允遮阑,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不等泽宁开口,也不管他是否同意,玉尖拽起汉宁就往外跑。 宫医的本意是等泽宁休息一下,再出去散散心,可这一位南伞风风火火,开启了“说走就走”的旅行,想拦,又不敢,只好由着她。 王振就是个跟班的命,在朱祁镇跟前如此,在泽宁的跟前,也是如此。况且,这货的小命现在就捏在泽宁的手里,只要他皱下眉头,王振就将再次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与中原相比,尤其与京城相比,这里的景象完全不同,这是一个佛的国度,人人信佛,男人们都剃了头,似乎也是出于对佛的尊敬。 大金塔本就是一座佛殿,是允遮阑最耀眼的建筑,金光闪闪,有一座巨大的主塔,还有很多个小塔众星捧月的围在四周,无数百姓不停的前来朝拜,泽宁也肃然起敬,面对大金塔深深的躹躬。 玉尖南伞出行,当然少不少护卫,思任发特意派出大队侍卫随从,倒不是担心玉尖的安全,而是抬升她的身份,彰显王族的崇高。 不仅是王族,即使是其他的贵族,出行的时候,都会有大批奴仆随从,当然,也少不了代表崇高身份的大象。 玉尖是第一次乘坐大象,很害怕,非得把泽宁拉上,无奈之处,泽宁只好应了她,也上了象鞍,也就是大象背上的那张椅子。 椅子足够坐二个人的,垫了厚厚的绵锦,用金丝金线装饰的,看着晃眼,坐着舒服。 随着大象的走动,椅子,以及椅子上的人也跟着晃动,这种感觉很刺激,玉尖则吓得花容失色,双手紧紧的抱着泽宁的胳膊。 第118章 玉罕王妃 玉尖毕竟常年生活在森林里,攀岩爬树,是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内容,并没有恐高症,很快就适应了大象的后背,她的双手仍然紧紧的抱着泽宁的胳膊。 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玉尖感觉十分的安全,实则上,以泽宁的现状,连他自个儿都保护不了,可是,人就是这么奇怪,玉尖就认定了,她刚刚认下的亲爹,都不如泽宁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无数竹楼矗立在竹林木海里,不时有麓川兵在调动,泽宁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到麓川兵,他们的动作十分敏捷,四周全是山,大小不同,高矮不等,虽然已经是冬季,湿气仍然明显的比中原大,远远看去,不少山峦之间,雾气蔼蔼,在翠绿的竹木映衬下,尤如天外仙境,完全是一片世外桃园。 与中原相比,这里的生活条件要艰苦得多,正是这份艰苦,练就了这里的人们纯朴、凶悍的作风,他们向往着安逸、宁静的生活,面对外来强敌的时候,又是那么的凶狠无比。 一行人穿梭于竹楼林海之间,渐渐的,有些人开始注意到他们的到来,有些年长一点人的也注意到象鞍上坐着的玉尖,有个别人的目光渐渐有了异彩,人们开始交头接耳,小声的议论着。 随着一行人继续向前,跟随在他们身后,以及转观的人越来越多,这种超乎寻常的情况,侍卫们也不得由紧张起来,密切的注视着四周的情况。 没有玉尖的指令,没有人敢下令返回,当有行人过于接近的时候,侍卫们便驱散之,这引起了玉尖的不满,她也经历过这种待遇,知道这些人心里的感受。 侍卫们的驱赶,并没有吓走围观的人群,更多的人围了上来,目光炽热的盯着玉尖,甚至有人小声的呼唤着一个名字。 再后来,不仅仅是年长的人,年轻人也纷纷加入,侍卫们感受到威胁,大声斥骂,甚至以武力驱赶人群,有不止一二个上了年岁的人因推搡或拥挤而摔倒。 玉尖很是不满,命令侍卫让她下来,一名侍卫长跪在象脚下:“玉尖南伞,为了您的安全,您不能下了啊。” 遭到拒绝,玉尖有些紧张,她还没有培养起足够的信心,不由得扭头看了泽宁一眼,泽宁冲她点了下头,玉尖鼓起了勇气,大声的命令道:“快放我下来,否则,重责你二十鞭子。” 玉尖发怒了,侍卫长只好从命,玉尖和泽宁都下了象背,玉尖走近了围观的人群,侍卫长紧张的守护在她的身旁,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玉罕!” 越多的人开始叫着这个名字:“玉罕!”“玉罕!” 玉尖似乎见过这二个字,在阿母的一个绣品上,她一直不知道这二字的来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叫着这个名字,玉尖渐渐的把这个名字跟她的阿母联系在了一起。 玉尖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激动而又紧张,不时的看向泽宁,人们开始下跪,呼唤着“玉罕”的名字。 一个阿妈(年长的妇女)匍伏着越过人群,来到玉尖的跟前,老泪纵横,哽咽着:“玉罕!” 这一定是个令他们尊敬的人,玉尖受到他们的情绪感染,也激动起来,伸手握住阿妈粗糙的手,阿妈紧紧的握住玉尖,四周的人更加激动,哽咽不已,甚至有人哭了起来。 玉尖见不得这样的悲伤场面,这么多人,又没法一一劝他们起来,只好拉起阿妈说:“莫苏阿妈,欢迎我去你家坐客吗?” 阿妈感到很震惊,楞了一下,旋即喜出望外,连连点头,侍卫们簇拥着玉尖,跟着阿妈向前,围观的人群也都跟着前行。 阿妈的竹楼比较矮小,也比较破烂,根本坐不下几个人,玉尖并不在乎,走了进去,阿妈感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拿了出来,招待玉尖,泽宁则坐在一旁,不言不语。 阿妈的竹楼四周围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 玉尖很想知道她的身世,尤其是她阿母的,玉尖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过,阿母总是避而不言。 “莫苏阿妈,玉罕是谁?” 阿妈先是楞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匍仗在地上,哽咽了好一会,才说出话来,娓娓道出她知道的一切。 玉罕本是允遮阑一位贵族世家的独生女,一日与思任发偶遇,那时,思任发已经四十多岁,一眼就看中了玉罕,强行娶了玉罕为妾。 二个结婚之后,思任发对玉罕极为宠幸,玉罕本就出身不凡,在女性的社会地位比较低的麓川王国,玉罕简直就是一颗耀眼的璀璨明珠。 然后,思任发一心光复其祖父开创的麓川王国,加上不断有新的女人出现,二个人之间渐渐疏远,玉罕感到十分失落。 玉罕本身就是一位很善良的女子,经常接济贫民,被思任发疏远之后,这此,玉罕已经怀孕,拖着孕身,全心的投入慈善,民望日渐高涨,有一天,玉罕突然消失了,似乎从人间蒸发了。 思任发盛怒之下,把玉罕一家人抓了起来,关进了大牢。 玉尖与玉罕长的太像了,几乎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见到了玉尖,便让他们想起了玉罕,满腔的情怀抒发在她的身上。 玉尖渐渐的明白了她的身世,她仍然还有很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这些人只是普通的百姓,不可能知道真正的内幕,问多了,反倒会给他们带来灾难。 阿玛的屋子里来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身材臃肿,衣着华丽,每走一步,竹楼便会颤抖一下,好在,这里常年雨水不断,加上又是竹楼,没有灰尘。 进了屋,男子匍扑在她的面前:“玉尖南伞,可否赏光,来我家做客!” 玉尖也正想多了解些情况,点头答应:“感谢大人邀请,请前面带路。” 这个男子是一位“昭纲”,相当于大明的千户,在麓川,昭纲是个不小的官职,他的竹楼很大,而且,有多座竹楼,四周用竹篱笆围了起来。 第119章 身世真相 竹楼里,陈设着很多金银器具,连喝酒的竹筒都镶嵌着金饰。 什么叫妻妾成群? 京城里的官员们,多前是三妻四妾的,即使是功勋贵戚,能娶上十来个,已经算是比较多的了。 这一位昭纲大人,有二三十个妻妾,服侍他的人,有二三百个。泽宁大为感叹,要是部族首领,得娶多少小老婆,还有多少个奴仆服侍,这些人真是会享受。 这次出宫,玉尖本是想着让泽宁散散心,并没有多想,可一路上遇到的情况,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之外,刚才的那个阿妈只是说出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她的阿母跟这个叫玉罕的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的话,她究竟是怎么突然失宠的?为什么不顾身孕而偷偷的独自一人躲起来? 有多位贵族闻讯赶来,与这位昭纲大人一起热情的招待玉尖,玉尖有心思,由于想着向他们打听消息,一直虚以委蛇,好不容易捱了将近一个时辰,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贵族们纷纷离去,玉尖看了泽宁一眼,对昭纲大人说:“昭纲大人,我有点小事,向大人请教一下。” 昭纲挥了挥手,吩咐屋子里的人退出去,包括众多妻妾。 昭纲并不知道在阿妈的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然也不知道玉尖要问他什么。 玉尖特意把泽宁留了下来,看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开口问道:“昭纲大人,当年,玉罕王妃为何突然失踪了?” 昭纲本来是盘腿坐着的,满面笑容,听了玉尖的话,吓得脸色惨白,身子哆嗦起来,结结巴巴:“小人……不,不知道!” 玉尖没想到昭纲会有么大的反应,这位昭纲没有心里准备,被玉尖这么一问,过于紧张,连怎么编瞎话都忘了。 昭纲不肯说,玉尖也不知道怎么办,泽宁一把将玉尖的衣服从肩部往下一扯,露出了香肩,玉尖吓一跳,疑惑的看着泽宁,泽宁则一脸怒火的看着昭纲,喝道:“大敢,你竟敢对玉尖南伞图谋不轨!” 玉尖一时没反应过来,昭纲则吓得瘫在了地上,不断的叩头求饶:“玉尖南伞,小人不敢,求南伞饶命!” 玉尖算是明白泽宁的意思,气恼的瞪了泽宁一眼,心情十分复杂,这个木头人,呆子,真够坏了,这么下三烂的手段都使得出来,汉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她的小心肝却扑通扑通的乱跳,粉面桃花,娇喘不已。 眼看着叩头不已的昭纲,玉尖定了定神,这才开口斥道:“你调戏我,我要告诉父王,砍你的人头。” 昭纲感觉被这二个人给玩了,有苦说不出,这事一旦捅上去,思任发不管信与不信,都会砍了他的脑袋,昭纲哆嗦着回道:“玉尖南伞,有什么吩咐,小的不敢不从命。” 玉尖瞟了泽宁一眼,感觉他刚才的动作很男人,脸上的红晕仍然未消,幸好昭纲一直叩头不已,没有抬起头来看她。 “关于玉罕的事情,统统告诉我,不许有任何隐瞒!” 昭纲心里感到冤啊,好心好意的请她来做客,本想着借着她攀龙附凤,当二十多年的昭纲,一心想着能升到昭录,苦于无门,这位玉尖南伞是新贵,趁着她新得思任发宠爱,烧个冷灶,没想到,却遇到了这么一档子的事情,心里苦极了,也后悔极了。 玉罕的事情,昭纲是从其父亲那里知道的,这种事情一旦说出来,思任发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砍他脑袋的。可是,这位南伞,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尤其是她身边的这位汉人,一个比一个难对付,思来想去,觉得多活一天是一天,先把眼前的劫难渡过去为妙。 “当年,滇王对玉罕王妃极为宠幸,是所有王妃中最受宠的人,曾当着所有贵族的面宣布,一旦她生下王子,麓川王国将由他继任。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尤其是思仪母子,是除了玉罕之外最受宠的人,也是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人,思仪母子感受到威胁,对玉罕想尽办法加以陷害。 玉罕王妃经常走到百姓当中,了解他们的生活,帮助他们解决困难,深受百姓的爱戴。思仪母子就在宫中散布谣言说,玉罕野心太大,将来要做女王,思任发起初并不相信,这话听多了,渐渐的起了疑心,对玉罕开始冷落。 玉罕在认识思任发之前,曾经与一位少年俊杰相识,二个人彼此都比较喜欢对方,被思任发强娶进宫后,便断了联系。然后,玉罕在百姓中行善的过程中,这位少年不忘对玉罕的情谊,常常尾随在她的左右,只是为了能多看她一眼。 玉罕已经嫁为人妇,为了她的家族,也不想让这位少年俊杰身陷险境,从不与这位少年有任何的接触。 思仪母子知道这个事情之后,借题发挥,污蔑玉罕出宫行善,全是为了与她的情郎私会。 思任发知道后,大发雷霆,将那少年抓进监牢,玉罕知道后,前去求情,并保证,以后再不出宫。 在思仪母子的挑唆下,思任发更是大怒,当众将玉罕打翻在地,并下令侍卫将那位少年推出去砍掉脑袋。 玉罕激怒之下,万念俱灰,欲撞柱而死,不如,脚下一滑,一脸撞上柱子,从此破了相。 美色已去,思任发更加不待见玉罕,玉罕伤心欲绝,此时,她才发觉已经身怀六甲,不忍无辜的小生命受到连累,只好安静了下来。 思仪母子看到玉罕美容已毁,加上失宠,不再对他俩构成威胁,便就此罢手。 王宫里的人见她心情平复下来,不再打闹,便对她放松了警惕,趁人不备,她悄悄的溜出王宫,从此再无音讯。 后来,思任发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悔莫及,感觉愧对了玉罕,想方设法的寻找她母女二人,一找就是十好几年,一点踪迹都没找到。” 这么多年来,玉尖发现她的阿母一直以纱遮面,从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她以为阿母不愿让人看到她的丑相,原来,以纱遮面,怕被别人发现并找到她。 第120章 再提婚事 一个出身娇贵,并做过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王妃,竟然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泽宁唏嘘不已,这个苦命的女人,不应该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 从昭纲的嘴里得知,这块玉佩上的图案是玉罕家族的标志,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玉罕一直没有现身去营救被关进大牢的家人,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就是昭纲也不知道内情。 昭纲面如土色,完全没有刚才的豪气,整个人精神萎靡,玉尖安慰说:“昭纲大人,我会向父王举荐你的。” 昭纲心里苦极了,能活命就不错了,脸上却不好表露出来,陪着笑脸道:“多谢玉尖南伞的抬举。” 回到王宫后,玉尖虽然极力掩饰,满腹的心思仍然写在她俏丽的面宠,思任发看到后大怒,斥责跟随她的奴仆:“没用的奴才,竟敢惹得玉尖南伞不高兴,来人,全部拉下去乱棍打死。” 奴仆们吓得一起下跪,玉尖赶紧求情:“父王,不关他们的事情,我相念阿母了!” 如今,上江寨在官兵的手里,思任发有心把玉罕的遗骸迁到广贺罕,以王妃的身份重新安葬,以便给她最后一份哀荣,却无计可施,况且,一旦让官兵知道了,会无故的添加变数,只好暂且忍了,等打败了官兵,再筹谋此事。 “父王最疼爱的玉尖南伞,不要伤心了,都是父王的错,惹得小南伞不开心了,你要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父王一定满足你!” “我想回上江寨看望阿母!” 这个要求把思任发给难住了,刚刚夸下海口,就被打脸,这丫头,太不懂事了,可是,思任发不好发作,只好敷衍道:“过些天,父王把大明的军队打败了,亲自带陪着心爱的小南伞去上江寨,好不好?” 说话不算数,二人毕竟刚刚相认,玉尖不便太过任性,只好作罢。 思任发接着说:“心爱的小南伞,今晚上,父王单独陪你用晚膳,好不好?” 玉尖伸手一指泽宁:“我要她陪!” 思任发似乎很愿意,一点都没有恼怒的意思,奴仆们开始端上晚膳,思任发端在正中,玉尖和泽宁一左一右,晚膳仍然全是冷的,泽宁渐渐的习惯了。 “泽公子,听说你是从京城来的,为何到了这里?” 明知故问,泽宁放下手中端着的沽茶,这种茶,泽宁百饮不嫌,这本是餐前的饮品,泽宁把它当万能饮料,不舍得离手,好在,这是在王宫里,就是拿来泡澡,也能管够。 倒霉的王振充当了泽宁的仆从,一直侍候在一旁,这货呆只有在泽宁的身旁,才感觉到安全,一刻都不敢离开,宁愿看着泽宁吃饭喝水,也感到幸福。 “宣慰使大人,我好象是被你们请来的,在请我来之前,岂能不打听清楚我的底细?” 思任发呵呵一笑道:“泽公子是个很风趣的人,我麓川王宫风景秀美,山杰地灵,民风彪悍,历经千余年而不倒,像泽公子这般有才华的人,在这里正是有用武之地,不妨留下来,本王封你为叨孟。你与本王最心受的玉尖南伞情投意合,本将她嫁给你,将来继承王位,光大我麓川王国,哈哈哈。” 如果思任发比喻成董事长,叨孟便是总裁;思任发国王,叨孟便是首相,绝对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这是思任发第二次提出要将玉尖嫁给他,并奉上一份至尊无上的嫁妆,玉尖心里心开了花,却又忐忑不安。与上一次不同,二个人虽然亲密,却没往这上面想。 经过上次的事情,提醒了玉尖,她一直惦记着这事,内心深处埋下了种子,发现泽宁正是她心目中的情郎,很紧张的看着泽宁,期盼着他立刻答应下来。 泽宁已经明白了玉尖的心思,可他没法答应这事,他现在只想着浑浑噩噩的度过残生,不想连累任何人,对情感一事已经心恢意冷。 他现在想到的,能不能有办法把山壮救出来,并找到佳若以及泽家庄的那些人,不敢再想别的事情。 可是,他又不想因此而伤害玉尖,这是一个心地善良和纯朴的女孩,已经够命苦的了。 泽宁明显的感觉,思任发是在利用玉尖,通过玉尖收买他为其所用。 玉尖是南伞,而他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汉人,思任发不会同意玉尖嫁给他,更不会一而再的竭力撮合他俩的婚事,一定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不惜以王位引诱他。 泽宁才不相信思任发会把王位让给他,只是用了之后再扔掉,甚至直接干掉。 帝王之家最无情,为了霸业,任何人都可以牺牲,不仅在麓川,即使在中原,各个朝代都有大量这一类的事情发生。 即使思任发是真心的,泽宁也不愿意留下千古骂名,更不愿意玉尖成了这桩交易的牺牲品,况且,泽宁本身就对功名看得很淡。 “宣慰使大人,玉尖南伞非常可爱、善良,不过,晚辈早有了心爱的女孩,多谢大人的厚爱。” 一口一个宣慰使,叫得思任发心惊肉跳,可是,思任发确实接受了大明朝廷的任令,这是无从抵赖的。 玉尖非常失望,满心的喜欢再次落空,一道杀机从思任发的脸上掠过,立刻换上满脸的笑容,很不介意的说道:“哎,作为一个贵族,哪个没有很多妻妾,你娶了玉尖南伞,照样可以再娶了你所说的那位姑娘。” 王振在一旁着急了,思任发一瞬而闪的杀机,这货看的一清二楚,生怕泽宁再次拒绝,被思任发拉下去一刀二断,他王振将再次回到那个令其胆寒的院子,没等泽宁开口,便抢过话来说:“大王的一片美意,泽公子岂能拒绝,况且,你与玉尖南伞情投意合,要是拒绝了,会伤了玉尖南伞的心。再说了,常德公主在深宫之内,等公子再回京城的时候,恐怕她已经嫁人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货的话一出,思任发和玉尖都大吃了一惊。 原来,他的心里已经有别的女人了,还是大明的公主,难怪他一再拒绝,玉尖的小心肝都快碎了。 第121章 夜审王振 思任发这才知道,站在泽宁身边的是一位太监,难怪看着不男不女的,对于泽宁的拒绝,思任发极为恼怒,要是换作旁人,早拉下去用刑了。 思任发见过的人不少,像泽宁这样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人,往往骨头很硬,要是真的用了刑,却没有结果,跟玉尖的关系就此中断,那真才叫鸡飞蛋打了,因此,思任发有些犹豫,迟迟下不了决心。 当年,玉罕出走,引起不少人的不满,思任发没想到玉尖完全继承了玉罕王妃的风范,只出去一趟,便赢得不少民众的支持。 如今,大明官兵压境,上江寨一战惨败,五万多精兵损失贻尽,大批部落转而投靠了官兵,如果这个时候再闹出新的乱子,保不齐会有更多的人投奔大明,麓川王国就此崩溃也是有可能的。 思任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哈哈一笑道:“本王果真没有看错你,视富贵如粪土,此等气节,本王十分佩服,泽公子不必如此草率的作出决定,再仔细想想,跟玉尖南伞多沟通一下,你与玉尖南伞极为投机,错过了,就再难遇到这么好的女子。” 这是思任发吃过的最堵气一顿晚餐,泽宁的举动太打脸了,幸亏只有他们三人,否则,太难堪了,堂堂滇王向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求嫁女,一再被拒,传出去,有伤面子。 泽宁担心玉尖受到伤害,扭过头来看着她,发现玉尖正满面失落的盯着他看,面色忧郁,眉头戚起,小嘴嘟着,委曲的不得了,一双秀目,眼巴巴的,晶莹的泪珠在打滚。 泽宁心疼的不得了,可他确实不想拖累她,只好狠狠心把头扭了过来。 这顿晚膳,三个人吃得都不开心,而王振则是提心吊胆的,心脏扑通跳个不通,等思任发冷着脸离去,王振的心脏仍然快速的跳动。 玉尖也冷着脸,瞄了泽宁一眼,然后一言不语的离开,自打他俩相识之后,玉尖第一次跟他赌气。 泽宁感到心酸,心情也很郁结,慢慢的站起身,扶着王振的胳膊,缓步走回他的屋子。 王振像服侍朱祁镇一样服侍他,一进了屋子,王振急忙把门关上,转过身来对泽宁说:“泽公子,我们的性命捏在他们手里,随时会砍了我们的脑袋,不如先答应下来,再办法逃出去。” 泽宁很气恼的看了王振一眼,发现这货脸色很难看,想必是被吓着了,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有救命之恩在前,加上这货一直呆着朱祁镇身边,得罪了这货,万一回了京城,拿山壮等人出气,反而不美。 他拍了拍王振有肩膀,安慰道:“有玉尖在,思任发不会杀你的,放心吧。” 咚咚咚,传来敲门的声音,泽宁坐在椅子上不动:“进来!” 一名侍卫推开了门,指着王振说:“泽公子,滇王请公公去一趟。” 王振吓得身子一晃,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滇王找他王振,肯定没好事。 思任发传呼王振,跟泽宁打声招呼,这是看在玉尖的面子上,同不同意,都会把人带走,泽宁根本无能为力。 “泽公子,泽大人,伯爷……”王振嚎叫着,一张老脸苍白无血。 泽宁也知道叫这货去,准没好事,一定是要从王振的嘴里了解什么事情,可他也没办法。 又进来二名侍卫,一左一右,架起王振就往处拖,王振继续嚎叫着泽宁的名字,却不敢挣扎。 不一会,王振的嚎叫声便渐渐消失。 泽宁感到不安,有些不详的预感,刚刚伤了玉尖的心,这个时候找她,实在开不了口,况且,找到她,也不一定管用,思任发是一代豪杰,不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影响有关麓川的前途大计。 一直等到半夜,王振仍然没有回来,泽宁的身子还没有恢复过来,熬到深夜便有些扛不住了,便上床睡下,辗转反侧,不知觉中睡着了。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发现玉尖静静的坐在床边,正怔怔的看着他。 泽宁急忙坐床上坐起来,一边关切的看着玉尖,一边下床。 玉尖的眼圈发黑,似乎没睡好,脸色忧郁,只是挤出笑容。 “宁哥哥,你身体不好,多休息一会,我服侍你用早餐。” 泽宁这才发现,桌子上摆放满满的美食,其中就有他最喜欢的沽茶。 泽宁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玉尖越是对他好,泽宁越是心里不安,可他的性子一向偏软,狠不下心来。 玉尖一片热心,加上她的心情不愉快,泽宁不忍再让她不舒服,只好由着她。 玉尖亲自端起沽茶,递到泽宁的手里,泽宁接过来,一饮而尽。 又端来早餐,泽宁捧在手里,慢慢的吃着,玉尖托起下巴,静静的看着他,脸色渐渐的安详下来。 泽宁不敢看她,只管低着头吃早餐,这是泽宁吃过的最心酸的早餐。 正吃着,门被推开,王振踉踉跄跄的闯了进来,脸色惨白,脸上,身上,都挂着彩,这货没地方去,只能来泽宁的屋里。 看神情和伤势,这一夜,王振吃了不少苦头,面颊上,满是伤痕,应该挨了不少巴掌。 要说这货也是命苦,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对这货要打要杀的,一直提心吊胆的过了这些年,好不容易把太皇太后熬死了,以为有好日子过了,皇太后却夺了大权,虽然不像太皇太后对这货凶狠,可金英一定给他下了不少拌子,吃了不少苦。 以为躲到麓川前线,能仗着皇威,抖抖威风,却又被思任发捉来,吃尽了苦头,这一夜,又被折腾的不轻,想必,为了从他的嘴里套出实话来,用刑是免不了的。 泽宁有心逃避玉尖,拿王振打岔,招手喊道:“王公公,一夜没睡,相必是饿了,过来吃些早餐。” 王振的眼睛倒是没黑眼圈,被揍成这样,想必也不可能有倦意,只是目光不敢看泽宁,一直游离于他的目光之外,心虚的不得了,泽宁感觉他果真猜的没错,只是不知道思任发打算如何对付他。 第122章 神秘来宾 玉尖感觉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真是讨厌,一点都不识趣,又不好当着泽宁的面斥责,神情怏怏的。 王振出卖他,泽宁却不介意,上前一把拉过来,按到椅子上:“来来来,忙了一夜,想必是饿了,快吃,别客气。” 王振还真是饿了,可是,关于泽宁的事情,思任发想知道的,这货全说出来了。泽宁看上去什么都不计较,全没心计,王振又不真傻,岂能看不出泽宁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清宁宫庄,泽宁三二下就把那几个老油条的太监收拾的服服帖帖。 泽宁的话,听在王振的耳朵里,特别刺耳,忙了一夜,这是在敲打他王振呢。可是,自个儿的小命就捏在泽宁的手里,王振只好忍着,陪着笑脸,尤其是对玉尖,这个小南伞,对泽宁是掏心窝子的爱慕,他自个儿干的事,要是让这一位知道了,不用等泽宁出手,这个小南伞就得把他王振给灭了。 相比泽宁而言,王振更怕玉尖,提心吊胆的吃着早餐,一边还不时的拿眼睛瞄着玉尖。玉尖一门心思全在泽宁身上,对这个讨厌的家伙一点兴趣都没有,王振纯粹自作多情了。 王振的到来,并没减轻泽宁的尴尬,等泽宁重新入座,玉尖亲自给泽宁布菜,把他的碗里堆得满满的:“宁哥哥,多吃点,别饿着了。这是允遮阑的特产,这个,可好吃了……” 泽宁的饭量并不大,又是早餐,换作在五百年后,顶多一杯豆浆,加一人面包就足矣,玉尖给他夹的食物,够他三四天的早餐了,可是,美人正心酸,不好拂了她的一片心意,只好硬着头皮吃,可实在吃不了,只好分给王振:“王公公辛苦了一夜,多吃点。” 也不知道泽宁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玉尖夹给泽宁,泽宁又夹给王振,这二个人,随便一个都能把这货发回那个令人恐惧的院子,王振不敢不吃。 这顿早餐,辛苦了玉尖和泽宁的手,苦了王振的肚子,这货早就吃饱了,玉尖仍然不停的给泽宁夹,一双幽怨的眼睛怔怔的盯着他看,而泽宁也只好不停的夹给王振。 最后,王振实在吃不动了,扑通一下跪地上,嚎叫道:“玉尖南伞,饶命啊!” 这一嗓子的嚎叫,把玉尖给惊得醒过神来,这才发现,一桌子的早餐已经去了一大半,泽宁正神定气闲的把碗里的食物夹给王振,而王振则苦着脸跪在地上求饶。 一颗芳心随溪水流淌,玉尖相信她的宁哥哥,他不是一个薄情之人,可能有他的苦衷,她很羡慕那位大明公主,得到宁哥哥的垂青。 在这里,贵族们都拥有数不清的妻妾,似妻妾如草芥,宁哥哥很重感情,不随随便便的,这一点,让玉尖很受感动。 天空下起了雨,绵绵细雨下个不停,已经有三四天了,泽宁浑身上下湿乎乎,粘乎乎的。来云南以来,泽宁已经经历了多次连日的绵雨,跟北方相比,这种连绵淫雨,让人特别受不了。 透过淫雨看见远方,竹楼林海隐于茫茫雾气之中,翠绿的山峦更加神秘,这样的景致,让泽宁心旷神怡,他不禁想起了泽家庄的“竹来风”,那个为情而香消玉殒的姑姑,心里蹉跎不已。 一直困在广贺罕,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身处异乡,又困于傣族人的地盘上,让泽宁没着没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思任发失去耐心,将他下了大牢而用刑,或者直接一刀二断,这位滇王完全没有必要把粮食浪费在他的身上。 泽宁惦记着山壮、佳若,以及泽家庄的人,现在是龙困浅滩,无计可施。这些天,玉尖不时把打听到的消息传递给他,泽宁得知,思任发制造了大批的火油飞弹,由于官兵也拥有这种大杀器,如果双方互扔,官兵人多,思任发耗不起,便用于防守。 思任发的人马居高临下,官兵处于劣势,自从那一次进攻以来,官兵由于损失太大,也再不敢贸然行动,又想不出新的办法对付思任发,只好后撤,双方均处于守势。 思任发拥有本土优势,长期对峙,对官兵不利,再拖上几个月,到了炎热的夏天,瘴气可抵百万大军,到那时,官兵将死无葬身之地。 麓川军在杉木笼大败官兵,滇王寻回失散十多年玉尖南伞归来,双喜临门,一扫上江之战的惨败而带来的阴霾,各部落纷纷前来道贺,甚至在一些已经被官兵占领的地盘,也有一些部落悄悄的前来祝贺。 思任发十分开心,一边令人严密监视着官兵的动向,一边敞开大门,大张旗鼓的欢迎各部落的道贺,并广为宣传,以此凝聚各部落的力量,提升士气。 这一日,在众多道贺的队伍中,有二拔人悄悄的进了广贺罕,一拔是思任发亲自派人传唤来的,另一拔是自发的前来,要向玉尖南伞献上一份全寨子人的一点点心意。 玉尖俨然成了广贺罕最忙碌的人,当然,除了思任发。经过这些天的接待,玉尖发现,她的阿母是一位多么受人尊重的王妃,她感到十分的自豪,也更加惦念她的阿母。 玉尖想为她的阿母报仇,那对陷害她阿母的母子,早已经被思任发赶去了孟养,只能另寻机会。 玉尖要做一个像她阿母那样受人尊重的人,下了这个决心之后,玉尖对每一位前来求见的人都亲自接见,善言相待。 这是一支来自干崖的部落,一对十分年轻的夫妇代表全部落的人前来道贺,玉尖扫了一眼这对年轻的夫妇,以及陪着这对夫妇前来的莫苏阿妈,对他们奉上来的礼物十分感兴趣:“你们在高黎贡,离广贺罕有四百多里,辛苦你们了,你们的沽茶,我曾经喝过,很喜欢,礼物收下了。你们走了这么远的山路,想秘也累了,你俩留下来住二天,一起进大金塔朝拜。” “玉尖南伞心地善良,能有机会与南伞一起朝拜大金塔,是我们全部落人的荣耀。”那个叫日果的女子匍伏在地上谢道。 第123章 阿妈进宫 思任发渐渐的发现,自打玉尖归来,不断的开展亲善活动,因为上江寨之战所带来的萎靡之气渐渐消失,一些左右摇摆的部落重新凝聚在了广贺罕旗下,尤其是允遮阑,这里是玉罕的故里,民众的凝聚效果尤其明显。 当年,因为玉罕突然出走,其家族被关押了十多年,也终于被放了出来,发还了一部分家产。 思任发令人把一座空闲了十多年的宫殿打扫了出来,让玉尖搬进去居住,玉尖把泽宁安排在了侧殿里,并把那个讨人厌的太监打发去跟仆从们一起居住。 玉尖在她的宫殿里设宴招待日果等三人,对于前来道贺的人,玉尖多次设宴招待,这一对夫妇很年轻,不过十六七岁,莫苏阿妈已经年近六十岁,在如梭的队伍部落中,这三个人非常普通,并不引人注目。 莫苏阿妈走进宫殿,情绪就有些激动,泪花在眼眶中闪烁,一张嘴开始蠕动,玉尖感到异常,吩咐服侍她的人都退了下来。 屋子里只剩下包括泽宁在内的五个人,莫苏阿妈不时的抚摸着宫殿里的物件,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哽咽着流下了眼泪,似乎在追忆着令人忧伤的往昔。 过了一会,莫苏阿妈从激动中醒悟了过来,这才发觉失礼了,连忙向玉尖跪下,匍伏在她的脚下:“玉尖南伞,小民失礼,请南伞责罚。” 玉尖一直对山脚寨的这位莫苏阿妈一家很好奇,她的父王思任发是凭着这块玉佩与她相认的,加上她与玉罕王妃长得一模一样,也正是这个原因,玉尖猜想,这位莫苏阿妈一定认识这块玉佩。 在玉尖的记忆中,玉罕从不将这块玉佩示人,在去世之后,玉尖在收拾遗物的时候才发现的,这是玉罕的所有遗物中,只有这一块看上去并不值钱的东西,最适合随身佩带。 作为对阿母的念想,玉尖贴身佩带,只是在山脚寨里无意中露了出来,当时,玉尖并没有介绍,这块玉佩实在太普通了,却被莫苏阿妈看出端倪,除此之外,恐怕也是这一对母女俩长的太像了,因此,莫苏阿妈断定她是玉罕的女儿。 玉尖赶紧俯身将莫苏阿妈扶起来:“莫苏阿妈,你们一家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要再行大礼,快坐下。” 赤尔和日果一左一右,扶着莫苏阿妈坐下来。 “莫苏阿妈,你认识我阿母?” 自打莫苏阿妈进了这座荒废了十多年的宫殿之后,其表露出来的情绪,玉尖一直看在眼里。 莫苏阿妈顿时又激动起来,失声哭泣,日果在一旁轻声的安慰。 过了一会,莫苏阿妈的情绪渐渐的平复下来:“玉尖南伞,我的小南伞,玉罕王妃一出身,老奴就服侍在她的身边,是看着她长大,并嫁进广贺罕王宫的。” 这个消息实在太意外了,玉尖激动得异常兴奋,上前二步,双手紧紧的攥着莫苏阿妈的双手,二个人的双手都有些颤抖。 莫苏阿妈一边哭泣,一边讲述着记忆中的玉罕王妃,讲述她出生后的婴儿时期的成长,孩童时候的可爱,如何深得家族所有人的疼爱,从小就有一颗善心,以及家族长老将带有家族图腾的玉佩赐给玉罕,等等。 “为了迎娶玉罕,滇王特意建造了这座王宫,赐给玉罕王妃居住,赐名玉罕宫,这里的一切,都是玉罕王妃布置的,简单而雅致,华丽而又不奢华。” 莫苏阿妈还讲述了许多玉罕王妃与思任发之间的美丽故事,然后,这一切,随着玉罕王妃的失宠而消失,玉罕王妃突然出走的时候,服侍玉罕王妃的人,大多数已经被赶出王宫,其中就包括莫苏阿妈。 玉尖对于其家族一直被关在大牢里一事很到奇怪,禁不住问起,莫苏阿妈回答说:“自从玉罕王妃的阿普去世之后,家族日渐衰弱,玉罕王妃的阿大有心攀附滇王,特意安排他俩见面,以至于玉罕王妃被迫嫁入王宫。 玉罕表面上喜欢,内心里一直欲欲寡欢,玉罕王妃的阿母看到玉罕强装笑颜,心里便感到揪心的痛,觉得对不起女儿,最终忧郁身亡,加上她心爱的情郎被杀,玉罕王妃又遭到思任发的冷落,心灰意冷,最终逃出王宫。” 莫苏阿妈又问起了玉罕王妃的经历,玉尖一一述说,莫苏阿妈更加伤心,哭泣不止。 宴会结束后,玉尖将他们留了下来,以便了解更多关于阿母的事情,莫苏阿妈在宫中呆了数年,虽然时过境迁,岁月蹉跎,尚有一些故人,也借此机会前去叙旧。 宫里渐渐流传着一些不同于寻常的消息,高黎贡有黑虎显身,思任发的祖父,以猛虎曾跃过头顶而自号“思汗法”,而黑虎则代表了不祥之意,有颠覆“思汗法”家族之意。 广贺罕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泽宁和玉尖的一举一动开始受到密切的注视,玉尖并没有引起注意,流言经王振的耳朵传入了泽宁的耳朵里。 随着玉尖的地位提升,玉振也跟着沾光,这货的嘴比较唠叨,反正闲得无聊,跟着学了些傣语,整天跟仆从们扯蛋,这货表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则上是在寻找机会逃出去。 泽宁想起了在高黎贡做过的那个恶梦,那只黑得发光的黑虎猛然扑来,至今仍然深深的烙在他的脑海里。王振曾经跟他说过,他在昏迷不醒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叨着黑虎、白龙这类的大神,泽宁不禁暗自警觉,感觉有人在打他和玉尖的主意,想借着这些神鬼之说,将他们扳倒。 谁会对他俩下手呢? 思仪被思任发赶去孟养十多年了,一直遭到冷遇,自身难保,没有力量兴风作浪。 玉尖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只要思任发有儿子,王位就不可能落到她的手里,加上玉尖根基低,对政治并不感兴趣,在王位的争夺上,没有任何人都没有危害。 第124章 筹谋逃跑 泽宁想起了思任发曾经说过的话,在那天的晚宴上,思任发亲口要把王位交由泽宁来继承,以图拉拢他。当时,有不少奴仆在场,保不齐有人会泄露出去,要是传到思任发的几个儿子耳里,这些人一定视他为仇敌。 泽宁感觉嘴里十分苦涩,没来由的树立了这么一大票敌人,他连思任发有几个儿子都不知道了,除了跟他打过交道的思机,以及曾经陷害过玉罕的思仪,其余的,连名字都不知道,更别提见过面了。 躲在家里也能招来无妄之灾,只想在大明平平安安活到死的泽宁,感觉老天对他太不公平了,处处将他置于险境,他一不挡别人发财,二不挡别人升官,事事避让,处处认怂,可就是没有人愿意放过他。 泽宁很想冲天一怒,天太高,够不着,气的干瞪眼。 莫苏阿妈像往常一样回到玉罕宫,脸色平静,施施然的把宫门关上,进入玉尖的内殿。宫里的奴仆都知道,这位莫苏阿妈颇受玉尖南伞的宠幸,见其进来,立刻退了出去,并把内殿的大门关上。 莫苏阿妈这才变了脸色,玉尖并没有注意到,正与日果聊天,日果眼尖,发现有异,连忙冲玉尖使眼色。玉尖发现莫苏阿妈神情有些慌张,知道一定发生了不小的事情,急忙迎上来,关切的问道:“莫苏阿妈,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莫苏阿妈在宫里呆了数年,加上玉罕的事情发生,十分警觉和敏感,看到四周没有旁人,急忙匍伏在地上叩头不已。山脚寨被围之时,莫苏阿妈都没有如此惊慌过,玉尖感觉不妙,急忙扶起莫苏阿妈:“莫苏阿妈,发生什么事啦?” “我的小南伞,你快走,逃出宫去,再也不要回来了!”莫苏阿妈仿佛想起了玉罕王妃的悲剧,不由得心里惊恐不已。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玉尖也急了。 莫苏阿妈把她无意中听到的传言跟玉尖讲了一遍,这些消息,奴仆们只敢私下里聊聊,岂敢跟主人提起,这是要杀头的。 玉尖听了,吓了大跳,这事直指泽宁,她岂能不担心? 只是,莫苏阿妈的表情,显然是在担心她,玉尖根本想不了太多,急忙往外跑,被莫苏阿妈一把拉住:“玉尖南伞,这件事情,不要让旁人看出来,老奴悄悄的去把泽公子请来。” 姜还是老的辣,莫苏阿妈考虑的比较周全,泽宁已经从王振的口中得知了这些消息,并不觉得有什么的,该来的终究会来的,这些人虽然是借着他对付玉尖,只要他不在了,玉尖就安全了。 毕竟,玉尖是思任发的亲女子,加上思任发愧对玉罕,心里不安,不会拿玉尖下手的,这些消息已经传了数日,迟迟不肯动手,说明思任发对玉尖很在乎。 在莫苏阿妈的眼里,玉尖与玉罕王妃太像了,几乎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当年,玉罕王妃也是纯真活泼,即使被迫嫁入王宫,仍然保持着甜美的笑容。 当玉罕王妃的情郎被抓,甚至被杀,玉罕一直埋在心底里的野性立刻就爆发出来。玉尖对泽宁的情感,莫苏阿妈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 玉罕和玉尖像极子,也有不同之处,玉罕出生在贵族家族,虽受宠爱,可毕竟常年受到族规制约,玉尖则不同,她是野大了的,一旦泽宁出事,玉尖的行为,将比当年的玉罕要偏激得多,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莫苏阿妈虽然是服侍玉罕的奴仆,可她不想玉法重蹈玉罕的覆辙,不惜一切代价,要保得玉尖的安全。 “泽公子,你是不在乎,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出了事,玉尖南伞将怎么办,玉罕王妃当年的悲剧,要在玉尖南伞身上重演吗?” 莫苏阿妈对玉尖有主仆之分,跟泽宁却不熟,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泽宁光顾着自个儿的想法,却没有想到玉尖的感受,在他昏迷的日子里,玉尖是如何衣不解带的服侍他,王振是一清二楚的告诉了他。当大批伏兵杀过来的时候,玉尖奋不顾身的护着他,在她被抓的时候,又是拼命的抓住他的手不肯放开。 莫苏阿妈的话,刺激了泽宁,他感到自个儿太自私了,没有顾及玉尖的感受,不由得把目光投入玉尖,发现她正痴痴的盯着他,泽宁百感交集。 玉尖困在广贺罕王宫,尤如一只美丽的百灵鸟困在鸟笼里,虽然有思任发的宠爱,可是,思任发是一位王者,他的心里装的是麓川王国,不可能一直陪在她的身边。鸟宠四周,野猫环伺,一不小心,就会遭遇袭击而羽翼折断,尤如玉罕王妃的悲惨遭遇,甚至有可能因此而香消玉殒。 她不属于这里,应该放归大自然,也许,上江寨更加适合她。 可是,如何把她平平安安的弄出王宫,这是个大难题,泽宁把他的想法说给大伙听,玉尖特别高兴,这些天来,她虽然享受到父爱,可是,这里的规矩太多了,远不如上江寨自由自在。 玉罕宫留给她太多的不幸回忆,令她十分伤感,这里勾心半角,兄弟姐妹之间情谊很淡,远不如上江寨的邻居之间亲密,她又想起了毁于战火的那些不幸之人。 所有人都开始想着如何出宫,一条条计策被否决,莫苏阿妈渐渐的把目光盯向了她的孙子赤尔和孙媳妇日果,泽宁最先注意了莫苏阿妈的企图,断然否决:“不行!” 泽宁的这二个字来得莫名其妙,玉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奇怪的盯着他看。 日果看到了莫苏阿妈的目光,也似乎明白了泽宁的意思,一双眼睛看着赤尔,含情脉脉的盯着赤尔看。 赤尔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惊愕的看着日果、玉尖、泽宁。 “玉罕王妃的事迹,我从小就听族里的人讲起过,十分崇拜她。玉罕王妃家族在果占壁王国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家受人尊重的名门旺族,能为玉尖南伞献出生命,是我的荣耀,我十分愿意。” 第125章 就地处决 赤尔这才明白过来,脸色羞得一红,一把抓起日果的玉手,坚定的说:“我与日果生死相随,她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相信阿大和阿母知道了,也一定会赞成的。” 玉尖的态度跟泽宁是一样的,非常坚决:“在山脚寨的时候,我丢下了你们,独自逃走了,心里一直有愧,尤其是当我得知,我是玉罕王妃的时候,听着她的故事,我感到更加羞愧,如果阿母在天有灵,她也一定不会同意的。” 莫苏阿妈这条以李代桃的计策最终被否决,况且,这条并不能保证能够成功,莫苏阿妈虽然不甘心,可也不能违抗玉尖的指令。 再说了,赤尔毕竟是她的亲孙子,日果是她的孙媳妇,她岂能舍得,因此,莫苏阿妈在想到这条计策的时候,心里十分复杂,矛盾极了。 这几天相处,几个人发现,泽宁的阅历最深,经历最多,于是,大伙把目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 泽宁想了想,眉着渐渐舒展,看着赤尔说:“赤尔兄弟,麻烦你跑一趟杉木笼,帮我送一封信。” …… 思任发阴沉着脸坐在王座上,下面跪着那位从不出诊的神医,哆嗦着身子匍伏在地上。 思机则是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态,一身皮甲铜盔,已经做好了将泽宁一举拿下的所有准备,即使遇到有哪个不开眼的蠢货,可以当场击杀。 “父王,汉人不可信,当年,南昭国就是毁于汉人权臣的手里,前车之鉴啊。” 南昭国和麓川王国都是以傣族人为主体的政权,思任发岂能不知道,思机的这句话切中了思任发的要害之处,一向杀伐决断,从不犹豫的思任发,脸色阴晴不定。 思机觉得他的话打动了思任发,心里一喜,继续说道:“父王,泽宁见到黑虎扑顶,这是对阿皮(阿皮,指的是曾祖父)的亵渎和冒犯,不可饶恕。” 思机一边挑拨,一边指着女巫继续说道:“不仅仅是神医听到了,途护送他们前来的人也都听到了,父王,千万不可手软,泽宁是汉人,又受大明的小皇帝宠爱,发配到这里,只是权宜之策,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回大明去,他岂能向着我们。” 思机在思任发的身边安插了一个亲信,随时汇报听到的消息,当思机听说,他的父亲思任发要把王位让给泽宁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晴天劈雷,尤如一记响亮亮的耳光,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细细的盘问了那个亲信,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感觉这是他父亲设下的一条计策而已,但是,思机仍然不敢掉以轻心,由于中间夹着玉尖,思机不敢轻易下狠手,只好采用离奸之计。 泽宁到达广贺罕王宫的时候,仍然昏迷不醒,胡言乱语,思任发岂能不知道,他一言不发,继续留在杉木笼,就是想看看有谁会借此机会闹事。 “报,滇王,前线急报,大明军队突然频繁调动,有数万人马奔马鞍山方向去了,数万人马奔西峨渡,另有大队人马动向不明。” 思任发大吃一惊,脸色当时就变了,他倒不担心马鞍山方向,而是担心西峨渡,这是杉木笼战线最大的软肋,一旦被官兵攻破,杉木笼将全线崩溃。 “你,立刻去孟养,现在就走。”思任发指着思机吼道。 思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脸色胀紫,他现在惭愧之极,他的父亲仍然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让他去孟养,是给他,也是给家族留后路了,杉木笼一旦失守,麓川军全线将立刻崩溃,有他留守孟养,麓川王国不至于被断了根。 “父王……” “滚!” 也许情况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糟糕,思任发不得不提前做出准备,思汗法创下的基业,不能彻底毁在他的手里。 危难之际见真情,有思任发的这一句,思机所有的疙瘩全部解开了,深情而又不舍的看了他的父亲一眼,狠狠心,甩头离去。 思任发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腾的从王位上起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巫婆,斥责道:“妖言惑众,本应将你斩首,怜你行医从善,并无大恶,饶你不死,随本王去杉木笼,从军报国。” 巫婆满腹委屈无处诉说,好好的呆在司官寨,从不轻易出寨,就是为了好好的活到死,被你儿子派人“请”到广贺罕来,无缘无顾的卷进这么一桩倒霉子的事情,要杀要砍的,惊心动魄,太吓人的。 滇王下了指令,巫婆岂敢违抗,只好随他同行。 杉木笼离允遮阑的直线距离不过六十公里,要是换作中原,根本就不算什么,可是,这里是麓川的山林地带,道路崎岖,一路上,思任发一方面担心西峨渡,一边回想着这一次回广贺罕的情形,感觉自个儿越来越儿女情长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杀伐决断,变得有些优柔寡断,尤其对待这个叫泽宁的汉人,太多的顾及了玉尖的感受。 要是换作以前,早将泽宁拿下,使用铁腕手段让其跪伏在他脚下,如果若不从,当即一刀二断,以防止被他人所有,从而留下隐患。 思任发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是觉得这件事情办的不妥,不顾天色渐黑,吩咐一名昭伯(相当于百夫长)带一队人立刻返回广贺罕,直接将泽宁拿下,就地处决。 由于前来道贺的部落太多,一一召进宫里接见,实在太怠慢了,玉尖在侍卫的保护下,亲自来到王宫广场接见他们,以便向允遮阑的百姓们展现王族的风范,这样的事情,玉罕王妃当年经常这么做,利用王宫广场,开展亲民活动。 思任发和思机先后离开了广贺罕,作为思任发最宠爱的女儿,玉尖的行动,没有人可以阻制。 玉尖还派出一部分门去看望刚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阿普(这里指的是她的外祖父),让他们做好准备,玉尖南伞将亲自前来看望他们。 在玉尖的随从里,有一个长得不男不女的家伙,玉尖的所有举动,都有人看在眼里,立刻有人向杉木笼方向报信。 第126章 白发黑发 思任发临走之时留下了指令,泽宁胆敢离开允遮阑半步,杀无赦。从玉罕宫里出来的每一拔人,都有侍卫跟踪,在广贺罕广场上的亲民活动结束后,玉尖便带着人奔允遮阑城区,由于王振的长相过于突出,没有胡子,脸色白净,侍卫们一直死死的盯着王振的行踪。 玉尖派出看望阿普的人,进了阿普的竹楼之后,没多久便出来了,并返回广贺罕广场,与玉尖的队伍合二为一,跟踪这一批人的侍卫松了口气。 在他们离开之后,一个身影从阿普竹楼里出来,赤尔出带着二个山脚寨的寨民,悄悄的把他带走,消失在允遮阑茫茫竹木林海里。 玉尖带着人在允遮阑城区盘恒不到半个时辰,便奔杉木笼方向去了,用她的话说,父王已经去了杉木笼,亲自率军抵御大明军队,作为他最心爱的女儿,玉尖南伞不能顾及个人安危,要亲自去杉木笼慰军,提升麓川军士气,以期早日击败大明军队。 这个理由无可辩驳,再说了,有谁吃饭了撑的,敢跟滇王最心爱的女儿论出个上下来。玉尖还特意派出一小队人马提前去杉木笼通知,其中,就有那个不男不女的太监。 侍卫们不敢怠慢,一边继续护卫玉尖,又派人盯哨王振,思任发的注意力在泽宁身上,却把王振给忽略了,这一队人马快马加鞭,走了二十几里地,就被一支百余人的伏兵给拦截了,王振被这群人给七手八脚的抢走。 眼见着天黑了,摸黑在山路上行走实在太危险,思任发下令全部就地休息,到了半夜,一支报信的小队人马找到了他们,带来的最新的战服:“大明军队全部撤回去了,撤得一个士兵不剩。” 思任发坐在临时搭建的军帐里,对着火光发怔,大明官兵既然找到了西峨渡这个软肋,为何不趁机发起进攻? 数名亲信陪着思任发干坐着,他们也想不明白,三军主帅不在军营里,在这个时候突然发起进攻,取胜的把握很大,难不成,他们在马鞍山的伏兵被发现了? 思任发之所以敢于在大军压境之时,返回广贺罕王宫与玉尖见面,是因为,他在大败明军之后,故意做出骄兵之势,大张旗鼓的把大批士兵调往西峨渡,实际上,悄悄的在马鞍山设下伏兵,打算故计重演,再重重的打击一下明军。 当他听说明军兵分二路直奔西峨渡和马鞍山之时,既兴奋,也不安,兴奋的是,可以在马鞍山再创明军,不安的是,万一西峨渡真的被明军突破,杉木笼就守不住了。 明军竟然全撤了,就连西峨渡也不攻了,这就太蹊跷了,众人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其中的原因。思任发正准备休息,广贺罕前来报信的人终于报到了他们:“报,滇王,玉尖南伞带着人离开王宫,去了广贺罕广场,小的在队伍中看到了那个太监,没发现那个汉人。” 这边刚说完,又一拔报信的人就到了:“滇王,玉尖南伞奔杉木笼方向来了,说是想念滇王,并前来慰军,只是,那个汉人不见了。” 他刚一离开广贺罕,事情就一件件的发生,以他对玉尖的了解,玉尖心思单纯,绝对没有这么大的主意,这些事情办得有条有理的,只有泽宁才具有这份心思,动作这么快,绝对是早早做了安排,思任发越发觉得这个泽宁太危险了,更感觉自个儿太大意了,被泽宁的假像给蒙蔽了。 军帐里的人都把目光投向思任发,等他拿主意。 思任发腾的站起身,略加思索,重又坐下来,打开了地图,虽然,他对这一带的地形烂熟于胸,却时不时的拿出来看看,以被遗拾漏。 思任发眉头紧锁,脸色阴沉,肌肉在跳动,他对自个儿的儿女情长感到后悔,似乎明白了明军的企图,不惜调动近十万人马,其目的就是把他引出广贺罕,用这么大的代价,就为了一个人,可见泽宁在明军中的地位有多高。 想明白了明军的企图,思任发不仅仅懊悔自个儿的儿女情长,也太小瞧了泽宁,思索片刻,思任发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下了指令:“全军集合,立刻赶赴百叶寨。” 其实,思任发并不真正了解明军,更不了解王振的重要性,小皇帝大权旁落,太皇太后掌权,这是王振告诉他的。 思任发没有明白,钦差大臣是朝廷的脸面,在麓川前线,一千个泽宁,也顶不上一个王振重要,泽宁借着营救王振的名义布下了这个局,顺带着把他自个儿救出来。 当思任发连夜赶到百叶寨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一路上,有数十名士兵摔折了骨头,甚至掉入了山崖,代价不可谓不小。 一直等到中午,一队人马才姗姗来迟,侍卫们高举着王族大旗,等到了跟前,思任发令人将他们拦住。都是自己人,双方并不慌张,玉尖则非常惊讶,按照泽宁的计划,再往前行进数里,便有明军接应他们,却万万没想到思任发一直在等她。 玉尖跟思任发相处时间毕竟比较短,加上自己打着慰军的名义擅自逃跑,与情与理,都不合适。她低着头,跟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似的,不敢正视思任发的目光。 侍卫们把整个队伍全找遍了,没有那个太监,更没有泽宁的身影,思任发怒气上涌,咣当,抽出了腰刀,举在半空中。 思任发的举动,并没有吓着玉尖,她虽然没有思想准备,却一点都不害怕,宁哥哥已经走了,阿母也已经去了,她背叛了父亲,死在他的刀下,一命还一命,早早与阿母相聚于天堂,没有遗憾了。 玉尖把眼睛一闭,仰起头,一串晶莹的玉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看着玉尖串串玉珠摔碎在地上,思任发老泪纵横,摸了一把花白的胡须,为了麓川王国,拼搏了一生,到头来,竟然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太残酷了。 第127章 逃出升天 从玉尖俏丽的脸庞,思任发重又看到玉罕,那个曾经深爱的女人,那个被他深深伤害过的女人,手一软,腰刀从中手滑落,刀锋在手掌心里划出一道血痕,鲜血叭嗒叭嗒这块世代相传的土地上。 “父王……” “滚!” 莫苏阿妈不放心玉尖,一直留在她身边服侍,到底是亲父女,虽然恼怒,终究不忍下手,莫苏阿妈拉起玉尖就跑,玉尖心有不忍,好不容易父女相认,从此一别,恐怕相见无期。 当年,玉罕出事的时候,莫苏阿妈没能陪在她的身边,这一次,老迈的莫苏阿妈领着玉罕直奔预定的地点而去,山路十分难走,好在玉罕不是娇贵之人,莫苏阿妈本想着照顾玉尖,反倒是玉尖照顾了莫苏阿妈,二个人互相搀扶,走了数里之地,一队官兵拦住去路。 这对官兵一直在等玉尖一行,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仍然不见踪影,正要派人前去查探,发现二名女子前来,便拦下来打听前面的消息。 玉尖看到官兵,不由得紧张起来,莫苏阿妈拦在玉尖的面前,用身体替她挡灾。 这队官兵是来执行任务的,好在不是流兵,见了她俩还算客气:“请问二位,你们可曾见到一队人马往这边过来?” 莫苏阿妈猜想,这支官兵有可能是来接应的,听他们的话,便终于确认,连忙问道:“我们是照着泽宁公子的吩咐前来的,你们是泽公子派来的官兵吧?” 官兵们疑惑的看着她俩,不过,这二个女子的衣饰确实不像一普通百姓:“你们……怎么只剩下你俩了?” 这些官兵收到的指令,是来劫道的,现在是双方在打仗,玉尖是思任发的女儿,岂敢跟这些官兵讲,只好编了瞎话:“前面遇到土匪,只有我们俩逃出来的。” 官兵们将信将疑,只要接到人,就好交差了,省得再打一架,官兵们护卫着玉尖直奔杉木笼的官兵军营。 当赤尔带着二个寨民将泽宁护送到大营的时候,也正是思任发拦住玉尖的时候,一路上遇到多支官兵的盘问,好在泽宁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加上他把大营里主要将领的情况说得明明白白的,比这些大头兵清楚得多了。 官兵们感觉这个少年来历不小,纷纷簇拥着他奔大营前来,到了营门口,得到消息的将领们都迎了出来。这些人一直躲瘟神似的躲着他,泽宁很好奇,才这些天不见,他们咋就变了个人似的,见到他,就像见到亲爹一样,脸上挂满了灿烂的笑容,一个个盔甲整齐,立于大营两侧,不像是迎接一个发配的充军犯人,而像是小皇帝朱祁镇御架巡营一般。 王骥和蒋贵站在最前面,即使是仇深似海的曹吉祥,也堆着一脸的假笑,看到泽宁过来,急吼吼的迎上去:“泽公子,多日不见,容光焕发,看来,思任发的伙食不错啊!” 泽宁才不相信他们安了什么好心,一定是有求于他,列队拍马屁来了,看到队伍里有不少将领的须子、眉毛被烧焦的,有的是有些日子了,有的是最近几天烧出来的,虽然精心的修饰过,把烧焦的毛发能剪的都剪去了,仍有不少烧焦的痕迹,有的皮肉都烧焦了。 “草民仍带罪之身,是各位大人治下的罪民,岂敢有劳各位大人的大驾,草民罪不可恕。” 蒋贵上前一把搂住泽宁,压低了声音说道:“谁不知道伯爷深受皇上的宠幸,谁没有倒霉的时候,用不了多长时间,兄弟们恐怕得更改口称你为侯爷,甚至公爷啦。” 这样的话,蒋贵岂能当着众人说出来,虽然大家心里有算,只能出一人之口,传入一人之耳,没凭没据,谁也抓不住把柄。 这些人如此大张旗鼓的献殷勤,真是够肉麻的,再看军营里,大批官兵带着烧伤的痕迹,这是在博同情,为了让他可怜可怜这些士们,出手相助。 泽宁装着什么也不懂,手扶着腰,皱起眉头嘟囔道:“哎哟,这一路上颠簸,骨头架子快散了……” 还没等泽宁说完,蒋贵一把抄起泽宁,抱了起来。 王骥身材高大,蒋贵不仅身材高大,还十分的魁梧,二个人一文一武,站在一起,整个就是一对黑白双刹,泽宁个子也不矮,跟他俩一比,就显得又瘦又矮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胡子拉碴的大男人横抱着,泽宁感觉别扭之极,可这货力气大,泽宁根本挣扎不了。 蒋贵迈开大步,把泽宁抱进大帐,轻轻的放在一张大椅子上。在蒋贵的眼里,这一位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稚儿,娇嫩的很,一不小心,就会摔碎了。 “来人,上酒上菜!”王骥虽是文臣,在军营里呆的时候长了,也有了武将的风范,在督军作战的时候,可比蒋贵这些武将狠多了。 不一会,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食物,军营没有高级大厨子,可不代表没有美味,这些都是低级军官孝敬上来的,都是纯天然的食物,大油大盐的煮煮,就端上桌子。 防止被思任发拦截,赤尔花银子雇了一个当地人作向导,连夜赶路,摸黑前行,泽宁在广贺罕王宫将养了些天,身子好多了,即便如此,他也累得不行了,趴在马背上一路过来的。 终于回来了,泽宁很兴奋,没有困意,却饿的很,见到一桌子的美食,毫不客气,抓起油腻腻的肉食往嘴里塞。 吃了这些日子的冷食,终于吃到热的,泽宁更加有了归属感,直吃得满嘴满脸满手的油腻,一个人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一把抱住泽宁的脚就嚎开了:“伯爷……” 泽宁胡吃海喝,正过瘾,冷不防有人抱他大腿,急忙停下来,低头一眼,发现是王振,浑身是泥水,还粘着不少血迹,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忙问道:“王公公,这是怎么啦?” 王振当着众将领的面称泽宁为伯爷,这货也不怕被皇太后知道,想想这货是小皇帝朱祁镇的奶爸,在朱祁镇的心目中,泽宁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蒸汽伯,这么一想,大伙便都释然了。 第128章 逃回大营 泽宁一直指望着王振能好好的活着回京城,帮他照顾一下山壮、佳若,以及泽家庄的人,至于留着这货会带来多大的危害,泽宁已经顾不得考虑了。 为了保住这货的性命,泽宁是费了不少脑细胞,让这货单独一路逃跑,应该是很安全的,怎么搞得死里逃生似的,不禁好奇。 泽宁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把手里的骨头丢在了一旁,王振也是饿了一路,眼睛死死的盯着泽宁丢下的骨头,被泽宁看在眼里,有再多的问题,也得等这货有了力气才能讲明白,泽宁重新捡起刚丢下的骨头,递到王振的面前。 王振也很不习惯广贺罕王宫里的冷饭冷菜,见到热气腾腾的骨头,也不顾上面有多少泽宁的口水,直接往嘴里塞,等王振吃的差不多了,打着饱隔,这才娓娓道来。 玉尖借着送信的名义,派人带着王振先行一步,报信嘛,人少了不能显示王威,人多了,要是打起来,会多伤人命,玉尖只派了五六个人随王振先行。 在玉尖的计划中,五六个人领着这个太监,官兵人多,双方一见面,这些侍卫必定会立刻投降,这样,不会造成杀孽,这完全符合玉尖和玉罕慈悲为怀的传统。 玉尖实在太低估了这些侍卫对她老爹的忠心,当明军在预定的地方拦住他们的去路之时,明军的百长带着一百人守着路口,发现对方只有五六个人,仗着人多势众,摆开架势,打算来一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个这个死太监。” 没等百长吆喝开,侍卫们就动起手了,双手叭叭,飞镖乱飞,官兵当即就躺下十来个,官兵大惊,见势不妙,这群人不多,可实在太凶悍了,踌躇着是跑还是战,可这几个的身手实在太了得,双腿根本跑不过他们的飞镖,决定死战。 就这么踌躇一下,又有十来个官兵躺地上起不来了,官兵仗着人多,一拥而上,冲锋的路上,又有十个人爬不起来了。双方短兵相接,侍卫们上窜下跳,比泥鳅还滑腻,五六个围一个群殴,楞是打不死一个。 这一打起来,侍卫们才发现,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根本就是一个废物,累赘,这是玉尖南伞交给他们的,侍卫们本着团结友爱的情况,一边与明军搏斗,一边保护着王振。 王振见官兵前来救他,喜出望,可是,这货身在侍卫们当中,岂敢显出身份,官兵们也很忌讳,于是,大家闷声大战,王振数次想逃,侍卫们以为这货胆小,拼死守护在他们的围周。 王振看到这些侍卫如此忠心,有苦说不出,继续想办法逃路。官兵里有几个人带着火铳来的,一部分官兵缠着侍卫们不放,再用火铳射击。 侍卫们一个个倒下,他们也终于发现,这货跟明军是一伙的,不禁大怒,舍了明军,拼了命要切了王振出气。尽管有官兵拼命保护,王振数次从侍卫们的刀下逃命,留下了数道刀口,而官兵们则是再次付出十多条性命之后,总算把这几个侍卫给了结了。 二十比一群殴,战果是十比一,泽宁感觉脑子转不过弯来,这算是完胜,还是完败? 看到泽宁嘲讽的神情,王骥和蒋贵等众将领尴尬之极,恨不得找条地逢钻进去,这太丢人了。 泽宁在广贺罕王宫醒过神之后,粗略的核算了双方的实力,感觉麓川兵与官兵的实力对比,差距太大了,血战上江寨之后,官兵仍然有十万以上,加上当地有不少土司不服思任发,欲借官兵之手铲除思任发,好让这些人继续享受美妾如云的日子。 这个地方,一个土司随随便便就可以派出好几千,甚至上万的人马,根本就是上马为兵,下马为民的节奏,动员出数万人马来,是分分钟的事情。 以卵击石,这是泽宁对思任发的结论。泽宁没有近距离的接触过双方的战事,上江寨之战,双方完全是对轰,箭雨,弓矢,火铳,飞石等等,再后来,火烧连寨,等到短兵相接之时,麓川兵已经崩溃了,官兵一拥而上,不是去拼杀,而是去宰羊的。 王振的切身经历,让泽宁终于明白了思任发的实力,这位滇王之所以敢跟官兵死磕,人家是有本钱的,并不是头脑发热,二十打一,战果是十比一,虽然极端了一些,也能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双方战损率差距之大。 泽宁很不好意思的看向王骥、蒋贵等人,这些人无不又羞又怒,可是,他们被麓川兵给折腾惨了,泽宁造出火油飞弹,在上江寨大显神威,一战而歼灭五万麓川军。 利弊两端,这个大杀器,在上江寨扔的到处都是,被麓川兵捡到几个,送到思任发的面前,这个玩意实在太简单了,思任发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其中的原理,立刻下令仿造。 由于双方敌对,连专利费都省了,借着天黑,在明军身上试了一下,效果惊人,又在马鞍山脚下立下大功,一战而歼灭三万多官兵,尝到甜头的思任发,令人大量制造,利用麓川兵身形敏捷,加上本土作战的优势,不断以这个大杀器袭击官兵。 动不动,某个军营就被点着了,官兵派人去追,麓川兵便设下埋伏,来个剿灭战,往往官兵死伤无数,麓川兵却毫毛无损,以至于官兵苦不堪言,恨透了这个火油飞弹。 这个火油飞弹是泽宁造出来的,如何对付,还得指望着他,别无他法。前线将领竟敢明目张胆的重用钦犯,这是大罪,无论将来奉天殿里的大臣们会如何弹劾他们,无论将来皇太后会如何清算他们,这些人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先把性命保下来,仗没打完就撤回去,是死罪,在这个鬼地方耗到死,把十多万军队全折腾在这里,更是死罪。 不如利用泽宁打败了思任发,再向皇太后请罪,大不了罢官夺爵,回家种田去,毕竟,仗打赢了,又不是勾结钦犯造反,总不至于脑袋搬家。 第129章 一觉千命 基于这个考虑,这些人都豁出去老脸,笑脸相陪,不过,二十打一,还被打得如此之惨,传出来,太伤面子了,王骥是兵部尚书,不得不给自个儿解释一下。 “额,这个……”如何称呼泽宁,王骥很犯难,在这个当口,伯爷是叫不出口的,泽公子,总觉得身份轻了,不够诚意,只好含糊其词。 “这个……,你是清楚的,官兵吃空饷比较严重,一个千户,能有六七百兵卒就已经不错了,其中,有一半还是用来充数的老弱病残,能战之士不过二三成,精锐就更少了……” 说的大言不惭,泽宁根本没心思管这些闲事,这仗有他的一份,正是泽宁的鼎力支持,朱祁镇才最终下了决心的,要是打败了,对朱祁镇十分不利。打赢了仗,朱祁镇的日子毕竟会好过一些,再由王振给小皇帝捎个话,山壮的日子会好一些,佳若和泽家庄的人,小皇帝也能尽力照顾一些。 泽宁的脸上满满的不屑之色,心想,你是兵部尚书,这些事情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你还好意思说出口。 他的这种表情,王骥看在眼里,特别不舒服,这位俊才,有才有貌,又没有野心,反而很多人不喜欢他,这是有原因的,太傲了,从骨子里透出傲气。 王骥虽然看不惯他的这一点,可对他仍是蛮佩服的,人总是有缺点的,再说,现在还指着他呢。 “额,那个……可有办法对付思任发?” 这么多大将军,跟一个钦犯讨主意,泽宁从没有带过兵,哪里知道如何对付思任发。 思任发以一已之力,重拾其祖父的基业,把麓川王国重新推向鼎盛,像这样的枭雄,百年难得一遇,泽宁只是一个军事白丁,岂是对手。 王骥的意思,泽宁明白,他们是要他想出一个对付火油飞弹的办法来,以便与麓川兵对干的时候,不至于受到压制而畏手畏脚的。 “额,王公公,你累不累,是否需要休息一下。” 大帐里,所有人都一脸期盼的看着泽宁,而泽宁却突然对王振来了这么一句,王振没有准备,也楞住了。 大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王骥感觉太操之过急了,这一位身子弱,颠簸了一夜,能不累嘛。 俗话说的好,温饱思什么来着,别想歪了,吃饭喝足了,泽宁这才感觉到真是累着了,不好意思跟他们直说,爷累了,困了,能不能让爷睡一觉啊。 那么一说,会给人搭架子的感觉,借着王振告诉他们,我,泽宁,是一具血肉之躯,不是木头,得先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再想办法,成不成? 蒋贵呵呵一笑,化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哈哈哈,大伙都期盼着能早日向皇上送去捷报,不急于一时嘛,啊,休息一下,明日再议,呵呵呵。” 泽宁一觉睡到天黑,睁开眼睛,发现营帐里点着灯,灯下坐着一个倩影,正在打瞌睡。 泽宁悄悄的坐起来,凑近了,看到她一脸的安祥,玉面粉嫩,俏丽可爱,性感的小嘴嘟着,鼻息喷出阵阵幽香。比起广贺罕王宫,玉尖更把这里当成她的家,有他在的地方,便是玉尖安息之地。 这一路上,山路崎岖,想必也是累了,陪在泽宁的身边,她才感到最安稳。 烛下对影,本是人生最美好的意境,然后,眼前的这一幕,看在泽宁的眼里,却是心酸之极。眼前的这个丫头,为了他,甘愿舍弃富贵和尊荣,不皱一下眉头。 想起在西市的刑场上,佳若那一幕感人肺腹的送别场面,如果换作眼前的这一位,又将会是怎么样的一幕情景呢? 比起佳若,玉尖更加刚烈,结果如何,泽宁不敢想像。 粉嫩的小手托着下腮,身子猛的一倾,玉尖一下子惊醒了,发现泽宁正痴痴呆呆的盯着她看,不由得脸色一红,羞色满面。 玉尖一向洒脱,很少露出羞色,在灯光下,显得尤其的妩媚,看着泽宁心里为之一颤。 “不能再把她拖下水!”泽宁收敛心神,摒弃臆念,脸上挤出笑容。 “宁哥哥,你醒啦,饿不饿啊?” 泽宁在她的对面坐下来,静静的看着她:“路上没事吧?” “没事,挺顺利的,一到大营,王大人就把我接到这里来了。”玉尖不想让她的宁哥哥为她担心,路上遇险的时候隐瞒了下来。 “你呆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出去办点事。” “宁哥哥……” “有事吗?” “没,没事,你要注意安全。”玉尖一进了大营,就感觉这些大将军们对她的态度十分恭敬,泽宁不会把她的身份告诉这些人的,在广贺罕王宫的时候,泽宁就叮嘱过王振,玉尖的身份要保密,王振也作了保证,决不说出去,否则,必遭天打雷劈。 尽管他俩都不相信王振的保证,至少,在当下的形势下,王振是不会说出去的,这样做,对王振没有好处,出卖了玉尖,就相当于出卖了泽宁,出卖了泽宁,就等于跟朱祁镇翻脸,没有了朱祁镇的王振,什么也不是。 这些人拍宁哥哥的马屁,是要宁哥哥对付她的父王。 玉尖胸中没有兵甲,更没有军国大事,她只有一片柔情,一边是情郎,一边是父王,作为一个柔弱女子,她又能如何呢? 亲情,爱情,让一个无辜的少女作出抉择,实在是太残忍了。 泽宁看了玉尖一眼,扭头出了营帐。帐外,人影绰绰,在朦胧的月色下,阴森森,泽宁还以来进了阴曹地府了,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额,那个……睡醒啦?”王骥陪着小心问道。 “你们,这是在干嘛呢?”泽宁再仔细一瞧,发现众将领们都在帐前游荡。 “额,没什么,月色皎洁,天气爽朗,正是赏月佳时,大伙闲来无事,一起赏赏月,以寄托一下对故乡的思念。大诗人李白有诗云,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报,又有一军营遇袭,死伤三百多人。” 第130章 夜探敌营 泽宁感觉他在看戏,蒋贵上前二步,凑了过来,挥手让报信的士兵下去,然后叹了口气,说道:“自从,额,那个,损失了一千多兄弟了。” 蒋贵学起了王骥的口气,泽宁明白蒋贵的意思,他睡了一觉,大明有一千多官兵丢掉了性命,你的这一觉,代价太大了。 泽宁是机电系的在读博士生,他不是军事专家,更不是武器专家,否则,造出数百门榴弹炮,对着思任发的军营一阵猛轰,分分钟解决问题。 大炮,泽宁打了个机灵,是啊,榴弹炮造不成,可以制造土炮啊,战争片里,用油桶把炸药包发射到敌军的阵地上,这个原理很简单啊,只是,泽宁并不知道思任发的阵地是什么情况,距离有多远,有多高,这些都要考虑到,否则,造再多的土炮也是白费。 “王大人,蒋大将军,如此美景,只在军营里欣赏,太不过瘾了,不如借着月色,到思任发的阵前看看,岂不痛哉!”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笨蛋,泽宁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顿时狂喜,在朦胧的月色掩护下,有的紧握起拳头挥舞,有的则鼓胀着双颊,有的直接翻起跟头。 “来人,备马,立刻备马。”蒋贵急不可耐的下达指令。 到了前沿阵地,泽宁才感觉被影视剧给骗了,在朦胧的月色下,对面一片漆黑,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想想也是,在古代,练油技术非常落后,怎么可能有大批燃油供大军挥霍的,只能砍树生火。 漆黑的天空下,处处燃起篝火,再来点串串烧什么的,完全就成了敌军的目标,纯粹是找死的节奏,可他不能说出来,假装深沉。 “泽,那个,什么的,怎么样,想到办法了没有?”无论是王骥,蒋贵,还是其余诸将领,都对如何称呼泽宁十分为难。 “叫我泽宁好了,我们就在这里守着,也只有在这种环境下,才能想出出奇不意的办法,是不是,各位大人?” “是是是,泽……公子高见,月高天黑之夜,敌军最容易麻痹大意,趁这个时候发起突然袭击,最容易引起敌军混乱,让其首尾不能相顾,一战而定乾坤,高,实在是高。” 泽宁感觉受之有愧,好在光线比较暗,泽宁有没有为之脸红,谁也看不到。 于是,所有将领陪着泽宁熬了大半夜,泽宁早已经进入梦乡,不时传出酣睡的呼噜声,大伙都不敢打忧他,由着他睡去,下令所有将士小心戒备,以防止被敌军发现。 好不容易熬到明天,泽宁早已经睡过一觉,睡了一会就醒了,一看天色已经亮了,发现所有将领都陪着他熬了一夜,很是过意不过,脸色尴尬,报以羞色一笑。 王骥、蒋贵等将领是病急乱投医,无论愿不愿意,反正已经熬过一夜了,再抱怨也无济于事,只能把死马当活马医了,否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给士兵们给笑死了。 泽宁从怀里掏出了望远镜,这是由竹筒做的,很普通,谁也没注意,都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物件,很幸运的留了下来。这玩意不值几个钱,只是玻璃镜片不好找。 众将领发现泽宁拿一个竹筒观察敌军营地,都大感好笑,又不好笑出声来,只好憋着,实在忍不住的,只好捂着嘴偷笑。 除了山石和林木遮挡的地方,只要是直线能观察到的,泽宁都看得一清二楚,指着前面的江滩上问道:“大人,那里到麓川兵的山寨有多少远?” “大概有不到一里地吧!”蒋贵不知道泽宁为何有此一问,这样的距离,军队里所有的抛石车都无法投掷到位。 “我要准确的距离!”泽宁的态度是很认真的。 “好,今天夜里,我派人去量。” 这一片非常开阔,一旦被敌军发现,根本没法活命,要想把距离量出来,得死不少人。 “不用了。”对于这么一点小事,泽宁有的是办法。 “谁有刀,给我一把。” 眼前一晃,蒋贵的短刀就摆在他的面前,泽宁就地取材,做了个简单的标尺和圆尺,丈量了对面山头的角度,计算出了河滩与敌军营地的距离。 “有四百多米远,角度是四十六度!” 众将领听得一头雾水,虽然他们不明白泽宁所说的米和度是什么玩意,可他的丈量办法,却让大伙开了眼界,这一手绝活,可作不了假,就凭这一手,再熬几夜也值得。 只是,泽宁是如何算出来的,他们并不明白,只能回营后再向他请教了。 接下来,泽宁分别对马鞍山、西峨渡等几个最关键的地方都作了丈量,王骥、蒋贵等人亲自陪同,这绝对是块宝啊,他们把泽宁看得比自个儿的性命一样重要,这一位,在歼灭思任发之前,千万别出事。 回到军营里,泽宁根据测量出来的数据,分别搭出立体模型,完全就是马鞍山、西峨渡等几个关键点的微型。 泽宁根据影视剧里的土炮原理,先用铁片做出一个铁桶来,然后仿造出一个炸药包,找了个无人地的方,照着电影里的镜头装入火药,炸药包根本没有飞出来,而是在铁桶里爆炸了。 童话是骗人的! 泽宁仔细研究了其中的原理,发现根本行不通,炸药包是软的,形状不规则,无法造成闭气,便没法将炸药包推送出去,只能自个儿炸自个儿玩了。 失败了,泽宁有些泄气。 王骥、蒋贵等人的脸色也不好看了,折腾了二天,光打选一个大铁桶,就费了大半天的时候,那个模型,也是花了快一天的时间。 就这二天的时间,又有好几百官兵葬生于火海。 泽宁虽然没有夸下任何海口,也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可他的举动,曾经给所有将领带来了希望,如今,希望破灭,大伙的怨气没有别处可发,只能转嫁到泽宁的身上。 玉尖不顾炸药的危险,一直守在泽宁的身边,看到四周的人目光不善,很不痛快,柳眉倒竖,怒气上涌:“宁哥哥,幸辛苦了二天二夜,还不落好,回营帐里休息去,别理他们。” 第131章 飞天火龙 王骥有点看不下去了,急忙迎上来,陪着笑脸道:“泽公子,别着急,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不必跟他们计较。兄弟们的伤亡日益加剧,大家的心情都不好,担待一些,呵呵。” 王骥回过头来,又对众将领说道:“泽公子已经尽力了,他又不是神仙,总得给他些时间才行,都散了吧。” 蒋贵大步上前,手里拿着一个火油飞弹,递到泽宁的面前,看到泽宁眼窝内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很是过意不过,可是,麓川兵天天偷袭,所有人都实在扛不住了。 “泽……公子,你给想个主意,如何把这个玩意扔到思任发的军营里去。” 泽宁盯着蒋贵手里的火油飞弹,猛然醒悟,是啊,方向搞岔了,造什么土炮啊,这个大杀器已经够用的了,就看谁扔得更远,谁扔得远,谁就占有先机。 想到这一点,泽宁的眉头开始舒展,他想起了火箭,在火油飞弹的底部加上足够的炸药,把这玩意推送到思任发军营的上空去,再在空中爆炸,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泽宁情绪的变化,蒋贵和王骥全看在眼里,感觉有戏,心头一喜,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二个人都紧紧的闭上嘴,以免打忧了他的思路。 “竹子!” “来人,砍竹来,快,越多越好!”蒋贵大声的吼道。 “炸药,火油,火药捻子……”泽宁一一报出所需要的东西,这些都是现在的,片刻的功夫,在他面前摆满了所需要的东西。 泽宁瞄着一根最粗的竹子,蒋贵急吼吼的下令道:“快,砍成一节一节的。” 蒋贵仍然是制作火油飞弹的思路,泽宁连忙纠正道:“慢着!” 他在竹子上指划了一下:“照这样砍,把这里削薄了,这里不要动。” 蒋贵亲自动手,挥舞着大刀猛砍起来,这位大将军砍竹子还行,削竹子就差多了,这可是个技术活,削得不够薄,会影响效果,一不小心,又会削漏了。 削了几个,没一个成功的,气得蒋贵大怒,一通乱砍,王骥乐乐呵呵的把这位大将军拖到一旁。 泽宁拿起一个削好的竹筒,立刻有将领夺过去:“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泽公子亲自动手,有事尽管吩咐,兄弟们动手就好了。” 泽宁便不再客气,指点他们在底部装上火药,其余的部分,仍然照着火油飞弹的原理去做。 不一会,数个改良后的新式火油飞弹做成了,摆在泽宁的面前,所有人都不知道泽宁想干什么,拿眼睛巴巴的看着他。 泽宁心里也没底,他担心底部的竹子扛不住炸药的威力,被炸裂了,那样的话,这玩意就飞不上天了。 他的担心得到了验证,火药少了,飞的不够高,火药多了,底部就炸裂了。 于是,泽宁又用铁丝把底部的竹筒进行加固,加进了更多的炸药,问题又来的,底部又被咋漏了。 泽宁只好又在底部加了铁片,以抵挡火药对底部的冲击力。 经过反复改良的测试,新式的大杀器面市,取名为“飞天火龙”。 “飞天火龙”的制作工艺比火油飞弹的要求大多了,也更加费材料,为了达到出奇不意的效果,“飞天火龙”被列为最高机密,试爆的时候,都是采用底空飞行,以免被麓川兵发现。 在制造出足够的“飞天火龙”之前,军营里尽可能的保持常态,麓川兵的袭击每天在上演,每天都有成百的士兵失去性命,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所有将领只好忍着。 经过数个日夜的赶工,数千枚“飞天火龙”准备就绪,泽宁则每天都陪在玉尖的身边,他知道,当玉尖看到这些威力更加强大的新式武器之时,心里将是多么的难受。 王骥和蒋贵早早就做了防备,严密看守玉尖的一举一动,要不是照顾到泽宁的感受,早就将玉尖一刀二断了。 这些天里,王振也十分焦急,云南这个鬼地方,让他吃尽了苦头,多呆一天,便是恶梦缠身的一天,可是,大战在即,这货不舍得就此离去,王振想带着捷报回京,沾一沾前线将士的军功,给自个儿将来立足于内延加点分。 亲眼看过试验的人,都被这个新式的大杀器所折服,也对泽宁的奇思妙想给折服,这个弱不禁风的家伙,脑袋究竟是怎么做的,这样的玩意都能想得出来。 闲来无事的时候,泽宁还跟他们讲了飞机上天的幻想,令将士们想起了嫦娥奔月的古老故事,原来,这不是神话,而是真正存在的。 泽宁暗自苦笑,将士们兴致正浓,岂能扫了他们的兴致。 玉尖一直郁郁寡欢,在二个阵营对立,无法通过对话解决的时候,战争往往是最有效的手段,只有将一方的主脑人物从肉体上消灭了,才能将各方的意志统一起来,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借着嫦娥奔月的故事,泽宁给玉尖讲了许多新奇的故事,爱情的,神话的,鬼怪的,玉尖想听什么,泽宁便给她讲什么,实在想不起了,只好临时编,也绝不让她失望。 慢慢的,玉尖便沉浸在泽宁的故事世界里,借此麻醉她的心灵,忘却本不该由她负担的重责。 对峙的双方阵营,越来越安静,麓川兵似乎嗅到异常的气味,偷袭事件越来越少,并最终完全停了下来,似乎全力准备迎接官兵的突然袭击。 天空又下起了一场小雨,霭霭雾气升腾在杉木笼的上空,从北方来的将领们,没有一个受得到这种浑身湿乎乎的感觉,玉尖心疼泽宁,在大帐里给他升了一堆火,用以烤干身上的湿气,又找来薏米、红豆等去湿气的东西煮汤给泽宁喝。 玉尖忙前忙后,忙里忙外,绝不让自个儿闲着,只有忙碌的时候,才能忘记即将来到的屠杀。她实在不忍族人受到屠戳,尸横遍野,她是上江寨血战的余生之人,那种痛苦,至今仍然残留在她的脑海里。 第132章 收复麓川 官兵已经准备就绪,专等一个适合的好天气,湿乎乎的,显然不利于“飞天火龙”的效果,如果再让麓川兵学了去,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十五万大军,经过上江寨和杉木笼之战,就折损过半,加上大侯州等地的激战,几乎三停去了二停,所幸运的是,得到了云南所有臣服于朝廷的土司鼎力支持,征召了近十万人马,官兵才得以能够继续与思任发的军队进行对峙。 这些土司尤如土皇帝,对于北京城来说,云南地偏路遥,天高皇帝远,而对于思任发来说,这里所有的土司都应该是麓川王国的臣民,相比较而言,朝廷对于这些土司的威胁,远远小于思任发。 也正是这个原因,土司们多半心系朝廷,而不是思任发,在大军出征云南之前,思任发兵戈不断,所向披靡,大批土司迫于淫威而投靠了思任发,朝廷大军一到,大批土司立刻重新投入朝廷的怀抱。 大战之前,尤其寂静,双方都高度紧张,尤其是麓川兵,上江寨一战,麓川兵大部分精锐尽毁,那地狱般的一幕,让人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杉木笼一带,双方阵兵近二十万,明军和云南土司的兵马占有绝对多数,麓川只有二万多精锐,由于占有地利的地理优势,加上麓川兵的战力极强,并不惧怕明军,更不怕各土司的兵马。 在麓川兵的眼里,各土司的士兵,战力极差,士气也不高,与明军之前的猜忌比较深,双方的信任度也不高,只需要集中主力击溃明军,根本不需要把太多的精力用在各土司的身上。 然后,明军的动向过于诡异,实在太安静了,他们使用的火油飞弹是跟明军学来的,明军既然能造出火油飞弹来,当然也有可能造出更加可怕的大杀器。 这些天来,明军一直忍着,每天承受着成百,甚至上千的人员伤亡,也不吭声,一定有阴谋,甚至有人已经想象到,一种更加可怕的大杀器从天而降,把杉木笼一带的连营七寨一把火烧得精光。 一场细雨过后,开始放晴,艳阳高照,官兵盼着晴天,麓川兵盼望阴雨,即使火油飞弹派不上用场,也无所谓,双方耗着,麓川兵耗得起,官兵则没这个本钱。 天不遂人愿,连日晴空万里,虽然是冬天,可气温却高的很,比往年的冬天都高,老天似乎更加偏心于明军。 随着竹林木海的枝叶越来越干燥,麓川兵心里的恐怕越来越盛,而消息比较灵通的官兵们,则士气越发高涨,然后,玉尖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她天天躲在营帐里,祈祷高黎贡上的天神们保佑苦难的族人,不要再受到伤害,也祈祷她的阿母在天之灵,能保佑她的阿大能平安躲过这一场劫难。 官兵终于行动了,这些日子,他们被麓川兵欺负惨了,这些麓川兵尤如鬼魅,来无影,去无踪,一颗颗火油飞弹到处乱扔,无数官兵丧身于火海之中。 他们一直憋着气,终于可以动手报仇了,一队队官兵从军营出发,开往指定的地点。官兵的调动,根本瞒不住麓川兵,官兵一动,麓川兵也跟着动了起来。这一次,官兵显然有备而来,而且,还挑了这么一个干燥的日子。 麓川兵非常紧张,却并不畏惧,所有人都做好了捐躯沙场的准备,誓与明军血战到底。 七营连寨,延绵三四十里,所有营寨均竖起巨大的木栅,官兵的火铳、弓矢、长刀枪斧根本攻不破,只能用火攻,为了抵御官兵的火攻,麓川兵将所有木栅均浇湿了水。 今天的月色尤其皎洁,月亮圆圆的,已经是农历二月十五日,月色下,敌对双方全体出动,这是一场殊死一拼的撕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这一年,泽宁已经二十岁了,实际上,在读博士生的泽宁已经二十六岁了,这是他第一次以囚徒的身份过的年,没有贺岁,没有鞭炮,只有维坚离开上江寨的时候,给他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大餐,提前过了个年。 泽宁已经记不起来哪一天是春节,似乎是跟玉尖在森林里,梦中遇到黑虎的那一天,这已经不要紧了。 当十数万大军开拔的时候,泽宁呆在营帐里,陪着玉尖。 二个人在一张长几旁发呆,谁也不吭声,透过帐壁,看到远处映出火光,隐隐传来爆炸的声音,烧焦的气味隐隐可闻 紧张、惊恐、担心吊胆了数日的玉尖,看到战斗已经打起来,明军的新式大杀器在毁灭其族人的时候,她反到安静了下来。 古往今来,有不少人逃犯惶恐不安数年,甚至数十年,当真的有一天被官府抓住,投入大牢的时候,反而释然了,玉尖的心态跟这些亡命天崖的犯人差不多。 泽宁是带给族人灾难的凶手,是仇人,玉尖对他恨不起来,只有满满爱意,她只是一个胸怀柔情的女子,不是兵甲天下的大将军。 营帐里的气氛很闷,二个人静静的坐了许久。这些天,玉尖一直强撑着,眼见不该发生的灾难已经来临,凭她的柔软的力气,根本阻挡不住,玉尖已经扛不住数日的困顿,身子歪在泽宁的身上,迷迷乎乎的睡着了。 看着玉尖满脸的疲惫,泽宁十分心疼,他再也不顾及男女之别,这种男女之别是来了大明之后养成的。 他轻轻的把玉尖搂进怀里,玉尖歪在他身上的时候,身子是有些僵硬的,被拥入泽宁的怀里之后,身子完全软了下来。 香玉满怀,本是人生惬意美事,尤其是对泽宁这样的血气男儿,可他却升不起任何的臆念,抱着玉尖柔软的身子,一只手扯过一件衣服,盖在她的身上。 营帐里渐渐的静了下来,官兵们似乎离得越来越远了。这些天,泽宁一直很担心玉尖,死死的看着她,生怕她万一有个闪失,也很疲惫,终于安静下来,他也禁不起困顿,合上了双眼。 二个青春的身体互相依偎着…… 第133章 香笋肉汤 香气扑鼻,似乎有香笋和鸟肉的味道,泽宁禁不住诱惑,狠狠的吸了二口,没错,是加了鸟肉的香笋汤,有汤便有饼,这是泽宁最喜爱的早点。 睁开眼睛,发现玉尖正甜甜的看着他,一改数日来的忧虑、忐忑、不安、倦色,完全换了个人似的,不过,泽宁从她俏丽的面容中,还是看出了忧郁和悲伤,还有掩饰不住的泪痕。 “宁哥哥,吃早餐啦,这是维坚大叔打来的鸟,香笋是刚采来的。”玉尖的声音尤如画眉鸟,悦耳、轻脆,穿透力强。 泽宁自从广贺罕逃回来之后,维坚便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玉尖看泽宁的眼神,维坚岂能不明白,又岂能自甘做灯泡,因此,没事的时候,总是躲得远远的,免得招人嫌。 可是,总是有不识趣的,一张白净的老脸伸了出来,乐呵呵的笑道:“好香啊,闻着香味,就知道是美味,咱家还真是饿了。” 皇太后给泽宁的旨意,是不许他回京,泽家庄已经被抄了,即使没被抄,那个地方就在京郊,也是不能回去的。 来大明三年,从一个富家子弟,变成了一个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浪人。泽宁在计划逃出广贺罕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里曾经是果占壁王国的地盘,先后存在了五百年,雅鲁家族的后裔成立的金齿及麓川政权也延续了一百多年,其影响力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麓川兵大败,思任发要么战死、逃跑,或者被俘,泽宁与思任发相处时间不长,可能看得出来,这位滇王可不是一个肯于屈服的人物,宁死也不会真正的臣服于大明。 也就是说,此战之后,麓川一带,思任发家族仅留下来玉尖一人,玉尖的阿母玉罕王妃在这一带的声望很高,完全可以把玉尖扶持起来,建立一个新政权,以安抚当地民众之心。 思任发一除,云南各土司对官兵的支持就没有了动力,必然会撤军,仅剩下的官兵根本无力对付剩下的残局,只能退兵。如果就此取消思任发家族的一切政治地位,那么,云南,尤其是麓川一带,将陷入混乱,如果思任发脱险,一定会带着其儿子思机再杀回来的。 思任发实力受损,缅人也会趁虚而入,到那时,云南境内将面临各土司割据内战,缅人和思任发的不断侵扰,永无安生之日。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泽宁才大大方方的把玉尖带回来,他倒不是为了借着玉尖讨富贵,更不是胸怀天下,而是想给玉尖一份应有的尊荣。 此战之后,王振将会立刻返京,山壮、佳若等人的安危,全系在王振一身,泽宁倒不指望这货会大发善心,真正指望的是朱祁镇。 他现在是个无公害之人,皇太后既然能放了他,又有朱祁镇的面子,没必须非得将他置于死地,他现在唯一能呆的地方,便是这茫茫林海和叠嶂的山峦。 “王公公,请坐,这是香笋百鸟汤,玉尖亲手做的,来,尝尝!” 听这名字,就堪比御膳,在宫里,可吃不到这个美味的。百鸟汤,只有这密密山林里才能享受得到的,可不是一百只鸟那么简单,是多种鸟肉混在一起的。 在宫里,要是这么整一道汤,被会被督察院的御使们上本弹奏的,太奢靡了。 这里山高皇帝远,别说百鸟汤,就是万鸟宴,也没人管得着。 王振早馋的不行了,搓着双手,看了玉尖一眼。这货也不是个糊涂之人,玉尖的身份,王振没敢告诉任何一个人。 不过,杉木笼一破,广贺罕王宫将不保,玉尖的身份尽早会暴露的,这货犯不着出枪头鸟,这个功劳,王振不敢领。 王振一屁股坐下来,端起碗就喝,尤不过瘾,捡起筷子捞肉往嘴里塞。 玉尖的粉脸立刻就拉下来了,她很不喜欢这个不识趣的家伙,在广贺罕王宫的时候,还能训斥,可到了军营,二个人的身份颠倒过来了,只能干生气。 王振把粗瓷大碗喝了个底朝天,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碗底,这才不舍的放下碗,回过头来,冲泽宁笑了一下,无意中扫到玉尖冰冷的小脸,这才发觉,把这个小美人给得罪了。 “玉尖姑娘,你的厨艺太棒了,比光禄寺的那些御厨强多了,等你跟伯爷成亲的时候,咱们送上一份大礼,作为补偿。” 玉尖正恼怒,王振的话正中她的心坎,羞得满面桃花,一双柳眉弯成月牙,娇嗔道:“哌,胡说!”转身逃出营帐,心里喜欢之极,小心肝砰砰跳个不停。 出了营帐,看到远处一片焦黑,浓烟滚滚,整个一片山头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不由得又心酸起来。 “听说思任发跑了,连允遮阑也不要了,直接奔孟养方向逃去。” 王振的活,玉尖听得真真的,心头上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下来。 父女连心,二个人离散十六年,出生后第一次相见,在一起不过十来天,从此相隔遥遥,恐怕再难有见面之期。 “伯爷交待的事情,咱家一定禀告给皇上,明日一早,咱家就回京去。”这货在这里多呆一天,都觉得受不了,赶紧带着捷报回京,省得给别人抢了去。 到了傍晚,将领们陆续回来了,王骥、蒋贵等人看玉尖的眼神大不一样,怪怪的,还不时扫向泽宁,显然,这些人已经知道了玉尖的真实身份。 泽宁有持无恐,大大咧咧的领着玉尖在他们面前逛荡,一个由皇太后钦定的御犯,竟然还敢私藏钦犯,真是天理也难容,可是这一位,根本不在乎,王骥和蒋贵等人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处置。 你紧张了,对方就会占上风,你无所谓,对方摸不清底,就会小心谨慎,不敢枉动。况且,泽宁刚刚帮他们打了大胜仗,否则,还不知道会被麓川兵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第134章 隐居山林 王振一直跟这二位在一起,王振都不吭声,这些人决定也装傻。打败思任发,拿下允遮阑,功劳足够了。如果拿下玉尖,泽宁必须会受到牵连,在皇太后面前不一定讨得多大的好处,却必然把小皇帝朱祁镇给得罪死了。说不定有哪一天,小皇帝掌了大权,来个秋后算帐,就太不划算了。 杉木笼一战,麓川兵的精锐基本消耗殆尽,官兵先后伤亡六万多人,加之上江寨的损失,总计十一万有余,损失之大,战争之惨烈,令人惊惧。 大军在原地休整了数日,全军向允遮阑开进。关于广贺罕王宫新政权的想法,泽宁只告诉了王振,并请王振代传于朱祁镇。凡是对朱祁镇有利的事情,王振是不余遗力的去办,听了泽宁的想法,满口答应。 大军开拔,王骥、蒋贵等众多将领似乎有意冷落泽宁,故意把他和玉尖留了下来,临行走,众将领均悄悄的给他留了下一个个小包,里面无外乎是一些金银,都不多,有几十两的,也有百十余的,只有蒋贵不是很忌讳,留下了一千多两。 反正是悄悄的给的,没有人可以作证,给多给少,全是一份心意。泽宁明白他们的心意,也没有客气的意思,在这个地偏人稀的地方,没有银子,还真是不方便,总不能上山打猎,追鸡逐狗去,这不是泽宁的长项。 看着一队队官兵拔寨而起,大军驻地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日果和莫苏阿妈早已经回山脚寨了,留下赤尔领着二个寨民一直守在这里。 维坚也打算留下来,被泽宁拒绝了,维坚想了想,最终随大军去了允遮阑。 看着空旷的四周,了无人烟,这里不是安生之地,赤尔劝道:“玉尖南伞,泽公子,随我们回山脚寨吧,寨子里的族人一定像欢迎最尊贵的客人一样欢迎你们的。” 玉尖的身份已经广为周知,曾经背叛过思任发的人,会不会打她的主意,这很难说,小心为上,一旦这些人动起手来,山寨脚根本保护不了她,还会连累了寨民。 泽宁看了玉尖一眼,玉尖柔声的说:“宁哥哥,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泽宁想起了高黎贡的那片黑森林,如果在离山脚寨不远的地方搭个竹楼,即可以得到山脚寨寨民的支援,也可以方便玉尖时常去探望玉罕王妃的墓地,一旦遇到危险,可以逃进黑森林避难。 泽宁把他的想法告诉了赤尔,玉尖在山脚寨的消息,根本无法得到隐瞒,那日在山脚寨外撕杀的场面,赤尔记忆犹新,凭一个小小的山脚寨,根本无法抵挡大批人马的进攻,不仅保护不了玉尖南伞,更是将她陷于危险的境地。 “全凭玉尖南伞的主意,我会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搭竹楼,不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你们的行踪。” 泽宁把将领们留下来的银子递给了赤尔:“我和玉尖住在山上,留着银子也没用,你们收下。” 赤尔连连摆手:“玉尖南伞是高贵的王族,能服侍玉尖南伞,是小的们至高无上的荣耀,况且,阿妈服侍玉罕王妃二十年,受了王妃很多恩惠,小的们服侍玉尖南伞是应该的,这些银子,我们不能收。” 玉尖伸手接过银子,上前递到赤尔的面前:“这是南伞赐给你的。” 在广贺罕王宫呆了一二十天,玉尖渐渐有了王者的风范,赤尔不敢直视,双膝跪下,恭恭敬敬的接过银子,并叩头施恩:“多谢玉尖南伞的赏赐。” 四周有不少流兵,随时会遇到危险,一行人立刻收拾起行走,小心的下了山,奔山脚寨而去。一路上,二个寨民在前面探路,选择最偏僻的山路行走,绕过所有山寨,即使到了山脚寨,也是绕寨而行。 在一个临溪的竹林旁,一行人停了下来,赤尔悄悄的回了寨子,叫了几个帮手,一起搭建了一幢竹楼,四周翠竹荫荫,林木森森,藏这么一个小竹楼,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来。 泽宁一直梦想着在一片竹林溪水旁,搭一坐竹屋隐居,这个愿望竟然在五千里之外的高黎贡实现了。不过,这里的景致确实很美,到处绿郁葱葱,生机盎然。溪水里有不少鱼,这都是野生的,抓一条又肥又大的鱼,用水煮煮,再加上一些玉尖配制的调味,美味无比。 林木间,有很多野兽,只是泽宁不会打猎,而玉尖又不忍下手,只好多采些野果子、野草等等。以免暴露行踪,赤尔不敢天天送粮食,只能隔三差五的借着打猎的名义上山。 泽宁和玉尖想办法解决一些,赤尔及亲信的寨民再解决一些,总算让他俩不至于饿着。 泽宁和玉尖吃的都不多,闲来无聊,泽宁就给玉尖讲故事,泽宁的存货不多,只好临时编,可他不是文科出身,编出来的故事,漏洞百出,又没趣味,可玉尖听起来,觉得十分有意思。 从山脚寨去上江寨并不很远,有个二三天就到了,泽宁时不时的陪着玉尖前去探望,刚开始还不习惯,在山上生活了些日子,泽宁渐渐也就习惯了,身子也敏捷多了,攀岩爬树,越来越灵活。 这一日,日果和赤尔一起上了山,日果带来沽茶,这是泽宁的最爱,大喜。日果还带来一些鹿茸、虎鞭、虎骨等大补的物品,这是给泽宁补身子的,希望他的身子更加强壮起来,能更好的照顾玉尖。 玉尖立刻抱起大补之品去煮,日果也跟了过去。 屋里只剩下泽宁和赤尔,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赤尔留起了小胡子,他才十六七岁,蓄起小胡子,显得成熟了不少。 “泽公子,官兵已经撤了,王骥、蒋贵等将军们也起程返回京城了。” 就是说,这些人已经接到了京城的圣旨,好不容易打下来的麓川,完全丢给了云南土司们,对思任发,对缅人并没有足够的防备。 这些日子,泽宁在军营里耳闻目染,加上他对后世的了解,渐渐的在军事上有了越来越独立的看法,本属于大明疆土的孟养、平缅等大片土地,后来都分离了出去,其根源,恐怕都是从大明错误策略开始的。 第135章 大补出血 这些鹿茸、虎鞭、虎骨等大补,赤尔家里有一些,日果把娘家的存货全拿来了,以至于日果的阿母和阿大,用异样的目光盯着赤尔看,背了黑锅的赤尔苦笑不已,却不敢说出真相。 一对小闺蜜在厨房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听到这一段,玉尖笑弯了腰。笑归笑,可玉尖却没明白其中的原由,好奇的问道:“赤尔迅猛如虎豹,多补些鹿茸、虎鞭、虎骨,身子更壮实,为何尼莫会笑话呢?” (尼莫,指的是女性对成年女性的称呼。) 玉尖这么傻傻的一问,日果立刻脸红到耳朵根,娇嗔道:“哌哌哌,这种活也得问出嘴,等你跟泽公子成亲,就什么都知道了。” 玉尖也臊得满脸通红,可她好奇,明明是强身健身的大补,怎么扯上成亲上了,小心脏呯呯直跳,还非要拉着日果问个明白。 刨根问底,勤奋好学的玉尖,很快就隐隐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泽宁天天喝着鹿茸、虎鞭、虎骨等大补熬制出来的药汤,很不好喝,山脚寨族人的一片好心,又是玉尖亲手熬制,盛情难却,只好强行灌下去。 起初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整个人精神了不少,攀岩爬树什么的,感觉轻松了不少,手里挺美。 过了几天,感觉身子有些燥热,高黎贡一带,春天的雨水比较多,空气很湿润,不应该有燥热的感觉。 泽宁越来越喜欢看玉尖,玉尖一直喜欢泽宁,对他十分依赖。泽宁二十岁,玉尖也已经有十七岁,在大明,以他们的年龄,泽宁早过了成婚的时候,玉尖也该出嫁了。 由于泽宁一直若无其事,玉尖每每看到赤尔和日果相亲相爱,亲亲我我,心里非常着急,可又不好主动提出来,怕把泽宁给吓跑了。 泽宁总是寻找机会跟她在一起,一双眼睛贼眉鼠目的在她身上扫来扫去,玉尖心里美翻了,脸上时不时泛出潮红。 到后来,泽宁的眼神直盯着她的胸脯看,还流起了鼻血,玉尖这才发觉情况不妙。 她不怕泽宁对她动手动脚的,按照傣族人的习俗,男女相爱后,女方要先在男方家住上几天的,你懂的,对于贞节一事,远没有中原人看得重。 日果害羞,没把鹿茸、虎鞭、虎骨等大补的效用说明白,只是说可以强身健体,泽宁和玉尖都不知道,这玩意还有极强的壮阳效果。 泽宁现在是气血上涌,极力的控制着身体的欲望,可是,身体不听话,某个部位一直挺着。已经是春天了,加上高黎贡一带,春天的气温比中原要高一些,衣服比较单薄,泽宁鼓起来的部分,看起来很明显。 为了免于出羞,只要经常躬起腰身,心里却苦不堪言,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还以为跟这一带的水土有关。 玉尖害怕泽宁出事,便擅自下山,去了一趟山脚寨,莫苏阿妈了解了情况之后,有些哭笑不得,让她回去用冷水给他洗澡,把药先停几天,再煮给他喝,只是药量要减少一些。 经过此事,玉尖似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这是大补,不光强身,她也才明白日果为何害羞 莫苏阿妈害怕玉尖路上出事,还特意派赤尔和日果护送她回山上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泽宁和玉尖之间,渐渐起了一些漪涟,只是,二个人都没有开口说出来,日久生情,纵使泽宁铁石心肠,他也阻不住。 一场春雨横扫京城,皇宫被洗涮了一遍,甚至有不少犄角旮旯里藏了多年的污垢也被被冲刷了出来。由于雨水太大,加上不少被雨冲出来的杂物堵塞,导致排水沟被堵了,污水返涌,不少地方污水横流,皇宫里漫溢着恶心的臭味。 而这个堵点恰恰就在慈宁宫里,这二天,皇太后偶有微恙,正躺着宫里休息,闻到恶臭,气不打一处出,把管事太监暴打了一顿,扔在雨地里,任由雨水冲刷。 金英亲自带着人把堵点挖开,发现是一块硬木制作的木偶玩具,便随手一扔,正扔到王振的脚下。王振看着眼熟,令人捡起来,用雨水冲了冲,接过来一看,发现这个木偶玩具已经有些腐败,颜色已经看不清了,不过,王振依稀能辨认得出来,这是小皇帝朱祁镇小时候的心爱之物。 当年,因为这个木偶丢失,朱祁镇伤心了好一阵子,甚至有一个小太监被责打了二大板子,原来,这个木偶竟然掉进了地沟里。 奇怪的是,这么多年了,这个木偶应该腐烂不堪,不应该如此完好,又是如何掉进地沟里了,偏偏又卡住了地沟,以至于雨水冲刷出来的杂物堵到一起,致使污水反涌。 作为孝道,朱祁镇每天都会来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每天会来一次,太皇太后去世之后,来得就多了一些。 这几天,皇太后不舒服,朱祁镇在早朝之后、晌午和傍晚都会来探望,作为朱祁镇的奶爸,王振岂能不随行。 虽然已经有些破败,能无意中找到这个木偶,这是缘份,王振乐得屁颠颠的,双手捧着,递到朱祁镇眼前:“皇上,这个木偶不见了十多年,竟然找到了。” 朱祁镇早把这个木偶给记了,听王振提起来,仔细的打量,感觉依稀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了,不过,王振能把十多年前的一件小事记得如此清楚,感觉王振忠心之极,心里很喜欢。 不经意中,朱祁镇瞧见雨地里躺着一个太监,好奇的问道:“这是怎么啦?” 金英不敢怠慢,这一位毕竟是皇帝:“启禀皇上,这个奴才,连地渠阴沟都管不好,皇太后仁慈,只打了他十大板子,让雨水好好冲冲他脑子里的污锈,醒醒神,好明白如何为皇太后办差。” 朱祁镇不由得想起了已经死了的阮安,叹道:“要是阮安在,不至于出这档子的事情。” 提起阮安,朱祁镇想起了远在五千里之外的泽宁,心情一下子忧郁起来。兴安正从慈宁宫里出来,看到朱祁镇的御辇,顾不得雨水,急忙迎上来:“老奴兴安叩见皇上。” “起来吧。” “谢皇上,皇上,太后懿旨,玉体有恙,请皇上不必冒雨请安了。” 朱祁镇的小脸沉着,挥了下手,王振喝道:“起驾,回乾清宫。” 第136章 封赏之争 雨继续下着,巨大的黄伞挡住了雨水的侵袭,却挡不信春雨带来的寒气,不时有雨珠打在龙辇上,又溅到朱祁镇的明黄色龙袍上。 阴寒气盛重,朱祁镇出来的时候,衣服加少了,禁不住打了个喷嚏,王振立刻紧张起来,囔囔道:“狗奴才们,快抬皇上回宫,要是让皇上着了风寒,可不是扔到雨地里那么简单,非打死你们不可。” 抬辇的太监们吓得立刻加紧了步伐,一行数百人,渐渐消失在茫茫春雨的夜色之中。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朱祁镇手里多了一块明黄色的锦帕,上面绣着龙纹,捻在手里,不时的擦擦鼻涕。 小皇帝朱祁镇病了! 不少大臣们露出关切和紧张的神色,朱祁镇看在眼里,略感欣慰,这些人还关心他。 “明天傍晚,朕探望母后,溅了一点点湿寒,不要紧的,众爱卿放心。” “皇上的龙体关系社稷,千万要多保重啊!”大臣们纷纷上前奏请,这样的便宜话,反正也费不了几颗吐沫星。 “社稷,你们还知道社稷,麓川之役,斩敌近八万,这是成祖皇帝北征草原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捷,将士们凯旋而归已有十多天了,封赏和抚恤一直定不下来,再拖下去,就不怕寒了参战将士的心吗?” 又过了一年,朱祁镇已经十六岁了,该到了大婚的时候了,人也越发成熟了一些,也知道如何借题发挥了。 郭琎什么事情都想掺和一下,急忙上前奏道:“皇上,逆贼泽宁……” 朱祁镇正擦拭他的小鼻子,听到“逆贼”二字,小手就举起来了,“泽宁”二个字一出口,锦帕就飘了起来。这玩意是丝绸绣出来的,加进了一些绵,很轻,根本摔不了多远,不过,锦帕上有朱祁镇刚擤出来的稀拉拉的鼻涕。 “图谋刺杀皇上……”郭琎就感觉脸上一湿,吓了跳,外面虽然还下着雨,可这里是奉天殿,难不成漏雨?郭琎连忙停下话来,抬头向上看,并伸手探探了,没发现有雨滴。 奉天殿有不少大臣看得明白,不少看热闹的哄笑起来,郭琎回过头来,这才看见一块锦帕正飘飘然的落在他的脚下。 这是皇帝亲赐的鼻涕,郭琎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尴尬在那里,不知所措。 奉天殿里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一些老臣感觉朱祁镇太过孩子气了。杨士奇唬起脸,上前奏道:“皇上,泽宁谋图刺驾,山壮已经招供,铁证如山,况且,这是皇太后钦定的要案,饶他不死,已经是从未有过的天恩,不可以随意推翻,请皇上明断。” 刚进殿的时候,朱祁镇的小脸有些苍白,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小脸已经通红了,捏了一把鼻涕,嘟囔道:“铁证如山,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泽爱卿拿刀子刺杀朕了?朕到是看见,刺客一出现,泽宁就用身体挡在朕的面前,要不是他把朕推倒,并扑在朕的身上,朕还能坐奉天殿理政吗?” 朱祁镇的双手乱舞,囔囔道:“你们,还有你们,泽爱卿救驾的时候,你们在干嘛?” 一句话打击了一大片,这里面,有不少大臣赤手空拳与刺客搏斗,这小皇帝的真是给气糊涂了,太伤人了。 朱祁镇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双手继续挥舞着,在龙案上划拉了一通,翻出一个奏本,直接扔了出去,砸在郭琎的脚下,继续囔囔道:“泽爱卿被思任发抓住,要招他为驸马,泽爱卿断然绝断,甚至有传闻说,思任发还打算把麓川交给泽爱卿打理。泽爱卿本是功勋之后,被你们污蔑成反贼,连家都没了,孤身一人发配到云南烟瘴之人,生死无助,要是他果真有反心,为何不从了思任发,借机报仇啊。难不成,思任发的女儿长的太难看了?王振……” “唉,老奴在呢? “泽爱卿抵死不从,是思任发的女儿长的太丑了吗?” “啊,哦,这是思任发失散十余年的女儿,是玉罕王妃所生,玉罕王妃就美的倾国倾城,玉尖姑娘跟她娘长的一模一样,可漂亮了。” “对,很漂亮,况且,二个人情投意合,即使是这样,泽爱卿仍然不愿意,为了什么啊,他是大明的臣子,岂能做思任发的驸马,要做,也只做大明的驸马,他一直心系大明,这是忠臣,大大的忠臣。” 朱祁镇说的无心,并没有多想,奉天殿的大臣们可吓坏了,可谁也不敢接这个话茬,都装着没听见。 朱祁镇一边囔囔着,一边用眼睛瞅着王骥、蒋贵等一众从云南前线归来的将领,尤其盯着王骥、蒋贵二个人看,看得这二个人如坐针毡。 朱祁镇的意思,这些人有谁不明白啊,可是,谁敢出头,这是找死啊,活得不耐烦了,可是,小皇帝,他们也得罪不起,难不保会有一天跟他们清算。 “额,皇上,前线将士的功绩,臣等已经呈奏皇上了。”被逼得没办法,王骥只好打马虎眼。 朱祁镇又看向蒋贵,还一边用手擦鼻涕,王振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来,递给朱祁镇。 蒋贵虽是武将,可武将也不都是傻子,朱祁镇的目光,把蒋贵逼得满头是汗,他个子高,又很魁梧,尤其引人瞩目。 “额,皇上……” “报!”一个小太监闯了进来,身上湿透了,不知道是跑出了汗,还是被雨淋的,“启禀皇上,午门外,聚焦了大批官员,要求皇上召原蒸汽伯泽宁返京,论功升赏。” 这个奏报来的太及时了,蒋贵感激的看着报信的小太监,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朱祁镇一听,兴奋得猛拍龙案,叫道:“快传,让他们都进宫。” “皇上!”奉天殿里立刻跪下一大片文武官员,杨士奇挺了挺腰杆,奏道:“皇上,万万不可,这些正官员情绪激愤,贸然入宫,很容易闹出乱子,老臣以为,应该传为首的官员前来问话。” “臣附奏!”“臣也附奏!” 第137章 殿前辩功 朱祁镇的心情突然大好,没必要死顶,决定从善如流,龙吟道:“为首的是谁?”他得问明白了,好找机会赏赏这几个人。 “回皇上,为首的是工部营缮所所副维坚维大人等三人。” “未流小官,打出去。” “快宣他们进来。” 朱祁镇和杨士奇同时开了口,报信的小太监楞住了,不知道该听谁的。 王振不乐意了,为了朱祁镇,这货也是拼了,囔囔道:“杨阁老,该听皇上的,还是听您老的?” 杨士奇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了,楞楞的呆在大殿上,曹鼐见势不妙,急忙给杨士奇解围,奏道:“皇上,维坚只是一个八品官员,竟敢聚众搅闹午门,杨阁老心系皇上,说话急了一点,并无僭越之意,请皇上不要责怪。” 大殿里,有不少大臣开始交首接耳,小声议论道:“杨阁老真是老啰!”“哎……”“最近,杨阁老可不止一次出丑了。” 朱祁镇的目标是泽宁,对杨士奇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很大度的挥了下小手,嘟囔道:“杨阁老忠心一片,朕从不怀疑。” 报信的小太监仍然直楞楞的站那儿一动,王振急了,怒道:“狗奴才,还不快去传召。” 小太监这才明白过来,急忙忙的跑出奉天殿,地上留下一串水渍。 朱祁镇感觉大势在握,心里愉快,声调也高了,朗声道:“杨阁老,起身吧,众位爱卿,都起来。” 众大臣各自就位,大殿里,一个小太监悄悄了溜了出去,奔后宫去了。 不一会,维坚等三人进了大殿,他们浑身上下全都湿透了,用手抹了抹脸,好让大殿里的人看清楚他们的长相。 王振并不知道维坚这个名字指的是谁,可是,他见过维坚本人,知道维坚跟泽宁的关系很密切。领头闹事的,竟然是这一位,不由得心里一喜,故意大声的向朱祁镇介绍说:“皇上,这位维大人也是本次平叛的功臣,泽宁在前线立下的功劳,维大人一清二楚。” “噢!”朱祁镇顿时来了兴趣,向维坚招了招手,维坚只好又向前走近。趁这功夫,工部尚书王卺开了口:“启禀皇上,维大人本是工部郎中,因华盖殿遇雨一事而罢官,由泽宁举荐,戴罪参与华盖殿重修,立下大功。这一次,随大军出征麓川,也是有功之臣。” 朱祁镇的注意力得到分散,鼻涕渐渐的也少了,只是鼻子还有些红,说话仍然有些鼻音:“你的功劳,朕会记得的,你先把泽爱卿立下的功劳跟众爱卿说说。” 朱祁镇没等维坚行礼,就先开了口。 维坚双膝下跪,恭恭敬敬的向朱祁镇叩头,大殿里,雨湿了一地。 “启禀皇上,微臣随泽公子一同南下,开赴麓川前线……” 维坚说着,朱祁镇认真的听着,维坚有不少日子是贴身服侍泽宁,对他的情况比较了解,说的比较细,不但把泽宁立下的功劳说了,更详细的描述了泽宁所受到的苦难。 说到泽宁昏迷不醒,尽说胡话的那一段,不少大臣听得不耐烦了,郭琎又跳了出来,这一位,屡战不衰,锲而不舍,不少大臣看不明白这一位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皇上,逆贼泽宁……” 朱祁镇顿时怒了,小脸有些扭曲,吼着:“滚,来人,把他打出去。” 众大臣感觉朱祁镇的表现十分反常,跟吃错了药似的,当场驱逐大臣,于礼制不合,杨士奇挺身而出,大声的奏道:“皇上,万万不可!” 扭过脸来,对郭琎斥责道:“郭大人,休要再胡言。” 若是真的被皇上当众打出奉天殿,他的这个吏部尚书的位置就别想再干下去了,羞得郭琎赶紧躲到了一旁。 泽宁懒得再看郭琎一眼,对维坚说:“维爱卿,你继续说。” 听了维坚的话,朱祁镇的胸膛更加挺直,站起身上,感冒也好了,鼻涕也不流了,扬起他那仍然残留稚气的小脸,兴奋的说道:“泽爱卿竟然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朕直到现在才知道,赏,必须重重的赏。” 朱祁镇到底年轻,这戏演得过了,王振提前回来,泽宁的事情,王振岂能不一一的禀明。 大家心里有数,可谁敢当众说出来,虽然皇太后垂帘听政,朱祁镇只是坐在龙案后面做做样子,可是,面子上还必须过得去,否则,皇太后会不高兴的,毕竟,他们才是亲母子,只许老母欺负儿子,容不得别人欺负她的小心肝。 “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朕要恢复他的蒸汽伯,不,加封侯爵。” 大殿里,立刻跪下一片,大臣们纷纷劝道:“皇上,万万不可啊!” “那就入阁吧。”朱祁镇再次从善如流,“再封个尚书,吏部?刑部?” 内阁和六部的几位大佬无不大惊失色,一起跪下叩首:“皇上……” “太后驾到!” 大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因为玉体不适而躲在慈宁宫养病的皇太后,被奉天殿的吵闹,把病给治好了。 三十出头的皇太后,原来粉面玉嫩,国事操劳,渐渐露出一些苍老,扑上厚厚的脂粉,以掩饰岁月的摧残。 “皇上偶遇风寒,又吵闹了大半个时辰,已经累了,王振,还不快扶皇上回乾清宫休息去。” 王振好不容易跟着朱祁镇潇洒了一回,皇太后的活,尤如一盆凉水,从头顶泼下来,哇凉哇凉的。 刚才还意气风发的朱祁镇,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立刻蔫巴了,脸色土灰,怏怏的从龙椅上站起来,在王振的搀扶下,慢慢的向后宫走去。 皇太后玉面冷峻,迈着玉碎的小步走近龙椅,缓缓坐下。 “叩见皇太后,千岁千千岁!” “麓川平叛,不仅参战将士有功,所有参与大军筹谋、后勤供给的人员,皆有封赏,着内阁会同六部、五军都督府拟定封赏名单,报与皇上批准。” “尊皇太后懿旨!”大殿里的文武大臣轰然答道。 “逆贼泽宁,勾结思任发谋反,罪不可赎,立刻擒拿,就地处决。” 第138章 对坐豪饮 “皇太后……”杨士奇连忙上前,刚开口,便被皇太后打断了话:“怎么,还没找得逆贼泽宁吗?” 刑部尚书魏源踌躇的答道:“回……回禀皇太后,额!” “嗯?!” “人已经找到了,躲在……” “本宫不想知道,谁愿意跑一趟?” 大殿里寂静一片,所有人都往后缩身子,杨士奇傲然挺身:“启禀皇太后,老臣愿意跑一趟。” 皇太后头顶九龙四凤冠,深青绘翟祎衣,朱罗縠逯襈裾,冷着粉脸,珠翠云片随着头部的摆动而摇晃:“杨阁老年事已高,留在京城好生休养,这个差事,就让兴安跑一趟吧,退朝。” “皇太后,泽宁泽大人屡建奇功,不加封赏,却污蔑为逆贼……”皇太后突然驾到,维坚等人被她的气场给蒙住了,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这才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急忙上奏。 维坚心急,口不择言,话一出口,群臣们大惊失色,皇太后甚怒,不等他把活说话,立刻喝道:“来人,拿下,打入天牢。” 以维坚的品级,根本不够资格住入天牢,完全是跟泽宁沾了光,奉天殿里已经闹翻了天,而此时的泽宁,则是逍遥于神境仙地。 泽宁一直在等京城里的消息,王振应该会把他的策略传递给朱祁镇的,以杨士奇、张辅等人的见识,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益处,可是,泽宁却没有想到朱祁镇的苦衷。 朱祁镇听了王振的转述,便觉得可行,扶持起来一个女王,对朝廷的威胁可以预见,朱祁镇虽然不过十六岁,毕竟是当了十多年的皇帝,尤其是跟着太皇太后耳闻目染,政治上终究是有些理解能力的。 要实现这个策略,必须得把泽宁抬上来,用泽宁去牵制玉尖,才能放心的把玉尖扶持为麓川女王,等这二个人结婚生子,那是泽宁的儿子,可以名正言顺的把麓川纳入大明的怀抱。 朱祁镇空有一腔抱负,想借着皇太后身体有恙的机会,刚冒了下头,就被按下去了。 钓钓鱼,晒晒太阳,偶尔跟玉尖上山狩猎,打点野味改善一下伙食,再有的时候,便讲故事,故事讲得不能再讲了,泽宁便开始教玉尖学数字、化学和机械学等等。 玉尖对数字很有天赋,一教便会,对化学和机械等专业则没有兴趣。 这一天,玉尖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泽宁不免有些担心,问道:“玉尖,怎么啦,有什么心思,跟宁哥哥说说。” 玉尖双手托着下巴,一言不语,自打二个人相识以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泽宁感觉,这一次,玉尖是认真的。 “让宁哥哥猜猜,嗯,想你阿母的,是不是?” 玉尖既没摇头,也没点头,瞄了他一眼。 她想念玉罕王妃,并不奇怪,只是,这一回,重点不在这儿。 “想你阿大,思任发了,听说,他受了点轻伤,你担心他的身体,是不是?” 玉尖仍然没吭声。 女孩子的心思不要猜,不要猜! 泽宁不服气,偏要猜,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一个大问题:“哎,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二个人相处这么些日子,泽宁才把这么一个重要的事件想起来,实在太马虎了。 “今天!” 哎呀,泽宁这个尴尬啊,太疏忽了,今天是个大日子,玉尖十六岁生日,过了这一天,就是嫁人的年龄了,虽然不是硬性规定,如果过了十六岁还没嫁出去,就会被人耻笑的。 “玉尖,你有什么心愿,说出来,宁哥哥一定想办法圆了你的心愿。” 玉尖一心恨嫁,可是,遇到这么一个呆子,他想着京城里的那个大明公主,这叫玉尖怎么开得了口,无数个夜里,玉尖恨得咬碎了银牙,愁断了柔肠。 “宁哥哥,陪我大醉一场。” 泽宁把大话说出来,万一玉尖要他去摘月亮,那就把牛皮吹大了,喝酒嘛,还容易些。 不过,泽宁的酒量不大,根本不是玉尖的对手,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岂能反悔。 “好,宁哥哥陪你一醉方休。” 咣当咣当,玉尖跟变戏法似的,从桌子下面、柜子里,拿出一瓶瓶酒和一碟碟菜肴,完全是早就准备好的了,泽宁感觉上了当,中了套了。 一碟香笋,一碟生鱼片,一碟鸟肉,外加一碟野菜,生鱼片,是跟泽宁学来的,泽宁则是从日式料理中照搬过来的,玉尖觉得吃着新鲜,却是越吃越喜欢,渐渐的,成了竹楼里的招牌菜。 咣,玉尖把一小壶酒放到泽宁的面前,然后,她自己拎起一壶,一仰脖子,咚咚咚,一饮而尽。 这是要一醉方休的节奏啊,泽宁苦起了脸,向玉尖示意求饶。 玉尖拿眼睛瞟着他,一言不发,夹起一块生鱼片,沾了调料,往嘴里送,然后故意吧唧着嘴。 天气越来越暖和,已经是夏天,二个人都穿着薄薄的单衣,鹿茸、虎鞭、虎骨等大补已经停掉了,补了这些日子,加上泽宁每日攀岩爬树,身子越来越健壮,腹部的几个键子肉十分明显,胸部也有些隆起,整个人充满了男人的气息,雄性荷尔蒙彭彭勃勃,隔着一张桌子,玉尖都能明显的感受到他的阳刚之气。 第一次给玉尖过生日,泽宁岂能让她扫了兴致,致使烂醉如泥,也在所不惜,仰起脖子,咚咚咚,猛喝了一大口,泽宁开始有些晕乎乎了。 玉尖似乎故意卖弄,咚咚咚,又喝了一壶,然后有点挑衅的看了一眼泽宁,意思很明显,一个大男人,还喝不过一个小女子。 喝得有些晕乎的泽宁,头脑有些发胀,胆子也壮了,竟敢挑衅他,泽宁豪气上涌,一仰脖子,硬是把一壶酒全干了,然后得意的看着玉尖。 泽宁却不知道,他的脸红得跟猪肝似的。 “宁哥哥,你真厉害。” 玉尖又拿出一壶,一饮而尽。 泽宁的舌头已经有些麻木了,岂肯落于玉尖的下风,也抢过一壶,一饮而尽,顿时,整个人有些迷糊了,二个人本来就是盘脚而坐,现在,泽宁已经连坐也会不稳了,身子直晃荡。 第139章 醉酒逼婚 玉尖挪了挪身子,挪到泽宁的身旁,把他扶住,歪在桌子旁,拎起一壶酒,塞到泽宁的手里,自己又拎起一壶,略带醉意,脸色微红,醺香扑鼻:“宁哥哥,干。” “妹妹生日,哥哥高兴,干!” 这一次,泽宁痛快的很,一壶酒一饮而尽。 “宁哥哥,我漂亮不?” 玉尖面颊红润,杏眼朦胧,甜美的微笑印在眼前,一轮玉嫩的弯月,微微张开,正期盼着着什么,性感无比,二只小酒窝更添玉尖的俏皮可爱。 “漂亮,你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姑娘。” “哦,如何个漂亮?”玉尖存心挑逗他。 “嗯,赛西施,比貂蝉,更胜嫦娥仙子!” “比常德公主呢?” 泽宁已经醉得不行了,舌头打滚,玉尖的活刺激了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冒了一身冷汗,那道鹅黄色的倩影已经被埋进了心底,不愿意再提及和触碰。 王振曾经告诉过他,在这货来麓川之前,皇太后正在张罗着常德的婚事,要将她嫁给她的表兄,已经过去了数月,想来已经嫁为他人为妇。 佳若为了他大闹刑场,泽宁对佳若的态度拐了个大弯,然后,他最盼望的那个人,却始终未能出现,泽宁一直耿耿于胸,不能释怀。 玉尖是拿刀子捅他的心窝,泽宁感觉心头在滴血。他虽然喝得左摇右晃,脑子却很清醒,他没法回答玉尖的问话,借着酒意,假装糊涂,抢过一壶酒,拔掉塞子,往嘴里灌。 喝得急了,呛着了,不停的咳嗽,咳出来的酒液顺着脖子往下淌。佳若又气又恨,却又心疼的不得了,俯身夺他的酒壶,泽宁不从,二个人开始争抢,玉尖的身子往此倾,挣扎着倒进泽宁的怀里。 泽宁早就醉得不行了,身子一歪,二个人滚到了一起。这几小壶酒根本喝不到玉尖,可她心思重,孤身一人漂泊,渴盼着能有一个人守护着她,陪她终老。 然后,泽宁一直隐而不语,玉尖便早早的筹划,打算利用她的生**他就范,却弄巧成拙,脱出说出了常德的名字。 说完之后,玉尖便悔的不行,看到泽宁痛苦不堪的样子,心里也很难受,无意中滚到泽宁的怀里,灵机一动,假装起不来了。 孤男寡女,各守空房,加上二个人都不受儒家教条的约束,本是干柴烈火,然后,泽宁的醉意上涌,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留下玉尖一人,只好作空悲切,躺在泽宁的怀里,看着他熟睡不醒,不忍心惊扰他,慢慢的,也睡了过去。 泽宁第一次醉酒,加上喝的太多了一些,身子猛然一惊,睁开眼睛,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了,感觉脑袋有些疼,伸手拍一拍,眼睛无意中扫到一双靴子,眼熟,不由得一惊,连忙看去,顿时呆住了。 “蒸汽伯爷,别来无恙,咱家一直惦记着,特意过来看望。”笑面虎兴安坐在一张竹椅上,跷着二郎脚,身子也跟着晃动。 泽宁定了定神,平复下情绪。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却来了,他跟玉尖的行踪十分隐密,怎么就暴露了,泽宁已经没空想这些了。 泽宁缓缓的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泽宁一动,玉尖也醒了,慌忙起身,发现屋里来了不少男子,一脸的杀气,惊恐的依偎在泽宁的身旁。 “安公公奔波五千里,辛苦了,寒舍简陋,没什么可招待的,还请安公公不要见外,玉尖,去给安公公倒杯茶来。” 玉尖看到这些人的表情,便知道他们不怀好意思,泽宁给她使眼神,玉尖明白,这是泽宁给她逃跑的机会,可是,她岂能留下泽宁,一个人独自逃命呢。 想起自个儿孤苦的命运,虽然贵为王族成员,却漂泊流离,连一个普通百姓还不如,她的一颗芳心仍然系于泽宁一身,不甘离他而去。 “我哪里也不去,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玉尖的态度十分坚决,仰起倔强的脑袋。 “好好好!”兴安击掌而笑,“咱家可实在是羡慕伯爷,有这么一位女子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即使换作咱家,也死而无憾了,这一幕,感人啊。” “安公公,你我总算是相识一场,皇太后要的是我,这位姑娘孤苦伶仃,还请公公放过她,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的。” 兴安叹了口气,摇了摇肥胖的大脑袋,脸上仍然挂着标志性的笑容:“这么可人的小美人,咱家也不忍下手,伯爷是聪明人,心思缜密,藏在这么荒僻的深山老林里,皇太后都能找得到,这个小姑娘的底细,皇太后岂能不知道?玉尖南伞,咱家有礼了!” 泽宁感觉脑子轰响,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个儿的命运,根本由不得自个儿。 命数已定,玉尖反而坦然,不再有惊恐之色,紧紧的拽着泽宁的胳膊,生怕他丢下她而不管。这个男人曾经带给她无限的希望,更是带给她很多的快乐,人生不在于长短,她的阿母玉罕王妃在允遮阑不过十数年,其声望久享而不衰。 “宁哥哥!”玉尖把这些人当空气,她知道时间不多了,身子一转,扑进泽宁的怀抱里仰起脖子,玉唇迎着泽宁的嘴唇过来。 生死相依,泽宁还能有什么奢望呢,有一个甘愿与他同赴生死的女人,此生再无遗憾了,在这个时候,他只能接受,四瓣嘴唇紧紧的贴在一起。 兴安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冷的下令道:“送伯爷上路。” 泽宁和玉尖紧紧的抱在一起,二个人贪婪的吮吸对方的**,甜美如琼浆玉液,这是他俩在这世上最美好的记忆,也是最为值得留恋的一幕。 泽宁感受到一冷阴风奔脖子而来,这一刀,将剁下二颗人头。 当,这声音十分瘆人,比刀子刮在琉璃上还让人揪心。 “大敢,刘永诚,你想造反吗?”兴安喝斥道。 泽宁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感觉生还有望。 他虽然一直对生死很淡薄,可当死亡真正来临之时,却又不舍得就此离去,尤其是美人在怀,岂能辜负。 第140章 再逢青衣 刘永诚,这个名字,泽宁听过,也见过,只是兴安突然来访,泽宁没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刘永诚。 刘永诚手里提着腰刀,唬着脸,警惕的盯着兴安,朗声说道:“安公公,这话可不能乱说,大明的江山是朱家的,皇上还能造自个儿的反吗?” 小皇帝对泽宁好,这是众所周知的,可是,皇太后已经下了严令,小皇帝竟然不依不饶,偷偷的派人营救他。 差来本是派给兴安的,刘永诚主动请缨,皇太后和兴安都没多想,刘永诚毕竟是武将出身,万上路上有个差池,也好多个人照应着。 没想到刘永诚是小皇帝的人,藏得够深,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必定有阴谋。 兴安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开始有些惊慌,生死悠关,阴冷的笑道:“这是皇太后钦定的差事,你竟敢假借皇上之名,阻挠咱家办差,你不要命啦?!” “哟,大明的天下,什么时候改姓孙了?”皇太后姓孙,刚入宫的时候,是孙贵妃。 兴安扫了眼满屋子的锦衣卫,仗着有皇太后撑腰,这些锦衣卫不敢不听令,喝斥道:“刘永诚,你再不让开,咱家连你的人头一块送去京城。” 刘永诚似乎有些肆无忌惮,全然不理兴安的恐吓,环顾一下四周的锦衣卫,提着刀,挥舞了一下,喝道:“皇上亲口下了御旨,泽宁杀不得,你们都是马顺的人,马顺跟王振是什么关系,你们应该清楚,有胆敢对泽宁不利之人,杀无赦。” 刘永诚瞪圆双眼,虎视着一群锦衣卫,一脸的杀气腾腾,刀在空中挥舞,呼呼响。 “咱家随成祖皇帝数次北征草原,统兵上万,杀敌无数,有不怕死的,咱家不妨多杀几个也无所谓。皇上有旨,要咱家带他回京城,有愿意护送泽宁回京的,人人有赏。” 锦衣卫们开始动摇,大家互相看着,谁也不敢轻易作出决定,更不敢表态。 在这种情况下,泽宁和玉尖都没有发言权,只能紧张的观察事态的变化。 兴安和刘永诚都在争取一众锦衣卫的支持,谁的力量大,谁就占上风,只有占了上风,才把把握自己的性命,否则,只能任由对方宰割。 “兄弟们,现在是皇太后作主,你们背叛皇太后,就形同造反,要满门抄斩的。”兴安威胁道。 兴安的话是事实,小皇帝朱祁镇根本就是一个傀儡,朝中大事,全由皇太后一言定乾坤。 锦衣卫们都把目光看向兴安。 刘永诚无所畏惧,喝道:“再有二年,皇上便成年,你们都是在宫里办差的锦衣卫,泽宁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你们有谁不知道,要是就此杀了泽宁,皇上会饶过你们吗?” 刘永诚的话也是事实,锦衣卫们左右为难,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刘永诚又补充道:“即使太皇太后生前执掌朝政,先皇在世的时候,很多大事也是先皇做的主,要想杀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二个人的话,一个比一个狠,锦衣卫们更加没有主意,有些人吓得脸色苍白,更甚者,直接跪下来,大滴的汗珠子往下淌。 如果这些锦衣卫全瘫了,形势便刘永诚有利,刘永诚是行武出身,体格健硕,兴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毕竟,目前是皇太后掌权,有几个锦衣卫毅然的站在兴安的一旁,而坚定的靠向刘永诚的,则少得多,总体而言,双方的实力相当,谁也不敢贸然动手,局面僵持住了。 刘永诚和兴安形成对峙,泽宁反倒成了局外之人,一把将玉尖拉到一旁,喝道:“你快走!” 刚才的生死一吻,玉尖感觉喜出望外,值了,此生再无遗憾,她更加不能丢下他而独自偷生。 “不,我不走。” 遇到这么一个死心眼的丫头,泽宁气的不行,拿眼睛瞪着她。 玉尖知道他是好心,可偏偏不领情。 叭叭叭,屋外传来掌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太感人,这位姑娘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堂堂伯爷,你也太薄情寡妇义了,到现在还惦着宫里的那位公主,以图攀附富贵!” 随着熟悉的声音,一个高挑纤柔的女子迅速的进了屋,坐在了泽宁的面前。 刘永诚、兴安都把心情放在对方的身上,锦衣卫们则是彷徨无主,等到他们反应过来,这位不速之客已经进了屋。 等泽宁看清这个人的容貌后,顿时目瞪口呆,这一下,再也洗不脱一身的嫌疑了。 刘永诚和兴安不认识这个女子,可随同一起来的锦衣卫们认识啊,图形画影,不仅仅是京城,大明十数个省,都张贴了这一位的通缉令。 这一回,锦衣卫们心齐了,咣当当,拔出一片明晃晃,阴森森的绣春刀来,扑向那个女子,只见眼前有二道人影迅速的闯进来,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锦衣卫身子一软,一头栽倒在地上,脖子上鲜血喷涌,眼见着不能活了。 锦衣卫无不大惊,发闯进来的是二个壮汉,手里各自拿着几个火油飞弹,一脸坏笑的看着他们。 这玩意,已经在京营里开始普及,锦衣卫们也受到过知识普及,甚至在一些关键的部门,得到了配备。 这些人,都是在宫里办差的,当然对他们优先进行知识讲座,这玩意的威力有多大,他们太了解了。 这几个火油飞弹一旦在竹屋里爆炸,所有人都无从逃脱。 眼前的女贼敢在京城作案,根本就不是一个怕死的主儿,跟她混的,当然也没有孬种,绝对是亡命之徒,可锦衣卫们完全没有跟他们同归于尽的想法,还想留着性命,多享受这花花世界,升官发财呢。 看到锦衣卫的举动,刘永诚和兴安虽然不知道这女子的真实身份,可也猜出这女子决不是善类。 自打这个竹屋建起来,只来过赤尔、日果等可数的几个人,今天突然来了这么多不速之客,泽宁完全开心不起来,尤其是坐在他对面的这一位,可把他给害惨了。 泽宁哭丧着脸,在他看来,跟这一位打交道,还真不如一刀把他剁了来得痛快。 “女侠,我都这样子,你还想怎么着?” 第141章 饶他一命 自打这位青衣少女进了屋,玉尖就感受到满满的醋意,女人的感觉是很灵敏的,眼前的这个女子,表面上一副对泽宁嘲笑不已,实则是吃醋了。 遇到了情敌,玉尖十分警觉,警惕的盯着青衣少女,眼睛不带眨一下的,生怕她把泽宁带走。 青衣少女瞟了玉尖一眼,似笑非笑的盯着泽宁,故意以调侃的口吻说:“哟,伯爷,你也太没良心了,本姑娘赶了五千里的路,腿都跑折了,你连一杯茶都没有,跟你平素的为人待客大不相同啊,怎么咋,看不起我们这些江湖草莽。” 跟着青衣少女的二个壮汉,一边警惕着锦衣卫,一边拿眼睛瞪着泽宁,似乎对他很是不满。 “这就是一个小白脸,瞧这副身板,吹口气,就能把他给摞倒了,咱哥俩陪你跑了五千多里,就为了这小子?山寨里有的是英雄豪气的俊生,四叔给你寻觅个可心的。” “我看小孙子就不错,功夫好,老七又疼他了,将来,指不定能把大位让给他呢,这样的小子,才配得上眉儿。” “别提那小子了,早跟廖家的那个丫头眉来眼去的。” 这二个人全无忌讳,当着锦衣卫的面,指名道姓的拉家常,也不怕锦衣卫顺藤摸瓜,把他们连窝给抄了。 锦衣卫们则一个个吓得脸如死灰,这些人亮出家底,全把他们当死人,这是要灭口的节奏,可是,这三个人,一个亮相,在锦衣卫里混了年头的老油条就知道他们的招子有多硬,一个人,足够顶他们好几个,加上他们手上的火油飞弹,屋里的人,没一个能活得下来的。 宁死道友,不死贫道,都盼着别人先去送死,谁也不肯先出头。 这二个人,都有四十岁上下,听语气,跟这个叫眉儿的青衣少女关系很亲密,应该是叔辈的。 眉儿听他们调侃,有些恼怒,娇斥道:“哼,你们欺负我,我要告诉爹。” 叫四叔的壮汉有些心虚,而另一个则不以为然,囔囔道:“丫头,这些年,二叔白疼你了,竟然向着外人,要是大哥知道你喜欢官府里的人,还指不定收拾谁呢。” 眉儿羞得无地自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很是着恼,心虚的瞄了泽宁一眼,发现他正一面惊愕的盯着她看,不禁恼羞成怒,喝斥道:“看什么看,挖了你的狗眼。” 眼前一晃,一道身影扑向泽宁,实在太快了,玉尖惊呼一声,泽宁想躲,根本来不及,眼见着一只大手伸向他的眼睛,只见那身影忽然翻腾起来,在空中打了个滚,飞了出去,那身影落到兴安的身旁。 兴安哪见过这种场面,直楞楞的盯着这个叫四叔的看,四叔冲兴安阴森的一笑,吓得兴安脚一软,瘫在了地上。 泽宁这才发现,眉儿正瞪着一双怒目,叉着小蛮腰,一副气哼哼的样子:“四叔!” 四叔偷袭不成,一张又黑又瘦的脸,嘿嘿直笑。 玉尖吓得花容失色,眼见得到化解,小心肝仍然呯呯直跳,一双眼睛扫了泽宁一眼,便死死的盯着对面的眉儿。 趁着这三个人注意力在泽宁身上,有二个锦衣卫想趁机溜出去,眉儿回手一摔,二个锦衣卫的帽子被打掉,吓得二个立刻蹲在地上,不敢再动弹一下。 傣族人非常善于飞镖,跟眼前的这个青衣少女的比起来,可就差的太多了,玉尖有些羡慕她。 “看什么看,挖了你的眼睛。” 泽宁很是不满,把玉尖拉到身后,自己则挡在她俩中间。 “眉儿姑娘!”泽宁与她打了三次交道,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有事冲我来,何必跟一个弱女子较真呢!” “哟,她是你什么人,要这么处处护着她!” 泽宁把心一横,一把搂住玉尖的嫩肩,挺起了胸膛,朗声道:“她是我的娘子,没有人可以欺负她。” 玉尖的身子猛的一颤,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当着众人的面,完全忽视眼前的刀光剑影,扑进泽宁的怀里,呜咽呜咽哭了起来。 眉儿感觉泽宁是在挑衅她,很是恼怒,扬起小手,奔他的面颊而来。泽宁多次吃她的亏,早就防备了,身子一闪,竟然躲过去了。 眉儿本就没有用力,只是气不愤,他,居然躲了,有些出乎意料。眉儿这才仔细的打量着泽宁,数月不见,他已经不再是个白净的文弱书生,黑了一些,壮了一些,蓄起了小胡子,身上有了健子肉,更有男人味了,勃勃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 眉儿的心脏微微有些跳动,这种滋味,连她自个儿也说不明白。 喜欢他? 眉儿喜欢的是像她父亲那样顶天立地,干大事的汉子,而泽宁不过是一个书生,畏畏弱弱,不思进取。 “丫头,到底咋整,给个痛快话。” 眉儿把心思收了回来,慢慢的向兴安走过去,并掏出了那柄短刀,寒光闪闪。 兴安本就瘫坐在地上,这个漂亮可爱的小丫头,看上去比刘永诚更加危险,想爬起来逃走,可浑身没力气。 有几个锦衣卫想上前护卫,挪了挪身子,被二个壮汉瞪了一眼,吓得又缩了回去。 眼看着眉儿的刀就要伸到兴安的脖子上了,泽宁忍不住了,喝道:“住手,刀下留人。” 刘永诚是沙场出身,早就看出来这三个人的路数,他们是来救泽宁的,应该不会对他刘永诚怎么样,即使有差子,泽宁也会出面求情,因此,老老实实的呆在一旁看热闹。 泽宁的这一嗓子,完全出乎刘永诚的意料之外,锦衣卫们也是吃了一惊,玉尖更是不满。 “宁哥哥,这个太监是来杀你的!” “哎,他是来要你命的,你还为他求情?” 玉尖和眉儿异口同声,二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便又把目光移开。 泽宁的态度很友好,他现在是求人,不想惹恼了眉儿,这一位可是当街杀过人的,杀的还是一位侯爵呢。 “眉儿姑娘,这位公公只是奉命行事,在京城的时候,与我私交甚好,杀了也无益,请姑娘留他一条性命吧。” 第142章 绝地反击 兴安紧张的看着眉儿,大滴的汗珠往下流,不仅仅是兴安,刚才还与兴安拔刀相向的刘永诚,也十分紧张,毕竟,他俩一同在宫中待了数十年,并无深仇大恨,只是所处的阵营不同,他们自个儿可以乱内哄,遇到外敌之时,便会同仇敌忾。 他们之间的关系,跟眉儿之间是不一样的,在他俩的眼睛,这个叫眉儿的姑娘,乃是江洋大盗,亦或者可以称为反贼。 “你是什么宝贝蛋,要我饶他,我偏不。”手一挥,刀光在兴安的脖子一闪,就听见兴安嗷的一声惨叫,泽宁大怒,这个女人太恶毒了,再看兴安的脖子多了一道血环,却没有鲜血喷出来。 兴安叫了一声之后,发觉只是脖子疼,还活得好好的,伸手一摸,脖子被刀子划了一圈,这才明白,这位女贼手下留情了。 虚惊一场,这丫头出手太快了,沿着脖子划了一道口子,这刀法,太绝对了。泽宁似哭非哭的看着眉儿,玉尖则感觉他俩之间有不可告人之处,眉儿也发觉到失言,不禁恼怒,一双杏目瞟着他的面颊,吓得泽宁双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双颊。 眉儿一跺脚,闪身出了屋子,跟她来的二个壮汉有些尴尬了,在这些人的面前报了家底,岂能容他们活着。二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决定先灭了口再说,手中的火油飞弹举了起来,就听屋外传来眉儿的声音:“还不走,要留在这儿吃饭吗?”二个人无奈,只好怏怏的离去,还不忘回头扬了扬手中的火油飞弹。 这三个人一走,泽宁和玉尖都松了口气,玉尖扬起柳眉盯着泽宁看,她现在即喜欢之极,也十分生气。 她现在已经是泽宁的人了,玉尖开始有了当家作主人的意识,这个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呆子,实际上花心的很,在京城招惹了常德公主,还把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招到高黎贡,打打杀杀的,太吓人了。 可是,自己的男人招人喜欢,也正说明他有魅力,玉尖的心里不禁有些矛盾。 兴安和锦衣卫们都怔怔的看着躺在血泊里的那个死人,才不过二十来岁,就这么失去了生命。 刘永诚纵横沙场多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虽然在宫中呆久了,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胆大,无所畏惧。 “伯爷!”刘永诚的眼睛扫向兴安,现在的局势比较明朗,泽宁刚刚饶了兴安一命,那三个大盗说不定还在外面,在这个时候,兴安恐怕已经杀不动泽宁了。 兴安和一众锦衣卫已经六神无主了,这个差事办砸了,没法回去交差。 刘永诚的叫声,也惊醒了兴安,标志性的笑容已经换作了一脸的愁苦,在二个锦衣卫的搀扶下,脸如土色,神情颓废的上前,向泽宁跪下:“伯爷。” 泽宁连忙上前把兴安扶起来,冲锦衣卫们挥了挥手,吩咐说:“你们都退下吧。” 锦衣卫人还不习惯泽宁的指令,分别看向兴安和刘永诚。 刘永诚抢先开了口,喝斥道:“伯爷下了指令,你们也敢不从,老子剁了你。” 一众锦衣卫急忙退出屋子,并把门关上。 泽宁安慰兴安说:“安公公,你我相识一场,在京城,没少得到你的照顾,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咱家的性命是伯爷赏的,伯爷有什么吩咐,咱家以命偿还。”兴安的情绪显然十分低落,杀救命恩人,即使他想,这些锦衣卫不定从命。 别看这些锦衣卫什么时候都干得出来,他们很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在道上混,得知恩图报,即使是令人不堪的东厂,还知道在大堂上供着岳飞的灵牌,并挂着“精忠报国”四个字呢。 泽宁扶着兴安坐下,扭头看向玉尖:“玉尖,给兄弟们拿些吃的去。” 刚才还生死相对,转瞬间成了同一条战壕的同志,无论是兴安,还是刘永诚,都有些不习惯,空气中漫溢尴尬的气氛。 “刘公公,皇上有什么旨意?”安抚了兴安之后,泽宁把注意力放到了刘永诚身上。 刘永诚的脸色缓和了下来,脸上露出忧虑的神色,在这个屋子里,就数刘永诚的身子最高,也最为魁梧。 “自从爵爷来云南以来,皇太后执掌朝政,得到了成国公朱勇的鼎立支持,他掌握着京营十多万人马,功勋贵戚们纷纷投效,杨士奇、杨溥等不再吭声,张辅躲在府里不上朝,文臣武将群龙无首,以至朝政混乱……” 刘永诚嗜血沙场,感觉大明的江山有他的一份功劳,天生的带着忧国忧民的胸怀,当着泽宁的面,把心里的所有不痛快尽数倾叙。 泽宁不忍打扰,只好听着,兴安则是惊讶的看着刘永诚。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玉尖十分愿意把竹楼里所有的吃食全拿了出来,冷着脸,没好气的端出去,扔给那些不受迎的锦衣卫,重又回屋,又把门关上。 好不容易熬到刘永诚把苦叙完,泽宁苦笑着不言语。 看泽宁的表情,刘永诚才想起来,这一位对荣华富,功名利碌根本没兴趣,感觉自个儿白费吐沫了。 “皇上亲口下旨,要老奴无论如何把伯爷安全的带回京城。” 泽宁仍然没吭声,扫了兴安一眼,兴安眉头紧锁,叹了口气:“刘公公,伯爷躲在这么偏僻的地,皇太后尚且派来人斩杀,回京城,这不是让伯爷上门送死去吗?” 刘永诚岂能不知道,可这是小皇帝的旨意,他能如何? 把吃食端上来之后,玉尖一直守在泽宁的身边,双手死死的抱着泽宁的胳膊,拿眼睛瞪着刘永诚。 刘永诚和兴安都看着泽宁,等他拿主意。 泽宁算是彻底想明白了,躲根本没有用,必须反击,打败对他有图谋的人,才能真正安生立命。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出身尊贵的玉尖,甘愿为了他丢下富贵,出身入死,历经苦难,不能不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 第143章 回京城去 为了患难知己,为了所爱的人,泽宁已经别无选择。 “叭!”泽宁的手掌拍在桌子上,吼道:“回京城!” 泽宁的决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玉尖,也怔怔的看着他,以为他要抛下她而不顾。 “不许走!”玉尖的态度很坚决,一张小脸饱含着不舍和依赖。 泽宁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小手,安慰说:“无论去哪里,我都不会丢下你。” 玉尖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今天,是她一生之中最不可能忘怀的日子。 “额,伯爷,就这么回去,实在太危险了,可有什么周全之策?” “皇太后对你可有什么交待?” 兴安定了定神,回答道:“皇太后下了严旨,务将斩下伯爷的人头,还有……” 兴安扫了玉尖一眼,神情开始紧张起来,继续说:“要将伯爷的人头传于沿途省州府县……” “这个女人太狠毒了!”玉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杀人不过头点地,皇太后确实太多分了。”刘永诚不顾君臣之礼,囔囔道。 “额,刘公公,皇太后……不可以……她毕竟是皇上的娘。”兴安说的吱吱唔唔的。 这些人常年呆在宫里,要他们一下子站到皇太后的对立面,确实难为他们,并没有介意。泽宁看着地上的那具尸体,说道:“这位兄弟不能白死,回京后,找到他的家人,多给些抚恤银子。” 兴安和刘永诚都没明白泽宁是什么意思,这人是兴安带出来的,兴安觉得这是份内之事,点头道:“伯爷说的是,老奴回京就把这事办了,天气炎热,尸身没法带走,只能就地埋了。” “恩,把人头留下。” 兴安跟泽宁多次打交道,多少知道一些他的为人,这名锦衣卫都已经死了,砍了人头干什么? 泽宁看到众人惊讶的神色,连忙解释说:“此次回京,不能让京城里的人知道,这位兄弟的人头借用一下。” 兴安和刘永诚立刻就明白了,都连连点头:“伯爷考虑的周到,咱家出宫办差,将人头传于沿途省州府县,这是示威,警告不轨之人,谁敢真的打开来检查,皇太后也没有这个旨意,这一路下去,一定能把这事瞒得死死的。” 泽宁把他回京城的打算和盘托出,对兴安全不见外,兴安十分感动,这是以命相托,眼圈不禁有些红了:“伯爷,咱家是奉旨来杀你的,你对老奴有救命之恩,还如此信任老奴。” “安公公,你在宫中办差,身不由已,谁不想好好的活到死,如果你真的把真相禀告皇太后,那也是泽宁命该如此,决不怪你。” 兴安身子一软,扑倒在地上,连连叩头:“爷,老奴是服了您了,您别再说了,老奴以命相报,如有背叛,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如若爷再不相信,老奴就自刎在这里。” “安公公,快起来!”泽宁再次上前把兴安扶起来,“来,坐下说话。” “爷,您有什么打算,老奴一定给您安排妥当了。”兴安挪动着肥胖的身子坐下,关切的问道。 …… 在炙热的太阳暴晒下,数匹快马急驰而过,街道上扬出一片灰茫茫的尘土,王振焦急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不停的催促着:“狗奴才,快点!” 几个小太监抬着一顶小轿,汗流浃背,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谁也不敢吭一声,苦着脸奔命的跑。 轿子在景陶坊的大门前停了下来,一个小太监急忙掀起轿帘:“公公,到了!” 王振一跃而起,跳出轿子,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小太监,双手拎起袍子,直奔大门而去。 “王公公!”一个年轻的伙计忙迎上来,王振又热又急,一把推开挡道的伙计,直奔内屋去了。 刘老板正坐在内屋喝茶,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王振急了,吼道:“刘老板,你咋跟没事人似的,答应我的货呢?” 看到王振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刘老板忙笑脸相迎:“公公,大热天的,坐下来说话,来人,上茶,再来一块冰淇淋,要雪梨味的。” 朱祁镇不得势,王振跟着倒霉,这货现在唯一的进项就在景德镇的陶瓷生意上,已经快到京城的这一批货,突然变卦了,王振一直苦苦盼着,眼见交不成货,岂能不急。 “咱家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到底货到哪儿了,给句准信成不?” 刘老板呵呵一乐,拉住王振的胳膊,安慰道:“王公公,别急,明天上午一准交货,决不食言。” 王振感到莫名其妙,十分不解的看着刘老板:“咱们打交道十多年了,这批货,一会说有,一会又说没有,眼看着咱家不得势,你也开始欺负咱家了,是不是?” “哎!”刘老板向四周看了一眼,又上前把门关上,压低了声音解释说,“公公,这不是找个借口把您请来嘛,有人要见您。” 王振更感到惊怪了,瞪着刘老板,不知道又在耍什么花招:“要见咱家的人多了,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直接说一声不就得了嘛,有你刘老板的面子,咱家也值得来一趟啊。” “王公公,数月不见,发福啦!”内屋的门帘掀起,一个玉面俊朗的年轻人走了出来,王振嗷的叫了一声,便瘫在地上了。 这一天夜里,一个神秘的身影悄悄的从后门溜进了英国公府,张辅书房里的灯一直亮了一夜,第二天,已经在府里养了将近一年病的张辅,终于从病塌上爬起来,由一众仆从抬着,奔午门而来,跪请皇太后召见。 堂堂英国公,张辅的父亲张玉是成祖皇帝朱棣的救命恩人,而张辅屡立战功,四次南征交阯,功勋卓著,又是太皇太后钦定的托孤重臣,任由他跪在午门外,不仅与礼制不合,也会引起众怒。 虽然不想见他,皇太后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令人抬着张辅进宫。 皇太后学着太皇太后在世的派头,在慈宁宫的正殿摆下御案,召见重臣,处理朝政。 不到一年的时候,张辅面色苍白,已显老迈,一向健硕的他,走起路来,也已经有些颤颤巍巍,要不是有太监扶着,一阵风就能把他给吹倒了。 第144章 忍辱屈服 “老臣张辅给皇太后请安,千岁千岁岁!”一进了慈宁宫的正殿,张辅就从二个太监的身上滑了下来,扑倒在地上,连连叩头。 慈宁宫里正面的御案后面坐着皇太后,两旁分别坐着朱勇、杨士奇、郭琎等外臣,金英、兴安等内廷宦官,陈恭、张武等多位随朱棣靖难的功勋及后代,看到张辅凄惨如此,不免有些免死狐悲的感觉,甚至有人唏嘘不已。 皇太后毕竟是一介女流,张辅的父亲宁愿战死,也不肯屈服,张辅英雄一世,竟能肯于低头,再说了,张辅只不过与泽宁走的近了一些,并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二人勾结在一起。 “老臣在府上近思近一年,听闻逆贼泽宁已经伏法,老臣的嫌疑已洗脱,如今,老臣年老,不能再报效朝廷,不能再服侍太后,请准许老臣归还英国公爵位,回祖籍祥符归养。” 张辅言语诚恳,完全是一副受尽冤屈,不堪其辱,心灰意冷的态度,杨士奇实在听不下去了,猛的战起来,迈开大步,一个踉跄,便跪在了坚硬的地面上,额头上的汗滴了就下来了,脸色铁青,咬着牙向皇太后求情:“英国公张辅乃功勋之臣,无辜遭人猜忌,全是小心挑拔,如今,泽宁的人头已经送到京城,老臣杨士奇恳请太后,准许英国公重返奉天殿,服侍皇上,服侍皇太后。” 大殿里,有不少人纷纷下跪,尤其是随着朱棣靖难的那些人,金英等等有些不知所措,在这个节骨眼前,如果提出反对意思,必遭非议,瞄了坐在一旁的朱勇,决定继续坐着装傻。 皇太后没料到张辅会来这一手,猜不出他是真的赌气而退隐,还是故意前来演戏,内宫斗争与外廷不同,她的那些手段,对付太复杂的政治斗争,没有一次是成功的,最后,都是下了狠手,才强行的压了下去。 皇太后看了朱勇一眼,发现朱勇双目微闭,显然,在这件事情上,朱勇不肯开口。 成祖皇帝生前,一共封了二位国公,一个是英国公,一个是成国公,靖难之时,同仇敌忾,心很齐,靖难成功之后,二家不敢走的太近了,慢慢的,二家的关系便疏远了。 在这个时候,如果折了一公,成国公一家独大,这并不是好事,很容易引起猜忌,下场会比英国公府更加凄惨,史书上,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英国公乃国之柱梁,本宫只是一个妇人,这么大的事情,还得由皇上做主,国公身体孱弱,先回府休息,待皇上有了决断,便会有明示朝野。” 皇太后不敢独自做主,把责任推到小皇帝朱祁镇身上了,她停顿了一下,吩咐道:“来人,送英国公回府。” “谢太后!” 张辅想起身,动了二个,感觉力气不够,二个太监急忙上前,费力的把他扶起来,架着他离去。 看着英雄落幕的背影,大殿的气氛十分压抑,杨士奇等人默默的起身,重新坐回各自的座位,谁也不言一语。 刚才还意气风发,颇有周皇武后风范的皇太后,隐隐感觉不妙,甚至眼皮真跳,整个人的情绪也阴沉了下来。 自从泽宁的人头送到京城,朱祁镇变得更加温顺了,完全是一个爱听话的小孩子,整天围在皇太后的身边,朝廷中的大小事务,全凭皇太后做主。 儿子听话,乖巧,做娘的岂能不开心?等慈宁宫清静下来,太后返回寝营,朱祁镇便准时前来请安,走起路来,也开始蹦蹦跳跳,完全恢复了孩童的天性。 虽然少了一些天子的气派,多了一些世家孩子的玩劣,至少,母子可以平安相处,各取所需,二个之间的隔阂消失,重新成为一对亲密无间的亲母子。 “母后,操劳了二个多时辰,一定累了,皇儿给您捶捶。” 十六岁的朱祁镇已经到了上初中的年龄,可是在大明,他已经到了大婚的年龄。 为了能更好的服侍皇太后,朱祁镇特意找人学了推拿之术,有样学样,虽然手法上差的些,可这是亲儿子的一片孝心,皇太后十分享受。 “皇儿,本宫已经责成成国公、金英一起,为你挑选皇后,等大婚之后,你就可以亲政了。” 朱祁镇嘟起小嘴,歪过脑袋,一本正经的回答说:“孩儿以前一直胡闹,让母后操了不少心,母后把内廷和外朝打理得妥妥当当,大有周皇武后的风范,孩儿拜服,想跟着母后多学几年。” 到底是亲儿子,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朱祁镇一直粘乎着太皇太后,有人从中挑拔,说朱祁镇不是她的亲儿子,以至于皇太后伤心不已,皇太后掌权之后,抹杀了一切流言蜚语,不少人因此而丢了性命。 如今,母慈子孝,一派安祥,皇太后感觉这些年来的忍辱负重,终于有了回报,听到朱祁镇的话,心里开心的不得了,刚才因为张辅的事情而闹得很不开心,经朱祁镇的这么一搅和,烟消云散。 “皇儿,英国公张辅今天进宫求见,说他已经老了,宁愿归还英国公爵位,只求回祖籍安度晚年,此事由你决定,本宫一定同意。” “母后,这么大的事情,孩子岂能做主,还是由母后决断吧。”朱祁镇想都没想,立刻答复。 “英国公和成国公,都是成祖皇帝亲封的,如果断在本宫手里,将来如何能面对列祖列宗。英国公张辅征战沙场,屡建功勋,又有治国之才,还让他回到皇儿身边,继续做他的翊连佐理之臣吧。” “虽然有人对他污蔑抵毁,可英国公在府里一躲就是近一年,太不识大体了,还是母后仁慈,没有责罚他,还让他回到朕的身边,皇儿就没有这么大度,光凭这一点,就够孩儿好好学几年的。” 这孩子越来越会说话了,皇太后听得心花怒放,没有白白的怀他十个月,不禁想起了常德,叹了口气,感叹道:“要是常德这丫头能有你一半懂事,本宫要少操多少心思,这丫头,真是气死本宫了。” 第145章 张辅回朝 能把大权在握的皇太后气得半死的常德,正独自一个人盘腿端坐在一间小屋子里,穿着一身素色的缁衣,头发盘在头顶上,脸色略带苍白,在她面前,放着一只小木鱼,咚咚咚,小木鱼的声音十分清脆。 他竟然死了! 将近一年来,常德一直幻想着泽能重新回到京城,兴安带回来的消息,让她从头冷到脚,她的心已经随泽宁而去,这世上,已经再没有值得她留恋的。 要不是为了在泽宁的忌日,能有个人给他焚香,常德恐怕已经随他而去了。这个浑身充满魔力的男人,带给了她无限的遐想,在这个世界上,还可以活得别样的精彩。 生活在深宫内苑,如坐枯井,泽家庄的那片净土,尤如梦幻,冲击和颠覆了她对生活的认识,那里,才是她应该所有的归宿。 木鱼声咚咚咚的作响,透过素白色的帷幕,在慈宁宫里传荡。这里,本是一处堆放杂物的小屋,常德亲手把这里收拾出来,作为她常居之所。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常德并不回头,仍旧有节奏的敲着小木鱼。 看着常德落寞而纤弱的背影,朱祁镇撰起了小拳头。 “泽宁,朕饶不了你!”话一出口,朱祁镇后悔不已,说露嘴了,心虚的看着常德的身影,发现她并没有任何动静,便吐吐了舌头,悄悄的溜走了。 常德已经入定,根本没听见朱祁镇的话。 出了常德的屋子,朱祁镇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拍拍胸口,长吁一口气,王振急忙凑上来,关切的问道:“皇上,这是怎么啦。” 朱祁镇心虚,尴尬的笑了笑:“看见一只老鼠,吓死朕了。” 王振一听,急忙扭过头来,冲着随行的太监囔囔开了:“狗奴才,还快去把老鼠打死。” 太监们便要往里冲,朱祁镇连忙拦住:“站住,这是宁思庵,谁敢往里闯?” “宁思庵”,乍一听,还真是清心寡妇欲之所,把名字倒过来一念,就成了“思宁庵”,根本就是思念泽宁嘛。 太监们急忙停下脚步,都看着朱祁镇,王振感觉这些人全没一个有眼力劲的,斥责道:“还不快滚,等着打赏啦!” 太监们一个个苦头脸,作鸟兽散。 “皇上,宁思庵只有公主一个人居住,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公主太辛苦啦,要不,老奴安排二个人过来服侍公主!” “皇姐跟母后怄气,搬到这里来住,母后不让宫女跟着,就是想让她吃尽了苦头,好乖乖的听话,嫁给会昌侯的儿子,那小子叫什么名字来的?” “他叫孙怡,皇上!” “孙怡,一个大男人,取个女人的名字,一定不是个好东西。!”朱祁镇与常德一起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姐弟感情很深,朱祁镇知道常德跟泽宁的关系之后,一心想成全他俩。 “皇上,上个月,孙怡在什刹海相中了一个耍把戏的姑娘,强行带回府为妾,那女子不从,被打得遍地鳞伤,丢出了府,据说,那女子已经失了身。” 朱祁镇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王振生怕朱祁镇冲动,干出鲁莽的事情来,一把拉住他,安慰说:“皇上,这种事情,京城里没少发生,千万别动怒啊。” 孙怡的品行如此不端,要是把皇姐嫁给孙怡,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头。 大明公主,身娇肉贵,可是,地位却不高,如果嫁给平常百姓家,就得住进十王府,夫妻常年分居。 像常德这种情况,因为皇太后的关系,嫁入会昌侯府,遭到家暴,也只有隐瞒着,决不会对外公布,更不会惩罚当事人。 一旦惩罚当事人,如果被朝中的大臣们知道了,一定会有人借机会做文章,公主受辱,这是大事,不仅当事人倒霉,也会连累会昌侯府,这是皇太后决不愿意看到的。 只要皇太后在世,后宫的事情就不归皇帝管,况且,朱祁镇现在只是一个被架空了皇帝。 王振的意思朱祁镇很明白,听了这货的话,朱祁镇就像泄了气的猪泡。 看到朱祁镇又撅起小嘴,王振连忙安慰他:“皇上,再忍一忍,很快就会过去的。” 张辅又重新上朝了,这是大事,这个老家伙,躲在府里将近一年,昨天还走不动道,隔了一天,就这么精神了,不过,他还骑不去马,下了轿子,不用人搀扶,跑得比杨士奇还欢快。 比起一年前,张辅终究是老了不少,英雄迟暮,远不比当年了,不少人摇头叹息。 许多已经久不上朝的功勋贵戚,听说张辅的病好了,又要上朝了,也都跟着过来看热闹,奉天殿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文武大臣,济济一堂。 张辅抖擞着精神,与朱勇并列站在武官的前列,杨士奇、杨溥仍然居于文臣之首。 “皇上,此次麓川之战大胜而归,王骥、蒋贵等各位大人功勋卓著,然后,也暴露出不少问题,参战的西南各省,兵制不足,各卫所皆有吃空饷的情况,即使制内官兵,老弱病残居多,能战之士不过二成左右,导致参战官兵伤亡十之七八。恳请皇上下旨,着兵部派要员赴西南各省彻查此事。” 张辅完全是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他是武将出身,对兵制关心,这是理所当然,大明的很多武将,都是出自他的部下,消息当然灵通。 “英国公不亏是辅国重臣,朕心甚慰,王骥因功授封靖远伯,兵部现由徐晞担任尚书,对兵部的事务尚且不熟,由英国公为主,兵部为辅,查办这此,不仅要查西南诸省,京畿一带也要查。” “皇上,老臣年迈,恐怕力有不逮,还请皇上另派贤臣,老臣以为,定西侯蒋贵大人,刚刚平定麓川之乱,声望甚高,均熟悉军务,皆是上上之选。” “英国公胸襟开阔,举人唯贤,朕心基慰,国公所奏,朕皆恩谁,着升定西侯蒋贵为五军都督府右都督,以震慑宵小之徒,只要是胸怀坦荡之辈,料想也不会反对的。” 第146章 声东击西 朱祁镇的目光转向成国公朱勇,微笑道:“成国公,朕的安排,你觉得可否妥当?” 朱勇满面苦笑,小皇帝活里有话,要是反对,就是心里有鬼。 上二代皇帝实行仁治,加上太皇太后替小皇帝朱祁镇当了好几年的皇帝,延续的,仍然是上二代皇帝的治国之道。说起来是上二代皇帝,实际上,太皇太后的丈夫死了之后,朝廷大权一直由太皇太后掌握着,堪比武则天在世,只是,这位太皇太后没学着武则天,亲自做皇帝罢了。 这十好几年的仁政,即留下了盛世之名,也惯坏了大明各级官吏,以至各地卫所的兵制开始腐败,吃空饷的情况日趋严重。 英国公一回奉天殿,小皇帝就开始得瑟,夹枪带棍的,话里话外,胸怀坦荡就不会反对,意思是说,如果有谁反对,就是心里有鬼的了。 朱勇有心反对,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大多数人沉默不语,尤其是从麓川前线回来的人,能不说话的,就尽量不开口。朱勇感觉蹊跷,特意找来几个参与麓川之战的心腹询问,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朱勇感觉后脊梁发凉,可想不出个原因来,小皇帝问了,又不能不答,只好硬着头皮回应:“启禀皇上,五军都督府右都督乃一品大员,定西侯功勋卓著,升任右都督,老臣并无异议,只是,这么大的事情,还应禀明皇太后,方可公示于朝野,请皇上圣断。” 朱祁镇的态度十分和蔼,脸上虽然挂着玩皮的笑容,可对皇太后的尊崇可不含糊,吩咐道:“这是当然,这件事情,烦请成国公代朕禀明皇太后。” “遵旨!” 小皇帝有所任命,虽然还需要皇太后核准,蒋贵不能没有表示,上前谢道:“臣蒋贵谢主隆恩。” “免礼,平身,望定西侯用心办差,不要辜负了朕的信任。” “臣必定效命于皇上,效命于皇太后,尽心竭力,办好皇上交办的差事。” 这二个人一唱一和,就跟蒋贵已经当了五军都督府右都督似的。 张辅又上前奏道:“皇上,逆贼泽宁虽然已经伏法,但是,刺杀皇上的真凶仍然逍遥法外,刑部、锦衣卫、东厂皆有失职,老臣以为,这三个部门皆应加上处罚,并饬令限期捉拿真凶。” 张辅一边竭力撇清与泽宁的关系,一边开始攀咬三大刑侦部门。 “刑部、锦衣卫、东厂应当如何惩罚?” “刑部尚书魏源魏大人及一干官员,罚俸一个月,锦衣卫指挥使马顺马大人及相干官员降级一品,罚俸一个月,至于东厂,属于内廷,老臣不便多言,请皇上圣断。” 马顺是王振的人,王振是小皇帝的奶爸,这相当于要断小皇帝唯一的手臂,众大臣感觉雾里看花,不明白张辅究竟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英国公是怎么啦?”这是奉天殿里绝大多数人的疑问。 曹鼐的眼睛里闪出一道亮光,旋即又收敛起来,仍然如往常一样,静静的站在杨士奇的身后不语。 “皇上,老臣以为,英国公耿直忠诚,所奏之事,无有不妥,请皇上恩准。”杨士奇表明了自个儿的态度。 张辅的弹劾涉及外朝、内廷,外加锦衣卫,打击面太大,奉天殿里,绝大多数人有所忌讳,不敢枉言,只有三三二二的人附和。 朱祁镇扫了奉天殿里的群臣,抑起头,收起了笑容,朗声说道:“朕不相信泽宁与逆贼勾结,一定是有人加以陷害,不过,英国公的奏请,朕觉得十分妥当,这么多天了,刑部、锦衣卫,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得出来,不责罚,不能明示于朝堂,所有处罚,皆以英国公的所奏为准。” 朱祁镇对泽宁的态度,所有人都知道,他如此坦护泽宁,一点都不奇怪,如果把泽宁说成叛逆,反倒会引人好奇。 张辅的行为,大多数人能够理由,这是向皇太后讨好,可小皇帝是怎么啦,把锦衣卫打压下去,对他有什么好处? “哼,东厂越来越不像话了,锦衣卫好歹随兴安走了一趟云南,东厂一点表示都没有,金英真是老了,连个东厂都管不好,既然这样,不如把东厂交给王振管管。” 这些日子,一直有传闻,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跟皇太后走的越来越近,小皇帝的举动,明显的是打压锦衣卫,抬高东厂,既然抓不住锦衣卫了,把东厂抓在手里,也算是无奈之举。 按理说,内廷的事情,不用拿到奉天殿里讲的,小皇帝此举,明显就是借外朝的力量,向内廷施压,这个小皇帝,刚老实了二天,又开始闹腾了。 散朝之后,朱勇等人立刻奔慈宁宫而来,听到朱勇的描述,皇太后沉着脸深思,一个宫女急慌慌的跑进来,看到大殿里坐着这么多文武大臣,呆在门口,不敢进,又不敢出。 皇太后有些不痛快,斥道:“又有什么事,快说?” 宫女犹豫着,吱吱唔唔的:“太后,公主,她……” 真是个冤家,不省心啊,这姐弟俩一对比,还是朱祁镇懂事多了,他毕竟是皇帝,母亲哪有不希望儿子有出息,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就按皇上的决定办吧。” 朱勇不甘心,想争辩,看到皇太后一副疼爱儿子的表情,便把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人家毕竟是亲母子,朱勇开始有些后悔了,跟太皇太后比起来,这位皇太后意而不断,断而不决,决而不果,果而不行。 她过分念及母子情份,不少事情受制于亲情,反复无常,朝令夕改。 这一位,做内宫里争宠还行,一旦用于朝争,根本就是一个十分幼稚的深宫妇人,哪里有一点点太皇太后的风采。 现在,朝廷里群龙无首,名义上,朱祁镇是皇帝,实际上是皇太后做主,然后,大臣们又分为多派,主要原因是朱祁镇年幼,一旦真正成年,现在的格局立刻就会颠覆,到那时,皇太后必然会重回深宫。 第147章 提督东厂 皇帝重掌大权之后,岂能不清算,首当其冲的,便是他成国公一府。 今天在奉天殿里的那一幕幕,朱勇越想越感觉到是一场谋阴,究竟是什么,朱勇没想明白。 朱勇认为,慈宁宫里的这些人,除了马屁王,便是马屁精,就连杨士奇这样阁老级的人物,也已经失去了操守和气节,只有他,成国公,才是一心为国为民的忠臣良辅。 他甚至连张辅也看不起了,这个软骨头,说好的躲在英国公府不再出来的呢,为何骨头酥软了? 酥软了骨头的张辅,屁颠颠的跑到了孙府,哪个孙府?大名鼎鼎的会昌侯府啊,再有几天,便是会昌侯孙继宗老母亲的七十岁大寿。 张辅跟孙家一向走动不多,他的到来,让孙府里的人颇为吃惊,毕竟,张辅是英国公,身份尊贵,孙继宗不敢怠慢,亲自迎出大门。 “国公爷,您老身子不方便,有事,派个下人知会一声,岂敢劳动您大驾亲自跑一趟,罪过,罪过。” “哎,侯爷说这话可就见外了,老夫身子硬朗着呢,每顿能吃五个大馒头,一壶烧刀子,外加二大盘子肉,昨天,老夫还亲手宰了一只鸡呢。” 张辅颇有一副廉颇不老的脾性,为了表示还年轻,杀了一只鸡也拿出来炫耀一下。 孙继宗陪着笑脸,扶着张辅往府里走:“劳动国公爷亲自来一趟,有什么吩咐,尽管知会一声。” “老祖宗六十大寿,老夫特来看看府上有什么不方便的,老夫安排人去办。” 感情,这一位是专程拍马屁来的。 到底是国公爷,仗打的漂亮,马屁也拍得轰天响。 孙继宗不禁苦笑,这一位,真是什么都看开了,连国公爷的体面都不要了,跑到侯爵府上奉承,要是传出来,指不下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堂堂英国公,被皇太后欺负得没地方混了,借着皇太后的老娘大寿,亲自上府大拍马屁。 按辈份,英国公的妹妹是皇太后的婆婆,而张辅竟然跑到成国公府认祖宗来了,不知道真心的走投无路,乱认干娘来了,还是真的老糊涂了。 不行,这个老家伙不能留在府里,得赶紧送回英国公府里去。 孙继宗立刻掉头,扶着张辅往外走,张辅看见马屁拍不成了,有些急了,囔囔道:“哎,咋又出去了,老夫正在提前给老祖宗祝寿呢。” “国公爷,您身子不利索,先回府休息,等到了正日子,再请国公爷过府喝酒。” 连推带送的,把英国公抬出府门,并命人送回英国公府。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慈宁宫,皇太后把金英叫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金英想了想,回道说:“成祖皇帝分封二公,二家均战功卓著,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英国公升任光禄大夫、左柱国,又加号翊连佐理功臣,并连姻帝室,荣宠至极,可毕竟失了军权。 如今,成国公独掌五军都督府,实权在握,英国公不免有些失落,泽宁深受太皇太后恩宠,又得皇上信任,英国公烧冷灶,想攀附泽宁,以借机上位。 泽宁发配,英国公害怕受到连累,躲在府里装病。如今,泽宁已死,英国公不甘就此败落,低头认输。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乃武将之首,大明有许多武将出自其二府,二国公府相互牵制,对皇太后有利,不妨就此收了他,以免成国公一府独大,也免了英国公被他人所用。” 皇太后听了,挥了挥手,让金英退下,独自一人沉思。 而此时,王振带着曹吉祥等人来了东厂,麓川之役大胜,曹吉祥督军有功,受到嘉赏,然而,曹吉祥已经打上了王振的烙印,金英对曹吉祥不放心。 王振手下能拿得出来的人不多,曹吉祥不止一次督军,东厂没有一个有身份的人,是镇不住的。 王振曾经提督过东厂,对这里比较熟悉,由于提前得到了消息,掌班、领班、司房四十多人,除了在外公干而无法及时赶回来的人除外,基本上都到齐了。 东厂位于东华门旁,正堂供着岳飞的画像,墙上挂着“精忠报国”四个大字,这个字帖已经有些年头了,料想东厂成立伊始,这些人也是怀得一腔报国之心。 “属下参见公公。” 堂下跪成黑压压一片,王振难得雄起,坐在大堂正中间的红木大椅子上,曹吉祥、郭敬、韦力转等人分列二旁。 王振唬着脸,仔细的打量着堂下的众人,一声不吭。 跪在地上的人,多半跟过王振,心里有鬼的,无不心惊胆颤。 王振仔细的辨认了堂下的这些人,身影陌生的一概略过,专挑熟悉的人,有看不清楚的,喝令抬起头来。 过了半晌,王振指着其中的几个喝道:“来人,拉出去重责二十大板。” “公公饶命啊!”堂下响起一片惨叫之声。 跟着王振前来的锦衣卫们,凶神恶煞,浑身散发着嗜血的气势,上前就动手,有几个掌班、领班、司房已经瘫软在地,锦衣卫们二人架一个,出了门,便扔地上,有几个曾经跟过王振的人,趁机拍马屁,屁颠颠的拿来大板子。 啪啪啪,屋外传来阵阵打板子的声音,以及哭叫声。 王振拿眼睛瞄着曹吉祥、郭敬、韦力转等人,曹吉祥是见过大世面的,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心惊不已,曹吉祥这才明白,王振是做给他看的。 天气本来就炎热,加上紧张,大滴的汗滴子往下流,曹吉祥的脸色很不好看,心虚的瞄着王振。 “公公,有一个领班被打死了。”一名锦衣卫禀告道。 “废物,这么不经打,扔出去喂狗。”被压抑了太久的王振,脸色十分阴毒。 曹吉祥、郭敬、韦力转等人是第一次看到王振露出真面容,无不紧张。 被打的人又拖了回来,跪是不能了,只能趴在地上向王振求饶:“公公,都是小的错了,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第148章 鸡飞蛋打 王振此举是立威,不仅仅是做给曹吉祥等人看的,也是给堂下的掌班、领班、司房看的,三心二意,背叛他王振是没有好下场了,也是告戒这些人,他王振,有皇上给撑腰,即使暂时落了下风,终有一天会东山再起的。 “皇上有旨!” 大厅里的人慌忙跪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曹吉祥督战麓川有功,升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钦此!” “什么!”曹吉祥的身子为之一颤,司礼监秉笔太监,还提督东厂! 自从传出皇上要将东厂交给王振以来,曹吉祥就开始盘算着他自个儿的下落。这些年,内廷没有什么大风波,十二监里几个肥差,都已经有了人,无论是少监,还是太监,都不缺人,如果去一个小庙屈身,还不如去东厂混个掌班。 曹吉祥在泽宁一事上惹得王振不开心,毕竟,二个人并没有翻脸,曹吉祥也明白他自个儿在王振心目中的地位。 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这是除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第二号实权人物,曹吉祥从来都没想过,因为,这是王振的位置,即使王振走了下坡路,只要小皇帝在,这个位置也得留着。 没想到,这个位置竟然落到了他曹吉祥身上了,曹吉祥狂喜,又震惊不已,连这个位置都不要,王振的野心得有多大,这是惦记着司礼监掌印太监了。 把这个位置让给他曹吉祥,王振便可以退守二便,心机太深了,曹吉祥感觉后脊梁发凉,对王振惊惧不已,感觉他曹吉祥根本不是王振的对手,渐渐生出来的异心,消了不少。 “奴才谢公公!”曹吉祥拜倒在王振的脚下,“奴才一定效忠公公,决不敢有任何异心。” 郭敬、韦力转等人眼热的很,也羡慕的紧。 “咱们都效忠皇上,不别见外,快起来。” “谢公公。” 堂下的人赶紧跟着拍马屁:“拜见王公公,拜见厂督!” 哈哈哈,王振狂笑不已,这一次接手东厂,与上一次不同,那一次,王振以司礼监秉笔太监身份提督东厂,却一直惊心肉跳,时时感觉头顶上有一座大山压着,太皇太后随便会辣手摧花,要了他的小命。 这一次,他把曹吉祥顶上来,利用曹吉祥掌控了东厂,一旦有事,有曹吉祥顶着。 皇太后的老母亲,会昌侯府的老祖宗,六十大寿终于来临了。 大权在握的皇太后,在成国公的陪同之下,亲赴会昌侯府祝寿。大街上,大批官兵戒严,定西侯蒋贵不顾皇太后的劝阻,亲自披挂带甲的调动京营人马,以防宵小之辈图谋不轨。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会昌侯府四周三里以内,任何人都不许走动,当初,这个计划报到慈宁宫的时候,皇太后觉得不妥,过于扰民了。 蒋贵表现了其难得一见的耿直,直言上谏,说这不仅是为了皇太后的安全,也是全了皇上的一片孝心,待大寿结束之后,如果有大臣弹劾,皇上将亲自道歉。 皇太后感动之极,这个儿子太懂事了,有儿如此,做娘的,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呢。 皇太后的御辇所过之处,所有人都限制走动,进不得,出不得,消息完全封闭,而参加寿宴的人,早已经提前达到。 趁着皇太后出宫,金英难得清闲,有几个原来安插在东厂的亲信进宫哭诉,金英头疼不得了,小弟受人欺负,作为老大,不能不安慰几句。 泽宁一死,金英并没有开心,他没看到泽宁是怎么死的,不过瘾,多想泽宁当场死他面前。 金英差点被泽宁害惨了,皇太后因为此事,没少给金英难看的脸色,甚至还动手打过他,金英把满腹的怒气转嫁到了泽宁身上。 就这么死了,太便宜泽宁了。 本以为没了泽宁这个祸害,金英的日子就好过了,其实不然,这不,东厂竟然落到了王振的手里,这个皇太后,真不是干大事的人,杀伐决断,完全不能与太皇太后相比。 太妇人之见了,这是金英对皇太后下的定论。 再有,这位皇太后把内宫争宠的手段用到朝政上,他对皇太后的意见,与朱勇不谋而合。 不过,金英与朱勇不同,朱勇有得选,金英没有,除非他甘愿向王振抵头,可如今,他们俩人都没得选了。 “金公公,给小的做主啊。”这几个人被王振收拾惨了,不仅被打了,东厂还去不成了,成了无家之犬。 金英烦透了,跟着这位皇太后,没着没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她给甩了。 一名老太监插嘴说:“公公,自打泽宁进了京,皇上就好象有了主心骨似的,泽宁一死,皇上应该十分乖巧,可老奴发现,泽宁的死讯传来之后,无论是皇上,还是英国公,乃至从云南回来的将领们,看上去一盘散沙,可做起事来,却有条有稳。” 金英的眼皮跳了一下,死死的盯着那老太监:“你说详细些。” “英国公先是向皇太后认错,接着就在朝上指出兵制的弊端,卫所吃空饷早就有了,英国公多次南征,岂能不知道,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这是趁机在五军都督府插上一手,要把成国公架空啊。 还有,英国公把泽宁说成逆贼,可他一直把泽宁当爱婿对待的,这位国公爷什么时候如此认怂过的。不仅如此,英国公还提出捉拿泽宁的同党,并把东厂也搅进来,趁机把东厂给拿了。 马顺虽然跟公公走了近一些,可是,这小子二边观望,保不齐有哪一天就再次倒向了王振,这一手真是绝了,白白的把东厂给拿走了,不没得到锦衣卫,完全是鸡飞蛋打,一旦出事,即没有东厂做内应,又得不到锦衣卫的支应,两头白瞎了。” 金英听的眼皮直跳,他似乎重新做稳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可是,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得到,成了一个空架子,这个老太监说话挖人心肺,金英颇为恼怒的瞪着他,吓得老太监浑身打了个机灵。 第149章 内廷惊变 “公公,马顺终究是王振提拔起来的,自打皇太后亲政以来,这小子便二头讨好,王振已经拿下了东厂,咱们为何不趁机夺了锦衣卫呢?” 金英看向慈宁宫的方向,嘀咕道:“咱家咋觉得泽宁并没有死呢?” “哎,公公真是个明白人啊,只可惜,公公明白得晚了一点。”金英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另外几个太监不明所以,也跟着站起来。 “大敢马顺,这是司礼监,没有公公的准许,你怎敢进来?”金英身边的一个太监喝斥道。 马顺皮笑肉不笑,施施的走了进来,屋外传来二个惨叫声,“啊!”“啊!”扑通,扑通。 紧跟着,数名锦衣卫提着绣春刀闯进屋子,有二个锦衣卫的刀尖滴着鲜血,刀刃闪着嗜血的寒光。 屋里的人无不惊慌失色,尤其是那几个被王振揍过的太监,更是吓得面如土脸,以为在东厂逃得一条小命,却又撞上了夺命的瘟神。 金英脸色沉了下来,竭力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心却沉到了水底。他转过身来,走回正中间的红木大椅,这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宝座。 “卑职拜见金公公。”马顺故意向金英拱了下手。 太大意了! 自太皇太后去世以来,金英跟着皇太后,明面上十分得意,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可实际上,处处受制,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刀斧就在眼前,金英反而冷静了下来,在盘算着到底是哪里出了差子,让锦衣卫钻了空子,不显山不露水的掌握了先机,事前一点点消息都没有。 “泽宁是什么时候回京的?” “咱们的蒸汽伯爷回京已有半个多月,公公咋现在才想起您的老朋友来,是不是太晚了点。” 金英只是隐隐感觉,其实连他自个儿也不相信泽宁还活着,只是瞎猜,竟然瞎对了。 想想这些年,自己的预感还是蛮准的,咋就没相信过自个儿一次呢。 输了,彻底的输了,这是输给了自个儿,金英很不服气,可又无可奈何。 “公公,皇上是位念旧的人,看在公公在宫里三十五年,服侍太皇太后十七年,特令卑职送公公去南京养老,现在就起程吧。” 金英心里五味杂陈,他在想,如果换成他赢了这场争斗,会不会就此饶了这些人。 “来人,送金公公上路,一路上,不可以怠慢了。” “遵令!”上来几个锦衣卫,架起金英就走,马顺冷冷的扫一眼屋子里的人,伸出手掌挥了一下,屋子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马顺,看到马顺的手势,尤如五雷轰顶,哭叫着扑上来求饶。 “饶命啊,马大人!” “啊!”传来一片惨叫声,金英脸上的肌肉一阵子的抽搐。 …… 清江楼仿着南京城的清江楼建造的,二层纯木结构,是名门望族最喜欢的去处之一。 杨稷像往常一样,大摇大摆的上了二楼,小二急忙迎了上来:“稷爷,您来啦,雅间给您留着呢。” “花为肚呢,把她叫来,爷今天把她包了。”杨稷大步跨进屋子,一只手在桌子上拍下,喝斥道。 小二立刻露出了为难之色,陪着笑脸道:“爷,您来的不巧,花为肚已经有人包了,小的把牡丹给您叫来,您看成不成?” 竟敢有人跟他夺女子,杨稷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叭,给了小二一个大耳刮子,怒道:“怎么啦,看不起爷,爷给不起银是不是?” 伸手不打笑脸,小二挣的就是这份钱,岂敢跟他争辩,掌柜的迎了上来,看到气氛不对劲,连忙劝和:“爷,这是小的不懂事,您担待点,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 杨稷怒气未消,愤懑道:“爷今天把花为肚包了。” 掌柜扫了小二一眼,斥责道:“你小子猪油蒙心啦,稷爷包了花为肚,那是她的福气,这个小蹄子又耍什么脾气啦,稷爷也敢挡?” 小二捂着被打的半拉子脸,苦着回道:“掌柜的,花为肚已经有客人包了。” “你小子真浑,稷爷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你咋不跟稷爷说明白?” 小二委屈得快落眼泪了:“掌柜的,小的跟稷爷说了,稷爷不饶,还…还打了小的…” 掌柜的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陪着笑脸对杨稷说:“稷爷,您看,这不是赶上了嘛,要不,你重新挑一个?” 杨稷赌了一夜的牌,输得几乎把裤子当了,本想着来清江楼发泄一下,没想到大白天的,竟然有人跟着抢女人,十分不愤,非要得到这个花为肚不可。 “不行,花为肚,爷今天是要定的!” 掌柜的十分为难,到这儿来的,没有一个是善良之辈,谁也招惹不起,尤其是这一位,当朝阁老的儿子,还是独子,满朝的文武,多半是三杨提拔起来的,尤其是杨士奇,经他之手,提拔了数百名官员,真正是桃李满天下。 这位爷较上劲了,掌柜的无奈,只好一把拉过小二来,问道:“是谁包了花为肚。” 小二摇了摇头,回道:“小的也不认识,像是外地人,四十多岁,身子比较瘦弱。” 杨稷一直在一旁听着,听到是外地人,还比较瘦弱,顿时来了劲,转身就出了屋子,一边跑,一边吼道:“花为肚,花为肚,你这个臭娘们,在哪儿啦,爷来了。” 杨稷见门就踢,连揣了几个房门,好在是中午时分,客人还不多,很快踢开了花为肚的房门。 床上,二条白花花的肉体正在翻滚,杨稷直接往里闯,看到自己睡过的女人跟另一个男人在翻滚,更加怒不可遏,挥舞着双拳就上去了。 花为肚看到怒不可遏进来,惊叫一声,连忙扯过一件衣服挡在胸前,真如小二所说,床上的那个男人确实比较瘦弱,眼见可欺负,杨稷岂能放过。 那个男人似乎很害怕的样子,急忙躲闪,更加助长了杨稷的气焰,双拳往那个男人的身上招呼,那男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眼见着躲不过去,挣扎着下了床,连衣服都没穿,赤条条的往屋子外面逃。 第150章 兵困侯府 杨稷越战越勇,紧追着不放,拳肉相撞,免不要有些疼,便拎起桌子上的水壶,追了过去。 那个男人逃得急,感觉腿上麻了一下,又被门槛拌了一下,膝盖一弯,扑了出去,摔在了地上。杨稷追得猛,看到那个男人摔倒,大喜,直扑过去,跃过门槛的时候,膝盖也麻了一下,直接扑到那男人的身上,水壶正砸在那人的头上,顿时血花花的一片。 “打死人啦!”二楼传来一片惊叫之声。 哗啦,楼下冲进来十多名锦衣卫,直奔二楼。杨稷发现出了人命,吓得急忙起身,就往楼下跑,在楼道里,正遇上锦衣卫,不容分说,把杨稷按在楼道里,直接绑了起来。 “抓错啦,你们抓错人啦!”杨稷很害怕,也不甘心,拼命的挣扎着。 立刻有拳、脚、刀柄纷纷招呼在杨稷的身上,下手狠,却又不露痕迹,杨稷闷吭了几声,更老实多了。 很快,就有大批锦衣卫赶到,把清江楼围得水泄不通,掌柜的哭丧着脸,嘴里哈念叨道:“完了,这下全完了。”不知道他念叨的出了人命,还是将要被锦衣卫给讹上了。 马顺风尖扑扑,亲自赶来,今天,是个大日子,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真是够忙的,忙完了司礼监的事情,又亲自赶来清江楼,为一件普通的人命案奔波劳累。 不仅如此,东厂也闻讯赶来,与锦衣卫一起,浩浩荡荡的押着杨稷奔北镇抚司大牢。看守牢房的,不仅有锦衣卫,也有东厂的人,等到顺天府和刑部的人得到消息,北镇抚司大牢已经被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根本见不到杨稷的面。 顺天府和刑部的人不禁大怒,强烈要求见上杨稷一面,以便了解案情,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根本不予理会,只推说,要见人,必须要有王振的指令。 顺天府和刑部的人都感到事情有蹊跷,可是,做主的人都去会昌侯贺寿去了,所有街道都已封死,进不得,也出不得。 此时,会昌侯府热闹非凡,宾客盈门,为了保证这次大寿不受到惊扰,会昌侯府一带,方圆三里之内实行净街,引起不少官员的不满。 有传言,这是小皇帝的主意,扬言说,如果有谁不满,尽管找他好了。为了他的外婆过个隆重而不凡的大寿,为了他老娘能尽一份孝心,朱祁镇已经豁出去,准备好了罪已诏,专等寿筵结束后,就在奉天殿里公示于朝野,完全就是一幅母孝子孝的画卷。 大臣们还能说什么呢,只好暂且忍了,想方设法的提着礼品往会昌侯府跑,以图也能献上一份孝心。 会昌侯府门槛高,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得了的,首先,你得先通过京营官兵的一道道关卡,身份不够的,就地休息,连家也回不去。 等到了会昌侯府,还要看你够不够格,不够格的,对不起,请在府门外站着,不是会昌侯府留客,是根本出不去了。 有一个人,无官无职,也没有受到邀请,却大摇大摆了进了会昌侯府。 寿筵已经进行到了高潮,皇太后的老母亲端坐在大堂的下首,皇太后端坐在正堂正中间,前来贺寿的正向老寿星叩头,顺带着向皇太后请安。 首先叩头的是成国公朱勇,朱勇跟张辅,父子二代都跟着朱棣征战沙场,按理说,他俩是同辈,朱勇应该比皇太后长一辈,如果给皇太后行大礼,那也是君臣之礼,可不能随便给同辈的老寿星叩头。 朱勇不仅叩了,还十分的恭敬:“老臣给老祖宗贺寿,祝老祖宗百年长寿。” 杨士奇、杨溥等人也来了,照顾皇太后的面子,前来应个景还是有必要的,可是,以他们的身份,给老寿星叩头,他们这一帮老臣可就尴尬了。 朱勇已经叩了,他们如果不叩,不仅让皇太后没面子,也把朱勇给凉出来了。要是叩了头,他们恐怕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杨士奇等人决定往后退缩,躲一会是一会,先让其他人叩着。 杨士奇等人迟疑着不肯叩头,反倒让更多的人有了向皇太后表忠心的机会了,不少功勋贵戚和文武大臣屁颠颠的上前叩头,其中有几个头发都已经花白,看上去,年纪比老寿星还要大。 老寿星似乎有些迷糊了,跟个木偶似的,任由着他们摆弄,皇太后则是满面春光。 这个无官无职的不速之客,悄悄的来到了正堂,府里的人都不认识他,可认识随着他前来的人,有王振,有蒋贵,还有…… 会昌侯府的老管家看到势头似乎不对,急忙忙的跑来正堂,不顾礼节,悄悄的对会昌侯孙继宗耳语了几句。 孙继宗脸色大变,立刻看向皇太后,皇太后正喜滋滋的接受着众人道贺,这位老管官在府里呆了数十年,他进来,皇太后岂能注意不到,奇怪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回禀告太后,定西侯蒋贵来了。” 皇太后很高兴,吩咐道:“定西侯亲自带人维护治安,辛苦了,让他进来喝杯酒,沾沾老寿星的福气。” 老管家苦着脸,继续说道:“王公公也来了。” “哪个王公公,是王振吗?” “是的,太后。” 皇太后更加高兴了,到底是亲儿子,还记得派人前来贺寿,吩咐说:“让王振进来,赏他杯酒喝。” “太后,王振带着大批锦衣卫进来了。” “大敢王振,竟敢擅调锦衣卫闯入会昌侯府,马顺呢,叫他来见本宫。” 老管家都快哭了,他是看着皇太后长大的,这一位长的漂亮,可打小就自作聪明,在宫里混了十好几年,咋就没长进呢。 朱勇、孙继宗、孙显宗等功勋贵戚们无不大惊失色,杨士奇、杨溥等人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 小皇帝朱祁镇动手了! 可是,小皇帝没有这么大的魄力啊,是谁给他筹谋的? 王振?他的计谋没这么深! 张辅?已经位极人臣,犯不上冒这个险,况且,他已经老了。 第151章 京城突变 杨士奇的脑袋里隐隐闪出一个人来,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过,他的人头送到京城的时候,已经严重腐烂了,根本无法辨识,全凭兴安、刘永诚的一句话,他俩的话可信吗? 王振一脸的皮笑肉不笑,这货终于扬眉吐气了,在蒋贵的陪同下,身后跟着上千名锦衣卫,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得意洋洋,春风得志,哈哈一笑道:“太后,马大人正忙着呢,金公公在宫里服侍了四代皇帝,又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怎么得也要好好送一程嘛。” 皇太后终于明白过来了,刚才还是一个春风满面,转瞬就变得阴沉了下来,怒道:“王振,你把金英怎么了?” “老奴怎敢对金英如何呢,这是皇上的旨意,金公公已经去南京了,马顺亲自派人护送去的,这一路上绝对安全,这是马顺用脑袋做的保证。不过,跟着金英为非作歹的那几个狗奴才,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想必已经进阴曹地府报到去了。” 这里是会昌侯府前厅,能有幸给太皇太后和她老娘叩头拜寿的,都是非常有身份的人,绝大多数是功勋贵戚,以及一二品的朝中大臣,王振说得轻摸淡水的,可语气杀气腾腾,绝大多数人脸色为之一变,甚至有好几个吓得瘫倒在地上。 “王振,你到这里干什么?”皇太后毕竟执掌朝政近一年,况且,她还是小皇帝的亲娘呢,没有人能拿她怎么样,她要稳定局面,尽管内心里有些担心,却不能当着这些人表露出来。 “天气这么热,太后呆在宫里习惯了,生怕太后在会昌侯府不舒适,皇上特意派老奴护送太后回宫。” “太后,万万不可啊!” “太后,请为老臣做主啊。” 哗啦,跪下一大片,比刚才给老祖宗祝寿还要热闹和整齐,这些人担心,皇太后一旦回去,就会被圈禁起来,到那时,这些人将群龙无首,任由着小皇帝收拾。 毕竟,皇太后掌握朝政近一年,有大批功勋贵戚支持她,振臂一呼,这里的人,绝大多数是支持她的,形势反转,完全是有可能的。 可是,谁也不敢把心里的话当场说出来,这是逼着皇太后与小皇帝翻脸,毕竟,他俩是母子俩。 成国公朱勇的身子有些哆嗦,在这些人里面,他与皇太后的依附性最大,要不是他全力支持皇太后,也不会有皇太后执掌大权的日子。 小皇帝一旦夺回大权,第一个要清算的,恐怕就是他成国公一府了。 “太后!” 朱勇顾不得体面,扑倒在皇太后的面前,脸色煞白,整个身子有些哆嗦,声调颤抖,差点就把“救命”二字喊出来。 堂堂成国公,又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年纪大了,竟然成了软骨头,一点体面都不顾,朱勇的行为,引起不少人的侧面。 皇太后十分的不满,看到朱勇鬓角斑白,老态毕显,也感觉他比较可怜,不禁有些怜悯,伸出手,在空中虚抬了一下,说道:“成国公府是朝廷的功勋重臣,有本宫在,你不必害怕,起来吧。” 人越老越怕死,朱勇不想成国公府毁在他的手里,听到皇太后的话,略感觉安慰,声调哽咽着:“谢太后圣恩。”朱勇还没起身,更多的大臣跪了下来,不少人吼叫道:“太后,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皇太后看了眼跪在一旁的孙继宗、孙显宗兄弟俩,发现这二个人满脸惊惧的看着她,心里很不痛快,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完全没有应对危急情况的能力,真是白指望他们俩了。 京城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这二个人什么都不知道,锦衣卫已经打进府里了,这二个吓得全无主张,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指望他俩在关键的时候出手,真是白瞎了。 看着四周跪倒一片的亲信,皇太后感觉自个儿这些日子完全白忙乎了,没有一个顶用的,要是太皇太后在世,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呢? 皇太后扫了在一旁看热闹的杨士奇、杨溥等一众大臣,自她掌权以来,这些人从不多出一言,根本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她叹了口气,感觉跟太皇太后比起来,差的太远了,大事小情的,全由她做了主,实在太累了,到头来,根本没落好,想想儿子渐渐长大了,自个儿在内宫里逍遥自由的日子,何苦争做女英雄呢! 皇太后在人群中巡视着,忽然发觉似乎少了一个人,英国公张辅,前几天还赶来会昌侯府拍马屁的,正日子却不见他的身影,隐隐感觉上当了,这个老东西,全是装的。 连个老家伙都对不付不了,这个老东西,想必是去了京营,那个地方,也只有他才能镇得住,一旦得了京营,这北京城,就真的跟孙家没有关系了。 看再看一脸冰霜,面无表情的蒋贵,显然,这一位是站在她儿子那一边的,不仅仅是蒋贵,从麓川回来的那些将领,多半对泽宁抱在同情。 泽宁! 皇太后的身子震了一下,他,不是死了吗? 她回过头来,在人群里仔细的扫了一遍,没发现兴安,也没见着刘永诚。 金英守在皇宫里,脱不了身,可兴安没有多大事啊,皇太后这才隐隐想起来,自打兴安从云南回来,似乎有意无意的躲着她。 难不成,泽宁没死? 她的儿子,皇太后岂能不了解,自小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胸有大志,却没有多少主见,否则,也轮不到她执掌大权。 他,什么时候布下这么大的一局的? 借着锦衣卫的事情,拿下了东厂。 借着吃空饷,把蒋贵升做五军都督府右都督,趁着朱勇来会昌侯府,架空并夺了五军都督府。 这一步步的,根本不是她的儿子想得出来的,王振,更不可能。 除了那个追风少年,看上去什么事也不管的泽宁,心机最深,否则,太皇太后怎么会竭力的保他呢,即使死了,还留下遗召,要留他一命。 第152章 天牢惊魂 看着跪了满地的功勋贵戚,杨士奇终究是忍不住了,推开挡在面前的锦衣卫和看热闹的大臣们。看到杨士奇有动静,杨溥也不甘落后,二个人向王振紧走了几步,身后,跟着曹鼐等一帮文臣。 “王公公,泽宁是什么时候进京的?” 什么!泽宁? 几乎所有人都为之不震,他不是死了吗? 王振也颇为吃惊,怔怔的看着杨士奇。 皇太后惊讶的张开了樱桃小口,瞪着杨士奇,她隐隐猜到泽宁,却不能肯定,杨士奇这么一说,是事先知道了,还是跟她一样,也是猜出来的? 王振的心情比较复杂,这么一个大活人,带着京营和锦衣卫大队人马,前来围困会昌侯府,可以说是大权在握,甚至可以说,这此人的小拿就捏在他的手里,而这些人把他当空气,却更加关心装死而没有露面的泽宁,心里的嫉妒油然而生,阴阳怪气的回答说:“杨阁老不亏是四朝老臣,蒸汽伯爷回京十数日,想来,他已经回清宁宫庄去了,皇上已经下旨,重新将清宁宫庄赐还给伯爷,那是太皇太后的懿旨。” 作为这次阴谋的始作俑者,会昌侯府的这一出大戏,泽宁是完全没有兴趣,他拿着朱祁镇的圣旨,急匆匆的赶赴天牢,这里不仅仅关着山壮,还有不少为他请命的官员,其中就包括为他摇旗呐喊的维坚。 京城里形势很复杂,朱祁镇亲自下令派出大批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护送他。当大队人马到达天牢的时候,这里刚刚有人清理了街面,以防止不测。 哈铭和袁彬重又回到他的身边,出了上一次的事情,朱祁镇对泽宁的安全非常上心,分别任命哈铭和袁彬为锦衣卫千户,各率一千人马。 哈铭领着人守在天牢的门外,袁彬带着人护卫着泽宁进天牢。 “出去,快出去!” 泽宁来的比较急,没有提前通知,刚迈进大门,迎面有二个牢役正驱赶着二三个探监的人,其中一个被推了一下,脚下不稳,摔倒在地上。 “大胆,竟敢冲撞伯爷!”袁彬怒斥道。 那二个牢役发现迎面来了大批锦衣卫,吓得面如土色。天牢里一接到通知,立刻就清理不相干的人,正驱赶着,泽宁就到了。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泽宁摆了摆手,他本来就没有尊卑之分,加上在云南近一年时间,更加不忍责备这些牢役。 “起来吧,山壮关在哪间牢房里,前面带路。” 二个牢役如获大赦,急忙爬起来。 刚刚被推倒的那个人,听到泽宁的声音,整个身子猛的一颤,急忙抬起头来。 “少爷!”当她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个人,猛的向泽宁扑了出来。 “抓刺客!”袁彬惊呼一声,绣春刀跟着就亮了出来,奔那个人砍去。 天牢内外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哈铭冲在最前面,一边跑,一边喊:“抓刺客!”绣春刀已经拎在他的手里了。 “住手。”在高黎贡数个月,泽宁的身子已经大不同于从前,他一边呼喝,一边扑向袁彬,伸手夺刀。 刀随风起,眼见着就要落到那个的头上,泽宁猛的拧了袁彬持刀的手腕,刀势很猛,刀锋歪斜,贴着那人的肩膀劈过,刀尖落到了地上。 那个全无知觉,直接扑到泽宁的脚下,死死的抱着他的双腿,嗷的哭了起来。 那声音,充满了委屈、伤心、期盼、喜悦…… 她的哭声,尤如响鼓,捶打着泽宁的心头,也震憾了他的心,听到她的哭声,泽宁就感受到了这一年来她所受到的苦楚。 一直形影不离的玉尖,听到“刺客”二字,先是惊了一下,又听到眼前的这个人凄惨的哭声,象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个人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也十分脏,好象是女子的衣服,急忙上前,拔开她的头发,这才看清楚,果然是一个年方十五六岁的少女。 脸上有不少灰,比较瘦,面容还算比较清秀,只是满是菜色,应该是有不少日子没吃好饭了。 玉尖皱起眉头扫了泽宁一眼,看他俩的神情,这个少女似乎为了他,受了少苦。 这个家伙,到底还有多少女人,这个少女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玉尖很是气恼,不过,这个少女挺可怜的,急忙把她搀扶起来。 “姑娘,别哭了,发生什么事啦?” 将近一年不见,没想到会在天牢里遇到,泽宁已经猜出了她在这里的目的,心里愧疚不已民,有心想安慰一下,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当着玉尖的面,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总不说:“嘿,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泽宁正犹豫,一个牢役先开了口:“大人,她是来送饭的,小的这就把她赶走。” 泽宁感觉欠她的太多了,她自个儿都照顾不了了,还给山壮送饭,这丫头,真是难得。 他一把扶着佳若,不顾她身上有多脏,把她拥入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说:“好了,我回来的,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佳若的哭声更大了,围在四周的牢役、听到“抓刺客!”而冲出来的锦衣卫们,无不感到惊讶。 泽宁是什么样的人,袁彬、哈铭是知道的,不过,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泽宁当着众人的面,把一个女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泽宁抱了抱她,又松开,用手捧起她的脸,替她抹了抹眼泪。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佳若喜极而泣,加上将近一年来受到的委屈和苦楚无处宣泄,伏进泽宁的怀里畅快痛哭,发泄之后,佳若抬起头来,看到四周围着很多人,不禁羞涩起来。 “走,看看山壮去。”泽宁拉起佳若的手。 忽然,泽宁意识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一把拽起玉尖的小手。 玉尖的心里正郁闷,小手被泽宁牵着,赌气的甩了甩,没有甩开,只好由着泽宁牵着。 这时,一个牢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看到这么多锦衣卫,不由得吓一跳,连忙跪下叩头:“小的来迟,请大人责罚。” 第153章 重返宫庄 “这位是蒸汽伯,奉皇上旨意,释放山庄等人出狱,还不快去带路。” 泽宁在这里住过一阵子,牢头当然认识,这一位不是已经死了嘛,怎么会活过来了? 牢头不敢问,可是,山壮是皇太后下令关着的,而眼前的这位蒸汽伯跟皇太后不是一路的,把人放了,皇太后问起来,那该咋办? 牢头正犹豫着,哈铭大怒,拔出绣春刀,架到牢头的脖子,喝斥道:“大敢,你敢抗旨,老子现在就劈了你。” 佳若任由泽宁牵着她的手:“少爷,跟我来。” 佳若走在前面,她现在已经拉着泽宁的手了,而泽宁的另一只手则牵着玉尖,三个人奔里面跑去。 佳若似乎对这里轻车熟路,袁彬领着人跟着,正在发威的哈铭看见泽宁已经走了,连忙收起他的绣春刀,也急急的跟了过去。 山壮本来就不胖,在大牢里呆了将近一年时间,更加瘦弱了,正趴在稻草上发呆,听到脚步声,一点反应都没有。 “山壮!”佳若隔着木栏杆冲他喊道。 山壮把眼皮抬了一下,又耷拉下去,一声不吭,整个人萎靡不振,目光呆滞。 “山壮,快过来,少爷回来了。” 山壮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仍然呆呆的坐在稻草堆里。 咣当,门上的锁被砸开了,哈铭一脚揣开门,闯了进去,一把将山壮抱起来,山壮仍然目无表情。 “这里不是伯爷呆的地方,先出去再说,这里的事情,由卑职处理。” “好,辛苦你了。”袁彬护着泽宁奔牢房外走去,而哈铭领着人按名单寻找维坚等人。 今年的气温比去年要好一些,一大批锦衣卫直奔朝阳门外,出了城,一行人奔清宁宫庄而去。 一路,泽宁看到稻田的长势不如去年,不少稻田已经干旱,甚至有些裂开了口子,农夫们顶着烈日在忙碌,去年遍布田野的抽水机已经不见了踪影。 据王振所说,抽水机颇受欢迎,不少人因此对泽宁念念不忘,皇太后闻讯后大怒,下令拆除设在清宁宫庄的机械所,解散了所有相关人员,所有抽水机全部熔化成铁水,连一个部件都没有留下来,包括生产抽水机的机床。 眼见着灌溉时机快要过去了,现在再动手生产抽水机已经来不及了,大幅减产已经成了定局,泽宁也无力回天。 蒸汽伯府还在,只是门匾已经换回了“清宁宫庄”,宫庄里的人,远远的就看到大批锦衣卫前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颇为好奇。 当泽宁来到大门口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佳若的身子营养不良,比较虚弱,泽宁在玉尖幽怨的目光下,亲自抱着佳若,骑着马,把她驼回了宫庄。 当泽宁现身的时候,宫庄里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这是人,还是鬼? “大敢狗奴才,见了伯爷还不快快下跪!”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泽宁回来了! 绝大多数人感觉惊讶和喜悦,也有人感到心虚,华才就是其中一个,他现在清宁宫庄的大总管,所有人都认为,他华才是太后的人,也是金英的人。 如今,泽宁回来的,宫里一定发生了变故,泽宁能回到清宁宫庄,说明这里依然是泽宁的,这位主子,会不会跟他清算,至少会怀疑他,或者将他暴打一顿,再跟程伦一样,发配去打扫厕所去? 华才跪在地上,双膝前行,爬到泽宁的跟前,哭叫道:“爷,您可回来了,老奴可想死你啦!” 泽宁下了马,又把佳若抱下马,放在地上,然后伸脚踢了踢华才:“哎,你真的想死爷了?” 华才狠狠的扇了自个儿一个耳光,陪着笑脸说道:“老奴嘴笨,说错话了,老奴知道,爷一定能回来的,这不,爷真的回来了。” 像华才这样的人,纯粹就是一个墙着草,好事做不了,坏事也做不好,没必要跟他过不过。 “程伦呢,把他找来。” 华才的脸色顿时变了,哭丧着脸回道:“爷,老奴可以没欺负程公公,爷千万不要相信小人的挑拨啊。” 回京后,泽宁一直不方便露面,对宫庄的事情多少是了解一些的,他又踢了华才一脚:“哎,再不去,爷就打你板子。” 华才急忙爬起来,一溜烟似的跑了,身后跟着几个家丁。 宫庄的管事太监纷纷围了上来,这些人鬼精鬼精的,泽宁能明目张胆的回来,又有大批锦衣卫护卫着,皇宫里一定发生逆天的大事,恐怕金英已经被拿下了。 其中有几个曾经跟过泽宁的,连忙上前奉承:“爷,您住过的屋子还空着,就等着爷回来住呢,奴才这就带爷过去休息。” 空着是真,等他回来是假,他住过的屋子,有谁敢搬进去居住? 一行人奔后院而去,院子里的格局基本没有变化,仍然是那些荷花池,后院的花花草草依旧,那间曾经被火烧过的木屋,依然矗立在花草丛中。 华才领着程伦进了后院,准确的说,是抬进来的,程伦的一条腿已经完全残废了,跟山壮一样,本来就比较瘦,吃了近一年的苦,更加瘦得没了人形。 远远的,就闻到一股臭味,泽宁感到一阵心酸。 程伦知道自个儿身上有臭味,远远的滚落到地上,趴着向泽宁叩头,声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泽宁暗自禁醒自个儿,这些人,都是因为他的不作为,才落到这般下场。 “华才,你扶程公公下去好好洗洗,给他添些新衣服。还有,告诉宫庄的所有人,三天后,爷要摆下喜宴,只要愿意来的,全都欢迎。” 喜宴?玉尖心里一阵子狂喜,自打在山脚寨当众认可了他俩的关系,泽宁就再没有提起过,突然宣布喜事,完全出乎玉尖的意料之外。 这个家伙,根本不与她商量,自个儿就拿定了主意,太霸道了,不过,玉尖就喜欢这种霸道的男人,有魄力,有胆识,这才是真爷们。 佳若自知身份低微,她的名份早早的就被山壮定下来了,陪床的丫鬟,也叫通床丫鬟,是没有机会办喜事的,更不可能明谋迎娶。 第154章 着急成亲 二个女人相互之间都不了解对方,不过,可以明显的看得出来,泽宁更在乎玉尖一些,佳若十分羡慕,不过,她并不贪,只要能呆在泽宁身旁,这些日子吃的苦头就值了。 跟到后院的人,都把目光看向玉尖,他们都不认识她,除了她之外,也就只有佳若一人,虽然快一年不见,人也瘦了,也脏了,可大伙都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一位吃尽了苦头,终于熬出来了,大伙都十分的羡慕,尤其是一些女仆。 “恭喜爷,贺喜爷,奴才一定把爷的喜事办得漂漂亮亮!”华才十分卖力,就跟他自个儿娶媳妇似的,他的小命现在就捏在泽宁的手心里,一句话,就能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好,这事就交给你的,用心办好啰,爷有赏!” 赏不赏的,并不重要,关键是能讨得泽宁的欢心。得到泽宁的首允,华才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喜滋滋,屁颠颠的办差去了。 山壮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天牢里出来,即使见了泽宁,也是爱搭不理的,一点生气都没有,来了不少郎中,都束手无策,只好先让他静下来,慢慢的疗养。 后院的屋子都空着,长时间没有居住,有些阴森森的,前院的人,如若没事,轻易不敢独自进来,泽宁重新回来,后院重新焕发出生机。 佳若和玉尖各自住着一幢屋子,各配了二三名女仆服侍,泽宁安排山壮和程伦住一个屋子,以方便相互照料,他的屋子人来人往的,不太方便。 终于回来了,山壮已经处于隐居状态,照料泽宁的事情,全由佳若承担起来,不顾身子虚弱,在密密的树荫下搭了一个竹蓬子,放上竹椅、竹桌等物什,泽宁静静的躺在竹椅子上,由着佳若不紧不慢的给他拿捏。 佳若明显的没有力气,这个丫头为了他,完全是豁出去了,天牢里的饭食很差,佳若便在外面讨饭,把最新鲜、最美味的饭食留下来,送进天牢里给山壮吃。 看守天牢的牢役得知她的身份,感觉这个丫头很重情义,大伙对她十分同情,方便的情况下,都不为难她。风雨不息,一送就是将近一年。 泽宁反过手来,一把握住佳若的手,轻轻的把她拽到身边来,佳若就势在竹椅上坐下。 佳若的手和肌肤更以前更粗糙了,整个人也更黑了,原来有些婴儿肥的身子,明显的瘦了许多。 “坐下息着,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不会再让你受到委屈了。” 佳若自感身份低微,哪里受得起泽宁的这一份承诺,哽咽道:“少爷,奴婢受不起,只要少爷不赶我走就行。” 泽宁伸长了手,在她的面颊上抚摸着,疼惜的安慰道:“别再说这种话了,好好的给自个儿做套新衣裳,别给你家相公丢面子。” 佳若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响,她一直以为,三日后的喜宴是为玉尖举办的,没想到会她的一份。 太出乎意料之外,佳若呆呆的坐着不动。 泽宁在她的臀部拍了一下,笑道:“哎,发什么呆呢,你想拜天地的时候,要光着身子吗?” 哎呀,佳若羞得满脸赤红,心虚的向四周看了一眼,发现玉尖正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急忙起身,扭头跑了。 玉尖跟泽宁单独相处了不少日子,彼此之间十分熟悉,看到佳若红着脸跑了,感到好奇,把一盘水果放在桌子上,紧挨着泽宁坐了下来。 “哎,你真要娶她吗?”玉尖的话里酸溜溜的。 泽宁倒在躺椅上不动,整个人懒洋洋的,盯着玉尖,一脸的坏笑道:“怎么,吃醋啦!” 第一次跟她说吃醋的时候,玉尖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慢慢的,她知道吃醋是咋回事。 “哼,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刚到京城,就这么着急成亲!”玉尖心里最大的一根刺是常德,这是泽宁身边唯一能压得过她的女子,话里话外透着对常德的嫉妒。 不过,泽宁似乎很不愿意提起这个女子,玉尖生怕泽宁着恼,只能隐晦的提及一下,不敢把活说明白了。 “哦,是啊,才刚刚到京城,那么事情等着办,成亲的事情再放一放吧,等过了春再说。” “不行,不可以……”玉尖好不容易才盼到这一天,还要等到过了年,岂能不着急,话刚出口,即使感觉上当了,再看泽宁,一脸的促狭,不禁有些气恼。 玉尖的家乡离京城有五千多里,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很容易产生孤独感,泽宁对她最为小心,生怕她真的生气,便捉住她的小手,轻轻的抚摸着,故意调侃她:“是你相公着急了,成不成啊?” 云南一带,不少部落的女子本身就比较开放,不像中原女子拘谨,玉尖任由泽宁抚摸,不时有女仆从旁边经过,全不介意,她叹了口气,轻声的问道:“你为何这么着急成亲?” “怎么,你不着急?” 终于又回来京城了,虽然皇宫里的事端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但是,那已经与他无关了,有张辅、蒋贵、王振、马顺、曹吉祥等人忙碌,还有参与麓川之役的将领们,皇太后和朱勇等人已经被控制住了,大计已定,不再需要他操劳,难得片刻的清闲,泽宁岂能不乐享于其中! 泽宁回到清宁宫庄,整个人有了一些明显的变化,更加开朗和调皮了,对于泽宁一副不正经的神情,玉尖有些气恼,手从泽宁的手里抽了出来,赌气的把身子拧到了一旁。 看到玉尖真的有些生气了,泽宁连忙收起嘻皮笑脸,从躺椅上坐起来,伸手掰她的玉肩,玉尖把玉肩一震,甩开泽宁的手。 第一次见识玉尖生气的样子,越发觉得她可爱,小嘴嘟着,脸色微红,眼帘一扇一扇的。 “你相公回到京城,皇宫里一定吵开了,在他们吵明白之前,赶紧把婚事给办了,否则,一旦他们明白过来,恐怕会有大麻烦。” 第155章 婚讯入宫 华才鬼头鬼脑的远远站着,不敢过来,玉尖听了泽宁的活,感觉他虽然回京城了,听他说话的语气,身上的负担不点都没有轻,成个亲,也担惊受怕的。 玉尖不禁心疼起来,便收起小性子,一眼就扫到了华才的身影,回过身来对泽宁说:“华公公为什么这么怕你?” “你相公刚来宫庄的时候,他跟着别人挑头闹事,被狠狠的打了一顿,自那以来,他便学乖了,凡事不争先,只当个和事佬,这也是他能活下来,并担任宫庄大总管的原因。” “哎呀,还没成亲的,咋就成相公了,不理你了。”玉尖知道华才一定有大事,否则,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她站起来,扭过身子走了。 看到玉尖走开,华才硬着头皮,悄悄的溜了过来,离泽宁有二三丈的距离,便站住了。 “过来!“泽宁早就看见他了,这小子胆子太小了,干不成大事,故意不理他,又想了想,这样的人也有用处,没必要跟他过不去。 华才又走了几步,离泽宁二三步的距离停下来,躬着腰,陪着笑脸,十分恭敬和谨慎的说道:“爷,彭城伯带着好几位伯爷、侯爷候在外面,希望爷能见见他们。” 泽宁没吭声,华才继续说道:“爷,彭城伯张昶是太皇太后的兄长,这一年来,皇太后一直不待见他,如今,爷回来了,彭城伯自持跟爷的关系不错,又有太皇太后的面子,想过来攀一下关系。跟着彭城伯过来的人,想必是抱皇太后大腿的人,京城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可能是怕了,借着彭城伯的面子,想求爷在皇上面前多说几句好话。” “嗯”,泽宁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好奇的看着华才。 华才以为自个儿说错话了,吓得脸都白了,汗珠子往下滴,腿一软,跪在了地下,连连叩头,带着哭腔说道:“爷,小的说错话了,求爷饶命啊。” “哎哎哎,别磕头啦!”泽宁发觉华才会错意了,这小子也太胆小了。 “爷!”华才眼巴巴的看着泽宁,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挺好的,这一年来,你有长进了,以后啊,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说错了也没关系,啊,告诉他们,我正忙着呢,等有空了,会亲自去他们府上拜访,让他们先回去吧,你也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 华才擦了擦汗,这汗,一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一是被吓的。 华才站起,擦了探汗,说道:“爷,老奴也是这么回的,爷再有二三天就成亲了,实在没空见客……” “什么,你把成亲的事情跟他们说啦?” “啊……”华才发现泽宁没有邀请客人的意思,这是泽宁第一次娶亲,冷冷清清的,成何体统,想借着这些人传出来,让他们过来贺贺喜,他还觉得自个儿干了件好事呢。 重回宫庄,泽宁感到完全放松,成亲的事情宣布之后,就没再多想,他不想把这事公布出去,悄悄的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就这么一疏忽,没跟华才交待,彭城伯张昶没了太皇太后撑腰,势弱,如今,泽宁回来了,岂能不赶紧过来巴结,即使告戒他们不要外泄,这些人岂能就此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带着大批的礼物上前讨好呢? 想瞒,已经是不可能了! 看到泽宁的表现,华才算是彻底的明白自个儿又犯错了,苦着脸陪小心。 “爷,老奴错了。” 泽宁摆摆手,大度的说:“算了,不怪你,是爷没跟你交待,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去告诉他们,我今天实在没空,成亲的当日,让他们过来喝杯喜酒吧。” “哎!”华才屁颠颠的走了。 离开清宁宫庄,彭城伯张昶等人立刻赶回京城,泽宁要成亲了,他们岂能放过,立刻回府准备礼物。进了朝阳门,各自道别,彭城伯张昶并没有回府,而是真奔皇宫,在午门外递了牌子,去了乾清宫。 当值的是王振,正陪着朱祁镇在御书房里处置奏折。金英倒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理所当然的落到王振的身上,大姑娘上轿,这是第一回,王振没有经验,朱祁镇也差不过。 自朱祁镇登基以来,先是太皇太后,后是皇太后,朝政上的事情,朱祁镇是头一回真正拿在手里,正忙得焦头烂额,全没有了个主意。 “皇上,彭城伯张昶求见!”一个小太监进来禀报。 朱祁镇的小脑袋从山一样的奏折里钻了出来,彭城伯张昶,他来干什么,不过,这一位是太皇太后的亲哥哥,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宣他进来。” “是!” 小太监走到乾清宫门口,大声的宣道:“宣彭城伯张昶觐见!” 彭城伯张昶身子一向健壮,走起路来,十分迅捷,大步进了乾清宫,离得远远的就向朱祁镇跪下磕头:“老臣张昶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彭城伯,起来吧,朕已经有一年多没见着你了,有什么事啊,这么急着见朕?”案牍如山,朱祁镇从堆成山的奏折后面走了出来。 彭城伯张昶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奏折堆在一起,这付担子压在这么一个小孩子身上,不禁有些心疼,奏道:“皇上,您要保重身体啊。” 朱祁镇摆了摆手,指着一张椅子说道:“朕年轻,要学的东西,无妨,坐下说话吧。” “谢皇上。”彭城伯张昶在椅子上,挨着半拉屁股侧身坐下,微笑道:“皇上,老臣得到一个大消息,泽公子要成亲了。” “泽……”朱祁镇初掌大权,就这么一会功夫,就来了这么多的奏折,根本没脑子想别的事情。 “你说的是泽宁?” 嘿,还真猜对了,皇上果然不知道,彭城伯张昶感觉来皇宫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皇上,若是换成别人成亲,老臣岂敢打扰皇上,正是泽公子要成亲,还说,让我们去喝喜酒呢。”张昶便把去清宁宫庄的事情略略的说了一遍。 第156章 拔掉阁老 “成亲?”朱祁镇扫了龙案上的奏折,立刻不高兴起来,嘟囔道:“他回京后的这些日子辛苦,朕打算让他休息一下,他倒是快活了,把这么一大摊子扔给朕,自个儿成亲去,太不像话了。” 王振凑上来附和道:“皇上,这些事情都是他折腾出来的,他倒好,把累活留给皇上,自个儿快活,可不能放过他。” 朱祁镇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张昶,龙吟道:“朕知道了,你回去吧,有空多进宫跟朕聊聊天。” “遵旨!”张昶磕头离去。 看着张昶离去,朱祁镇吩咐王振:“立刻宣泽宁进宫。” “遵旨。” 泽宁接到旨意后,穿着一身便装就进了宫,他在清宁宫庄的衣物早就被扔了。 看到朱祁镇从山似的奏折里伸出脑袋,也吓了一跳。 自泽宁从云南回京后,二个人是第一次见面,倍感亲切,没等泽宁叩见,朱祁镇连连招手:“免了,免了,快过来。” “皇上,哪来这么多奏折?”朱祁镇拿回应有的权力,即使有人不服,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奏折,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拍马屁的。 朱祁镇竭力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脸色仍然掩饰不住稚气,皱起眉头说道:“哼,这些多半都是弹劾你的折子。” “我?”泽宁感觉十分无辜,回京后,一直隐身,没有露面,咋出了这么奏折,奇怪的看了王振一眼,看到这货心虚的样子,隐隐猜出了什么。 王振连忙解释说:“伯爷,这可怪不得咱家,是杨士奇当着众人的面责问咱家,咱家不会说谎,只好承认了。” 这一年多的经历,让泽宁疼彻全身,要想在大明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躲,根本没用。 如今的形势不同了,朱祁镇重掌大权,有这位皇帝撑腰,他们知道了又能怎样,泽宁仰起头,笑道:“想不到离开京城近一年,还有这么人多的惦记着,太荣幸了。不过,这些奏折应该由内阁处理,再送到司礼监,怎么全堆到御书房来了?” 说着,泽宁看了一眼王振,这货虽然读过几天书,可并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内阁转过来的折子,全送这里来了。可是,即使王振不济,内阁的几位阁老难不成也罢工了? 朱祁镇的脸上明显的不痛快,紧锁眉头说道:“除了弹劾你的,剩下的就是关于杨士奇的奏折。” 泽宁感觉其中一定有蹊跷,他不好问朱祁镇,便看向王振。 王振感觉自个儿越来越重要,大事小情的,都得经他之手,不禁洋洋得意起来,笑道:“伯爷还不知道吧,杨士奇的儿子当街杀人,这些奏折就是弹劾杨士奇教子无方,纵子伤人的。” 泽宁大吃一惊,这事,他全然不知,连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在清江楼,杨士奇的儿子杨稷杀死一名外地来的商人,当场被锦衣卫拿下,罪证确凿,无可抵赖,已经被关押在北镇抚司的监牢里。” 当场被锦衣卫捉拿,听上去,就跟事先演练过似的,泽宁看到王振的目光闪烁不定,定有隐情,即使问他,也不会有实话。 朱祁镇从御桌上拿起一本奏折,递到泽宁的面面,说道:“你看看,杨稷有多起命案在身,证据确凿,都一直隐瞒着,连杨士奇也被蒙在鼓里,真是太不像话了。” 赶在这个时候把事情捅出来,必有阴谋,杨士奇和杨溥是拦在王振面前的大山,朱祁镇早就想让王振坐上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不仅仅是太皇太后不同意,杨士奇也一直竭力反对。 泽宁隐隐感觉,王振开始对他耍心眼了,京城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无论是受益的,还是受害的,都会群情激愤,需要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朱祁镇是皇上,把大权从皇太后手里拿回来,名正言顺,没人好拿这个说事,王振借机把他和杨士奇撂出来,这些人便会把所有的矛头指向这二个人。 他不会这么容易被撂倒的,温水煮青蛙,这才是最可怕的。 杨士奇则不同,泽宁虽然不知道内情,杨稷身负多起命案,锦衣卫有造假的嫌疑,顶多是昨天的一起,其余的,恐怕都真实发生了。杨稷并不冤,这么多条人命在身,罪有应得,只是,杨士奇就再也不能抬起头来了,一举二得,彻底搬倒一座大山。 杨士奇一倒,杨溥恐怕孤掌难鸣,泽宁隐隐惊惧,感觉被王振给利用了,这货,看上去顶多算是一个马屁精,玩起阴狠来,却是一顶一顶的高手。 “皇上,杨阁老教子无方,导致其子杨稷多伤人命,理应受到惩罚,不过,杨阁老是四朝老臣,辅政四十多年,功不可没,还请皇上多多宽宥。” 杨士奇跟他一向不对付,突然一下子没了杨士奇,泽宁担心朝政会混乱,有心保一保。 一旁的王振插嘴道:“伯爷真是善心,皇太后要杀你,寻遍奉天殿所有大臣,没一个人敢接旨,唯独杨士奇主动求旨,要亲自去云南要了伯爷的性命。” 泽宁楞了一下,以他对杨士奇的了解,为了夺他的性命,犯不着丢下正事,回来一万里,就为了去云南杀他,一定另有隐情。 “皇上,不如让他戴罪立功,杨阁老毕竟理政多年,对朝务极为熟悉,一下子没了他,朝政会不稳的。”泽宁伸手指了一下成堆的奏折,继续说道:“皇上,杨阁老为了避嫌,躲回府里不出来,这些奏折就堆满了龙案。” 朱祁镇的眉头仍然紧锁,亲政了,才知道其中的艰辛,想起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有杨士奇、杨溥、杨荣辅佐,太皇太后只需要对大事作出诀择,其余的全都交给他们三个人做主。 看着眼前堆成山的奏折,朱祁镇的决心开始动援,王振有些急了,不把这个老家伙拔掉,即使坐上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也会处处受到钳制,不会随心所欲。 “皇上,杨士奇一向以公正清廉自居,他的儿子犯了这么多人命,杨士奇声誉受损,又如何训导百官,即使赦免了,他也没脸再返奉天殿了。” 第157章 泽宁辞官 王振的话,句句把杨士奇往死里掐,可是,杨稷作恶多端,自寻死路,这是不争的事实,泽宁无论如何努力,杨士奇恐怕再也不能出现在奉天殿了。 “爱卿,杨士奇一倒,内阁就成了烂摊子,这么点事情都处理不好,朕太失望了,朕决定,由你入阁,接了杨士奇的位置。” “皇上,万万不可!”泽宁一声惨叫,不仅吓着了朱祁镇,也把王振给吓得一大跳,奉天殿的大臣们,也吓得咆哮不已。 “皇上,逆贼泽宁,谋害圣驾,罪无可赦,应当立刻锁拿,押赴西市斩首!” 朱祁镇原本以为,皇太后退居后宫,不再过问政事,他便大权在握,不再像以前那样受人欺负了。 尤其是杨士奇一倒,群臣无首,一定会有不少大臣望风而降。 功勋贵戚们确实老实了,几乎都不吭声,可文臣们却更加斗志激昂,吼声一潮压过一潮。 华盖殿里的刺客一事,连皇太后都不提了,这些人仍然揪着刺客一事不放,朱祁镇是真的不高兴了,小脸冷冷的,龙吟道:“那口大箱子,虽说是泽爱卿派人送进宫的,不过,是朕下令不许检查的,要论泽爱卿的罪行,朕就是同谋,要不要把朕也一起推到西市斩啰?” 额,皇上太欺负人了吧,有这么护短的吗? 朱祁镇继续说道:“哼,这么一个小小的刺客,抓捕了近一年,连个人影都不见,刑部失职。” 户部尚书王佐急忙转移话题,上前奏道:“皇上,杨阁老入阁四十余年,忠心为国,到头来,竟然因为其子而落得声誉受损,这事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在这个时候被揪出来,这一定有阴谋,作为钦犯,泽宁擅自回京,策划了此事,搅乱朝局,他是佞臣,是奸臣,不可以入阁,请皇上三思。” 刑部尚书魏源更是怒不可竭,大声的喝道:“皇上,像泽宁这般佞臣如能入阁,老臣就撞死在这奉天殿里。” 大殿里吵成一片,各抒已见,有竭力反对的,有以死相逼的,没一个赞成的,看到文臣们众志成城,而功勋贵戚又缄默不言,上朝之前还心得意满,雄心勃勃的朱祁镇不禁有些灰心,也有些泄气。 跟这些人打了八七年的交道,今天才算是真正领教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有多厉害,能征惯战的武将并不可怕,真正可怕是这群手不能手提四两的读书人,打不得,骂又骂不过他们,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 朱祁镇不由得把目光看向张辅,以及蒋贵等从麓川归来的将领,这些人欠着泽宁一个大人情,在这个关头,希望他们出面讲一句。 张辅就像得了老年痴呆,蒋贵等人更像是得了健忘症,气得朱祁镇毫无办法,大感挫折,有些灰心。 奉天殿里的气氛有些僵持,朱祁镇执掌大权第一天,第一份旨令还没有颁发下去,就被打了脸,实在下不了台。 工部尚书王卺实在看不过眼,上前奏道:“皇上,泽公子深受太皇太后的欣赏,在工部担任郎中一职时,确实才华出识,干出不少实事。以泽公子的才学,将来入阁辅政,也不是没可能,只是需要多加历练,不妨先委任个职位,多干出一些政绩,再徐徐升职,也好让各位大臣们心服口服,请皇上明鉴。” 终于有个开口支持泽宁的,也给了他台阶下,朱祁镇心里舒坦了不少,脸上仍然强撑着,面对汹汹群臣,朱祁镇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学乖,跟他们悠着来。 “好,那就先去工……去户部担任……” 朱祁镇看到一大片文官向他扑来,决定提前从善如流,不再提尚书之职,改口道:“担任侍郎之职。” “皇上!”群臣们一如既往的反对,朱祁镇感觉脸色真的挂不往了,把龙案一拍,怒道:“是朕当皇帝,还是你们当皇帝?” 朱祁镇的话,并没有镇得住群臣,反而更加激起群怒,尤其是户部尚书王佐,把泽宁放在户部,他的这个尚书还怎么干? “皇上,泽宁对户部的事处无不知晓,任命他担任户部侍郎,老臣宁愿一头撞死在奉天殿,也誓死不从。”王佐急得脸色赤红,慌不择言,以死相逼。 杨稷杀人之事,朝野哗然,虽然还没有真正的结果,杨士奇与奉天殿绝缘已成既定事实,杨溥就成了文臣的实际领袖,看到大殿里各抒已见,不由得着急,以他一已之力,感到势单力孤,也不能不言不发,只好硬头皮上,向前走了二步,朗声说道:“皇上,老臣有一疑问。” 大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朱祁镇也看着杨溥,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问道:“阁老有何疑问?” “皇上为何要升任泽宁为户部侍郎之职?” “额!”朱祁镇被问住了,他觉得泽宁是皇祖母看中的人,又处处维护他,也有才学,可皇帝任免大臣,可不能凭感觉办事,总得说出个道道来,政绩是最主要的。 泽宁自打来京城,先是在清宁宫庄帮助皇祖母挣了一大笔银子,可不能拿到奉天殿说事。 泽宁在重修华盖殿的时候,立了功,可比起阮安,可就差得很远了,任命为工部郎中,已经是不错的了。 奉天殿里的这些人,有谁不是政绩出众的,否则,也无法在奉天殿里立足的。 对了,朱祁镇想起了泽宁在麓川平叛的表现,在官兵二次遇到危机的时候,二次推出大杀器,从而将麓川军一举歼灭。 “在云南平叛中,官兵在上江寨一战,死伤四万多人,战事陷入胶着的时候,泽爱卿献上火油飞弹,一夜之间即击溃叛军,立下首功。在杉木笼一战,官兵陷入叛军的骚扰,每天都死伤数百甚至上千官兵,在马鞍山一战,伤亡更是高达三万多,又是泽爱卿,献上飞天火龙,这个名字起的好啊,把杉木笼的叛军烧了个尽光。泽爱卿二次立下首功,虽然他从不邀功,可朝廷岂能辜负了他,任命他为户部侍郎,不过三品官阶,有何不可?” 第158章 蒸汽侯爷 杨溥不卑不亢,脸色严峻,朗声奏道:“皇上,泽公子立下的是军功,仍以军功行赏,与户部侍郎一职无关。蒋贵因军功由定西伯升为定西侯,泽公子曾授蒸汽伯,依例,可封为侯爵,请皇上圣断。” 杨溥说得有理有据,无从辩驳,朱祁镇原本打算先替泽宁在六部之中谋个尚书的位置,他也知道,如此年轻就入内阁,确实不太可能,以退为进,再提出尚书。 在六部中站稳了脚跟,再赏泽宁个侯爵,至少拿回蒸汽伯爵,以偿还这一年来所受到的委屈,杨溥的这一招,不知道是看破了他的如意算盘,还是歪打正着。 杨溥不惜用侯爵封堵泽宁插手六部之事,手段狠辣之极,群臣纷纷响应,山呼万岁,纷纷请封泽宁为爵爷,有的直接改称泽宁为蒸汽侯爷,得了这个爵位,按朝廷规制,就不可以在朝中任职了。 “臣附议!” “臣也附议!” 看到大殿里群臣难得一见的万众一心,就连张辅、蒋贵等人也跟着凑热闹,泽宁的老上司王卺也竭力赞成,朱祁镇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皇上!”王振看到朱祁镇呆呆的发怔,不得不把他唤醒。 朱祁镇醒过神来,向王振发出求助的目光。 王振并没有言语,只是一个劲的点头,意思很明白,答应群臣的奏请。 大权在握的朱祁镇,这才发现,在奉天殿里,仍然是孤军作战,孤立无援,想起了与泽宁的争辩,泽宁坚决不肯进入内阁,朱祁镇不得不降下标准,要他担任尚书,泽宁仍然严词拒绝,朱祁镇委曲求全,要他担任侍郎,泽宁一个劲的摇头。 看奉天殿的形势,泽宁有先见之明,朱祁镇过于乐观了。现在的局面是,不仅当事人泽宁反对,王振也不支持,众大臣们更是坚决抵制。 除了答应,也只能答应了,除非把奉天殿里的大臣们一个个给换了,朱祁镇还没有这份魄力。 “嗯!”朱祁镇还没说出口,又有大臣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朱祁镇最怕看到这一幕,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礼部右侍郎王直高呼道:“皇上,万万不可啊,泽宁虽有微末之功,可他乃是带罪之身,听说他近日要迎娶逆臣思伦发之女为妻,这是罪臣之女,应该立刻锁拿,定下叛逆之罪,连同泽宁一起打入天牢待斩,请皇上明断啊!” 真是没完了,朱祁镇满脸的不高兴,喝道:“散朝!” 朱祁镇原本打算趁机把泽宁的爵位名号定下来,偏偏又闹出这件事情出来,十分的堵心,没得众大臣们跪拜,就抢先跑了,留下一群凌乱的大臣们。 泽宁成亲的事情在功勋贵戚当中,知道的也不多,奉天殿里的大臣们知道的就更少了,可知道玉尖真实身份的,更是廖廖无几,在这个时候搬出来说事,明显的有人从中挑拨。 堂堂侯爷,娶叛逆之女为妻,这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作为当事人,泽宁正忙碌着明天的婚礼,虽然时间仓促,也得尽力办好。 珍惜眼前人,是泽宁的云南之行最大的收获,人的生命是十分脆弱的,近十万将士留在了那葱郁的叠嶂山峦之中,即使他泽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这世上消失。 这位大闲人,完全不知道奉天殿里已经为他吵翻了天,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情,成亲,赶快成亲,把生米煮成熟饭。成了亲,总不能再逼着他再把玉尖给休了,大不了,再回山脚寨的那个木屋子里去。 清宁宫庄虽然还划在皇太后的名下,可这个庄子毕竟是皇太后生前所有,她把泽家庄给抄了,整个庄子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已经不复当年的景象,要想恢复,至少得有二年以上。 泽宁并没有跟皇太后客气的意思,把宫庄里的现有财物完全居为已有,只当皇太后对他的赔偿,等到了秋收,随便给宫里送去些银子,估计皇太后即使生气,也拿他没撤。 为了补偿玉尖和佳若,泽宁不惜一切代价的花银子,尽挑最好的物件布置,以求玉尖和佳若开心,由于他的名份未定,院子仍以清宁宫庄称呼。 佳若服侍人惯了,不顾新娘的身份,亲自带人布置。京城的习俗与云南大不相同,所有的陈设,玉尖都不满意,她不可能全部推翻,按她的意思重来,只好把她的屋子重新摆设,以接近她的喜好和习惯。 虽然时间紧,可人多好办事,院子里的陈列总算布置的差不多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就等着明天的正日子。反正事情已经公开了,泽宁便放出话去,只要愿意来的,无论是谁,即使是叫花子,都依礼欢迎。 清宁宫庄就有很多人,这些农夫是受过泽宁恩惠的,前来贺喜的人一定少不了,宾客之事,没有人犯愁,热热闹闹,办个喜事,越热闹越好。 可当热闹真的来临之时,泽宁却苦不堪言。 大门外面,来了不速之客,而且,是提前来的。 礼部右侍郎王直带着十多位大臣来到清宁宫庄,家丁们早早的就看到他们,发现这些人都身穿朝服,来头不小,赶紧报信。 华才兴高采烈的当喜事报给泽宁,泽宁却没一点点高兴的意思,脸沉了下来,只是吩咐一声:“好饭好茶伺候,不许怠慢,无论他们干些什么,你们都不得无礼。”说完,回屋子去了。 华才没明白泽宁是什么意思,听得一头雾水,只好依令行事,急忙吩咐道:“兔崽子们,还不快些准备。” 当王直等人来到大门口,发现已经摆下桌子、凳子,茶水、水果、饭食,样样齐全。这些人没有一个客气的,坐下来大吃大饭,吃饱喝足了,指着宫庄就开骂。 “泽宁,你是佞臣,奸臣,陷害杨阁老,还要娶逆臣之女为妻,大逆不道!” 王直等人骂出来的内容,都是道听途说,尤其是杨士奇的儿子杨稷杀人一事,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是一场阴谋,都把泽宁列为主谋。 第159章 大婚在即 泽宁猜测是王振捣的鬼,既然这些人认定是他,泽宁也就懒得解释,任由他们诬陷,反正朱祁镇知道他是冤枉的。不过,他迎娶玉尖是真,并不算全是冤了他,多一条罪行又有何妨。 王直,名如其人,真正的耿直之极,皇帝躲进后宫,他没法闯进去死谏,只好跑到当事人的府邸大闹,搅了泽宁的婚事,以明其志。 华才这才发觉闯了多大的祸事,手捧着一根长棍,找到泽宁,扑通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向泽宁认罪:“爷,都是老奴惹的祸,认打认罚,决无怨言。” 华才早就拿捏住泽宁的脾气,不怕犯错,知错善改,只要态度好,不重复犯错,总会从轻发落。 看到华才学着廉颇负荆请罪的模样,泽宁乐了,大喜将临,没必须跟这些人计较,摆摆手说:“起来吧,这事早晚会让他们知道的,你吩咐人准备好夜宵、被褥等物品,别让他们受到一点点的伤害,全当他们是前来贺喜的宾客。” 华才一边起身,一边嘟囔道:“他们还打算在这里过夜啊,乖乖,这些人真是招惹不起。” “怎么着,你不欢迎他们?”泽宁已经没什么想不开的了,比起他被推上西市的行刑台,被骂几句算了个鸟啊。 “额。”华才不知道泽宁的话里是什么意思,尴尬的笑了笑,“老奴全按爷的意思去办。” “嗯,把酒席撤去一半。” “啊?” 看到宫庄的家丁和女仆仍然在忙碌着,泽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眼就看见玉尖走了过来。 院外的骂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玉尖岂能听不到,她担心泽宁会发火,便过来看看,发现泽宁并没有因此做出过激的行为,又有些失望,心里十分的矛盾。 女人的心思不要猜,不要猜。 女人受到欺负,希望自个儿的男人出头收拾对方,把对方打得越惨,越是显得自个儿的男人是爷们。可当自个儿的男人真的动了手,甚至把对方打伤打残,又后悔的不得了。 玉尖也不例外。 “娘子!”泽宁本打算称她为老婆,玉尖感觉被叫老了,抵死不答应,只好延用京城的称呼,叫她作娘子。 还没成亲,要她开口叫相公,又当着来来往往的仆从,玉尖实在开不了口,只好继续叫他宁哥哥。 “宁哥哥,忙了一天了,我给你准备好了沽茶,回屋休息一下吧!” 泽宁向四周扫了一眼,哈铭正带着人护卫着他,眼见他俩有话说,立刻招呼人溜之大吉。 看到四周没人,泽宁露出一脸的坏笑,向玉尖走了二步,调侃道:“怎么,着急啦,今晚就让相公入你洞房?” 这个家伙,一直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要是按照傣族人的习俗,他俩早应该入洞房了,这个死不开窍的家伙,大色狼,临近成亲了,才开始觉悟。这么一挑逗,惹得玉尖春心荡漾,脸色潮红,整个人有些扭捏起来,身子也跟着晃动。 在山脚寨的时候,玉尖发现她比日果还大几天,日果已经成亲好几个月了,可她还待字闺中,好不容易盼到这个大色狼终于开了窍,却又遇到这么多赶来搅局的人。 玉尖轻咬玉唇,把头低了下来,露出玉润的粉颈,羞涩的用角的余光看着泽宁,发现泽宁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的玉颈部位看,不由得更加羞得不行,一双媚眼向他抛去,迅速扭头往她的新房跑去。 泽宁并没有打算今夜就提前入洞房,王直等人的一通怒骂,让泽宁想开了,加上玉尖勾魂一般的媚眼,更让泽宁心摇旌荡,做贼似的跟着玉尖溜进了刚刚布置好的闺房。 泽宁刚到宫庄的时候,睡的就是一间闺房,玉尖挑选的这间屋子虽然空闲了不少日子,毕竟是宫庄,是用来招待宫里贵人度假用的,又经过玉尖的精心布置,大把银子砸下来,整个屋子香气扑鼻,各种花草摆设堆满了各个角落,十分精致和华丽。 玉尖进屋子的时候,并没有把门死,给他留了门,泽宁心领神会,溜进屋子,服侍玉尖的女仆看到他俩做贼似的神色,十分知趣的溜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俩,泽宁便把门关上。 在广贺罕宫的时候,人多,不忌讳,泽宁不止一次的去过玉尖的闺房。在山脚寨的时候,只有他俩,虽然同住一个竹楼,为了避嫌,泽宁从未去过玉尖的屋子。 回到宫庄之后,二个人的屋子近在咫尺,泽宁一直忙,这是第一次进她的屋子,闻着芬芳的花香味,泽宁的心里更加荡漾和摇曳。 一张罩着粉色锦布的桌子好摆着一盘水果,旁边便是泽宁最喜欢喝的沽茶,他是百喝不厌,玉尖在离开山脚寨的时候,特意多找了一些带到了京城。 二个人都知道将要发生些什么,也都有些拘谨,玉尖的锦凳上坐下来,伸出纤细的玉手,拎起一只翠竹杯,满上沽茶,轻轻的推向泽宁。 宫庄最不缺金玉器具,玉尖用惯了翠竹用具,特意令人赶制出来的,并把华才送来的金玉器具清扫一空,只留下数件作为点缀。 二个人相识快一年了,一直以兄妹相处,一向大大咧咧的,临到快成亲了,二个人反倒拘谨起来。 看到玉尖的小手正一寸一寸的移过来,纤细有力,细腻白皙,泽宁假装去接茶杯,却一把抓住玉尖的小手。 玉尖毕竟到了一个全新的陌生环境,还在心里调整期间,假装挣扎了二个,泽宁第一次握她的小手,岂肯放过? 挣扎了二下之下,玉尖便放弃了抵抗,任由泽宁握着。 白活了二十六七年,泽宁还是第一次握着女孩的手,心里十分的激动,细细的抚摸着,如丝绸般的滑腻,丰盈有力,弹力十足,散发花草气息。 玉尖一直生活在上江寨,那是花草的世界,即使躲在山脚寨的那几个月,也是满眼的花花草草,以及葱郁的森林。到了宫庄,看到满眼的农田和城池,有些不习惯。 第160章 婚前洞房 选好了闺房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令人找来大量的花草,不仅屋子里堆得满满的,屋子外面也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布置得跟个花圃似的。 泽宁喜欢翠竹郁郁,跟玉尖的花花草草相得益彰,彼此投合,对玉尖布置的闺房十分喜欢。 空气里弥漫着春色和涟漪,玉尖的手被泽宁握着,心里呯呯直跳,呼吸开始加粗。 “娘子!” “宁哥哥!” 泽宁感觉像是兄妹**似的,把脸一沉,哼了一声。 玉尖感觉这个称呼不应景,不由得羞涩一笑,茑声道:“相…相公!” 玉尖实在不习惯这么称呼,入乡随俗,也只能如此了。 “喜欢这里吗?” 玉尖向大门的方面看了一眼,脸上泛起了忧愁,强装笑脸回答说:“相公在的地方,玉儿都喜欢。” 中原的女人嫁人后,称自个儿为妾身,玉尖很讨厌这个称呼,为了给自个儿起一个好听的称呼,特意请教了华才,华才想了想,觉得“玉”这个字很抬身份,玉尖便在泽宁的面前自称为“玉儿”。 这个称呼确实比较不错,可是,听起来,怎么像是父女**呢。 泽宁不由得苦笑,在这么浪漫的时刻,要是把她给惹急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这么一个弥漫着春色和涟漪的闺房里,泽宁激情澎湃,握着一只小手,尤不过瘾,想更加亲近一些,可隔着一张桌子,真是不方便。 泽宁站起身来,仍然不舍得放下玉尖的小手,绕过桌子,奔玉尖而来。 二个人的呼吸都已加粗,玉尖紧张的看着泽宁,虽然知道他的目的,却不舍得躲开。 泽宁是生平第一次,紧张的手心出汗,加上天气炎热,虽然加了冰块纳凉,二个人仍然紧张的身上出了汗水。 看到泽宁转过桌子过来,玉尖也跟着侧过身子,脚也从桌子下面抽出来,向前伸了伸,以便舒服一些。 二个人四目相视,都期盼着将临的好事,泽宁只顾着往玉尖身边靠近,根本不看脚下,一脚下去,感觉软绵绵的,玉尖则是尖叫了一声。 “哎呀!” 踩着她的脚了。 泽宁的后脚已经抬起来了,前脚又踩在玉尖的脚面上,不忍佳人受苦,泽宁急抬前脚,可又没有受力之处,一个手便按向桌面,岂料,他的这只手还握着玉尖的小手。 “哎呀!”又是一声尖叫。 泽宁顿时慌了,真正是手忙脚乱,失了重心,向玉尖身上扑去。 玉尖本是坐着的,现在是手疼脚疼,也乱了方寸,被泽宁扑倒,锦凳歪斜,一起倒向地面。 眼见佳人再次无辜受累,泽宁在那一瞬间抱住玉尖,来了一个侧翻,给了玉尖一个肉体软垫,玉尖的玉唇磕到泽宁的嘴上,而泽宁的脑袋则磕到一个花盆上,只磕得头晕目眩。 玉尖感觉嘴里咸咸的,玉唇疼痛,知道磕破血了,再看泽宁,一脸的痛苦,正伸手摸脑袋,不顾自个儿的疼痛,翻了个身子,查看泽宁的伤势。 玉尖原本是侧躺在泽宁的怀里,翻身后,则骑在了他的身上,二个人衣衫单薄,玉尖明显的感受到身上有一个硬梆梆的东西顶着她的下身。 玉尖未尝润泽,本能的感受到这是什么,身子一软,就趴在了泽宁的身上起不来了。 泽宁正摸着疼痛的脑袋,发现玉尖瘫在他的怀里不起来,香玉满怀,这么好的机会,岂能放过,顾不得疼痛,一把抱起酥软在怀里的玉尖,就地翻身一滚,把她按在地上。 玉尖目光迷漓,手软脚软,香汗渐出,面色潮红,呼吸似乎已经停止。 泽宁伸出一双大手在她上乱摸乱扯…… 屋里,娇喘息息,过了良久,终于平静下来,互相看了一下对方,发现二个人的衣衫都已经破碎不堪。 泽宁毕竟是看过*****的,也没见过如此激荡的画面,感觉畅快之极。 真是想不到,这个丫头看上去纤纤弱弱的,却野蛮的很,也很暴力,泽宁初尝甜蜜,就经历了五爱级的冲击,实在是太刺激了。 二个躺在地上回味着刚才的激情,娇喘渐息,隐隐听到大门外的叫骂声,泽宁有些感慨,侧过脸来看向玉尖。 玉尖已经衣不遮体,性感的部分全都暴露在外,激情之后,理知渐渐恢复,羞得用手捂面,却又发现需要遮捂的地方太多了,急忙侧过身上,把性感的后背留给了泽宁。 看到流水般的玉背,泽宁感觉身上又起激荡,刚要翻身扑向玉尖,就听到屋外传来咳嗽的声音。 敢在这个时候跑到玉尖的屋外咳嗽的,除了佳若,又能有谁? 大白天的,这丫头竟敢倚墙偷听,玉尖感觉没脸见人了,羞得急忙起身,顾不得天热,一头扎里床上的锦被里,再也不肯露脸。 泽宁嘿嘿一笑,站起身来,晃荡着身子,四周扫了一眼,没看到一件适合他穿的衣服,只好从玉尖的床上扯过一幅薄薄的锦被裹在身上,推开门,出了屋子。 炎夏快要过去了,可天气仍然比较炎热,知了在鸣叫,有几只喜雀在枝头跳跃,发出吱吱喳喳的叫声。 一年前,泽宁栽下的竹子已经有了长势,形成一片绿荫,这些看上去不起眼的翠竹并没有引起皇太后的注意,幸运的存活了下来。 去年的那场火烧焦的痕迹已经完全没有了踪影,重新长出来鲜艳的花草,红的,黄的,粉的,紫的,真正是诧紫艳红,一片艳丽的景象。 他这是个院子的主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管得着。 抱着这个心态,泽宁挺拔的站在玉尖的闺房门前,仰首环视,全无惧色。 看到泽宁裹着锦被就出来了,下面光着腿,很明显的看出被烂的衣服,女仆们吓得花容失色,又娇羞不已,一个个慌不择路的逃之夭夭。 佳若则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含笑而视。她是明天的二个新娘之一,完全是心满意足,没有一丝的憾事。 她正在收拾屋子,有丫鬟匆匆的跑来禀告,说玉夫人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 第161章 春色满院 佳若得知泽宁正在玉尖的屋子里,传出来的又是女子的尖叫,除了玉尖,不会是别人,以为二个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急忙赶过来。 到了门前,屋子里没有动静,佳若的身份毕竟与玉尖不同,不敢轻易推门进去。 过了一小会,屋子里便传来啪啪和娇喘的声音,傻子都能听明白,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屋子里的二个人在外屋就地行事,屋外听得真真的,佳若有心离去,可屋里的声音实在太诱人了,便大着胆子偷听,直听得面色潮红,春心激荡。 看到佳若娇羞的神态,骚动入骨,泽宁雄性又起,大步上前,一把抱起佳若,奔佳若的闺房而去。 “哎呀!”佳若原本是抱着通房丫鬟的心里准备,却成了妾室,完全超出了预期。泽宁的这一抱,佳若岂能不明白,哪有半点幽怨,心里喜欢的不得,任由着泽宁把她抱进屋子去,并一脚把门踢上。 逃之夭夭的女仆们并没有真正走远,仍然远远的看着。这些只有十来岁的少女,正是好奇的年龄,岂能放过这么难得一见的机会,听到佳若的尖叫声,这才明白玉尖闺房里的尖声是什么意思。 大白天,就敢干这种事情,太大胆了! 院子外面的骂声仍然没有停息下来的意思,而泽宁却置之不理,干他该干事情去了。 王直等人原本对泽宁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在他们的眼里,太监算是什么玩意,只是一群低智商的阉货,根本拿不上台面说事。 杨士奇入阁四十余年,是大明开朝以来难得一遇的奇才,功勋卓著,门生故吏满天下。这样一位柱国之臣,却因为儿子的事情而与奉天殿无缘,文臣们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他们岂能不恨? 无论是出自个人感情,还是对朝政的担忧,这些人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泽宁发配云南期间,有杨士奇和杨溥守在内阁,奉天殿里四平八稳,至少没出什么大的差池。泽宁悄悄的溜回京城,立刻就发生了会昌侯府的政变,皇太后被迫退居深宫,不再过问政事,这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不该在这个时候把杨士奇也拉下水。 杨稷杀人,罪有应得,可是,杨稷杀人一事发生后,立刻就有锦衣卫将他抓获,就跟事先安排好了一样,然后就直接关进北镇抚司,不让任何人见面。 刑部要插手此事,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互相推萎,谁也不肯点头,这不得不引起奉天殿大臣们的怀疑。 思来想来,所有人不得不把目标锁定在泽宁的身上,这一位虽然在京城里呆的时间不长,可每一件事情都是那么的让人心惊,只有他才能干出这么大胆的事情来。 也有人怀疑过马顺、曹吉祥,整理了一下这二位的智慧,就否定了。 也有人提到了王振,可是,王振一直守着朱祁镇,都十多年来,除了一直妄图插手朝政之外,并没有什么出众的才干,像这样的大事,不像是这货能干得出来的,说穿了,这些人不相信王振的智慧。 泽宁是宅男出身,不善于与人周旋,更加讨厌阴谋诡计,像这样的事情,他一向懒得解释,也不屑得解释。这些人是死脑筋,越是解释,他们越是上脸,也越描越黑。 泽宁以前是一个人过日子,能真正让他牵挂的只有山壮,现在多了玉尖和佳若,他可不想这二个人再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这是他决定雄起的原因。 至于泽家庄的那些人,流浪了一阵子,风声略松了松,便有人接济了,毕竟,乡里乡亲的,又多半受过恩惠,这些人都是泥腿子出身,朴实忠厚,知恩图报,以至于泽家庄的人并没有遭多少罪。 当天夜里,泽宁便息在佳若的房里,佳若心愿得偿,高兴的嘤嘤哭了半宿,泽宁也跟着安慰了她半宿。 起初,佳若确实感动得落了泪,泽宁感念她这些日子照顾山壮,吃尽了苦头,便多加温存。佳若尝到了甜头,便开始有一嗒没一嗒的抽泣,泽宁信以为真,爱抚、蜜语一起上,只想哄得她开心。 佳若初尝雨露,,百般享受,岂肯就此放过他。渐渐的,泽宁终于明白了过来,这个丫头,借着他的同情心撒娇,作为一个男人,见到这么一个爱撒娇的女人,岂不欢心? 于是,一个装出纤纤弱弱,嘤嘤哭泣,加上妩媚百态,另一个,装出全不知情,好言温存,爱抚不断,亲吻揩油,各取所需。 泽宁在玉尖的闺房里没能尽兴,佳若更是头一回,二个人干柴烈火,一直忙到深夜,留他们的休息时间已经不过了,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天色便亮了。 听到鸡打鸣,二个人才惊醒,泽宁第一次见到少女醒眼朦胧的慵懒神态,感觉惊艳无比,佳若的肚兜滑落在胸前,白皙的玉肌十分晃眼,看得泽宁目瞪口呆。 让自己的相公惊艳,佳若岂能不欣喜,羞得脸色桃红。泽宁的大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却有人不识趣的前来打扰。 “夫人,奴婢服侍您更衣起床了。” 还没成亲,就跟老爷睡在一起,传出去,真是没脸见人了。 人的身份一转换,想法便不同了。 要是以通房丫鬟住进主人的屋子,没有人会说出闲话。可是,这一位将以小妾的身份拜堂成亲,就成了这个院子的夫人,还没拜堂就先入洞房,以儒家之礼,这是伤风败节的行为。 泽宁倒没觉得什么,可佳若则不同啊,有谁会骂男人伤风败节呢,骂,只会骂女人,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老爷,快起床啦,衣服呢?” 泽宁本想着统一称呼,要佳若称他为相公,佳若楞是不同意,泽宁欲以家法处置。受过甘露之后的佳若,胆子开始大了起来,任由泽宁的家法拍在她的粉臀上,传来的不是求饶,而消魂的呻吟,一口一个的叫着“老爷”。 遇到这么一个倔强的小女子,泽宁只好投降,也正是佳若的这份倔强和执着,才能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风里来雨里去的,给山壮送了将近一年的牢饭。 第162章 各打算盘 妓院的老鸨一直在查找佳若的下落,这是个不体面的事情,尤其不能让皇太后知道,因此,老鸨不敢张扬,只能私下里派人寻找,有一次,竟然遇到了正在讨饭的佳若,正赶上哈铭办差,适巧遇到。 由于这事是皇太后的懿旨,哈铭也不敢强来,只好跟袁彬相商,凑了些银子,连哄带吓的,总算把佳若救了出来。可是,佳若坚持要为山壮送饭,天牢这个地方,他俩也没胆子往里闯,只好由着佳若,只能时不时的给她接济一些。 佳若的苦日子总算熬过去了,可泽宁的苦日子还没有到头。 他从玉尖的闺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破衣烂衫,是用一床锦被裹着进了佳若的屋子的,为了抱起佳若,基本上全走光了,这是后院,泽宁满不在乎。 泽宁是第一次进佳若的闺房,这里也没他穿的衣服,故计重施,泽宁又裹着锦被出了佳若的闺房。 外面的女仆根本没料到泽宁还在这里没走,木瞪瞪的看着他施施然的出了屋子,又钻进后院唯一的木屋。 院子外面的骂声暂时留下来了,这些人骂得畅快淋漓,走了。 一觉醒来,华才看到外面的人都撤了,留下一地方的狼藉,高高兴兴的吩咐人收拾清扫,而自个儿则跑来后院报喜,正看见一个裹着锦被的身影进了泽宁的屋子。 华才看得眼睛都直了,没有重要的事情,华才是不随便进后院,昨天的那一幕春色,他没看到。 什么情况? 华才向四周扫了一眼,发现有几个女仆正掩嘴偷笑,连忙招呼一个过来问话,那个女仆羞得满脸通红,一句实话都没问出来。华才好言相劝,这样害羞的事情,岂能出得了口,那女仆只是用手指了指玉尖和佳若的屋子,再指了泽宁的木屋,然后就掉头逃走了。 华才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明白一件事,刚才那个裹着锦被的人就是他要找的那一位,赶紧过去敲门。 “爷,好消息,外面的人都走了,这下安生了。” “知道了。”泽宁心里想,怎么可能就此罢休,他们赶回去上早朝了,要在奉天殿里弹劾他。 能清静一会总是好的,利用这个难得的清静,泽宁决定把院子重新查看一遍。 这是泽宁头一回成亲,娶的又是情深恩重的二个小美人,像这样能生死患难的女人,世所难遇,他泽宁一下子就遇到二个,这是老天对他的恩赐。 俗话说的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泽宁何德何能,能遇到这么二位生死不离的女子,如何如何,要保她俩平安和快乐。 程伦虽然断了一条脚,泽宁仍然令人把他打扮得精神抖擞的,让他坐在前院的接待处,专门负责贵客的接待。程伦感动的老泪纵横,山壮仍然像失了魂似的游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在拜堂之前,玉尖和佳若都不可以露面,都躲在各自的闺房里,细心的打扮自个儿,以期盼压过对方一头。 得陇望蜀,得到泽宁雨露,又在她闺房里过了首夜的佳若,期盼着再上一层楼。这个院子虽然不小,可女主人只能有一个,否则,就会乱了套。 佳若是女仆出身,十分清楚女主人意味道什么。 玉尖闲散惯了,不愿意受到约束,可自打见了佳若,就闻到了一股醋酸味。 玉尖无心与人攀比,身在这个院子,服侍同一个男人,不由自主的就起了攀比之心。 说到底,虽是同一天,与同一个人拜堂,可是,泽宁并没有分出个上下来,谁是妻,谁是妾,即便同样是妻,谁又是正妻,谁又是平妻? 在上江寨的时候,贵族老爷家里,妻妾成群,相互之间争斗的事情没少发生,甚至闹出人命来。 这是女人的命运,玉尖以一已之力,改变不了这个现状。 这个大色儿狼到底有多少女人,玉尖不此一次的拷问过他,泽宁总是隐而不答,问急了,就拿话岔开,从没问出一句实话来。 以玉尖听来的消息,泽宁至少有四个女人,皇宫里的常德公主,这是王振情急之下透露出来的。 那个女刺客,明摆着跟泽家关系暧昧,再加上即将拜堂成亲的二位。 院子里的这一位,虽然出身不高,可心眼却不小,总是装出一副可怜相,博得泽宁的同情和怜惜,实在不好对付。 那个女刺客凶巴巴的,杀个把人,眼睛不带眨一下的。至于那个大明公主,玉尖没见过,可她很清楚,泽宁不愿意提起这一位,心里却一直没有忘记,这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扎得他千创百孔,早晚是要拔出来的。 玉尖和泽宁的心态原本是一样的,都想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可如今,泽宁虽然呆在宫庄里,却在静静等待,等着有人把大权送过来。 玉尖毕竟是权力世家出生,流淌着权力的血液,泽宁不明示她俩的身份,就是为了把那个最主要的位置留给皇宫里的那个大明公主。 那个出身不高的丫头,一厢情愿,到头来,只能落得一场空。 玉尖想到了这一层,可她不服气,也不由自由的陷进去,要先把坑占了,抢得先机,以抵御那个随时会降临的威胁。 在玉尖看来,她也是王家族人,滇王思伦发的亲女儿,并不比大明公主的出身差。 凭什么把主位留给大明公主,而不是她玉尖呢? 这种事情,不能直接跟泽宁计较,失去泽宁的宠爱,她便什么也剩不下来,只能想办法盘算,自己去争取,利用自己的先入为主的优势,首先要收服这个野心勃勃的小丫头。 女人心,海底针,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争。 清宁宫庄,二位女主人尚未就位,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拉开了帷幕,而泽宁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王直等人还会来的,这事不能没完没了,再说,京城就是一个大染缸,太混浊了,要想在京城干出些成绩来,是要遭受数不清的吐沫,他一边视查着婚礼现场,一边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第163章 国公逼婚 最早赶来贺喜的是宫庄里的人,这些朴实的农夫,对泽宁在去年给予他们的恩惠是念念不忘,虽然早早就通知,只要人来就可以,不要带任何礼物,这些人仍然带来了家里最好的土物产,堆成了山,然后很自觉的找个偏僻的席位坐下来。 至于在院子里有熟人的,更是主动请缨,加入忙碌的人群里。泽宁根本不乎他们的这些礼物,可礼薄情义重,只要不是贵重的礼物,泽宁便令人收下。 京城里最早赶来的是彭城伯张昶,他是闲爵,每天吃吃喝喝,闲得无聊,巴不得多一些像泽宁成亲的热闹,也好借机打发时光。 泽宁封爵的旨意还没有下达,张昶仍然以泽公子相称。 “侯爷!” “恭喜泽公子,新婚大喜,早生贵子,与夫人们白头偕老!” 夫人们,这一位的消息还蛮灵通的,泽宁只是对外宣布要娶亲,并没有告诉要娶谁,娶几个,佳若并非名门望族出身,有谁会知道她的名字呢? 张昶的身后跟着不少仆从,抬来的礼物一箱接一箱。 “侯爷,让您破费了。” “哎,咱俩谁跟谁啊,有发财的机会,多想着老哥就成。” 张昶是朱祁镇的老舅爷,跟泽宁论兄弟,他岂不成了朱祁镇的爷爷了? 这辈份,太乱了,泽宁岂敢接这个话茬,拿话岔开。 “一定,一定,侯爷的礼太重了,晚辈实在受不起。” 张昶发现泽宁误会了,指着几口大箱子说道:“这些礼物是可不是老哥的,上前都贴着名字,泽公子慢慢对号入座吧,呵呵。” 敢情,正被泽宁猜了个正中,这些人跟着皇太后混了近一年,局势反转,这些人一个个提心吊胆,好不容易跟着张昶混进清宁宫庄,本指望着泽宁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岂料,泽宁又跟思伦发扯上了关系,吓得这些人尤如惊弓之鸟,惶恐不安。泽宁娶亲,这些人又不敢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只好托张昶把礼物捎来。 这些人也只是为了好好的活下去,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岂能与他们计较,泽宁一笑而了之,并吩咐华才,这些府邸一旦有贺喜之事,一定要派人随了礼,切不可怠慢了。 “侯爷,请!” 泽宁领着张昶往前厅走去,听到一阵子铃声响过,这声音,有些日子没听到了,颇为亲切。接着,泽宁的衣襟被人扯了一下,连忙回头,发现铃儿正嘻笑的看着他。 将近一年不见,铃儿长高了一些,人更加漂亮了,也有了一些矜持了,不再像以前那个,一见面就扯着他不放手。 “宁哥哥,嫂子呢,我要去见嫂子。” “铃儿,不许胡闹,今天是泽公子大喜的日子,你自个儿找地方玩去,不要打扰了泽公子。” 声随影行,张辅迈着大步走了进来,见了泽宁就开了口:“爱……泽公子,恭喜恭喜!” 张辅差点又把“爱婿”二个字叫出来,看到四周的宾客越来越多,越是到后面,身份越是高,主要是从麓川前线回来的那些人。 泽宁跟这些人是共过患难的,在他落魄的时候,跟他们就不见外,现如今,他的身份不同了,更加不需要虚情假意的了,一一打了招呼,就都丢给了华才招待。 “国公爷,请随晚辈去后院休息。” 英国公身份不同,又多得张辅的支持,是泽宁重点关照的对象。 绕过前厅,铃儿便一把抓住泽宁的胳膊不放,将近一年不见,亳无生疏,更生亲密的感觉。 “宁哥哥,给我讲故事!” “不许胡闹,泽公子今天事情多着呢,改日再说。” 铃儿撅起小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泽宁很喜欢这个可爱而又开朗的小姑娘,连忙安慰道:“过了今天,宁哥哥讲几个从没有讲过的新故事,好不好?” 铃儿的一张粉脸立刻阴转晴,开心的不得。 “宁哥哥,嫂子漂亮吗,她在哪,会喜欢铃儿吗?” “铃儿这么可爱,二位嫂子都会喜欢你的。” “宁哥哥真厉害,一下子娶了二个嫂子。” 泽宁向一个女仆招了招手,吩咐道:“带铃儿姑娘去玉尖的屋子。” “是,老爷!” 看着铃儿欢天喜地的离去,张辅的大手又拍向泽宁的肩膀。泽宁的身板已经与一年前不一样了,完全可以躲得开,可他硬是接下了张辅的这一拍。 跟一年前相比,张辅的力道要轻得多了,一方面是泽宁的身子更加健硕了,另一方,张辅的力道确实小了不少,不知道是故意相让,还是真的老了。 “爱婿啊,成亲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跟老夫商量一下呢?” 张辅一直把泽宁和铃儿往一块儿扯,泽宁一直想不通,又不好问。 泽宁与铃儿之间,十分合得来,可是,二个人根本不来电,尤如兄妹,张辅不可能看不出来,尤其是现在,泽宁一下子娶了二房夫了,铃儿如果过府,身份怎么定? “额,国公爷……” 泽宁满脸的尴尬,张辅看在眼里,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张辅似乎并不想过分的为难他。 “爱婿啊,你这一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泽宁心想,能有什么打算,好好活着呗,谁敢欺负他,尤其是欺负他的二位夫人,就把谁往死里折腾。 这话,泽宁没法说出来,只是笑着说假话:“晚辈深受皇恩,应当忠君报国,以不负太皇太后的赏识之恩,和皇上的恩宠。” 张辅撇了下老嘴,不屑,也不满的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你怎么跟思伦发的女儿混在一起了,今天早朝,几乎所有大臣都向皇上弹劾你,要将你锁拿下狱,与思伦发女儿一起,推到西市斩首示众,有多位大臣以死相逼,甚至有人直接撞了玉柱,打算以死明志。 虽然皇上不相信你与思伦发勾结,可人言可畏,皇上也不能枉顾群臣的奏议而一味的护佑你,以老夫之见,不就是个女人嘛,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要是愿意,老夫现在就将铃儿嫁与你为妻,为妾也成,如何?” 泽宁感觉张辅不是来贺喜的,反倒是乘机逼婚的,像铃儿这般可爱的美少女,又有英国公府的家世,无论是人品出众的才子,还是富贵的功勋贵戚,还不是争相迎娶啊! 第164章 天子逼婚 在门口迎客的程伦和华才,看到王振和马顺来了,急忙相迎,谁也没注意到藏在锦衣卫人群里的朱祁镇。 “王公公,马大人,我家老爷在后院陪着英国公,奴才这就带公公。” 在华才的眼里,马顺不过是三品官员,京城里,三品大员多的去了,而王振则不同,司礼监掌印太监,人称小内阁,地位超然,而且,他们同为太监,有一定的认同感。 终于坐上了司礼临掌印太监的宝座,王振春风得意,摆了摆手:“不用,咱家认得路。” 泽宁虽然没有品级,可院子里来了不少三品以上的官员,甚至连彭城伯张昶、尚书王卺等人在前院戳着,马顺岂能越过这些人,只好留在了前院。 “王公公!” “王公公!” 跟王振打招呼的人不少,身份抬高了,王振的腰杆子更直了,挺着胸膛往后院走去,一行十余名锦衣卫,不着痕迹的护卫着朱祁镇。 王振就这么一说,华才岂敢怠慢,急急的奔后院报信去了。 “爷,王公公来了!” 泽宁没有觉得跟王振有多么的亲密,没料到这货会来,有些意外,既然来了,总不能不接待,只好向张辅拱拱手:“国公爷,您息一会,晚辈去去就来。” 大明朝,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太监专权的前例,一个太监,即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还不能放在像英国公的眼里,因此,张辅便在木屋里坐下饮茶。 泽宁随华才出了口,一眼就扫见王振带着十多名锦衣卫过来,不禁有些好奇,这货身份不一样了,到清宁宫庄,都这么讲排场。 泽宁随意的扫一下,看到人群里有个小孩,看上去眼熟,仔细一瞧,不由得吃了一惊,想迎上去,后院里有不少女仆来来往往的,只好站在门口等着。 到了跟着,朱祁镇越过人群,奔泽宁而来。 泽宁看到朱祁镇顶着一双熊猫眼,更是奇怪,上前二步,压低了声音:“皇上,您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 “岂敢,皇上出宫,就这么一些人,太危险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请进屋。” 随行的锦衣卫在木屋四周散开,泽宁、王振随着朱祁镇进了木屋。 张辅正大摇摆的坐着喝茶,这是从云南带回来的沽茶,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到的,泽宁自个儿还喝不够呢,岂能随便给别人喝。 一进了屋,泽宁急忙把门关上,跪下叩头,被朱祁镇一把拉起来。 “这是你的府上,不用跪了。” 张辅毕竟上了岁数,屋子里的光线不同于屋外,加上朱祁镇换了便装,看到泽宁正要下跪,这才反应过了,急忙起身磕头:“老臣叩见皇上。” “免礼,都坐下说话。” 小皇帝朱祁镇便装前来,想必有要事跟泽宁说,张辅有些尴尬,在这里,他算是不速之客,站着向朱祁镇躹躬说:“皇上,老臣先行告退。” “无妨,坐下来一起聊聊,皇祖母亲手将朕托付给你,论辈份,朕该称呼你一声老舅爷呢!” 张辅感觉身子一颤,朱祁镇的这句话,就像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年来,为了自保,张辅一直躲在府里不肯出来,哪有半点托孤大臣的模样? “老臣有负太皇太后所托,罪该万死!” “哎,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坐下吧。” 泽宁捡起一个翠竹杯,斟了一杯沽茶,递到朱祁镇。 “皇上,这是正宗的云南沽茶,一天不喝,臣便觉得浑身不舒坦,您尝尝。” “噢,有这么好的东西,朕怎么没听说过?” 端起翠竹杯,端到嘴边,嗅了嗅,感觉清香怡人,在嘴边品了品,味道怪怪的,不由得皱起眉头,呵呵一笑,道:“泽爱卿相中的,一定不差,只是朕喝不惯这个味道。” 马屁没拍成,泽宁连忙换话题:“皇上,什么事情让您愁得睡不着觉?” 在一旁的张辅,也竖起了耳朵。 朱祁镇瞪着一双熊猫眼,死死的盯着泽宁,就像泽宁欠他不少银子似的。 “听说,你要娶思任发的女儿为妻?” “臣惶恐,臣罪该万死!”朱祁镇便装前来,泽宁就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惺惺作态,装出惶恐不安的样子。 “哼,你哪是罪该万死,你是故意的,把这么一个难题扔朕。” “都是臣的过错,让皇上为难了,不过,皇上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难不成,大半夜,还有大臣闯宫不成?” “你耳目不少,奉里殿里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这就够朕难缠的了,还有比闯宫更让朕为难的,皇太后坐在乾清宫里不肯走,非要朕将你定罪,以泄心里愤懑。” 泽宁算是听明白了,在会昌侯府里发生的事情,并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政变,只是朱姓一家母子俩闹矛盾。 儿子年幼,老娘雄心勃勃,要做个独断乾坤的大当家,忙碌了将近一年,累得要死,还挨人骂,内外不是人,有些心灰意冷。 儿子渐渐长大,看到老娘把家务事打理得一团乱糟糟,要亲自掌管大权,跟老娘摊牌,老娘也正想撂挑子,借坡下驴,事情圆美解决。 不过,这件事情有外人插手,老娘感觉面子上过不去,想找个人出出气,于是,便盯上了泽宁。 这个皇太后死死的盯着他,不肯放过,简直就是前世结下的冤家,泽宁感觉很无辜,可也不甘心就此束手就擒。 朱祁镇根本不是来跟他清算的,事情是你挑的头,办法还得你来想,否则,老娘亲自带人打上门来,后果自负。 泽宁正在琢磨着,朱祁镇继续说道:“不就是一个女子嘛,毕竟是思任发的女儿,是逆臣之女。杨溥上奏,请封你为侯爵,朕已经答应了。听说你要娶思任发的女儿,舆情急转而下,群臣一致反对,要即刻将你锁拿,定下叛逆之罪。天下的女子多的是,只要你愿意,王公贵戚,适龄的女子任由你挑,朕为你作主。” 第165章 讨价还价 在返回京城之前,泽宁就知道玉尖的身份会引起朝野上下的非议,他本就不想回来,只是要为玉尖谋个名份。要不是皇太后派人杀到山脚寨,他还在高黎贡逍遥呢。 “皇上,臣原本就是一个山野草民,既无治国之能,也无征战沙场之才。玉尖虽是思伦发之女,可她流散于民间十余年,与思伦发相处不过十数日,为了臣,她宁愿放弃富贵,逃出广贺罕宫,与臣患难于苦寒之地。 如此钟情钟义之女,如若臣为了一已之私利而抛弃了她,实在无颜立足于京城,也没面立于世,不如让臣携玉尖姑娘重归苦寒之地,隐居于高黎贡脚下,恳请皇上恩准。” 泽宁以退为进,张辅听得心惊肉跳,这是在要挟皇上啊,这种事情,张辅没少干过,可是,毕竟自持英国公府的地位,可泽宁地位不同,也敢这么做,实在太大胆了。 朱祁镇气的脸色发青,好不容易把他给盼回来了,竟然又要撂挑子走了,可是,满朝的大臣跟他不贴心,即使有个别热脸贴上来的,也是没有什么才干的。 朱祁镇虽然当了好几个皇帝,可毕竟年轻,一不高兴,就全写在脸上,撅起嘴不吭声,自个儿生闷气。 王振好不容易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正在热劲上,这货也明显的感受到群臣们是什么样的一个态度,照这样下去,煮熟的鸭子是要飞的,不由得不关心。 眼见这二位谈不拢,僵在这里,可自个儿全没主意,只好做和事佬。 “泽公子,你现在是侯爷了,可不能在皇上面前使小性子,这是大逆不道之罪……” 没等王振说完,泽宁急忙向朱祁镇告罪。 “臣该死,臣罪该万死。” “哼,死一次就够了,你的脑袋够砍一万次的吗?”朱祁镇感觉王振的这话很中听,重拾信心,斥责道。 “臣罪该一死!”泽宁立刻改口。 张辅也算是看着朱祁镇长大的,却第一次看到这位皇帝跟臣子如此胡闹,眼前的这一出,总算让张辅明白,泽宁为何能深得小皇帝的相信,可是把朱祁镇的脾气摸透了,有持无恐。 “哼,你可千万别死,你要是死了,有谁给朕找银子去啊?” 朱祁镇说漏了嘴,一下子把此行的目的给吐露出来了。 “啊,皇上,找银子?”泽宁总算明白了朱祁镇为何拿玉尖的事跟他纠缠了,关于玉尖的事情,在云南的时候,泽宁已经委托王振捎话给朱祁镇,一直没有回信。 泽宁到清宁宫庄不过数个月,清宁宫庄一下子就给太皇太后多上贡数万两银子,这只是秋季的上贡。大明一年的税收才三百多万,泽宁挣钱的本事太厉害了,即使是户部,也做不到这一点。 这是朱祁镇想让泽宁去户部做尚书的原因,户部尚书王佐为人十分耿直,就是太小气了,皇太后掌权的时候,就是一毛不拔,皇太后退居后宫,朱祁镇想拨点银子,把慈宁宫修缮一下,哄得皇太后开心点,毕竟是母子连心,王佐听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而且,王佐只会省钱,却不会挣钱,眼见着国库十分空虚,虽然里面有些银子,可总是拿不出来,跟没银子又有什么区别? 朱祁镇知道泽宁的脾气,这一位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可脾气倔强的很,为了让他做官,都是由皇祖母出面才搞定的。如今,皇祖母不在了,朱祁镇实在没有信心能说服这头强驴,为了能让泽宁就范,朱祁镇和王振想了一晚上,打算演一出苦肉计,却被朱祁镇给演砸了。 朱祁镇心虚的扫了王振一眼,又眼巴巴的看着泽宁,讪笑着说道:“这个,爱卿,你是知道的,麓川之战,南方数省的饷银为之一空,朝廷的库银已经不足五十万两,如今,又遇到旱灾,秋收的稻米恐怕难以为继。你是皇祖母留给朕的柱国之臣,放眼满朝文臣,朕只能指望你了,你要不答应……” 朱祁镇四周看了一眼,看到屋子里的喜字,便有了主意,继续说道:“就搬进皇宫陪着朕,洞房就不要入了。” 到底是小孩子的脾性,太胡闹了,泽宁满脸苦笑,道:“皇上,这……” 看到泽宁为难的神色,朱祁镇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扭头看着张辅和王振,说道:“英国公,王振,朕是下了圣旨了,你们要为朕作证。” 看到朱祁镇下的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圣旨,张辅也苦笑不已,只好点头道:“老臣一定为皇上作证。” 王振看惯了朱祁镇的胡闹,况且,这事,这货也有份参与,便跟着凑热闹。 “老奴看着真真的,皇上确实下旨了,侯爷要是违抗圣旨,老奴立刻叫锦衣卫进来,抬也得把侯爷抬进皇宫里去,不仅洞房入不入,拜堂也免了。” 这二个人一唱一和,真要闹起来,王振还真敢把他给绑进皇宫去,院子里来了不少人,还有更多的人等着看热闹,到那时,不仅他泽宁要被满京城的人耻笑,更会让玉尖和佳若为他担心。 “皇上,臣还是戴罪之身……” “不要紧,不要紧,朕赦免了你的罪过,也准许你跟思伦发的女儿成亲,只要你能找来银子就成。”泽宁松了口,朱祁镇开心的不得了,有些手舞足蹈,伸手抹了一下熊猫眼,眼部立刻就花了。 我去,敢情,这熊猫眼是画出来的,根本就是一出苦肉计嘛。 朱祁镇天性纯真,看不到自个儿的眼部已经花了,王振看到戏露馅了,全然不介意,把自个儿当作当戏的了。 “可是,皇太后那边……” 泽宁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彻底把玉尖的身份解决了,以免这些人没完没了的。 “朕会下一道圣旨,免去思伦发女儿的一切罪责,毕竟,她没有参与思伦发的叛逆。至于皇太后那一边,朕可没有办法,皇太后在朕的乾清宫坐了半宿,朕到现在还困着呢。”说着,朱祁镇打了个哈欠。 第166章 皇帝缺钱 这位皇太后还真是没完没了了,他都快拜堂成亲了,按照大明的规则,有了妻室之人,是不可以娶公主的,怎么还紧追着不放,泽宁真是动了怒了,脑袋开始速度转动,便有了主意,笑着向朱祁镇拜了一下。 朱祁镇感觉泽宁似乎不怀心意,这二位一直不对付,一个是亲娘,一个被视为死党兼兄弟,都舍不得,先听听他怎么说。 “臣听说,皇太后趁户部尚书王佐大人出京督促军饷之际,私下里从国库挪动了五十万两银子修葺孙家祖墓,并为老国丈建了坟冢,不知是否有此一事?” 朱祁镇吃惊的看着泽宁,这事,他竟然也知道了。 皇太后自感大权在握,要为娘家添彩,跟王佐要银子,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王佐不允许,皇太后多次要胁,甚至要罢官夺职,王佐誓死不从。 这事不好拿到台面上说,皇太后只好忍着,借着督促军饷的名义,将王佐支出京城,强行从户部划出五十万两银子,大肆修坟建墓。 王佐回来后,得知实情,大怒之下,跪在午门外,要求皇太后偿还五十万两银子,否则就跪死在午门外,皇太后自知理亏,躲着不出。 朱祁镇亲自出面相劝,王佐置之不理,最后,还是杨士奇出了面,要跟王佐一起死跪,吓得王佐赶紧起身,扶着杨士奇一起回了府。 泽宁把这事拿出来说,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光彩,他们之间的矛盾比较深,朱祁镇也作难,要是换作旁人,早就下大狱了。泽宁对朱祁镇有救命之恩,而且,泽宁是铁杆盟友,还很能干,实在离不开这一位。 朱祁镇没开口,在一旁的王振却着急上火,回答道:“侯爷消息灵通,确有此事,银子已经花了,再跟皇太后要银子,也变不出来啊。” “王公公真是心善,这银子又不是皇太后自个儿花的,那是会昌侯府开消的银子,当然找会昌侯府要了。” 第一次被人夸赞心善,又是当着皇上的面,王振乐的脸上起了皱子,对泽宁的提议满口赞成:“皇上,侯爷说的是,老奴也觉得正是这个理,要不,老奴亲自跑一趟会昌侯府?” 皇上的圣旨还没下达,王振便一口一个侯爷的叫着,泽宁投桃报李,对这货客气一句,就是把这货拉进来,给帮个腔。 太缺德了,小皇帝尽早会被这二个人给带坏了,张辅有心劝阻,可是,眼前的这二个人,都是小皇帝最信任的宠臣,实在得罪不起,便隐忍不言。 由于传闻不是亲生,朱祁镇打小就跟皇太后不亲,连带着对孙家也是十分的生疏,一点感情都没有,反倒对张昶的感情更深一些。 皇太后掌权的一年,孙继宗、孙显宗都封了侯,掌了实权,耀武扬威,得得洋洋,不时有大臣弹劾这二个人,朱祁镇因此对这二位舅舅深为不满。 现如今,皇太后扯着泽宁不放,全然不顾他朱祁镇的面子,小皇帝心里有些不痛快,有意找找孙家的麻烦,泽宁的这个主意虽然狠了些,却很管用。 以孙家的家底,毕竟得势时间不长,五十万两银子是万万拿不出来的,狠狠的敲打一下,以警示孙家,从今以后要夹起尾巴做人,也是逼着皇太后就此松手,不要再缠着泽宁不放了。 朱祁镇点点头,说道:“王振,这事,你不要做得过份,以免非议。” 王振没少受金英的气,便把矛头转向皇太后,可她毕竟是皇太后,王振不敢明着胡来,可这样的机会,岂能放过,高高兴兴的应承下来:“皇上放心,老奴一定小心。” 这三个人狼狈为奸,一旁的张辅气的脸都红了,年老了,不想再惹事非,强忍着,全当什么也没听见。 “爱卿,你可想到什么办法了?” 这也太着急了吧! “皇上,这可不是几两银子,容臣仔细想想。” 泽宁给了王振出气的机会,这货对泽宁已经开始提防,可是,没银子,这个司礼监太监当的也没趣,也有求于泽宁,在一旁帮腔道:“侯爷,各省的税银就别指望了,这些年,江南诸省都在哭穷,所交的税银一年比一年少,朝廷为了督促他们把银子交齐,派出不少镇守太监。可这些太监只顾着自个儿捞银子,给朝廷交上来的银子少之又少。要想解决国库的困局,至少要筹得一百多万两银子。” 朱祁镇能来哭穷,需要的银子一定少不了,可听到一百多万两银子的时候,泽宁仍然感觉头大了,只好陪着脸苦笑。 “爷,吉时快到了,前厅有不少大人等着爷呢。” 这几个人只顾着聊天,把正事给忘了,尤其是当事人泽宁,全没有个新郎官的觉悟。 “皇上,臣先送您回宫吧。” “哎,朕既然来了,岂能错过这么热闹的机会,连杯喜酒都不舍得给朕喝,未免太小气了吧。” 皇上也是人,毕竟才十六岁,正是爱热闹的年纪,就此把他轰走了,确实有些残忍,一行人众星拱月的簇拥着朱祁镇去了前院。 前来贺喜的人,看到一身锦衣卫装束的小皇帝,无不感到惊讶,纷纷拜倒:“臣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朕跟你们一样,都是来喝喜酒的,全都免了君臣之礼,各位爱卿,可不要为泽爱卿省酒,尽情的喝。” “遵旨!” 这道圣旨下的,全是孩子气,大伙高兴,没有人计较。 泽宁的父母早亡,一直以老管家柴叔为长辈相待,本打算让他坐正堂,可皇帝来了,柴叔只好让地方,正堂由朱祁镇坐着。 成亲,这么大的日子,泽宁躲在后院不露面,有不少人很不满,原来是皇帝亲自来了,这些人便释然了,欢欢喜喜的喝酒。 皇太后掌权以来,朝政开始不稳,许多人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现如今,正主归位,虽然年轻,毕竟名正言顺,不少人放了口气,借着喜宴畅饮,不少人喝得酩酊大醉。 第167章 皇帝放炮 朱祁镇正襟危坐,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态,看着泽宁穿一身大红衣,领着二个一身红袍的新娘向他下跪磕头,感觉很有趣,好几次想笑,都强忍着,小脸憋得通红,在一旁的王振以为朱祁镇不舒服,关切的问道:“皇上,再忍忍,一会就完了。” 这货,在大喜的日子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幸好泽宁没听到,朱祁镇全当一乐。 一个家丁悄悄的溜到华才身边,耳语了几句,华才又转过来向泽宁汇报:“爷,王直带着几个大臣悄悄的溜进来,打算大闹婚礼现场,被马大人带着人悄悄的请到东厢房去了。” 泽宁皱了皱眉头,吩咐道:“切不可过于为难他们,等客人们一散,立刻放人。” “爷放心,小的们不会对他们胡来的。” 这时,屋子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啪啪啪作响。 朱祁镇身在深宫,奇珍异宝见多了,可鞭炮这类的东西却没玩过,感觉到好奇,听到响声,就坐不住了,不顾跪在地上的泽宁,站起身来就往屋子外面跑,王振由着他,也跟着跑了出来。 泽宁及贺喜的官员惊得目瞪口呆,玉尖罩着红头巾,也感觉出屋子里的气氛不大对头,悄悄的掀起一角,发现正堂的坐位是空着的,不由也惊得张开了小嘴,只有佳若一直守着礼制,不敢越矩半步。 朱祁镇这么一跑,婚礼还得继续,华才只好继续喊道:“二拜高堂!” 泽宁没法把朱祁镇再叫回来,只好领着二位新娘对着空椅子拜了拜。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泽宁强装着笑脸,一手一根红绸缎,牵引着二位新娘往后院,刚一入后院,立刻扔掉牵着的二根红绸缎,吩咐随行的仆从道:“你们快扶二位夫人回去。”说罢,泽宁直接返回前院,他实在不放心朱祁镇,生怕这个好奇心甚重的小皇帝再闹出事来。 朱祁镇看到鞭炮,就跟着了魔似的,全然没有了天子的觉悟,看到一旁还放着不少鞭炮,就上去抢。 院子里的人也发现这位少年的身份不同于一般,谁也不敢阻拦。 王振在一旁看热闹,由着朱祁镇耍闹,马顺则带着锦衣卫护卫在四周,前来贺喜的官员们,都不敢枉动,生怕担了个惊驾之罪。 张辅等人也闻讯围了上来,打算上前阻拦,想了想,又缩了回去。 朱祁镇手里提着鞭炮,十分高兴,喊道:“这么点着它?” 马顺屁颠颠的拿着一个火石凑上前来,指着火药捻子说:“皇上,点这儿。” 朱祁镇歪着脑袋,看了看火药捻子,吩咐道:“马顺,快点上。” 马顺难得有机会拍朱祁镇的马屁,麻利利的打着了火药捻子,发出呲呲的声音。 朱祁镇第一次放鞭炮,眼见着捻芯要烧到了鞭炮,一旁看热闹的王振和马顺才害怕起来,急忙喊道:“皇上,快扔!” 朱祁镇感觉火药捻子呲呲冒烟很好玩,哪里舍得扔,眼见着鞭炮就要在朱祁镇的手里爆炸了。 泽宁跑来前院,看到不少人正紧张的围观,情知不妙,加快了步伐,又听到朱祁镇和马顺在囔囔,吓得旋风似的跑了过来,看到鞭炮就要爆炸,再抢过来扔掉已经是来不及了,为了防止鞭炮炸到朱祁镇,顾不得危险,一把将鞭炮抱在怀里。 叭叭叭,鞭炮在泽宁的怀里爆炸起来,朱祁镇一惊,不由自主的松了手。 这时,王振、马顺等人将将赶了过来,急忙把朱祁镇拉开。 大明的时候,由于火药技术的限制,鞭炮,也叫炮仗,威力远远不如今天的那么厉害,仍然把泽宁炸得嗷嗷直叫,疼得手忙脚乱,手一松,鞭炮滑落,身子就地打滚,远远的躲开。 宫庄的人吓得急忙扑上来,查看泽宁的伤势,花红柳绿的新郎官袍袱已经被烧得千创百孔,身上也已经烧伤了不少地方。 现场顿时乱成一团,王振和马顺都害怕起来,张辅、张昶等人见现场十分混乱,生怕再出意料,纷纷上前奏请朱祁镇回宫。 看到眼前的一幕,朱祁镇才觉悟过来,闯祸了,把泽宁给牵累了,很是过意不去,拨开劝阻他的群臣,囔囔道:“让开,让朕看看泽爱卿的伤势。” “皇上,都是老奴惹下的祸,请皇上快些回宫吧!”王振吓得脸都绿了,这事一定瞒不过皇太后,虽然她已经退居后宫,真要狠下心来收拾王振,还是能下得了手的,到那时,连朱祁镇都护不了。 “不行,朕要看看泽爱卿,你们快让开。” 泽宁正疼得直龇牙,听到朱祁镇大声囔囔,也生怕朱祁镇再出事,隔着老远喊道:“快送皇上回宫。” 有了泽宁的这句话,王振就更有底气了,连拖带拽的把朱祁镇往外拉,还一边喊道:“起驾,回宫。” 朱祁镇刚刚出了门口,玉尖和佳若就闻讯赶来了,二个女子全然不顾礼制,拨开人群,扑到泽宁的身边,仔细查看他的伤势,发现并没有重伤,都略略松口气,一左一右,扶着泽宁往后院而去。 这亲成的,真真是让人闹心,太不吉利了,泽宁十分尴尬,又不好拂了二位美人的心意,再者,这副惨想,实在不方便见客,只好回头报以歉意:“各位大人,实在抱歉,在下择日再登门相谢。” 又吩咐道:“华才,伺候好各位大人。” 小皇帝走了,主角也回后院了,大家都觉得无趣,纷纷拱手道别,一场仓促之间举办的婚礼,就这么草草的收场了。当事人泽宁浑身是伤,被二位小美人搀扶着到了后院,二个小美女相视一望,都觉得有些尴尬,去谁的房间都不合适,于是,二个人达成默契,扶着他去了后院唯一的木屋。 佳若看着自己的相公一身伤痕,十分心疼,小心的帮他脱去衣服,又吩咐人拿来创伤药,给他敷药。 玉尖看着泽宁的伤,很是气恼,嘟囔道:“皇上真是小孩子脾气,看把相公弄成这样,不行,得找皇上讲理去。” 第168章 一龙二凤 泽宁笑了笑,感觉伤口很疼,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忍住痛,看到屋子里还留有女仆,挥挥手,让她们出去,女仆们也很自觉,随手把门带上。 “不许谤君。”泽宁故意冷着斥责道。 玉尖感觉这伤口就长在她身上似的,心疼得不得了,可这家伙居然不领情,还护着小皇帝,不禁有些动了气,一扭身,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泽宁知道玉尖是心疼他,不顾疼痛,慌忙上前安慰道:“娘子,都是你家相公不好,皇上也是人嘛,他哪里见过鞭炮啊,看着新奇,说到底,还是服侍他的那些人一味的哄他开心,由着他胡闹,幸好没出事。 你相公皮粗肉厚,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过几天就没事了,正好借着这一身伤躲在家里休息一些日子,多陪陪二位娘子,好不好?” 新婚燕尔,昨天又提前入了洞房,正是浓情蜜意,听到这句话,玉尖的烦恼一扫而空,阴转睛,转过身来,一眼看到满是伤痕的泽宁,不禁又是愁云密布,不屑的看着泽宁,欲言而止。 玉尖的神态,全看在泽宁里的眼睛里,男人最不愿意被女人看轻了,感觉家主的地位受到挑战,不由得雄性大发,一把拨开佳若正给他敷药的小手,腾的站起来,大步走到玉尖的身旁,在玉尖惊鄂的目光注视下,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哈哈一笑道:“小丫头,竟敢瞧不起你家相公,看相公如何大展威风。” 一边笑着,一边抱着玉尖奔大床走来,一把扔到床上。 玉尖从小由玉罕王妃抚养大,由于顾及到没有父爱,玉罕一直比较宠着玉尖,只要不出大的乱子,由着她任意胡来,因此,玉尖从小就养成了一股子野性。泽宁当着佳若的面将她横抱,意欲行鱼水之欢,感到特别刺激。 佳若从小长在女仆群中,受到的约束非常严格,比起玉尖来,佳若就要传统得多了,哪里见过这么火爆的场面,惊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小嘴。 泽宁大马金刀的坐在床前,向惊呆了佳若招招手:“过来!” 看到泽宁一付不怀好意的笑容,佳若似乎明白了什么,羞得脸红耳赤,性感小巧的耳朵有些胀紫。 “哎,快过来!” 佳若感觉泽宁就像是一个暴君,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可这种感觉让她兴奋,这才是爷们范的男人,作为一个小女人,佳若特别享受被征服的感觉。 泽宁的话,佳若岂敢违抗,扭捏的缓缓站起来,放下手中的药瓶,一小步,一小步,羞涩的向泽宁挪去。 泽宁原来是为了不让玉尖小瞧了他,看到屋子里二个小美女,不由得想像起刺激而兴奋的香艳场面,十分的激动,大马金刀的坐在床前,看着佳若一步步的挪动。 佳若看到泽宁十分霸气的盯着她看,又看到玉尖躺在床上,侧着身子盯着她看,满脸的兴奋,不由得更加紧张了。 到了跟前,泽宁一把将佳若拉住,双手抄起,随着佳若的一声尖叫,将她到了玉尖的身边,然后,一跃上,跳上了床。 嘭嘭嘭,传来敲门的声音,泽宁正在兴头上,颇为恼怒,不予理睬,继续大发神威。 嘭嘭嘭,敲门声十分有节奏,丝豪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看样子,这一位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泽宁十分不情愿的吼道:“谁啊,滚开!” 嘭嘭嘭,屋外的这一位,丝毫不理会泽宁的怒吼,继续敲着门。 “谁这么大胆,竟敢没完没了的敲爷的门?” 要是山壮,早就出声了,除此之外,还会有谁这么大敢? “相公,会不会是铃儿姑娘?” 佳若的衣服已经泽宁扯得七零八落的,却不敢反抗,她对铃儿比较了解,恐怕只有铃儿才敢这么做。 “哎呀,怎么把这一位小祖宗给忘了,快起床,先把这位送走再说。” 正在兴头上,这个大色儿儿狼竟然就此收手,玉尖又气又恼,看到泽宁的一只手正她面前晃荡,一把抓住,张开嘴,一口咬了下去。 要不是泽宁安排,玉尖根本没机会认识这个带有妖气的铃儿,这个小妖精,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为了她,连鱼水之事都放在了一边,玉尖气的心都碎了。 “哎呀!”泽宁疼得叫起来,第一次被人咬了手,又促不及防,扭头一看,发现玉尖正恼怒的盯着他,感到很奇怪,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女人心,海底针,泽宁得赶紧把外面的这一位送走,否则,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了,急忙下了床,就奔门口跑去。 “相公,衣服!”佳若在后面喊道。 泽宁这才注意到自个儿一身的碎片,根本没法见人,冲屋外吼道:“等一下,就来。” 好在是泽宁的木屋,在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中,他急急忙的扯掉身上的破衣服,胡乱的套了一件长袍,打开门,发现铃儿正一面恼怒的盯着他。 “铃儿姑娘,国公爷还在宫庄吗?” “宁哥哥有了嫂子,不喜欢铃儿了!”铃儿根本不回答泽宁的问话,嘟起粉红的小嘴,完全是一副受尽了冷落和委屈的样子,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 这一位,含玉而生,由于张辅极为疼爱,府里的人,没有一个敢对她有一丝丝的怠慢,全当宝贝哄着。不仅在英国公府,出了府外,通常也有张辅陪着,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天之娇女。 在清宁宫里,铃儿头一回受到冷遇,感觉被这个世界给抛弃了。 “铃儿姑娘漂亮可爱,有谁不喜欢你,告诉宁哥哥,宁哥替你出气去。” “哼,就是你,躲在屋子里不陪铃儿玩。”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头来,往屋子里瞅,要想看看,有什么能让泽宁躲在屋子里,一直不肯出来的。 屋子里的大床上,实在太香艳了,泽宁岂能让她看到,连忙拦在面前,铃儿十分不乐意,猜想一定有好玩的东西,泽宁有意瞒着她。 第169章 调戏泽宁 “让开,铃儿要进去瞧瞧。” 泽宁岂敢让她进去,可又没法跟她解释。 泽宁跟铃儿的举动,全看在玉尖的眼睛里,更加觉得这二个人的关系不同于寻常,心里的怒气愈盛。这个大色狼,在成亲的日子,让这个丫头去她的闺房示威,欺人太盛了。 “铃儿。”遇到这么一个不通人情事故的小丫头,泽宁束手无策,张辅及时出现了。 “爹,他不让我进去。”铃儿感觉自个儿是天底下最不受人待见的人,连这个小木屋都不让她进去瞧瞧,这个宁哥哥实在太不通人情了。 “铃儿,不许胡闹,这是泽公子的新房。”张辅妻妾成群,是过来人,一眼就看见泽宁的屋子里是怎么一回事。 “新房?”铃儿打量了一下木屋,明明有些年头了,感觉连她爹就骗她,小嘴噘得老高的,嘟囔道:“爹,你骗人。” “呵呵呵!”张辅对铃儿实在是太娇宠了,被她天真而无知给气乐了,说道:“傻丫头,这是泽公子的卧室,只有泽公子的娘子可以进去,尤其像你这样的小丫头,不可以随便乱闯的,明白了吗?”、 铃儿仍然没明白,不服气的说道:“宁哥哥的木屋,铃儿每次都随便进的,宁哥哥从没有阻拦过,他有了娘子,就不要铃儿了。” 张辅感觉铃儿痴长了十五六岁,敢情,什么都不懂啊,教女失败,神情有些尴尬,笑道:“铃儿,泽公子受了伤,需要好好调养,改日再来,好不好?” 前院发生的事情,铃儿也听说了,这个理由充足,难得懂事一次,点头答应。 张辅上前扶着泽宁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道:“爱婿,别娶了媳妇就把老丈人给忘了,有空多去府上坐坐,啊,哈哈哈。” 这一位是怎么啦,看这架势,不把铃儿娶了,大不要罢休的意思。 目送张辅领着铃儿去了大门,驾车而去,泽宁这才往后院走去。 喧闹的清宁宫又恢复了宁静,按理说,成亲这么大事情,要一直闹到晚上的,由于朱祁镇这么一搅和,人都走光了,只好关上门,自家人乐了。 本来想悄悄把婚事办了,却闹得满世界都知道了,还来了搅局的。 想趁此机会热热闹闹大办婚事,却又被搅得一团糟,连拜堂都草草了事,刚进行到一半,客人就基本上全跑光了。 宫庄里的农夫们,见到来不少大官,更是早早的跑了个没影。 看到冷清的院子,泽宁欲哭无泪,只得仰天长叹。 在回后院的路上,泽宁看到华才正带着人忙碌,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把华才叫过来,问道:“那几个人呢?” 华才听得一头雾水,伸手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惊叫一声:“哎呀,老奴该死,把他们给忘了,来人,快来人。” 华才在前面带路,泽宁急急的跟着后面,跑了一半,感觉身上不少地方疼痛,这才想起来要装病的事情,便放慢了脚步,吩咐人抬着他赶去东厢房。 在一间空置的屋子,绑着三四个人,绑得跟棕子似的,嘴也用布堵上了。 二个家丁抬着泽宁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装出一副病怏怏样子来,吩咐家丁给他们解绑,边拱手歉疚:“对不起,怠慢了,各位留下来吃个便饭,全当给各位道个歉了。” 泽宁不说还罢,话一出口,这几个更是怒不可遏。 泽宁难得上一次朝,奉天殿里有不少人,这几个人谁是谁,他一个都不认识。 可这些人没一个不认识泽宁的,看到泽宁的态度,简直就是对他们污辱,看样子,婚事已经办完,再闹也没意思,恨恨的斥责道:“堂堂朝廷命官,你竟敢私自拘押,老夫要向皇上弹劾你。” 泽宁一听就不高兴了,回道:”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们昨天闹了一下午,今天是在下大喜的日子,你们不邀而至,又要大闹婚场,将你们请到这里来,实无是无奈之举。身为朝廷命官,有事应该在朝堂里解决,而你们却尤如泼妇骂街,又行泼皮无赖之举,哪有半点朝廷命官的样子,一旦传进民间,不仅有辱斯文,更是丢了朝廷的脸面。“ 王直的脸红了一下,争辩道:”皇上处处袒护你,老夫虽知不妥,事急从权,只要能为朝廷除奸去恶,老夫的脸面又算得了什么,你先与思伦发勾结,又娶思伦发之女这妻,大逆不道,老夫要弹劾你。“ 这些人行为偏激,比起那些混吃等死的人来,要强得过了。关于玉尖的事情,一直没有合适的时候跟朱祁镇好好聊聊,在了解了圣意之前,不便跟他们讲,只好由着他们误会。 “你们都是朝廷命官,上奏弹劾是你们的权力,既然不屑于清宁宫庄的饭食,那就请便,送客。” 王直等人十分愤懑,看到泽宁的一副惨相,感觉颇为解气,乐呵呵的扬长而去。 被绑着关进屋子里,还这么高兴,华才等看着他们离去的背景,摇头不解。 泽宁回来后院的木屋,推开门,发现玉尖坐在椅子上,正冲他笑,而佳若已经不见踪影,结合玉尖这二天的异常表现,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相公!”玉尖笑得很甜,声音也十分的腻人,一双凤眼上扬,努力的摆出诱惑的神态来,伸手扯了扯衣襟,把不该露的露了出来。 性感,泽宁狠狠的咽了口吐沫。 玉尖一向比较野,可婚前婚后的变化也太大了点,泽宁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不过,他很享受玉尖的这股野劲,笑着迎了上去。 “娘子,相公回来啦。”新婚燕尔,今天才是入洞房的正日子,泽宁感觉腹部发热,一股火团上涌,直接扑向玉尖。 玉尖笑着不动,似乎等着泽宁的到来。 等泽宁扑到跟前,玉尖的身子突然一闪,泽宁扑了个空。 有意思,欲迎还拒,这招够味。 泽宁又扑了上去。 玉尖打小就攀岩爬树,时常会遇到野兽一类的动物,身手很是敏捷。 泽宁是宅男出生,在高黎贡只呆了数月,完全不能跟玉尖相比,扑了数次,连玉尖的衣角都没挨得着,不禁有些动了怒,连自个儿的女人都降不服,感觉太丢人了。 第170章 后院起火 看到泽宁有些急了,玉尖感觉出了气,脸上露出得之声,问道:“铃儿跟你什么关系?” 难怪这丫头古里古怪的,问题的症结在这里,虚惊一场,泽宁一屁股坐在床边,嘴角露出微笑,大模大样的拍了拍大腿,吩咐道:“过来。” 成亲之前,二个人都做假,把自己的许多方面隐藏起来,拜了堂,入了洞房,二个人都原形毕露。以前,泽宁对她十分宠爱,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跟她说话,玉尖没有反醒自个儿,却怪起了泽宁,不屑的扫了他一眼,嘴角上翘道:“哼,凭什么。” 然后学着泽宁的样子,拍拍自个儿的腿,一脸嘻笑的吩咐道:“过来!” 泽宁感觉真是没了地位,也难怪,在广贺罕宫的时候,玉尖是南伞,地位比他高,泽宁只能处处以她为尊。在山脚寨的时候,寨子里的人,只认玉尖,在他们的眼里,泽宁算什么鸟。 如今,二个人来到了京城,玉尖习惯性的对泽宁吆呼,并没有意识到形势和地位的变化。 泽宁不想伤害她,又不想由着她性子,站起身来,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往屋外走去。 泽宁第一次背对着玉尖,玉尖哪里习惯得了,更加生气,扭头不再看他,由着他离去。 泽宁希望能听到玉尖在背后喊他,然而,并没有等得,男子汉的尊严驱使,泽宁终究迈出了屋子。 屋子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泽宁眉头皱了一下,把门带上,扭头,看到佳若正远远的站着。 佳若换成了翠绿色的衣服,脸上焕发出光泽,跟在天牢里相比,完全换了一个人,举止之间,渐渐有了一些小家主的气派。 “过来。”泽宁向佳若招了招手。 佳若一边看着木屋了,一边向泽宁走来。 “相公!”佳若欲言又止,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没有完全从奴婢的状态中走出来。 “有什么话尽管问,我是你相公。” 佳若看着紧闭的木门,小心的问道:”玉姐姐,她……” ”没什么事,不用担心她。” ”哦,相公,玉姐姐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挺可怜的,要是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相公多担待着点。” 这丫头还蛮通情理的,泽宁很喜欢,家和万事兴,女人多了,总会有些矛盾的,要是人人都能像佳若这样多体贴着对方,家里就不会多出无端的纷争来。 泽宁拉着佳若的小手,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颚,仔细的端详着,刚才在木屋跟玉尖闹来的不快,立刻便消了。 “还是你懂事,走,相公今晚就息你屋里了。” 佳若盼的就是这个,心花怒放,脸上却竭力的压抑着,不让泽宁看出她过于兴奋来。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家里有二个女人,就会争宠;有三个女人,就会掐架;有四个女人,就会有阴谋。 泽宁的后院,女子争霸赛才刚刚开始。 进了佳若的闺房,佳若亲自动手,打水给泽宁洗身子,重新上药,并给他切茶,洗水果,忙得不亦乐呼。 泽宁一手把她拉过来,把她手里的东西丢到一旁,并她拥入怀里,一边安抚,一边说:“这些事情,都交给下人去做吧,你现在是夫人了。” 佳若面色含羞,依偎在泽宁的怀里,享受着他的安抚,细声说道:“服侍你,我开心。” 佳若的话一向很朴实,没有华丽的辞藻,可泽宁听着却很开心。 “好,从今往后,相公就由你服侍,好不好?” 佳若担忧的向木屋方向看了一眼,犹豫着说:”相公,玉姐姐她......” 泽宁伸出大手,在佳若的玉臀上啪的一拍,笑道:“这个院子,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你家相公!” 佳若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玉尖捋了虎须了。 “玉姐姐跟我不一样,她身份贵重,难免有些娇惯,相公多给她些时间,她会明白的。” 泽宁先是把脸一沉,立刻又换成笑容,说道:“只要是我泽宁的娘子,就没有上下尊卑,以后再说这样的话,相公就要家法处置了。” “家法,什么时候定的家法?”出身是佳若的心结,她一直以为泽宁偏向玉尖,听了他的话,佳若心里开心的不得了,甚至心喜若狂。心情畅快,说起话来,也开始调皮起来。 泽宁的手伸出佳若的香臀上,啪的拍了一下,笑道:“这就是家法。” 这一拍,手到之处,软绵绵的,十分舒服,泽宁又开始不老实起来,趁势在佳若身上到处游走,佳若感觉身子发软,有些站稳了。 “咚咚咚!”又有人敲门,真是没完没了了,铃儿大胆,那是有英国公府做底的,还有谁如此大胆,敢在这个时候坏他的好事? “谁啊?”泽宁的语气里充满了怒火。 “爷,有个叫维坚的大人带着来人了。”听到泽宁语气不善,华才吓得直哆嗦,泽宁不动怒则可,一旦怒起,则是雷霆之举,那一顿打,华才记忆尤新。 这是泽宁头一次娶亲,如果就这么冷冷清清的,传出来太丢了了,要是随便找几个人来助兴,泽宁一定会不乐意。 好不容易盼到来了人,还是些当官的,华才大喜,急忙来报信,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泽宁在屋子里正干些什么,却无意间撞了他的好事,听到泽宁怒斥,华才吓得带了哭腔。 维坚,可是他的患难之交,官职虽然不高,可在泽宁的心目中,甚至高过张辅。 “快请他们进来!”泽宁放开抱在怀里的佳若,就往外跑。 佳若刚才给泽宁敷药,把他的袍子脱了,要是就这么光着膀子出来,还不让人笑话,急忙喊道:“相公,衣服!” 泽宁低头一眼,不由得呵呵一笑,冲屋外的华才喊道:“先带他们去前厅,好生招待,爷马上就来。” 泽宁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开心,华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道:“爷放心,老奴一定办好。” 泽宁大步往回走,路过佳若的身旁,双手捧过她的粉脸,叭,亲了口,穿上衣服,出屋去了。 第171章 后院风波 这一口亲吻,佳若心里燃起的火焰,尤胜于鱼水之欢。 女人的感情来的慢,一旦积累起来,却尤如厚浓香醇的咖啡,回味久远。佳若对于泽宁的索求,不在身体上,而是心里的满足,吻在脸上,心里却甜蜜之极,至于是什么原因,她也想不明白。 出了屋子,泽宁瞅了木屋子一眼,发现门仍然关着,听不到任何动静,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女仆在在忙碌,叫过来询问。 “她还在屋子里吗?” 女仆回头看了一眼木屋,点了点头:“老爷,玉夫人没出来。” “看着点,要是有什么事,立刻告诉我。” “是,老爷。” 在前厅里,坐着十多个人,看服饰,都是六七品,甚至八九品的官员。 维坚等人被放出天牢,处于重审状态,他们都穿着布衣服。 泽宁担任过虞衡清吏司的郎中,正五品,维坚担任过营缮清吏司的郎中,被罢官后,降为工部营缮所的所副,正八品,是个不入流的小官。跟着维坚前来的人,当然就没一个是品阶高的。 “侯爷!”这些人见了泽宁,都起身上跪。 “圣旨还没下来呢,不必行此大礼,都起来,快起来,你们是客人。” “皇上已经恩准了,圣旨早晚会下达的,侯爷成亲,我等官职底微,不敢打扰,听说出了些岔子,卑职急忙赶过来凑凑热闹,侯爷不会嫌弃吧。” 泽宁一把拉住维坚的胳膊,按到一张椅子上,又对其他人笑道:“各位大人,快请坐。” 这些人里,基本上都跟泽宁打过交道,知道他不拘小节,十分随和,便都不客气的一一坐下来。 “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我落难之时,多得你们照应,是患难之交。小弟刚回京城,诸事繁多,本想着悄悄的把亲事办了,就没有请你们过来,蒙各位不弃,主动上门捧场,感激不尽,小弟这厢有礼了。” 泽宁躬着身子,向他们一一作礼。 “侯爷!”众人立刻回礼。 泽宁下定了决心回来,就是要站稳了脚跟,没有人支持不行,奉天殿里的那些人,泽宁基本是不抱指望了,有心拉拢起一批新人来。 大厅里的这些人,多半比较年轻,又都是实干之辈,多加栽培,关键的时候,可以引为己为。 “听说,有人要弹劾侯爷,不知侯爷打算如何应付,是否需要我们帮忙?” “多谢各位大人,这件事情,全由皇上圣断,等需要的时候,再麻烦各位。今天是小弟的大喜之日,不谈公事,既然来了,大家要畅怀而饮,不醉不归,哈哈哈。” 关于玉尖的事情,泽宁只告诉了王振,并通过王振传达给朱祁镇。这事关系太大,少一个人知道为好,即使是维坚,他也没有透露出半个字来。 不过,这些人的到来,让泽宁感到十分振奋,他现在不是孤军作战。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些人目前的力量不大,他们是大明的未来,奉天殿里,早晚会有他们的身影。 “华才!” “爷,老奴在呢!” “吩咐下去,把最好的酒菜拿上来,我要与各位大人尽饮而欢,不醉不散。” “爷!”华才本想着今天是新婚之夜,要是喝醉了,怎么入洞房? 可又想起了今天早上,泽宁悄悄的从佳若的屋子溜出来,想来,已经跟佳若入过洞房了。 至于玉尖,听说他们已经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嘿嘿,指不定,比佳若更早洞房了。 只要他高兴,何必在这个时候扫兴呢,华才乐颠颠的出去了。 由于维坚带了十多个官员前来,院子里重又热闹起来,尚有不多的客人,加上宫庄管事的,又凑了好几桌。 既然是来开心的,维坚等人也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全然忘掉他的侯爷身份,不断的起哄。 “新娘呢,快请出来敬酒。” ”没有新娘亲手斟上,这酒喝起来没滋味,是不是啊?” ”是,正是这样!” 这些人,多半知道玉尖,却没有人认识佳若,听到他们的喊叫声,泽宁不由得紧张起来。 要是只把佳若叫出来,这些人立刻就会知道后院起火了,成亲的正日子,小俩口就翻脸,太不吉利了。 一个堂堂的侯爷,连个夫人都摆不平,这脸可就没地搁了。 泽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本身酒量就不大,一时兴起,才饮了几杯酒。 叭,泽宁把酒杯扔地上,借着酒胆,站起身来,舌头都有点大了。 “好,我......这就去把二位娘子叫来,各位大人,等着。” 后院的事情,华才岂能不知道,心想,大事不好,急忙跑过来。 泽宁指着华才,吩咐道:“照顾好各位,要吃好喝好,不许跟过来,爷一个人去。” “哎!”华才只好留了下来。 泽宁没让任何人跟着,独自一个人去了后院。 走没多远,看到一个女仆,伸手拦住。 女仆看到泽宁满脸通红,酒气熏人,可又不敢不站住,怯生生的停下脚步。 “玉夫人在哪儿?” 这酒气,熏得女仆犯恶心,可又不敢扭头,强忍着,伸手一指木屋:“那儿。”然后,逃也似的走了。 这丫头,气性还蛮大的。 不回自己怕闺房,还赖在他的木屋里,有趣。 泽宁一步三摇的奔木屋去了。 虽然只有数十步,可泽宁却感觉在走万里长征,路途遥遥。这丫头正在气性上,要不是不肯出来,怎么办? 认错? 认了错,还是不答应又怎么办? 下跪求饶? 这一跪,就再抬不起头了。 扭头就走? 泽宁的心里十分的矛盾。 他是一小步,一小步的磨蹭着往前走,越想,越纠结,越想,心里越没底。 这丫头,可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 好不容易蹭到了门口,吱呀,门开了,玉尖穿着一身大红色衣服,款款的站在门前,脸上,清丽秀气,头上,顶着一块红色的锦布,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泽宁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使劲掐了自个儿的大腿,揉猛了,疼得直龇牙。 看到泽宁窘迫的神情,扑哧,玉尖乐了。 第172章 后院风波 “相公,我们一起接佳若妹妹。” “好…好…好!”几杯酒下肚,又走了一会,泽宁酒劲上来了,有些醉眼朦胧,看到玉尖的俏丽模样,更觉得漂亮,对她的要求,更是无有不从,这丫头,太懂事了。 佳若也早早的就得到消息,已经准备妥当,正等在屋子里。 “来…人,放…放鞭炮!”泽宁大着舌头吩咐道。 泽宁虽然不许人跟着,好奇心驱使着,仍有好几个人偷偷的跟在后面看个究竟。看到后院一团和气,所有人都放下心来,一个传一个,前厅立刻就响起了鞭炮声。 叭!叭!叭! 泽宁的脸色红通通的,加上心情舒畅,更加显得满面春光,一左一右,亲自牵着二位小美人往前厅走去。 一阵风吹来,泽宁的酒劲更大了,走起路来,有些蹒跚。为了防止泽宁当众出丑,玉尖和佳若一左一右扶着他。 快到前厅的时候,维坚等人就急不可奈的迎了上来,纷纷道喜。 哈哈哈,泽宁心里很美,今天,真是惊喜连连,真是个难忘的日子。 真乐着,泽宁就感觉一只小手摸向他的后腰,不由得头皮一紧。 那只小手,很明显是玉尖的方向过来的。 小手掐住一块嫩肉,先是轻轻的,然后,使劲一拧。 “啊!” 泽宁的这声惨叫太吓人了,所有人瞪着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天气,太好啦,阳光明媚,正是成亲的大好日子,啊!” 这一掐,泽宁立刻醒过神来了,这才想起来,自个儿正装病呢,连忙做作,故意跌出一个踉跄。 泽宁的这一声惨叫,把众人吓得一跳,再看泽宁差点摔倒,颇为吃惊。 “侯爷,您这是怎么啦?”维坚提心的问道。 泽宁装出终于支撑不住的模样,身子左右摇荡,二位美人立刻将把扶着。 华才急忙上前,陪着笑脸对众人解释说:“皇上龙兴所至,提着点燃了的鞭炮玩耍,侯爷唯恐皇上龙体受损,奋不顾身扑上去,一把将鞭炮抱入怀里,被鞭炮炸得遍体鳞伤。为了招待各位大人,侯爷不顾伤痛,一直强忍着到现在。” 众人都大为感慨,都知道泽宁对皇上一片忠心,在华盖殿就救过皇上一次,如今,在清宁宫庄,他再救皇上。 维坚大声喝道:“诸位大人,侯爷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我要上奏皇上,敕封侯爷为忠勇侯。” “我等一起上奏皇上,此份忠诚,难能可贵,忠勇侯非侯爷莫属。” 要是真的封为忠勇侯,谁还敢再提华盖殿刺杀一事?谁还敢再拿玉尖说事? 维坚的这个提议,实在太好了。 泽宁敕封侯爵早就定下来了,圣指迟迟没有下来,一是因为牵扯到玉尖一事,另一个原因就是封号没有确定,二件事情一起解决,泽宁以往的旧帐就将一笔勾消了。 “侯爷,受到这么重的伤,岂能强撑着招待我等,实在受不起,快扶侯爷坐下来休息,我等略略喝几杯喜酒,以恭贺侯爷新婚大喜。” 得,泽宁的这一顿酒也免掉了,以他的酒量,根本顶不住这些人灌的。 酒宴散去,众人辞别,泽宁、玉尖和佳若回到后院,佳若知道他俩有话说,虽然不舍,却不想做灯泡。 屋里只下泽宁和玉尖,泽宁觍着脸凑到玉尖的身旁,陪着笑讨好道:“玉儿,你真漂亮!” “有铃儿漂亮吗?” 这丫头,还在为这此生气,泽宁连忙解释说:“我把铃儿当妹妹,在见到你之前,我便对她没有任何妄念,如今,相公有了玉儿,又岂能再对她起心思呢?” “哼,我听说,那个英国公一直叫你爱婿,你又怎么解释?” “英国公老不正经,喜欢开玩笑,要是他当真,相公岂不早就成亲了,还用等到今天吗?再说了,相公已经娶了你和佳若,铃儿是英国公府的人,又是英国公的掌上明珠,心头肉,难不成,要铃儿嫁进来做小妾吗?” 泽宁的话,玉尖听起来很有道理,心里的气慢慢就散了。 她虽然又想起来常德和那个女刺客,毕竟,那是没影的事情,再这么纠缠下去,恐怕会真的惹恼了泽宁,只能作罢。 “相公,阿母遭人诬陷,玉儿不想孩子也像我一样遇到不幸。” 泽宁对玉尖的身世很熟悉,玉罕王妃的不幸遭遇,对她刺激相当大,因此,汉宁并没有因为她耍小性子而生气,反倒安慰道:“有相公在,玉儿别怕,相公永远都不会让玉儿伤心的。” 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像泽宁这样优秀的男人,身边少不了多个女人,竟然嫁给了他,只能安于现实,玉尖相信泽宁的承诺,脸上重又绽放出笑容,款款起身,依偎进泽宁的怀里。 泽宁的后院,暂时又恢复了宁静。 到了第二天中午,兴安前来宣旨。 一见面,便是宣读皇上的圣旨,泽宁敕封为“忠勇侯”。 接到这份圣旨,泽宁的一颗心落了下来。 “恭喜侯爷,新婚大喜,封为忠勇侯,双喜临门!” 自打回京城,二个人是第一次见面。 “安公公真是大忙人啊!” 泽宁明显话里有话,兴安的性命是泽宁从眉儿手里救下来的,欠了泽宁一条命。 如今,形势不同了,泽宁已经不再是一年前的那个泽宁,他现在是忠勇侯,皇上最宠幸的人之一,兴安陪着笑脸,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来过来,笑嘻嘻的说道:“侯爷新婚大喜,本该前来贺喜,咱家出宫不方便,未能到场,请多包涵。这是咱家一点点心意,请侯爷笑纳。” 这些年,兴安捞了不少银子,在清宁宫庄,要账可寻的,就有六千两之多,孝敬千把两银子,泽宁完全没有推辞的意思,冲华才点了下头,华才急忙上前接过来。 “安公公,我们都是自个人,何必如此客气,公公既然来了,可不能就这么回去,来来来,喝上几杯,把昨天的喜酒补上。” 兴安有心推辞,又一想,已经完全得罪了皇太后,虽然她退居后宫,可一句,也是能要了他性命的。 另一方面,有王振挡在中间,兴安跟朱祁镇一直不是很熟悉。 因此,兴安全完落了单,二头都不是。 第173章 左膀右臂 “来人,上酒菜!” 兴安还未点头,泽宁便吩咐人安排膳食,兴安隐隐感觉泽宁越发成熟,更有霸气了。 在兴安原来的记忆中,泽宁虽然聪明,政治上仍然比较幼稚,根本不适合京城这个勾角的大旋涡。 在山脚寨的那一日,兴安只是迫于形势和感激而向泽宁低了头,回到京城后,兴安信守的自己的承诺,在皇太后面前演了一出戏而已,并没有打心底里对泽宁表示服气。把戏演完之后,兴安算是回报了泽宁的救命之恩,二个人之间也就二清,谁也不欠谁了。 在泽宁的木屋里摆下酒菜,屏退左右,二个人对面而坐。 泽宁邀约,兴安不能不给面子,泽宁兴起酒杯,向兴安说道:“安公公,承蒙多番关照,一直想找机会表示感激,今日终于得空,干了这杯。” 兴安连忙端起酒杯,陪着笑脸道:“侯爷客气了,侯爷的救命之恩,咱家不敢忘记。” 泽宁将杯中酒一饮而言,笑道:“公公见外了,咱俩算是生死之交,自回京之来,虽然一直不是很方便,可总觉得咱俩变得更生疏,甚至还不如我离京的时候了。” 兴安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端着酒杯,犹犹豫豫的:“这个……这个……,如今,皇太后退居后宫,咱家闲着无事,跑跑腿,宣读一下圣旨,实在帮不上侯爷。” 话里话外,透出失落和失意,泽宁又斟了一杯酒,端在手里,冲兴安一笑道:“公公好清闲,我很羡慕公公,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有命享清福的。金公公好歹有太后护着,又躲在南京城,想来,不会有人为难他。公公则不同,一旦有哪一天,皇上把公公给忘了,太后又惦记着公公的所为,不知道公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对于兴安,泽宁先是拉拢,再就是吓唬,兴安心里有些发毛,可泽宁的话,确实不假,兴安也正为此事犯愁,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苦笑道:“咱家入宫三十多年,命该如此,如今老了,只不过虚度光阴,了此残生,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哎,公公此言差矣,你是贵族出身,虽遭不幸,可也不能就此失去信念。公公毕竟是司礼监太监,相当年,三宝公公七下西洋,成就不世美名,流芳千古,公公为何就不能呢?” 提起马三宝,兴安的目光闪了一下亮光,立刻又灰暗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咱家岂能与三宝公公相比?” 兴安给自个儿倒了一杯酒,独自饮下。 泽宁发觉兴安似乎有难言之隐,现如今,皇宫里,王振掌管司礼监,曹吉祥提督东厂,兴安毕竟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曾经与金英并驾之驱,能让兴安如此谨慎的,只能是王振一人。 “公公见过王振?” 兴安借酒浇愁,听了泽宁的活,手一抖,酒杯中的酒撒了数滴,急忙凑到嘴边一饮而尽,以借掩饰紧张。 泽宁全看着眼里,不动声色。 在兴安的眼睛里,王振与泽宁是小皇帝的左膀右臂,小皇帝刚刚夺了大权,这二个人正是春风得意,大展手脚的时候。 然后,这二个人,一个在皇宫里上窜下跳,到处拉帮结派,到处安插人手;一个躲在府里,借着成亲而不出门。有传言说,泽宁病了,可一见面,这个新晋级的侯爷,面色红润,走路稳健,一点都不像是得了病的样子,而且,一点都不忌讳。 虽然人躲在府里,可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尤其是皇宫里的事情,却了如指掌,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藏得太深了,其城府之深,远非皇宫里的那一个所能比的,太可怕了。 “额,王公公确实找过咱家,闲聊了几句。” 王振和兴安都呆在宫里,见面是常有的事情,况且,二个人同在司礼监,又是上下级关系,本没什么打不了的,可兴安总是觉得有些心虚。 泽宁微微一笑,在兴安的酒杯里斟满了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在兴安的酒杯上碰了一下,笑道:“公公跟王公公是老朋友了,应该多亲近些,何必如此见外呢。” 兴安感觉泽宁话里有话,泽宁刚才的话里,很明显的透露出来对王振的警惕,可又劝他兴安多与王振走动,这是什么意思? 兴安的眼皮跳了跳,额头上的细汗开始流了出来,他这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身在江湖,身不由己。 小皇帝刚刚掌握了大权,左膀右臂就开始私斗了,这二个人,都把目光投到自己身上了,兴安不由得紧张起来。 人的一生,最大的悲哀不是被人利用,而是根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然后,兴安并没有因为他自己有利用价值而高兴起来,反倒揣揣不安。 这二个人,一个比一个阴险,兴安对谁都不放心,可是,这二个人,谁也得罪不起。 兴安原本觉得泽宁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混到小皇帝身边,只是有机会遇到太皇太后,并得到她欣赏而已,可当泽宁说出王振找过他之时,兴安打心底里感到惊惧,对泽宁的认识发生了颠覆的变化。 这么多年来,王振虽然一直呆在小皇帝身边不得志,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王振野野勃勃,则否,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就不会经常敲打他。 泽宁却不同,这个人虽然不谙世事,可他脑子好用,吃了这么多苦,把他给逼出来了。这个人的能量很大,一旦发出威办,力量将是非常世大的,如果对他不了解,很容易被他的表相给欺骗了。 一个阴,一个狠,一个明,一个暗,选谁,兴安都感到头疼。照目前的情况看,兴安只能从中选一个人,否则,这二个人都会将他视为眼睛中钉,原因很简单,金英一倒,内廷十二监里,就数兴安的势力最为盘根错节,这二个人都想得到兴安的全力支持,如果得不到,都会怕对方得到,也因此,必定会想办法他兴安除之而后快。 第174章 收服兴安 泽宁这一次返回京城,悄无声息的办了这么一件大事,让兴安对他刮目相看,也对他心存余悸。兴安根本不知道泽宁是如何办成了,这才是真正可怕之处。 可是,兴安对于王振,同样感到不安,王振现在不仅掌控了司礼监,锦衣卫和东厂都是王振的人,京营虽然落到了张辅的手里,五军都督府由蒋贵掌握实际大权,可张辅、蒋贵跟泽宁并非盟友,与王振在力量对比上,泽宁远远落于下风,这让兴安感到不安。 兴安明白,全凭自己,很难立足于皇宫,只能投靠其中的一个,不过,如果周旋妥当,可以在他们俩之间左右逢缘,也未尝不可,只是风险太大了一些,一不小心,就是焚身碎骨。 “金公公掌管司礼监的这些年,安公公跟金公公毕竟是老乡,安公公韬光养晦,总算平安无事,可如今,王振掌管司礼监,立刻就把曹吉祥提拔上来,而把公公压了下去。 曹吉祥虽然多次监军,跟公公相比,无论是才学,还是声望,都不可同日而语,公公就心安理得的蛰伏于曹吉祥之下?” 兴安的脸上再次抽搐了一下,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把杯子重重的顿在桌子上,立刻感觉情绪失控了,急忙换出一副笑脸掩饰道:“咱家不胜酒力,让侯爷见笑了。” 泽宁摆出洒然的样子,也端起酒杯,品了一下,笑道:“公公的酒力远胜于我,才干和学识,也非我所能比。如今,司礼临已经有了王振和曹吉祥,公公一身才学埋没于荒草,实在太可惜了,即使公公甘愿就此淹没,恐怕有人也不会如你所愿的。” 泽宁的话句句戳中兴安的心痛之处,兴安只好借着饮酒而竭力掩饰,然而,表情终究掩饰不住,失落、无奈和不甘,写满了胖胖的一张圆脸上。 “公公不能在司礼监发挥才干,可想过别的去处?” 兴安正低头把玩着酒杯,听了泽宁的话,猛的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他看。 泽宁呵呵一笑道:“你我相识一场,我志不在朝堂,王侯将相都不是我所想,只愿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然后,天不遂人愿,数次差点坠入地狱,不得已而奋起,只为自保,请公公不要见疑。 如今,内官监一直没有得力的掌舵之人,王振恐怕也已经盯上了内官监,这是一个仅次于司礼监的要害之地,公公难道就不心动吗?” 自阮安死后,兴安就一直打着内官监的这个位置,眼热的不得了,先是怕金英起疑而不敢提,现如今,王振雄起,兴安更加没有本钱争这个位置。 泽宁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有意成全? 兴安明白,如果由泽宁向皇上美言几句,成功的把握非常大,代价呢,要低头向泽宁下跪,兴安心里十分的不甘,毕竟,泽宁过于年轻,资历太浅,全仗着皇上的宠信和一点点小聪明。 泽宁似乎看出兴安的犹豫,笑道:“安公公信守承诺,没有把我的行踪透露给太后,以至于我还能活着返回清宁宫庄,如果公公不嫌弃,不妨由我试着向皇上举荐,如果侥幸成了,全当我对公公的回报,如何?” 兴安借酒浇愁,酒劲上涌,泽宁的话,让兴安不由自主的有些兴奋,脸色愈发红了,疑惑的看着泽宁问道:“侯爷要我做些什么?” “哎!”泽宁摆了摆手,说道:“我刚才已经说了,公公才具出众,内官监的位置非公公莫属,是我对公公信守承诺的回报,别无他意,请公公放心,不过,成与不成,还得皇上做主。” 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吗?兴安有些不敢相信,如果能拿下内官监,就能经常接触皇上,时间长了,就会熟络起来,加上在曾经服侍过太皇太后,皇上多少会念些情份的,到那时,就不用再担心吊胆的防着王振了。 泽宁的话,给兴安带来了希望,不由得站了起来,泽宁也忙着站起,伸手按着兴安的肩膀,说道:“公公不必如此,坐下来,咱俩接着喝,一醉方休。” 封了侯爵,按规矩是要向皇上谢恩的。数日后,泽宁身上的伤痕多半痊愈了,这才进宫面圣。 今天是刘永诚当值,有小太监悄悄的溜到刘永诚的身边,耳语了一句,朱祁镇正忙着看折子,毕竟是少年天子,童心未泯,眼角的余光瞅到大殿里有动静,便抬起头囔囔道:“有什么悄悄话不能让朕听的?” 小太监吓得急忙跪下叩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既然知道自己该死,把该说的说出来吧!”朱祁镇故意逗这个小太监。 小太监吓得脸色惨白,不知所措的看着朱祁镇。 刘永诚笑着行礼:“启禀皇上,忠勇侯进宫谢恩来了,皇上要不要见见他?” “忠勇侯?”朱祁镇楞了一下,一时没想起来是谁,直楞楞的看着刘永诚。 “皇上,就是原蒸汽伯……” 朱祁镇一拍脑袋,不满的囔囔道:“蒸汽侯,这个封号多酷啊,真正是前无古者,那个叫什么维坚的,非得带头上奏,要朕敕封泽爱卿为忠勇侯,还说,非此封号,不能彰显泽爱卿对朕的忠心,对朝廷的忠诚。泽爱卿对朕的忠心,根本不需要这些虚名加上修饰,即使所有大臣都背叛了朕,泽爱卿也不会背叛朕的。” 刘永诚吓得脸色都白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可了不得,恶狠狠的扫一四周,四周的小太监们无不吓得心惊胆颤,都低下了头,不敢言语半句。 朱祁镇不以为意,看到报信的太监仍然哆嗦着跪在地上,喝道:“哎,还跪着干嘛,快传忠勇侯进来。” 报个信,差点把小拿丢了,听了皇上的话,小太监如获大赦,急忙爬起来,落荒而逃。 看到小太监跑了,朱祁镇拿起一本奏折,摆出一副忙碌的样子。 不一会,泽宁进了大殿,老远就喊道:“臣泽宁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175章 太后出家 泽宁一边高呼万岁,一边摆出磕头的架势。 “免了,免了。”听到声音,朱祁镇连忙吩咐道,并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泽宁装模作样,被气的乐了,说道:“你就装吧,不想下跪,就言语一声,看在救朕的份上,如果没有别的大臣在场,朕赦免你下跪之礼。” “多谢皇上!”泽宁抬高了声调,生怕旁人听不到似的。 “朕准许你在家养伤,你倒真是不客气,在府里一躲就是好几天,终于肯来见朕了。”朱祁镇的语气里有些生气。 “皇上恩准臣在家养伤,是对臣的体恤,要是不把伤养好了就来见皇上,岂不是抗旨不遵了,臣忠心于皇上,对于皇上的恩旨,臣不敢违背啊。” 与大臣们见了面,都是十分的严肃和拘谨,唯独见了泽宁,朱祁镇感到自由自在,就跟见了老朋友一样,泽宁的语气比较随便,少了些君臣之礼,却多了些亲和和随意。 在一旁服侍的刘永诚,第一次见证这二位见面聊天,按朝廷的礼节,泽宁有大不敬之罪,可皇上不仅没有怪罪,反而心情愈发舒畅了,刘永诚总算明白,这位小皇帝为何一直力挺泽宁,敢情,原因在这里。 朱祁镇从御桌后面站起来,走到泽宁的身边,上下左右,仔细的打量着泽宁,又伸手在他身上拍了拍,还在他的胳膊上捏了捏。 泽宁全不介意,由着朱祁镇上下其手。 “哼,到底是云南历练人,才去了不到一年,身子就结实多了。朕每天习武,比起爱卿来,却差得多了,难怪爱卿不肯回来,要不是母后派人去逼你,你把朕给忘了吧。” 泽宁连忙作躬打揖,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臣冤枉啊,比窦娥还要冤,皇上待臣,已经远远超过君臣之情,臣虽在云南,却日日想着皇上,总惦记着能有朝一日,能再为皇上效力。” 朱祁镇嘻笑的盯着泽宁看:“嗯,虽然夸张了些,也算差不多,你能回来,这是朕最开心的事情。”朱祁镇扫了大殿里的人一眼,挥挥手,刘永诚连忙带着大殿里的人都退下。 御书房里,只剩下了朱祁镇和泽宁二人,朱祁镇指着一张椅子:“坐下说话。” “谢皇上!”泽宁依言坐下。 “渴不渴?只剩你我二人,要不要朕给你斟茶?”朱祁镇笑着说道。 泽宁连忙又站起来,摆出惶恐不安的神态来,连连躹躬:“臣该死,臣岂敢劳动皇上,臣喝饱了才来的,不渴。” “噢,喝饱了才来,是怕朕舍不得赏你一杯茶吗?” 刚才还好好的,一转脸,语气不善了,这是什么情况? “皇上,臣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惹皇上不开心了?” “朕是这样的人吗?你说呢?”朱祁镇并没有回答泽宁的疑问,反而把问题丢给泽宁自己去想。 朱祁镇的语气里孩子气十足,泽宁听得明白,朱祁镇在生他的气,却又不知道因何生气。回京之后,二个人只在成亲的那一天见了面,究竟是什么事惹着皇上不开心了呢? “皇上,臣愚钝,请皇上指点一下。” “哼,你还愚钝?你的主意大着呢!” 朱祁镇的火气蛮大的,不像是一件小事情,会是什么事呢? 看朱祁镇的脸色,虽然噘着嘴,小脸也略有些红,可不像是真的动了大怒,否则,泽宁也不能平平安安的待在御书里,还赏了座。 可是,这位皇上确实是生了气,在泽宁的眼睛里,朱祁镇童心未泯,心底纯善,胸怀大志,却并有没有多少城府。 可今天的表现,却完全不像是朱祁镇以往的那样,短短不足一年时间,朱祁镇变了? 泽宁隐隐有些不安,可又说不出不安在哪里,反正四周没人,不如先认怂,泽宁扑通跪下,磕头道:“臣慌恐,臣有罪,一定是臣惹得皇上不开心了,请皇上责罚。” 朱祁镇第一次看到泽宁如此乖巧,觉得蛮有趣的,脸上仍然似笑非笑:“哎,朕已经免了你的下跪之礼,你这是抗旨啊!” “额!”泽宁张大了嘴,心想,这位小皇帝是怎么啦? “皇上,臣知错了,求皇上饶臣之过。”泽宁隐隐猜出朱祁镇在搞什么鬼了。 “哦,说说看,你罪在哪里?”朱祁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笑得比较诡异。 “臣借着养伤,只顾着躲在府里逍遥快活,却忘了为皇上分忧,臣罪该万死!” 虽然兴安、维坚等看望过泽宁的人都信誓旦旦的说,泽宁因为救皇上,被鞭炮所伤,伤势很严重,需要休养疗伤。朱祁镇不放心,特意询问了多名太医,得到的结果基本上是一致的,这伤都是皮外伤,上点药就没事了。 泽宁一直借故躲在宫庄里不出来,明摆着就是消极怠工,这话从他自己的嘴里说出来,朱祁镇感到有趣之极。 “朕竟然准了你在府里疗养,岂能食言而责备你?”朱祁镇摆出十分大度的样子。 “额,皇上!” “哼!”朱祁镇故意堑出一副气哼哼的样子,重新回到御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 除了躲清闲之外,就是出了一个对付皇太后的损招,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皇上,都是臣的罪过,向会昌侯府讨银子的事情,太后……”泽宁欲言又止。 朱祁镇赌气的拿起一本奏折丢到地上,狠狠的瞪了泽宁一眼,气愤的说:“母后十分伤心,骂朕不孝,要学着皇姐,削发出家,已经素衣素食好几天了,这事是你惹出来了,还得你去摆平。” “皇姐?”泽宁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又冒出个皇姐来了。 “常德公主?” 她不是已经嫁人了吗? 在云南的时候,王振情急之下,说出常德要嫁给会昌侯的儿子孙怡,怎么又出家做尼姑了? 想起常德公主,泽宁就隐隐感到心疼,而且,疼不可当。 “正是常德公主,朕的皇姐,母后要她嫁给会昌侯的儿子孙怡,孙怡是什么东西,岂能配得上皇姐?皇姐不从,以死相逼,母后无奈,只好暂时把亲事放了下来,现如今,皇宫快成了庵堂了。” 第176章 痴情公主 自从听到常德要嫁人的消息之后,泽宁便把她深深的藏于内心深处,再也不愿意提及,更不敢打听关于常德的任何一点点消息。 她竟然以死相逼,在大明朝,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泽宁感觉心里在滴血,不仅误会了她,更是辜负了她。 泽宁十分自责,自己就是一个薄情郎,负心汉,他不能原谅自己的过错。 现如今,他已经成亲,一下子娶了二个小美人。 按大明的规矩,已婚的男人,是没有资格娶公主的。 按理说,这是皇家的隐私,朱祁镇即使信任他,也不该把这种事情拿出来说,朱祁镇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是要他劝皇太后呢,还是劝常德公主丢弃出家的念头,亦或者二个人一齐给劝和了? 这其中的任何一个,泽宁都不好出面。 皇太后不喜欢他,这是众所周知的,甚至想要了他的性命。 至于常德公主,这是泽宁心中的疼,他现在最愧疚的就是常德公主,哪里还有脸面再见到她。 他是负心汉,薄情郎,常德公主一片痴心对待他,他却误会了她,见到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朱祁镇从御桌下面翻了翻,拿出一个锦盒来,放在御桌上,对泽宁说:“泽爱卿,这是你家的传宝,物归原主,你拿回去吧。” 锦盒不大,泽家庄的园子里,并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物件,哪来什么传家宝,除非…… 泽宁大步上前,走到御桌旁,双手捧起锦盒,腾出一手打开锦盒,果然是朱元璋赏赐的“免死铁券”。 别人当作是个宝,以得到这个为无上荣幸,可在泽宁的眼里,连一文钱都不值,在生死悠关的时候,根本不顶用。 “谢皇上!”泽宁不得不向朱祁镇谢恩。 “收好了,再丢了,连朕都护不了你了。”朱祁镇似笑非笑的看着泽宁说。 这个小皇帝,看上去年轻不懂事,可今天的表现,太过于反常了。 “臣丢了性命,也不敢再把太祖高皇帝的赏赐之物丢了。” “母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朕相信你一定能办好。” “皇上……” “嗯,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可想出什么办法来了?”朱祁镇打断了泽宁的活。 “额,皇上。”泽宁感觉被朱祁镇给算计了,没机会开口推辞,只好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来想办法应付皇太后,“江南富甲天下,他们哭穷,明摆着就是为富不仁,不想为朝廷效力。” 大明一朝,是真正的藏富于民,朝廷是出了名的穷,民间却富得流油。李自成打入北京城后,一个多月时间,通过各种手段,敲诈出七千多万两银子。 这些天,泽宁虽然躲在宫庄里不出来,却有源源不断的消息流了忠勇侯府,麓川之战,几乎将朝廷的库银一清而空,幸好户部尚书王佐从容调剂,节缩有方,才不至于花了个底朝天。皇太后掌权后,不仅支出五十万两银子挪为私用,各种无理由的开支多如牛毛。 麓川大捷,为了收拢人心,皇太后大肆嘉奖,所涉及人员,不仅仅有参战的前线将士,就连后勤人员,甚至包括各部、各省的人员,只要挨得上边的,都给予了奖励,仅此一项,就多支出饷银三成以上。 银子多花了,真正立功的将士得到的却明显少了许多,导致参战将士心生不满。 “爱卿跟朕想到一块去了,江南诸省,这些年风调雨顺,交上来的银子反倒越来越少,一定有人从中贪墨了。朕给你便宜行事之权,好好查查,把国库的银子找回了,解决掉眼前的困难,等新的税收上来,这个难关就算过去了,到那时,朕给你记一大功。” 泽宁感觉这是一件得罪人的苦差事,可是,朱祁镇身边除了太监,根本没几个称心的人可以使用,只好咬着牙应承下来。 “皇上,臣一定尽力。” “好,走之前,先把母后的事情解决掉了。”朱祁镇念念不忘皇太后的事情,并不时的提醒他。 “来人!” “皇上。”刘永诚闯了进来。 “你带忠勇侯去慈宁宫。” 这也太心急了吧,连口气都不让喘,还让不让人活了。 送走了朱祁镇,泽宁向刘永诚拱了拱手,笑道:“多谢公公的救命之恩,什么时候有空,去府里坐坐,略表谢意。”对于刘永诚的相救之恩,泽宁一直念念不忘。 “咱家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岂敢私下领情,侯爷就不要客气了。”刘永诚是行武出身,说话比较豪爽,“侯爷,请!” “公公,请!” 二个人出了乾清宫,向西奔慈宁宫而去。 “侯爷似乎有心事啊?” 泽宁竭力的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不让他人看出来,刘永诚虽然是行武出身,毕竟在宫中混了几十年,一眼就看出泽宁满腹心思。 听到刘永诚的疑问,泽宁不由自主的向慈宁宫方向看了一眼。 刘永诚一下子就明白了,呵呵一笑道:“咱家听说,前几天,王公公带着人去会昌侯府讨要五十万两银子,会昌侯拿不出银子,王振劝说会昌侯,要他派人回山东老家,拆了祖坟,变卖了偿还国库的银子。” 这货的胆子实在太大了,连皇太后娘家的人,也敢如此欺负,皇太后岂能不生气? 王振如此胆大枉为,恐怕还是那个传言作怪,朱祁镇并非皇太后亲生,二个人的关系又比较生疏,说不定,朱祁镇心里还藏着一个幻想中的母亲,甚至还会以为生母死在了皇太后的手里,因而由着王振胡来。 王振在皇宫里混了十多年,对宫里的事情一门清,皇太后拿王振没办法,却可以把气撒到泽宁的身上。 这明明是一个大坑,朱祁镇为何非得要他来解决,其中一定另有原因。 夏天虽然快要过去,秋天即将到来,天气依然比较热。 皇宫里没有树,地面不是大金砖,就是汉白玉石阶,在烈日下,晒得滚烫,人走在上面,感觉到热气腾腾,十分蒸人。走了一会,就浑身汗津津的,受汗水浸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十分的不舒服。 第177章 庵堂相思 皇宫里看不到几个人影,偶尔遇到几个宫女和太监匆匆路过。泽宁是第一次去慈宁宫,更重要的是,他与皇太后之间有生死之结。 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不再像以前孑然一身,一味的不计生死。 与皇太后之间莫名其妙的打下不解之结,旧怨未了,又结新仇,硬硬的把一代女皇逼回后宫,皇太后指不定有多恨他呢,会不会借机将他一刀二段? 泽宁是越想越忐忑,越想越不安。 慈宁宫门口十分安静,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连鬼影也看不到,感觉瘆得慌,门庭罗雀都不能准确的表达慈宁宫的冷清。 数日前,这里可是大明的神经中枢,泽宁虽然没有见识过,可以想像得出来,那些日子,有多少大臣、功勋贵戚们,纷至沓来,一条条军机国策从在这里发往大明各地。 如此的反差,换作泽宁,也难接受。 守在宫门口的太监急忙迎上来,向刘永诚施礼:“这么热的天,刘公公怎么亲自来了?” “咱家奉皇上之令,陪忠勇侯觐见太后,麻烦王公公通传一声。” 王公公的脸色微微一变,上下打量了一下泽宁,脸上强装笑容,向泽宁一拜:“奴才拜见侯爷,请侯爷稍候,奴才这就去禀报。” 说罢,丢下泽宁和刘永诚,快步跑进宫门。 没多一会,王公公独自跑出来,陪着笑脸说:“侯爷,太后懿旨,要您稍候一下。” 传了懿旨,王公公便在一旁站着,眼皮耷拉下了,就跟大和尚入定似的,一动不动。 泽宁和刘永诚相对而视,都不知道皇太后打的是什么主意,只好陪着王公公在太阳底下站着。 太阳直直的晒着,来的时候,就晒了不少太阳,到了宫门口,接着晒,没多一会,泽宁就感觉身上湿透了,再看刘永诚,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个人苦笑不已,皇太后趁机报仇,这二个都有份。 二个人在太阳下晒了许久,直晒得头晕眼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泽宁被晒得都快站不住了,苦不堪言,被太阳晒,总比掉脑袋强,只好强撑着。 从宫里出来一个宫女,急步上前,向泽宁盈盈一拜:“太后有旨,宣侯爷见殿。” 泽宁迈开步子,就感觉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刘永诚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他。 “侯爷,您慢着点。” “多谢公公。” 进了宫殿,感觉凉气扑面,泽宁立刻就感觉舒服多了。 宫女在前面领路,二个人在后面跟着,穿过正殿,向后殿走去。 一行人来到一个“宁思庵”的门口,宫女立住脚,躹了躬:“侯爷,请进去吧。” “宁思庵”,泽宁感觉这个名字怪怪的,皇宫里怎么会有尼姑庵,可又一想,朱祁镇刚刚说过,皇太后要出家,该不会就在这里出家为尼了吧。 泽宁心虚的看了刘永诚一眼,刘永诚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在一旁站着。 泽宁只好硬着头皮进了门,迎面是一帷帐,素白色,帷帐后面传来咚咚的木鱼声,四周看不到一个身影。 不会吧,好歹是皇太后,即使出家,也不会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朱祁镇似乎不是这么刻薄之人啊。 泽宁轻轻的掀起帷帐,往里走,拐过一道门,里面又有一道帷帐,屋子里十分的朴素,没有一件像样的物件。 听说皇太后入宫之时,就是贵妃身份,受尽了宠幸,她岂能受得了如此的清苦生活,不像是皇太后的所作所为啊。 “臣泽宁奉召觐见太后!” 木鱼声停了下来,帷帐后面没有了声音,一点动静都没有。过了半晌,听到悉悉的声音,一个人影渐渐走过来,脚步声很轻,帷帐掀起,一张苍白的脸露了出来。 “怎么会是她?” 泽宁连忙拜倒:“臣泽宁拜见公主殿下。” “你现在是侯爷了,何必行此大礼,况且,这里没有公主。” 常德穿着一身素色的缁衣,头发盘在头顶上,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看上去清新素雅,少了一些雍容华贵,多了一些超凡脱俗。 泽宁虽然提前通报了身份,可常德看到泽宁时的表情,仍然带有惊讶,二个人都十分的意外,显然,常德并不知道泽宁会来,而泽宁更是以为,在这里等他的是皇太后。 看到常德过着如此清苦的生活,泽宁心头一酸,事情已经发生,再后悔也是没用的。 这一幕,似乎是故意安排的,泽宁隐隐明白朱祁镇让他来慈宁宫真正的目的,什么皇太后出家,恐怕也是他俩上演的一出戏而已。 “公主落到如此境地,都是臣的罪过,请公主殿下责罚。” 常德微微一笑,眼睛中带着喜悦和忧伤,茑声说道:“侯爷能回京,皇上又多了一位贤才良臣。常德自幼长在皇祖母身边,为感激皇祖母教育之恩,愿出家守孝,与侯爷无关,还请侯爷不要多想。” 为祖母出家守孝,没听说过,她已经过的很凄苦了,还为他开导,泽宁的心里更加不安,说什么好呢,“对不起”这三个字,根本不能表达对她的愧疚。 “恭喜侯爷双喜临门,常德困于这四方四正的牢笼之中,侯爷大婚之日,未能前去恭贺,还请侯爷原谅。” 常德的话,句句敲碎了泽宁的心,愧疚之极,后悔之极,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公主对太皇太后的孝心之诚,当为臣民表率,公主已经守孝近一年,太皇太后在天有灵,也会感怀。如此的清苦生活,不该是公主所该有,要是传出去,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公主受到虐待,有损皇家的颜面,请公主三思!” “她漂亮吗?”泽宁有心开导常德,可她一句没听进去,反倒关心起……她问的是谁? 泽宁仔细一想,这位可是大明公主,不可能关心像佳若这般出身的人,能让她关心的,恐怕只有玉尖一人。 这个问题让他感到为难了,为了奉承常德而说玉尖不好,这种事情,泽宁干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