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点江山 卷二》 v第01章[02.22] 【正文开始】 两日后原本是承恩公府的夫人大寿,便打发人来接霍老太太,邀了几次季瑶也说不去,霍老太太也就带了季玥和霍柔悠姐弟去了承恩公府。季瑶一人闲了下来,美美的睡了一觉,又觉得无趣,这才去了花园之中散散心。 坐在水榭之中,知书又将没抄完的佛经拿来:「姑娘也不必这般才是,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东西没什么了不得,明日就是期限,真问我讨要起来,我给不出,仔细被人收拾呢。」季瑶低头写着,她原本极善书画,虽说年纪小,但写字风骨颇佳。饶是并不想干这差事,然而季瑶力求再让裴珏对自己留有好的印象,也就有心卖弄,用瘦金体写完了《心经》后,换了颜体来写《楞严经》。 「也没有多少字啊……」司琴撅着嘴说,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季瑶不疑有他,也就慢吞吞的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明日咱们就回去了。」 三人都立在身边,却是一个也没有答复,季瑶有些蒙圈,又见纸上投下斑驳的黑影来,顿时含笑道:「怎的都哑巴了?」 「你倒是不哑巴,可不知道明日要去哪里?」身后响起一个低醇的声音,吓得季瑶一抖,笔尖带着的墨汁便洇入了之中,糊成了一团。转头见一个俊秀少年郎立在身后,锦衣金冠,眉目如画的俊美模样,让人根本不想移开眼睛。 「四殿下怎会在这里?」季瑶哪里想到这人会在这里?原本今日是承恩公夫人的寿辰,那是皇后的生母,照例来算也是裴珏的外祖母,他不去贺寿,反倒是来这里。 裴珏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坐在了她的座位上,细细的看着她抄过的佛经,翻看了几页,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来:「字迹倒是有些风骨。」又搁了下来,「姨妈下次还是少卖弄些,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季瑶小脸一红,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这样就被裴珏看破了,感叹果然这人是比别人多了几个心眼。又笑道:「殿下不去给承恩公夫人贺寿,怎的来了这里?」 「那样多人,无非坐在一块吃酒吹牛,有什么乐趣?」裴珏反问她一句,又挑了挑眉,「你又怎的不去?」 「还没写完呢,去了明日交不了差。」季瑶老老实实回答说。 「姨妈真的怕交不了差?」静了好一阵子,微风轻轻吹拂,拂起了他额前的几丝碎发,更是仿佛是从画卷之中走下来的仙人一样出尘。他开口,转头看向季瑶,话中多了几分讥诮,「方才还说明日要一走了之呢。」 季瑶说:「为什么不走?住再久也是客,能一辈子不回去了?原本就打算明日走,也不能为了佛经而改了。」 听她不是因为要躲懒才要走,裴珏心中痛快了些,又翻了几页,指着那团墨道:「毁了,重写才是。」 季瑶大方一笑:「要写也是殿下写才是,原本好好的,若非殿下逃了席来吓臣女,只怕还没有这回事。」顿了顿,她又点了点头,「况且这是殿下要孝敬皇后娘娘的,全让臣女写,虽是抬举臣女了,只是皇后娘娘若知了,只怕心寒。」 心寒?裴珏眸底闪过寒光来,勾起一个冷笑来。季瑶自然捕捉到了这一点,略一沉吟,知道裴珏已然在怀疑自己的亲娘是被皇后杀了的这件事。但作为局外人,她也不能明说,只能装懵道:「难道不是这个理?」 「有些道理。」裴珏淡淡的说,敛去了方才的寒意。季瑶何等上道,深刻发挥了狗腿子的本能,上前给裴珏研墨。裴珏蘸了墨落笔,他的字和季瑶的字差别很大。季瑶的字虽说有些风骨,但到底是女孩子,秀气得多;裴珏的字迹则是苍劲有力,又有几分飘逸。 待写完一页,裴珏淡淡说:「这墨不好。」 季瑶没get到他的点,轻轻的「啊」了一声。裴珏抬眼看她,见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不明所以,一副没听懂的样子,颇有几分可爱。同龄的贵女们在他跟前从来都是谨慎知礼,深怕错了一步让他厌恨。如此循规蹈矩,跟木偶一般被人牵动才让人深恨,但此刻见了季瑶这模样,喉中也是泛出笑声来,手中的笔信手敲在她额上:「呆丫头,你那日的狠劲哪里去了?」 不料这小王八蛋忽然就打人了,季瑶忙退了一步,心中却也欣喜起来——虽说忽然被打了一下,但季瑶知道,裴珏对她的心防渐渐卸了下来,也就说明,自己这样久的努力也是有用的。 裴珏又正色道:「过几日让人给你送麝墨来,这墨也就不必再用了,权当是孤送你的酬劳。」 季瑶也只是应着,又将经书整理了,这才低声道:「多谢四殿下了。」 裴珏哪里接她的话,又蘸了墨写了几笔:「你明日果然要回去?贵府上可不太平。」 「再不太平,我也是要回去的。那是臣女的家,不能因为不太平,就不回家了啊。」季瑶微笑,「我爹娘哥哥们都还在那里呢,我也不能贪图着安逸就不回去吧?」 「心这样大,也不怕给人害了。」裴珏淡淡说道,也不抬头看她,「你那二姐,你又是如何想的?」 待到第二日,季瑶便收拾了细软回了长平侯府,霍柔悠泪眼婆娑的表示自己一定会去看她的,让季瑶忽然多了些负罪感。等到回了自己院子,无端觉得像是冷清了好多,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v第02章[02.22] 睡了一觉起身后,季瑶还是觉得有些腻,便说:「弄画,你去让咱们院子里那个二等侍女玢儿给我做一碗酸梅汤来,咱们院子里数她手艺最好。」 弄画一边应着,一边要出去,却见任姑姑从外面回来,忙笑道:「姑姑才回来?」 任姑姑答应了一声,也就道:「姑娘也不必叫弄画去了,去了也是白去。」 季瑶有些懵:「什么?」 任姑姑沉吟了片刻,咬牙道:「姑娘不知,姑娘走了这几日,咱们院子里实在是……二姑娘仗着二太太,俨然是欺人太甚!」 任姑姑是罗氏身边的老人了,跟着罗氏风风雨雨走了这样多年,见过了多少事,能将她气成这样,只怕的确是季珊太过分了。 寻思了一阵子,季瑶蹙眉问道:「她将咱们院子里的人带走了?」 「正是,二姑娘说自己院子里人手不够,又不肯让二太太拨些人去,便将咱们院子里的二等侍女都叫了去。她若是真心用咱们院子里的人,也就罢了。进了二姑娘院子,就给寻了莫须有的错处,狠狠的给打了一顿,如今带着伤还不敢回来。」 季瑶听着任姑姑的话,已然勃然大怒:「什么东西,耍威风也敢耍到我这里来?!」季珊生性刁蛮,一直最得老太太欢心,兼之掌事的是她母亲,而原主这个正经的小姐为了讨好姜氏又惯常是捧着她,导致了季珊早就习惯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了。 现在季瑶替了原主,活生生将季珊的风头给压了下去,她如何能忍?想到自己去平南侯府前,季珊那发狠的话,季瑶也是勾起了冷笑来:「她以为我唤她一声姐姐,她就真能降服我?」 季瑶几乎从没跟季珊计较过什么,就算是当时在平南侯府,她当着雅南的面瞎逼逼,季瑶都没有将她如何,但现在,季瑶是真的不打算忍她了。看在她是个孩子的份上,对她诸多包容,但现实真是把季瑶的脸都给抽肿了——有些白眼狼,你包容什么她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说不定还要恨你。再怎么是孩子,她也十二岁了,基本的判断是非能力应该有了,熊起来没个边际如何是好?况且就算她恼自己,跟下面的人又有什么干系? 深深觉得自己前些日子真是太幼稚太森破,没有让季珊知道自己的厉害,导致她现在胆子越来越肥,趁着自己不在敢发落自己院子里的人。这样想着,季瑶便冷笑起来:「弄画,你想法子,将我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事给散出去。」 弄画应了便出去了,季瑶又引了任姑姑坐下:「姑姑别自责,这事怨不了姑姑。她是姑娘,姑姑是下面的人,怎好跟她生气?太太身子不好,也不该为了这事去叨扰,老爷忙着朝中的事,更是无暇管着。」说到这里,她又关切问道,「晖哥儿好些了吗?」 「好了一些,只是还是离不得药,烜大奶奶日日守在床前,哪里有闲心分神呢?」任姑姑叹了一声,「姑娘仔细一些才是,二姑娘是冲着姑娘来的。」 季瑶微微一笑,旋即说道:「姑姑且去她院子里一趟,直接将人领回来,若是有人敢问,你只说是我的意思就是了,她若心中不痛快,叫她冲着我来,别对下面的人使气。」 任姑姑忙去了,不多时,便领回来四个丫头。这四人脸上虽看不出什么来,但行动间有些别扭,估计是伤在了屁股上。 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导致她们遭了这场劫数,季瑶叹了一声:「罢了,你们都好好回去休息,过几日养好了伤,再来当差吧。」又吩咐人多给她们三月的例银后,这才懒洋洋的坐在了临窗的贵妃床上看书:「知书,你去库中,取一瓶玫瑰膏子来,咱们今日就请君入瓮,好好教训一下咱们家二姑娘。」 知书将玫瑰露收在妆奁里,去拿了玫瑰膏子来,又取了些东西来,见季瑶捣鼓了半天,这才勉强弄好了。搁在自己身边的案几上,正在行动间,就听见外面有人通传:「二姑娘来了。」 果然来了!季瑶忙搁了书坐直了身子,见季珊飞快的走进来,一身浅桃色半臂,长发梳成辫子,她原本美艳,带着几分怒意的样子更是让人觉得漂亮。 「姐姐怎么了?」季瑶佯作不解,「你我姐妹这样多日子不见,姐姐就这样来迎我?」 「你要我怎么迎你?」季珊冷笑着反问,很是刻薄的样子,「还叫我姐姐呢,你回来趁我去向祖母请安了,便将人从我院子里叫走,问过我了么?」 季瑶盈盈笑道:「那姐姐将人从我院子里叫走,是问过我了?」 季珊脸上一红,那日季瑶被霍老太太命人接走,她怎么想心中都不痛快,她素来是府上最好的,季瑶也敢和她比肩?越想越觉得心中不痛快的季珊如何能忍?等季瑶一走,那股子恶气几乎喷薄而出,转身就将季瑶院子里的人给叫走了,搁在自己院子里那一通折辱。 今日刚回了院子,就听说任姑姑将人给带走了,又气又惊,也不多细想,便来了这里和季瑶扯皮。 见季珊脸上顿红,季瑶很淡定的让开了身子:「姐姐坐吧。」又让人上了茶,这才从身边拿起羊脂玉瓶,「姐姐来得正好,试试这东西吧。」 「什么东西?」季珊蹙了蹙眉头,下意识觉得季瑶没安好心,但又想到来这里的时候,听见了小丫鬟的窃窃私语:「你又得了什么好东西?」 「可真是好东西啊。」季瑶很大方的一笑,「波斯国进贡的玫瑰露,皇后娘娘心情好,赏了我六瓶,还赏了我一副赤金镶珠宝九凤翠钿头面,前几日我随大姐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之时,娘娘说我得眼缘,又送了我一些娘娘常用的香料。」季瑶不动声色的说道,「司琴,你去拿一盒来给二姑娘。」 v第03章[02.22] 季珊神色顿变,那样子俗称羡慕嫉妒恨。季瑶也只当做没有看到,季珊的性子她了解,是个小女孩儿,因为自小娇惯着长大,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的。而她的妒忌心很重,对于那些子本来不如自己但却超过自己的人表示了莫大的恨意。 看着司琴去拿了一个锦盒出来,甫一打开,便闻见一股妩媚甘甜的气息,不必细想便知道定是珍品。况且皇后什么身份,能说季瑶得自己眼缘,必然是很喜欢她了。 季珊心中恨得发苦,季瑶从小什么都不如自己,从来都是被自己压在下面的,为什么她病了一场,便要将自己的东西都给夺走。明明祖母更喜欢自己,为什么霍老太太对她青眼有加,连皇后娘娘都说喜欢她? 越想越恨的季珊怒意几乎到达了顶峰,心中愈发的觉得是季瑶抢走自己应得的东西,或许她还在霍老太太跟前进了谗言…… 中二病时期的脑补功力都是挺强大的,敏感多疑,而季珊将这点发挥到了极致,一时看着季瑶的目光便不善起来:「你和我说这些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季瑶佯作不解,「姐姐若是喜欢,就拿一些去吧,只是这玫瑰露金贵,我便不给姐姐了。」 季珊腾地站起来:「难道就你配用,我不配用吗?季瑶,你这拐着弯骂人是什么意思?」 「我没说你不配。」季瑶淡淡说道,又抬头看着她,「不过皇后娘娘赏赐之时,并没有提到你,大抵觉得,姐姐的确不配吧。」 「你再说一次!」季珊怒道,指着季瑶便不依不饶了,季瑶也只当做没有听到,取了羊脂玉瓶在手,慢吞吞的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娘娘的意思,你问我也不知。」 季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你、你……」 季瑶冷笑道:「这华帷凤翥你若要就拿走,只是另有一事,你打了我院子里的人,算是什么规矩?我院子里的没有错处不说,即便是有,放着任姑姑还在,你却来发落,仗的是谁?姐姐往后还是少来,我们这里庙小,供不起姐姐这尊菩萨。」 她轻声细语仿佛春雨般润泽,但这话却含着不容回绝的气势。季珊也给堵了话头,咬着下唇根本不敢回话。季瑶将羊脂玉瓶搁在案几上,又不动声色的补了一刀:「姐姐什么都比我好,可惜命没有我好,若是托生在太太肚里,怕也有这样的待遇。」 季珊原本就是个中二病末期患者了,这个年龄绝不会容许有人说自己不好,而季瑶这话虽没有说她不好,但却说是因为没有托生在罗氏肚里。她一向是将自己看得很高,但季瑶一句话便戳中了她的死穴——她是二房的姑娘,这侯府,是长房的,她有的一切都是季瑶该有的,不过是因为施舍,所以她和季瑶是一样的。 季珊一向眼高于顶,认为季瑶处处不如自己,但现在季瑶一句话却说了,是自己不如她,从出生便决定了不如她。季珊脑中那根弦崩掉,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季瑶轻轻摇头:「姐姐回去吧,我一人待着也好,清静。」 不,自己一直强过她,家中所有人都是疼自己的,别人也都会如此!季瑶说这话,也不过是找场子罢了!定是她,定是季瑶那日趁着自己走了,在霍老太太跟前说了什么,否则自己这样好,为何霍老太太不更看重自己?就因为这样,她踩着自己入了霍老太太的眼,又入了皇后的眼。入了皇后的眼,她会不会变成四殿下的妃子? 脑洞马力全开之下的季珊,脑中心中净是对季瑶的怨恨,一时小脸也胀红起来。季瑶经历过多少人的一辈子,见了这样的情形也是明白她心中所想,更是笑起来:「怎的,姐姐难道不这样以为?」 季珊咬了咬下唇,眼泪几欲夺眶,怒极之下上前一把便将羊脂玉瓶拂落在地,「啪」的一声摔碎了,玫瑰香味顿时四散开来:「这原本都是我的东西,你在皇后娘娘跟前进了什么谗言!」 屋中原本伺候着知书三人,并季珊的贴身侍女竹影,见了季珊冲上去不由分说便砸了玫瑰露,惊得连劝都不敢劝。季瑶冷了脸色,见季珊脸上满满的快慰:「你夺了我的东西,还敢在我跟前炫耀?你做梦!」 她话音未落,脸上已然挨了一着,「啪」的一声,打得季珊耳朵嗡嗡作响,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季瑶:「你敢打我?长幼有序,你竟敢打我!」 季瑶早已敛去了方才兔子一样乖顺的神色,指着她十分严厉的样子:「我怎么不敢?你是什么东西?敢使性子打碎皇后娘娘赏的东西?你这样拎不清,仗着二婶子宠你,你便轻狂得没了边际,成日和我为难也就罢了,今日你倒还变本加厉,天家赐的东西你也敢动?奴才们不敢打你,我敢!」 这一场变故来得太突然,知书和竹影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连声儿都不敢出。季珊就这样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捂着脸,眼泪无声的滑落。 而季瑶方才甩了季珊一巴掌,心中却是无比的解气。长久以来,她素来对季珊都是包容的,她也认为一个孩子应该得到大人的理解和保护。但这来自成年人的宽容却不应该成为某些熊孩子长久有恃无恐的资本。 总归季珊恨她,再多来一次也无所谓了,只要二房被撵出去,季珊于自己,便是一年也见不了几回的亲戚了。 「弄画,将这里收拾了。」季瑶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温柔,「知书你出去,便去找了二太太来,叫她看看,今日二姐做的什么事。」 地球不管哪个平行时空,只要是古代的封建王朝,大多是中央集权制,君权至上的道理,不需要别人说也该明白。换言之,天家赐的东西,那就是君恩浩荡,别说给的是好东西,就算是给你两张草纸,你也得恭恭敬敬的送到祠堂里去,和祖宗一起供起来。 皇后虽说不如皇帝,但常言道帝后一体,皇后更是小君,和皇帝御赐也没有什么差别。 v第04章[02.22] 皇后给季瑶玫瑰露,原本是彰显爱惜之意,但季珊这样就将一瓶玫瑰露给打碎了。何等的不敬,传出去掉脑袋的。 故此,饶是季瑶新仇旧恨之下用足力气给了季珊一耳光,她也不敢争辩,只能捂着脸哭得很无助。 因为玫瑰露打翻了,屋中一时弥漫着玫瑰的清甜味,弄画将碎片拾了出去,这才回头看了季珊一眼。她能识文断字,自然是知道玫瑰露代表着什么,季珊却敢将东西给砸了,就算是怒极,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 深深的在心中不齿了一番季珊的作为后,弄画还是不敢说什么,只退到季瑶身边。知书打了帘子,已然折了回来,也不去看季珊,轻声道:「姑娘,宁姑娘来了。」 季瑶温和一笑:「你这丫头倒是推诿,我让你去找二太太,宁姑娘虽说话管事,这事兹事体大,难道就能这样算了?」 「什么事儿让三姑娘这样大的火气?」攸宁也打了帘子进来,听了季瑶的话,也是笑起来,「姑娘前些日子虽不在府上,但二爷的事,也该知道了才对,焦头烂额呢,这会子老太太又想摸骨牌了,陪着在玩儿,也脱不开身。」环视了一圈屋中,见季珊立在屋中哭,知道没什么好事,忙转圜笑道,「姑娘在屋中制玫瑰膏子?别是两位姑娘抢膏子打起来了。」 季瑶冷笑连连,让竹影将方才的事说给攸宁听后,又柔声道:「非是我不给宁姑娘面子,只是你管不了这事,换个能管这事的来。二哥刚冲撞了四殿下,二姐又大喇喇的砸了皇后娘娘亲赐的玫瑰露。若真要赶着去死,只管死去,别拉上我们!」 这话已然很严重了,攸宁看了一眼季珊,感叹着姜氏也是个玲珑心的人,儿女一个比一个不省心,赶紧劝季瑶说:「好端端的,可别死不死的话,让人听了难受。姑娘也别气,我虽说不上话,但一会子将此事说给二太太听,倒也是使得。」 「等你去说?」季瑶微微挑眉,「你是个玲珑人,说出去的话和如今的事只怕不是一件吧?我这人倒也便宜,我让你们院子里的人来,只为了一件事,今日可不是我公报私仇非要拧着二姐不放」 攸宁知道季瑶的手段,更知道以季珊那点脑子根本不够季瑶玩的,也是往日季瑶不和她计较。在二老爷和姜氏之间夹缝求生了这样多年,攸宁也是一个玲珑心肠,知道这次什么打碎玫瑰露定然是季瑶有意为之,就为了收拾季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 所以,那打碎的羊脂玉瓶之中绝不会是玫瑰露,只怕是上好的玫瑰膏子兑了水,只为了诈季珊! 想透了这一层,攸宁忙笑道:「三姑娘这是哪里话?咱们谁不知道三姑娘是顶顶好的人,跟我们家姑娘素来也是亲厚,哪里来的公报私仇的说法?」她说到这里,又拉住捂着脸垂泪的季珊,「姑娘今日也是孟浪了,玫瑰露乃是波斯国进贡的宝贝,皇后娘娘赏了三姑娘几瓶,乃是天恩浩荡,姑娘怎的能打碎了呢?」 季珊又气又委屈,哆哆嗦嗦正要说出来,季瑶转身看着她,轻轻一哂:「二姐若是脑子清醒的,只怕也干不出这事来。」 季珊也不敢叫屈了,方才季瑶发狠一般打了她一巴掌,虽说于贵女身份而言有失体统,但不得不说,见效得很,季珊马上就老实了,也不敢挑事了。 攸宁心中暗笑,三姑娘果然是个能耐人,二姑娘是个多会来事儿的,竟然真能被压得死死的。心中愈发的庆幸起自己果然投对了门路,也不去提点季珊什么,只暗自听着。 「我知道二姐一向是看我顶不顺眼,否则也做不出心中不痛快就拿我的侍女使气的事儿来。」季瑶勾起一个笑容来,「二姐折辱我的时候多着呢,我从不和二姐计较,今日不计较也不行了。毁了皇后娘娘赐的东西,我还要担一个罪名,只是这事和我什么相干,做什么我要跟着吃挂落?」说罢,又指着司琴道:「去拿绸缎来,将二姑娘绑了,送到荣安堂去。」 众人不免大惊,司琴可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一向只有季瑶或者罗氏才弹压得住,一听这话,转身就去拿绸缎。竹影吓得大叫:「三姑娘使不得,绑了我家姑娘像什么样子?这是姑娘的姐姐啊,姑娘这样落了情面……」 季瑶哪里肯理她,她今日原本就是打了主意要狠狠罚季珊一顿的,省得这小猴崽子以为自己真的那样好欺负,只劈头看着那小丫鬟:「主子们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二姑娘犯了什么错处,你们下面的趁早也绑出去。」 竹影吓得退了一步,作为季珊的贴身侍女,她自然知道那几日里,季珊的贴身侍女是被如何折辱的,根本不敢自己承受一番,也不敢说话了。恫吓住了她,季瑶微微一笑,迎上季珊泪眼婆娑,也没有半点的同情。 早在季烽干了那腌臜事,全然不将整个季家的生死放在心上之时,季瑶便也不将二房的死活放在心上了。这样的猪队友,趁早死开的好,况且自己对季珊已然是仁至义尽,难道真要让她打了自己左边脸,还要将右边脸伸出去给她打? 攸宁忙笑道:「三姑娘也不必动怒至此,依着我说,一会子让二太太来一趟也就是了,惊动了老太太可不好。况且前些日子咱们和唐家那事,老太太本就心口疼,咱们现在……」 她也不说完,只对着季瑶俏皮的眨了眨眼,季瑶哪里不懂她什么意思——攸宁也想好好收拾季珊一顿的,若是送到荣安堂,老太太小孩儿气性上来,又要撒泼,可不一定罚得了,但若是送到了姜氏那里……当下抿嘴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将二姐绑了,直接送回婶子院子里就是了。」 司琴只待上去绑人,季珊虽说理亏,但如何是个让人拿捏住的人?大呼小叫:「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绑我?」 司琴早就看季珊不顺眼,此刻有了惩治她的机会,如何不拿捏住,当下就说:「我是奉了姑娘的命令来的,自然就是代表着姑娘。且不说今日二姑娘砸碎了皇后娘娘赐的东西,光是毁了妹妹的物件,这点便撇不清了。」说罢,便要上前,季珊哪里肯依,怒目而视,脸上殷红的巴掌印十分的明显。 「司琴。」季瑶像也是看不惯了,出声制止了她,季珊松了口气:「我就不信,你真的敢绑我。我是你姐姐,你能这样落我的面子?」 「姐姐误会了,我不是不敢绑你。」若是往日,季瑶说不定还真这么算了,但现在可不行,季瑶对于她的恼火程度依然到了顶峰,自己坏脾气不说,还要来欺负她院子里的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姐姐不肯,说不得只有得罪了。姐姐身娇肉贵,不敢让粗使婆子来。弄画,你去将院子里的二等丫头都叫来,一起绑了二姐,送到二太太那里去。」 v第05章[02.22] 季珊一时大惊失色,季瑶不在的日子,她将季瑶院子里的二等侍女全叫到自己院子里去,动辄一顿打骂。看着几个二等侍女步履蹒跚的鱼贯而入,季珊退了一步:「竹影,攸宁,你们都傻了不成?」 「谁敢管?」季瑶打断她的话,声音柔柔的,「今日二姐犯了错处自然该罚,你们管什么?莫不是调唆了二姐?」 攸宁原本就不打算管这事,竹影也没胆子去和季瑶冲撞起来。那几个二等侍女这些日子没少受季珊的气,听了季瑶吩咐,哪里还等催促,一齐上前动手将季珊绑缚起来,为了让季珊不痛快,还特特绑紧了很多,绸缎拧成了细细的绳子,勒住季珊的肉,疼得她眼泪直掉。 季珊长这样大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又因为绑得紧,疼得直掉金豆子。季瑶却视而不见,命任姑姑来将季珊请上车,这才看着随自己出来的二等侍女们:「今日一齐整治了她,该消气了。其余事自有我呢,你们也不必跟去了。」 待她们散了,季瑶这才看着攸宁,轻声道:「宁姑娘今日原也不必来的。」 「我若不来,叫二太太知道了,只怕又不待见我。」攸宁从容一笑,「姑娘倒也是心狠,拿上好的玫瑰膏子兑了水,便装作是玫瑰露,将人唬得真真的。今日请君入瓮,就是为了好好让二姑娘长长记性?」 「我还有一事要拜托宁姑娘。」季瑶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好看的眼睛都笑弯了,「事成之后,我允诺宁姑娘的,便能办到了,只是若是没有宁姑娘帮我,只怕我一辈子也成不了事。」 攸宁眸光顿时深了一些,任季瑶附在自己耳边说着什么。 待耳语完了,两人也就并肩往姜氏院子中去了。殊不知墙头蹲了屋顶之上蹲了两个人,皆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一人月白长衫,另一人则是玄色衣衫。 待院中安静下来,那玄色衣衫的才笑道:「我说阿珏,我还以为你想看什么。依着咱们俩这身份,被人发现了,这脸可就丢回姥姥家了。」 裴珏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皇帝不急太监急。」 李云昶笑道:「你想看这小东西,愿意为她没了脸,我又不想看她,我干嘛要为了她没脸?」见裴珏转头看自己,忙讪笑着改口:「我错了不是,为了你,我愿意没脸还不成?」又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只是这小东西手段还真是不错,欲擒故纵啊。」大掌拍着裴珏的背,「到底是阿珏第一个心动的女人啊。」 裴珏不动声色的扣住他的手腕:「再胡言乱语,我就将你扔下去。」 见李云昶嬉皮笑脸的告饶,裴珏早就习惯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了,起身道:「下去了。」 「不看了?」李云昶很是奇怪。 裴珏只看着垂花门半晌不语,复开口道:「这里还有人么?看什么?随我换个地方就是。」 待到了姜氏的院中,季珊被五花大绑着,任姑姑在身后冷着脸也不说话。林善家的原本留在院里,见了这样的情形,老脸一拉,上前呵责道:「你什么意思?二姑娘你也敢绑?仔细你的脑袋瓜子!」 任姑姑并不回答,冷冷的看了林善家的一眼。身后季瑶已然上了抄手游廊,只说:「你不配和我说话,趁早去荣安堂,叫你家太太回来。」 林善家的心中咯噔一声,知道季珊今日怕是撞到季瑶刀刃上去了,赶紧赔笑:「三姑娘这是怎么了?姑娘家尊重,可不能这样动气才是。二姑娘是姑娘的姐姐,再有什么龃龉,也不该绑了二姑娘呀,传出去不得给人笑话?」 「林家姑姑,我已然说过了,你不配和我说话,趁早将你家太太叫回来,我也不想将这事闹大了,你若是安了心思和我支吾,那就去前院问问老爷这事应该如何?」季瑶很是坚决,让林善家的碰了一鼻子灰,只能看向攸宁。攸宁上前几步,快速将发生的事给说了,将林善家的给唬变了脸色,赶紧出去了。 攸宁忙赔笑,引了季瑶进屋坐下,又给她奉了茶。季珊被扔在贵妃床上,只默默的垂泪。她哪里不知道今日这事是自己没理?思来想去,也觉得不对味了。季瑶素日里也不和她争吵,今日说的话却是句句往自己死穴上戳,根本就是刻意引得自己发怒。 季瑶根本就不去管周围,取了双色马蹄糕来吃,一盏热茶都吃冷了,才见姜氏急吼吼的回来。饶是她素来自矜身份,也是走得风风火火的,梳得一丝不苟的元宝髻也有些散乱的迹象。 一进门见季瑶坐在紫檀嵌竹丝梅花式凳上吃点心,一派安逸闲适的样子,而季珊被五花大绑的扔在贵妃床上,姜氏脸上也是抽了抽,讪笑道:「三姑娘怎来了?」 「姐姐打碎了我的东西,我当然要来。」季瑶咽了口中食物,又取了锦帕擦干净嘴,这才娓娓说道,「二婶子今日和老太太摸骨牌,可玩得开心?」 姜氏脸色十分难看,知道今日季珊打碎了皇后赐下的东西,于情于理都圆不过去。更何况那东西是皇后给季瑶的,这丫头如今和自己愈发的离心,主动权掌握在她的手中,若是她诚心,只要闹开了,季珊这辈子的名声都毁了。 私毁御赐之物,何等的罪名! v第06章[02.22] 见姜氏脸色十分精彩,季瑶也是微微一笑:「婶子怎了?」 姜氏虽说心中万般不愿,但也只能赔笑道:「好歹姐妹一场,三丫头就饶了你姐姐吧?」 「我倒是想饶了她,只是这事,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季瑶慢吞吞的说道,「婶子也不是不懂事的人,该知道皇后娘娘赐的东西,不是咱们能够动得了的。」 姜氏自然知道这件事,只是现如今,儿子的婚事已然黄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女儿也给毁了才是,只能示弱:「这事只要不声张,也没有什么……」 季瑶挑着眉头:「婶子也不怕闪了舌头,怎的没有什么?爹爹和大哥在朝为官,这事若是让御史知道了,你可瞧瞧有没有什么。」顿了顿,「即便她是我二姐,我也不能拿全家人的脸面来开玩笑。今日二婶若是不罚了,说不得,我只能请太太拿主意。」 想到罗氏,姜氏在这七月的天气之中生生抖了抖,强笑道:「你娘身子不好,你去叨扰她做什么?」又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心中也是多了些恨铁不成钢。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季瑶这明摆着请君入瓮,她还偏偏凑了上去。 只恨季瑶实在是太诡计多端,姜氏却也无可奈何。不管季瑶是用了什么招数,但总是自己女儿动的手,这点便无可辩驳。姜氏心中恨得发苦,但也端了几分婶娘的架子了:「婶子知道了,必然会罚她的,瑶瑶回去吧。」 季瑶这次打定主意要让姜氏亲自动手教训女儿,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就让姜氏蒙混过关?当下微笑道:「婶娘慈母心肠,我也是知道的。更何况二哥上次被二叔打了一顿,如今还躺在床上将息,唐家又退了亲事,婶子自然更是心疼孩子。二姐今日又哭得厉害,婶子难免心软,这事可不能善了。」 见她咄咄逼人,姜氏脸都快烂了,想到罗氏年轻时候的样子,那点子不服输的气性又给激了出来:「三姐儿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我罚便是罚了,不罚也就不罚,难道需要和你支吾什么?」 季瑶笑道:「婶子自然是不用,只是如此家风不正的事……二哥上次有辱门风,今日二姐又干了这事。暂且撇开二姐拿下面的使气这件事,光是今日打碎玫瑰露,就能让她喝一壶呢。婶子今日若不亲自动手惩罚二姐,难道要等着传到天家去,让天家来罚?」 季瑶这样步步紧逼,姜氏恨得要死。贵妃床上的季珊高声叫道:「季瑶,今日之事,分明是你诈我!」 季瑶垂了垂眉,心道是难道季珊想明白了,发现羊脂玉瓶中装得是兑了水的玫瑰膏子?但她也是经历那样多的大风大浪,笑道:「姐姐翻脸便不认账了?难道是我让你打碎玫瑰露的?」 季珊一怔,又嚷道:「是你逼我动气,这才酿成大错!」 季瑶松了口气,也是,以季珊这中二病的智商,只怕也达不到那个地步:「我没有这个能耐逼姐姐。」 见季珊还要再说,姜氏喝止道:「闭嘴!」季珊不料母亲呵斥自己,一时怔了,豆大的泪珠不停的落下来。季瑶微微含笑:「婶娘给瑶儿一句话就是了,若是婶娘真心要护短,那么瑶儿便去找一个能够主持公道的人来。」 见她这样说,姜氏神色顿变,正在踌躇之间,又有人打了帘子进来,正是弄画:「姑娘,四殿下来了。」 裴珏是皇后的养子,这事若是传到了裴珏耳中,那皇后必然也知道了。姜氏更是面无人色,季珊叫道:「你胡说!你胡说!四殿下什么样的人,怎会来咱们府上,更不可能来找她!」 季珊被绑得紧紧的,一面叫一面扑腾起来,就像一只还没死透的鱼一样。弄画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避嫌:「四殿下如今在正堂呢,咱们府上阖府都戒严了,生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烜大爷已然去正堂待客了。」 见她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季瑶又一次庆幸自己将弄画这样机灵的小丫头放在身边了。这样的神助攻,无疑是压垮姜氏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现在不罚季珊,闹开了那便是整个季家都没脸! 见季瑶要出去,姜氏咬了咬牙:「来人,将二姑娘拉到院子里去,请了家法来。」 「娘——」不料姜氏这样便要人打自己,更何况这事是季瑶阴自己,为什么自己犯了错要罚,始作俑者却不必?季珊被人拉了出去,经过季瑶之时,心中的恨意一瞬间放得更大——裴珏为什么要来见她?裴珏龙风一样的人物,京中那样多人都倾慕他,他怎会对季瑶有些特殊? 季瑶也不去管季珊的想法,看着家法拿来。季珊原本打算咬死了牙关绝不能让季瑶小觑了自己。没成想不过打了三下,便已然掌不住叫了起来。 季瑶微微一笑,见姜氏和季珊都泪流满面,心中只觉得快慰非常,欠了欠身:「多谢婶子大公无私,这事瑶瑶不会说出去的。」说罢了,这才转身走开,走出院子老远,还能听见季珊因为家法落在身上而哀嚎。 季烽和季珊两兄妹接连被打,季瑶心中也是快慰非常。季烽如今被退婚,唐家的闺女跟怕遇见鬼似的飞快选了和自己同为皇商的人家嫁了出去。这事虽说引不起轩然大波,但动静也不会太小,季烽这辈子算是完了。不过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最好也别娶老婆,省得让别人难过。 而季珊今日更是咎由自取!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若再犯,我还一针,人若还犯……对不住,只能斩草除根! 从姜氏院子里出来,又绕了一圈,季瑶这才笑道:「弄画,瞧不出你还真有几分急智,今日若不是你,只怕她真狠不下心去打二姑娘。」 v第07章[02.22] 弄画脸上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姑娘,四殿下真的来了……」见季瑶直了眼,她又挠了挠脸颊,「咱们府上已然戒严了,也不许下人随意走动,怕混进来刺客伤了四殿下。姑娘也赶紧回屋吧,再有什么不对,也有烜大爷呢。」 季瑶不免狐疑起来,裴珏那人的性子,自己也摸得到几分。虽说无数的人对他评价颇高,但他冷心冷肺却是很明显的事。更何况从来没听说过他去到哪个臣子家中,就算真的是有事来了,这时间未免太凑巧了些。 就像是为了助攻才来的一样。 这似乎是最能说服人的理由,季瑶微微一笑:「这高人做事,还真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弄画颇有些奇怪,看着季瑶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跟在她身后回了自己院子。吃了些干果,这才有一个小厮进来,隔着帘子说道:「三姑娘,大爷让我带话进来。」 季瑶是姑娘家,不便出去,任姑姑打了帘子说:「什么要紧的事?」 那小厮从怀中取出一个方盒来:「烦请姑姑将这物件呈给三姑娘。」任姑姑也不疑有他,拿了方盒进屋,一面给季瑶一面笑道:「大爷好生没趣,有什么不如直接拿进来。」 季瑶也是笑得厉害,接了方盒在手,打开便闻见一股子似桂如兰的香气,又混合着一股子墨香。方盒之中卧着一方墨,光滑平整,一看便是上好的麝墨。季瑶拿了在手,发现墨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也就顺手拿了在手中,见上面字迹苍劲有力,一看就知道是裴珏写的。 弄画离得近,见了这纸条,捂着嘴笑起来:「了不得了不得,四殿下上回欠姑娘的墨,今日竟然亲自送来了。」 「多嘴。」季瑶也是淡淡一笑,裴珏既然还记得上次说要送自己墨的事,说明自己的确是入了他的眼,以后行事也就好办多了。季瑶不相信皇后真的会去母留子,之中只怕是有什么误会。 刘淑妃的死因,才是裴珏能不能顺利登基的关键!否则,即便自己能阻止得了一次,裴珏还有下次机会杀皇后。 念及此,季瑶低头看着纸条,却成功黑了脸,那上面写着:「再抄两本经书来。」 「不要脸……」季瑶咬牙骂了一声,将墨放回盒子里,这大尾巴狼,难怪会这样好心的送自己墨石,合着就是等着自己呢! 见她神色变了又变,知书三人都不敢说话。静默了好一阵子,季瑶决定不去管裴珏这不要脸的小王八蛋,问道:「上次和二哥干那事的丫鬟春香,如今在哪里?」 春香原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人。若真是个安分的人,当日也不会答应姜氏的人陷害季烜。虽然季烜没有中计,但春香转头又瞅上了一个同样也不安分的季家二爷。 原本春香的如意算盘震天响,只要勾住了季烽的心,那也就能如愿以偿的被抬姨娘,翻身做主子了。所以,她才敢和季烽在假山里面干那事,谁成想,被人撞见了,撞见的那人还是三姑娘。 后来就被五花大绑着带回了长平侯府。二爷被其父结结实实揍了一顿不说,自己也跟着吃挂落。最糟的还不是这事,而是姜氏。 床上的人动了动,春香忙拾掇了心绪,上前唤道:「二爷醒了?可要吃药?」 「什么时辰了?」自从上次被二老爷下狠手打了一顿后,季烽便一直躺在床上养伤,如今伤势已然好了七七八八,但他可不想动,装病还能勾起老爹老娘的愧疚之心,何乐而不为? 况且因为唐家退婚的事,这府上不知道多少人看自己的笑话呢,还不如就躲在屋中,不愁吃喝,岂不是更好? 「未时了。」春香看了一眼自鸣钟,回来给季烽说,后者哼了哼,又说:「给爷拿些点心来。」 春香赶紧转身去拿点心,生怕有一点没伺候好让季烽嫌弃自己,要将自己撵出去。 原本打定主意要进来当姨娘的春香,现在早就没那雄心壮志了。唐家虽说是皇商,没有爵位,但是人家家底厚啊,姜氏给季烽选了这个媳妇也是煞费苦心。现在唐家退婚了,虽没有明说,但谁不知道就是因为在平南侯府的那档子事?现在姜氏真是恨不能杀了春香才好,春香知道自己斗不过姜氏,只能在季烽跟前哭了一通,求季烽救自己。而季烽精虫上脑之下,也就答应了。 在季烽跟前平安的待了近一个月,春香是愈发的不敢离了季烽,生怕给姜氏找到机会杀了自己。 喂季烽吃了点心,春香又十分乖巧的问道:「二爷还要什么?」 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季烽那点子怜香惜玉的心又燃了起来,勾着她的下巴笑道:「二爷还要你。」 v第08章[02.22] 春香吓得厉害,虽说她不安分,但现在是性命垂危了,也只能安分下来,听了这话,忙说:「二爷使不得,身子要紧啊。」 季烽坐起来笑道:「他们劝我这个,我也就认了,你贴身伺候我的,也劝我这个?我身子已然好多了,你怕什么?」 春香原本就是推说之词,季烽那德行她也是知道,就算是被二老爷打得只剩半条命了,他也不会放弃好色这个爱好的。见春香犹豫不决,季烽又笑道:「你怕什么?说出来给我听听,也好让我为你分忧解难。」 「二太太、二太太……」春香含糊的说了两声,却也不敢再说了。季烽挑了挑眉:「你怕我娘?」 春香点头,小手握得紧紧的,仿佛指甲都要刺进掌心了:「二太太原本就不待见我,二爷还是将息着吧,来日二奶奶进门了……」 「什么二奶奶不二奶奶的?」季烽不爱听这个,只当春香是欲拒还迎,捏了捏她的小脸,眯着眼问道,「小香儿,你真的不陪我?」 这几日之中,春香对于季烽的本性也是了解了个十成十,知道他虽不会强逼人,但是若是不顺他的意思,他会威胁人,将人威胁得妥协为止。若是现在季烽不打算庇护她了,她被姜氏除掉的可能性是十成十。 「二爷……」春香还打算挣扎一下,被季烽捂住嘴:「小香儿,有什么事自有我呢,你怕什么?我娘若是要如何,我还在不是?」 春香无可奈何,只得顺从的让季烽解了衣裳。季烽视色如命,早就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了,此时得了手,那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不多时,便让春香呻吟不止。 一时整个院子都听得见那羞人的声音,季烽却是还嫌不够,低笑道:「叫大声些,再让我听一听。」 春香此刻也已经情动,更为了附和季烽,真放声叫了起来。季烽自然更是喜欢,上下其手,还不等丢盔卸甲,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怒喝:「去,将那下流丫头给我拖出来!」 季瑶今日看着姜氏罚了季珊,心中一口恶气总算是出了。去给罗氏请了安,又转回来吃了酸梅汤,这才又睡了起来。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便听到知书和谁说话,那人道:「三姑娘好睡。」 季瑶原本半睡半醒之间,听了这声音,赶紧睁开了眼,见攸宁逆光而立,显得整个人窈窕极了。 「宁姑娘又来了?」季瑶调笑着看她一眼,又问道,「怎么?莫非是我二婶恼我,让姑娘来与我算账?」 「这是哪里话?如今二太太气得脑仁疼,我和林善家的将她哄睡了。若不是我以去找春香老子娘的由头,如今还脱不了身呢。」攸宁缓缓说罢,又顿了顿,这才说,「春香死了。」 「死了?」季瑶惊道,「哎呀,我还没问她呢,她怎的就……」 攸宁摇头:「今日是她自己点背,二太太今日被姑娘下了面子,原本就窝火,二姑娘今日也疼得厉害。我劝她去看看二爷,也算是散散心。谁成想一进院子就听见那羞人的声音,姑娘也知道唐家退婚的事,二太太今日原本心中就不痛快,一时更是恼了,当下便让人将勾引二爷的那人给拖出来,结果又是春香。」 季瑶知道姜氏对一双儿女的看重,季烽如今对外还说在养身子呢,又和春香干这事。所谓一滴精十滴血,这春香第一次坏了儿子的大好姻缘,第二次直接要败坏儿子身体,姜氏若是能忍才是奇哉怪也。更不说今日才被季瑶落了脸面,一肚子火气无处消。 见季瑶不说话,攸宁叹了一声:「那丫头倒也可怜,虽说不是个安分的,但脑子可活泛着。明知二太太不待见自己,也不敢干这事,只怕是二爷闹出来的。那光着身子被拖到马厩里,我看不下去,便让人给她拿了一件衣裳。她便说有遗言让我带给她老子娘。」又从袖中翻出一张银票来,「她说什么柜子里还有银票,求我拿给她老子娘,让她老子娘拿着好去太太跟前当差。」 季瑶听在耳中很是不对味,拿了银票在手,见上面的面额是五百两,眸光一深:「这银票……」七品县令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百两,春香区区一个侍女,能有这样多银子? 「二太太给的。」攸宁一哂,「那日说要她陷害烜大爷之时,给的赏赐。这物件若是落到了太太手里,你猜二太太还有活路么?」 季瑶顿时笑起来:「好个宁姑娘,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如今有了这东西,指证起来更是便宜了。」 攸宁撇着嘴角笑:「姑娘收好就是了,我这便走了。」 「不急,如今天色晚了,同我一起吃了晚饭吧。」 攸宁笑道:「还敢留下来吃饭呢,那人本就不待见我,今日我给了春香一件衣服还以为我要忤逆她。我可得赶紧回去了,只说是已然去回过春香的老子娘了。」 v第09章[02.22] 「不忙。」季瑶忙唤住她,「做戏要做全了,方能不让人怀疑。知书,你去拿两张五十两的银票来给宁姑娘。一张就说是春香攒下来的,另一张则是太太按着姨娘的例子来赏的。知书,你跟着宁姑娘一起去,好好教教春香她老子娘怎么回话。」 攸宁接了银票:「姑娘真是个滴水不漏的妙人儿。」打了帘子刚要出去,又转头回来问道:「姑娘可是要我做那事了?」 季瑶摇头:「不急不急,等我先核实了一件事,我自然会着人通知宁姑娘。」又指着银票上「天宝银号」四个字,对身边的任姑姑说,「我是个没出阁的姑娘,行事也有诸多不便,还请姑姑疼我,替我去查查,咱们家里除了二太太,还有谁在天宝银号存过银子。」 任姑姑看着自家姑娘成竹在胸的样子,无端就想到了罗氏当年年轻的样子。算来三姑娘还真有些像罗氏啊,杀伐决断,不像女子。 待任姑姑去了之后,季瑶这才懒洋洋的靠在了软垫上,寻思了起了这件事来。春香如今死了,她在死前必然是十分的不甘,这才会在对她表示了善意的攸宁跟前说出让自己老子娘带着银票去找罗氏的话来。 护着自己的孩子,那是人之常情,只要罗氏知道了是姜氏收买人想毁了季烜,姜氏不死都得被扒层皮。春香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临死之时,都要让姜氏给自己陪葬。 沉吟了片刻,季瑶也不再躺着了,对司琴说道:「你想法子将信儿递到平南侯府去,就说请姐姐不管用什么法子,定要撬开当日引大哥去翠竹林那小厮的嘴!成败在此一举,万万不得有任何闪失。」 接连打了季烽和季珊,狠狠的挫了二房的锐气,季瑶真是浑身都舒畅了起来。如今就只等着季玥那头撬开了那小厮的嘴,这样便能将二房扫地出门了。 只是一过八月,罗氏的咳疾便犯了,季瑶寸步不离,亲自侍奉汤药,连长平侯都是赞赏有加,只是收效甚微,病情反复缠绵,连宫中的太医被请来都没有什么大用。 「所以,嫂子的意思是,咱们去相国寺求一求,兴许有效?」对于楚氏的提议,季瑶始终都处在微醺的状态。她是三十一世纪的人,根本就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对于这略显迷信的说法,也是报以无所谓的态度。 楚氏叹道:「总归太太如今吃药也见不了什么效,不如试一试,兴许还有大用呢。永乐伯府前些日子还送来了平安符,太太不如试试。」 罗氏半晌不语,又掩唇咳了一阵,季瑶忙给她抚背:「只是这光怪陆离的事,真的能信?」 还真不是季瑶不信,只因为她听说太多这样的事了。因为好几个世纪之前,还有人因为迷信而喝符水,结果怎么样,本来是感冒,结果生生将自己喝死的都有。 小姑子一向平和,但在这世上,倒像是跟自己怼上了,楚氏忙笑道:「太太拿个主意吧?」 「去试试吧。」好容易不咳了,罗氏抿了口水,抚着季瑶的鬓发:「我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只是为了瑶儿,我也得撑下去。若是守孝,瑶儿岂不是成了老姑娘?」 「娘说这些做什么?」季瑶忙掩了她的嘴,「娘必然会长命百岁的,不必担心这些。」 罗氏微笑:「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你们且去吧,我这一把老骨头,便也不去了。」 季瑶和楚氏这才点头,一步三回头的往外面去了。待两人一走,罗氏才一叹:「转眼瑶儿都要十三岁了,我还以为她是刚生下来那样小。」 「三姑娘如今知冷知热,太太还盼着是小孩子呢?」孙姑姑笑着宽慰,「翻过年便十三了,也该说人家了。」 「倒也是。」罗氏咳了几声,「我听闻,上次四殿下来府上,就只为了给瑶儿送东西?」孙姑姑在她身边多少年了,怎会不明白:「太太的意思……」 「四殿下是皇后娘娘膝下的,自幼充作嫡子教养,是众矢之的。况且上回皇后还赏了瑶儿东西,怕也是喜欢她的。若真如我想得那样,虽不失一个归宿,只是天家妇必然要受一辈子的委屈,看着夫君纳了一个又一个,皇后若真是有意,我又怎忍心瑶儿……」 「太太切莫多想才是,未必真的那样坏。但凡真是如此,太太若舍不得,便早早将三姑娘亲事说定了,没了这份荣耀,也就没了这份担忧。」 罗氏叹道:「罢了,阿锦,你替我告诉老爷,让他回来后来我这里一趟,也该给瑶儿物色各家的小子了。」 季瑶和楚氏两人一路到了相国寺,甫一进了门,便闻见了一股子檀香的馥郁气息,将这深秋的寒意都给驱散了几分。 待到进了大雄宝殿,看着宝相庄严的佛像,季瑶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很渺小。她不信光怪陆离的事,但却又笃信善恶终有报的说法。人这种生物,并不是确定的不信什么相信什么,而是选择性的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秉了香在手,季瑶也就跪在了蒲团之上,轻声道:「信女季氏,特来为母祈福,愿母亲往后再无病痛,平安喜乐一生。」说罢,作揖三次,这才起身将手中的香插/进大鼎之中。 v第10章[02.22] 耳边传来了诵经的声音,楚氏原本是个好佛的人,便要去听方丈讲佛,季瑶不爱这个,也就请小沙弥领自己去禅房休息一二了。 「施主似乎心中郁结?」小沙弥领着季瑶往禅房走去,看了季瑶一眼,还是道出了心中所想,「放眼俗尘,世人皆有不豫,即便是我等这般方外之人,也有悲喜,施主放宽心思才好。」 小沙弥年岁不大,说话却是文绉绉的,季瑶很是喜欢,笑道:「小师傅也有什么不欢喜的事?不妨说出来,让我也听一听。」 小沙弥见她盈盈含笑,脸上红了几分,双手合十道:「罪过罪过,出家人不打诳语,咱们寺中,这近半月实在不太平,似乎是遭了梁上君子光顾。」 「梁上君子?」季瑶惊呼道,不觉面前有个妇人迎面而来,为求不撞上,她忙侧身避开,又问道,「丢了什么要紧的物件?」 「这倒没有,只是丢了些香油钱。方丈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丢与不丢也是不打紧,只是不能为虎作伥,便做主报了官,查了好几日也没有什么下落。」小沙弥叹了一声,又将季瑶领到了僻静处,旋即说道:「已然到了,女施主自便吧。」 季瑶这才看向了禅房的所在,见一片梧桐林之中,几排同样格局的平房坐落其中。如今已然是深秋了,梧桐树枯叶随风而下,落地声沙沙,显得一切都这样的静谧。 季瑶很是喜欢这里,又推开给自己安排的禅房,见其中虽是简单,但一应起居用品俱全。司琴撇了撇嘴:「大抵我那房间都比这房间好。」 季瑶忙制止她说:「说这个做什么?这里原本就是清净地,怎能和咱们那地方相提并论?我倒想住在这里来几日,兴许可以熄了我那鸢飞戾天的心思。」 司琴惊恐的看了她一眼:「阿弥陀佛,姑娘消停消停,还没嫁人了,怎的就起了要来学姑子的心思了?未来的姑爷不得恨得吐血?心中就想着,那个不要脸的小蹄子蛊惑了我娘子去做姑子了?」 「去,惹急了我,明日便给你配个小子。」季瑶笑骂道,又托腮想了想,「娘的药也要吃尽了,一会子回去的时候,便去买一些药回去。」 司琴忙不迭的应了,又说道:「姑娘不如睡一会子吧,这几日看顾太太,也没有好好休息过。一会子烜大奶奶来了,我唤姑娘起身就是了。」 季瑶原本就困了,当下从善如流躺在床上,又简单盖了被子,司琴一面给她收拾汗巾香囊,一面惊呼道:「姑娘,钱袋子呢?」 「不见了?你再仔细找找。」季瑶问了一声,司琴依旧说找不到,她顿时不语,又想到了方才那个撞自己的女人,和小沙弥的话一联系,顿时茅塞顿开——因为是在古代,自己总以为梁上君子是个男人,女人自然也会偷窃。银子丢了倒也不打紧,关键钱袋子里有罗氏的药方! 这辈子什么大浪没见过,居然会在阴沟里翻船,让个小毛贼得手了。季瑶只觉得挫败不已,当下要起身出去。正值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司琴蹑手蹑脚的探出头,见一队官差打扮的人正在挨着挨着盘问人,也是说道:「姑娘还是赶紧穿衣,咱们先出去吧。」 季瑶麻利的穿衣裳,就听见粗暴的敲门声:「有人没?」 司琴忙回答:「有、有,在更衣呢。」又去给季瑶系腰带,配香囊。外面人又说:「还没穿好?」 见对方态度如此,司琴蹙了蹙眉头:「什么人呢,这样的暴躁。」整理好了季瑶,又取了锥帽来戴上,便也扶季瑶出门,门外站着两个官差打扮的人,见两人都是女子,一时上下打量一遍,转头道:「将这两个有些问题,带回去好生审一审。」 季瑶也是醉了,自己刚从禅房出来,怎么就成了「有些问题」?搁这个道理,别人在家里睡大觉也是有问题了? 隔着锥帽垂下的纱虽说看不清楚,但季瑶估摸能猜到这两人的样子,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和我的丫头怎么就有些问题了?」 听她声音稚嫩,对方似乎也没有想到她这样小,粗声粗气的回道:「你懂什么?今日京兆府尹的公子在这里丢了钱,公子说了是个女人做的,但凡是女人,我们都要带回去查一查。」 季瑶嘴角抽了抽,这逻辑真是满分,因为是女人做的,所以女人都要给带回去?这世上不是男人就是女人,要不就是公公,这排查范围未免太大了。 「这庙中不也丢了东西,没见你们这样的排场。」季瑶没好气的呛了一声,那官差甲骂道:「你这小女人懂什么?京兆府尹的公子爷,难道不比这些和尚重要?你这没见过世面的粉骷髅,给爷充什么能?还不赶紧走,否则……」 还爷呢,裴珏都没在自己跟前自称过爷,这人也不过一个小小的官差,就敢在这三步一公侯五步一亲王的四九城自称爷了。况且依着他这样算,京兆府尹的公子都敢横着走了,自己这同平章事之女不得要上天? 季瑶冷笑道:「什么京兆府尹,我怎的不知道?」 官差甲听了季瑶的冷笑,也是桀桀怪笑起来:「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京兆府尹乃是三辅之一,官拜正四品上。识相的赶紧走,别逼爷请你。」 v第11章[03.02] 说罢便要伸手拉抓季瑶,司琴当下劈手打在他脸上:「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拉扯我家姑娘,仔细你的脑袋瓜子!」 官差甲一看从没被打过脸,顿时暴跳如雷,指着司琴道:「将这两个混账女人抓起来。」官差乙正要上前,季瑶哪里给他这个机会,正当自己那么多年是白练的?当下一脚踢在对方膝窝,小手握指成拳猛击对方鼻子,见对方眼泪直飚,飞快的从发中取下皇后赏的那幅头面中的赤金簪子抵在那人咽喉处:「敢来拉扯我,真当我是好欺辱的么?我回去一头碰死了也不打紧,先让你们两个胡乱动手动脚的给我陪葬!」 大楚的女人个个都是娴静淑女,脑中更有三从四德的观念,怎么可能跟男人动手?这回这两人碰到了硬点子,也知道对方不是自己平日见过的女人,虽说娇小的身子,但实在是有些力道,一时也不敢和她们硬碰硬,忙和软了语气:「姑奶奶,小的有眼无珠,不是真心要冒犯姑奶奶的。」 司琴从来没见过自家姑娘这样彪悍的样子,眼睛都直了,趁着刚掌掴的官差甲还没反应过来,也如法炮制的拿了簪子抵在他脖子:「别动,不然让你开个血窟窿。」 季瑶看着那人,冷笑道:「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说罢,簪子稍稍抽离了一些,「我的钱袋子也没有了,果然还以为是我偷的?」 「不曾,不曾。」官差乙忙回答道,见季瑶身量娇小,也不过就十二三岁,一时心中生了歹意,趁季瑶将簪子抽离一些的时候,便伸手要去拔刀。 只是刀都还没拔出,身后便传来一道大力,整个人都给踹进房门紧闭的禅房之中。季瑶也是吓得白了脸色,若再偏一点,只怕自己都给他扑进去了。又见原本官差乙站的地方,此刻站着一个男子。 隔着锥帽垂下的纱,她也看不清面前的是谁,只是见那人长身玉立,一身月白的衣衫,立在那里仿佛仙人的出尘气质,约莫也能猜出一些了。 旋即就听到一个低醇不像是十五六岁少年的声音:「姨妈这样彪悍,敢拿着簪子去抵着男人的喉咙?只是却忘了一件事,男人信不得。」 季瑶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裴珏,更没有想到这冷面郎君终于开始展现出他暴虐的一面来了。就方才这一脚,直接将人肋骨踹断也是情理之中不是? 司琴看着那彪形大汉从自家姑娘脸侧飞了过去,吓得脸都变了色,赶忙弃了官差甲,上前扶住季瑶,关切问道:「姑娘,姑娘没事么?」 「没事。」要说面不改色,季瑶还真做不到这点,毕竟方才若是偏了一点,自己也必然是要被掀翻在地的,况且以宿主这小身板,只怕就是伤筋动骨了。听了司琴关切的话,也是让她宽心,「别让四爷看了笑话。」 司琴看了裴珏一眼,还是行了个礼:「多谢四爷救我家姑娘。」 裴珏淡淡的应了一声,见季瑶带着锥帽,虽说看不清面容,但却觉得长纱将她大半个身子都罩了去,但这朦胧的感觉,似乎让她更漂亮了几分。 方才他刚进大雄宝殿便见季瑶跪在佛像前祈福,一时也是有几分好奇,便尾随她到了梧桐林之中,没成想没过多久,就有京兆府的官差进来,还大言凿凿的说季瑶是嫌犯。原本他当时便想为这便宜姨妈解围。谁想,季瑶那样彪悍,用一支簪子便制住了对方。 可惜她到底还小,等那官差乙反应过来,便不是季瑶能拿捏住的了。 官差甲原本是想趁着面前这两个小姑娘不备,将两人一起拿下的,谁料又来了个男人,这男人比这两个丫头还狠,一脚便将自己兄弟给踹飞了,现在真是恨得要死,转头便骂道:「哪里来的兔儿相公,也敢在这里耍横?识相的赶紧跪下给你爷爷请罪,否则让你立毙当场。」 季瑶简直都惊呆了,不过一个小小的官差,居然敢这样说话。且不说裴珏是皇子,在这京中,有爵位者不计其数,官位之高更是难以想象。就算是消了夜出门溜达一圈,只怕都能碰见好几个三品及以上大员。 试问区区一个京兆府官差,居然敢这样的放肆,实在是寿星老儿上吊——找死呢。 裴珏也不说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冷不丁一脚便让官差甲飞了起来,整个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更是一步上前,揪着官差甲蓄了一寸左右的胡子,硬生生的拽了下来。 看着官差甲捂着下巴惨叫起来,季瑶也是叹为观止。看来历史上说楚武帝暴虐成性,真的不是空穴来风啊! 司琴早已抚掌笑起来:「我就知道,四殿……四爷是向着咱们家姑娘的。你不是很能吗?如今可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剩下的话由于被季瑶拉住,没能说出来。 官差甲如何肯服输,下巴一片红艳,还骂道:「你小子有种,有能耐等着,你今天打了爷爷和爷爷的兄弟,一会儿就让你跪着出去!」 裴珏冷眼瞧着官差甲,见他还敢放狠话,心中的怒意不免又上来几分。亏他还是京兆府的官差,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对官家小姐动手动脚的,岂不是要翻了天?更何况,他自小养在皇后膝下,何曾被人这样骂过? 这样想着,裴珏眸光一黯,起身又是一脚踹在官差甲的下巴上:「不知死活的东西。」官差甲也知道和裴珏缠斗下去没什么意思,反正就是单方面被打,一直继续也是自己遭殃。也就忙不迭的起身,不顾涎水流满了下巴,指着裴珏骂道:「小子,你有能耐不要跑,爷爷马上回来!」 对于这货的傻缺行为,季瑶也是无可奈何了。这么二逼的事也干得出来,真不知道脑回路怎能长到这样清奇的。见裴珏负手而立,也是上前行了个礼:「多谢四殿下相救。」 v第12章[03.02] 裴珏转头看了季瑶一眼,见锥帽垂下的黑纱将她浑身罩去了大半,看不清反倒是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感,显得她十分的窈窕。轻轻咳了一声,裴珏方问道:「姨妈是来为令堂祈福的?」 季瑶有些诧异:「四殿下也知道母亲病重?」 「季夫人是有诰命在身的,宫中自然也会多关注一些。」裴珏面不改色的说着瞎话,分明是他某一日来了兴致,便又想去看一看长平侯府,蹲在房顶上半天没等到季瑶,又有丫鬟说季瑶去伺候罗氏去了,便知道罗氏只怕不太好了。说到这里,他又像是强调一般:「令尊季阁老不也请了太医去看么?」 「是呀,不过收效甚微,也不知道哪里出了漏子。」季瑶有些伤脑筋,「四殿下又来相国寺做什么?」 裴珏摇头并不说话,季瑶也就不问了,忙换了个话题:「今日慎国公世子竟不和殿下一处了?」 「云昶抓了贼,将人送去给京兆府那些子官差去了。」裴珏轻声说道,又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子来递给季瑶,「姨妈往后出门,可要小心一些,别被人偷了东西还浑然不知。」 那钱袋子上面绣着一朵玉兰,虽说算不上好,但是季瑶亲手绣的,她自己倒是格外珍惜。见了钱袋子,季瑶大喜,接了在手,见药方子没有丢,也是松了口气:「多谢殿下替臣女寻回来。」 「不必言谢。」听她话中松惬起来,裴珏心中也是一阵松快,「这物件对你很重要?」 「自然。」钱丢了还是小事,药方丢了这可玩大发了。 见她小爪子翻着钱袋,裴珏无声叹息:「往后出门,还是带些护院好。」 季瑶笑道:「一群大老爷们跟着,多没趣?我倒想养一只狗,又能做宠物,又能看家。」 裴珏挑了挑眉:「想养一只狗?嗯?」 对于他又用了「嗯」字杀,季瑶心儿一酥,还是稳住了。这货少女杀手啊!况且季瑶也不是傻子,这几次见裴珏,他都是属于禁欲系的,也不大关心和他无关的事。但今天他竟然这样狠的接连踹飞两人,而这两人和他本人也没什么关系,毫无疑问的,那只能是因为自己了。 至少她能笃定一件事,那就是裴珏对自己有好感。 正要离开梧桐林,忽又听外面传来脚步声,旋即就见一群官差打扮的人进来了,个个都是孔武有力的样子,而李云昶竟然和另一个人走在最前面,那样子倒颇有些自豪。 又见方才仓皇逃窜的官差甲闪了出来,对官差头头说:「就是这两个人,他们打了属下……若是不惩戒一番,咱们以后办事,只怕都没有能耐了。」 他这声音说得很大声,好像是为了恫吓谁一样。也不等官差头头回话,官差甲便上前指着裴珏冷笑道:「小子,你现在就是跪下向爷爷求情,也难逃一死,你——」 还没说完,李云昶已然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他踉跄的跑出几步,扑倒在地,原本下巴就受了伤,在地上一擦,更是直接流了不少血。他也不敢叫屈,转头看着李云昶:「世子、世子……」 李云昶冷笑道:「瞎了眼的东西,怎没见你有这个能耐抓贼?倒是有能耐在这里耍横了!你睁大狗眼看清楚了,那是四殿下,他爷爷是你当得的?」 官差甲一听是四皇子,一张脸早就惨白,加上下巴的血,更是显得诡异。季瑶原本平静的看着,不觉裴珏转头:「姨妈还是别看了,女儿家胆子小。」 季瑶淡淡的点了点头,也乖乖听话不再看了。众官差忙行了大礼:「四殿下金安。」 裴珏也不理众人:「云昶,事情都处理了?」 「对啊。」李云昶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略有些欠揍,又指着季瑶,佯作恍然大悟:「这是季姑娘?」 听他明知故问,季瑶也是笑了笑,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一切。李云昶问完,也没有得到答复,便将官差甲给扔到了地上,后者赶紧膝行到裴珏跟前:「四殿下,小的有眼无珠,实在不知是四殿下,这才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宽恕,殿下饶了小的吧……」 众人哪里不知今天京兆府冲撞了裴珏,只怕连府尹大人都要吃挂落,只能跪在地上,连求饶都不敢。 裴珏脸色十分阴冷,今日官差甲不仅冲撞了自己,更是对先帝不敬。两个罪名加在一处,若是往大了说,夷灭三族都够了。但这人总是京兆府的官差,若是传到了有心之人耳中,只怕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v第13章[03.02] 裴珏心中已有计较,但却一直不说话。季瑶见他脸色阴鸷,生怕他说出拉出去斩了的话来,忙低声道:「殿下三思才是。」 听她出言劝自己,裴珏那点子兴趣又被勾起来了,佯作不解,问道:「哦?」黑纱之下,仿佛模样很是凄楚,一时心中不忍:「吓到你了?」 原本被那声尾音上扬的「哦」给撩了,没成想裴珏又问了后面这话,季瑶心中叹息,忙摇头:「没有。」顿了顿,又低声道,「这人今日冲撞了殿下,更对先帝爷不敬,当场打杀了也没有什么要紧。但还请四殿下三思,不要在此处行凶。」 「为何?」裴珏饶有趣味的追问,面上还是冷淡淡的不显。 季瑶心中翻了个白眼,心道是这小王八蛋到底还是被皇后护在翅子底下,脑子都给护傻了:「相国寺是佛门清净地,更是昔年高祖皇帝斥资修建,乃是大楚的国寺,殿下实在不便在此处见了血光;二来……」她又压低了声音,指一指跪在地上的那些官差,「这人是京兆府的官差,今日虽有十足的理由,但殿下总不是在京兆府当差的,今日发落了,虽是有理有据,但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便是越权。况且众口铄金,若真是闹开了,那便不是殿下为什么越权,只是殿下越权了。」 「有些道理。」见季瑶说得十分清楚,桩桩件件也和自己想得一般,裴珏不免更是高看了季瑶几分,「到底是季阁老的女儿,有些见地。」又吩咐道,「将他绑了,拉下去痛打一百大板,别让他死了,一会子还要拎着他去京兆府找你们高府尹,问问这应该怎么判。」 众人哪里敢怠慢,一拥而上将官差甲五花大绑起来。一百大板是可以打死人的。然而得了裴珏的话,众官差自然不敢下死手,但能让官差甲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 季瑶倒也是淡定,听着官差甲被堵在喉咙里的痛呼,说:「既然殿下决定以儆效尤,那臣女就不留了,告辞。」 「姨妈心中所想,我知道。」裴珏在身后开口,引得季瑶侧目而视:「什么?」 裴珏摇头,露出几分笑容来,让司琴那小妮子都呆了呆:「今日姨妈肯保全我,我自然要还姨妈一个大礼。」 对于裴珏蠢萌与否的这件事,季瑶是持怀疑态度的,但不管如何,裴珏是她的任务当事人,不管为了什么,她都得全心为裴珏考虑,这样才能顺利完成任务。「殿下客气了。」又想了想,又补充道:「保全了殿下,就是保全了臣女自己。」 裴珏一双眼睛微微眯了眯,季瑶这话算是将她和自己绑在了一处。裴珏心中竟有几分欢喜,不动声色道:「这大礼,孤却是送定了,姨妈到时候只需要收着。」 对于裴珏所说的大礼,季瑶也不知道是什么,但如今罗氏身子不好,也无暇去顾及这事。也不知是否是所谓的心诚则灵,罗氏的病渐渐有了几分起色。 季瑶这些日子接连伺候罗氏,实在是累狠了,眼圈乌青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样,连长平侯都看不下去,让女儿回去休息,季瑶从善如流的回了自己院子,睡到了第二日半下午,这才醒了过来。 原本她就睡得昏沉,一觉睡醒,又见屏风外人影绰约,又有说话声音传来:「婆婆客气了,不巧咱们姑娘这几日伺候太太,累了好些日子,现在正补觉呢,快给婆婆看茶。」 季瑶忙问:「知书,你在和谁说话?」 屏风后飞快的转进知书来,扶了季瑶坐起来:「才说姑娘睡着呢,姑娘就打我的嘴了。」又低声说,「崔婆婆来了。」 季瑶忙不迭的坐好,又整理了自己见崔婆婆一身石青色对襟披风,正坐在罗汉床上吃茶,行了礼后才坐在炕桌另一侧,「先生今日怎的来了?」 崔婆婆上下打量了一番季瑶:「姑娘这几日清减了些,还是好好保养才是。」又从袖中取出卷轴来,「今日主子娘娘开恩,让我家去,四殿下托我给姑娘带些东西来。」 知书和弄画两人伺候在屋子里,听了这话,面面相觑,齐齐的看向了自家姑娘。季瑶倒是淡定得很:「殿下这样想着我,隆恩浩荡,倒不知如何回报了。」 「四殿下素来冷淡,除却三公主,还没有见过殿下对哪位姑娘这样上心的。」崔婆婆也是不动声色的向季瑶传达了一个讯息——很有前途哦,开了裴珏的先例哦。 季瑶哪里去接这话,只是礼貌性的笑了笑,她的目的就是要让裴珏对自己上心好么?他若是不对自己上心,又怎么能够得到他的信任呢?念及此,季瑶接了那卷轴在手,顺口问道:「不知是什么……」 「四殿下只吩咐务必要交到姑娘手上,说姑娘必然有一日是会用到的。」崔婆婆笑得一派高深莫测,「姑娘有姑娘的过人之处,绝非池中物,来日怕有大富贵。」 崔婆婆是伺候皇后的人,她所谓的大富贵,到底是指什么,季瑶心知肚明。只是腼腆一笑,佯作出一派小女儿的娇羞来:「婆婆又拿我取笑了。」又缓缓展开卷轴,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好多字,一时也是震惊不已:「这、这……」 崔婆婆只笑不语,苍老的面容上慢慢的慈祥。季瑶难掩心中的波动,收了卷轴便要道谢,正巧司琴从外面冲了进来,原本正要嚷起来,见了崔婆婆在,倒是不好说话了,只行了个礼,又对季瑶附耳说了几句什么,这才退到了一边。 季瑶原本因为震惊而红了几分脸,但现在脸色变了变,还是转头对司琴道:「有客呢,老爷和姐姐先料理着。」 v第14章[03.02] 司琴颔首称是,崔婆婆伺候了皇后那样多年,何等的明白这些。更知道若非要紧的事,也不会让季瑶一个姑娘家出面,一时也是起身了,微微笑道:「三姑娘既然还有要事,那么我也不叨扰了。」 「婆婆再坐一会子吧。」季瑶忙起身劝道,对方却执意摇头拒绝了,季瑶索性也不再挽留,亲自将崔婆婆送到二门前,看着马车将崔婆婆送了出去,这才转头道:「你说得是真的?」 「怎的不是真的?」司琴说道,「方才咱们家大姑奶奶提了个小厮回来见老爷,老爷大发雷霆,提了二老爷进了后院,现如今在二太太院子里呢,我方才出去,得了大姑奶奶的话,这才来告诉姑娘。」 季瑶点了点头:「当日交代攸宁去办的事呢?她如何了?」 「她是个玲珑人,姑娘放心就是。」 季瑶沉吟片刻,将卷轴胡乱塞到自己衣袖之中:「知书,你回去将春香那张银票取出来,送到二太太那里去。」 季瑶一到姜氏的院子里,就见其中的气氛可说是僵滞了。下面的轻易走动都不敢,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院子里一般,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季玥立在屋外,见她来,便引了她进屋去。屋中死一般的沉寂。长平侯坐在主位,二老爷垂首立在他身边,脸上满满的颓败枯朽。而姜氏立在正中,也是苍白着脸色,仿佛一个病人一般,微微的颤抖着。 虽说季玥什么都没有说,但季瑶知道,若非当日那陷害季烜那小厮松嘴了,她今日是不会来的。见姜氏很是平静,却含着几分不屈,那样子仿佛自己真有莫大的冤情一样。 见季瑶来了,姜氏扯了一个笑容出来:「大伯子这是什么意思?除了大姑奶奶这出嫁的闺女来了还不算,还要带上三丫头这个小的来?」 季瑶笑道:「婶子这话可就不是了,老爷今日来,想必是想问婶子,那日在平南侯府,有人想陷害大哥那事。」顿了顿,她笑得十分乖巧,「我和大姐都是亲眼所见,证人自然得到场。」 季玥何等上道,当即便让人将那小厮给拎了上来。那小厮五花大绑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来是用了刑。一件那小厮,姜氏脸色变了变,目光也游移起来:「你、你……」 季玥道:「你怎么和我说的,现在就怎么当着老爷说。切莫和我耍什么心眼,那证言你是画了押的。」 小厮目光躲闪,也不敢去看姜氏,颤巍巍的:「那日、那日我在平南侯府,以烜大奶奶找大爷为由,将大爷骗了出来。后来行到翠竹林,大爷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便趁机嚷了起来,说、说大爷非礼了咱们家一个小丫头,如今还不想认账。后来、后来,大姑奶奶和三姑娘便来了……」 随着他每一句出来,姜氏的脸色就愈发的白,待他说到这里,姜氏的脸色已然惨白如纸,强笑道:「有人陷害烜哥儿,不去找真凶,倒是找到我这里来了。老太太高看我几分,命我掌着府上的差事,难道我还能管到平南侯府去不成?」 见她咬死了不认账,季瑶笑道:「自然管不到平南侯府去,只是这小厮口口声声唤大姐‘大姑奶奶’,唤我‘三姑娘’,只能是长平侯府之人。大哥是父亲的长子,更是嫡子,除非犯了大错,不然长平侯世子的位子定然是他的。若是大哥在平南侯府闹出非礼小丫鬟的事来,四殿下和三公主那日都在,再一闹开,试问满朝文武如何看待大哥,这世子之位必然也是保不住。试问咱们府上,大哥若是承不了爵位,谁最欢喜?」不待姜氏回答,季瑶笑道,「只能是二房了吧?」 姜氏脸色顿变,全然不见了平日之中的伪善:「瑶丫头,你这样同我说话?如此诽谤叔婶……」 见她拿婶子的身份相压,长平侯哪里肯让女儿吃了这亏,板着脸道:「这是我的意思。」他原本就相貌堂堂,不怒自威,此刻说这话,威慑力不可谓不大。姜氏顿时蔫了下去,哪里还敢说什么。 季瑶和季玥对视一眼,旋即指着那小厮道:「你说谁指使你来的,那个想要用来陷害大哥的小丫鬟,究竟是谁?」 小厮浑身都发起抖来,磕磕巴巴的半晌说不清话,约莫有半盏茶的时间,咬了咬牙,闭眼道:「是二太太指使的,那小丫鬟是、是春香……」 这话一出来,满室哗然。二老爷震惊不已,看了看姜氏,又看了眼小厮:「春香、春香不就是……」 季烽那事闹成那样,二老爷如何不知道?季瑶是没出嫁的姑娘,也不好再提那事,只是淡淡说道:「已然没有春香了,春香给二婶子杖毙了。」 季瑶这话说得很有艺术性,将所有人的思维都向着「杀人灭口」四个字的方向引。那小厮这么些日子被关在平南侯府,如何知道春香已然被姜氏杖杀了这事?此刻听了这话,浑身抖得更厉害了:「二太太、二太太,你杀了春香?」 姜氏咬着牙关如何都不开口,二老爷只知道姜氏要毁了季烜,但却不知道确切的方案。自幼他便极得老太太欢心,除了在爵位一事上实在是有心无力。但当时有了机会,兴许能让爵位变成自己儿子的,他自然也不多管。但后来事实证明,在四皇子跟前没脸的是自己儿子之后,他当时那心里,可谓是难受已极。 现在想想,一切都算是水落石出了——春香当时是为了季烜准备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成了季烽中计。 长平侯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么?我季家家门不幸,出了你这等子毒妇!我自问待你夫妻二人从未有过不公,谁成想净是养了两只白眼狼,安了这样毒辣的心思要害我长子!」 v第15章[03.02] 二老爷素来畏惧大哥甚多,听了这话,忙不迭的跪下道:「大哥,我绝无……」 长平侯怒目而视:「起来!下作东西,遇事就跪,可有半点大家子的风范?」二老爷给唬得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僵在那里好不尴尬。 姜氏咬着牙,明白这事绝对不能承认,否则自己将会陷入前所未有的被动处境:「大伯子就凭一个小厮几句信口胡诌,便能这样的笃定是我的错处?春香那下作蹄子,明知烽儿身子不好还引诱他,我气急了让人打她,谁成想将她打死了。老爷也是为人父母的,我那点子爱惜儿子的心,老爷难道不知道?」 听她这话轻描淡写,仿佛就想把自己给揭过去一样。季瑶沉吟片刻,又见知书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将一张纸塞到自己手上。低头一看,正是那张银票。季瑶顿时笑起来:「婶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且瞧一瞧这是什么?」 说罢了,将手中的银票拿出来晃了晃,「这东西是春香的遗物,她临终时将这东西给了她老子娘,让她老子娘去投奔太太。咱们家的丫鬟月例不过八钱,即便算她是姨娘,也不过再多上八钱。这五百两银子,她得攒到什么时候去?」又将银票展开,笑道,「况且这银票是天宝银号的东西,我命人去查,咱们家在天宝银号存着有银子的,也不过只有婶子一人罢了。婶子可别说,春香这关在院子里的小丫鬟,还能得了外人的银两来陷害我大哥。」 姜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死死的咬着牙,并不承认此事。只是她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的样子,事实如何,还不可知么? 正想着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旋即就有一人说道:「老太太来了。」 看着老太太打了帘子进来,进门便指着长平侯道:「你是愈发的能耐了,在外面做了阁老的身份不够,还要回来在这后院里跟一群娘们耍你同平章事的威风?下作东西,今日欺辱你幺弟媳妇起来,到底谁给你的体面?」 季老太太一进来便开始骂人,长平侯脸上僵了僵,但他是个孝子,也不可能去和老太太对骂,铁青着脸迎上去:「母亲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你弟弟和弟媳妇只怕要给逼得当场碰死在这里。」老太太明摆着就是来救场的,环视了一圈屋中人,便坐在了主位,冷冷嘲笑:「嫁了人不好好相夫教子,老是往娘家跑,也不怕外人知道了笑话。」 这话在说谁一听便知,季玥也不恼,笑道:「这事是在平南侯府发生的,伤得是长平侯府的脸面,孙女儿是霍家人,又是季家嫁出去的女儿,自然该过问这事,说不得要讨祖母的嫌。」 老太太在府上十分有威信,原本还想摆个谱,但季玥不动声色的反击回来,又没有不恭顺的意思,老太太顿时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好真的说季玥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她可是霍家的人。 「老太太……」老太太一来,姜氏的救命稻草也就到了,姜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眼眶儿一红,「那日烽哥儿被春香那丫头害得那样,大伯子便说和我有关,说春香原本是我安排去陷害烜儿的,我做人婶娘的,如何能安这样的心思?」 老太太冷冷的瞧了一眼长平侯:「你也是能耐,你教育你弟弟,我不恼,你也不该管了娘们的事。你父亲难道是这样教你的?」 「母亲,今日证据确凿,姜氏卖通人欲害烜哥儿,没成想被烽哥儿中计了,难道儿子不该管?儿子为人父亲的,一点父亲的责任都不尽?」 老太太爱怜的拍了拍姜氏的脸颊:「这事儿我都知道了,烜儿是我的亲孙子,你爱惜他的这一片心思,我也是动容。」又转头看着鼻青脸肿的小厮,「咱们这样的人家,绝不容许胡咧咧主子的人,拉下去直接打死,以儆效尤。」 老太太突然发狠了,也是在季瑶的意料之中。老太太一向十分喜欢二房而疏远长房,开头便是她体谅长平侯的爱子之心?哄鬼呢! 见长平侯脸色十分精彩,季瑶也是冷冷一笑,上前一步:「证据确凿,怎有胡咧咧的说法?老太太关心则乱,如此行事,未免让人诟病。况且老太太年岁大了,今日是谁将这事传到了老太太耳中,惹得老太太气坏了身子,又和老爷离心,应该好好的打一顿才是。」 林善家的身子一缩,忙躲在了老太太身边,后者指着季瑶道:「你敢忤逆我的话?我说一句,你敢和我顶撞?」 「瑶儿不敢和祖母顶撞。」季瑶行了个礼,「长房一家子侍奉祖母不敢不恭顺,只是祖母年岁大了,不必操心这些内院腌臜事。下人竟然这样不体谅,这般不省事的下人,比这胡咧咧主子的小厮更罪大恶极,若老太太执意杖毙这小厮,便将两人一起杖毙了以儆效尤吧。」 林善家的知道季瑶的手段,吓得忙拉住了老太太的披风不敢动。老太太脸色更吃了大便一样,脑中不自觉就想到了罗氏年轻时候的样子,指着季瑶半晌说不出话来。姜氏和二老爷赶紧上前劝她宽心,长平侯则负手而立,蹙着眉头,寻思着若是母亲今日还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也只能不孝了。 屋中的安静,便衬出来院子里的骚动了。众人不明所以,也就唤了贴身的丫鬟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林善家的如何不跑快些,谁知刚一出去,折回来之时,就吓得声音都变了:「太太,是太太来了——」 罗氏年轻那会儿,在长平侯府之中是说一不二的,别说老太太,就是老太爷那时候在,对于这个儿媳妇也是夸赞她手段凌厉的,是以林善家的会怕成这样。在季瑶刚到了这个时空之时,姜氏也正是因为害怕罗氏将宿主给回去了,这才起了歹毒心思,要让宿主去气死罗氏。 季瑶忙抢了出去,见罗氏披了一件狐肷斗篷,被孙姑姑和楚氏一边一个的扶着,沿着抄手游廊过来,而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都有些错愕,更有些慌乱。季瑶忙上前道:「娘身子不好,也不该亲自出来。这里有瑶儿和爹爹姐姐呢。」 「我若是不出来,只怕有人以为我是面团能给她捏圆捏扁的。」罗氏淡淡一笑,看起来那样的温和,但季瑶分明觉得,她脸上写满了不怒自威,一如初见之时。 自家娘果然才是长平侯府最大的杀器啊…… v第16章[03.02] 季玥和季瑶姐妹俩一边一个替了楚氏和孙姑姑,簇拥着罗氏进了屋。甫一踏入屋中,便觉得气氛十分的僵滞,所有人都看着罗氏进来,随着罗氏的脚步,季瑶清楚的看到姜氏的脸色渐渐变白,最后失去了全部的血色。 「给老太太请安。」罗氏礼数分毫不错,行了个礼,这才拣了左下首的位置坐下,又咳了几声,季瑶忙去给她抚背。长平侯欲言又止,迟疑了好一会子,这才说:「出来做什么?受了风又要不好了。」 「这事容不得我不出来了。」罗氏粲然微笑,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姜氏身上,后者被她看了一眼,身子陡然软了下来,仿佛没了骨头似的,强撑着给她见礼:「太太……」 「当不起你一声太太,这府里大小谁不知道只有二太太,太太又是什么人?」罗氏说话很是平和,只是姜氏听完后,脸色更是苍白了,「你今日的事,我都知道了,姜氏,你很好。」 姜氏鼻息都变重了几分,但好歹掌事这样多年了,也有了几分气性,勉强笑道:「嫂子这话可是折煞我了……」 罗氏并不理她,咳嗽起来,俨然视姜氏如无物。姜氏也不敢和她闹,只能退回了老太太身边,后者却怒道:「罗氏,我看你眼里是没有我!」 「我眼里一直是有老太太的,只是老太太从来不信而已。」咳嗽完了,罗氏轻轻的擦了擦嘴,略显苍老的面容上波澜不兴,「烜儿的事,老太太的意思呢?」 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轻轻揭过再也不要提了。 但季瑶明白,罗氏是狮子,变不成猫的。 「事情都过去了,要紧的是长平侯府的安生,而不是你们的痛快。」老太太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为了这样的事,让人看了笑话,成什么样子了? 早就料到老太太要这样说,季瑶翻了个白眼。罗氏笑道:「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老太太都不明白了?如今证据确凿,老太太要视而不见?不拘受害的是谁,总是我季家的子孙,都不管了?」说罢了,又咳了几声,勉强笑道,「也好,既然老太太不想提这件事,那么便提另一件事。阿锦,呈上来。」 孙姑姑闻言,立时从手中掷下一个木盒,「啪」的一声扔在姜氏脚边,一个布娃娃便从里面落了出来。那布娃娃做得十分粗糙,五官都是胡乱缝上去的,只是上面插满了钢针,看起来十分的渗人,又见娃娃的背上缝着一张布条,上面写着不知是谁的生辰八字。 季瑶抬手,佯作惊讶的倒抽了一口气,掩去嘴边的冷笑:「厌胜之术!」 巫蛊乃是决不允许出现的,而这一点,在封建时期都是共通的,古人大多迷信,自然十分相信这些。别说是在大家族,就算是普通人家,也不会容许厌胜之术的出现。 姜氏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见孙姑姑将这木盒掷在自己脚边,也是白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二太太说我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孙姑姑温言笑道,「这上面是我们太太的生辰八字,乃是方才从二太太房中的佛龛里搜出来的。」 一听是罗氏的生辰八字,长平侯如何还能淡定,上前亲自拾起那个布娃娃,拿在手中后,见果然写着罗氏的八字,一时眉头紧蹙:「好好好,难怪前些日子良玉缠绵病榻,药石无灵,竟是你这毒妇从中作梗,若非瑶儿心诚,只怕如今我夫妻二人已然阴阳相隔。你这般行事,对得起老太太的疼惜之心?」 姜氏此刻百口莫辩,她的确是想要罗氏死,但她绝不会选择厌胜之术这样的法子。被发现自己便是难逃罪责不说,怕是两个孩子都会被牵累。况且依姜氏的性子,她若真是这样简单粗暴的人,也不用花十几年的时间将宿主教得和罗氏离心离德了。 除非……是有人陷害她,将这布偶放在自己的佛龛之中! 念及此,她咬了咬牙:「太太也别想诳我,我的屋子,太太凭什么搜?况且这物件如何能够判断是我的?」 「在你屋中搜出来的,难道是我的不成?」罗氏平静的反问,「至于我凭什么搜,就凭我是长平侯夫人,就凭你现在也只能唤我一声‘太太’。」她说到这里,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今日这两件事,老太太今日也要给我一个说法,若是老太太给不出来……我便写了折子呈给皇后,求皇后为我做主。」 老太太哪里不知厌胜之术的危害,一时也是哑口无言,心中直怨姜氏是个糊涂蛋,怎会用这样的法子。张了张口,还是不知说什么,气得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老太太顿时便被弹压住了,季瑶也是惬意起来,感叹着罗氏果然是杀器后,转头问道:「爹爹是家主,拿个主意吧。」 「我长平侯府,断然是容不得了!」长平侯看着姜氏和二老爷,「当年父亲过世,我承袭爵位,我不忍拂了母亲的意,便没有要求分家。只是如今,证据确凿,更是闹出了厌胜之术的事来。此事若是闹开,便不是被弹劾丢官罢爵,细想汉朝武帝之时闹出的厌胜之术,牵连者近万人。若是为了此事累及妻儿,便是我的不是。」他说到这里,「召集族老,分家吧。」 老太太神色顿变:「虽是冠冕堂皇,我难道不知你就是为了此事?此事我却是不允,再有什么艰难,该一起过便是一起过。这个节骨眼上分家做什么?」 长平侯心中一沉,明白在母亲心中,只有小儿子,自己这大儿子只怕还不如小妇养的,反问道:「二房这些时候闹出的事还少么?先是烽哥儿干那苟且之事被四殿下撞破,如今又是姜氏设计,更闹出了巫蛊之事!母亲,是不是要我妻儿孙辈皆被二房连累,落个满门抄斩的结局,我才是母亲的好儿子,才是延平的好兄长?」 v第17章[03.02] 见长平侯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也是泪光浮动。季瑶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无非就是不管二老爷闹出什么事来,她都要大儿子去给小儿子兜着,兜不住也得兜着。但长平侯如今官拜正三品上同平章事,原本就是如履薄冰,又有多少精力能够给二房擦屁股? 更何况,在长房给他们擦屁股的同时,二房还在谋划着怎么夺爵。 这得圣母到什么地步才会还让他们留在长平侯府? 而现在的老太太就是在以母亲的身份,道德绑架大儿子。 念及此,季瑶冷冷一笑:「祖母老了,颐养天年也就是了,何必再管这些不该管的?」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又露出一个天真如同幼子的笑容来,从袖中取出卷轴,当着老太太的面徐徐展开,「况且祖母不同意也是没有法子的,这上面白纸黑字写得分明,季家族老同意长平侯府一脉分家,祖母若是不信,大可以拿去看看。」 季瑶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样的时候,无异于惊雷。霍老太太如何肯相信这个变故,看着季瑶手中的卷轴:「你——」 「上面白纸黑字写得分明,祖母一看便知。」季瑶笑得温和,尚且稚嫩的容颜上却满满的自信,当着老太太的面将卷轴展开,上面的字迹飘逸苍劲,「上面有几位族老的印信和签名,也不必爹爹再找族老们裁定此事了。」 二老爷脸上汗如雨落,脸色十分的蜡黄,上前夺了卷轴在手,见上面的字迹和末尾处附上的印信签名皆是没有半点的不对,双手也颤抖起来。 转头看着季瑶的脸,二老爷忽然觉得有些怕了。原本他只以为这个小侄女和一个瓷娃娃似的,虽说口齿能耐些,但不过是个小孩子,能够做什么?但现在他却不这样想了。能在众人都不知道的情形下,便哄得季家族老答应分家之事…… 「姜氏善妒,暗害长房子孙;季延平知而无为,沉迷酒色声乐;二房子嗣轻薄张狂,目无尊上,浑然不明君为臣纲之理。为保长平侯一脉,令分家。」 虽说字数不多,但字字写得十分清楚,什么意思也立即能够明白。二老爷哆嗦着,拿着那卷轴,额间的汗水都快要滴下来了。 季瑶乖顺的立在罗氏身边,见老太太仿佛是离了水的鱼一样,瞬间没了生气,眼睛都仿佛老僧入定般看着堂中,说不出一点话来。见老太太蔫了下来,也明白姜氏不过是强弩之末的季瑶勾出了一个笑容来,心中却是格外的感激裴珏。 若不是他出面,季家族老未必肯这样快的妥协。虽说擅自料理别人的家事有所弊端,但也可以理解为裴珏惜才,不愿让长平侯被二房牵连。 长平侯原本就已然达到愤怒的边缘了,若是老太太再睁眼说瞎话,他就要和老太太干上一架。没想到画风突变,一下就让季瑶给扳了回来。此刻长平侯欣慰的抚了抚胡子,感叹着女儿真是贴心小棉袄,有如此的手段,若是个男子,只怕来日在官场上的造诣比自己还高。 姜氏的脸色从罗氏一进来便没有好过,她白着脸,立在原地,像是根本没有从方才的惊惧之中回过神来。罗氏轻咳道:「既然族老都同意分家,老太太也没有说不的权力了。至于怎么分家,倒还有些商榷的余地。只是今日,我便要好好和二太太说说另一件事了。陷害侄儿一层罪,调唆侄女想气死大嫂又是一层罪,最后再有厌胜之术这样的罪名,你如何还揭得过去?」 姜氏又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一时间唬得脸色顿白。长平侯也是冷笑道:「这样狠毒的女人,我季家家门不幸!」 「老太太……」姜氏也明白若是罗氏的意思,那自己多半是彻底完了,忙不迭的上前哭着拉住老太太的衣袖,「老太太救我,那厌胜之术真的不是我,老太太……」 老太太被季瑶那卷轴给惊得现在都没回过神,她看起来素来是慈眉善目的,但老太太实际上自私得没了边际,见罗氏的意思是不愿善了此事,只怕要闹到京兆府去才可。老太太沉吟片刻,衣袖一拂,推开姜氏道:「你好生糊涂,这样的事也能轻易出现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我是管不得你了!」 这话俨然是是将姜氏往死路上逼。姜氏将老太太当做自己的救命稻草,谁成想这救命稻草不仅不救自己,还要自己去死。此刻连哭都忘了,只呆呆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此人,本就是彻头彻尾的自私。更何况,她顶着一张慈眉善目的面孔,实际上却是个狠心人。旁的不说,仅仅就是季瑶和罗氏的关系上面,老太太的确没有亲自调唆季瑶去气死罗氏,但若没有她在背后撑腰,姜氏真的敢那样的造次? 老太太或许真的疼爱二老爷,但她对于姜氏,也不过就是要在后院找一把刀,证明她才是后院的主人,谁都得靠边站。 而姜氏便是这无比锋利的刀,现在刀钝了,可能还会伤到自己的时候,老太太自然不会再用了。 看着这一幕闹剧,季瑶姐妹相视一眼,也都不说话了。罗氏微微一笑,看着姜氏哭得满脸都是泪的样子,也就起身道:「既然要分家,如何分那便是两位老爷的事了,该有的一件都不会少,不该有的也不会多。」她说到这里,又冲哭得软了身子的姜氏展眉微笑。 罗氏的脸,姜氏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姜氏此人十分的不服输,认定罗氏压在自己头上那样多年是纯属运气好罢了,她憋了一口气在心中,后来罗氏体弱,管家大权落在了自己手上,姜氏便愈发的看不清楚了。 只是罗氏即便是体弱,但还是当年那个罗氏,从不轻易出手,一出手便是要人性命的。 见罗氏要走,季瑶和季玥姐妹俩忙跟了上去。一边一个的扶住了罗氏。待出了姜氏的院子,罗氏便重重的咳了起来,她今日出来,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将罗氏扶上了车,又递了药来喂她服下,季瑶这才叹道:「这些日子多亏娘愿意陪我演戏。」 v第18章[03.02] 「又有什么不愿意的?」罗氏摇头笑道,「若是不闹出我久病不愈,老爷自然也不会相信厌胜之术的说法。姜氏这样看不清,我如何肯放过她?况且攸宁那丫头做得很好,将布偶放在了佛龛之中。」 想到攸宁,季瑶低眉沉吟了片刻,也不说话,只是将罗氏扶回了屋,又让司琴去盯着。罗氏倚在床上,看着小女儿忙里忙外的伺候自己,不自觉的便想到往日季瑶对自己的敌视,能够得到今日的情况,不可谓是不难得。 见罗氏一直看着自己,季瑶笑道:「娘这样盯着我做什么?将我看臊了,仔细瑶儿不依了。」 「好孩子,连娘都看不得,以后出嫁了,若是给夫君看……」原本想要打趣女儿的罗氏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想到了裴珏对季瑶的诸多不同,也是沉吟起来。 见罗氏的声音戛然而止,季瑶也是屏息凝神。半晌后,罗氏才缓缓抬头,见季瑶恭顺的立在一旁,淡淡问道:「瑶儿,今日那卷轴,你是在何处得到?这么些日子,你都在正院伺候,何曾出去过?更不论取得族老们的手书了。」 季瑶忙说:「是女儿求了三公主,请三公主替瑶儿出面的。」 罗氏挑眉:「三公主天潢贵胄,比你还不得自由,如何能帮你?」见季瑶不说话,心头也是紧了紧,「是四殿下?」 见瞒不过,季瑶也就点头。罗氏眸光深了几分,躺在了床上:「对于四殿下,你是如何想的?」 「没有什么想法。」季瑶说,「大抵就是,有便宜不占那是傻子。」她总不能说她的目的是让裴珏对自己言听计从吧? 季玥坐在一旁,原本没想说话,听了妹妹这话也是瞪大了眼睛。罗氏也给她气笑了:「你这话才是该打,传到你爹耳中,仔细你的皮!」说罢了,又拉着女儿的手,「罢了,你如今也有十二了,转过年便十三了,也该说人家了,我前些日子让你爹留意着,过了年,便要留心了。早些嫁了,也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季瑶又不是傻子,先问了自己对裴珏的感觉,然后马上又是要给自己说人家了。自然,罗氏根本不希望自己和裴珏有那种关系。而罗氏的睿智,在季玥身上就体现得淋漓尽致。当年平南侯府可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连皇后娘家宋家也不过尔尔。但罗氏坚持要将季玥嫁过去,如若不然,现在还没有这样硬气呢。 讲真,如果文昭皇后被楚武帝亲手搥死是武帝登基所必需的,季瑶就算是真的被裴珏那小王八蛋搥死也是甘之如饴。 而罗氏的立场则更是简单,她为人母的,希望儿女过得好,这是无可厚非的人之常情,如同罗氏料定今上会登基即位,故此让季玥加入霍家一样。但季瑶和她姐姐并不一样,裴珏虽说是京中贵女的心头好,但却是皇子,更是养在皇后膝下的半个嫡子。而四皇子又以为人冷淡闻名,如今对季瑶这样特殊,实在让罗氏不能不多想。 若真是嫁到了天家去,那可就是一辈子的苦,看来十分光鲜,要承担的却是别人看不到的辛苦。更何况,不拘裴珏来日是皇帝或是亲王,后宫和王府内院的争斗从不会少,这是必然的。 季瑶是她拿命生下来的,她怎会容许小女儿进到这样的浑水里面? 殊不知屋顶上的人已然笑开了,李云昶对裴珏一笑:「阿珏,你也是不容易,为了瞧一眼这小东西,你至于这样有事没事就拉了我趴在长平侯府的屋顶上么?这里可冷着呢。我说你也是,想看看她什么反应,该将那卷轴自己送来才是。」见裴珏哼了自己一眼,又笑着指了指屋顶下面,「看来季夫人很是不喜欢你,就为了你对她女儿好那么一点点,就要将她女儿赶紧嫁了。」 裴珏静默不语,愈发的觉得这小东西实在是对自己的胃口,这样多年,自己也没有对女孩儿上过心,偏偏只有季瑶,让他忍不住想要接近,虽然愈发的接近,才觉得这小东西根本不是看起来的那样柔弱,活活披着兔子皮的狼。 见他不说话,李云昶又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声:「这小东西这样狠的心肠,枉费你这样喜欢她,利用你呢。我要是你,也不知道喜欢她什么,还是温柔小意一些的女孩儿好啊。」 「闭嘴。」见他还喋喋不休像个老妈子,裴珏暴躁的低喝一声,又见司琴沿着抄手游廊进来,忙伏下身子免得被发现。待她进屋,旋即就听见她急切的声音:「姑娘,出了大事儿!二太太、二太太触壁了——」 饶是季瑶一贯看不上姜氏,却也不得不说,姜氏生性刚强,绝不是一个软弱到会寻短见的人。故此在司琴急急进来,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之后,也让在场之人惊了。 罗氏蹙着眉头:「好好儿的,怎要触壁?姜氏虽不济,却也不是一个会寻短见的人。」 季瑶也颔首道:「我和娘是一个意思。若是她想要博得同情,方才当着娘的面便应该触壁了,还能给娘一个要逼死她的罪名。」顿了顿,季瑶又问道,「人呢?」 「救下来了,现在还昏着呢。」司琴叹道,「若不是宁姑娘眼明手快,替二太太挡了一些,只怕现在二太太已然没有了。这样的节骨眼上,姑娘还是去看一看吧?」 看当然是得看的,但是首先得弄清楚,姜氏为什么触壁。旁的不说,若是姜氏这样死了,那长平侯府可算是热闹到了极点。先是季烽当着裴珏的面干了那事,再是季珊砸了皇后赐的玫瑰露,主子杀了奴才不算,现在主子又要一头碰死了。 分家不可怕,但与此同时的,若是闹出了主子一头碰死的事来,仔细御史参长平侯家宅不宁不配为宰辅的罪名。 念及此,季瑶忙说:「姐姐是出嫁了的闺女,这事实在不好管,便看顾着娘吧,我去看一看出了什么事。」说罢便要走,被罗氏叫住,「你多仔细,当着你祖母,切莫发威动怒,仔细她拿捏住你。」 v第19章[03.02] 季瑶颔首称是,便领了知书三人往姜氏院中去了。刚一进院门,就见其中闹哄哄的,斥责声、奔走声、叫喊声此起彼伏,正要进屋,又见林善家的亲自端了一盆被血染红了的水出来。看那和血的颜色差不离,季瑶忙用手巾掩住口鼻,能出这样多血,看来姜氏不是做戏,而是真的存了死志。 进门则见老太太和两个儿子立在一处,脸色都是十分的不好。见季瑶来,长平侯上前道:「你怎的来了?」 「听说二婶子要寻死,来看一看。」季瑶坦然道,「好端端的,怎的忽然就要寻死觅活了?」 长平侯板着脸并不说话,那模样很让人害怕。季瑶不明所以便转向了二老爷,后者脸色颓败,嗫嚅道:「谁也没有料想到为什么,分家已然是切切实实的了。她、她兴许是怕坐牢,这才寻了短见。」 姜氏如今身上三重罪,这样的说法却也不是说不过去。只是事情还没拍板,这样就想要寻死,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 方一进门便闻见了一股子腥甜味,季瑶蹙了蹙眉,掩了口鼻,绕过屏风进去。攸宁正在床前忙碌,拿着浸湿的手巾给姜氏擦额头,后者额上好大的一条疤,此刻还在涓涓流血。转身正要去换帕子,见季瑶不言不语的立在身后,攸宁惨淡一笑:「三姑娘来了?」 「如何了?」季瑶问,攸宁苦笑道:「瞧这样子,也知道是存了死志的。方才她要触壁,我情急之下,拿身子挡了她一下,谁想她还有气力推开我,又一头磕在墙上。她刚强了一辈子,到现在却寻死觅活的。」说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姜氏,「不过,若真死了也好,如今背着三重罪呢,醒了也是自己遭罪。我原本以为我恨毒了她,临了临了的,还是忍不住不要她死。」 季瑶不回答她,无声一叹,心中却有一些酸泛了,她是想要撵了二房,但却并没有想要姜氏的性命。纵然姜氏将宿主调唆得和生母过不去,但不得不说,在那段罗氏不在的日子里,宿主脑中的母亲,就是姜氏。 攸宁又绞了帕子给姜氏擦干净伤口。外面又有几分喧闹,季瑶忙出门去,见老太太坐在主位,正在念叨:「这姜氏行事真是愈发的不着调了,身为主子还闹出这样的事来,难道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便打定主意拖累咱们?像咱们这样的人家,闹出这样的事来,往后还如何立足?」 这个时候了还「咱们这样的人家」?季瑶冷笑连连,老太太果然是个冷心绝情之人,姜氏服服帖帖的伺候她半辈子了,现在生死未知,她居然还埋怨起姜氏来。再有什么罪大恶极,了不起死了之后说一声「活该」,但姜氏即便对不起天下人,也从未对不起老太太过。然而就算是这样,老太太也仍旧埋怨姜氏拖累了「咱们这样的人家」? 更何况,闹成如今这样,姜氏固然脱不了干系,但一直给姜氏撑腰让姜氏没了头脑的老太太难道就能脱得了干系? 季瑶轻轻一哂:「人都成了这样,再有什么罪大恶极也等醒了再说。正如老太太所说,像咱们这样的人家,逼得儿媳妇要一头碰死,还指不定是谁的不是呢。」 不料季瑶开口便没有给她留半点情面,老太太怒极横了她一眼,季瑶倒是坦然,迎上了老太太的目光:「老太太身子不好,便将老太太扶下去吧,好歹是咱们家的老长辈,见了血光那可就不好了。」 当场便有人要扶老太太下去,后者眉头一蹙,拄着龙头拐杖上前一步,指着季瑶说:「我看你眼里是没有我了,竟敢这样同我说话!」 季瑶乖巧的退开,笑道:「我当然不将祖母放在眼里。」眼看老太太更要动怒,又说,「祖母是放在心上的,放在眼里做什么?祖母年岁大了,有些事也不明白了,是以二婶子做了这样多的事,祖母竟然无知无觉。孙女儿也明白祖母年龄大了不能操劳,往后老太太也不必再管府上的事,就在荣安堂好好享福吧,什么事儿自有大嫂子和我呢,叨扰祖母做什么?」 老太太哪里不知道季瑶这话是在赌气?更知道依着罗氏的性子,往后是再也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了,当下就要摆出母亲的姿态和长平侯理论。只是季瑶哪里给她这个机会,虎着脸说:「要你们这些下面的干什么?老太太今日都给二太太气糊涂了,还不请下去休息?」说罢了,又上前紧紧的扶着老太太,低声笑道,「祖母是不是要我将爹爹去灵州那些日子里的事说一些出来?若是老爷知道了我和太太赌气那事是祖母授意的……」 老太太脸色顿变,只好悻悻的出去,临去前又剜了季瑶一眼:「老大,你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长平侯微笑道:「儿子自然养了个好女儿。」 老太太气得要死,却也不能再说什么,转头怒气冲冲的走了。季瑶则是上前拉住长平侯的衣袖:「爹爹,瑶儿有一句话,爹爹听一听?祖母年岁大了,还是在荣安堂好好的享清福吧,有些事就不必知会了,省得越忙越乱。」 这话里的意思,长平侯也明白。若说长平侯府如今是一潭浑水,那么老太太就是这里面当仁不让的搅屎棍。仗着自己大家长的身份,便要利用这个辖制那个。就说罗氏触及了她的利益,厌恨也有个缘故,但姜氏这样多年尽心尽力的伺候,现在成了这样,老太太不仅不反省自己的作乱,还要说上一句拖累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可真是自私到了极点!而且现在这样的冷言冷语,往日给姜氏撑腰让她和季瑶怼的那股气势又哪里去了? 老太太这贵女出身的大家小姐竟然活出了地头蛇的风范,季瑶现在是比不待见姜氏更不待见老太太。这样的老太婆,还是就享享清福,别成日没事出来晃悠,免得害人又害己。 姜氏昏迷了整整三日,等到了第三日,这才悠悠醒来,因为三日水米未进,嘴唇都已干裂开来,张口便只能听见诡异的气息声。 而这三日之中,分家的事宜也按部就班的进行着。长平侯并不想见二老爷,兄弟俩也没有碰面,但该给的一件都没有少,长平侯更从自己的体己之中取了五万两银票给了二房,将大哥的风范摆得淋漓尽致。 季瑶正在伺候汤药,听说姜氏醒来,也就去了她床前,见她额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满脸病容的样子哪里还有当日的意气风发?「请二婶子安。」 姜氏颇有些戒备的看着季瑶,并不说话,但那眼神实在是太赤.裸,半点不掩盖其中的警戒和怀疑。攸宁给季瑶搬了个紫檀木绣墩来,后者顺势坐了:「我今日的来意很简单,一来是看看二婶子,二来……既然婶子是在我长平侯府触壁的,我说不得要来问问才是。」 姜氏看着她,并不说话。短短半年内,这个一向被自己把控在手心的侄女儿,为何变成了现在难以掌控的样子?她和当年罗氏有什么不一样?同样让人害怕。 v第20章[03.02] 姜氏并不为自己没有死而庆幸,反倒是觉得掉进了冰窟窿一样,冷意彻骨。季瑶看出了她的心思,拉了被子给她盖上,低声道:「我知道你为何寻死。分家已成定局,长房的意思,是要将你所有的事告到京兆府去。三罪并罚,你死定了。不仅你会死,还会牵连你那两个宝贝疙瘩。」 被季瑶一语道破心中所想,姜氏阖了阖眼:「你想怎么样?」她不想死,但是她若是不死,等到了罗氏将她押去京兆府,到时候京兆尹一旦定罪,那可是如何都翻不了案了。更何况,厌胜之术就算是被罗氏陷害,但此刻已然没有任何话好辩驳了,也就无路可退。一旦被人坐实并定罪了,势必是要影响到两个孩子。 母亲用了厌胜之术,孩子会被人怎么想?他们会被人鄙视唾弃,一辈子都毁了! 故此,只有自己死去,自己一死,罗氏报了仇也就安心了,告人也没法子再告。用自己一条命,换两个孩子自然是值得的。 见她的神色,季瑶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愿意谈了,也笑起来:「我不想怎么样,婶子以为自己死了,便是一笔勾销了?可惜现在没有死成,若是闹到京兆尹那里,只怕得不到好果子吃,况且你舍得你两个宝贝疙瘩?」 姜氏并不说话,若是往日的季瑶,她有把握拿捏住,但现在的季瑶,陌生得让她害怕,就像她娇小的身子里面,住着一匹随时都会反噬的狼一样。 「我给你一条路,」季瑶笑道,「我不杀你,也不告你,却不能表示我原谅你了。长平侯府会对外宣称你暴毙,权当你这次触壁是死了的。到时候会有人送你去渝州的家庙之中,青灯古佛,了此余生。」见姜氏怔忡,季瑶又起身了:「你自己选就是了。」 待出了姜氏的院子,季瑶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身边的知书也是如释重负般:「姑娘打算如何与老爷太太说这事?」 「姜氏为了一双儿女命都可以不要了,太太是明白的。」季瑶笑得如同幼子一样,「至于老爷,就更好忽悠了,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更何况,真的闹到了京兆府去,还是季家没脸,老爷才不会做这事呢。」 从姜氏院子里出来后,季瑶便去了正院向罗氏说明一切。罗氏不置可否,也并未干涉季瑶,季玥又告辞要回去,季瑶送了姐姐出府,这才回了自己院子。 如今已然是深秋了,晚饭时分天已然黑透了。廊下有灯火过来:「三姑娘可在用饭?」 「正在吃呢。」弄画在屋中回答了一声,又迎出去,见是攸宁,忙将她迎了进来。攸宁提了一盏宫灯进来,见季瑶坐在桌前,也是笑起来:「我来得不巧,扰了姑娘用饭。」 「没什么巧不巧的,添一双筷子同我一起吃吧。」季瑶说罢,便要人添碗筷来,攸宁摆手:「不必了,我今日是来替二太太问一句的,姑娘给了话我就走。二太太要我问姑娘一句,二爷和二姑娘往后是什么人?」 姜氏如今形同圈禁,也只能让攸宁进来问了。而这话问得看似没有头脑,但也表明了,姜氏如今已然没有精力顾及二老爷了,两个孩子才是她的心头肉。 「他们是季家的二爷二姑娘,却不是长平侯府的。」季瑶如实说,「往后就算是要来府上,也是客居。贵客该有的,什么都不会少。」 攸宁微微点头,又嫣然一笑:「姑娘是个妙人儿,什么都滴水不漏的,一点口实也不落下,可不知道来日有谁这样好的福气娶了姑娘去。」 季瑶似听非听,瞧着攸宁说:「如今你想好,没了二太太,你若是跟着二老爷走,兴许能够扶正,但若是你不愿走,留在我娘或者我身边伺候,也不是不可以。」 「叔叔的妾在侄女儿身边伺候,这算是什么道理?也没有小叔子的妾在大嫂跟前伺候的。」攸宁哂然一笑,「跟着二老爷去,未免也是不妥。那两个宝贝疙瘩什么性子,二太太一朝‘没’了,我又跟去了,若是被扶正,他们不得以为是我如何了他们的娘。我何苦让他们恨我?」 「那宁姑娘的意思是……」攸宁素来有主意,否则季瑶也不会看中了她这一点,既不愿留在长平侯府,也不想跟着二老爷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我的意思很简单。」攸宁笑道,「烦请姑娘对外面说,我感念二太太的恩德,殉主了就是。」 姜氏「暴毙」,长平侯府对外宣称是姜氏的遗愿想要分家。原本京中的世家少有儿子承袭爵位却还没有分家的,长平侯府分了家,才算是正常了几分。丧仪仍在长平侯府操办,而因为长平侯如今官拜同平章事,更是侯爵,故此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季瑶从自己院子里出来,见府上仆役都忙慌慌的来去,虽说忙,好在并不乱,也不至于让来客看了笑话。一路去了正堂,此处设了灵位和灵堂,虽说如此,但那不过一副空棺罢了,真的姜氏,已然去了渝州家庙之中。 一进门,就见一身素衣的吴婉筠扶着一个老妇人,老妇看起来和罗氏年岁相仿,一看便知道是定国公老夫人。季瑶忙上去问安,老夫人如何不知道季瑶的变化,上下打量过后微笑道:「上一遭在平南侯府也没能看明白,三丫头如今这样是个这样标致的人物,让我看了都喜欢。」 季瑶笑得十分得体:「多谢芙姨夸赞。」又将母女俩领去了东花厅,「这几日闹了这样的事出来,府上一时也是忙乱,让芙姨和姐姐看了笑话。」 「有什么笑话?」老夫人叹道,「良玉身子不好,也是苦了你们。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原本是措手不及。」 姜氏的事,长平侯府将消息封锁得严严实实,根本不被任何人知道,仿佛姜氏真的是暴毙而亡一般。故此老夫人说这话,季瑶也是佯作愁苦的样子:「是婶子没福。」 v第21章[03.09] 定国公老夫人也并不说什么,她和罗氏交情笃深,长平侯府那点子阴私如何不知?更明白姜氏那人的秉性,不拘什么原因,如今这侯府之中也算是清净下来了。又起身:「我去见见你母亲罢。」 罗氏原本身子就不好,前些日子为了坐实那厌胜之术的说法,更是坏了一些,此刻正在吃药,整个屋子里面都弥漫着药香味。 「你这老货,如今药篓子一般的人了,可半点想不到你往日那霸王似的性子。」老夫人一进门便笑了起来,罗氏自然认得她的声音,也笑着回了一句:「我若是霸王,你也该是个土匪头子了。」 两人自幼的情分,如今一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季瑶亲自搬了绣墩来,又扶了罗氏起身,给她垫了软垫,这才退到了一边。老夫人看着季瑶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知道能够做到这样,必然是做惯了的事,心中对于季瑶改了性子这事更是深信不疑:「三丫头如今这样的孝顺,你也算是否极泰来了。」 「这四个小的,真是操不完的心。」罗氏笑眯了眼,「如今也还差这最小的,过了年就十三了,也该说人家了。」 吴婉筠一听这话,忙看向了季瑶。那日在平南侯府,季瑶和四殿下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虽说知书怀疑,但事后想想,四殿下命丫鬟来叫走三公主,那丫鬟又说是季玥有事,将季瑶也叫去了。世上有这样巧的事,那丫鬟正好被裴珏使唤了,又被季玥使唤? 越想越觉得季瑶和四殿下有些不对的吴婉筠满心狐疑,如今听了罗氏的话,也是蹙眉,但还是没有说出来。这话出来,若是因此毁了季瑶的名声,岂不是她的罪过? 然而季瑶听着这话,便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罗氏的为人她知道得透透的,往日从不提说人家的事,自从上回裴珏来送了麝墨之后,这才改了态度。天家虽说荣华富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是这天家妇有那样好当么?正妻也好,妾侍也罢,谁没有自己的苦楚? 罗氏也是因心疼女儿,这才要将说人家的事提上章程。宁愿误会了裴珏的意思,也不让小女儿有可能嫁入天家。 季瑶心中也有些酸泛了,还是强笑道:「瞧娘说的,哪有亲婶子才闭了眼,我就要忙着说人家的规矩了?传出去还是咱们长平侯府不尊重。」 罗氏只听得女儿的话,知道她是在推诿,心中愈发坐实了,她和裴珏只怕不是看上去那样简单。若是门第不配,那也就罢了,但季家乃是百年世家,且这百年之中一直不曾落败,而长平侯如今更是同平章事,乃是宰辅。这样的家世,季瑶又是嫡女,即便做了裴珏的正妃也不委屈了裴珏。更不说皇后对季瑶也有几分上心,若是真的……罗氏为女儿的前程担忧,心中憋气,一时也是咳了起来。 季瑶忙给她抚背,又听见外面传来细碎的说话声,也是蹙眉:「我瞧你们也没了规矩,不是吩咐过不管什么事儿也不许吵到太太这里来?」 知书忙打了帘子进来:「姑娘息怒,原本是下面的有事禀告姑娘,我说姑娘没空,也就打发他们去了。」 「瑶儿也去看看吧,如今你大嫂子只怕也料理不过来,你也好去为她分忧。」罗氏咳罢了。 季瑶从善如流的出去了,又望着知书叹气:「也是你今日聪明,知道在定国公老太君跟前遮掩,不然咱们府上可就丢脸丢大发了。」她说到这里,向前走了几步,「我与太太都可怜姜氏一片慈母之心,偏偏那两个宝贝疙瘩一个比一个不省心。这次又是谁闹腾了?」 「二姑娘正哭得厉害呢,非要姑娘去见她。」知书满脸的厌恶,「如今吵得和什么似的,姑娘去是不去?」 「你和她计较,那就是没了心计。」季瑶根本不想去和中二病怼,况且她虽说是想过让二房身败名裂,但那是分不了家的无奈之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二房出了大事儿,长房也是摘不出去的。「她既要我去见她,我去一趟也就是了,也好让她知道,她这样闹腾,是没有半点意义的。」 因为季珊被姜氏下令痛打了一顿,如今都还没有伤愈,还在养身子。刚一进了院子,就听见尖利的哭声,听来声声泣血,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伤心事一样。又有人将季瑶引了进去,进门便闻见一股子药香,旋即就见床上的季珊扔了什么东西下来,「哗啦」一声,药汁将竹影泼了一头一脸,季瑶进屋得快,几乎也被溅湿了裙裾。 季珊因为被打伤了背上和屁股,如今都是趴在床上的。见季瑶一来,顿时怒不可遏:「你还有脸来——」 「姐姐都有脸叫我来,我怎么没脸来?」季瑶不动声色的讽刺回去,「姐姐若是没事,我便走了。」 季珊气得脸色发红,勉力起身,几乎跪伏在床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分家是我娘的遗愿,分明是你害死我娘的,你要挟她了,是你逼我娘去死的。季瑶,你别以为你能逍遥法外,待我好了,我必然去京兆府告你!」 季瑶轻轻一哂:「既然二姐笃定是我害死你娘的,那你就去吧。我也不会藏着掖着,若是高府尹传唤我去了,我马上就去。」 见她竟然半点不为所动,季珊也是愣了愣,咬着牙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季瑶根本不给这便宜姐姐半点体面,她原本就没有再忍季珊的心思了,若是季珊不作,还可以和睦相处,然而季珊真的作得令人发指,那么季瑶这成年人,要好好的教教她做人的规矩。「我顺着姐姐说罢了,若是姐姐执意要告我,我自然会去京兆府的,姐姐满意了么?」 见她这样有恃无恐的样子,季珊脑中嗡嗡作响,母亲的死必然是季瑶的手笔,但为何说到此事之时,她竟然没有半点的害怕?季珊也明白如今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但她就想看到季瑶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那样方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然而季瑶根本不为所动,季珊有些懵了,却也说不出为了什么。季瑶慢条斯理的看着季珊,笑得一双大眼睛都弯了起来:「姐姐去啊,若是高府尹要收礼才肯判,我都给姐姐出这份礼钱。我倒也不怕去,可惜有些人的娘闹出了厌胜之术又杀了人,这回一死倒是了了,也算是偿命,偏偏有个逆女要将这事闹出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又不是我娘闹出了厌胜之术。」 v第22章[03.09] 厌胜之术是什么,季珊当然知道,此刻已然吓得脸上汗水涔涔。历代帝王对于巫蛊深恶痛绝,昔年汉武帝时期的巫蛊之术害了多少人惨死。今上自然也不例外,一件巫蛊之术闹出来,一旦捅开了,诛九族都不是不可能。 季珊咬了牙:「你有本事便去闹开,我难道能怕了你?你敢吗?若是诛九族,咱们就一起死!」 季瑶朗声笑道:「姐姐想岔了,诛九族,要死也是二房去死,碍不着长房半点事。」她修长白皙的手指伸了出来,缓缓的划了一下,「长平侯府是陛下树立起来的标杆,表示陛下对于忠臣后人并未忘记,留着给世人看,天家是如何待忠臣之后的。故此,陛下是绝对不会动长平侯府的,而闹出厌胜之术的是你娘,受害的是我娘,陛下怎会如此是非不分责怪起受害者来了?」看着季珊渐渐白了脸色,季瑶只觉得心中舒爽,劈头指着季珊,「欲害子侄,草菅人命再加一条厌胜之术,她死了还则罢了,若是没死,什么罪名你自己掂量。若是你想死,我明日就将这事捅出去,保管不出半日,这京中人尽皆知,你季珊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只管看看陛下的反应!」 听着堂妹的话,季珊浑身愈发的冰冷起来,额上汗出如浆。她如何不知道这些罪名的可怕,但是她就是想要季瑶伏在自己跟前痛哭流涕,如此才能释怀。但现在季瑶一番话,却让季珊仿佛落进了冰窟窿里面,冷得骨缝都要冻上了。可是她更清楚,季瑶的话是对的,只是这样的感觉,就像是把浑身的皮都给扯了下来,这样光天化日的暴露在阳光下面,没有半点隐私,别人都可以唾骂自己。 看着季珊浑身开始哆嗦,季瑶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又坐下了,笑盈盈的反问:「你还要去告么?若是你还想去,我马上命人将你送出去。今日这府上人来人往,各色达官显贵、命妇小姐都来了,你就这样一瘸一拐的出去倒也可以,只是你打碎了皇后赐下的玫瑰露,我也不必帮你藏着掖着了。省得有些多嘴饶舌的说是我公报私仇打你。」 想到那瓶玫瑰露,季珊彻底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拉着季瑶求饶道:「你别说出去,别说。我猪油迷了心窍,信口胡说的,绝不是这个意思。是我错了,你担待一些,咱们是姐妹啊。」 见季珊态度瞬间软化,季瑶也是冷笑起来:「我还以为姐姐有多能耐,原来也不过如此。」又拂开她的手,清亮的眸子中满满的狡黠,「如今知道我是你的好妹妹了?可还要同我闹?姐姐闹也可以,总归咱们这府上也不是个干净的,索性将阴私一气全捅出去,又不是我一人没脸。」 季珊彻底被打蔫了,又被季瑶拂开了手,内心怕得厉害。长房不会受太大的牵连,但二房却是必死无疑了!她原本以为能够拿捏住季瑶,但没有想到却反被季瑶拿捏住了。生平第一次,她这样害怕这个看起来温和小巧的堂妹,更第一次觉得,季瑶这人,原本就是个能耐的。 见恫吓住了季珊,季瑶很是满意的拍了拍手:「姐姐好生养着,外面的事料理干净了,姐姐便准备分家之事也就是了。」 季瑶说罢就走,季珊趴在床上,泪流满面,却也只能紧紧咬着下唇,连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季瑶出去之后,正好季玥和霍文钟来了,姐妹俩说了一会子话,又料理了一些扯不清的事。外面来吊唁的人还没有止歇,各色诰命也都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季瑶实在是分/身乏术,才送走了一个,又有人来说:「安定侯并城阳伯、岐山侯来了。」 这几家除了安定侯府,都是自开国便传下来的世家。而安定侯府褚家虽不如长平侯府一般是从高祖时期便有的世家,但别人是以军功立府,是一等一的将门,只是因为并非开国功臣之后,故此声名上委实短了一截。 季瑶忙迎出去,见三个女子结伴而来,为首的一人十分苍老,必然是安定侯府的老太君,她被一个少年扶着,那少年看来十八九岁的模样,生得十分俊逸,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洒脱,不愧为将门之后。 这几位大抵也没有想到迎出来一个少女,纷纷驻足。季瑶忙迎上去,向众人行了个礼,这才自我介绍说:「小女在家中排行第三,因家母身子孱弱,嫂子又给下面的绊住了,说不得让我来迎接各位。」又做了个「请」的动作。 后面两个女子相视一眼,也都明白这便是长平侯的小女儿,见她能够独当一面,也动了些心思。长平侯府如今是香饽饽,声势愈发的水涨船高,阖京之中想同他们结亲的世家数不胜数,而唯一还没着落的便是小女儿了。此刻这两人见季瑶举止有度,又是个美人胚子,便动了几分心思。 为首的褚老夫人却是微微一笑,转头对身边的少年说:「康儿,你回去找你祖父吧,别臊了季家的姑娘。」 那少年颔首,又看了季瑶一眼,见她小得可怜,但那神态却十分从容,看来就像是司空见惯一般。一时心中也有几分敬佩——这般年岁的姑娘,能够料理清楚府上的账目已然十分不错,遑论待客了。这样想着,他便拱手道:「叨扰了。」 「哪里的话,诸位肯赏脸来,便已然是造化了。」见他要走,季瑶忙吩咐下面:「你们领着褚公子去爷们的地方,切莫怠慢了。」又上前虚扶着褚老夫人,「三位这边请。」 身后那俩夫人见她半点不错,看她更是顺眼了。 褚老夫人笑道:「我那日在平南侯府,也没能细看你,今日一瞧,你比你姐姐也是不差。如今多大了?」 季瑶从容对答:「十二了。」外面又响起一声通传:「烜大奶奶来了。」楚氏一身素衣,披了件披风,见坐了一屋子的人,也是笑起来:「是我来迟了,还请各位夫人宽恕。」季瑶忙起身给她见礼,又转头对几位诰命一笑,「几位夫人暂且和嫂嫂说上一会子话,我暂且去换一件衣物,这才来陪几位。」 楚氏笑道:「你且去换吧,一会子再来就是了。」 季瑶如蒙大赦,赶紧出去了。正堂前满满都是念经声木鱼声,还有人正在哭,各色纸钱在飞,招魂幡等东西也是摆得四处都是。虽说季瑶看尽世事,但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地方,转身欲走。身边知书却道:「姑娘,四殿下。」 循声看去,就见灵堂中出来两人,披着玄色披风的裴珏,身边那人则是李云昶,看来都是来吊唁的。只是姜氏死了,裴珏竟然都纡尊降贵亲自来了,不可谓是难得,更何况他既然能弄来季家族老的签书,又怎会不知道姜氏干的事呢? 念及此,季瑶便上前去了,温顺的行了个礼:「四殿下金安,李世子安好。」 她低着头,自然不曾看见,李云昶若有所思的挤了挤眼,又拍了拍裴珏的肩。后者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冷冷的横了他一眼,后者大笑道:「好好好,我又成了不受待见的了,我走还不成?等你什么时候待见我了,我再回来。」 v第23章[03.09] 这话指向性实在明确,知书听在耳中,飞快的看了一眼裴珏,心中愈发的坐实了一个念头——四殿下对自家姑娘只怕真的生了男女之情。 「此处说话不方便,借一步说话。」裴珏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灵堂,也不愿留在这里。季瑶温顺的领他去了花园,如今秋日,稍稍的有些冷,秋风吹拂,带起几丝细碎的长发来,裴珏看着跟前的季瑶,见她低眉顺眼的乖巧样子,竟然说不出的可爱,同宫中那些对父皇曲意逢迎的女子似乎多有些不同。 喉结上下浮动一下,裴珏咳了一声:「姨妈以为那大礼如何?」 那大礼自然是季家族老联名所写的同意分家的卷轴,若无此物,只怕老太太又闹什么幺蛾子。 「自然是很好的,多谢殿下。」季瑶当然顺理成章的表示了自己的感谢,抬眼见裴珏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刹那间仿佛阳光透了进来,敛去了秋日的微冷。 「举手之劳罢了。」裴珏墨玉般的眼睛仿佛深渊般让人忍不住想跌下去,「这几日贵府上,怕是会渐渐的安生下来,姨妈也不必像往日一样操心了,让人放心得多。」 季瑶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与其说「让人放心得多」,不如说「我就放心了」。再次感叹了一番历史的齿轮果然是最可怕的巧合,若是裴珏真的对自己有感觉了,那么嫁给他是在所难免的事。让历史回归它该有的轨迹,是自己的责任,更是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的使命。 季瑶沉吟片刻:「殿下可是要离开京城了?」 「哦?」他挑着眉梢,「何出此言?」 季瑶大方一笑:「殿下已然十五了,过年便十六,也该出宫建府封王大婚。依着三殿下的例子,出京去代天巡牧视察民情,回来后陛下便会论功行赏,顺势封赏王爵。」 裴珏愈发的觉得这小东西自己实在看不透,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去接近探索一番。见她笑靥若花,他更是无端起了想去触碰她小脸的冲动,也不知那巴掌似的小脸,捧在掌心是什么样的感觉…… 虽说心中念头孟浪得很,但裴珏不愧是禁欲系的,连眉毛都没动下:「过几日便走,去淮南道。」 「祝殿下一路顺风,早些回来。」季瑶虽不知裴珏在想什么,但就这小王八蛋而言,大抵是不会盯着一个姑娘的脸半晌不移开目光的。思忖了片刻,她也就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祝贺的话来。 裴珏蹙了蹙眉,没想到她只说这样一句话,倒像是不愿再和自己多说一样。很是挫败的四殿下吸了口气,压住内心的不满:「今日来吊唁,也是为了向姨妈辞行。」 「多谢殿下挂怀。」季瑶借坡下驴,又故意去扮演了话题终结者。 裴珏语塞,自幼都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过话,更不会有人截断所有的话头,让他根本无法开口。偏偏干这事的是季瑶,裴珏根本不想深究,只是愈发的觉得,这小东西实在是有趣。 天色沉沉,季瑶从怀中摸出龙眼大小的怀表来看了一眼,见已然临近申时,如今是秋日,日照晚,天黑得也早,季瑶也就起身笑道:「臣女暂且告退了,只怕一会子便要烧黄昏纸了。」 裴珏点头,也起身要走。为避嫌两人一前一后,立在后面来看,季瑶仿佛长高了一些,和第一次相见之时有些不一样了。 待和李云昶碰面,后者俨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抱胸而立:「你这怅然若失的样子,若是舍不得,请旨带着这小东西一起去啊?」 裴珏横了他一眼,无端便将这么久以来,自己同季瑶的相处的时光又过了一遍,不自觉的勾起一个笑容来:「这些日子我不在,你替我留心着有没有母狗要生小狗了。」 对于裴珏话题转得太快,李云昶根本没反应过来,还是点了点头:「你要狗干什么?」 裴珏只笑不语。 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蒙蒙的将整个京城都裹在了一片素白之中,清晨的阳光金灿,洒在洁白的雪地上,仿佛碎金落在了其中,耀眼得很。 如今正是正月初一,昨日后半夜那场大雪,倒是让响彻了一夜的爆竹声歇了下来。廊下几个小丫鬟数着主子们赏下来的守岁银,虽说冷得小脸红扑扑的,但掩不住欢喜之色。 季瑶从屋中出来,披了一件银鼠皮斗篷,里面一件枣红色的小袄,长发梳成辫子,很是得体的样子,一面走一面对身后人说:「我今日去舅舅家吃酒,你们就留在家里,知书随我去就是了。」 司琴和弄画颔首称是,将季瑶送到了垂花门前,也就转身回去了。 v第24章[03.09] 姜氏的「葬礼」七七之后便歇了下来,二房便也搬出了长平侯府,日子仿佛一瞬间便清闲了下来。季瑶很是受用,然而因为在姜氏的葬礼上待客,故此自己的名声也算是传开了。楚氏这大嫂生怕小姑子来日出阁名不副实,那可叫攒足了劲儿调/教季瑶。 殊不知季瑶身为时空局探员,莫说是内宅之事,即便是后宫前朝之事都经历了不少,管账也不过就是小玩意儿,之事实在被楚氏给磨得厉害了,生了逃逸的心思。趁着罗氏身子渐渐好了,又跟罗氏说,早些将季炎和吴婉筠的好日子给定下来。 而这日子,便是定在二月二龙抬头那一日。 季瑶再有什么贤良的名声在外,也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少女,总不能让她管着哥哥的婚事,楚氏为了操办婚事,也无暇再管教小姑子了,季瑶也乐得清闲。 今日便要跟着罗氏去永乐伯府上见舅舅舅母了。 马车将昨夜的新雪给压实了,咯吱作响,从角门出去,也就往永乐伯府的方向去了。罗氏这么些年身子不好,也鲜少去见哥哥嫂子,此刻不可谓不激动。等到进了永乐伯府的大门,已然有人迎了上来:「姑太太回来了。」 永乐伯府整个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亭台楼阁轩榭一件不少,比起长平侯府的布置更显得小巧精致。众人一面搀了罗氏,一面又扶了季瑶:「我们家太太早就等急了,还请两位赶紧去呢。」 被簇拥着进了正院,屋中地龙烧得旺旺的,方一进门,鼻尖便渗出了细汗。季瑶一面给罗氏解了斗篷,一面解开自己的斗篷递给知书,又取了手巾擦去鼻尖的细汗。刚要扶罗氏进去,就见帘子已然被掀开,露出一个宝相庄严的脸庞来,未语先笑:「今日这样的风,将你都给吹了回来。」 那女子年岁在五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若是不笑,还真有几分渗人的气势。罗氏笑道:「今日若不是你夫妻二人给我下帖子,你瞧我回不回来。」又引了季瑶上前,「瑶儿,这是你舅母。」 罗夫人只撇着嘴角笑,又细细的端详着外甥女儿。因为早先宿主脑子不清醒的缘故,和母家人的关系十分冷淡,和嫡亲的舅母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季瑶忙行了个大礼:「给舅母请安。」 罗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季瑶,外甥女儿往日的名声她怎会不知道?累得罗氏哭了多少回?此刻见这样乖顺的模样,倒是露了几分玩味的笑意:「不敢不敢,早些日子你那样淘气,如今乍一换了性子,我倒有些措手不及了。」 季瑶顿时尴尬了,在心中又骂了一次宿主的中二,还是坚定不移的背起了锅:「舅母这话,瑶儿可承受不起,往日是我的错处,还请舅母宽恕些。」说罢又要拜下去。 罗氏一手拉了她,一手指着罗夫人说:「这老货,请我回来便是要欺辱我的瑶儿?若真是这样没成算,趁早将你那曾孙叫来,也好让我欺辱欺辱。」 罗夫人笑得厉害,一手拉了罗氏,一手拉了季瑶进了内室,其中已然坐了好几人,看得出都是本家的媳妇,一一介绍过之后,便也都退了出去,只留了罗氏母女和罗夫人。 待落了座,罗夫人这才细细的打量着季瑶,见她眉目如画,顾盼神飞,虽说因为年岁尚小看不出什么,但隐隐能够看出待容貌长开了必然是容色倾城的美人。这样安安静静的坐在绣墩上,颇有几分宁静之美。这世上人人都爱美人,就算是女子也不例外。况且虽说外甥女儿小时候混账些,但只要能改过来,还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这样想着,罗夫人执了季瑶的手,那只小手柔弱无骨,十分的漂亮,一时也是笑起来:「我瞧着这孩子很有些你年轻时候的品格,不怕你恼,比你年轻那会儿还美上了几分。」又转头说道,「去,将世子前些日子从带回来的苏绣和翡翠指环拿来,比着咱们家姑娘的例子送给瑶姑娘。」又转头对季瑶说,「拿着玩就是了,别嫌,我知道你们家有的是这些好的。」 季瑶又不是傻子,长辈爱惜小辈,这才会赏东西,不然谁平白无故的送东西给你?当下微笑:「舅母言重了,东西不重要,舅母心疼瑶儿的心,瑶儿是切实体会到了。」 罗氏也笑道:「她年岁小,哪有什么好不好的?你若真要给她世上独一无二的,她还不收呢。」 这话罗夫人当然知道,季瑶在平南侯府认出皇后赏赐的澄水帛,霍老太太要送,她却坚决不要这事。可见这孩子是个明白的,更知道进退,对季瑶的看法就更好。苏绣太大,她也收不了,便交给知书拿着,而拿来的翡翠指环则全放在贴身的荷包之中以示对舅母的敬重。 见她分毫不错,罗夫人也很是受用:「你是个玲珑人儿,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也一点都不差。阿玥已然是个可心人了,这小的也是可喜可贺。可不知道来年哪个府上的傻小子能将她带回去。」 罗氏脸色陡然沉了几分,季瑶如何不知罗氏的心思。皇宫是滩浑水,饶是家中有人入宫或是做了王妃乃是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的事,但其中的艰难,只有自己才知道。 见母亲脸色如此,季瑶忙笑着转圜道:「舅母好坏,当着我呢,说这些做什么?我年岁还小,倒也不急在一时。」 「你姐姐这样大的时候,只怕都嫁了。」罗夫人也知道小姑子的性子,见这样的脸脸色,估摸着她是担心季瑶。但像长平侯如今位高权重,家中又是世袭的侯爵,季瑶再艰难也不会愁嫁,即便是今日来赴宴的这些诰命夫人们,只怕其中心思活泛想为自家小子求取季家姑娘的也不在少数,也不过看长平侯夫妻二人如何想而已,「罢了罢了,咱们出去吧,总归如今诰命带着姑娘和小子也来得差不多了。」 罗氏原是让季瑶直接去姑娘们里面玩去,但季瑶坚持要将罗氏送到才走,罗氏无奈之下也只好应了,心中却甜滋滋的。一路将罗氏和罗夫人送到了静安居之中,季瑶也不忘先伺候了罗氏吃些丸药,这才要走。 虽说前些日子闹出姜氏暴毙二房分家的事,但长平侯府的名声却是半点没有收到影响。此时季瑶伺候罗氏,自然落在了不少人眼里,心中哪里没个成算?看着季瑶的目光也都有那么点意味深长了。 然而季瑶那是一颗红心只向裴珏,虽说明白什么意思,但一点心思不露出来,只将罗氏安顿好,这便要出去。甫一出了静安堂,就见一个少年扶了一位苍老的妇人过来,季瑶沉吟片刻,认出是在姜氏的「葬礼」上见过的,忙上前笑道:「老夫人今日也来了?」 褚老夫人如今年岁渐长,眼睛也不如往日好用了,起先见一窈窕少女立在门前,也未曾细想,听了这声音,觉得有些耳熟,问道:「康儿,是谁?」 v第25章[03.09] 「回祖母,是季家的三姑娘。」少年深深的看了季瑶一眼,见比起年前,她长高了一些,举止神态还是如往日一样挑不出半点毛病来,也是拱手施了一礼:「季姑娘。」 「褚公子。」季瑶还一礼,又笑道,「里面皆是诰命,公子不便进去,若是信得过我,老夫人便交给我吧。」 褚老夫人上回见到季瑶,便对她十分满意,此刻听了她柔柔的声音,更是喜欢,上前拉着季瑶,近距离细看片刻:「三姑娘长高了些,让我险些没有认出来。」 季瑶笑道:「那往后,我就长慢一些,好让老夫人记住。」扶褚老夫人进屋去,又听少年在身后道:「多谢季姑娘。」 没想到女儿又折了回来,罗氏也是微微惊讶,看清是褚老夫人后,忙起身来扶,罗夫人亦是将其请到上座。褚老夫人一面落座,一面对罗氏笑道:「令爱很好。」 安定侯一脉乃是新贵,没有如长平侯府一般的久远历史,但势头却是让人不得不避其锋芒。但如今的安定侯,在当年的六王之祸时有万夫不当之勇,以三千铁骑痛歼叛军万人前锋,更率领百人冲入敌军军营,取了叛军将领人头凯旋。世宗皇帝念其居功至伟,特赐爵。而褚老夫人当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同安定侯一起并肩作战,也立下了汗马之功,如今身负正一品诰命,连在场好些国公夫人都比不上。 将褚老夫人送了进来,季瑶也就出去了,见那少年负手立在静安堂门前,很是不放心的样子,也是叹道:「褚公子不去与爷们玩?」 「怎会?」他摇头,「只是要等着姑娘出来,确认祖母无恙,我这才能走。」又施礼,「多谢季姑娘。」 「褚公子一片孝心,令人动容,况我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见跟前这男人浓眉大眼,不比裴珏的精致,但却是满满的英豪之气,古铜色的肌肤更是让人觉得健壮而粗犷。 只怕若是那些子贵女们知道这里还有个这样的少年郎,又得冒粉红泡泡了吧? 不想对方淡淡一笑:「祖母含辛茹苦教养我,若是不关心祖母,岂非是我太绝情?」见季瑶不解,他面容有些凄伤,「先父自幼体弱,我尚未出世便去了,母亲在几年前也去世了,是祖父祖母将我养大。」 不料他看着这样豪气冲云,原来还有这样的身世,季瑶也是深深的感叹了一番:「褚公子节哀。」 他也只是笑,又施礼道:「多谢季姑娘今日照拂祖母,往日尚未介绍自己,我名褚乐康。」 见他颇有几分江湖侠气,季瑶也是笑,这人看来倒是重情义,自己不过举手之劳,他便谢了三次,是个值得结交的人。沉吟片刻,又摇头:「女儿家名讳,不便让外头男人知晓,还请褚公子恕我无状。」 这点褚乐康自然知道,但见季瑶似乎羞恼起来,脸儿红红的很是可爱,一时也是面皮紫涨起来:「是我唐突了姑娘……」 见他居然脸比自己还红,季瑶也是好笑,勉强忍住笑意,行了个礼,便领着知书要往姑娘那里去。待离了静安堂,知书才笑道:「这个褚公子好生好笑,比姑娘这大姑娘还害臊呢。」 「还在舅舅家里呢,你就胡说,仔细你的皮!」季瑶戳了戳她的脑门,便要走,面前却横出一个身影来:「和安定侯府的公子聊得这样热络?」 季瑶听了这话在耳中,起先觉得有些孟浪,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忙退了一步,行了个礼:「李世子。」 李云昶此刻一身螭纹玄色棉袄,外罩一件灰色斗篷,挑着眉头看季瑶,仿佛季瑶做了什么过火的事一样。 身为慎国公府的世子,李云昶自然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然而季瑶和他交情不过尔尔,他此刻话中却这样的不满,实在是匪夷所思。 真因为裴珏对她有好感,所以李云昶自然而然的把她当做是裴珏的人了?裴珏如今不在京中,他这好兄弟当然得管管? 念及此,季瑶不免笑起来,看着李云昶半晌不语,后者给她看得毛毛的,缩了缩脖子:「如何?我可说错了?和男人家说那样开心做什么?」 季瑶笑道:「您一非父二非兄,三非我未婚夫婿,四又不在慎国公府里,试问你李家的哥儿管我季家的姑娘做什么?未免名不正言不顺,只怕到时候落个狗拿耗子的风评。况且我又未曾私下见面,更没有私相授受,当着侍女的面说几句话,怎就是我的不是了?何况男女大防之事,也没有只要女人家遵守的道理,世子若真的明白,也不会大喇喇的跳出来,拦路要做土匪。」 季瑶如今是香饽饽,李云昶怎么会不知道?裴珏对这小东西这样喜欢,他这做兄弟的当然得盯着了。结果季瑶一开口李云昶就跪了,这嘴跟刀子似的,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一个爱刻薄人,一个冷面阎王,这俩真是不凑对过一辈子都对不起造物主! 见震慑住了李云昶,季瑶也是舒爽一笑。这臭小子自讨没趣,且不说八字都没一撇呢,就算有一撇,三媒六聘一样都没有,凭什么管她?再说了,裴珏那心里如何想的,季瑶也只能揣摩出大半,再深究也就不知道了。可不知道若是裴珏知道李云昶这臭小子居然摆出了这副捉奸在床的姿态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v第26章[03.09] 见李云昶无话可说,季瑶微微一笑:「既然世子无事,那我便先走了。」 李云昶气不过想回嘴,但想到裴珏,还是打了退堂鼓。又逢小丫鬟来说:「瑶姑娘原来在这里,霍家的柔姑娘和安哥儿来了。」 一听霍柔悠和霍安来了,季瑶很是欢喜,当下跟着丫鬟就要过去。姑娘们已然到了花园之中的空翠馆之中,因着临湖而建,另一面则是密密麻麻的竹子而得名。才到了厅前,就见霍柔悠穿了一件桃色的衣裳,立在那里看来楚楚可怜,见了季瑶,她方才露出几分腼腆的笑容来:「我离得远也看不清,姨妈在和谁说话?」 「你四表哥的伴读。」季瑶一面笑一面拉了霍柔悠进屋,见其中已然坐了好多贵女,三五成群,或坐或站的正在说笑。见她们个个都喜庆得很,满满都是在年里的氛围。季瑶也不去打扰她们,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拉了霍柔悠坐下,后者揉了揉衣角,试探问:「好端端的,姨妈怎和他说上话了?他是个孟浪的,仔细欺辱你……」 「他欺辱过你?」听她话中不对,季瑶忙问道,霍柔悠脸腾地就红了:「不,姨妈大抵也知道,他那嘴上没个把门的,说着说着便孟浪起来了……」她说着,又蹭了曾自己的小脸,仿佛想要温度降一些下来。 季瑶沉吟片刻:「你往后与他会面,也回避一些。」这个年龄的小女孩儿,喜欢寻求刺激,李云昶那放荡不羁的性子,还真是挺刺激的。 霍柔悠本就是个聪明的姑娘,见自家姨妈这样说,早已明白了,面红耳赤的半晌不说话。那头贵女们也不知道做什么,已然高声的喧哗起来,季瑶无心多理她们,只是看着外甥女儿:「我的话你可要记得,万万别忘了。」 霍柔悠满脸通红的点了点头,又试探着问:「姨妈,四表哥已然走了好几个月了……」见季瑶点头,后面的那句「姨妈可有半点想四表哥」却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憋得面皮紫涨如同猪肝色也没能问出来。 她生性腼腆敏感,皇后对季瑶的不同,还有裴珏对季瑶的诸多照拂,她又不是傻子,怎会没有懂一点半点?依着她说,裴珏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但实在是不知道季瑶如何作想。一来二去,三公主和霍柔悠这俩小活宝便想了馊主意,让霍柔悠直接来问。 然而霍柔悠实在是问不出口,梗在喉中瞎哼哼。 看着外甥女儿脸上越来越红,季瑶颇有些好笑,托腮看着她。后者哪里能够释怀,脸上便更红了,看得季瑶生了想要调戏她的心思,伸手刮着她的脸:「柔姐儿大了,莫不是想男人了?」 霍柔悠脸上温度惊人,只差没转身跳到湖里去。越看越觉得她的反应实在是太可爱了,季瑶很是恶趣味的笑,又听见「哗啦」一声巨响,方才还似笑非笑的声音也顿时变得尖利起来:「来人!快来人!有人落水了!」 季瑶立时起身,湖中有两个扑腾的身影。昨夜下了一场大雪,湖面虽说冻住了,但并不牢靠,湖水冰冷彻骨,兼之两人身上的衣物又厚重,只往下沉。罗家的姑娘们要么太小根本不知事,要么便是已然出嫁此刻坐在命妇的地方,而各府里在姑娘身边伺候的又有几人不是比作副小姐的份例,如何干得惯这样的粗事?一时均已慌了手脚。 等到粗使婆子来,只怕这俩都直挺挺的冻僵了。季瑶垂眉看了一眼两个扑腾在水中的少女,蹙了蹙眉。上次在平南侯府同季瑶玩耍过的贵女们见了她,又想到她是有急智能两三句话便哄了三公主转怒为喜的,也都纷纷拉住她:「季姐姐,你想想法子啊……」 季瑶忙拂落众人拉住自己的手,转身便走,恼得身后的贵女之中响起了不满的声音:「这什么意思?难道想将自己摘干净了?」 季瑶哪里肯理,听着身后的窃窃私语,转身便进了还在烹茶的小屋。烹茶的并不知发生了何事,正拿着柴刀劈一些香木来烹茶,滋味最佳。见季瑶急吼吼的进来,忙起身:「姑娘……」 季瑶也不等她说完,指着她道:「你赶紧去外面,砍两根竹竿来。知书,你去帮她。」说罢了,又转头往湖边去,「柔姐儿,来帮我。」 霍柔悠赶紧到了自家姨妈身边,见她费力的搬着绣墩,也赶紧搬了起来。众贵女面面相觑,不少人眼中也已经出现了鄙夷之色,冷笑道:「什么人呢,还想搬个绣墩来看着沉下去不成?这等不知耻的东西,亏得还是同平章事的女儿呢。」 罗家的姑娘虽说不过八九岁,但明白季瑶不会无端做这样的事,也伸出小手去帮忙。三人将绣墩搬到了湖边,见湖中两个少女已然有气无力,几乎连挣扎都没力气一样。季瑶当机立断,径直在小渡口前将绣墩给踢了下去。绣墩入水,「哗啦」一声溅起不小的浪花,浸湿了季瑶的鞋袜,她却浑然不理,看着绣墩浮了起来,忙对湖中的两个娇小姐叫道:「快,抓住绣墩,别沉下去了,马上就来救你们。」 也不知那俩娇小姐喝了几口冰水,好在意识还算是清楚,纵然冷得打颤,还是奋力伸手抓住了绣墩,趴在上面,维持着自己不沉下去。 众贵女方才还嚼舌根说季瑶不知礼数,此刻全都脸色胀红,沉默着不肯说话。为首的一个却梗着脖子说:「在别人家里呢,就将别人家的东西扔到水里去,就算是为了救人,贵女的脸都给丢尽了。」 季瑶看了一眼那人,见她生得颇为美艳,眉眼间却有几分熟悉之感。然而季瑶自从经历了季珊的事,生生的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别人的人生,在对熊孩子这事上,实在应该检讨一下自己了。当下冷笑道:「你知书识礼,知道怎么维护贵女的脸面,我不如你,自然不知道如何维护。我只问你一句,物件没了值钱人没了值钱?不知道当着这两位姑娘的父母双亲,你还有没有这样的底气说我为了救人损了别人家的物件。」季瑶说到这里,又勾起一个笑容,「况且我舅舅一向是疼我的,知道事出突然,必然不会怪罪我。倒是那等子眼皮子浅的,分不清什么东西更重要,才是让人笑掉大牙。」 不料季瑶这样能说,那少女胀红了脸,险些又嚷起来。而知书和茶水丫鬟已然提了两个竹竿冲了进来。季瑶忙让两人将竹竿放入水中,对水中扑腾的两人道:「快,快抓住,我拉你们上来。」 两人忙死死拉住竹竿,只是因为身上衣服过于厚重,此刻又吸了水,更是重得很。季瑶原本人小,力气多有不足,和知书并罗家姑娘罗念拉着竹竿也拖不动下面的人。好在总有些贵女明白人命更为重要的道理,纷纷伸出援手帮忙。 眼看着要将人拉上来了,不觉手上竹竿一重,湖中的人更是往下一沉,硬生生将最前面的季瑶带得朝前扑了两步,跌在护栏前,小腿已然没入了水中,眼看着也要被拽下去。众人不免惊呼,赶紧舍了竹竿去拉季瑶。这若是一个没救起来还又掉下去一个,这下真是热闹大发了。 季瑶咬着牙,也不敢放手,努力将小腿从水中抽出来。从腿上蜿蜒而上的寒意让她几乎浑身都没了力气,又看着竹竿的另一头,看那姑娘痛苦的神色,不难想到是腿抽筋了,只是她死死的拉着竹竿,身子却往水里沉,也将季瑶渐渐的拉了下去。 v第27章[03.09] 眼看着湖水近在眼前,正感叹着吾命休矣的季瑶却被人给拎起来放在岸上。看着身边那人皮肤白皙得仿佛没有晒过太阳似的,从自己所在的角度看去,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紧抿的唇让人无端感觉到有几分压迫感,轮廓完美得挑不出任何缺点来。 「四殿下……」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裴珏,季瑶有些懵。裴珏并不说话,拉住竹竿用力将湖中的人给拽了上来,又如法炮制的将另一人也给拉了上来。 不拘因为什么缘故掉了下去,两人在湖中泡了一会子,冷得浑身直哆嗦。「四殿下还请回避。」简单的说完,裴珏倒是知趣的背过身去,季瑶这才扒了两个娇小姐被冰水浸湿的棉袄,和霍柔悠一起将自己的斗篷罩在了两人身上。 而这事早就传去让诰命们知道了,不多时便一阵嘈杂,两位娇小姐的母亲虽不至于哭爹喊娘,但还是双目含泪的来将女儿带到客房里先去安置。 季瑶今日也几乎落水,小腿都冷得没有知觉了,霍柔悠也扶了她起身去客房。裴珏原本立在空翠馆院中,见季瑶小脸冷得变了色,目光一沉,解了自己的斗篷披在了季瑶身上。 他斗篷那样大,将季瑶罩得严严实实,下摆拖在地上一大截,不仅温暖,还有几分龙涎香的气息。季瑶脸上一红,忙要拒绝,裴珏摇头:「借与你罢了,一会子还我就是了。」又深深的端详着季瑶,似乎在犹豫,半晌后,伸手为她系好了斗篷的带子。 他方才刚到空翠馆前,就看到了季瑶差点滑下水的一幕。那一瞬间他几乎要怒吼出来,也不顾满屋子娇小姐,赶紧冲进来救了季瑶。 三月不见,她长高了些,模样似乎也比早先更好了几分…… 正满脑子想入非非,忽闻背后传来一声:「表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裴珏眉心一跳,旋即柔声道:「柔姐儿,好生照顾三姑娘,我一会子来瞧瞧你们。」 这声音季瑶自然是认识的,就是方才那个说自己损坏了永乐伯府东西的姑娘。转头见她小跑过来,双颊的红晕无疑说明了少女的心事。 想到这声「表哥」,季瑶顿时悟了——勿怪她觉得这姑娘眉眼间眼熟,原来是像了裴珏。 那姑娘看了季瑶和霍柔悠一眼,见季瑶披着裴珏的斗篷,惊得脸色都变了:「你、你作死么?你怎敢披着表哥的斗篷?」 裴珏淡淡道:「我坚持让她披着的,你与她使什么气?」又见季瑶并不说话,知道怕是冷狠了,又催促道:「柔姐儿,扶着三姑娘去吧,此处有我呢。」 霍柔悠忙扶了季瑶离开,临出院子的时候,又听见裴珏的声音陡然一冷:「不是同你说过,人前切莫唤孤表哥?孤并非是傻子,莫要因孤念在母妃的情谊上对你诸多纵容,你便轻狂得没了天。你若再敢说她什么,孤便命人打断你腿。」 季瑶听完这句,转头偷偷看了一眼,见那姑娘眼泪滚珠儿一般落了下来,也是微微沉吟。裴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本就是匪夷所思了,而这话中的主旨更是因为那姑娘说了自己的不是,这才惹恼了裴珏。 他如今这样在乎自己,自己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一大半了。 季瑶只觉得心中暖洋洋的,出了空翠馆后,霍柔悠叹道:「姨妈知道的,四表哥的生母是刘淑妃,这人就是刘家的闺女刘佳桐,谁让这样的不省事,净想着踩别人。」 「她不踩别人也是入不了四殿下的眼的。」季瑶摇头,「四殿下自幼养在皇后膝下,只是又因为不是亲生的,怕心中有些隔阂。为了避嫌,将皇后的亲戚都认成了自己的长辈,不能说不顾生母的母族,却也不能太过亲厚了。刘佳桐上来便唤表哥,你也是唤他表哥,两个表妹遇在一起,自然有区别。殿下是个聪明人,想要消除所有的不和谐,也是常态。」又想了想,对霍柔悠轻声道:「你听我的,往后在人前,也莫唤他表哥了。再怎么说皇后娘娘养的,但他哪里真能将刘淑妃抛却,不过是为了全皇后的体面,你也多顾及一二他思念生母的心思吧。」 更何况,如今裴珏心中对皇后已然有诸多怀疑,虽不知因为何故并未发作出来,但季瑶原本就是冲着这个来的,自然要将这事给转圜一二。 霍柔悠点头,深深感叹勿怪裴珏对季瑶不同,仅仅这份为了他着想的心思,便是其他贵女都比不上的。 从空翠馆出来,季瑶便被安排进了客房更衣。而罗家的少奶奶林氏来的时候,季瑶正在用热水暖脚,林氏只叹道:「阿弥陀佛,好歹你没事,我在姑妈跟前说和你没有相干,姑妈这才勉强听了一些进去。」 罗氏身子不好,若知道季瑶也险些被拽入水中,惊惧之下只怕要发病。见林氏帮自己打了圆场,季瑶也是说不出的感激:「多谢表嫂,今日原也是事出突然,不过倒也不至于那样的凶险。」 林氏一壁坐下一壁看着季瑶,见她美艳的小脸此刻还有些发青,忙关切道:「可吃了滚滚的姜汤?可经不起半点的折腾,年里若是病了,可要病一年的。」 「已然吃过了。」季瑶乖巧的回答,「不知那两位姑娘……」 「都是自家的宝贝疙瘩,凑在一处哪里有不闹一闹的?」林氏也是无奈。若说往日对季瑶这表妹十分看不上眼的话,如今却是满心的感激了——但凡在永乐伯府出了事,那两家如何回放过罗家?好好的友人变成了仇人,那可不是祸从天上来?好在季瑶当机立断救了两个娇小姐,否则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样想着,林氏对季瑶那是从头满意到脚,加之她原本就是个直肠之人,当即拉着季瑶的小手,「往日是我眼错,只当妹妹是个年幼不知事的,今日见了,才知道霍老太太和皇后娘娘看人果然不差,妹妹是个极好的人物。」 被表扬了一番,季瑶很是受用,也问道:「那两位是哪家的小姐?」 v第28章[03.09] 林氏叹道:「是首辅张阁老的孙女张明芳和慎国公府的小姐李芷萱,在府上都是极为受宠,来了这里,互相看不上对方,起了龃龉。谁知道众人一个眼错,两人不知何故竟然从小渡口翻了下去。再怎么说昨夜大雪,但湖中也只是一层薄冰罢了,如何承受得起两个人的重量?若非你有急智,只怕已然酿成大祸。」 含糊的应了两声,她便沉吟起来。张明芳的名字,她也是有所耳闻,因为爷爷位居高位,故此十分的跋扈;而李芷萱既然是慎国公府的女儿,那便是李云昶的妹妹了。而今日两人这样闹起来,翻下了湖,不知道两人的家中会如何作想…… 林氏并不知季瑶在想什么,但现在她对这小姑子印象是好得不能再好。吩咐人去拿了一件浅粉色云缎锦袄来给季瑶换上,不免又瞅见衣架子上搭着一件斗篷,心中立时起了一层狐疑之心。季瑶身形娇小,而这斗篷明摆着就是男人的……林氏纳罕之下,也不好直问,只寻思着要不要告诉罗氏。 外面又有人通传,说是李云昶来感谢季瑶了。林氏叹道:「这祖宗,感谢也得分个时候呀。」又出门去迎,霍柔悠和知书忙去放了帘子下来,将原本不大的客房分隔开来。 只是待来人进来,季瑶便愣了愣,虽说隔着帘子看不真切,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为首的那人是裴珏。此刻季瑶方能静下心来好好看一看他,三月不见,他的身高仿佛猛窜了一截上去,也不知是否是在淮南道历练了许多,似乎连体格都比三月前更强壮了。一进门,他便坐在了桌前,隔着帘子看着其中的人:「三姑娘可有不妥?」 往日他唤自己,要么是「姨妈」要么是「你」,今日忽然改了称呼叫三姑娘,季瑶实在不习惯,含糊的「嗯」了一声,心中也是暗笑起来——这人还真是会找理由,大喇喇来探望自己未免是不妥,这才拉了李云昶作筏子。 裴珏坐在外面,虽看不清楚,但见其中女子端坐着,心便安定了下来。如今这样的天气,季瑶脚下受寒,只怕是要害病的。念及此,裴珏面上不显,心中却懊恼万分,若是他再快一些,只怕不会闹成这样。若是季瑶那时候滑了下去,只怕他也来不及细想,便会直接跳下去捞季瑶起来。 这么几月在淮南道,忙公务之时还罢了,只是一闲下来,他便想到季瑶。这小东西伶牙俐齿又是个聪明有主意的,总是说些让人气恼的话,却又舍不得真的跟她置气。 若说起先的心思只是对季瑶感兴趣,觉得这小东西有趣得很,让人经不住想要探索。然而经历了这三个月反复的思念之后,他总算是认清了自己的心思——诚如李云昶所说,他的确是喜欢上季瑶了,不是因为好奇,而是男女之情。 而想通了之后,裴珏便打定主意定要赶快回京来,他想季瑶了,迫切的想要见到她。紧赶慢赶,还是在除夕之夜赶回了京城。向皇帝复过命,他便在今日不请自来到了永乐伯府。 谁知就看到季瑶险些滑到冰冷的湖中,差点要了他的命! 李云昶和裴珏一处长大,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只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当下跟慎国公夫人说自己去感谢季瑶,便和裴珏一起来了客房之中。虽说这样坐着,隔了一层帘子,但也足以让自家兄弟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了。 然而季瑶现在是有苦说不出,盆中的热水渐渐冷了,原本脚就冷得厉害,此刻浸在水中,更冷了几分。虽说隔了帘子,但也不过一层半透明的纱罢了,将脚从水中抬起来,岂非是失仪?故此季瑶认命的拨着水,并不热络于和裴珏说话,心中只盼着这两人赶紧走。 林氏原本还暗骂李云昶没眼色,这个节骨眼上来感谢,但出门见裴珏也在,顿时悟了。若是季瑶真有如此造化入了裴珏的眼,那少说也是个王妃没跑了。当下喜笑颜开的,到了季瑶身边,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季瑶哪里不懂什么意思,简直是啼笑皆非。如今除了罗氏和季玥,真是只要沾亲带故的都巴不得她赶紧打包嫁给裴珏。诚然裴珏这张脸很有诱惑性,季瑶也准备好了来日会变成历史上被楚武帝搥死的文昭皇后。然而有心理准备跟亲友恨不能敲锣打鼓把自己送到火坑里没有任何联系啊! 帘子后面半晌没有声音,裴珏头一回觉得局促起来,右手握拳又松开:「唐突了三姑娘,云昶,走吧。」 李云昶这筏子从善如流的起身,又看了帘子里一眼,见季瑶半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暗暗一叹,莫非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老实说,看着裴珏这么些年横扫京中贵女圈,无论到了哪里都能收获一大把芳心,这次总算是在季瑶这里吃了瘪。李云昶表示,真是喜闻乐见。 裴珏这辈子没这么挫败过,季瑶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心悦的女孩儿,竟然浑然视自己如无物,这让一贯被贵女们捧得极高的裴珏十分不得劲。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一点,转身要走。见他起身,季瑶也自觉今日冷落了他不少,赶紧要补救:「殿下,那斗篷今日拖在地上,只怕是脏了。待过几日洗干净晾干了,再送还给四殿下。臣女今日不方便,便不和殿下多说了。」 听她温和的声音,裴珏放才的郁闷一扫而空,旋即温言道:「三姑娘好生养着就是了,斗篷之事,不必急在一时。」 季瑶一笑:「省得了,待殿下出宫建府了,臣女便登门归还。」 李云昶就这样清楚的看着裴珏眼中染上了笑意,也是叹了一声,这不知道京中贵女的心得碎成什么样。但也不便明说,两人并肩出了客房。待两人一走,季瑶这才将双脚从水中抬起,知书忙给她擦干净,捂在了自己怀里:「好容易暖起来了,如今又凉了,若是害了病可怎生是好?」 季瑶轻轻一笑,示意她不必在意此事。 从客房之中出来,李云昶便用力的拍着裴珏:「如今可是舒爽了?你这人就是口是心非。」 裴珏并不回答:「走吧,还在永乐伯府呢,莫要孟浪。」 「阿珏,你还知道自己孟浪啊?」李云昶挑着眉头笑道,「让我打着来道谢的名头来,连一句话都没让我说,这回头我娘问起来,我这般不知礼数,怠慢了妹妹的救命恩人,不得被我娘念死?」 v第29章[03.09]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男宾处去了,殊不知客房外立着有别人,正是刘佳桐。看着裴珏远去,刘佳桐满脸的阴鸷,狠狠的看了客房一眼,冷笑道:「什么季家三姑娘,也敢和我争!」 饶是事后做了保暖工作,但到底是寒从脚下起,季瑶第二日还是害了风寒,嗓子哑了。足足卧床了十日,这才在正月十一那日出屋了。 「好在好了起来,我还以为要病上许久呢。」正月之中的京城,繁华热闹,沿途叫卖声不绝于耳,往来之人络绎不绝,俨然一片盛世清明的景象。 而季瑶和霍柔悠两人,正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往皇宫去赴三公主的邀约。 若说往日对于三公主的受宠程度,季瑶只是管窥蠡测的话,如今算是彻底明白了。即便是后妃,想要见自己家人都需要层层手续,而三公主却能够直接接了表亲和表亲的姨妈进宫来,不难看出帝后对这唯一的嫡女有多看重。 「姨妈身子大安了?」方一踏入凤仪宫,就见三公主迎了上来,也不要两人行礼,一手一个的拉住了,上下端详了一阵,引了两人坐下,「姨妈清减了一些,可要好好儿保养,我这里有几支雪参,姨妈不如带回去,好好的补一补。」 见她满脸的关切,更知道她素来是个纯真之人,季瑶施施然一笑:「不必了,哪有到别人家做客空手去还带东西回去的道理?」 三公主拊掌笑道:「何必想着这些?反倒是无趣。我送给姨妈的,任凭别人说什么?」 季瑶也明白再推辞就是矫情了,便也大方的收下,又见皇后出来,忙和霍柔悠行礼道:「皇后金安。」 皇后还是当日见得那样温婉雍容的模样,发中的金凤微微的颤动着,目光滴溜溜的转过霍柔悠,最后停在了季瑶身上:「既然进宫来玩了,想必身子好上一些了吧?你们虽年轻,但身子多保养一些,总是好的。」又招手让季瑶来身边,拉着她与自己同坐,这才温言道:「你那日的事请,本宫也听说了几分,心中倒很是欢喜。再与你说一件奇事,别瞧着慎国公府和张阁老不对盘儿,这两家的太太日前进宫来请安,都对你赞不绝口,只叹自家女儿没有你这样省心。」 凤仪宫的主位乃是用十足的赤金雕刻而成的凤座,季瑶明白这分量,也只是微微借力在上面,实则身子是悬空的。季瑶好不难受,但为了自己端庄的表象,还是微笑道:「不过是分内之事,何足挂齿?况且又是在臣女舅舅家里,于情于理,也不能见死不救。」 皇后含笑点头,在那日季瑶进宫来请安,她就知道这孩子是个好的,也对其喜欢得很,不过却也不料能让素来不和的两家人对她交口称赞。而皇后在宫中混了这样多年,如何不懂两家同时称赞季瑶的目的?季瑶如今也大了,听说还没有说人家,长平侯位高权重,季家又是开国元勋百年世家,季瑶生得又美,又是个有主意知书识礼的女孩儿。 这样有名有势,又是个知书识礼的女孩儿,怎么不被这些世家的太太们瞄上? 然而不好意思的是另一件事——皇后也是这个意思。裴珏虽不是皇后亲生的,但这么多年,除了没有生过他之外,皇后俨然是将他当做亲儿子来看待的。而这么多年,儿子横扫贵女圈,是京中贵女人人追捧的对象,然而这儿子是一个都看不上啊,如今都十六了,坚持不要房里人,也绝口不提要娶亲的事,那阵仗仿佛想要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 担心儿子「嫁」不出去的皇后很愁啊。 直到后来知道儿子对长平侯府的三姑娘有些不同之后,皇后当即便试探了一番季瑶,结果令她很满意。又有初一那日的事,张阁老和慎国公在京中是何等尊崇的地位?季瑶救了这两家的小姐,自然名声便传开了。可不知道除了张家和李家之外,有多少人想要替自家小子求取季瑶这香饽饽呢。 为了自家儿子,皇后隐隐有要开启宫斗模式的趋势,准备和各个诰命抢儿媳妇。 季?香饽饽?瑶本不知皇后心里的想法,只僵硬的维持这个姿势,不能真的坐下去,但也忤逆皇后不坐下去,僵在那里好不难受。三公主叹了一声:「母后若是无事吩咐,儿臣便带姨妈和柔姐儿去梅园赏梅了?」 「倒也不必急在一时。」皇后含笑道,轻轻拂过季瑶梳得一丝不苟的鬓发,很是慈爱,「过了年,珏儿便出宫建府了,你们也去那府上玩玩,权当是散散心。」 季瑶轻轻颔首,皇后的态度她就算是猜都能猜出几分来。如今的自己,是世家之中好姑娘的典范,堪称模范生。而京中贵女虽喜欢裴珏,然而裴珏的确没有对妹妹之外的女性表示半点热络的心思,也只有对她,稍微热络了几分。 为了这个未来可能谋划暗杀自己的儿子,皇后还真是操碎了心。 不动声色的吐槽了一番,季瑶还是分外知礼的坐在凤座上,看不出半点的不妥。皇后打量了她的坐姿,心中赞了一句,这才轻轻抚着季瑶的后背:「罢了罢了,你们小的就去玩吧,不必在此陪着我了。」 得了皇后的话,三人也就起身走了。所谓梅园,乃是上林苑的一角,其中种满了红梅,如今开得正好,白雪红梅的景象,实在是好看得很。 因着雪并未完全融化,三人走了不多时,鞋袜就湿漉漉的了。霍柔悠很喜欢这些,一人在前面走得风风火火,季瑶对这些美景一直不是很感兴趣,也就慢吞吞的走着,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三公主,见她小脸上有几分忧愁:「公主有心事?」 三公主起先一怔,旋即看着季瑶:「也算是心事吧,我想着四哥也要出宫建府了,往后宫中便只有我一人,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公主还有其他姐妹,也算不得孤单。」季瑶劝慰道,虽说她也明白,话只能这样说,但实际上却是千差万别。宫闱争斗的事,她也没少见过,孩子因为母亲之间的争斗,必然也是看不惯对方,故此,别人只怕也不能像裴珏和三公主一般亲厚了。 v第30章[03.09] 果不其然,三公主摇头道:「她们?她们年岁还小,和我玩不到一块。二姐倒是和我年岁相仿,只是我不太喜欢郁贵妃,自然和二姐不甚亲厚。」 皇后所出的嫡女,怎会喜欢妃妾呢?更不说郁贵妃仗着自己受宠,和皇后俨然是分庭抗礼。皇后有祖宗家法护着,和皇帝又是年少夫妻,但郁贵妃也不是善茬,先后生了大公主、三皇子和二公主,乃是后宫之中所出最多的妃子了。 季瑶对后宫争斗并不感兴趣,她现在满心满脑都是如何攻略裴珏,至于别的,等她攻略了裴珏再说不迟。当下宽慰三公主:「总是自家姐妹,比外人好上许多不是?」 三公主撅着小嘴,并不说话,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露出光辉来:「有了,我一会子请母后给姨妈和柔姐儿出入宫的令牌,往后咱们就可以时常在一处了。待四哥分府出去,我还能去四哥那里玩儿,姨妈和柔姐儿定要来找我呀。」 诶……是不是哪里不对? 对于三公主的小孩儿心性,季瑶也很是无奈,但又并不讨厌,只拉着三公主的手,旋即快步去追霍柔悠。自幼生长在宫中,三公主还能有这样的心性实属不易,季瑶当然也没有情商低到要去打破她美梦的地步。 霍柔悠在前面笑得很美,一面笑,一面拈着一枝红梅,冷不丁脚下一滑,跌在雪地上,惹笑了三公主:「你这人得意忘形了吧?这些跌了,仔细湿了鞋袜。」 霍柔悠胀红着脸:「嫣然净欺负人。」又站起身,「这梅园里的梅花真好看,真想讨要一枝回去。」 三公主说:「这有何难,你若是想要,一会子就拿一枝回去吧。」说罢,便要扶了霍柔悠去坐。 季瑶原本想笑,冷不丁见一人从身边层层红梅之间走出来,他看来二十岁上下,身量颀长,轮廓和裴珏有些许相似,只是比起裴珏的冷冽,他的面容有一二分邪气,看起来反倒是有种吸引小女生的气质。 季瑶沉吟片刻,忙退了一步:「端王殿下。」 二十岁上下,和裴珏有些像,还能出入宫闱,以上三点结合起来,只有郁贵妃所出的三皇子,端王裴璋。 「三哥。」霍柔悠还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裴璋,悻悻的唤了一声,那热络的心思早就没有了。裴璋点点头示意自己并未无视这个妹妹,目光落在了季瑶身上。她年岁虽小,但脸上的优势已然显露出来了,一头浓密的长发虽说只梳了辫子,然而衬托得一双眼睛仿佛星子般灿烂,顾盼神飞,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天冷,双颊微微发红,看起来却像是带了几分小女孩儿的娇羞,活脱脱一个尤物。 不过裴璋到底不是季烽那样精虫上脑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傻缺,沉吟了片刻后:「本王见过你么?」 「不曾。」季瑶对于人性的把控力还是有自信的,一个男人正常情况下是不会盯着一个女人不放,归根到底,也就那么几个原因,而最可能的原因也就是,想睡她。 裴璋勾唇一笑,缓缓看过三公主和霍柔悠,这才饶有趣味的发问道:「若是本王没有猜错,是长平侯府的三姑娘吧?」 季瑶行了一礼:「是。」 因为在永乐伯府当机立断救了张家和李家闺女的事,季瑶的好名声在京中是传遍了。今日见了这人,虽说似乎看不出什么足智多谋来,但仅仅这张脸,便让人觉得十分赏心悦目。更何况,这可是季延年的女儿。 见裴璋若有所思,季瑶轻轻一哂,也没有说话,只是坦然的迎着对方的目光。裴璋饶有兴趣的盯着她,觉得这小东西还真是越看越漂亮,满满的兴趣。 三公主哪里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忙抢着回答:「是呀,三哥来做什么?」 「母妃身子抱恙,又想看这梅园之中的梅花,也就让我来摘一枝回去。」裴璋很淡定,目光转过三公主后,还是落在了季瑶身上,「这么些日子,本王没少听闻季姑娘的名声,今日初见……」 「不过是别人看得起,才有那些说法。」季瑶很淡定,「殿下也就不必当真了。」 裴璋眉头动了动,发觉这人对自己竟然不甚热络。心中虽是狐疑,但根本没有对自己的魅力产生怀疑:「是么?」 季瑶表示,根本没被撩到。 三公主现在正在想怎么离开这里,她哪里不知道裴璋的德行?此番必然是对季瑶有意了。可是这点很让人火大好么?裴璋已然大婚,端王妃家世虽不比季家是百年世家,但也是既富且贵的家族,现在又对季瑶有意?以季家现在的名望和地位,就算是当王妃都绰绰有余,还能没脸没皮到让自家的嫡女去当皇子的侧妃? 最不能忍的,这明摆着是抢自家四哥的心仪之人! v第31章[03.14] 正想着呢,梅园入口处飘来了寡淡的声音:「三哥,已然出宫建府的人了,还在后宫如此随意走动,也不知道避嫌的道理么?况且今日有外臣之女在场,让人看去了,岂非是要笑话?」 裴璋面色僵了僵,旋即转头看着身后的人,笑道:「四弟不是出宫去了么?何时回来的?」 「办完了公务,自然该回来了。」裴珏淡淡的开口,踏雪到了众人身边,「三哥又是什么缘故?」 「进宫向母妃请安。」裴璋勾唇微笑,嘴角那丝邪气让他整个人看来有些桀骜不驯,打量了一番裴珏,他笑得十分轻佻:「过了年,四弟也就该出宫建府了。咱俩都是应该避嫌,你既然也来了,何苦说为兄的不是?」 裴珏还是冷着一张脸:「一日未曾分府,这皇宫一日便是家。在家里如何行事,也不必你置喙。」又温言道,「嫣然,母后寻你呢还不随我回去?」 今日三公主邀约季瑶的事他自然知道,寻思着早些办完事回来,兴许还能同季瑶好好说说话。谁想方一到了梅园外,便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再一细听净是季瑶和裴璋的声音。 裴珏这十六年来,对感情之事看得很淡,也认为自己不会遇到足以让自己心动的女子了。但如今既然正视了对季瑶的感情,自然是要将她娶回家当王妃的。而裴璋的为人,身为弟弟的裴珏如何会不知道? 三公主满心感激裴珏来救场,一手一个拉着霍柔悠和季瑶,等到出了梅园,三个姑娘坐在辇车上,一路往凤仪宫去,三公主撅嘴道:「真是白跌了咱们家的份!三嫂和那侧妃也是美人胚子,还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给谁看?」 知道三公主也是气狠了,季瑶忙携了她:「三公主何必动怒?无碍的。」 「我怄火呢。」三公主小嘴撅得高高的,那模样恨不能去咬裴璋两口才好,更让她怄火的是,今日原本是她要给裴珏制造机会,怎么看怎么便宜了裴璋! 要说季瑶在裴珏出场后还不明白为何三公主要请她二人到梅园去,那可真就是个棒槌了。下车之际,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裴珏,见他同样从辇车上下来,长身玉立,只是因为肤色白皙如同未曾晒过太阳似的,显得有几分病容。在触及到自己的目光,裴珏报以笑容,刹那间仿佛冰雪消融,处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也不觉得寒冷了。 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小互动,三公主好似觉得自家四哥必然能够得偿所愿般,立时转怒为喜,和霍柔悠咬了咬耳朵,这才拉着她上了玉阶。 皇后正在考虑如何与儿子交流一下关于季瑶的事,就见这四人齐齐的都回来了,忙让人去端了滚滚的姜汤来。一面喝了姜汤,三公主一面说道:「方才去梅园,遇见了三哥。儿臣寻思了一阵,柔姐儿和姨妈到底是外臣之女,需要避讳,也就和四哥一起将人领了回来。」 「郁贵妃这几日有些不妥,他入宫侍疾也是常事。」皇后颔首,知道三公主不会贸然将人领回来,「他既在梅园,少不得你们便另寻个去处去玩耍吧。也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随着皇子们渐渐成年,关于皇位所属,有心的便已然开始拉拢朝臣了,而拉拢最好的方法就是联姻。 季家本就世袭长平侯爵位,是大楚的百年世家,加之长平侯官拜正三品同平章事,是文渊阁之中最年轻的辅臣;季烜也是个能耐的,虽说官职不显,但很有上升空间;次子季炎更是在准备武举考试,若是金榜题名,只怕又是一个年少将军。 有名有势、既富且贵,当然是拉拢的不二人选,裴璋当然也明白这点。 暗叹季瑶这姑娘如今是京中贵女的标杆人物,实在是人红是非多,皇后不动声色的笑道:「既然赏不了梅,就且去玩吧,一会子让人做了狍子肉来给你们。」又看向了满脸寒霜的裴珏,「珏儿一会子可还有事?」 裴珏目光一凛,嘴角不动声色勾了一个冷笑,望向了皇后:「儿臣今日已然忙完了。」 「既然忙完了,你就陪着你妹妹吧,待你来日出宫建府了,这丫头想闹你也没法子了。」皇后很自然的顺水推舟,让自家傻儿子好好和季家姑娘相处,「都是姑娘家,你可莫欺辱她们。」 裴珏面容本是绷得紧紧的,对皇后诸多防范,但现在听了皇后的话,这才松动了些,旋即颔首称是,邀了三人往外面去。 如今日头已然升了起来,廊下的冰棱也渐渐融化,滴溜溜的沁着水,一滴滴缓缓淌了下来,落在廊下,比夜间的更漏还长。三公主和霍柔悠两人皆认定了裴珏和季瑶两情相悦,此刻你拱着我我拱着你,谁也不肯先走去当蜡烛,定要留在最后看热闹。两个当事人却很是淡定,先后出了主殿,不觉就将两人甩开了几分。 要说不知道那俩的心思是不可能的,季瑶只是刻意不去理会。自己来了这个时空,历经千辛万苦想要裴珏这小王八蛋注意到自己,就为了成为文昭皇后给他整死,试问这是怎样的职业精神,真应该刻在时空局的丰碑上让后人瞻仰。 季瑶欢乐的吐槽着,不觉脚下停住。裴珏见状,忙问:「怎了?」 「不曾,只是,」季瑶很淡定的指了指身后远远落下的两人,「殿下真的不等一等三公主和柔姐儿?」 知道她反问这话的意思,裴珏哪里会去反驳,只是静默的和季瑶并肩而立。他高出季瑶近一个头,从这个角度看去,她那样的娇小,仿佛一只手就能提起来。想到方才裴璋定然是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她,裴珏心中很不舒服,咬了咬牙:「我三哥那人,你是如何作想的?」 v第32章[03.14] 仿佛是没头脑的一句话,季瑶抬头看着裴珏,见他眉宇间有几分隐忍的怒意,怀疑他吃醋的念头一闪而过。笑道:「并无特别的想法,约莫就是觉得,是端王殿下,是陛下的三皇子,殿下的三哥。」季瑶说到这里,促狭的挤了挤眼睛,「殿下以为臣女有什么想法?」 裴珏摇头,静默不语,心中却是一块大石落地。裴璋惯好怜香惜玉,无论是身份还是皮相都是能够引诱世家女上钩的。并非裴珏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在同女子相处的事儿上,裴璋比他纯熟太多太多。 见他不说话,季瑶便主动说话了:「殿下未免太看轻臣女了。」裴珏心思一动,只恐她恼了,正要道歉,季瑶只是摇头制止他:「殿下问的意思,臣女再驽钝也明白。好歹如今渐渐大了,莫说别人,就是爹娘都在为我打算来日嫁人做媳妇的事了。往日臣女年幼不知事,去岁开了窍,在平南侯府得了霍老太太欢心,正月初一又在永乐伯府救了张家和李家的两位闺女,承蒙几个府上的夫人们看得起,说什么贤德,知道的说是诰命们看得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臣女轻狂,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见裴珏很认真的听着自己的话,也是露出笑容来,「端王即便有那心思,家父家萱是不会考虑的……臣女自幼被娇宠着长大,也不愿去做小的。」 这话看似在表决心,实际上在给裴珏打了强心针。季炎和吴婉筠的婚事就在二月二,换言之,长平侯府没着落的也就只有季瑶了。以长平侯府如今的声势,嫁到正值鼎盛时期的簪缨诗礼之家,也能做个嫡长房的正妻,何苦去讨个没盼头的小妾地位,还要处处受主母的辖制。 自裴珏从淮南道回来后,便对她与往日有诸多不同,这点季瑶知道得透透的,若说前几日还在狐疑为何,今日裴珏的反应便能够佐证,这小王八蛋的的确确是对她动心了。想到这近一年的付出总算是有了些收获,季瑶都快泪目了。 抬眼却见裴珏神色柔和,对自己伸出手来。本能的觉得他要轻抚自己的发顶,当下也就打算像只猫咪一样蹭蹭他,给他一点甜头。谁知他碰了她一下,便立时收回了手,双指间夹着一朵红梅:「这花一直落在发顶也不是个样子。」 季瑶双颊微微泛红,惹得裴珏也勾出一个笑容来,刹那间仿佛冰雪消融:「羞什么?」 他声音原本就好听得很,这微微带了几分促狭的笑意更是仿佛小虫子在身上爬一样,麻酥酥的。季瑶心儿都酥了,脸上微微有些发红,暗骂自己没定力的同时,又对裴珏伸出手来:「既然是从臣女发中取下来的,殿下拿着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妨给臣女吧。」 裴珏略一沉吟,不明白她拿了这花又有何用处,但既然她开了这个口,自己也没有理由拒绝。将一朵红梅小心翼翼的放在她的手心,唯恐用力太大震落一片花瓣。她的手那样的小,红梅映衬之下,更是雪白雪白的。裴珏眸底微微一沉,可不知道这双柔荑,纳入掌中是什么感觉…… 猛然意识到这想法实在孟浪的裴珏蹙了蹙眉,退开一步:「你若是喜欢,我便去梅园折一枝给你,倒也不妨事。」 「怪冷的,哪有为了一时兴起又去那没人的梅园?还是趁早躲进抱厦里取暖。」季瑶将那红梅收好,打定主意回去做成干花夹在自己的书里。身后的三公主和霍柔悠亦步亦趋的来到两人身边,虽说和她们想看的有些出入,不过举手投足间便能看出来,裴珏的确很是在乎季瑶,这便够了。 四人一起进了抱厦,其中虽不大,但十分的暖和。三公主和霍柔悠两人便解九连环去了,原本邀请季瑶,可惜后者已然过了对精巧小物件感兴趣的年龄,只推说不玩,三公主和霍柔悠二人也自己坐在桌前玩耍,季瑶则是在一旁为众人烹茶。 裴珏长这样大,几乎从来没有和女孩儿玩过,只坐在软榻上看着季瑶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时也是痴了,也不再正襟危坐,反倒是斜了几下身子。季瑶也只做没有瞧见,煮了茶之后,便奉了第一杯给裴珏。 低眉见茶色温润,气味则不如绿茶甘冽,而是一股子温良,裴珏沉吟片刻,缓缓道:「三姑娘喜欢大红袍?」 「臣女不喜欢大红袍。」季瑶送了两杯去给霍柔悠并三公主,这两人浑然心不在焉,一听裴珏开口,便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季瑶也是好笑,只叹这两人真是为了自己和裴珏操碎了心。 「既是不喜欢,又何必用大红袍?我便偏好狮峰龙井。」裴珏饶有趣味的问道,见季瑶勾唇笑起来,心中一荡,更是盼着她赶紧说出来。 「殿下喜欢狮峰龙井,只是到底是绿茶,绿茶性寒,这样的天气,还是吃一些温润的青茶,免得伤了脾胃。」季瑶端坐在裴珏身前,也为自己斟了一杯,见裴珏并不移开目光,也是含笑道,「瞧着臣女也没用,真想龙井茶,别叫臣女看到,殿下就是嚼了茶叶都可以。」 眸子几乎是立刻就染上了暖意,裴珏掩不住欢喜的神色:「好。」既然她不喜欢,改掉又有何妨?更不说是原本就是关心自己…… 虽不知他在「好」什么,但季瑶还是笑了。她愈发的笃定,裴珏眼里心里都是有她的,并且占得分量绝对不小。 可惜等她回了家,只怕就笑不出来了。 午间吃了皇后命人送来的狍子肉和松茸野鸡汤,季瑶实在撑得难受,又不能在宫中造次,原本就吃多了积食,不多时也就出去消食,约莫半个时辰才回来。 在宫中待了将近半日,也没有在宫中留宿的说法,临到未时,皇后也就命人将季瑶和霍柔悠送出宫去,还不忘给儿子添一把火:「既是来了咱们这里玩,少不得要多尽尽地主之谊,你妹妹是女孩儿不方便,珏儿,你便送了柔姐儿和季姑娘回去吧。」 裴珏本就不愿意同季瑶这样快就分离,此刻听了皇后的话,心中大喜,面上不动声色的起身,请了两人随自己去。霍柔悠挽着季瑶的手走在后面,脸上的笑容坏坏的,不住的指着前面的裴珏。 季瑶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从后面望去,裴珏这几个月强壮了不少,他原本就是正在长身子的时候,身高又往上窜了一大截,整个人显得十分颀硕,仅仅以身材便能征服许多怀春少女。 送了霍柔悠回去,马车之中只剩了两人。裴珏细细的打量着季瑶,见她面容沉静如水,却愈发衬得眉目如画,双唇红润欲滴,让人想尝一尝到底什么味道,只是轻轻抿着,似乎很是局促。 「你怕我?」裴珏长这么大,生命中的女人也不过皇后和三公主罢了,然而他对皇后有心结,三公主又是个纯真性子且十分依赖他,什么话都会与他说。故此,裴珏是根本没有和女孩儿相处的经历,迟疑了很久,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了出来。 v第33章[03.14] 「怎会?」季瑶盈盈一笑,「第一次见都不怕,今日怎会怕起来了?只是劳累殿下送了柔姐儿还要送臣女,心中有些惶恐罢了。」 裴珏如释重负:「这是哪里话?姑娘家一人回府,也是不方便。」他说到这里,又吸了口气,柔声道,「况且,我也想和三姑娘说说话。」 季瑶当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也不去深究,笑眯眯的问他:「殿下想说什么?」 「过了年,我便出宫建府。」裴珏面色沉沉,见季瑶笑起来,也不自觉的勾了几分笑意,「三姑娘可否赏脸光临?」 「好的呀。」季瑶笑道,又红了脸,「殿下于我可谓是知己,只是到底男女有别。未免有人说闲话,还是、还是……」 听她声音渐次低了下去,裴珏忙说:「三姑娘不必担心,我明白的。到时候必然是嫣然来下帖子请三姑娘,我不便出面。」 见他上道,季瑶在心中点了个赞,外面又有人说到了。这便要出去。长平侯府前已然立了孙姑姑和任姑姑,裴珏率先下了马车,又命人搬来脚踏,这才伸手隔着厚厚的衣袖搀着她:「雪天路滑,仔细一些。」 「当臣女小孩儿呢。」季瑶笑道,还未笑完,脚刚踩在地上,身子便一斜。事发突然,裴珏也来不及深思,一把捞住她的腰,这才免于一难。 见季瑶的小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徐徐喷在脸上,混杂着几分女孩儿特有的馨香。因为来得突然,季瑶脸都吓白了,看起来愈发的楚楚可怜。当下哂然一笑:「怕是还不如小孩儿呢。」 季瑶皱了皱眉,勉强站稳后,推了裴珏一把:「你这登徒浪子!」脸上潮红未退,忙上了台阶。事发突然,孙姑姑和任姑姑相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双双低下头去,对裴珏行了个大礼:「多谢四殿下送我家姑娘回来。」 裴珏微微一笑,看着季瑶拢了拢斗篷进了门,正要离去,又见季瑶转头对自己做了个鬼脸,也绷不住笑意,转头上了马车。 待进了门,孙姑姑和任姑姑这才看着季瑶,双双露出担忧的神色来。季瑶倒是淡定:「二位倒也不必这样看我,方才……的确是没有想到。」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头痛不已。两人抱到一块去了,何等的伤风败俗?更不说是在侯府门前。虽说只有两人看到,但这事也不能当作没有发生的。 沉吟了片刻,孙姑姑还是无可奈何:「如今大奶奶在老太太那里呢,姑娘也去吧,说是老太太有要事吩咐。我便先回去向太太复命了。」 季瑶颔首称是,又笑道:「孙姑姑,有些话,便不必告诉太太了。」 「姑娘是指……」孙姑姑当然知道自家姑娘有主意,被这样告诫一句,忙问她的意思。季瑶微笑:「姑姑明白的,今日四殿下送我回来,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位姑姑,也什么都没有瞧见。」 「太太是姑娘的亲娘。」孙姑姑将季瑶自小看大,前些日子她改了性子,让孙姑姑有些看不懂,今日有来这样一句,让她更是看不懂。 「太太当然是我的娘。」季瑶慢慢说,「只是这事,说与不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娘原本就不愿我和四殿下有所交集,更不愿我嫁到天家去。只是今日这事,如若四殿下无意,他必然不会再提,我们也不必当发生过;但若是四殿下委实有那个意思,自然会去陛下跟前请旨,圣旨一旦来了,咱们也无力回天。又何必去娘跟前说一回,让娘知道了为我担心?」 孙姑姑抿唇不语。季瑶笑道:「话到此处也就是了,如何拿主意全看孙姑姑的意思,我不过给姑姑一个建议而已。毕竟今日之事实非我愿,没有人愿意在自己家门跟前丢脸的。我先去老太太那里了。」 见季瑶要走,任姑姑忙叮嘱一句:「你按照三姑娘的意思也就是了,咱们姑娘自小就有主意,也不需咱们费心。」 况且,但凡是个恶主子,被下面的撞了这事,是要灌哑药,以此来保名节。 孙姑姑叹了一声,还是决定按照季瑶的说法给罗氏回话。 虽说老太太可谓是个事儿逼,隔三差五就要搞事,但如今的老太太几乎是被架空了,也就是个光杆司令,好歹顶着祖母的名头,季瑶少不得是要去露脸的。 打起珍珠帘子,季瑶也就进了内室,见楚氏坐在左下首,除却吃了虫子般的神色,几乎是老僧入定的状态。而老太太坐在主位,拿着葱绿色的巾子正在擦眼睛。而她的身边,坐着一个和季瑶年岁相仿的少女,一身素衣,正在抹眼泪。 看着身着素衣坐在老太太身边垂泪不止的季珊,季瑶脑门突突的跳。也不难想到老太太为什么要叫自己来了——她将季珊接了来,自然要在自己面前秀一秀存在感,表现她身为大家长的权力。 「你二婶子没了,我怜你姐姐,便做主将她接了来。」老太太言简意赅,红着眼眶,好像真的十分怜惜季珊一般,「况且你二叔他们刚分家,也难免看顾不过来。正好你姐姐要守孝,在这府里守孝也是一样的。多一个人多一双筷子,咱们侯府也是养得起。」 v第34章[03.14] 养一个小姑娘当然是养得起,但是关键是这个对象是谁了。季珊自幼便被姜氏宠得没了脑子,根本没有是非的观念,有的只是自己的喜好,她眼里的对错,和是非曲直没有关系,而是和她有什么样的关系。拂了她的意就是错,顺了她的意则是对。 季瑶对季珊原本不齿,听了老太太这话,根本不去说话。季珊则是楚楚可怜的抬头:「多谢祖母怜惜。」说罢了,又瞧着季瑶,目光可怜得仿佛受伤的小狗一样:「妹妹,我知道往日是我多有得罪,你别往心里去。我给你赔不是了。」 季珊素来眼高于顶,今日竟肯亲口道歉了。季瑶略一沉吟,轻轻应了一声,摆出了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来:「都是自家姐妹,什么得罪不得罪的,这话就没意思了。」又坐在楚氏身边,后者满满的不豫,但是人都在府上了,总不能这样一气撵出去,岂非给人看了长平侯府的笑话? 季珊也没有说话,低头之时目光和季瑶相接,其中除了受惊之外,却是怨恨和敌视。季瑶望了这目光一眼,顿时冷笑出来。到底是没脑子的日子过惯了,还没等自己拆穿她呢,自己就露出马脚了。 季珊一直认定姜氏是季瑶害死的,上次被季瑶挤兑了一番,又被赶出了长平侯府,心中的恨意被无限的放大开了。今日回了长平侯府,老太太都让自己要比避开季瑶的锋芒,季珊心中就更恨季瑶了。 是她夺走了自己的一切,还有娘的性命! 季珊的心理在不自觉之中已然发生了扭曲,她自己当然浑然不觉,只是坚定了季瑶是个混账东西的念头,心中只恨不能将季瑶撕碎了才好。 季瑶根本没打算和她一般见识,但往日的事让她明白,季珊是个欠抽的,她可不会真让季珊来了之后过上往日无忧无虑的日子,立时说道:「既然姐姐回来住,那还是住以前的院子吧。只是既然在守孝,里面的东西便太过靡费了,一会子打点些人去将东西搬到祖母这里来,由祖母保管。姐姐回来可带了人?」 季珊心中怒火澎湃,但只能低伏做小:「只带了林善家的和竹影。」 「既然这样,一会子我拨些人手给姐姐。」见老太太始终如临大敌般盯着自己,季瑶很淡定。她可没打算在生活上作践季珊,一旦传了出去,坏了自己名声不说,还要累得整个长平侯府受牵连。 季珊点头,被老太太按了按手,心儿几乎狠狠的抽了一下。季瑶算是什么东西?老太太竟然要自己在她跟前这样讨好?虽说几乎作呕,但季珊还是将这种情绪给压了下去,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三妹今日去了哪里?怎的现在才回来?」 「三公主让我进宫去与她作伴。」季瑶如实回答,对裴珏送自己回来的事只字不提。 季珊脸上抽痛,旋即几欲发狂——她哪里不如季瑶?凭什么季瑶便能得到那样多人的青眼,到现在能够夺走她的一切? 哪里不知道季珊的想法,季瑶微微一笑,起身道:「既然祖母让我来就是为了这事,那孙女儿也就去了。好歹如今是大嫂子管着府上呢,我也不过练一练手而已,不必知会我了。」顿了顿,「我会尽快给二姐安排人的。」 看着季瑶出去,季珊一双小手攒得紧紧的,几乎发狠了。若非季瑶苦苦相逼,为何母亲会原因不明的暴毙,甚至连最后一面也不让自己这个女儿去看?更何况,季瑶夺走了自己的一切,包括三公主和四殿下的青眼!她、她怎么配? 关于季珊怎么想自己的,季瑶还真的不在乎。从荣安堂出去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又让知书将院子里的二等侍女全部叫来,这才絮絮说:「二姑娘如今回了咱们府上,你们其中最年长的两个升为一等去伺候二姑娘,剩下的依旧是二等,还是伺候在二姑娘那里。你们之前给她作践过,然而咱们府上从不干仗势欺人的事,故此你们绝不许给她难堪,更不能为难她。往后在我这院子里领一份月例,在二姑娘院子里领一份月例,算是我给你们的补偿。」 能多拿一份钱的美差,谁不去做啊?几人颔首称是,下去了。司琴很是不解:「姑娘这又是何必?既然让她们去伺候,还要多拿一份月例?」 季瑶笑眯眯的吃着鱼肉馄饨:「她要跟我兜圈子,我就陪她兜圈子,让这些往日她作践过的人去她跟前伺候,她如今势弱,求了老太太也没用,老太太管不着。她也只能用我给她的人,要时刻紧张会不会被她们害了,然而谁都不会害她。这样疑神疑鬼,她必然会失态,等她丑相百出了,下面的人高兴,我也高兴,何乐而不为?」 正月十五是大年最后一日,故此也是十分被重视。长平侯府自然是热闹非常,因着楚氏还要开始料理季炎和吴婉筠大婚的事,故此府上更多的事落在了季瑶头上。 草草的吃了早饭,季瑶也就看起了账本。今日是上元节,也是一年之中鲜少允许女孩儿们出去游玩的日子,季瑶只盼早早的料理了账本,这才好出去玩耍。看了一会子账本,弄画一面来奉茶一面说:「姑娘,方才我去大奶奶那里回话,大奶奶让我跟姑娘说一声,二爷大婚不久,又是老爷五十大寿,到时候怕是姑太太也要回来,让姑娘仔细想想如何体面才是正理。」 季瑶「嗯」了一声,将账本合了:「到时候吴姐姐进门,自有她们妯娌二人去嘀咕,我就不必再考虑了。倒是姑太太回来……」 老太太当年生了三个孩子,长平侯和姑太太两人乃是龙凤双生子,因为头一胎是孪生子,老太太生产之时坏了身子,十年之后才生了二老爷,是以老太太十分看重他。姑太太当年嫁到了兰陵王家去,这样多年了只回来过两次,今年若是回来,少不得是要多住几个月的。 这姑妈厉不厉害季瑶不知道,反正姑父是足够厉害的,乃是河南道大都督。而两人若真要回来,只怕这京中又要有不少人赶着来长平侯府拉关系了。 既然有个位高权重的姑父,自然还是拉一拉关系的好,说不定来日能够为裴珏争皇位得一份助力。将账本放在一边,季瑶又问道:「咱们家二姑娘如今有没有什么动作?」 「昨儿个命林善家的出去找了一个小厮,也不知道交代了什么,姑娘仔细一些就是了。她如今恨姑娘入骨,指不定要如何呢。」 「恨就恨吧。」季瑶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勾了勾唇角,展眉微笑起来,「我就喜欢让人恨我却又奈何我不得的样子,尤其是那等子拎不清的。」 v第35章[03.14] 到了申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季瑶也就收拾了自己出门去了。今日她同霍柔悠约好,两人要去街上游玩。 火树银花不夜天,形容的便是上元节。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京中便会举行灯会,几乎整个京城上空都被灯火映得发红,而也只有今日,京城之中不宵禁,众人游玩到何时都可以。早些年,皇帝每年还会在皇城楼上去宣读颂词,求得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是这么些年皇帝精神渐渐不济,也就没有再继续这项活动了。 两人碰头之后,京中的灯已然掌了起来,连绵不绝仿佛一片光海,各式的灯挂在街道上,其中或有灯谜,或是藏着即景联句的诗词歌赋,不少文人雅客或者是各家的公子小姐三五成群,立在灯下高谈阔论,好不风雅。 「原来如此,二姨回了季家。」坐在马车之中,霍柔悠听季瑶说完,略带了忧心,点了点头,光芒映在脸上,显得愁容满面,「姨妈小心一些才是,我总觉得她不会善罢甘休。」 季瑶笑道:「这个自然,只是我却也不是发面包子,她若是敢对我出手,她也别想好过。」见她还是担心,又宽慰说,「好了,撅着嘴做什么?让人看去还以为是我欺辱你了。」霍柔悠原本想要再说,又见前面围了很多人,此刻人群之中又爆发出阵阵叫好来,心下狐疑,只看着其中颇有些纳罕。 季瑶当然也好奇,打起车帘张望了一下。又听见其中有人说道:「这位公子委实能耐,这样的灯谜都能猜中,实在是高人。」 循声看去,见众人都围成一个圈,其中的确是挂着各式灯笼,有一些实在是好看,一盏八角宫灯上画着的任务栩栩如生,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生动。季瑶不免动了心思,对赶车的护院说:「去,给我也取一个来,不好看的不要。」 那护院很是脸生,回头应了一声,也就下去了。霍柔悠直笑季瑶是个贪玩的,季瑶笑道:「反正都是出来玩的。」 不多时,就见一人提了一个八角宫灯来了,灯壁上画着四大美人:「既然是位小姐要的,那么便用这个,岂不正好?若是小姐猜中了,便给小的十文工钱,这灯拿去就是了。」 季瑶打了帘子,让人将宫灯奉给自己,那灯做得很好,十文也算是廉价了,字迹十分端正,看来这人是读过几年书的。霍柔悠坐在季瑶身边,见上面写着「文君真乃奇女子,打一成语」,也是笑起来:「这灯谜倒是通俗易懂,不似别人家的弯弯绕绕一大堆。」沉吟片刻,笑道:「是卓尔不群,是也不是?」 车外立时爆出喝彩声来,季瑶心中美滋滋的:「我猜中了,那这灯就归我了?」 外面好一阵没有回音,季瑶狐疑之下,微微打起车帘:「怎么?店家要反悔?」 那人急匆匆的从一群人后面走来,手上提了个玻璃绣球灯,见季瑶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脸都胀红起来,将绣球灯提到窗前:「小姐不如收了这个吧?」 玻璃绣球灯这物件季瑶是知道的,比手上的宫灯价值高了不止一点点,顿时笑道:「店家玩笑了,不过是图个乐子,何必将这样的物件拿来?况且十文钱,未免买不起店家手上的东西。」 那人说道:「小姐误会了,这绣球灯并不要钱,而是方才那连猜中十个灯谜的公子所得头彩。只是小姐来了之后,那公子让小的送给小姐,怕是小姐的故人。」 周围立时响起唏嘘声,虽说并未完全打起帘子,但足以让人知道车中坐着的是妙龄少女,而这玻璃绣球灯又未曾经过那位公子的手,当然也和私相授受挂不上关系。一面能示好,一面又能保全名声,何乐而不为? 季瑶尚未表态,霍柔悠坐在她身边,小眉头紧紧蹙着,手已然拉住了季瑶:「姨妈,别是有诈……」 「无碍。」季瑶很淡定,见那玻璃绣球灯确实好看,「无功不受禄,我不随便接受别人的恩惠,既然是你的东西,我给你十两银子,算我买你的。」说罢了,让那脸生的护院给了店家十两纹银,这才收了玻璃绣球灯在手。 见季瑶真收了,霍柔悠还是很不放心,看着她拨弄着绣球灯上的流苏,撅了撅嘴:「姨妈知道是谁……」 「不知道。」季瑶坦诚的回答,见自家外甥女儿抿着唇欲言又止的样子,勾唇笑起来,「不过,不是你四表哥。」 不料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霍柔悠小脸顿红。看着她这样的表情,季瑶也是无声一叹。裴珏这小王八蛋具备了一切汤姆苏的特点,导致除了罗氏和季玥外的所有亲友都统一战线想把自己打包塞到他身边去。 拨弄着流苏,季瑶笑眯眯的:「以四殿下的性子,若真是他送的,当面给又有什么要紧?」 这话倒是,霍柔悠在心中默默的点了点头,自家那四表哥虽说冷面,但行事素来是极有自己的章法,而这种羞涩的招数,他是不会用的。 得了两盏灯笼,两人也算是累了,便往京中的鸿宾楼去。甫一上了二楼,就听见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这两个丫头不就来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季瑶抬头看去,见一个身着石青色披风的老妇人坐在桌前,虽说苍老,但十分有精神,而一双眼睛略显无神,想来是眼睛不太好使。 「褚老夫人。」季瑶忙说道,上前给其问安,又见褚老夫人身边立着一个高大的少年,模样十分英俊,举手投足间粗狂却有着说不出的绅士风度,也是礼貌的笑了笑,「褚公子。」 v第36章[03.14] 褚老夫人笑道:「方才康儿说你们家里的马车往这里来了,我寻思着你们必然会上来的,这便等来了不是?」 「老夫人女中诸葛。」季瑶不动声色的恭维道,褚老夫人当年可是带过兵的,自然也有几分手段,能猜到这点不足为奇。见褚乐康对自己笑得很是友善,知道此人是个能够结交的,也是十分舒心。 褚老夫人微笑之余,又拉了霍柔悠在身侧,赞了一番后,这才对季瑶笑道:「那玻璃绣球灯,可还入得三姑娘的眼?」 还说是谁送的呢,这送东西的人不就自己出来了?饶是季瑶已然想明白了,但还是佯作不解:「老夫人这话……」 「方才康儿猜中了十个灯谜,店家便说要送这玻璃绣球灯,我又听见了三姑娘的声音,这才起了心思,让那店家送给你。」褚老夫人笑得慈眉善目,「我寻思着小女孩儿才爱这些精巧的东西,康儿这孩子五大三粗没个成算,何必糟践了好东西?」她说到这里,「两位若是不嫌弃,便和我这老婆子坐一处如何?」 两人哪里会推辞,便和褚家祖孙俩相对而坐。按照人的常性,比和陌生人坐在一处更让人为难的是和半生不熟的人坐在一处。两人难免有些拘谨,褚老夫人又笑眯眯的问了两人要吃什么点心,让小二上了来。 待那一壶茶上来,褚乐康则先行取了茶壶茶杯,用茶水细细的涮过之后,这才给众人都倒上茶:「祖母偏好普洱,若是两位吃不惯,需要什么便让人上来就是了。」 老年人养生,大部分人都会吃这样发酵久的茶,而褚乐康这样的年纪,素来是爱绿茶,然而竟然也陪着老夫人吃红茶,足以看出孝心可嘉。 窗外「啪」的一声,又有一条银龙蹿上了夜空,炸开后满满的绚烂。霍柔悠原本就是个腼腆性子,被这一声巨响给吓了一跳,靠在了季瑶身上,又红着脸坐好。季瑶忍俊不禁,取了一个桂花糖糕纳入嘴中,勉强压下去笑意。 「三姑娘和霍姑娘,感情委实好。」褚乐康笑盈盈的,眼中尽是歆羡。 「我虽有兄弟姐妹,但却大我太多,堂姐再好,也是隔了房的。」季瑶从容一笑,「唯有这个外甥女儿和我知冷知热,只是又不是一家的。」见褚乐康笑容之中的羡慕,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算来,我和褚公子也是同病相怜。」 见季瑶一语便道破自己心中所想,褚乐康朗声笑起来。他毕生最引以为憾的是便是双亲早亡,而自己又无兄弟姐妹,童年十分的孤独。而眼前这娇小玲珑的小丫头竟然仅凭一句话便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褚乐康倒是切实感觉到了何以祖母对她高看几分的缘故。 褚老夫人老僧入定般含笑不语,霍柔悠则不安生起来。她和三公主那是打心眼里想自家姨妈和裴珏凑在一处,虽说辈分什么的不好说,但他俩又没有血缘怕什么?饶是现在季瑶守礼保持社交礼仪,褚乐康看起来也是个好男人,但是褚老夫人那个心思,她可是能够揣摩到的。加之她又是个敏感的人,外祖母不愿姨妈嫁到天家的念头她也能明白,但是她还是认为自家四表哥若是将姨妈娶了回去,必然会好生疼爱的。 现如今眼看着四表哥就要被挖墙脚了,她怎么不急? 坐了一会子,眼看外面已然快要一更了,季瑶和霍柔悠也就起身要走。褚老夫人笑道:「康儿,送送两位姑娘吧,到底不方便。」 褚乐康闻言起身,季瑶忙笑道:「不必费心了,还是老夫人身子重要。况且男女有别……」她说到这里,双颊在灯火的照耀下泛出酡红来,「如此,便先告辞了。」 褚老夫人也不再强求,看着两人出去了,这才转头:「季家三姑娘是个顶好的,你若娶妻如此,我也有脸去见爹娘了。」 街上人山人海,虽说临近一更,但那热闹的程度丝毫未减,不少人提着灯笼正在热闹,沿途各色叫卖混杂着爆竹声,好不热闹。 从鸿宾楼出来,霍柔悠便是一派欲言又止的神情,紧紧的拉住季瑶的衣袖。等到那两个护院将马车赶来,两人上了车后,季瑶这才笑道:「你素来是个敏感多思的人,若是想到了什么,你就说出来,也免得自己受了委屈。」 霍柔悠委委屈屈的看了季瑶一眼:「姨妈怎么想褚家公子的?」 「没有什么想法,不过认为可以结交。」哪里不知道霍柔悠是担心自己喜欢上褚乐康导致裴珏没有机会,季瑶很淡定,反正现在是身边几乎所有人都统一了战线,认定自己还是去当那苦逼的文昭皇后比较好。 霍柔悠很怀疑的看着她:「真的?」 「真的。」好歹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了,怎么可能因为褚乐康看上去的确不错这点就沦陷呢? 霍柔悠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嘟囔说:「姨妈别喜欢上他就好了……」 季瑶只做没有听见这话,暗自盘算起了裴珏和自己的事。裴珏如今对自己已然动心,这便是好征兆。如今时空的轨迹已然偏离,她不能奢望于重新塑造的轨道和原本的历史完美重合,这是不现实更是不可能的。如果可以,季瑶比较希望能够在自己不死的情况下辅佐裴珏登基。毕竟没有人会有为了工作连命都不要的政治觉悟吧?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裴珏离不开自己,并且赶紧搞定不愿自己和天家有任何纠缠的老娘,大姐的态度模棱两可,暂时不在攻略范围内。 v第37章[03.14] 怀着深思,耳边的嘈杂却渐渐远去,霍柔悠犹自不觉,靠在季瑶肩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季瑶却蹙了蹙眉,按照道理,长平侯府所在的地方虽说不会如同百姓居住的地方一般吵闹,但今日出门之时还能听见城中的热闹光景,没有道理到现在更热闹的时候声音反倒是小了。 伸手掀开车窗帘子,见马车竟然在往僻静处驶去,心中一激灵,旋即明白这两个护院之中,至少有一个有问题,更有甚者,两人都是被人收买了! 勾起一个冷笑来,季瑶故意朗声叫起来:「停车!停车!」吓得其中一人慌忙住了车:「三姑娘,什么事儿?」 季瑶说道:「我的东西落在鸿宾楼了。回去拿吧。」 那脸生的护院目光一沉,旋即说道:「姑娘,如今那里正热闹,人难免也多,还是不必回去了。若真是急切之物,便让人去拿也是使得的。」 见两人无动于衷,季瑶也是明白此刻的处境,忙说:「知书,你便去鸿宾楼,兴许褚老夫人和褚公子并未离去。替我问问他们,有没有瞧见我落下了什么东西。」 知书素来是个心思缜密的,见季瑶刻意提到了褚家祖孙,加之马车的这个方向虽说是向着长平侯府,但到底有些奇怪,忙点头称是,下了车往鸿宾楼的方向去了。 季瑶只能寄望于知书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否则可就全完了。 走了不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外面良久没有声音,旋即车门被人推开,那脸生的护院立在车辕上,仿佛一座铁塔伫立:「三姑娘,柔姑娘,还是配合一些,免得受皮肉之苦。」 季瑶朗声道:「谁让你来的?她许了你什么好处?」 「无人让我来,只是我手上没了钱,想要赚钱花花。」护院倒是聪明,并没有说出幕后主使,他说罢了,大手一伸,便要抓季瑶和霍柔悠。 这身子年岁尚小,季瑶也不愿让自己为难,护着霍柔悠退了退:「你疯了?没钱我可以给你钱,但若是干了伤天害理的事,你以为老爷会放过你?且不说我,柔姑娘乃是皇后的表侄女,素来极得皇后欢心,你但凡伤了她,你都是逃不过的。」 护院冷笑道:「就算不放过我,也没能耐和一个死人过不去。我到时候只要诈死,即便疑心是我将你二人弄丢了,又能奈我何?」说到此,他双手并出,将季瑶和霍柔悠两人一起提了出来,扔在了地上。而马车旁还倒着另外一个,便是和此人一起出来的护院,怕是被出其不意打昏的。 面前不知何时已然立了一个中年妇人,臃肿的身材,正笑得十分恶意。见两人接连被扔了下来,摸出了火折子点燃,蹲下身子细细的看了一番两人,这才摇着脑袋起身:「阿弥陀佛,我干了一辈子了,还真没见过这样天仙儿似的小姐,必然能够卖个好价钱。」 是人牙子! 季瑶屏住呼吸,安抚住吓得呜咽的霍柔悠,见身后冲天的火光,隐隐还有热闹声音传来,明白此处虽不是最热闹的地方,但离得并不远。 那护院立在牙婆子跟前:「两个,二百两银子。」 牙婆子被其的狮子大开口吓懵了:「你当这是公主不成?能有这个价钱?两个一百两,不能再高了。」 护院冷笑道:「别以为我不懂,依着这两个的姿色,就算卖到了青楼楚馆,少说也是这个数。」他伸出手,做个「五」,「更不说这俩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怕还不止这个数儿。」 牙婆子似乎有些心动,但转眼就冷冷的看着护院:「这到底是哪家的小姐?别让我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护院神色一凛,旋即含糊道:「能有什么?不过是大家族里面不受宠的丫头,丢个十年八载也没人会知道的。」 听牙婆子的意思还是怕惹上了是非,季瑶要的便是这个效果,冷笑道:「你只管听他胡说?这京中哪里不是三步一侯五步一王,若我二人真的是不受重视的小姐,这样的日子,谁又能记得让我们出来游玩。」 牙婆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将信将疑的看了护院一眼:「这两个烫手山芋,我还不敢收。若你真的有诚意,一百二十两,两人我带走,来日卖得远远的,让她们家人找也找不到。」 护院半晌没有说话,后来才说:「好,成交。」又从马车上拿了绳子下来,伸手拉抓季瑶,要将她捆起来。 此刻若再不行动,只怕再没有机会了。季瑶猛地从发中拔下金簪,狠狠的照着护院的掌心刺了过去。听见钝器刺入皮肉的声音,这才转身拉着霍柔悠要跑。霍柔悠自小便是娇养着,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就吓得腿软,跑了没几步便跌在地上,吓得牙婆子惊惶的叫起来:「快!快来人,拦住她们!」 季瑶一手拉着霍柔悠:「快站起来。」又见两个打手似的人冲了过来,而霍柔悠惊慌失措,慌乱间起身,又险些左脚踩右脚:「姨妈,我跑不动……」 v第38章[03.14] 「你若是跑不动,要么给他们抓去侮辱,要么你现在就自尽,霍家也好,季家也好,绝不容许女儿闹出了这样的事来。」季瑶死死拉着她,「还不起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霍柔悠呜咽着起身,打手们已然近了。季瑶恼得厉害,深恨自己委实不查了。此事最大的嫌疑人便是季珊,只有她恨自己入骨。季家的女儿若是被卖了出去,就算最后找了回来,整个季家都会被名声所拖累。 季瑶心中又急又气,不觉左手手臂被人抓住,发狠之下,转身挥动右手,腕上的金镯「啪」的一声砸在那打手的鼻梁之上,顿时淌了血,痛得那人泪眼模糊。另一个打手似乎也没有料到季瑶这样彪悍,吓得愣了愣。护院已然一步上前,用完好的那只手掀翻了季瑶:「三姑娘能耐啊,既然这样刚烈,那就别怪我了,待到明日清晨,见你全身赤/裸的横死街头,可不是我的罪过!」 季瑶摔在地上,头脑有些发昏,忙对霍柔悠说:「快走,愣着做什么?」霍柔悠满脸都是泪,还是只能向前跑去。护院死死的压着季瑶,完好的手使力,俨然恨不能掐死季瑶。 霍柔悠吓得满脸都是泪水,只能听季瑶的往外面跑去,身后还有人在追,刚冲到街口,就见有三人的影子急急而来,吓得一缩,又被人托着手肘:「是霍家的姑娘。」 这声音素来是极为孟浪的,然而此刻听来却是宛如天籁般悦耳。霍柔悠看着逆光而来的裴珏和李云昶并知书,忙不迭的指着其中:「四表哥,姨妈她……」 裴珏本就在鸿宾楼之中,起先见季瑶来了,本要去迎接,谁想被褚家的截了胡,又见褚乐康和季瑶谈笑风生的样子,那酸意都快喷出来了。后来季瑶一走,他心中酸得厉害,也就想要跟上去,然而因为人太多竟然跟丢了,正在懊恼之际,便见知书急急忙忙的向着鸿宾楼而来…… 现在霍柔悠这没头脑一般的话让裴珏心胆俱裂,撂翻了追出来的打手,又见季瑶被人掐着脖子按在地上,怒意几乎湮没了理智,上前一脚狠狠的踹在那护院脑袋上,听见「咔」的一声,怕是颈椎骨折了。他也没工夫理那人如何了,顾不得男女大防,将季瑶紧紧的搂在怀里,大手轻抚她的小脸:「没事了,没事了。」 因为窒息,季瑶双颊火红,骤然得了自由,便不住的喘气,任凭裴珏将自己紧紧抱在怀中,又听他低沉的嗓音有几分颤抖,知道他十分担心自己,反倒是笑了笑,勉强安定了心思,任他轻轻抚着自己的脸庞。 那头牙婆子正要逃跑,便被李云昶给一脚踢翻在地,又是两拳将那护院敲昏,这才抖落着方才要用来绑季瑶和霍柔悠的绳子将四人捆得结结实实,这才坐在那护院身上,饶有趣味的看着裴珏将季瑶抱在怀中安抚。 霍柔悠原本就是娇养着长大的,此刻脱了险,早就软在地上垂泪。季瑶咬了咬唇:「知书,你赶紧回去知会老爷一声儿,让姐夫派人来接柔姐儿回去。」又不安的扭了扭身子:「殿下放开臣女……」 见她尚有余力,裴珏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感慨,手臂紧了紧,到底还是松开了:「唐突了三姑娘。」 季瑶只是摇头:「事出突然,多谢殿下和李世子相救。」又勉强站起身来去安抚正在垂泪的霍柔悠。 裴珏只是怔怔的看着她,换了旁的世家女,只怕此时已然哭作一团,如何还能像季瑶这般从容,并且留着理智去安抚弱小?裴珏此刻心中有种自豪感——到底是自己心悦的女子,这样的不凡,让他更是喜欢了。 霍柔悠一时也住不了哭泣,季瑶无可奈何,又转头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几人,沉吟片刻,说:「殿下,臣女有个不情之请。这胡乱买卖人的牙婆子请殿下交给大理寺,只是这吃里扒外的护院,我却想要自己审一审。」 季瑶现在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成算,她当然得查,若是此事和季珊的确脱不了干系,那么她便要让季珊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不冤枉人,但也不想放过幕后黑手,她要用自己的手段来肃清这些脑子里没个成算的混账东西,好让他们知道,自己绝非是他们能够捏圆捏扁的! 正月十五上元节竟然闹出了这样的变故,饶是季瑶说她自己会彻查,但裴珏也是对此事上了心,明里暗里的调查起这些人牙子。虽说大楚并不禁止人牙子,但是那也得是双方你情我愿,而这样掳了人去发卖,实属可恶至极。 季瑶和霍柔悠分别被哥哥和老爹亲自领回了家,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罗氏给惊得几乎背过气去,宽慰了好久才勉强歇下。季瑶又被老爹并哥哥嫂子轮番宽慰了一阵,这才让她歇了。 那吃里扒外的护院被捆了扔在京郊的庄子上,有专门的的人负责审问。那护院的确是有几分狗胆,否则也不敢打昏同僚而后想要卖了自家小姐,但没有用在正途上便是罪大恶极。然而季瑶并不相信他能无端就能起了发卖小姐的心思,必然是有人煽风点火。 能接触到府上护院的人,也只有府上的人了。换言之,季珊的嫌疑十分大啊…… 季瑶原本握着笔作画,满心怀疑着季珊,没有发现知书已然进来,等到在炕桌上放下了一个精巧的玉匣子,她这才回过神来:「大早上便不见你,你去了哪里?」 「我从角门溜了出去。」见屋中只有司琴和弄画,知书也很自然的说道,「这化瘀膏是四殿下命人送来的,我寻思着旁人也不好去接,只能我去了,免得给人看去了非议姑娘的名声。」 那日的光景,知书是尽数看在眼里的。季瑶并没有反对裴珏抱她,知书自然认定自家姑娘也是对裴珏有意,然而两人又没有谈婚论嫁,即便真是两情相悦也要警惕旁人非议私相授受,到时候受害的还是姑娘。 季瑶闻言,打开玉匣子,见里面盛着淡绿色的膏体,一股子清凉的香气渗了出来。因为被那护院掐住脖子,宿主的身子又娇弱,脖子上便留下了指痕。裴珏肯体贴到这个地步,季瑶很是受用,顺手抹了一些在脖子上,凉凉的:「四殿下有心了。你可替我谢过了?」 得了肯定答复,她这才放下心来:「这淤痕一日不消,我也不必出门了,实在难看至极。」 三人一面称是,外面又有人通报,说是季烜来了。 v第39章[03.14] 「哥哥今日不必当差?」迎了季烜进来,季瑶重新坐下,又掩了掩脖子上的淤痕,提笔继续画,「还不端茶来?」 「今日休沐,来看看你。」季烜可谓是是个妹控,见妹妹脖子上的伤痕,一时不忍,「瑶儿可好些了?」 「好多了。」季瑶微笑,不动声色的让知书收了玉匣子放好,季烜粗略的扫了一眼,心中已然有了计较:「这冰肌玉骨膏得来不易,是四殿下命人送来的?」 冰肌玉骨膏素来是宫中才有的,对于伤痕和淤青有着十足的功效。季瑶微微一笑,也不接话,季烜叹道:「我今日的来意,一来是看看你,而来,也想问问你对于四殿下是如何看待的。」 季瑶迟疑一阵,搁了笔,抱了五蝶捧寿珐琅手炉笑道:「大哥的意思呢?」 「四殿下人中龙凤,必是良配。」季烜这回答实在是妙,说是夸赞,但这样官方的夸赞,等于并未开口。季瑶微微一笑:「我同大哥的看法是一样的。」 裴珏自然是良配,除却未来可能会杀妻之外。历史上的楚武帝是好皇帝,但却未必是好丈夫。虽说正史记载,文昭皇后是暴毙而亡,但几乎所有的历史学家都公认是楚武帝杀妻,只因为还有后面的事。 历史上的楚武帝登基之后,除了加封嫡母为太后并上徽号,再然后就是追封原配为皇后。本来还能说是情深义重,结果这货转头就把文昭皇后的母族给一锅端了,简直是令人叹为观止。后来便得出了结论,武帝娶文昭皇后不过是为了借助其家族势力,但并不喜欢这个妻子,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 而自己这个扑着赶着要去给他杀的「文昭皇后」,政治觉悟不可谓不高。 见妹妹也这样说,季烜目光一深:「如此说来,瑶儿是的确倾心于四殿下了?」 季瑶也只是笑,顺手提笔继续画:「瑶儿的意思不重要,老爷和太太什么意思才重要哩。况且若是四殿下有意,在陛下和皇后娘娘跟前撒个娇,咱们也没有权力拒绝不是?」 见妹妹说得轻描淡写,季烜也没有说话。季瑶自小便有主意,这点季烜比谁都清楚,而若是她真的有意和裴珏在一起,以季家如今的境况,嫁入天家为嫡妻是完全可以的。 「今日大哥这话,未免是孟浪了。」季瑶抬头,对季烜俏皮的眨了眨眼,「四殿下是京中贵女们的心头好,我又没有比别人多眼睛鼻子。况且过几日封王的旨意便要下来,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赶着想做王妃呢。」她说到这里,饱蘸浓墨,「若我真的有意,娘的意思,大哥也不是不知道。」 罗氏素来是反对自家的孩子和天家扯上姻亲关系的,什么身份便要承担什么责任,嫁入天家便是夫君的贤内助,妻贤夫祸少,这话当然有道理,更要紧的是,天家那是出了名的妾多;而若是尚了公主,可谓是求了一个祖宗进门,做丈夫的每日要给公主行跪礼问安,当然若是夫妻感情好,这项免了也不是不可以,然而这身份上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变化,真正的有才之士,很少有人愿意尚公主,不仅没有什么助力,显得自己和吃软饭一样。 见这个一向温润的哥哥不说话,季瑶展眉微笑:「哥哥,不必再为我担心了。若是四殿下真心待我,他必然会先行开口。我也明白应该如何,对方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人,哥哥不必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又微笑道,「真有这功夫担心,不妨再想想,三哥的婚礼上要邀请哪些人。」 哄走了季烜,季瑶这才静下心来重新画画。裴珏对她的心思她如何不知道,那日裴珏救了她,她并无大碍,只是脖子给掐得生疼,然而裴珏自己却抖得跟筛糠一般,明显是害怕她出了什么意外。季瑶执行了那样多的任务,每一个宿主便是换了一张面具,她的人生拥有无数张面具。 而这么多次任务下来,季瑶当然有一套章法,若是别人真心待她,她必然会回报真心,但若是对方并不是真心,那么也就虚与委蛇。 用了裴珏送来的冰肌玉骨膏,三五日之后,脖子上的淤痕便荡然无存,季瑶自然很是欢喜。而在正月二十,圣旨下达,封裴珏为晋王,汤沐邑十万,并赐府邸。 原本裴珏就是京中贵女的梦中情人,如今是有实权的王爷了,自然追捧得更加厉害。虽说贵女们干不出自荐枕席的事,但那粉红泡泡,俨然都快将京城的上空给淹没了。 而季瑶此刻,立在晋王府的花园之中,享受着贵女们根本不可能有的优待。王府之中很大,假山嶙峋,错落有致,一汪池水碧绿,树木间还有几分薄雪未化,看来却是生机无限。 「姨妈可算是来了。」三公主等在花园之中,见季瑶来了,也是从凉亭下来相迎,张望一阵,「怎的不见柔姐儿?」 「公主知道的,那日受了惊吓,如今精神还不济,实在来不了了。」霍柔悠性子原本就腼腆,那日给那混账玩意儿一吓,现在还没能缓过劲来,前几日季瑶去看她,见她还卧病在床,整个人都消瘦了几分,心中也是难受,只好替她回了三公主。 听了这样说,三公主一张小脸立时暗淡下来:「也是贼人可恶……」她吸了吸鼻子,拉了季瑶往凉亭上去,「我听四哥说,那贼人姨妈要自行审问,如今可有消息了?」 季瑶沉吟片刻:「还没有,那人是个硬骨头。我也不急在一时,先礼后兵的道理,我也是明白的。」 三公主撅着小嘴,紧紧的拉着季瑶的手:「姨妈定不能放过幕后黑手,实在是太坏了,将柔姐儿吓得那样。」 这个自然,对自己那样虎视眈眈,如今季瑶满心设防,出门带得护院也好丫鬟也好,全是自己信任的人,要真想再做什么手脚,只怕也是不能。待落座吃了一盏茶,季瑶才笑道:「咱们这客人都坐下了,主人又去了哪里?」 v第40章[03.14] 「天才晓得四哥去捣鼓什么了。」三公主挤了挤眼,「方才听到姨妈进来了,他就抽身离去了。也不知大男人害什么臊。」她说到这里,半靠在季瑶身上,低声笑道:「四哥若是大婚,她们我全都瞧不上,唯有姨妈,若是做我嫂子,我才是顶顶欢喜。」 往日三公主都是和霍柔悠咬耳朵的,如今竟然肯说出来臊季瑶了。季瑶脸上微微发红:「哎呀,公主好生没有正经。」 三公主咬着唇笑起来:「等一等,姨妈且说说,怎么就不成了?姨妈瞧不上我四哥?是皮相不满意,还是人品家世不满意?」 见她愈发来了劲儿,季瑶被磨得无奈,脸上一片潮红,点了点三公主的脑门:「休要诳我,定是四殿下在你跟前说了什么,你们兄妹二人将我诳了来……」 三公主笑得厉害,又正色瞧着季瑶:「虽说是玩笑,却也是大实话,依着姨妈家世,嫁到这王府里做王妃也是绰绰有余。」 季瑶只是笑,并不说话,旋即见裴珏快步而来,一身宝蓝色长衫,显得整个人长身玉立,原本冷着一张脸,望见季瑶和三公主同坐,笑意顿时浮上面容,叫两人身边的侍女都呆了呆,而后才满脸红晕的低下头去。 季瑶忙起身向他问安,还未行下礼去,便给他虚扶一把:「三姑娘不必多礼。」又细细的端详她一阵,见她脖子上的淤痕果然消了,这才放下心来。因为这些日子忙着建府之事,甚至连去爬屋顶偷偷看一看她的功夫也没有了…… 季瑶坦然的迎着他的目光坐下,裴珏温言道:「三姑娘今日肯来一趟,原本是我的殊荣。」又偏头看一眼立在凉亭下的人,那人立时上前来,从一个布包之中捧出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奉到季瑶跟前,「当日在相国寺之中,三姑娘曾说想要,我便命人留心了,不知三姑娘愿不愿意收下。」 那是一只雪白的小奶狗,不过只有季瑶的一个巴掌大,毛茸茸的,此刻刚睡醒,睁着惺忪的睡眼,就那样瞧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又轻轻的呜咽一声,都快将心萌化了。 隐隐记得,自己当日在相国寺之中,的确说了想要养一只狗,但那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裴珏竟然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看着眼前的萌物,季瑶心都快化了,伸手接了小奶狗:「给我的?」 「自然。」裴珏他选了又选挑出来的小狗,还是生怕季瑶并不喜欢,还是有几分赔小心,「三姑娘喜欢么?」 「喜欢。」季瑶咧开笑容,轻轻抚着它圆滚滚的小肚子,「它叫什么名字?」 「不曾有名字。」见季瑶喜欢,裴珏整个人都松快了起来,温言说道,「三姑娘给它个名字吧。」 季瑶一面应了,一面抬头见裴珏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三公主则是了然于心的样子。恶趣味顿时涌上来:「叫小四吧。」 裴珏挑眉:「小四?」 季瑶也只是点头,三公主立时笑出声:「姨妈,你好坏。」裴珏在皇子之中排行第四,季瑶现在给小狗取名「小四」,不就是在影射裴珏么? 裴珏自然也明白这个意思,见季瑶笑得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心下温软:「罢了,小四就小四吧。」 见他连争辩的意思都没有,季瑶受用极了:「多谢晋王殿下。」又轻轻抚着小四的绒毛,得了它轻轻的呜咽,更是觉得萌坏了。又将怀中的小四交给驯狗人,从知书手中接了一个布包:「那日在永乐伯府,多谢殿下借了斗篷给臣女,如今洗净了,还给殿下。」 见她双手奉给自己,很是恭敬的样子,裴珏轻轻点头,亲自去接:「三姑娘客气了。」虽说满心眼里想捏一捏她的小手,又怕唐突了她,悻悻的接了包好的斗篷,交给下人带了下去。 看着季瑶将小四带下了凉亭,裴珏也是欢喜起来,能见她这样开心,自己便很是知足了。「四哥。」三公主撅嘴唤了一声,「四哥怎么想的?」 「什么?」裴珏转头看着妹妹,后者姣美的小脸上倒有些不自在,「我今日从宫里出来的时候,随国公夫人可带了她家的女儿进宫去向母后请安了。」 裴珏好看的眉头蹙了蹙,这些命妇的意思,他怎会不懂?只因自己如今封王,且已然到了适婚的年纪,身边却始终没有一个女人,当然是金龟婿的不二人选。更不说这样多年,他虽不在意,但贵女们对于自己的热衷程度,他当然也有所耳闻。带着女儿进宫去向皇后请安,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到皇后,裴珏的眉头皱得更紧,自从知道了母妃的难产并非意外之后,他便对皇后再也解不开心结。试问除了当日膝下无子的皇后,谁还会干这样去母留子的事?自幼丧母的仇,如何能解?裴珏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拳,迎着三公主担心的目光,摇头道:「那母后如何说?」 「例行公事夸了一番很好,赏了一些小玩意儿,并没有做什么。」三公主一面说,一面看向了正在凉亭外逗小四的季瑶,压低了声音,「我什么都懂,这样多的贵女流水一般看了下来,母后还是最喜欢姨妈。只是、只是……季阁老位高权重,加之我听闻季家的姑太太要回来了,只怕王怀之也要来进京述职,那可是河南道大都督。姨妈又是季家唯一未曾定下的小女儿,怕是……」 她虽说惯常是个纯真性子,但现在可是脑筋全都动起来了,为了给自家四哥讨媳妇,真是操碎了心:「若是四哥真的心悦姨妈……也不知道有多少小子盯着姨妈呢。」 v第41章[03.18] 裴珏目光忽闪,想到了元宵节那日他见褚乐康和季瑶谈笑风生的样子,心中酸酸的很不是滋味。抬眼见季瑶蹲在那里,一步一步的后退,让小四来追自己的样子,目光渐渐深了几分。 二月二,龙抬头。 长平侯府张灯结彩,堂中早已安放了金字双喜,满满的喜气洋洋。季瑶逗了小四到傍晚,听人说已然有客来了,便舍了小四往外面去了:「二姑娘如今守孝呢,便不能出席这样的场合了。你们拣几样清淡的给她送去,别让人笑话咱们家。」 知书那日是看着季瑶差点出事的,心中也十分怀疑季珊,恨不能咬上她几口方能解恨。见季瑶还是分毫不落人口实的安顿季珊,实在感叹自家姑娘是个妙人。季瑶又补充道:「只是咱们家里虽不让人看了笑话去,但我这人可是记仇。你也去给那院子里的丫头们说,今日是喜庆日子,跟二姑娘玩笑一二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是做得过火了,就来领板子。」 季珊院子里伺候的人,除了竹影和林善家的之外,净是当日季瑶去了平南侯府后被季珊折辱过的二等侍女,早些日子还因为季瑶勒令,不能对季珊如何,现在有了这话,只怕今日季珊要吃一些苦头了。 知书颔首称是,忙去了。季瑶这才往厅中去,见堂客们已然来了不少,除了老太太板着脸自带不开心气场,其他人都很符合今日喜事的模样。罗氏正和褚老夫人坐在一处说笑,忙笑道:「是我来迟了。」 褚老夫人眼睛看不太真切,但听了她的声音,已然露出慈爱的笑容来,招手让季瑶坐在自己身边来,细细的端详了一阵:「阿弥陀佛,委实羡慕你家太太,能有这样好的闺女儿。」 「她小孩子不经夸。」罗氏微笑,看向季瑶的时候,眼中却是满满的自豪,「夸多了,仔细没了规矩。」 褚老夫人笑道:「我瞧着这孩子便是顶好,但凡我家有这样好的女孩儿,拿康儿去换都是使得。」又拍了拍季瑶的手,「我前些日子得了些物件,可惜又没有一个好女儿好孙女儿,想了想,还是留在今日给三姑娘吧。」说罢了,又让人拿了五个金累丝花囊和五面缂丝缠枝莲竹面雕花团扇来给季瑶,「拿着玩儿就是了。」 季瑶笑道:「长者赐,不敢辞,多谢老夫人。」又让人细细收好。此举落在罗氏眼中,虽说她惯常知道褚老夫人很是喜欢季瑶,但此刻便愈发的坐实了心中所想——只怕褚老夫人的确是要为自家孙子求取季瑶的。 平心而论,在这一辈之中,褚乐康的确算是年轻有为了。承袭祖父的衣钵在军中打拼,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已然是正六品都尉了。况且褚乐康人品相貌也是并无挑剔之处,唯一不好便是父母双亡,怕要给人非议命不好。 然而罗氏从来不信命数之说,当日她坚持要季玥嫁到霍家,多少人说她老眼昏花,后来今上登基,那些曾说她要害死自己女儿的人不都给将脸抽肿了? 褚老夫人对季瑶诸多优待,罗氏心思也活泛起来,目光盈盈的望向女儿,见她举手投足间恪守礼仪,十分的满意,便也和褚老夫人攀谈起来。季瑶则领了姑娘们去玩,又有慎国公府小姐李芷萱和首辅孙女张明芳分别来给季瑶道谢,感谢那日她救了自己的事不提。 待霍柔悠来,见李芷萱和张明芳这俩娇小姐竟然服服帖帖的和季瑶说话,也是生疑,拉了季瑶,轻声低估道:「这俩人在家中都是娇贵惯了,一般的骄傲,今日对姨妈礼遇,怕也是打心眼里服了姨妈。」 匆匆看了两人一眼,季瑶对这话也是微笑罢了,又有弄画从诰命处回来,对季瑶行了福礼:「姑娘们还是移驾吧,三爷迎了新妇回来,如今已然往堂中去了,官客们正往堂中过去。」她说到这里,又轻轻附在季瑶耳边说,「端王并晋王两位殿下都携礼来了。」 季瑶面色不变,颔首称是,旋即领了姑娘们往外面去了。又因为大楚风俗,女儿家不便抛头露面,也就在内室之中观摩礼数。 成亲之礼都是异曲同工,虽说成婚的是自己哥哥,但季瑶并不激动,全程观摩完了礼仪,也就招呼着姑娘们用膳了。内室于外室隔了一道珠帘并纱橱,虽说隔开了距离,但却并没有严防死守,姑娘们在其中,也是能够隐隐看见外面的男宾。 知道这个安排还是为了给小子和姑娘们找对象,季瑶倒是很淡定。安顿好了众位贵女,季瑶便起身笑道:「诸位慢用,说不得我便要先去陪我那新嫂子了。」 按照民俗,新妇进门,素来是由小姑子去作陪的。而吴婉筠和季瑶感情笃深,这种时候自然要去作陪。众贵女们也是明白,便要放了季瑶去,后者又拉了霍柔悠:「你多多替我照看着,我多谢你。」 霍柔悠胀红了小脸,轻声道:「姨妈不用去了……我娘说,季家没出阁的女儿只有姨妈一个,若是姨妈去了,只怕这满屋子的姑娘们便没人照看,故此,我娘已然去陪三舅母了……」 她声音虽不大,但离得近的几人尽数听见了,张明芳笑盈盈的起身:「好呀,季姐姐想要逃席,便用这话来搪塞我们。」又托了酒到她跟前,「还想逃席,饮了这杯酒才是。」 季瑶忙笑道:「好妹子,我可真不是为了逃席……」 张明芳笑道:「不管是不是逃席,我敬这杯,季姐姐不喝么?我是没脸的人,不怪姐姐不喝。」 因为祖父是首辅的缘故,张明芳一向眼高于顶,更是个飞扬跋扈的,肯对季瑶以礼相待已然是十分难得。季瑶无奈只好吃了一杯,又有三四个贵女一拥而上,找了由头来敬季瑶酒,少不得都吃了,一时腹中火热,沁得脸上也一阵阵的发烫。 「容我去换衣裳,回来再与你们细说。」这群娇小姐们俨然是要灌死自己,季瑶赶紧找了个借口要跑,又生怕这几人要和自己继续玩,又让人来伺候众人说酒令,自己则赶紧出了屋子。 屋外的风到底凉了几分,立在廊下吹了一会儿,季瑶才觉得脸上的滚烫消退了一些。又躲开嘈杂的堂中,这才要回去换一件衣裳,回来还要继续同贵女们厮磨。迎面却见一人过来,手中似乎还托着什么东西,那身影熟得很,季瑶沉吟片刻,还是上前温言笑道:「晋王殿下去哪里?」 v第42章[03.18] 「无事,只是让人煮了些醒酒茶。」如今已然入夜,廊下灯火昏暗,看不清面容,裴珏的声音传到耳中,便愈发的迷人,「三姑娘方才被灌了不少杯,趁热喝了吧。」 季瑶心中一暖:「殿下都瞧见了?」 「你们动静那样大,如何瞧不见?」听她声音温软绵绵,诱人得很,裴珏喉结动了动,端了醒酒茶在季瑶面前,「趁热吃了吧。」 季瑶从善如流,接了裴珏手上的盅子一饮而尽,又触碰到他的手,惊觉他指尖有些冰凉,沉吟了片刻,将拢在袖中的手炉取出来递给裴珏:「殿下便先行用着臣女的吧,手脚凉怕是冷寒症,是大问题的,万万莫要松懈了。」 那手炉小巧玲珑,也不过是季瑶双手能够捧住的大小,搁在裴珏手中便是小得可怜。季瑶也只是微笑:「殿下还是先行进屋去吧,臣女回去更衣,一会子再来。」又向他行了一个礼,去了。 裴珏看着手中的珐琅手炉,见那并非崭新,知道是季瑶素日之中用的,眼底都浮出笑意来,将手炉拢在袖中,便要进去。 而立柱之后,出来透气瞧见这一幕的刘佳桐满脸气苦,牙都咬得发酸了。 既然打着回去换衣裳的旗号,季瑶当然不会那样快就回去。再屋中泡了一壶茶来品,抱了睡眼惺忪的小四在怀里,慢吞吞的说道:「这群小姑娘是要我的性命,委实半点不心疼人。」 知书也是无奈一笑:「说和姑娘亲厚,却也不见素日里有多热络,说是不亲厚,似乎又埋没了别人来敬酒的情谊。姑娘还是生受着,这才是道理。」 季瑶当然知道这个,贵女们哪个不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个个都是金贵,毕竟来日怕有了不得的大富贵。那等子世宦书香之家也就罢了,稍微次一些的家族,姑娘的品行早已越发的差了,个个都是目中无人的主儿。而今日这些人齐齐的对季瑶以礼相待,已经算是难得了。 两人正说着,司琴从外面回来:「我本去厅中等姑娘呢,谁成想姑娘先回来了。我与姑娘说个好玩的事儿,咱们家二姑娘闹起肚子来了。」她说得开心已极,像是天上落银子了一样,季瑶抿唇一笑,知道是那一屋子的二等侍女在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开始整治季珊了,却也不动声色:「传大夫了?」 「谁知道呢,现在去回老太太了。」司琴笑道,「不过咱们家老太太顶顶顾及面子,动不动便‘咱们这样的人家’,即便是不待见三爷,当着那样多的官客堂客们,也不会这样落了面子的。」 季瑶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来,老太太说着疼季珊疼季烽,实际上她只想着自己,季珊回来的根本目的,不过是为了替她膈应季瑶而已。她说到这里,慢条斯理的说:「好歹是住在咱们家里呢,若是真的坏了身子,那可就是老爷太太这做人大伯伯娘的不是。去请了大夫,从后门悄悄儿领进来就是了,等二姑娘再闹几次,那时候再将人领进去。」 暗叹自家姑娘是铁了心要整治季珊,知书也只是含笑,出门命人去请大夫去了。堪堪吃过了茶,季瑶换了一件四季缠枝花卉袄裙,这才往厅中去了。 厅中原本就热闹得很,不时有男人们的劝酒声传出来。只因季炎对文职无意,满心想要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故此结交的人大多是将门之后,季瑶在廊下便听见这些汉子们豪气冲天的声音,顿时为吴婉筠鞠了把汗——看来今天季炎是别想清醒着入洞房了。 还没等进门,就见立柱后闪出了一个窈窕的身影来,未免撞上去,季瑶忙退了一步,见是刘佳桐。念及上次相见刘佳桐对她十分不满意,季瑶也只是挂上了礼节性的微笑:「刘姑娘不在厅中和姑娘们玩儿,怎么来了这里?」 刘佳桐冷冷的看着季瑶,想到方才看到她和裴珏行止亲密的样子,那心中的妒恨之意止都止不住。在刘佳桐眼里心里,她是裴珏嫡嫡亲亲的表妹,理应和裴珏亲厚异常,但裴珏却始终对她不太来劲,甚至还剥夺了她在人前唤他「表哥」的资格。 刘佳桐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龄,喜欢这芝兰玉树的表哥也是情理之中。但裴珏是个冷面郎君,莫说对自己热络了,连笑都鲜少在自己跟前笑。刘佳桐本以为他对谁都这样,好歹自己还是表妹呢,总比别人多些机会。谁知道自从上次见了裴珏心疼季瑶那劲儿,刘佳桐心中不痛快了。 连自己这嫡嫡亲亲的表妹都享受不到的待遇,她季瑶何德何能?若真是仗着皇后对她青眼几分便这样引诱了裴珏…… 女人在妒忌之下,脑洞就会连着黑洞。刘佳桐心中早就坐下是季瑶不知廉耻引诱裴珏的种子,加之今日又瞧见了两人行止亲密,一来二去,让刘佳桐心中的妒忌愈发的大了。 「我怎的在这里?」刘佳桐开口便是阴阳怪气,「季姑娘当然巴不得我不在这里,好让你一人霸占了我表哥去。」 「晋王殿下是人又不是物件,谁能霸占了去?」季瑶根本不和她怼,「若是姑娘出来透透气,也就赶紧进去吧,错过了佳肴,可就不好了。」 见季瑶不接战,刘佳桐恨得厉害,她今日定要撕下她伪善的面具来,好让裴珏也看看,季瑶也不过是包藏祸心的粉骷髅:「季瑶,你别和我兜圈子,你那点心思我难道真的不知道?你不知廉耻引诱我表哥,别以为就能挣到王妃的名头,我表哥什么人,看不上你这等庸脂俗粉,但凡我是你,必然一头碰死了,还敢将你用过的脏东西给他?」 季瑶沉吟片刻,知道方才给裴珏手炉的事被她看了去。只是这「引诱」二字,是对这古代的女人多大的侮辱?轻则让其失去名节,重则整个家族的姑娘都会被连累。 如今皇后对自己青眼有加,裴珏更对自己动情,季瑶现在该做的就是加深这其中的羁绊,而后坐等水到渠成之日,能够名正言顺的站在裴珏身边辅佐他登基为帝。要是给刘佳桐这一通瞎嚷嚷……皇后对裴珏的看重有目共睹,而若是皇子被加上了「被美色引诱」这等子光环,势必引起皇帝不满,皇后绝不会放任这事发展。一旦惹恼了皇后,即便看在霍家的份上,皇后不对季瑶出手,但却也绝对容不得她在裴珏身边晃悠了。 季瑶微笑道:「刘姑娘吃醉了,知书,赶紧将姑娘扶到客房里去休息。」 v第43章[03.18] 刘佳桐则上前一步:「季瑶,你怕了么?你怕我说出去,自己做了不知廉耻的事,反倒是要我闭嘴?」 季瑶脸色分毫不变:「刘姑娘在说什么疯话?」 「我说什么你自己知道。」刘佳桐期待看季瑶惊慌失措的样子,此刻没有达到目的,当然是不会罢休的,「只要我现在进去说出来,这阖京之中,都知道你季瑶是不知廉耻引诱皇子的人。」 「好呀。」季瑶笑道,「那刘姑娘就进去说罢,我绝不会拦着姑娘的。总归姑娘认为这不是疯话,又和我什么干系?」见刘佳桐气炸了肺的样子,她笑得格外开心,「刘姑娘如今大喇喇的说我引诱晋王殿下,且不说没有证据无人会信,即便闹得人尽皆知,我尚未说人家,了不得被抬进晋王府,再不济也是个侧妃,倒是刘姑娘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这被嚼舌根的是当今的亲王,是臣下能够非议的?这话一旦传了出去,不拘真假,陛下必然对晋王殿下心生不满,试问皇后和晋王谁会放过你?不过也是了,姑娘是晋王嫡嫡亲亲的表妹,和别人不同的。可惜晋王自幼养在皇后膝下,吃穿用度一律比照嫡皇子,姑娘三番四次提醒晋王并非皇后所出,岂非是要皇后认定晋王是养不熟的,离间了母子情谊,却也不是我遭殃。」她说到这里,甜甜一笑,「姑娘请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知书,既然刘姑娘想说,你便进去,请了端王和晋王两位殿下一同出来,好让刘姑娘将见闻说出来。」 刘佳桐并未想那样多,只认定了可以将季瑶碾压到泥里,这才这样的轻狂说她引诱了裴珏。但季瑶这话不仅没有为自己开脱半点,更是将其中的利害说得明白。不拘季瑶如何,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传了这话出来,便是自己心怀叵测。裴珏看来对季瑶有情,定然不会放任季瑶被非议,到时候怕要亲迎入府,而自己却开罪了长平侯府,更开罪了皇后和裴珏,只怕除了自己,连整个刘家都会被波及。 刘佳桐额上汗如雨下,急得满头是汗,见知书真的转身进去,吓得已然叫起来:「别、别进去!」 「怎么?」季瑶见震慑住了她,勾起一个笑容来,「刘姑娘不是斩钉截铁要威胁我么?如今怎的蔫了?我这人也不敢托大,更不敢累了季家的名声。刘姑娘只管当着二位殿下的面说出来,不拘有没有这事,我明日就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免得拖累了整个季家。」 虽说季瑶让请两位殿下,但知书哪里不懂什么意思,只请了裴珏便飞快的出来。而裴珏一听是季瑶有请,自然来得很快,只是嘈杂之中,只听见季瑶俏生生的最后一句话,唬得心都颤了颤,哑了声音道:「谁惹了你生气?」 「没有人惹了臣女生气,只是为了季家,说不得只能如此。」季瑶很淡定,见裴珏出来,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刘佳桐一张小脸在昏黄的灯火下没有半点血色,满脑袋都是汗水,只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若是起先不去招惹季瑶,也不会落得现在骑虎难下的下场。 裴珏不是个耽于感情的人,若是没有季瑶,他大抵也会听从帝后的话,娶一个家世上好的女人为王妃,而后再有侧妃、侍妾,就像一个正常的亲王该有的一般。但有了季瑶,他也只想要季瑶,一生只守着她一人,让她为自己生儿育女,同她厮守一生。 可是现在呢?季瑶竟然说要剪了头发当姑子去,裴珏一颗心都在颤抖,看着刘佳桐的目光陡然一冷:「你得罪了三姑娘?」 刘佳桐浑身都在颤抖,泪如雨下。她最怕这样的裴珏,可是两次,整整两次,裴珏都为了季瑶这样的凶自己。除了满心的恨意,她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剩哆嗦的力气。 裴珏愈发笃定了定然是她开罪了季瑶,蹙着眉头道:「还不给三姑娘赔不是?」他哪里不知道季瑶让人请他出来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给刘佳桐一个教训?而裴珏还真半点都没有向着这表妹,很乐意扮演了这个黑脸包公。 季瑶原本就不是什么善茬,今日既然打定主意要教训刘佳桐,就还要让她再也不敢犯,当下也只是微笑:「殿下不必逼迫刘姑娘,刘姑娘并没有错处,错的是臣女罢了。」说罢,转身就走。 刘佳桐只是无声的哭着,一双眸子看来十分倔强。裴珏冷冷的瞧着她,更明白季瑶怕还在动气,只叮嘱知书劝她后,道:「你是愈发能耐了,我同你说的话,你半点也不曾放在心上。」 刘佳桐哀哀哭泣,也不敢同裴珏争辩,后者想到季瑶方才笑容之中净是疏离,心中一痛,愈发的恨眼前的人了:「我素来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上回同你说过了,你若是再同三姑娘争执,我便打断你腿。」 刘佳桐如何不记得这点,心中对季瑶的恨意尽数成了惶恐,吓得往后一缩,哭叫道:「表哥,我知道错了,我再不去招惹她了,表哥你放过我吧……」 裴珏原本就是个冷心冷肺的,如何肯听刘佳桐的话,只吩咐将她绑了起来,暂且扔在马车上听候发落,自己则往季瑶离去的方向去了。 而如今正闹腾着呢,谁也不知道谁在不在,刘佳桐便给绑得和粽子一样扔在马车上,愈发哭得厉害,足足到了二更时分吃过了酒,这才被人发现。 季瑶并没有进屋,只是立在廊下。二月二后,天气便会回暖,明月皎皎。厅中觥筹交错的声音还在继续,那样的热闹。 「为了旁人几句话,三姑娘何必动怒至此?」裴珏远远就瞧见季瑶并没有进去,心下狂喜,更明白怕是她有话同自己说,忙迎上去,颀长的身影在月下显得十分健硕。 季瑶盈盈一笑:「我并未动气,只是思来想去,还是认为刘姑娘所言并非无理。」她说到这里,堪堪望向裴珏,不动声色退了一步,「臣女是个没出阁的姑娘,难免思虑不周,殿下肯对臣女真心相待,臣女原是感激。只是殿下人中龙凤,身份又特殊,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住贵女们的目光,臣女是个怕事的,何苦让人咒我?」 裴珏蹙眉,他又怎听不出季瑶话中要和自己疏远的意思,心中又急又痛,喉结上下浮动,声音也哑了几分:「三姑娘要同我疏远了?」 见他面容上几分悲戚,季瑶低声道:「我视殿下为知己,只是难免忘却身份悬殊,未免非议,还是……」 「为了外四路不相干的人,你我却要疏远,这又是什么道理?」裴珏心中难受,脱口而出后,见季瑶半晌不置可否,愈发的悲凉,存了几分赌气的心思,「若真是害怕被人非议,是连带着你的表兄弟或是褚乐康都要疏远,还是只对我一人?」 见他竟和孩子一般赌气,言辞间似乎还有些吃褚乐康等人的醋,季瑶心中温软,低眉很老实的回答:「大抵只对殿下一人吧。」 v第44章[03.18] 听自家姑娘说了这话,知书真是眼睛都快落出来了,裴珏待她的心意,连自己都能看出来。这位晋王殿下即便千日不好,也是有几日好的,更不说自从他从淮南道回来,是自家姑娘说东他绝不会向西,但凡姑娘想要他没有二话定然弄来,现在自家姑娘说这话,岂不是要断了别人的念想? 知书脑门上汗都快下来了,裴珏恍如雷击,抿紧了唇:「只有我是外人?我本以为,你我相交是问心无愧。三姑娘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明明白白的告诉我,的确是厌了我,认定我给你带来了祸端,想要……躲开我?」 裴珏满心凄苦,季瑶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她既然肯说出来,心中必然是有了自己的打算。但裴珏却不愿往后的日子没有季瑶,除非她让自己彻底死心,除非她说,的确是自己扰了她的生活…… 两人离得那样近,季瑶都能清楚的嗅见他身上龙涎香的气息,他胸膛起伏有些许剧烈,看得出情绪波动很大。季瑶勉强微笑,脸上红了红:「你同他们不一样。倘若我真的对你问心无愧,又怎会要和你疏远……」 她最后的几个字,几乎微弱到了听不清的地步,但两人离得那样近,裴珏当然是听清了,大掌顺势握住她的手腕:「你……」 季瑶脸上有些许的红晕,此刻被他握了手腕,脸上立时全红了:「哎呀,你这人……不许动手动脚,又给人看去了岂非要我一头磕死在这里?」 裴珏掩不住内心的狂热,悻悻的放了手:「是我唐突了。」又深深的瞧了季瑶,见昏黄的灯火下,她一张小脸上净是红晕,那样惹人怜爱:「瑶瑶,我很欢喜。」 他声音低醇得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少年,那样的低沉迷人,季瑶有些发昏了,虽说执行过无数次任务,其中不乏有要攻略任务当事人的事,按照道理也该对这些免疫了。但是这是迄今为止第一次,对方深情款款的唤她「瑶瑶」…… 那是宿主的名字,也是她的乳名。 季瑶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并没有对这声表示不喜。裴珏内心极度喜悦,恨不能扑到房顶上叫出来。季瑶说对他问心有愧,难道不是怀着和他一样的心思么? 裴珏喜形于色,季瑶脸上却无端更红,心中暗骂自己愈发的沉不住气了,分明想要撩他,怎的把自己闹成了大红脸。瞋了他一眼,拔脚便要走,被裴珏唤住:「我想同你说说话……」 「谁要与你说话?」季瑶一颗心还没有平静下来,啐他说,「今日的事,还嫌不够?总归给人瞧见了,也是说我不知廉耻,传出去名声很好听么?你我日后,也不可再这样亲近了,我犯不着让她们咒我辱我。」 见她红着脸说这样决绝的话,裴珏半点不恼,眼底净是笑意浮动:「我明白你的心,定然不会让你受这样的侮辱,你且宽心。」 她心里也是有自己的,既然是两情相悦,那自己又有何好怕?将此事呈给帝后听,说自己要娶她为王妃…… 季瑶脸上滚烫,虽说并非没有经历过这些,但她往日的经历,却和这次是截然不同的。往日不管如何的甜言蜜语,对方依依唤着的,总是宿主的名字,她实在产生不了代入感,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而裴珏唤她,却是「瑶瑶」,她的乳名。 念及此,季瑶双颊火红一片,还是绕去了厅中。如今厅中正闹腾呢,贵女们三五成群,或是坐在一同说酒令,有几人起身投壶,更有几个将门之女豪气冲天的正划拳,好不热闹。 季瑶尽可能的不让人注意到自己,忙要坐下,已然被身边的李芷萱拉住:「瞧,逃席的回来了,这一走便是近半个时辰,如何能饶了她?季姐姐,你莫不是换衣服睡着了?」 众人本在各玩各的,听了这话,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季瑶怎的现在才来。季瑶只支支吾吾的搪塞,念及方才的裴珏,她脸颊微微泛红:「是我误了,诸位且莫恼我。」 「现在告饶,指不定方才回去,美美的睡了一觉,又泡了壶茶来吃。咱们这里这样多人,被你这样晾在这里,你倒是回去躲懒。」李芷萱一边笑,一边托了镶金边荷叶杯来,「我可饶不过你,你就好好儿的喝上几盅酒吧。」 霍柔悠赶紧劝道:「可不好,明日还要去见我三舅母呢,吃醉了醒不来,岂不是让舅母心中着恼。」 李芷萱啐道:「去,少同我说这个,我们难道不知道?季姐姐同吴家那姑娘自小便是亲厚,能为了这个着恼,白瞎了那样多年的情谊。」说罢了,又亲自去喂季瑶酒。 猛灌了一杯,季瑶脑子昏沉沉的,见还有好几大杯在后面等着自己,少不得只能装醉躲了这一场灾劫。见季瑶被霍柔悠扶下去了,众人虽说无奈,但也只能作罢,互相玩闹一阵子,这才渐渐散了。 吴婉筠虽说是新进门的媳妇,但乃是定国公唯一的妹妹,府上也没有人敢小觑,楚氏这些日子给忙坏了,精神有些不济,在第二日便犯了病,躺在床上也起不了身,一诊之下,却是有了身孕。大夫特特嘱咐切莫劳累,安心养胎才是正理。 长平侯府的吃穿用度自然就落在了刚进门的吴婉筠身上,她虽是个能耐的人,但到底刚接手,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好在季瑶和她时常捣鼓,勉强运转得不错。 而如今正是二月,草长莺飞。罗氏身子好了一些,一时起了兴致要去京郊踏青,难得看到她有这样的精力,众人表示赞同,便带了季炎季瑶与楚氏妯娌往京郊去了。 v第45章[03.18] 官道旁已然开满了野花,姹紫嫣红满满的春意,运河旁的垂柳随风轻拂,柔婉旖旎。有不少人趁着这好天气出来踏青,或有人席地而坐,亦或者有不少文人雅客正在即景联句,热闹的场景,俨然是盛世清平的模样。 坐着马车走了不多时,跟前便出现了一个小点,待走近了才见那是临水而建的水榭,隐隐能见上面人影浮动。虽不知是谁,但罗氏命人在水榭前停下,季瑶便猜想是季炎大婚那日众人约定好了的。 才下了马车,迎面便见褚乐康迎了上来。他一身湛蓝色窄身窄袖长袍,拱手的样子显得清俊,疏狂之中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儒雅,可谓赏心悦目。 「我们来迟了。」罗氏很自然的微笑,看着褚乐康的目光满满的赞许。褚乐康从容的和众人对答了几句,便看向季瑶:「三姑娘,多日不见了。」 「褚公子客气了。」季瑶微笑,又扶了身子重的楚氏登上去。褚乐康只在身后送众人过去,又被季炎用手肘戳了戳:「褚兄和咱们家倒是有缘,我都听母亲夸赞过褚兄数次了。」他一面说一面挤眼睛,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褚乐康从容笑道:「多谢令堂夸赞……」 季炎挑眉,端详着褚乐康,罗氏的心他哪里不知道,只是这呆子看起来倒是个好人,但是关键就在自家妹妹到底有没有意思了…… 他只是呵呵笑着,不动声色的走到吴婉筠身边,附在新婚妻子耳边轻声道:「你瞧这小子如何?」 吴婉筠耳畔痒酥酥的,蹙眉瞋了他一眼:「这样多人呢,你又没了正形。」又看了一眼褚乐康,见他负手长身玉立,神色轻淡如同浩渺苍云,从容之间又挂了几分笑意看着季家老少,并无半点逾越。 但作为早就觉察到季瑶和裴珏之间关系十分微妙的吴婉筠而言,褚乐康虽好,但架不住季瑶和裴珏早就看对眼了,当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切莫胡言,瑶儿是有主意的人,便是太太也不能扭了她的性子。况且这话……还是少说一些为妙。」 见新婚妻子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季炎乐呵呵的拉了她的手轻轻挠着她的掌心:「好阿筠,你告诉我,是不是往日你瞧见咱们的傻妹妹和哪家的小子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吴婉筠可是标准三纲五常教出来的人,让她非议天家的事也是不能,当下温婉一笑,低声道:「阿炎,你再动手动脚,我就去回太太,仔细你的皮。」说罢,起身去和楚氏坐在一处,留季炎一人哭笑不得。 季瑶只扶了楚氏坐下,又同褚老夫人说了一会子话。褚老夫人原本就喜欢她,更是笑得慈眉善目的:「好孩子,我原以为你不肯来。这春光委实是好,你若不来,才是辜负了这一番的心意。」 季瑶笑道:「莫负好韶光的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况且今日既然是母亲想要出门散心,哪有我们不来的道理?只是实在不料在此处遇上了老夫人和褚公子。」 褚乐康原本也不料会在这里碰上季家人,但方才祖母让他在水榭下面去接人的时候,他便明白是季夫人和祖母约定过的。想到元宵那日祖母同自己说过的想要替他求取季瑶为妻……望着立在那里如池中风荷,婉约风流自成一派的季瑶,一时脸上也是有些发烫。 季瑶起先并不觉得什么,只是偶然和褚乐康目光相接,心中立时生出了几分不安来。 要说整个季家,知道一些裴珏和季瑶之间有些端倪的,不过只有罗氏和季玥并吴婉筠了。其他人要么一无所知,要么只是有些表面的印象,认为季瑶如京中其他贵女一样偷偷关注着裴珏。 故此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个季家眼里,能入罗氏眼的,必然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勿怪众人只当褚乐康很有可能成为自家妹夫。 褚乐康本端详着季瑶,只觉得似乎每次见她都比上次漂亮了许多。她肤色雪白,杏眼仿佛春水一般润泽,跟老夫人说话之时,红唇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显得整张脸都生气勃勃。 到底也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褚乐康也是血气方刚,瞧着季瑶便觉得若是真能与此女相守,未必不是人间幸事。念及此便深深的瞧了季瑶一眼,心中温软。 然而季瑶又不是傻子,若说两家意欲结交走动原是正常,但今日踏青,褚家祖孙明摆着就是和罗氏约定了在此处的,但却没有让自己知道。除了罗氏不愿意让自己知道之外,还有什么缘故? 罗氏的手段季瑶是知道的,更知道褚乐康的确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但季瑶来到大楚,可不是为了跟谁谈情说爱,就算褚乐康是天上的星星,她也会视而不见去攻略裴珏的。 季瑶礼貌的一笑,并不去多理他,心中只默默的盘算着要搅黄了罗氏的这个安排。 看来变成文昭皇后还任重道远,不仅要攻略任务当事人,还要攻略自己亲娘。 季瑶蹙眉沉思之际,褚老夫人已然舍了她,同罗氏并楚氏说起话来。罗氏微笑道:「你们这些小的,便自顾自去玩吧,我同你嫂子与老夫人说说话。」 季炎和吴婉筠大婚不久,如今正是情好日密的时候,得了罗氏这话,也就从善如流。见季瑶无意跟去,季炎笑道:「还愣着做什么?你莫不是舍不得?」 v第46章[03.18] 季瑶横了他一眼:「人贵有自知之明,赶着去当烛台,指不定有人心中咒我呢。」季炎哈哈大笑,抚掌道:「好好好,我不同你多说,褚兄随我等一起去吧,免得这小妮子闹性子。」 褚乐康闻言,并不答复,看向了褚老夫人,后者笑道:「你不必顾及我,我同季夫人说说话,没有大碍的。」 他这才颔首称是,见季瑶迟迟不动,对她做了个请的动作:「三姑娘不一同去?」 「身子懒,并不十分愿意动。」季瑶说道,罗氏笑:「你便去吧,再懒也得动一动,不然成了什么样子?」 见罗氏都如此要求了,季瑶说不得只能跟上去。如今正是春日,水榭之外,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在翠绿的草地,或红或白的花缀满枝头,偶有鸟雀停留枝间,舒声清啼,美如画卷。 季瑶带了知书三人远远的跟在季炎夫妻身后,褚乐康也很是知礼的与那两人保持距离,并不上前打扰。此处游人颇多,或是小姐们出门游玩,或是小子们临湖泛舟,更有正附庸风雅的才子们,那样的热闹。 又见前面季炎摘了花给吴婉筠戴上,季瑶深深叹惋,连出门玩都要被塞狗粮到底是什么样的体会。又立在桃树之下,看着桃花灼灼盛开,一时脚下也是停住了。 「三姑娘喜欢桃花?」褚乐康见她住了脚步,也是忙温言问道,又见桃树上一树粉红,漂亮得很,季瑶里在树下,显得娇弱极了。脑中不自觉便浮现出一句话来——「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我不喜欢桃花。」季瑶叹道,「比起桃之夭夭这样美满的,我更喜欢寒霜傲骨的梅花。」 「三姑娘倒是奇人,不似一般女儿家那样娇弱。」褚乐康笑道,「《桃夭》一诗,意思虽好,却似乎入不得姑娘的眼。三姑娘素来是有主意的人,莫非心有大志?」 「大楚又不准女人封官拜相,我纵有那心思,也没有法子。」她堪堪一笑,「但凡我是个男人,只怕如今比褚公子还能耐。」 褚乐康眼底净是暖意:「三姑娘有此雄心,若真是男儿,只怕前途不可限量。便是如今身为女子,这主意怕也是夫婿的贤内助。」 季瑶只是微笑不答,司琴见了美景,浑然一派被关在侯府憋坏了的样子,此刻玩疯了,也就少了几分顾及,吃吃笑道:「我家姑娘没定亲更没成亲,哪里来的夫婿,这话可算是轻薄了我家姑娘。」 弄画忙拉了她转身:「好司琴,我陪你去赏花,可别说疯话。」心中只叹这傻丫头是个没脑子的,又不是没瞧见过裴珏和季瑶的光景,还在别的男人跟前说这话,惹了姑娘不快才是自找没趣呢。 褚乐康也是尴尬,脸上稍微有些发红:「我并无唐突三姑娘的意思……」见季瑶垂眉不语,又生怕她恼了,却又因家中除了自己并无同龄人,更无姐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见他窘迫,季瑶也展眉一笑,刹那间仿佛冰雪消融:「褚公子多虑了,我岂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况且司琴并未说错,不过是实话而已。」又见季炎转身对自己招手,忙笑道:「褚公子请吧,三哥要找我们了。」 方才司琴一开口,知书真恨不能割了她的舌头。哪有在别的男人跟前说自家姑娘没说人家的话?就算真到了这个地步,也得先过问了老爷太太的意思。打定主意回去要好好管管司琴的知书握了握拳,正要跟上去,冷不丁却瞥见不远处的梨树下站了两个人,顿时给唬得心儿狂跳不止,赶紧上前,轻轻的拉了拉季瑶的衣袖。 季瑶给她拉了拉,也是莫名其妙,见她冲着一旁努嘴,忙顺着方向看去。见梨树之下立着两个人,都是向着此处看过来。一人身着月白长衫,负手而立,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薄唇却轻轻抿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来,满满的冷冽神色,如同寒潭般,让人骨头都快冻上了;而另一人着玄色,懒洋洋的靠在梨树上,脸上净是轻佻的笑意,因为他的动作,梨花簌簌而下,衬得两人好比画卷之中的仙人一般气度出尘,清贵不已。 那是裴珏和李云昶。 虽说离得远,但季瑶很轻易便能从裴珏面部神色推断出,他此刻十分不豫。 沉吟片刻,季瑶还是淡定了,只装作没有瞧见,和褚乐康一前一后往季炎跟前去,只是身后的目光实在让她产生了如芒在背的错觉。 还是……以后再向他解释吧。 看着季瑶转身走了,李云昶哈哈笑道:「阿珏啊阿珏,没成想你在那小东西眼里,还比不过褚乐康,你也算是好运到头了。这心里难受不?」 「多嘴!」季瑶分明瞧见自己了,却连一个笑容都吝啬不愿给自己,裴珏扬起冷笑来。他当然不会以为季瑶和褚乐康待在一起是她自愿的,但晋王殿下却不得不产生了危机感——褚乐康既然能够出现在这里,势必是季家的长辈对他很满意。季瑶如今也是将笄之年,本就留不得许久,然而大楚惯常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凡褚家在他之前向季家提亲,长平侯与罗氏同意了的话,就算帝后疼他这个儿子,肯为他斡旋,但天家是要脸的,总不能干出强抢臣妻的事来啊! 更何况,他瞧得分明,季瑶分明对褚乐康笑得很美,偏偏不给自己一个笑容。看着季瑶的背影,裴珏心中很不是滋味,酸楚不已。季瑶对他惯常是有诸多不同的,这点他心知肚明,但此刻褚乐康却得到了季家长辈的青睐,则是他比不上的。 看来这话得说明白了,自家的王妃,怎能被褚家那贼小子给挖去了! v第47章[03.18] 跟着季炎等人逛了一圈,回来则见不到裴珏,季瑶心中也有几分不安,却没有表现出半点,和褚家祖孙一块玩闹了大半日,这才回了长平侯府。 甫一到院子,知书便数落起司琴里:「你是愈发的没了规矩,那话也是在男人跟前说得的?下遭再有这事,连我都不能轻易饶了你。」 司琴撅着嘴,也知道自己说话欠妥,向季瑶认了错,这才伺候了季瑶沐浴。后者有点心累,寻思着裴珏可能会脑补什么,无果后便趴在了床上:「你们下去吧,晚饭不必送来了,我今日累得厉害。」 三女颔首称是,关了门窗便下去了。季瑶趴在床上,昏昏欲睡之际,却听见窗格轻响一声。她素来浅眠,一听声音便惊醒过来,却见床边坐了一个人,阳光斑驳的洒在他身上,立时镀了一层金边,显得眉眼愈发的深邃,鼻梁高挺,只是唇角紧紧抿着,隐隐透露出几分别扭来。 经历了上次差点被卖的事后,季瑶对这些还是有很高的警惕,猛然翻身坐起,拢着被子十分的警惕。待看清是谁后,端着枕头便砸了过去:「这样轻车熟路,去过多少人闺房了?」 裴珏本在赌气,见她趴着睡觉的模样那样诱人,本想再细细看上一会子,却见她翻身起来,端着枕头就砸了过来。躲开枕头后,裴珏顺势握了她的手腕,见她撅嘴含怒的样子,气消了大半:「你醋了?」 「谁醋了?」季瑶悻悻收回手,又理顺自己的长发,这才半倚半枕在枕头上,「殿下今日怎这样前来,给人瞧去了岂不笑话?」 她只着了一件寝衣,纵使被子拉得很高,但也掩不住瘦弱的双肩,长发轻柔的伏在被子上,看来十分的慵懒,颇有些晨起懒梳妆的美。裴珏怔怔的瞧着她,小腹一片火热,呼吸沉了沉,这才道:「那日的话,可还作数?」 见他话中有几分气恼,季瑶知道是京郊的事让他恼了,柔声问:「殿下说的是哪一日?」 「你哥哥大婚那一日。」裴珏目光灼灼的瞧着季瑶,他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素来她都是极为端庄的,长发梳得一丝不苟,而现在却净是慵懒和闲适。被子之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景致…… 裴珏满脑子想入非非,季瑶并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他呼吸重了几分,一时窘迫起来,不动声色的拉了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自然作数。」 见她应了,裴珏长长的舒了口气,坐在床边低声道:「瑶瑶,我心悦你。」 裴珏的心意,季瑶素来是知道的。只是知道归知道,她也打算受了这份心意,故此谁都没有点破,但裴珏这一次却亲口说了出来,让季瑶有些懵,旋即带了几分笑意:「我知道。」 「那你呢?」见她很坦然的受了自己的表白,裴珏心中一暖,柔声问她,看着她的目光十分炽热,「你可有半点心悦我?」 他灼灼看着季瑶,生怕自她口中说出自己不愿意听见的话。纵使季瑶亲口说过对他问心有愧,但他还是要听见季瑶说喜欢他。若是两情相悦,那便由不得旁人怎么想,他定要将季瑶娶回去的。 季瑶半倚半枕着枕头,又见裴珏眼中满是坚持,微微一笑,并不正面回答他:「这话可真是孟浪,殿下也这样问过别人么?」 裴珏并不接话,目光怔忡,却仍然是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瑶瑶,回答我。」 饶是季瑶阅人无数,见了裴珏这神色也是脸红耳赤,也不看他:「呆子,这话到底要说到什么地步你才明白?」又轻轻抚着灼热的小脸,「自己不得话中之意,反倒是来臊我……你若不在我心上,谁还同你这擅闯我闺房的采花贼说话?」 裴珏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笑意也从眼底流露出来:「好、好,有你这话,我……」他说得畅快,唬得季瑶赶紧去掩他的嘴:「轻一些,给知书她们听了去,你可欢喜了。」因为动作有些大,被子也滑落了一些,寝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胸口小片雪白的肌肤出来。 裴珏几时见过这样的光景,握着她来掩自己嘴的手,怔怔的看着她胸口的肌肤,不觉脸上一片火红。季瑶到底没有豪放到这个地步,双颊发烧,一手掩了胸口,一手狠狠点在裴珏脑门上:「还看什么?眼珠子都要落出来了,你这孟浪的采花淫贼!」 纵使被她嗔怒的点了脑门,但裴珏却是欢喜异常,见季瑶红着脸整理了自己,又拉了她的手:「瑶瑶,我们成亲吧,我想你做我的王妃。」又自觉唐突,娓娓道,「我长这样大,从没有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旁人,我不想以后的日子没有你。你心中若有我,便不要和褚乐康走得那样近……」又望向季瑶笑意顿显的小脸,耳根也有些许发烫,赌气说:「你醋了便要端着枕头打我,怎不想想今日见了我却不理我,我心中如何作想的?不理我还则罢了,还同褚乐康有说有笑,置我于何地?」 「你也大可打我。」季瑶顺势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况你未必不知,我娘极是喜欢他,却不喜欢你。」 裴珏哪会不知道,褚乐康算是这辈之中年轻有为的,罗氏喜欢也在情理之中,但至于罗氏不喜自己……「我并未做过让季夫人动气之事,若委实厌恨我,却也只有一个缘故了。」 只因他姓裴,是皇子,是大楚的亲王。最是无情帝王家的道理,罗氏怎会不懂? 裴珏虽不说明原因,但见他蹙眉不发一语,季瑶自然了解他明白是何缘故,轻声一叹:「这事与你无尤,我却也不知如何。」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抬眼,「季夫人会明白我待你实属真心,并非虚情假意。」又轻轻抚着季瑶的鬓发,「不日便是令尊大寿,我自会前来。今日你好好休息吧,我过些日子再同你说话。」 v第48章[03.18] 「可没有下一次了。」季瑶撅嘴道,「一个不顺心便闯空门,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况且你前些日子正儿八经的叫人家姨妈,现在又瑶瑶、瑶瑶的唤个不停,不晓得的还以为你连自己小姨妈也不曾放过。」 听她话中揶揄之意,裴珏挑眉:「可不知是谁对外甥问心有愧的。」见她笑靥如花,沉了眸子上前,轻轻吻了吻她的额,捧着她的小脸道:「我等你长大,待你及笄,我们……」 季瑶温顺的点头,心中暖洋洋的。 长平侯的寿辰是三月末,只因长平侯如今是同平章事,也就是宰辅,连皇帝都备了一份贺礼往季家送去,自然能够看出对他的重视,兼之河南道大都督王怀之领家眷进京述职,季家更是炙手可热起来。 而姑太太进京那一日,季瑶特意起得很早,到底是初见,不能给姑妈的印象留得太差。又伺候了罗氏起身,众人一并往荣安堂去了。 要说最激动的,还是老太太了。当年姑太太嫁人的时候,谁不说她有福?连带着老太太脸上也有光,况且如今在侯府之中,儿子这不孝顺的将自己架空了,怎么想怎么憋气,老太太还指着女儿回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不长脑子的儿子呢。 季瑶只瞅了老太太一眼,就知道她欢天喜地的表象之下藏着什么了,也不去戳穿,瞧着坐在老太太身边楚楚可怜的季珊,她消瘦了一些,好像真的为了姜氏守孝而心力交瘁一般,脸上却是近乎死寂的平静,唯独在季瑶和她目光相接之时,那股子从眼底流露出来的怨毒还表明着这是一个活人。 嘴角勾起一个冷笑来,季瑶根本不将季珊放在心上,那日那脸生的护院如今正被扣押在京郊的庄子上,此事谁也不知。季瑶笃定此事和季珊脱不了干系,若非她授意,季瑶也委实想不出谁和自己有这样大的仇,非要将自己卖掉才能解恨。 既然季珊要跟她玩,那么她就陪季珊玩,耗子也敢和猫一起玩耍,也是奇哉怪也。 帘子外面有一小厮打千:「老太太,太太,老爷和大爷三爷已然接了姑太太的船,正向着府上领来了。还请老太太和太太并姑娘奶奶们整理一二。」 一听这话,屋中立时搅动起来,老太太难掩激动之情,亲自出门要去迎接。季瑶只叮嘱几个丫鬟好好扶着她之后,便扶了罗氏出门去。刚在廊下站定,又见有人来通报,说是已然姑太太已然进了城,正朝着侯府来了。 不多时,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旋即则见一个和长平侯年岁相仿的中年女人快步走进来,她梳着凌云髻,除了一支赤金玛瑙簪之外并无贵重首饰,净显干练,一袭秋香色缂丝凤穿牡丹蜀锦长裙,走得很快,但却分毫不乱。身边还跟了一个和楚氏年岁相仿的女子,看来十分温婉,只是双手若有若无的护着小腹,怕是有了身孕。 季瑶是初次见这个姑姑,只觉得她容貌和长平侯的确十分相似,但却比长平侯多了些女人家才有的柔婉,微微扬起的丹凤眼更让人觉得张扬。 通过待人接物这样多年,季瑶敢摸着心口打包票,这姑姑绝对不是个善茬。 姑太太一路进来,见众人都守在廊下,忙迎了上来:「母亲,大嫂。」说话间已然双目含泪,老太太也不免拭泪,母女俩几乎哭成一团,几个小辈虽说跟不上节奏,但也面露悲戚之色。 待哭了一会子,姑太太转悲为喜:「罢了罢了,是我的不是,招了母亲的眼泪。」又拉了罗氏上下打量,笑意立时蔓延开来:「好嫂子,你可算是好些了,我便满心记挂着你呢。」又一一看过了楚氏和吴婉筠,赞了一番,又拉了季瑶和季珊姐妹俩:「果然都不错,是好的。」又分别给了两人礼物,一视同仁。 罗氏端详着姑太太身边的女子,笑道:「上回见琳琅,还是你们大婚之时,如今瞧来是愈发的漂亮了。」 陆琳琅原本是个腼腆的,顿时红了脸,又抿唇笑着:「舅母。」见她羞怯,罗氏如何不懂此间弯弯绕绕,忙唤了楚氏和吴婉筠来,「你们妯娌几个好好玩儿,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下去就是,但凡有人不好,你或是自己罚了或是与你嫂子说。」 陆琳琅一面应了,一面和楚氏等人走在最后,季瑶笑盈盈的凑上去:「修嫂子怕是有了身孕吧?」 陆琳琅脸色一红:「你怎的知道?」 「我瞧你掩着自己小腹,生怕出了什么岔子似的,活像了这人。」她一边说一边指着楚氏,将两人都闹红了脸,这才笑盈盈的躲开。 众人一一进了荣安堂落座,姑太太才说:「老爷和修哥儿进宫去向陛下复命去了,大哥和烜儿怕也是去了,差了我俩先来给母亲并大嫂请安。」 季瑶虽说只坐在下面玩儿,但听了姑太太的话,更加深了自己的看法。她绝口不提二房,连见了季珊也只说很好,并没有多说什么,岂非是在避嫌?更何况,她和长平侯是一胎双生的兄妹,比起别的兄弟还有几分不同。 老太太此刻见了女儿,知道女婿位高权重,必然能借来打压长房,也长长一叹:「你今日回来了,不如也将你二弟父子俩接来,共叙天伦之乐,有何不可?况咱们到底是一家人,要闹得多难看?不妨接回来,你嫂子却也咬死了牙绝不松口,岂非让我这老婆子难做?」 姑太太对自家老娘的秉性是了解得透透的,自小瞅着老娘对二弟偏心,也就不说什么了,好歹是最小的幺弟,做兄姐的太过计较也就没意思了。但是二房闹出什么样的事来,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在平南侯府那样丢脸不说,还闹出了打死小丫鬟和巫蛊之术的事来。但凡有心之人想要查,必然引出惊天巨浪来。到时候的长平侯府,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姑太太心中翻了个白眼,劝道:「母亲,二弟到底是大了,况且已然分了家,再接回来住是兄弟情分还是什么,岂不给人笑话?」又理了理袖口,「二弟妹那些事,我也知道一些眉目,我瞧着珊姐儿养在侯府就很好,大嫂若真是那样容不得人的,何必接了珊姐儿回来?母亲,得放手时须放手,到底上了年岁的人了,好好享清福才是。若是大哥大嫂两人不孝顺,女儿这才要给母亲出气呢。」 v第49章[03.18] 老太太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给女儿呛白一顿,心中火苗子腾地蹿了上来,却又无处发作。季珊则是听着姑太太提到了姜氏,言辞间大有轻蔑之感,那点子恨意也波及到了姑太太身上,在她眼里,但凡是向着季瑶而非自己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绝对不能原谅的。 害得自己和母亲这样悲惨的人,一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季珊怀恨于心,眼神自然而然的变得狠戾非常,落入了姑太太眼里,后者立时起了一层腻烦,却并未说话。外面又有人来,进屋问安后,说:「太太,永乐伯府来了人,请太太去呢。」 罗氏神色未变:「有客,让等着吧。」被姑太太托了一把手肘,「嫂子且去吧,哪里有为了小姑子冷落娘家人的,这样岂不是我的罪过?」 见她如此说,罗氏也不推辞,起身往东花厅去了。一进门则见到是侄儿媳妇林氏立在门中,神色十分热络,又忙不迭的赔不是:「姑妈,今日是我的不是,并不知尊府上姑太太回来了。」 「你是个爽利人,我倒也相信并非是你有意。」罗氏坐在榻上,又让人奉茶来,「今日什么事,值得你大老远跑这一趟,让下面的递了个信儿也就是了。」 「姑妈一点儿信儿都不知?」林氏笑道,「褚老夫人昨儿个来伯府上,让咱们家出面保媒,为她家独苗求取瑶儿呢。我瞧姑妈很是喜欢那小子,昨儿个又得不了闲,今日才来了。」 王怀之是河南道大都督,位高权重,此次进京述职,自然在京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长平侯原本就是宰辅,此刻再加上一个大都督妹夫,季家又一次变成了京中人士追逐的对象。 但能在这样的高位上,王怀之和其子王修都不是蠢钝之人,更不会干出功高盖主的事情来,安顿好了家眷,便和长平侯一起进宫向皇帝复命去了。 不过一番例行公事的告知皇帝自己已然从河南道回来,真正的论功行赏却还在过几日的早朝之上。故此君臣几人只说了一会子话,长平侯等人便从御书房退了出来,都要去长平侯府共叙天伦之乐。 众人一路出了皇宫,已然有轿子在宫门前等候。王修跟在舅舅和父亲身后,正要上轿,却神色一凛,抬手便接住了往自己脑袋上落的东西,却是一把团扇。他去势看似猛烈,团扇却分毫未损。 王怀之和长平侯自然注意到了这点,看着王修手中的团扇,双双陷入了沉思。这东西必然是女子的,然而宫门位处前朝,实在鲜少有女子能够来此,而唯一的解释,便是皇宫城楼上 设有一处观星台,是后宫女子唯一能够来前朝的地方。 王修只抬眼瞧了一眼城楼,隐隐见一个衣着华美的少女立于其上,身边似乎还有不少金奴银婢,忙避嫌低下头去,掌中的团扇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城楼上立时响起一个骄横的声音:「你是什么东西,拾了我家公主的团扇是你的造化,还留着不还,难道存了几个狗胆轻薄的心思?」 这话甚是轻狂,长平侯和王怀之双双蹙眉,但对方既然亮明身份,表明城楼上是皇女,身为臣子也不该计较。王修纵使一贯好脾气,却也有几分薄怒,抬头见一个豆蔻少女立在城楼上正往下张望,神色十分的狂妄:「好你个狂徒,还不赶紧将团扇还来?若是想死的,趁早拎好你的脑袋瓜子,还回来也就罢了,若是存着轻薄的心思,天威降临你自己明白!」 这人说话愈发的不想样,不必细想便知道她主子素日之中有多恃宠而骄。王修蹙着眉,他本想将团扇交给守城的侍卫,而后请其转交给这位娇客,谁知这人轻狂得没了边际,怒意顿时扬了起来,冷笑道:「好,这就还给你。」话音方落,扬手之间团扇已然激射出去,朝着少女面门便去了。 城楼虽高,团扇也是轻薄之物,原本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但甫一脱了王修的手,反倒是像箭矢一样出去了。「啪」的一声正中少女面门,立时四分五裂开来。这一下虽并不痛,但着实将她唬住了,几乎吓软了身子。待回过神,见三人要上轿,也不顾自家主子还在身后呢,扑到城楼边上怒道:「好小子,你是哪家的,报上名来,姑奶奶若不还给你今日之辱,他日变成烂泥!」 她那样轻狂的样子,实在是难看至极。宫门之中却又有人策马出来,临到三人跟前,便拉住缰绳立定,看着城门上正在大放厥词的少女,冷冷道:「来啊,将她给本王押下来!」 那骑着高头大马从皇宫之中出来的人正是裴珏,他原本生得俊逸,骑马的样子更是英姿飒爽,然而开口便说出这样的话来,少女还没来得及发花痴便被几名侍卫一拥而上抓了下来。 三公主这几日稍微有些不舒服,裴珏素来疼她,故此便日日进宫看望。今日听说长平侯进宫来了,也就先离开,谁知道刚出来便听见这样狂妄的话。敢在他未来老泰山跟前大放厥词,也该问问他的意思。怀着这样的心态,裴珏立马让人将她拎下来了。 被紧紧押在地上,少女脸色苍白,止不住的发抖:「晋王殿下……」 裴珏冷冷的瞧着她,又静静的看着和三公主年岁相仿的少女从城楼上下来,她衣着十分华贵,模样生得比三公主更出众,只是微微扬起的眼角锋芒毕露:「四哥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妹妹?当着外臣的面便绑了妹妹的侍女,叫妹妹脸上怎么过得去?」 来人是郁贵妃所出二公主,素来是得宠。今日也不知什么缘故,竟然不喝止住自己的丫鬟。 裴珏冷笑道:「纵容侍女在外臣跟前大放厥词,还想要脸面?你的脸倒是保住了,整个天家都没脸了。」又冷冷的瞧着被押在地上的侍女,「还不与人赔罪?」 那侍女梗着脖子不肯道歉,又满脸希冀的看着二公主,后者笑得十分开朗,指着王修说:「诶,我还不曾让你赔我的团扇,你还敢让我的丫鬟给你道歉?」又踢了踢那丫头,「让你赔罪你就赔罪,别跌了我的份,我一个眼错不见,你竟然闹出这样的事来。」 见自家主子忽然改了口,侍女也是气苦,但又不能拂了二公主的面子,哭道:「是我的不是,冲撞了这位爷,还请这位爷宽恕……」 v第50章[03.18] 见她心不甘情不愿,王修也只当做没有听到,王怀之则拱手道:「是小犬的不是,冲撞了二公主。」又对王修道,「还不给二公主赔罪,天家的侍女也是你能招惹的?」 王修微微一笑,先向二公主做了个揖,这才看着那侍女,眉眼间净是在军中练就的肃杀之意:「臣不敢招惹天家的人,只是今日教训的不是人,是狗而已,二公主贤良淑静,更是帝姬之尊,还是莫要为了这等刁奴落个管束不力的名声。」 二公主一双丹凤眼斜斜扬起,饶有趣味的看着王修:「你这话,倒像是为了我好似的。」 裴珏无意听二公主在此处耍娇憨,冷声吩咐道:「拉下去打二十板子,送到慎刑司去,不过一介奴才,便敢冲撞朝中大员,谁给你的脸面。」 眼看侍卫们要上前抓人,二公主盈盈笑道:「四哥未免太不给妹妹面子了,且不说四哥已然分府,在宫中也不过做客的情分,光是我身边的侍女,也没有你惩处的道理。是当我死了么?或是要我去母后跟前分辩。」 裴珏微微蹙眉,知道她端出皇后来压自己,心中愈发的不以为意起来,转头道:「还不带下去,要本王亲自动手不成?」 二公主是皇女,不能得罪,然而下令的是有实权的亲王,孰轻孰重高下立判,众侍卫忙上前将那侍女拉了下去。裴珏也不理鼻子都快气歪的二公主,下马对长平侯等人施礼道:「季阁老,二位王将军,失礼了。」 众人哪里敢受这个礼,忙还施一礼。二公主被全然无视,恨得要死却也不能在外臣跟前太过失礼,当下哼了哼,转身便要走。 裴珏沉吟片刻,低声道:「季阁老,可否借一步说话?」 长平侯起先一愣,也并不知裴珏要同自己说什么,然而也是颔首称是:「听凭殿下之意。」 稍微放松了些,裴珏翻身上马,请长平侯往晋王府去,并同王怀之父子二人致歉后,这才走了。 而另一头,二公主回了城楼之上的观星台,静静的瞧着王怀之父子上轿离去,问道:「这王将军父子二人,到底是什么人?」 「婢子不知,只是听说河南道大都督回京了,怕就是这位王将军吧。」 二公主挑着眉头笑起来,又深深的瞧了一眼王修乘的轿子:「这人……看来倒是十分的不错。」 长平侯一路跟着裴珏去了晋王府,虽说他也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油条了,但当看到裴珏亲自为自己倒茶之时,也是不淡定了,忙起身要推辞,被裴珏拦住:「阁老不必如此,今日晚辈请阁老来寒舍,是想与阁老谈谈……」 听他连「晚辈」都出来了,长平侯除了惶恐二字之外,几乎找不到别的词能形容现在的心情,纵然心中隐隐觉得恐怕跟自家那和天家关系甚好的小女儿有关,拱手施礼道:「殿下请说,但凡臣能做到,必然为殿下斡旋。」 裴珏含笑,他大部分时候虽是冷面,但却有礼,此刻含笑的样子,浑然如美玉般温良:「这话说来,纵使难以启齿,只是却也不得不说。我年岁愈长,父皇母后亦操心我的婚事。只是阁老兴许也知道,我是个怪癖的。京中贵女之中如何传我我未必不知,只是从不肯放在心上。到了如今,也唯独有一人令晚辈生了心思想护佑一世。」 长平侯又不是傻子,裴珏言辞间纡尊降贵自称晚辈,还跟臣子说这话,说那人不是他家闺女也没人信了。但是该装糊涂的时候当然得装糊涂,长平侯只是面露微笑,继续装不懂让裴珏说下去。后者见他不说话,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还是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红晕来:「这话许是唐突,只是我心中,的确是认定了三姑娘,想求取她为王妃。」 「不知殿下为何不请皇后娘娘为殿下提起此事,小女总是在内院之中,由夫人料理,只怕也更好。」长平侯很明白裴珏的意思,又寻思了一阵,自家三丫头的确和天家玩得太好了,想想三公主那些日子的示好,说是在帮哥哥讨好未来嫂子也不为过吧? 裴珏默然:「话虽如此,但若是母后来说,岂非是晚辈仗着天家之威逼迫侯府?况尊夫人不喜晚辈缘由,正是因为晚辈姓裴。」 这倒是,良玉从不愿自家孩子和天家结亲。长平侯微微颔首,裴珏与褚乐康两人都是极好,但站在男人的角度而言,长平侯自然更为希望女儿能够嫁入天家,那是无比的荣耀,更是能护佑家族继续繁荣昌盛的法子。 然而天家也并非全然的良配,好歹三宫六院这话是出自天家的。长平侯的内心斗争有些许激烈,季家不需要卖女儿来换什么,但裴珏肯说这话,必然是对季瑶真心,可是天家可能会受的委屈便比世家多多了…… 见他迟迟不语,裴珏也是起身施礼道:「原是晚辈唐突了……」 长平侯只摇头:「殿下多虑了,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瑶儿自小及大便是十分有主意,实则臣与内子并不能左右她的意思。殿下今日的话,容臣与内子回去商议一二。」 裴珏深深一拜:「多谢阁老,烦请阁老为晚辈私事费心。」 「算不得殿下的私事,却是和季家也息息相关。」长平侯深深一叹,旋即起身离去。 第51章[03.2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看着他的背影,裴珏也是长长一叹。他并不认为自己输给褚乐康,但褚乐康比他强的地方便在于罗氏喜欢他,自己虽和季瑶两情相悦,却也不能让季瑶拂逆母亲的意思,故此他只能将这件事透露一些给季家。 只是虽说言辞恳切,但他还有话没有说出口——他不愿承受没有季瑶的日子,若褚乐康真能够娶到季瑶,他定会料理了褚乐康,将她抢回来…… 待长平侯回了侯府,一片其乐融融的光景,因季珊守孝,故此不能出席宴席,罗氏叫人拣了几样清淡的小菜给她送去,这才携了姑太太入席,老太太今日想撺掇姑太太给自己长脸未果,也推说精神不好不去。 宴罢后,长平侯则与罗氏一同安置去了,将今日的事娓娓说与罗氏听,这才叹道:「如今晋王已然开了这个口,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又该如何是好?」 眼见丈夫为难的神色,罗氏同样面色戚戚:「老爷不知道,今日罗家来了人,说是褚老夫人托罗家向瑶儿提亲呢。咱们季家的女儿个个都是有主意的,瑶儿比她姐姐还要灵醒几分……」 长平侯长叹道:「褚家已然着人来提亲了,晋王也拘了我去道明真心。现下两边人竟然撞在一处了,晋王是亲王,如何能够得罪,只是褚家也不是能够开罪的。」 罗氏静默不语,并非是她瞧不上裴珏,相反她知道,以裴珏如今的年岁来说,实在算是年轻有为,公务上绝对找不到半点漏子,便是端王裴璋在这个年岁都做不到这样好,更是个洁身自好的,身边连一个侍妾都不曾有。但裴珏千好万好,唯独坏在他是天家的儿子。天家的确显赫,却也有世家都无法承受到的压力。 罗氏并不想女儿嫁进天家,去承受这一份压力。她宁肯将季瑶低嫁一些,也好在来日需要的时候,有娘家撑腰。 但现在可好,裴珏向长平侯说的话与提亲何异?偏偏褚家也命人来提亲了,两个撞在一起……以罗氏的想法,褚乐康是最好的人选,安定侯府虽有势,但无名,正好可以借助长平侯府百年世家的名声不说,褚家人口单一,并没有兄弟争权夺势而来的问题。 更要紧的是,虽说长平侯并未纳妾,但到底大楚还是讲究女人三从四德的,今日裴珏喜欢季瑶,若是哪一日不喜欢了,将她冷在王府里,留个王妃的虚名,做臣子的就算是知道自家姑娘受了委屈又能如何? 这样想着,罗氏的眼角突突直跳,又望向了长平侯:「老爷的意思呢?」 「晋王殿下今日既然肯对我说这话,想必对瑶儿也是真心。」见爱妻脸色暗沉,忙改了口,「只是这事,咱们说了也不算,若是瑶儿不愿,只怕咱们也没人能勉强她。」 罗氏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裴珏和季瑶之间的关系,就算是她没能亲眼瞧见也明白个七七八八,季瑶怕也是喜欢裴珏的。念及此,她沉沉道:「两边都先不要给答复,过几日让玥儿回来露个脸吧,让她们姐俩好好去嘀咕嘀咕,也好劝一劝。」 季瑶根本就不知道父母说了什么,都到了第二日,才知道褚家向自己提亲了,又是一番避而不谈,只陪着姑太太和陆琳琅。 姑太太久不回京城,对于一切都还有些不适应,同季瑶一起在外面闲逛了大半日,这才牵了她回去,又让人搬了个矮金裹脚杌子给她坐,这才笑问道:「我听说昨日你表嫂来,为褚家提亲,瑶儿如何想的?」 季瑶一直陪着她的原因,一是为了露脸,二则是为了躲清静了,不料姑太太竟然问出来,勉强笑道:「瑶儿没有什么想法。」 「怎能没有想法呢?」姑太太含笑道,「你也十三了,留不住几年了,纵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要你心甘情愿方可。我这些年虽远在河南道,但安定侯府的事也没少听说,是褚乐康入不得咱们瑶儿的眼,还是瑶儿心中有别人?」 这话要是在三十一世纪是很正常的,但放在古代就有点变味了。季瑶有些尴尬,只瞧着端了蜜饯给自己的陆琳琅,根本不敢去听姑太太的话。后者也是羞得满脸通红,沉吟片刻:「我去接夫君,太太和妹妹说罢。」说罢了,带着一众丫鬟们赶紧出去了。 「都是你这个年岁过来的,有什么不好说?」姑太太慢慢说道,「上一回我旁敲侧击问了一句,你娘很是喜欢褚乐康。只是我想,瑶儿并不愿嫁给他吧?但凡真有这个心思,如今已然是第三日的光景了,怎会连一句回音也不曾有?」 「姑妈当年嫁给姑父,可是两情相悦?」听她言辞之间亲切,季瑶也顺势问道,有些话她也不知如何跟罗氏说,只怕伤了罗氏的心。但自己的任务却不得不完成,故此,她必须嫁给裴珏,这是根本避免不了的,任凭褚乐康再好,也没有这个机会。 「当年才不是两情相悦。」姑太太脸上浮出红晕来,但也是大方,「你姑父当年跟木头一样,他爹娘替他求取我,老太太也就答应了。我当日心想,我娘竟然将我嫁给一个粗鄙的武夫,真是气煞我也。结果成亲当日,我瞧他还算顺眼,也就歇了想闹的心思,只是还没说话呢,他脸便比我还红,我当日心想,这样脸皮薄的人,如何领兵打仗的。只是他待我倒好,我也懒得多想了,懒得多想,也就一辈子了。」她说到这里,低声道,「你娘和老太太不一样,她是尊重你的。不过瑶儿,姑妈提醒你一句,不拘你答应与否,或者是心中有别人,适合你的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这个年岁,正值情窦初开,我虽不在京城,但又怎会没有听说过四皇子的大名。」 见她直接点出是裴珏,季瑶短暂的尴尬了一下,转而笑得十分乖巧。姑太太笑道:「我说中了瑶儿的心事不是?可别恼,好好儿跟你爹娘说上一说,总是极好的。你娘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你不必担心。」 姑太太回京不过几日,大多时候都不过问长平侯府的事,也就只是喜欢闲逛或者同人说话。而她现在说这话,并全然没有提裴珏那头会不会有变故,势必是知道裴珏和季瑶情非泛泛的事了。 这姑妈果然是个硬茬。 外面又有人推门进来,旋即听见司琴的声音:「姑太太,大姑奶奶回来了,如今太太有事吩咐,先将姑娘叫走,一会子姐妹俩来给姑太太问安。」 「去吧,好好儿跟你娘与姐姐商议就好了。」姑太太拣了一枚蜜饯来吃,又吩咐人开了埋在树根底下的罐子来,屋中顿时溅出酸甜香气来,「你且去吧,跟你娘姐姐们说过话,便回来,我这蜜渍海棠留着你们姐俩来吃。」 第52章[03.2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季瑶一面应了一面往外面去,一路到了正院,在外面便觉得气氛略尴尬,还是正色进去。只见长平侯和罗氏高坐主位,而季烜季炎并两人之妻与季玥分坐两侧,俨然有些三师会审的意思。 季瑶给众人问了安,被季玥招手让坐在身边,轻轻抚着她的发:「瑶儿应当知道几日前褚家向你提亲的事吧?」见妹妹点头,又补充道,「只是你还不知道,就在褚家请林氏来提亲当日,晋王殿下将老爷请到王府去了,言辞间的意思是要迎娶你做王妃。」 这个变故季瑶委实不知道,难怪今日这样大的阵仗,合着就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当下微笑道:「那老爷和太太的意思是……」 「老爷太太的意思,是问问你什么意思。」季玥笑着抚了抚妹妹的鬓发,「瑶儿以为呢?这两人算是同时向你提亲,你心里选择的是谁?」 季瑶环视了一圈兄姐们,季玥态度一直模棱两可,有时还会拿裴珏笑话她,自然不必细想;季烜温润已极,就这样瞧着妹妹,一派「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哥哥都支持你的」的样子;至于季炎,轻轻捏着吴婉筠的手,似乎有些魂飞天外,但季瑶敢打赌他是倾向褚乐康的。 低头垂眉不语,季瑶佯作为难:「这话……」 「说出来便是了。」季玥鼓励道,对于这个小妹妹,她素来是极为喜欢,后来见其在诰命之中名声愈发的显赫,也是暗自高兴的,但若是要在裴珏和褚乐康之间选…… 裴珏应该是她喜欢的,但褚乐康会让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哪怕出了事,季家也能够弹压得住。 季瑶声音低低的,透着乖巧:「我知道娘的意思,能入娘眼睛的男子,都是好的,譬如大姐夫。饶是我不愿意拂了母亲的意思,只是也实在不能勉强自己,既误了褚公子也误了自己。」 这话说得这样明白了,众人如何不懂。罗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瑶儿的意思,便是选择了晋王殿下?」季瑶默默不语,既是默认了,罗氏无端觉得心好累,撑着额头道:「娘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晋王殿下的心意,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他和你爹爹开口之前就知道了?」 季瑶坦然回答:「瑶儿在之前就知道了,只是并不知他会向爹爹提出来。」 这下男人们不淡定了,他们能接受季瑶和三公主很好,但现在听说裴珏竟然都将心意告诉自家姑娘了,这是得有多亲密?长平侯眉梢扬起:「你们……」 他虽没有问出来,但季瑶知道什么意思,古代女子甚重贞洁,若是出了一点点的纰漏,那可是整个季家都没脸了。当下忙说:「老爷过虑了,和晋王殿下相交并无半点越矩之嫌。」除了那几次牵了牵手什么的…… 男人们脸色稍霁,罗氏只觉得心累得很:「这么说来,瑶儿是心意已决了?你可知道我为何明知你和晋王有所牵连,仍不愿你们之间有所交集么?」 「因为天家无情,太太怕瑶儿受委屈。」 「你知道此理就好。」罗氏叹道,又撑着额头不说话,长平侯到底不是内宅妇人,并没有罗氏想得多,也没有罗氏能够教导女儿的多,也就选择闭嘴不说话。堂中一时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季玥轻轻抚着季瑶的发:「瑶儿大了,到底有自己的主意了,娘就依了她吧?」又笑着指了指正拉着手做小动作的季炎和吴婉筠,「到底是两情相悦呢,这不就有个现成的例子?哪里有什么不好的?况且晋王那孩子虽说出身贵胄,却是个顶好的,现如今连房里人都不曾有。现下他竟然肯亲自向老爷开口,必然是真心心悦瑶儿的。若真是如此,依着咱们家的家世,出一个王妃何乐而不为?」 罗氏笑骂道:「你和烜儿就惯着她。」又叹了一声,「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这些老货管得太多也不好。罗家若是差人来问此事,就拒了吧,褚家那小子虽好,比不得咱们家姑娘眼里没有这个人。」 季瑶原本以为要和罗氏纠缠很久方能得到她松口,但不料罗氏竟然这样快便改了意思,虽说她不甚看好裴珏,但好歹是女儿的意思,她也是尊重。 季瑶如何不知罗氏的意思,天家到底不是长平侯府能够比上的,裴珏若倾心相待自己也就罢了,但若是给了自己委屈受,那也是娘家无可奈何的。这样想着,季瑶心中一片温软和动容,对罗氏的照料更是事事尽心,亲力亲为。 至于褚家那头虽被回绝,但好在安定侯与褚老夫人都不是记仇之人,只表示了自己的惋惜之情,又命人送了一些玩物给季瑶,疼爱之心溢于言表,绝非是装出来的。 眼看三月暮春,日头也有些渐渐毒辣起来的意思,临近长平侯的生日,侯府上也渐渐忙碌起来,然而如今吴婉筠进门,万事有她料理,季瑶自然乐得自在,这日便出城,往庄子上去了。 自从上次的教训之后,季瑶对于自己的安危看得很重,选了几个嘴严且忠心的护院在自己院子里调/教了一番之后,也就带了四五个出城来了。季瑶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但旋即马车停下,已然有一人上来坐定。 马车很大,被一道推拉门隔成了内外两间。外间不过占了三分之一,而内间则是设有软榻、炕桌等一系列物件。见那人上来,知书等人只行了个礼,便抱了小四到外间去听候吩咐,独留两人在其中相对。 跟女子相比,裴珏的确显得高大,佝偻着身子进来,季瑶大方的让了他位置:「晋王殿下今日好雅兴,也肯跟我走一趟。」又笑着看他,眸如星子,鼻若悬胆,面如冠玉,生得这样好的皮相,就是见过了各式各样美男的季瑶都想多看几眼,委实不怪京中贵女们都对他倾慕有加。 裴珏见她半靠着软垫十分慵懒的样子,只觉得心中像是有小瓜子在挠,轻轻搂着她的腰将她拉近自己:「这话孩子气,你第一次邀我与你同去,我怎么不到?」 鼻尖萦绕着龙涎香馥郁的香气,他的鼻息轻轻洒在脸庞,说话间又有几分薄荷的香气散出,男性荷尔蒙都快爆炸了。季瑶小脸一红,不动声色的拍掉他的手:「你又动手动脚的做什么?外面还有人呢。」 第53章[03.2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见她小脸近在咫尺,裴珏眼底净是温存的暖意:「只有咱们,她们不知道。」说话间又向她压了压,似乎想要吻她,季瑶忍无可忍拍在他脑门上:「殿下自重才是,这样轻薄外臣之女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殿下若管不住自己,趁早下车去,臣女受不起。」 裴珏挨了一下,却愈发的柔情似水了,跟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发作一样又凑上,紧紧腻在季瑶身边,柔声道:「怎是外臣之女?咱们不是说好了,待你长大,咱们便成亲?我未来的王妃,我的妻,我如何抱不得?」 季瑶冷笑道:「那不过是你一厢情愿,我几时应了你?」 「你若是不应我,何必婉拒了褚乐康?」裴珏笑眯了眼,很是得意,「你这些日子总不见我,令尊也不肯给我一个答复,我虽焦急,也不愿催促,免得败坏了令堂对我的印象。」 季瑶不免笑道:「太太对你本就没有什么好印象。你到底是天潢贵胄的身份,若是真嫁了你,往后要有什么委屈,我也只能生受着。」 裴珏默默抚着她的鬓发:「又说这些话了,我怎舍得委屈你?你是我求了那样久才能到手的宝贝,又怎会弃你于不顾?」 「你是皇子,更是亲王,谁知道有没有贵女想要自荐枕席?」季瑶揶揄笑道,「莫与我说,往日那些姑娘传你,你是半点都不知道的。」 裴珏当然是知道,但那些贵女,他是一个都瞧不上眼。当下揽了季瑶在怀:「那瑶瑶要我怎么证明我待你的心意?」 季瑶笑道:「嘴上说说谁不会?男人的嘴是信不得的,你若但凡真的有心,便不必强求嘴上的功夫。」见裴珏笑得无奈,伸出食指勾勒着他的轮廓,「我不是个省心的,也不温顺,更做不到三从四德,你可想清楚了?」 听她这样说,裴珏笑道:「你若是太温顺了,和她们又有什么两样?别人因我是皇子敬我畏我,即便是所谓的倾心,也不过是倾心这张脸或者是我的身份。三从四德之说更是无稽之谈,我要的是妻子,不是一个附属品,你如今就很好,不必听从那起子掉书袋子的话。我只要你,你若是因为我要变得和那起子贵女们别无二致,岂非是我的罪过?」 这告白热辣辣的,要说不动容也是不能的。往日执行任务之时,有不少任务当事人对季瑶动情,但皆是在合乎礼教的情况下,唯有裴珏一人让她做自己。心中暖暖的,窝心的感觉悄悄蔓延,季瑶半靠在软榻上:「殿下既然如此说,臣女也没有反驳的余地了。若真是想好了,也认定能够忍受我的性子,那殿下就提亲吧,只是我老爷和太太的意思很是简单,即便应了,也不会在及笄前出阁的。」 两人一路到了京郊的庄子上,这才双双下了车。而庄子上原本就有人看守,也知道季瑶今日要来,便都出来迎接。季瑶一面进屋,一面问道:「如何了?」 为首的那人是个中年女子,一脸干练,脸上却又说不出的凶恶:「他还未招供,而弟媳已经查清了。这人名唐三,家中只有他一人,这样赤条条无牵挂的,很容易被收买。」 季瑶点了点头,又撒娇似的拉了拉裴珏的衣角,和他一起进了门。见床上一人呈「大」字型躺着,颇有些无所畏惧的意思。季瑶启唇笑道:「如何?你是愈发的觉得我不敢如何你不是?」 那人翻身坐起来,正是元宵节那日险些将季瑶和霍柔悠卖个牙婆子的脸生护院:「三姑娘,别来无恙。自元宵之后你便将我挪到了这里,好吃好喝的供着,晓得的知道你在逼供,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养了个面首呢。」 季瑶冷冷一笑:「是不是养面首,你一会子才知道。我只问你一句,你还是不说么?果然坚定了不说?」 唐三笑道:「我即便是不说,三姑娘能将我如何?你这娇滴滴的大小姐,难道能亲自动手杀我不成?从你家的庄子上抛出去一具尸体,老爷现如今是同平章事,一旦闹开给御史参上一本,可是季家遭殃,三姑娘不会做的吧?」 原来是看准了这一点,难怪有恃无恐。季瑶笑道:「我本想和你先礼后兵,只是后来事情太忙,我也无暇过来,既然你这样说,那么我也不能怠慢了你。」说罢了,转身出去。裴珏冷笑道:「我素来以为你有主意,没成想这样的优柔寡断起来。不如将他交与我,不出十日,定有结果。」 想到裴珏在历史上暴虐的名声,季瑶说:「动刑多没意思?若是得了一个屈打成招,还不是咱们的不是?」说罢了,又转头看着看守的中年女子,「将他移到地窖里去吧,需要什么一应备齐,只不许给他蜡烛,记得保持通风,别让他死了。」 见季瑶出了新招,裴珏有些不解,低眉看着她,存了几分调笑的心思:「瑶瑶这是什么招数?说与为夫的听听?」 「少占我便宜,不然我剜了你一对招子。」季瑶吃吃笑道,「你问我什么招数?你且想一想,在一个吃穿不愁却分不清白天黑夜,始终都是一片黑暗的地方,一个人待着,能坚持多久?」 裴珏神色一凛,看着季瑶的目光便是愈发的赞赏起来:「若是我,只怕不出三日便会发疯,恨不能死了才好。」 季瑶笑眯眯的回望着他,并不说什么话。这一招从进入高度文明的社会,涉及到运用间谍之后,便被发明了出来。专门对付受过特种训练的间谍,即便是他们,也无法忍受独自在不知年月的黑暗之中过日子的事情,至多六日,便会有收获。 而料理完了唐三的事,季瑶心情很好的便要回京,被裴珏软硬兼施的请到晋王府去吃茶,也是半推办酒的跟去了。然而一进门,便见裴珏贴身的小厮来打了个千:「殿下可算是回来了,殿下方走,三公主便来了,现如今正在花园之中坐着呢,怕是有什么事儿要和殿下说得。」 三公主前些日子身子不好,裴珏日日进宫去探望,这些日子她身子康健,兄妹俩也有几日不见了。这个妹妹一向粘自己,裴珏只当她是念着自己,这才来了,谁知道一进花园,却瞧见三公主有些不豫的坐在凉亭之中。知道见到裴珏和季瑶双双而来,那点子不豫这才烟消云散,上前紧紧的拉住季瑶的双手:「我可知道,褚家向姨妈提亲的事儿被姨妈回绝了。往后我是应该改口唤你四嫂,还是应该改口唤四哥为姨父?」 这话本就是揶揄裴珏居多的,季瑶展眉微笑:「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公主莫拿我打趣了。」 第54章[03.2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如何没有一撇?你今日在这里就是一撇。」三公主只抚掌笑道,方才的不豫已然尽数消散了,「况且若是没有这一撇,即便你想回绝,只怕你太太也不许。」 不得不说三公主倒是十分的了解罗氏,季瑶也只是微笑,三公主却愈发的欢喜了:「好好好,我瞧着也十分的快乐。四哥若是和姨妈成亲了,我也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见她拉着季瑶叽叽喳喳并不撒手,裴珏稍微有些不快,不动声色的搁在两人中间:「嫣然今日不念学,反倒是来了这里?」 什么叫做变脸,季瑶可算是见识到了。三公主原本还笑眯眯的小包子脸,一瞬间便拉了下来,脸色阴沉得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三公主一向是个快乐的姑娘,怎会无端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季瑶笃定了的确是有要事她才来的,忙拉住她了,问道:「公主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心事?」 三公主欲言又止,如是纠结了好几次,这才勉强点头:「今日我来四哥这里,原也不是为了和四哥玩,只是为了躲祸。」她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声,「这话原也不该说出来的,只是姨妈来日必然是要做我嫂子的,也是我们家的人,我便同姨妈说了。二姐这些日子闹得尤其可恨,甚至来闹我,我实在招架不住,这才求了母后从宫中出来,想在四哥这里住上一些时日,现如今她被母后拘在凤仪宫抄女训女诫呢。只是这心思却是断然不能改,连郁贵妃和三哥大姐齐齐训斥她也不管用,唯有母后还能以嫡母身份相压。」她说到这里,又狠狠道,「只知道闹这些有的没的,传到父皇耳朵里,可该清净了!」 季瑶从未和二公主接触过,自然也将不知道如何会来这样的话,很是狐疑的瞧着裴珏。后者面色冷如寒霜,摇头道:「被郁贵妃宠得脑子不清楚,浑然的小孩儿心性罢了。她今日又闹什么?」 「二姐闹着要嫁人。」三公主叹道,「原本她的年岁渐长,也该嫁了,但却也没有这样的闹法。咱们大楚的公主位比亲王,出嫁也是凤台择婿,这首选之中,便会选出品行、家世、相貌皆是一等一的好男儿。按道理,若是连这些之中都没有想要的,那么也就没有适龄男儿能够入得咱们的眼了。只是二姐不要凤台择婿,偏偏喜欢上了一个有妇之夫,郁贵妃自然不允,她眼见自己亲娘不帮她,便要闹我,让我在母后跟前美言几句,让母后出面。」 二公主是帝姬之尊,这世上的好男儿,只要她想要,便绝没有得不到的,何必去求一个有妇之夫?季瑶脑门上冷汗都要下来了,看着三公主静默不语。对方却长长的一叹:「实话与姨妈说,二姐闹腾的那个男子,正是姨妈的表兄,河南道大都督之子王修。」 季瑶懵了。 原来那日二公主在观星台上,原本只是存了心思游玩,谁知道一个不甚将团扇掷了下去,正好砸在了王修脑袋上。而后又有侍女口出狂言惹了王修恼怒,裴珏亲自去发落的事。若依着别人来说,王修的举动虽然能够理解,但也难免有些僭越,好歹对方是皇女,如此可谓失礼之极。 然而二公主自小娇生惯养,根本就没见过这样粗狂的武夫,竟然对王修心生好感,心中便多了几分热络的心思,后来又好好的查了一番,发觉王修对陆琳琅十分的好。如此可算是戳中了二公主的心事,但凡是女子,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疼自己如珠如宝?二公主自然认定若是自己真的嫁给了王修,定也会被他视若珍宝。 这不,二公主开始闹腾了,各种软硬兼施,让其母郁贵妃为自己斡旋,非要嫁给王修。郁贵妃好歹跟皇后在后宫过招了那样多年,深深明白天家要脸的事,就算天家不要脸,她也不会容许女儿想要嫁给一个有妇之夫,更何况那个「妇」还怀着身子。当下暴力镇压了女儿,谁知二公主心思活泛之下,便起了要找皇后的心思,又怕皇后恼怒,便来闹妹妹三公主,要三公主出面,在皇后跟前说尽好话,好让皇后松口,为她向王修提亲。 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季瑶可谓对二公主叹为观止。公主是天之骄女,为了几分好感便要嫁有妇之夫,先不说别人要不要她,光是这举动,就实在是让世人都难以生出什么好感来。若是鳏夫也就罢了,但人家老婆还大着肚子怀着孩子,这样闹上一出,岂不是要逼着原配正室给这脑袋少根筋的帝姬让路? 瞧着季瑶不说话了,裴珏只当她恼怒,心中只恨不能将这异母妹妹拖出来直接杀了,忙握了她的手:「瑶瑶,别恼。」 「我不恼。」季瑶摇头,想到陆琳琅温温柔柔的样子,现在居然被一个公主逼到门口来了,还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这回事呢,「只是二公主未免太过闹腾,表兄已然二十有五,和表嫂更是情好日密,她起了心思,难道要表嫂让位不成?」 「如今母后还将她拘在凤仪宫抄女训女诫呢,暂时出不来。」三公主心有余悸,「只是她一向得父皇欢心,有什么几乎从没有二话。也不知道父皇会不会因为疼她便……」 见三公主很是担忧,季瑶笑道:「你也不要多想了,陛下是明君,哪会因为是自己女儿,便叫天下人都看这个笑话去?况且表嫂还怀着身子,若被天家的帝姬逼迫,一旦闹开了便是民心背向的问题,陛下不会做这样的事。」 三公主神色稍霁,不愿回皇宫去,裴珏索性给她安排住处,又亲自安顿了季瑶回去,这才往宫中去向皇后说明此事了。 季瑶甫一回了侯府,便也径直去了姑太太那里。彼时姑太太正和陆琳琅吃茶,见季瑶来了,也是笑道:「才开始吃好吃的,你便来了。」又让人端了一碗蜜渍红豆来给她。季瑶一面谢了,一面笑道:「嫂子,我方才来时,大嫂正找嫂子呢,怕是有什么话要和嫂子说。你俩都有身子,好好儿嘀咕一二才是要紧的。」 陆琳琅不疑有他,也就起身去了。姑太太笑问道:「什么事儿非屏退了你表嫂?」 季瑶道:「姑妈明鉴,瑶儿今日的确是有事儿跟姑妈说得。」说罢了,便将今日从三公主那里听到的变故向姑太太说明了,又补充道,「表嫂如今怀着身子,瑶儿想了想,还是不愿让她知晓,以免动了胎气。只是这事,我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二公主是天家的帝姬,还是不好贸然……」 「你不用管了,万事有我呢。」姑太太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来,平静如水,「好了,她是天家的帝姬,咱们理应礼让,况且这事从三公主口中听来,也不能如何,我会同你哥哥说的。」 季瑶心中稍安,也就转身出去了,待回到院子里,又吩咐了任姑姑,让府上众人好好看顾陆琳琅的胎。 二公主虽然脑子不对劲,但好歹还有皇后和郁贵妃弹压住,王修跟季瑶谈过此事,愁眉苦脸的样子实在是好笑,又只能在陆琳琅跟前守口如瓶,好在夫妻俩依旧十分的要好,季瑶也渐渐放下心来。只要能在王修等人离开京城前防着这拎不清的二公主,应当就没有什么要紧的了。 眼看着长平侯寿辰近在眼前,皇帝命人送贺礼来的同时,竟然请了太傅出面,为裴珏求取季瑶为王妃。这消息一处,满城哗然。裴珏那是「国民老公」,是京中贵女们人人的心头好,起先听说裴珏洁身自好连个房里人都没有,更坚定了众贵女想要嫁给他的决心。谁知道这临了临了的,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全身都给泼湿了。 一时间,漂浮在京城上空的粉红泡泡被这噩耗尽数戳破,也不知道多少人纷纷扎起了小人。季瑶这几日身上不甚爽利,也就在查看聘礼之时起身出去了一回,瞧着那几乎堆了一间屋子的聘礼,直感叹裴珏这次是下了血本的。 第55章[03.2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聘礼一下,季瑶便是裴珏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仅冲着这一点,长平侯的寿辰愈发的热闹起来。早上便有各府大人和诰命而来,罗氏和楚氏少不得要去作陪,更少不能请了二房的回来。二老爷见了姐姐,先是痛哭流涕了一番,见姑太太不为所动,也就勉强歇了这个心思。季瑶看着季珊出来,和二老爷上演了一场父慈女孝,心中冷笑连连。待歇了一会子,这才和季珊一同往女孩儿们那里走去。 因为守孝,季珊清减了许多,看来是愈发的楚楚可怜了,只是看向季瑶的目光也是愈发的怨毒。季瑶根本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自顾自的走出了一截,这才听见季珊冷笑道:「季瑶,如今你是未过门的晋王妃了,很是得意,是也不是?总算是可以彻底压在我头上了。」 季瑶转头睨了她一眼:「我没有什么好得意的,也没想过要压住你。」 「你没有想过?你虽弹压着我不让我报官,但我母亲是你害死的。」季珊冷笑,「好一个没过门的晋王妃,你真是将什么好处都给占去了。只怕皇宫里面的阴私之事,你也都知道了。我不是傻子,你那些瞒神弄鬼的,我自有法子打听到,我瞧你为了别人保密,能保密到几时!」 季瑶立时想到了二公主痴恋王修的事,冷冷的瞥了一眼季珊,心中只寻思着她是如何知道的,立时对她生了几分警惕的心思来。 待两人和贵女们待在一起,季瑶很难得的被几乎所有人都疏远开来,不消细想也知道是因为裴珏和自己订了婚。霍柔悠因身子不好并未出席,好在罗家的姑娘们和张明芳李芷萱同季瑶待在一处,自然也是其乐融融。只是不多时,便有人来说是裴珏到了,而似乎裴璋也来了。 李芷萱和张明芳本是互看不爽,此刻竟十分有默契的推了推季瑶:「嗯,姐姐夫君来寻姐姐了,可还不赶紧去呢。」又双双笑了起来,季瑶红了脸,只出去了。 在垂花门前等了一会子,便见裴珏快步而来,见了季瑶那一刻,脸上立时绽出笑意,上前轻轻唤道:「瑶瑶竟肯亲自来接我?」 「殿下但凡不要臣女来接,也不必通传让臣女知道了。」季瑶微笑,拍掉他想牵自己的手,「人来人往的,让人看去很欢喜不是?现在那屋子里还坐着一群恨不能将我生吃了的姑娘们,你再动手动脚,我岂非要保不住性命?」 「你我如今都已订了亲,我连见一见我没有过门的王妃也不成?」裴珏话中净是调笑之意,低眉看着季瑶眉目如画,又因为离得近,闻见了她身上带着的香气,喉结一动,脸庞顺势向她压了压:「瑶瑶,我想亲你。」尚未说完,便被季瑶拍了一把:「去你的,说什么有的没的。今日老爷的寿辰,我这做女儿的闹出这事会给人笑话的,我若被笑话了,你也别想好。」 裴珏笑得低沉,从袖中取了一支步摇来,那支簪子周身赤金,顶端却镶着几颗绯红的红珊瑚珠子,那明晃晃的凤尾似乎要飞上天去了。季瑶怔怔的看着此物,裴珏脸上却罕见的浮出红晕来:「瑶瑶喜欢么?」 那物件算不得精致,相反还有些粗制滥造。季瑶心中也难免有些计较,东西虽不重要,但也不该送这样的步摇来给她,可见半点没放在心上。当下哼道:「这是从哪个丫鬟头上摘下来的?晋王殿下若是没有准备,大可不必送臣女,让人吃心!」 裴珏面带红晕,很是尴尬,见季瑶气得转身要走,知道她会错了意,只当自己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才会寻这样粗滥的东西来敷衍,忙捉了她的手腕拉住她:「怎是从丫鬟头上摘下来的?你在我心中是独一无二的,自然也配得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只是我并非工匠,实在做不出那样精美的首饰来。」又赌气说,「总归我的心意你弃如敝履,也不必勉强收下,扔了就是,往后也再不给你了。」 季瑶方知自己会错了意,又羞又愧,忙劈手夺了步摇,「给了我还有要回去的?」给自己戴上后,才问道:「实则我想问你一件事儿的,今日季珊说了很奇怪的话,我只当是她知晓了二公主的事,有些担心。不知宫中是什么光景?」 「我昨日进宫向皇后问安,裴姣还被拘在凤仪宫抄女训女诫。」许是因为订了亲,裴珏话中丝毫不掩饰说起皇后时的疏离,「后来郁贵妃来了,再次呵责裴姣,并说王修已然有妻室,且妻室正有身孕。裴姣却说她知道,更说陆氏若是保不住孩子,便是犯了七出无后之罪,休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饶是听着转述,但季瑶也能听出这话中深深的恶意来,心中是愈发的不安起来,转头则命弄画去好好看顾着陆琳琅,万不可让她有事。 委实不怪季瑶以恶意揣测二公主,只因她是见识过后宫争斗的,明显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妃子们为了刷够皇帝的好感度个个是煞费苦心。郁贵妃作为这其中胜出的佼佼者,手段绝非普通,二公主既然是她生的,好歹也要多防范一下。 又和裴珏说了一会子话,季瑶自觉出来时间略长,和裴珏道了别,也就要回去了。一路回了原处,李芷萱等人又上来挤眉弄眼的同她说话,隐隐还有揶揄的意思,将季瑶臊得紧了,她索性笑道:「你这样好奇,叫你哥哥去问晋王殿下吧。谁不知他二人自幼一处长大,感情可是连亲兄弟都比不过的。」 李芷萱笑道:「谁要听他转述?宁肯听姐姐说。」又嘻嘻笑起来,季瑶无可奈何笑了起来:「你们这些人,若是想郎君了就去同你们家太太说,也好赶紧说了人家,到时候还有没有这样的雄心笑话我。」 季珊冷眼瞧着季瑶,也只是抿了一口白水,并不说什么。而不少好事者围在她身边冷笑:「二姑娘也是好涵养,季家难道开了这样的先河,放着二姑娘还在呢,怎的就给三姑娘说人家了?」 季珊微微抬起眼皮,见对方容色颇美,眉眼间和裴珏还有些许相似,知道是刘佳桐。这么些日子,恨意在季珊心中发酵,加之季瑶和裴珏定亲之事,也助长了那份妒恨,现在只恨不能将季瑶给生吞活剥了,见刘佳桐来跟前说这话,也是不动声色说:「她是长平侯府的嫡女,和我不同,这是自然的,况且我还在守孝,如何能够与她相比?指不定来日晋王殿下发觉了她并非是看起来这样的温善,或者年岁渐长,方能明白血浓于水的道理,就像刘姑娘这样。」 刘佳桐上回给裴珏下令绑了扔在马车上,心中虽然是怕了季瑶,但说不怨也是不能的,心含怒气之下,又听了季珊这话,心中陡然升腾起希冀来。自己是裴珏嫡嫡亲亲的表妹,血浓于水,他如今对自己的狠,也不过是因为被季瑶迷了心肠才会有这样的祸患。 这样想着,刘佳桐也有了几分底气,斜眼瞧着正和李芷萱等人说话的季瑶,朗声讥讽道:「瞧这小人得志的样子,也不过是造化好,要知风水轮流转的道理,来日年老色衰,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季瑶只作没听见,张明芳却是个炮仗性子,转头厉声道:「你说谁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说你了么?这样急吼吼的站出来?」刘佳桐现在内心极端膨胀,也浑然无视了张明芳嚣张跋扈的名声,「还是你心虚了?」 张明芳勃然大怒:「你也配这样同我说话?」 第56章[03.2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不等张明芳唤人来,季瑶忙起身拦在两人中间:「张妹妹给我一个面子,不必这样同她计较。况她说的是我,自有我来料理,张妹妹不必动气。」张明芳憋了一肚子火气,听季瑶这样说,还是勉强按捺住了,气哼哼的坐在了座位上,对刘佳桐的挑衅充耳不闻。 迎上刘佳桐又怒又妒的目光,季瑶很是坦然:「刘姑娘,今日在季家,言行还是三思。上一回吃了那样的瘪,今日又忘记了?」 刘佳桐脸色顿变,想到季炎大婚之时,裴珏下令绑了她的事,那是何等的受辱,偏偏是裴珏的意思,连爹娘也不敢闹腾,只能认了这事。而现在季瑶旧事重提,无疑是在剜她的伤口。 季瑶坦然,压低了声音:「刘姑娘,我若是你,就该知道疏不间亲的道理。你不过想要我服个软,还是想惹得你那好表哥和我过不去?你怕是想岔了,我与他未定亲之时他不会向着你,此刻难道会向着你?」 刘佳桐一张小脸倏忽间就惨白不已,她的确是忘记了,当日季瑶和裴珏并无关系之时,裴珏便不会向着自己,现在两人关系是未婚夫妻,裴珏自然更不会容许有人拂了季瑶的面子。想到那日因季瑶动了气,裴珏忙着宽慰这才没有发落自己,今日这样下去,岂非真的要被他打断一双腿? 因为恐惧,刘佳桐脸上冷汗涔涔,退了一步:「你……」季瑶则是缓缓笑道:「我知道在场诸位因我和晋王殿下定亲之事,对我有诸多不满。诚然我并不比诸位强,也未必存了心思要和诸位一争长短。我从不去惹谁,但若是以为我好拿捏,那就是错了主意。」她说到这里,环视着脸上或惊或妒的贵女们,泠然冷笑,「来日总是要进王府做王妃的人,难道能给诸位拿捏住了?我素来敬刘姑娘是晋王殿下的表妹,也不愿和刘姑娘计较,上一回冲撞便不曾追究,今日是要如何,不如一道清算吧。」 贵女们虽说存了心思想要打压季瑶,但也不过是仗着自己这方人多而已,论真谁又会和季家真的过不去,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亲事了,更不会有人无端和裴珏过不去。故此季瑶说了这话之后,众人的反应便有些微妙了,纷纷呈看热闹的态度看着刘佳桐。 刘佳桐怔怔的看着季瑶,此刻竟没有一人帮自己说话,已然让她心中大骇,又瞧着季瑶对自己笑,更是惶恐起来,眼前似乎出现裴珏那双冷如寒霜的眼睛,只一眼就要让自己骨头都冻起来,还是没了方才那股子狠劲,萎靡了下来:「是我的不是,冲撞了三姑娘。」 「客气了,怎是冲撞?」季瑶微笑,见刘佳桐松了口气,话锋一转,「不是冲撞,却是要折辱我。」 刘佳桐满脸惊骇,不知如何扯到了「折辱」二字来:「那你想如何?」 「我不想如何,都折辱到头上来了,我自然也不能忍。」季瑶冷冷的瞧着她,「既然刘姑娘如此恨我,不如趁早离了我长平侯府,恨人也有个说法,别脚踩季家的地,头顶季家的天,却要折辱季家的女儿!」 这话已然很严重了,刘家是没有胆子敢开罪季家的,更不说裴珏在头上压着,想到裴珏那双冰冷的眼睛,刘佳桐只恨不能软在地上哭泣,在这三月份生生抖了抖。这样想着,她咬得牙都发酸了,浑身都气得发抖,看着季瑶的脸,硬着头皮行了个大礼:「是我的不是,三姑娘宽恕一些。」 季瑶并不受这个礼,转身躲开了,行止间动了真火:「不敢,受不起你的大礼。」刘佳桐汗如浆出,只能咬牙,已然跪在地:「是我的不是,三姑娘宽恕些。」 见她顶不住这份压力,众贵女也是哗然。季瑶尚未过门便敢拿裴珏来做筏子实在是出乎众人意料,但见刘佳桐脸都气得变色了也不敢发作,知道这还是很管用的。原本要给季瑶没脸的贵女们也气苦,只有一个尖刻的声音轻声骂道:「轻狂的狐媚种子!」尚未骂完,季瑶一个眼神扫去,笑盈盈的:「你说什么?」笑意虽温柔,却让对方脸色一白,恨恨的咬牙低头不语。 见震慑住了众人,季瑶也是舒服了,这种上面有人的日子还真是苏爽。当即敛去了这份咄咄逼人,换上了素日之中温驯的笑脸。却见弄画快步而来,附在季瑶耳边低声道:「姑娘,修大奶奶那头……」 季瑶一凛,还是稳住了神态:「我先去换一件衣裳,诸位暂且好好儿玩儿。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下去就是了。」说罢转身就走。季珊见下人浑然无视自己,也是气得脑仁疼,等季瑶一走,也忿忿不平的离开了。或有心中愤愤的贵女想要说三道四,被张明芳和李芷萱一同啐了一顿,也不敢再发作了。 只是季珊一出去,便要往院子里去,冷不丁见跟前多了一个男子,那人和裴珏生得有几分相似,正是端王裴璋:「你是二姑娘?」 出了屋子,季瑶便一路往别院去了,一面走一面问:「好端端的,怎的忽然就不好?今日这节骨眼上,可怎生是好?」 甫一进门,就见姑太太和王修母子守在床前。季瑶只听弄画说陆琳琅有些不好,也没听太清便赶紧过来了,只赶得连鬓发都乱了一些,姑太太忙拦了她,强笑道:「我的儿,你走得这样快,若是跌了,你嫂子岂不要心疼?」 季瑶脸色一红:「是我的不是,不知嫂子如何了?」 「尚好,尚好。」姑太太似叹非叹,「我原本以为要出岔子,好在你嫂子心宽,只是仍是动了胎气,如今吃了一盏药,已然好上了许多。」 季瑶这才松了口气,又进去件陆琳琅小脸苍白,忙问:「如此便好,不知嫂子是什么缘故?」 姑太太默默不语,王修却通红着眼睛,腾地站起来,将季瑶唬了一跳:「是听见了有人嚼舌根,这才险些酿成大祸!」 原来陆琳琅素日之中虽说是个腼腆萌妹子,但好在一向心宽,今日弄画到了身边,也没有多想。然而坐了一会子就觉得有些累了,这就想要回去,歇着。谁知半路上却有两个小丫鬟捧着攒心盒子一面走一面说话,嚼舌根的内容就是王修被二公主看上了。陆琳琅虽说心宽,但也不是宽得没有边际,饶是分毫没有怀疑王修待自己的心,但这小三儿是公主,她还有反抗的余地么?认定自己和王修快要分离的陆琳琅越想越难受,动了胎气。 听完了陆琳琅说完前因后果,季瑶也是无奈,千瞒万瞒,还是被她知道了。王修额上青筋突突的跳,沙包大的拳头捏得生紧,似乎想要锤人了:「你、你……我但凡对她有那心,叫我天打雷劈化成肉泥。」他说得豪气冲云,被姑太太拍了一把:「去,也不怕吓着琳琅,外头呆着去,没我的话不许进来。」 被娘亲啐了,王修耷拉着脑袋要出去,临了又转头看着陆琳琅:「你宽心,陛下若硬要我娶她,我即便是一剑抹死了也恕难从命。」 第57章[03.2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陆琳琅小猫似的点了点头,脸上发红。季瑶则看向弄画:「可将那两个嚼舌根的小丫鬟扣下了?」二公主的事,整个长平侯府,知道的而已不过只有自己、姑太太和王修而已,试问连主子都不知道的事,下面的怎么知道? 弄画说:「已然扣下了,我用了些小伎俩,便让她们都招了。」见季瑶狐疑,笑得唇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我让人将她俩分开,只说若是和对方说得不一样,便要灌热油,烫坏她们的嗓子。她两个年岁不大,被我这样一下,倒是全招了,这样审下来的,证言别无二致。」 季瑶赞道:「好弄画,不怪我抬举你,你是值得的。」 「多谢姑娘夸赞。」弄画笑道,「她二人都说,这话是她二人的老子娘递进来的,说是一个婆子,也不曾说明是哪里的人,只说让这样在修大奶奶跟前说,若是落了修大奶奶腹中的孩子,便有重赏。」 季瑶和姑太太相视一眼,还有这样的婆子会盯着陆琳琅腹中的孩子?若是外面的人,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恨不能王家绝后?只是转念,季瑶便想到了二公主在皇后跟前大放厥词的话来,心中坚定了这个信念:「姑妈借一步说话。」 将这话和姑太太说了以后,姑太太没有蹙得生紧:「是了是了,定是她。你姑父和表兄虽镇守河南道,杀了无数悍匪,他们却也没有能耐将手伸进侯府来,但若是皇女之尊便做得到。」说到这里,姑太太眼中狠光毕露,「我久不过问这些争权夺势之事,但今日涉及到我王家子息,我岂能不顾?王家从未有过不臣之举,即便是天家帝姬,也没有这个资格害我王家!」 虽说姑太太和季瑶都认定了是二公主主使,但没有证据。季瑶沉吟片刻,命弄画赶紧去找那两个小丫鬟的老子娘,威逼利诱之下,算是套出了话来。 「是前几日太傅大人替四殿下来下聘之时,阖府都欢喜。拿了例银便去打酒,谁知道在半道上碰见了熟人,她知我们在侯府里当差,也就来同我们说话。我瞧着她打扮比之往日十分不俗,也就问了几句,谁知她就说,若是将这闲话给修大奶奶说了,便有重赏,当即便给了小的五十两银子。小的贪钱,这才生了心思……」 季瑶听了这话,眼角突突直跳,就为了五十两银子,就要落了一个小生命,亏得古代信奉鬼神之说,竟还能够养出这样的白眼狼来。捏了捏眉心,她这才又问:「那人是在哪里当差的?」 对方神色为难,季瑶笑道:「怎么?你很难做?」唬得对方磕头如蒜捣:「不不不,小的不为难。那人是郁府上的,也就是贵妃娘娘的母家。」 「果然是她。」季瑶现在可算是想明白了,不管郁贵妃知不知道这事,但能牵扯到郁府,必然是二公主的意思,这外祖家当然能给她这样的便利。现下竟然能将手伸到长平侯府来,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给你几分好处,你就连根儿在哪儿都浑然忘了,作死的东西,今日修大奶奶没什么大碍,但凡是有,现下就料理了你。来人,绑了这两口子,扔到马厩里去,待老爷寿辰过了再发落。」 又起身扶了姑太太,后者脸色如常,沉默了一会子:「我瞧着咱们这位二公主,是好日子过昏了头!既然她不要脸,咱们这些做臣子的,顺坡下了,也不必给她脸!」 没有一个女人会纵容儿子的孩子被伤害,就算是她并不喜欢儿媳妇都是一样的,更何况姑太太很喜欢陆琳琅。眼见姑太太动了真火,季瑶也只能赶紧劝她别想太多,自己有法子帮陆琳琅出头。 等到晚间,送走了一众贵客,季瑶也就回自己的屋子了,知书一面给季瑶宽衣,一面道:「姑娘今日累了,还是赶紧休息吧。」 「我不累。」季瑶说道,加了一件褙子,又伏在案几上写着什么,知书和司琴张望了一眼,见她那样仔细,也就不好再问了。弄画从外面进来,手中还捧着一个银累丝烧蓝花式盒进来:「姑娘,太太命我拿回来,说是褚老夫人送给姑娘玩的。」 季瑶沉吟片刻,想到自己拒绝了褚乐康的事,脸上便烧乎乎的过不去:「不必给我了,你们拿着就是了,若是传出去,叫晋王得知了,仔细他小心眼吃味。」顿了顿,「你们今日也累了,好好儿去休息吧,待我写完了,自然会歇下的,不必担心。」 听她这样说,三人也不矫情,纷纷下去了,季瑶一人掌着灯,窗边轻响,又有一件衣裳搭在了肩上:「这样用功做什么?」 季瑶给唬了一跳,转头见是裴珏,这才松了口气:「好端端的,这样唬我做什么?况且不是与你说了,不要再进来了?」又重新提笔写下去,裴珏只从身后拥了她,将脸埋入她披散下来的长发之中,「瑶瑶,你好香。」 「有多香?」她笑,转身糊了他一脸的墨,终究是觉得好笑,亲自给他擦干净了,又从书案边上的锦盒之中拿出一个香囊来,「你今日给了我簪子,我不白要,还你这个亲手做的香囊,也算是两清。」 裴珏失笑:「你同我分这样清,岂不没了意趣?」又细细端详着那香囊,见上面绣着一品清廉的图案,虽算不得绣工很好,但看得出是她自己做的:「莫非瑶瑶早就做好了要送与我?」 季瑶嘴硬:「美得你,哪里有哪样的空闲?」又从桌案上拿了写写画画的纸来,「替我瞧瞧,如此可好?」 裴珏虽是狐疑,但也拿了在手细细的看过,待看罢,已然面露揶揄:「好瑶儿,你这是要整治裴姣?」 裴姣是二公主的名讳,裴珏此刻露出这样的神色,看得出对于季瑶的想法是很赞同的,季瑶一时也是得意得紧:「她闹出这样的事,险些惊了我表嫂腹中的胎儿,但凡我表嫂真的因此落胎,是在长平侯府之中出的变故,若是姑父和表兄因为怪罪我们家可怎生是好?是可忍孰不可忍,天家的帝姬,干什么离间臣子的事?」又故意说,「你恼了我么?我要给你妹妹没脸,你自然恼我。」 「怎会?」裴珏柔声道,将她揽到怀里坐下,「瑶瑶,今日我很欢喜。我方才都瞧见了,你将褚家送给你的东西送给下面的了,就是怕我知道了吃心。」 所以你是趴在了房顶上多久才翻窗进来的? 季瑶内心吐槽了一句,还是柔顺不已的靠在他身上:「你要帮我么?」 第58章[03.2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自然。」裴珏没有神色,轻轻吻着她的脸颊,「只是谁若是呈上去,郁贵妃势必狗急跳墙。裴姣那性子受不得半点委屈,只要我略施小计,轻易便能将这事在父皇跟前捅开。」 季瑶颔首称是,和裴珏说了很久的话,掌不住昏昏睡去了,睡梦间觉得谁在浅啄自己的唇。待第二日一早,知书一行伺候季瑶起身,一行说:「姑娘,庄子上已然有了消息,姑娘可要去瞧瞧?」 草草的吃了一碗奶/子粥,季瑶出发往庄子上去了,甫一进门,就瞧见 唐三已然瘦脱了形,被绑在床上,整个人都透着枯败萧索气息,仿佛被摧枯拉朽的现实给震破了胆,再也说不出往日叫嚣的话来。 季瑶微微一笑,旋即坐在了搬来的杌子上:「现在愿意说了么?」 唐三连瞪她的力气也没有,昏沉的笑了笑:「三姑娘是个狠人,也不动刑,却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关在地窖之中,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并不可怕,但可怕的事,不知道年月,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了,更不知道季瑶是要自己死还是要自己活。几重压力之下,唐三到底没有挨过七日,什么都撂了。 季瑶微微一笑,权当他在夸自己:「那么我就只有一个问题,还请你回答我,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若有半句虚言,你还是回地窖里待着去吧。」 提到地窖,唐三瘦脱了形的脸硬生生抖了抖,惊惶道:「不,我不回去!」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是、是一个小厮,我不知他是谁,他只是来找我,说知道我有几分胆色,只要我能卖掉三姑娘,得了什么好处就都是自己的。」 「那小厮什么样子?」季瑶单刀直入,唐三咽了口吐沫:「容长脸,个子五六尺,倒是个很白净的人,旁的……对了,腮帮子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痦子。」 命知书一一记下,季瑶这才道:「既然如此,你就先待在庄子上,依旧好吃好喝的伺候,等我找到了那小厮,再将你二人一起料理了。」 五月端阳节便是皇后的千秋,各府诰命和小姐们纷纷进宫向皇后朝拜。皇后虽说爱热闹,但往日缘故是因为自己还有个适龄未娶的儿子,现在可没有这个后顾之忧了,裴珏之下的皇子个个都还是小豆丁呢,想娶亲也太早了些。至于让裴珏纳侧妃这事,正牌儿媳妇还没进门呢,婆婆就急不可耐的塞小妾,但凡气性大点的,退不了亲事也一头磕死了。 故此贵女和诰命们流水似的看下来,皇后也只留了季瑶在身边坐着,言辞间净是满意:「你我有些日子不见了,三姑娘倒是长开了些,比往日更漂亮了。」 季瑶从容和皇后对答,不觉三公主也回来,笑道:「可不是,自从和四哥订亲之后,便再没有见过姨妈啦。四哥长这样大,我还是第一次瞧他在母后跟前求什么。」又压低了声音,「我瞧不知多少贵女要将牙咬碎了呢。」 「三姑娘有过人之处,她们是比不上的。更何况正如嫣然所言,珏儿那孩子自小就好强,从不向我求什么,但凡他撒个娇,天上的星星我也得给他弄来了。」皇后温和一笑,「这么多年了,我虽在宫中,只是各府的姑娘们如何传他是个人中龙凤,我也不是不知道。他往后若有不好,三姑娘只管告诉我,自有我压着他向你赔不是。」 见皇后如此说,季瑶也是称是,心中便默默叹了一声。皇后是将裴珏当做亲儿子一样看待的,但裴珏对她有心结,来日只怕真的要弑母。而问题的关键症结在于,刘淑妃的死,和皇后到底有没有关系…… 季瑶沉吟之中,又听三公主问道:「母后,今日有什么消遣?难道就这样一直坐着不成?」 「自然是有的。」皇后一面抚着季瑶的后背,一面对三公主笑道,「待你父皇和哥哥们下朝,咱们便去了。今日你四哥有心,聘了梨园的小戏儿来唱戏,说是这折子戏在宫外十分盛行,几乎人人都看过,没有不说好的,只是咱们在宫里,便没有那样好能够先看了。」又含笑问季瑶,「三姑娘看过么?」 「看过的。」季瑶坦然回答,嘴角却扬了扬,「是个好故事,情节起承转合,倒是合大众口味,不拘达官显贵或是平民百姓都争相观看,戏院之中一日要排上十数次才能迎合观众呢,是京中最风靡的折子戏了。」 皇后忙笑道:「既然如此,本宫也要好好儿看一场才是。」又问道:「崔妈妈,如今什么时辰了?」崔婆婆忙取了怀表:「已然临近午时了。」 「约莫要下朝了。」皇后当即携了三公主和季瑶往外去,举止间的亲切,全然是将季瑶当做已经过门的儿媳了,一路到了设宴的重华殿,不多时则见裴珏和裴璋兄弟二人陪着一个威严的长者来了,那人模样和这两兄弟都有些相似,一身秋香色衮龙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满是不怒自威。而因为是皇后千秋,妃嫔、皇嗣们都分坐两头,此刻纷纷起身向皇帝问安。 作为所有人之中的奇葩异类,季瑶很淡定的混在一起行了礼,又被皇帝看了一眼:「这丫头便是季延年的小女儿?」 「正是。」皇后含笑,「我瞧着她很好,极为喜欢。」她只字不提季瑶和裴珏的亲事,皇帝也点了点头,「既是如此,便和嫣然一同去吧。」说罢了,在女眷处环视了一圈,又道,「怎的不见二丫头?」 二丫头正关在凤仪宫抄女训女诫吧……季瑶默默腹诽,郁贵妃已然冲上去给皇后上眼药了:「臣妾也不知,姣儿一早便让主子娘娘叫走了,连臣妾走也不曾来,怕是德行有亏,主子娘娘一行嫡母之权。」 「贵妃这意思,仿佛是本宫不给二丫头自由似的。她在凤仪宫抄佛经呢,原本要叫,只是她说晚些再来,本宫也就允了。既然陛下问起,那便去请二公主来吧。」 皇帝「嗯」了一声:「皇后素来好佛,做女儿的为母亲抄几分佛经也是情理之中。」明着虽不偏向谁,但一听却明白是向着皇后的。皇帝在季瑶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这可比那些面对宠妃就浑然忘了嫡庶之礼的皇帝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待二公主来了,帝后分别宴请皇子皇女,皇帝在外面,郁贵妃想要上眼药也没法上,故此很是安静。足足到了众人往棠梨宫去,两拨人才会和,裴珏故意放慢了脚步,行到季瑶跟前,捏了捏她的小手:「她有没有为难你?」 第59章[03.2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听他这话呵没有头脑一般,季瑶含笑问道:「有皇后压着,谁敢欺辱我?」 裴珏如释重负,又捏了捏季瑶柔若无骨的小手,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肯护着你,已然是难得,只是小心一些。」 季瑶当然知道这个缘故,还是佯作不解:「她是你母亲,你不信她么?」 裴珏浑身一震,摇头:「她是我嫡母,不是我母亲,我母亲已经死了。」见他神色如常清明,却说着落寞的话,季瑶轻轻说:「裴珏,你还有我,还有嫣然。」 这是季瑶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好歹是露出笑容来,握了握季瑶的手:「瑶瑶,哪怕是为了你,我也不会放弃。」那个位置,他一定要得到,君临天下。 季瑶望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众人,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你又动手动脚,阖该打死你这登徒子。」说罢了,若无其事的上前跟在三公主身旁,后者转头对裴珏做了个鬼脸,又很是期待的转回去:「我好生期待那折子戏……」 听她这样说,季瑶露出一个笑容来,又望向陪在郁贵妃身边的二公主。这作女倒也还有几分脑子,知道在皇帝跟前粉饰太平。只是明明是天之骄女,却要赶着去当小三的这种行为,实在是呵呵了。 待众人入了棠梨宫,妆好的小戏儿便上台了。戏文讲述了西凉二公主看上了新科状元,无奈状元已有妻室,而公主便以权相压逼迫状元,并下手暗害原配,原配侥幸逃过一劫,得知真相后,为保夫婿无奈自尽,状元心灰意冷之下也殉情而死,两人惨况震动满天神佛,降灾于西凉,后西凉祭司感知天意,奏明西凉王,西凉王无奈之下下令斩杀公主,自此灾祸全解,状元夫妻亦托生为蝴蝶,双宿双栖的故事。 季瑶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戏文上面,从西凉公主高楼落扇砸中状元开始,二公主的脸色便全然不对劲起来,一双小手握得生紧,三公主作为这一场闹剧的见证者,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低声惊呼道:「这戏是姨妈……」 报以三公主一笑:「公主慎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三公主嘻嘻笑起来:「我就晓得,除了姨妈,谁还能大着胆子说她的不是?」季瑶和她相视一眼,双双看着二公主。 那小戏儿也的确妆得好,行止间无一不透露出西凉公主的刁蛮任性,王后劝说也无用,拧着性子非要和状元扯上关系,更是暗中下手加害怀有身子的状元夫人,宫中众人皆是头一回见了这戏,但二公主的事也是有所耳闻,纷纷缄口不言,一时之间,席上既无喝彩也无批驳,倒像是演给了木桩子看。 这么些日子为了压住二公主的浮躁,皇后这嫡母可算是费尽心力,此刻见了这浑然是映射大楚宫闱秘事的戏,脸色微微僵滞,又寻思着是裴珏着人来的,约莫也猜得到什么意思。皇帝看了一会子,以为尚可,却见皇后默默不语,道:「这戏不合你口味?」 「不是。」皇后微笑,「只是我鲜少见这样的折子戏,竟能以皇家为题的,也不知道是谁写了这样的戏文出来。陛下以为呢?」 「朕瞧着倒很好。」皇帝似笑非笑,「天家的秘辛虽多,却也不过尔尔罢了。这西凉公主仗势欺人,枉顾身为天家人,不知百姓民生之苦,本就该杀。」 这话算不得大声,但季瑶却是能听得分明,断定皇帝是个理智大于情感之人,心中也是一阵窃喜。转头又见皇帝正取了手巾给皇后拭去额上的细汗,对皇帝生出几分好感来。她见过很多皇帝,为了宠妃当众给皇后没脸的不在少数,像眼前这位这样宠妾侍敬嫡妻,只和皇后秀恩爱的,简直是皇帝里面的典范了有没有!难怪在被乱流影响到的时空之中,皇帝会直接下令处死想要杀皇后的裴珏。 觉察到了季瑶的目光,皇后脸上也有几分红晕:「老夫老妻了,陛下这般,我倒是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温言道:「什么不知如何是好?如今年岁渐长,朕便总是想起来朕还不是皇帝之时的光景。」先帝疑心病重,几个皇子又斗得和乌眼鸡一样,皇帝当时既不受宠,母妃又早死,别说什么助力了,根本就是夹着尾巴好好做人,时不时还要被斗狠了的兄弟阴一把,或者被疑心病又上来的先帝爷坑一回,爵位也是一贬再贬,最艰难的时候,夫妻二人贴身的小衣之中都藏着毒/药,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服毒自尽。 谁知道到了最后,几个势大的皇子个个恨不能把对方炸上天,皇帝则靠着当今太傅支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皇位,再一一将这些兄弟们端了。 听他谈论往事,皇后也是静默,被皇帝执了手:「你是我的妻子,即便我不在了,这天下的女人,也没有人能越过你去。」 皇后只是微笑:「多谢陛下待我的心思。」 那戏文已然唱到了西凉王被逼无奈杀女的地方,二公主只浑身如筛糠状坐在位子上,三公主还不忘调侃她:「二姐这是怎么了?」 二公主狠剜了她一眼,双手握得紧紧的。皇帝听了声音转头看了两个女儿一眼,见二丫头浑身都在颤抖,脸色更是忽白忽红,又惊又怕的样子让他心中狐疑。父女俩视线相接,二公主更是唬得脸上冷汗涔涔,满脸惊惶的低下头去。 折子戏里的公主,也是二公主,况且他虽疼爱这个二女儿,乃是因为郁贵妃生她之时难产,又是胎位不正,几乎母女双亡。这样多灾多难的女儿,让皇帝不得不多疼几分,但是即便如此,皇帝更明白二公主的性情如何,那是和戏文之中的西凉公主如出一辙的刁蛮任性。念及此,皇帝唤了贴身的黄门内侍来,附耳说了几句话,对方颔首下去了,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又折了回来,同样跟皇帝耳语了一阵,这才退了下去。 彼时众人正在吃茶,季瑶和三公主分坐皇后身边,不晓得的还以为皇后生了两个女儿。季瑶并不拘谨,只恪守该有的礼节,行止间让人寻不出半点错处。郁贵妃目光不住的流连在季瑶身上,弯出一个笑容来,对坐在身边的大公主说道:「这季家的女儿,果然是不差,勿怪皇后这样喜欢她。」 大公主含笑应了一声:「璋哥儿媳妇也不差。」 「是不差。」郁贵妃丝毫不掩饰,「只是相比起来,只怕就逊色了几分。」 第60章[03.2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端王妃就跟被挑白菜一样被亲婆婆弯酸了一顿,心中虽憋气,却也不能如何,乖巧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也是不住的瞧着季瑶。不觉皇帝已然转头过来:「贵妃,姣儿这几日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郁贵妃心中「咯噔」一声,抿出一个柔婉的笑容来:「臣妾不知,这么些日子,都是主子娘娘大早便将姣儿叫走,直到夜间才回来。莫非姣儿做了什么惹爷不快?」 皇帝也没有说话,他又不傻,贵妃话中将责任全推给了皇后,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心中便愈发的不豫起来。起身道:「罢了,都散了吧。皇后和贵妃二人并珏儿与二丫头随朕去太液池泛舟游玩就是了。」 今日皇后千秋,郁贵妃还能得此殊荣,足以见受宠程度。众妃嫔暗叹一声,还是不敢瞎逼逼,便起身走了。三公主则陪季瑶去玩,又被皇帝特特嘱咐留住季瑶。 等到一行人上了船,皇帝脸色陡然一冷:「裴姣,你是个好的。」 二公主从一离开棠梨宫便失魂落魄,她知道自家父皇的性子,这才不敢直接找皇帝,而是迂回战术让皇后去告诉皇帝,而每次找皇后,皇后也不说帮不帮她,直接将她关在凤仪宫抄女训女诫,纵使认为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但也不敢声张。现在皇帝说了这样的话,二公主身子一软:「父皇——」 「干出了什么腌臜事,还敢叫朕父皇?天家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皇帝此刻怒极,方才命贴身的黄门内侍去查二公主是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查一个准儿。他有自己的暗卫,但却十分相信皇后,只要别闹出哪个妃子要将他脑袋按到开水盆里或者是要活活掐死哪个皇家血脉的事,他是全权交给皇后的。故此后宫是普天之下绝对不会被暗卫瞄上的地方,可就在这样的地方,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事来。 郁贵妃见状,明白皇帝已然全知道了,皇帝虽不是喜怒无常之人,但那手段可凌厉得紧,那样多兄弟,除了在他最落魄之时在先帝跟前美言过的景王一人外,其他人或死或废,可见是个凉薄之人。现在二公主闹了这事出来,只怕要给皇帝一顿好罚了,忙道:「爷,姣儿是情难自禁……」 「荒谬!」皇帝拔高了声音,「情难自禁,若是理智管不住感情,与禽兽何异?你这做母妃的平日是如何教导她的?」顿了顿,又看向二公主,「朕只问你,你老老实实的回答,那折子戏之中是否全然是影射你?季延年生辰那日,王修之妻惊惧胎动不止,是不是都是因为你!」 二公主浑身都在发抖,因为皇帝一向疼她,她几乎是忘了,面前的人先是皇帝,而后才是她爹爹。故此她以为,只要皇后肯为自己斡旋,凭自己的受宠程度,皇帝一定会将这事轻描淡写的揭过,所以才会有现在承受雷霆之怒的时候。见皇帝脸色愈发的黑了,她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女儿想,她若是没了孩子,便是七出之罪,便命外祖家的人去收买长平侯府的人……」 皇帝抽了一口气,好在他关心着季延年会不会结党营私,这才派了暗卫去,也就得知陆琳琅胎动不止,但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才不会去关心臣子的后院是不是起火了。 结果现实把皇帝的脸都快抽肿了,因为那把火是他女儿放的。 皇帝怒极反笑:「七出之罪,好个七出之罪。朕看你是愈大愈没了规矩!你是什么身份,无端残害外臣子息,传了出去,很好听么?你要天下人如何看朕,又让他们如何看待天家?」 二公主不敢和皇帝顶撞,只默默垂泪不止,郁贵妃也不敢争辩,此事若是皇后捅到皇帝跟前的,她还有把握上眼药,但现在皇帝是自己发觉的,就算皇帝待她厚道,但她也不敢迎着天威就去了。 皇帝实在是气紧了,冷冷的瞧着伏在地上的母女俩:「贵妃管教不力,从今日起,没朕的话,也不必再出来了,好好思过;裴姣便去嵯峨峰的灵台寺为你母妃祈福吧;至于郁学全,革了他两年俸禄,三月内不必上朝了。」 不料父亲这样轻描淡写的决定了自己的去向,这和被发配出宫有什么不一样?二公主急得嗓子都哑了:「父皇不要儿臣了么?」 皇帝道:「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半点想不到这折子戏是在说你?不是为父的对你狠,而是朕不能因为你一人将整个天家架在火上烤,你妹妹们还没出嫁,朕自然要保全她们。等这戏言在京中没了动静,你再回来吧。」 二公主此刻才知道悔不当初,痛哭流涕到肠子都快青了,但根本无法改变皇帝的意思。临到了下船之际,皇帝这才转头看了裴珏一眼:「老四,叫上季家那小女儿,朕有话同你二人说。」 裴珏心中陡然不安起来。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妻点江山》卷一 作者:逍遥 02、《妻点江山》卷二 作者:逍遥 03、《妻点江山》卷三 作者:逍遥 04、《妻点江山》卷四 作者:逍遥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