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良人 卷四》 第一章 【第六十章 当家主母的威严】 下半晚容锦回来得早,进了若水堂便问夫人在哪里。 青梅正好打内屋出来,碰上了容锦,端正的行了礼,而後才说夫人在里头歇息呢。 送走了容秀兰和容秀欣没多久,端和便觉得小腹隐隐作痛,竟是小日子来了,掐指算了算,今儿个是二十二,平时她小日子的时间尚且算准,不料这个月竟早来了几天。 提前便提前吧,关键是酸疼得厉害,她嚷着难受,小脸都白了几分。 花嬷嬷心疼她,连忙叫厨下熬了热热的红糖姜汤给她喝,又准备了暖炉给她抱着,生怕她受了一丁点凉气。 容锦回来的时候,端和还在床上躺着,他也没着急洗漱换衣服,而是径直撩开了拔步床上的床幔子,柔声的喊她,「阿端?」 端和肚子难受得紧,怎麽也睡不着,就这麽躺着,听见容锦的声音,睁开迷蒙的眼睛,看见容锦就坐在旁边,她委屈地瘪了瘪嘴,「容锦。」 「怎麽躺下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容锦这会儿还没有抓到头绪,只是看着端和苍白的小脸,瞬间就觉得心疼无比。 「没事,就是肚子疼。」端和细声细气地答道。 「肚子疼?」容锦一愣,「是哪种疼,要不要看大夫?」 端和脸上飞起了一层红云,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用请大夫,我躺躺就好。」 躺躺就好?容锦原本还想说什麽,目光触及端和脸上的羞涩,後知後觉的明白了什麽,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那我去换了衣裳,再过来陪你躺一会儿。」 很快,容锦回来了,爬上了榻,他是爷们,身上火气旺,端和这会儿正手脚发凉,往他怀里一趴就舍不得松手。 容锦也由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细嫩白净的脸庞,「上回我记得你没叫疼,这回怎麽疼了?」 他还记得年前那次她换洗,羞答答的把他往书房里赶,他还纳闷着,好端端的为什麽把他往外赶,後来把她气得脸通红,愤愤地说她小日子来了,当时她精神奕奕,可没半点难受的样子。 「可能是提前的缘故吧,就有些疼,我平日里是不疼的。」端和懒懒地道。 「若是不好就请大夫来看一下吧,省得你身上不得劲。」 「嗯,等过了这几日再说吧。」容锦是男人,很多内里的门道不是很清楚。女人的小日子和生育有着密切的联系,她还打算给容锦生个儿子呢,这身体上的事情自然要上心。 「对了,和你说件有意思的事。」容锦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又有些调皮。 「怎麽了?」 「方才回府,我遇到了御史台的郭大人。」容锦想到那个一脸严肃的佥都御史,唇角勾起一层浅浅的笑意,「他对我说,疼爱族妹是好事,但不能一味的只给华服美饰,女子更应以德行服人,让我有时间可送些《女诫》、《女则》给两位妹妹,提升其礼仪气度,更显我的兄长之意。」 端和嘴角不自觉地一抖,对於这位佥都御史郭守正她也是有所耳闻,人如其名,刚直肃正、嫉恶如仇,最是不留情面,只是送《女则》、《女诫》这种东西给妹妹,怕也只有这位郭大人能想得出来。 「那你是怎麽说的?」端和起了兴致。 容锦轻笑道:「我先谢了郭大人肯定我行为的荣幸,而後表示我一定听取郭大人的意见,且听闻郭大人教养子女颇有心得,若有时间定会上门讨教一番。」 端和无语,头疼地道:「世子爷,请允许我提醒你,你尚未有儿女,是要去讨教什麽?」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後没有。」容锦用一种我很看好你的眼神鼓励着端和,「你说是吧,夫人?」 端和啧啧两声,睨了他一眼,「容锦,难道你忘了外头的流言了?」她可是个子嗣上有碍的人呢。 「呸,那些都是胡言乱语,阿端,我们不听。」容锦很是自得,成婚後,他媳妇亲口跟他说她身体很好,没有问题。他凑近了端和的耳朵,小声道:「许是我还不够努力,不过没关系,咱们来日方长。」 端和磨牙,把这人踹下床可好? 身上不好这几天,容锦倒也老实,每天晚上都很守规矩的搂着端和睡,当然美人在怀却只能坐怀不乱,这有多痛苦,大概只有容锦自己知道。 因着身上不好,外头的事端和也都是懒懒的,更没有心思去巡视宅邸的下人们是否各司其职。 又过了几天,端和身上大好了,坐在南窗下的大炕上看帐簿,青梅因着在算数上有几分天赋,便做了端和的助手。 端和对完帐,没发现什麽纰漏,合上帐簿,喝了口茶,问道:「从我接手管家到今日,有几日了?」 青梅答道:「自上元节至今,足足半个月了。」 半个月,时间不算短了,「这些天我装聋作哑不管事,外头怎麽样了?」 「初时几天各个都兢兢业业,但见夫人一直没有发作,有些人已经憋不住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端和颔首,看着书桌上摆着的竹雕白菜图笔筒,淡声笑道:「再等两日,到时候我带着你们一起好好的检查各处。」 她方从胡氏手里接过管家一职的时候,容锦曾经问她准备怎麽做,她当时只回了容锦四个字——无为而治。当然,这个无为而治并不代表什麽都不做,只是一种手段而已。 荣国公府的下人,她自然是要清理一番的,但胡氏掌荣国公府这麽多年,苦心经营,势力早已盘根错节,她若是初掌家便急吼吼的喊打喊杀,叫外人看了,谁都会说她一句着急立威、吃相难看。所以她便什麽都不做,万事都如从前,甚至做出一副万事都不管的样子来,叫那些下人们放松了警惕,到时候她便可一击而中。 主母软善就容易被下人们骑到头上,这是人之劣根性,端和很早以前就明白的。 正月的最後一天,容锦不在府中,他掌京卫,戍卫皇城,与底下的指挥同知轮番留守宫禁之中,这一日正好轮到他值守。 依着往日的规矩,容锦不回府,端和便会早早休息,但今日的端和并没有如往常一样。 「什麽时候了?」她沉静的开口。 「再过一刻钟就到戌时了。」碧涛回答。 已经戌时了啊,时间差不多了。端和站起来,眼睛一片深幽,「既是这样,那就出发吧。」 「是!」 这一夜寒风凌冽,端和倒也不知疲累,坐在小轿里,往府上各处巡视,一圈下来,收获颇丰。二门值守的婆子醉倒了、佣人房里聚了在一起喝酒赌博的下人、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门房、大厨房里燃着灶火却不见值守的小丫头……满满的一大串,只叫朔月带人全部捆起来,一个不留。 求饶声哭天喊地,端和只肃着一张脸当听不见,有叫唤得厉害了,直接拖出去打,如此一来,顿时无一人再敢出声。 等到端和回若水堂的时候已经亥时初刻了,洗漱过後,她半躺在床上对青枫说:「明日卯时之前必须把我叫起来。」 平日容锦在的时候,寝房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不用丫头们值守,但因为容锦要值守宫禁,隔三差五的不在府上,每当这个时候就会安排青枫几个过来给她守夜,防着夜里她有什麽需要。 今夜闹了这麽大的事,明日一早自是要现身说法,青枫也知道轻重,因此道:「夫人放心吧,必然不会误了时辰。」 卯时初刻,青枫起身叫端和,她原本就睡的不沉,青枫一叫便起来了。 若水堂里灯火通明,丫头们端了洗漱物品鱼贯而入,端和洗了脸,由着青枫给她涂了香膏,那是胭脂堡出来的精品,淡淡的栀子花味道,清雅极了。端和闭着眼睛由着青枫在她脸上涂抹,也不忘叫青枫把那盒大红色的口脂翻出来给她涂上。 俗话说的好,人靠衣装马靠鞍,既然是要立威,那衣裳自然也是越华贵越好。选了一身领口绣着繁复藤蔓纹的绯红色缂丝牡丹纹蜀锦交领长袄,和一条散花如意马面裙,外头搭一件深紫色毛领斗篷,头发也梳了高髻,赤金打造的蝶恋花花冠於烛火之下熠熠生辉,与耳朵上的满池娇金耳环交相辉映。 收拾妥当,端和对着铜镜最後打量自己一番,很好,眼底藏雪,眉角蕴霜,一片肃杀之气,光看这个架势就足够了。 天色既明,东方半片天空染就一层橙黄,映得檐角的琉璃瓦多了几分柔和,扑面而来是深重的凉气。 第二章 端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沉声道:「走吧。」 而与此同时,素芳馆里,胡氏亲手摔碎了上好的官窑茶具,看向蓝嬷嬷的眼睛里俱是惊疑,「昨天夜里?竟然没有听到半分动静!」 「若水堂把消息瞒得滴水不漏,没有露出半分风声,昨日抓住的那些偷奸耍滑之人俱都堵了嘴,被集中看了起来,各个路口也早就传了朔月着人看管起来,才会一点消息也没传到咱们素芳馆来。太太,这一次是咱们大意了。」蓝嬷嬷的声音不复往日的平静,竟也带了焦灼。 「是啊,是我看走眼了,原以为她是个不作为的性子,不料是在这等着我呢。」胡氏恨恨地一拍桌子,手上的赤金镯子敲在桌子上,发出沉重的声音,「现场抓获,证据确凿,有哪一个还敢抵赖?经此一事,这偌大的荣国公府有哪一个敢小看她?果然是武宁侯府教出来的姑娘!好,她好得很!」 正贤堂前的广场站满了接到通知的下人,或多或少都已经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听进了耳朵,这一会儿有人庆幸自己昨日早早的睡了,没让抓到把柄,又有人不屑的撇撇嘴角,觉得平日里那些人最爱偷奸耍滑,如今被抓到也是活该。 随着端和出现在正贤堂前的台阶上,身後几个丫头一字排开,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平息,正贤堂前安静得只剩下檐角不知人间疾苦的小麻雀啾啾之声。 眉宇之间藏雪纳冰,面色凝重而肃杀,身姿凛然而高贵,这样的端和让府里伺候的老人们想到了他们那出自琅琊王氏和望山南氏的两位主母。这才是千金之姿,世家大族养出来的贵女风范,岂是那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女人可以比拟的? 端和冷冷地扫过众人,扬唇道:「昨天夜里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 堂下发出一阵小小的声音,但很快又消弭於无形。 端和继续道:「今日把你们都叫过来,就是为了一件事,让诸位明白荣国公府的规矩是什麽!来人,把他们带上来!」 随着端和的一声冷喝,朔月带着年轻的护院将昨夜抓住的下人们都带了上来。经此一夜,他们戚戚惶惶,又见夫人要公开审理他们,没了心底的最後一丝侥幸,俱都跪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讨饶起来。 端和没有理他们,而是朗声道:「我这个人向来讲究证据确凿,也让大家知晓,他们昨夜都做了什麽。碧涛,念!」 碧涛向前一步,打开手里一张厚厚的册子,沉声念了出来。她站得高,声音顺风而送,刚好送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寥寥几页,便将昨夜他们犯的过错呈现在众人面前,念完了,碧涛合上册子,退了回去。 「如此,你们可有话说?」端和凝目盯着底下跪作一团的下人,沉声道。 「夫人、夫人且饶过咱们吧,咱们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这样的错事来。夫人最是慈心,饶过咱们这一次,往後咱们必定结草衔环报答夫人的恩情!」其中一个尚算体面的中年男人向端和求饶道。 端和心底冷笑,这个时候了还敢跟她耍心眼?她笑道:「听你这个意思,我要是不放过你们,就是心思歹毒了?」 「咱们没这个意思,只是希望夫人能够高抬贵手放过咱们一次,况且咱们几个也都是府里的老人了,这些年来从没犯过什麽错,可说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以前二太太当家也没少夸过咱们,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饶过咱们这次吧。」此人以为看到了机会,继续绞尽脑汁道。 「好个舌粲莲花之徒,我荣国公府这座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端和语锋一转,凌厉道:「只看你居心叵测,今日打杀了你也不为过!」 众人一凛,也忘了礼数,齐齐的抬头看去。 「如你所说,婶娘当家,你们一个个循规蹈矩、认真做事;换了我管家,便偷奸耍滑、为非作歹了起来,如今还要攀扯上婶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这麽做是婶娘授意,故意为难於我呢。」余光里看见那个不远处探出的小头颅,端和勾唇一笑,话说得残忍而直白,「我自嫁过来,婶娘对我疼爱有加,你说出这种诛心之言,挑拨主子关系,其心可诛!来人,把他压下去,重责三十大板,而後连带家人,一同发卖出府。」 「是。」朔月领命,似也有杀鸡儆猴之意,直接在不远处叫人打了起来,凄厉的哀嚎声传来,那些跪在地上的人们脸色顿时白得如纸一般。 端和面色不变,看着底下慌作一团的下人,淡声道:「至於你们这些赌博取乐之人,府上三令五申严禁赌博,你们一个个做耳边风照玩不误,既然如此,荣国公府留不得闲人。厨下、二门门房怠忽职守之人,一律重责十板,罚俸三个月,以观後效,若是胆敢再犯,直接发配出府,永不录用。」 说着,她话锋一转,转向了那些庆幸自己没被抓住的人,「至於你们这些堂下站着的,也并非全都是循规蹈矩、忠於职守之人。碧涛,继续念!」 早就等着这一刻,碧涛清了清喉咙,重新打开手上厚厚的册子,朗声念道:「牛大贵,熙元四年正月十七夜,值守门房溜号;陈二,熙元四年正月十八,私扣马匹草料五两;周有贵媳妇,熙元四年正月十九,当值期间溜至若水堂打听主子……」 一桩桩一件件呈现在众人面前,堂下站立的下人们终於不敢再心存侥幸,想到方才被发卖出府的那一批人,皆都战战兢兢不敢言语,也终於明白眼前的主母虽然年轻,却绝不是可以肆意欺瞒之人。 厚厚的册子,等到念完,在场的下人们已经点到三分之一,气氛更是凝重到了极致。 端和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道:「你们一个个倒是打的好算盘,见我年少不经事便将主意打到我头上,打量我不知道你们都在做什麽。我倒也不瞒你们,便是你们祖宗八代的事情,我若是想知道,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荣国公府好吃好喝好银钱的让你们领着,你们就是这麽回报主子的?」 堂下噤声,端和继续道:「我本想着你们都是经年的老人,也无须再伤筋动骨的改变什麽,可你们既然辜负了这份信任,也就别怪我下手不留情,方才念到名字的那些人,你们知道府里的规矩是什麽,自己到朔月那里领! 「我这人最厌恶欺上瞒下背主之奴,但我也是赏罚分明之人,今日没念到名字,忠於职守的人,赏三个月俸禄,另有表现优异者,予以提拔。」 这是根据之前搜集到的资料整理出的升迁降职录,那些偷奸耍滑之人被拔了差事,自然要有人递补而上,端和这几日虽然躲在若水堂里,但外头伺候的人什麽脾性、适合什麽位置,她都与花嬷嬷和碧涛细细斟酌过了,并给予他们最适当的安排。 得以升迁的皆是平日里勤勤恳恳且颇有口碑之人,这些年因着各式各样的原因被压在底下,如今靠着端和扬眉吐气,只恨不得将全部精力和热情奉献给端和;而那些得了赏银却没有升迁的人也不气馁,如今都知道只要好好做事就有升迁的可能,他们若用心干,谁说明日升迁的不会是他们? 至於那些去找朔月领罚之人,除了性子特别恶劣被赶出府的,剩下的虽然被拔了差事,可好歹还留在府里伺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些犯了小错被罚了月钱的更是提高了警觉,暗暗告诫自己以後绝不再犯。 端和呢,则是靠着这场雷厉风行又赏罚分明的惩处正式确立了自己的威严。 看着堂下的下人们从战战兢兢到惊慌恐惧再到如今的一脸信服,端和知道自己今天的目的达成了,说了一番鼓励的话,便带着碧涛几个回了若水堂。 【第六十一章 借力打力胡氏惨败】 甫一进门,端和便看到端坐在次间南窗大炕上,正半支着手臂看她的容锦,见她进门,他连忙直起身搀住她的手,语气也格外谄媚,「夫人辛苦了,要不要喝口茶水?」 碧涛几个心领神会,对视一眼便笑咪咪的退了出去。 容锦亲自替端和解披风,端和看着他俊秀的下颔线条,格外骄傲,「只给水喝吗?我还想吃点心。」 「吃,想吃什麽尽管说,只要夫人喜欢。」容锦颇有便是端和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给摘下来的架势。 第三章 端和噗哧一笑,睨了他一眼,问道:「什麽时候回来的?」 「也不过一会,正好欣赏到夫人大杀四方、凛然而不可侵犯之姿,为夫折服不已,特意亲自服侍,夫人辛苦了。」容锦的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抖。 端和在一旁坐了,伸出纤白的小手点了点,「茶。」 站在那里说了半天,这会儿已经口乾舌燥了,接过容锦递过来的茶水,她抿了几口才道:「看见了怎麽不过去给我撑腰?」 「这种事,夫人自己做就够了,我过去就画蛇添足了。」端和有自己处理人事的方法,他贸贸然过去,反而让那些人产生端和底气不足,特意叫夫君过来撑场的感觉,这样岂不是浪费了她的苦心? 他怎麽想的,端和自然理解,转了转眼睛,眼里含着一层水波看向容锦,软声道:「站了许久,腿都酸了。」 这柔媚的眼波看得容锦一愣,身体某处不自觉地燃烧了起来,又见端和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顿时无奈不已,心想自己在她面前当真是没有半分的自控能力! 压下了心头的火,容锦殷勤地道:「来来来,我来。」 握住端和的小腿,手上力度正好,一下一下按着端和腿上的穴位,舒服的端和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夫君啊。」 容锦闻言手猛地一抖,他家夫人平日里最喜欢连名带姓的叫他,但凡叫夫君就没什麽好事,「嗯?」 「若是你不做指挥使、不做世子了,只靠着这门按摩的手艺也能养家糊口了。」 容锦哭笑不得地道:「夫人,你可以再有点出息。」 此话刚落,外面就传来香草刻意拔高的声音,「二太太来了,留神脚下,往里面请。」 端和与容锦对视一眼,容锦道:「我来时是走角门进来的,这会儿除了花嬷嬷几个,没人知道我回来,我先到里面去,你们聊着。」 端和点头道:「好。」 等容锦避到了里面,端和整了整袖子,挂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笑容,「婶娘来了,赶紧进来。」 胡氏来势汹汹,瞧向端和的眼睛都冒着火。 端和昨夜捉的那些人,有几个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也的确在她面前得脸,她也知道他们的心思,消极怠工、偷奸耍滑,不过是想为难一下新上任的世子夫人,这件事也是她默许的。如今事发,她初时震怒,但想着端和好歹会看在她这个婶娘的面子上轻拿轻放,她以後也会好好约束那些人,毕竟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可谁知端和二话不说直接把那些人全部发卖,只剩下几个打瞌睡的小子丫头,罚了他们些许银钱了事,这也就罢了,反正这几个也不在要职上当差,她也便忍了。 没想到她的胃口不只如此,不仅列了单子来场秋後算帐,发卖了好一些人不说,还卖的一手好人情,提拔了往日里闷声不吭的下人,如今府里人人都赞她赏罚分明,可只有她知道,端和这一手拔了多少她这些年经营下来的人脉。 这要胡氏如何能不气?这些年在府里,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如今被明晃晃的打脸,她当即火冒三丈,想也不想就往若水堂来要个说法。 「侄媳妇好大的阵仗啊,这一早上喊打喊杀的,便是我上门也要胆战心惊的。」胡氏阴阳怪气地道。 「婶娘说的是哪里话?」端和笑吟吟的,似是看不到她的怒气,「婶娘快请坐,前几日相公带回了两罐好茶,正好与婶娘品鉴一番。」 端和面上带笑,心中却想着,若是胡氏有眼力,就该藉着她的话转移话题,若是还不知收敛,那就不要怪她了。 「还是不必了,饶是再好的茶,如今我也喝不下,侄媳妇留着自己喝吧。」胡氏冷哼一声,直接道:「听说侄媳妇今儿早上发卖了好一批人?」 「是啊。」端和直接道:「我自婶娘手里接回了管家之权,便尽心尽力不敢有半分懈怠,先前想着这些人都是婶娘一手调教出来的,如今我不过是接过来,也不会出多大的岔子,便想着顺其自然就好,没想到有些人不晓得从哪里得来的胆子,偷奸耍滑、怠忽职守,我若不出手整顿,他们都不知道谁是正经的主子,您说是吗,婶娘?」 胡氏脸上跟开了染坊似的,红一阵青一阵,被这句「正经的主子」深深刺激到了,她掌荣国公府这麽些年,也不过是个暂代,可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媳妇,因为嫁了容锦,就是理所当然、名正言顺的荣国公世子夫人,未来的荣国公夫人! 胡氏心中暗恨,却又无法说什麽,只能僵硬道:「即便是这样,教训一番就是了,何必闹得如此沸反盈天,叫外人听去了,於侄媳妇的名声也有碍。」 「我看谁敢!」端和眉眼一扬,朗声道:「当家主子整顿家事,处理不守规矩的下人,放在哪里也没有被说不是的道理,便是有不好的名声传出去,也是有心之人构陷於我,若被我听到,无论如何也要揪出他来。」 她从来不是被吓大的,当初在武宁侯府看大伯娘方氏整顿後宅,赏罚分明、恩威并施,将後宅牢牢握在手中,即便有时强硬些,那些下人可敢说大伯娘半点不好?再说名声,名声能当饭吃?为了外头的名声苦了自己,她宁端和除非傻了才会那麽做!况且胡氏今日过来,不过是因为她发卖的那些人里有她的心腹,她按捺不下才过来,那如果说,她从头到尾都以维护她的名声为理由呢? 端和心中冷笑一声,扬声喊道:「碧涛。」 不过片刻,碧涛将一张薄薄的纸递到端和手里,端和直接递到胡氏手里,「婶娘先看看这个。」 胡氏不知道端和葫芦里卖的什麽药,但她还是打开了,粗略看了几行便眼神飘忽,脸色也变了几变。 端和觑着她的神色,换上了一副不得已而为之的表情来,连声音也变得无奈,「婶娘向来心慈,对这些下人多有怜惜,可这些人哪里是好的,全糟蹋了婶娘的信任与善心。大厨房收些回扣是不成文的规矩,说到底也只是几两银子,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婶娘看看,这些奴婢不仅收回扣,还克扣主子的食用! 「您瞧瞧,大冬天的,大妹妹和四弟屋子里的炭火叫他们贪去了一半还多!阿弥陀佛,这是大妹妹和四弟没事,若是冻着或有什麽三长两短,打死他们都是轻的。还有二妹妹爱吃的燕窝,以次充好,捡了零碎的给二妹妹炖了,那些上品不是肥了他们自己的肚子,就是拿出去卖钱,肥了自己的腰包。 「大厨房这些人是婶娘一手提拔上来的,今日也忍了又忍,想着还是把这件事压下来,至於该怎麽办,婶娘自己处理吧。」 厨下敢克扣容秀欣和荣铎的用度,还不是因为胡氏默许? 胡氏是个嘴甜心苦的,她不喜庶子庶女,所以容秀欣和荣铎在其手下讨生活格外不容易,荣铎是个爷们,端和见得少,不知究竟如何,可是荣秀欣呢?一个外来五品小官家的姑娘也敢欺负到她头上,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也是捉襟见肘,一个庶女尚且如此,更何况以後会分家产的庶子荣铎? 端和也知道,若只拿这两人说事,少不得要被胡氏糊弄过去,但再加上容秀兰,这事情就好办了。 端和又加了一把火,道:「今日婶娘说我闹得沸反盈天,下手不留情,那是因为我不这麽做不行。管着外院的二等管事竟口出狂言,隐约暗指他是得了婶娘授权才故意懒散,给我下马威。我嫁到府里虽不久,但也知道婶娘的为人,断不会受此人挑拨,可那个管事有如此诛心之言,我若不立时把他办了,恐伤了我与婶娘之间的感情,所以才……」 她虽然没有授意,却是默许了!可如今被端和这样说出来,胡氏只能硬着头皮圆场,「若我真是那等觊觎中馈之人,当初便死死抓在手里,不交给侄媳妇了。却没想到竟有人敢打挑拨离间的主意,就该打死才是!至於大厨房这些人,如今是侄媳妇管着家,怎麽处理也是你说了算,不用顾忌我的脸面。」 胡氏将手上写满罪状的纸退回端和手里,心中暗忖,既然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她只做个苦主便好。 端和眨了眨眼睛,倒也没客气,「既是如此,那我就多谢婶娘大义了。」 胡氏气势汹汹而来,却铩羽而归,待送走了人,端和进了寝房,便看见容锦抱着肚子在床上笑得直不起身子来。 第四章 容锦见端和进来,伸手揩了揩眼角的泪水,冲端和竖起了大拇指。 端和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满道:「我这番表现,相公可还满意?」 容锦直起身来,一把搂住端和,亲了她一口,「古有诸葛孔明舌战群儒,今有我容锦之妻舌战婶娘,夫人好气魄!」 端和横了他一眼,觉得他不正经的厉害,「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这面子情还是要给的。只是很奇怪,她掌家多年,怎麽如今的行事风格却让我觉得有些……嗯,不明智。」 容锦勾唇一笑,凉薄地道:「身居高位多年,刚愎自用而不自知,脑袋里还能留多少清明?」 也是,胡氏原本就不是管家的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荣国公府的中馈才落到她头上,这些年来实权在握,说一不二,如今被明晃晃的打脸,自是气不过,脑袋一热便跑来若水堂。 好在胡氏目光短浅,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对她尚算管用,钝刀子割肉也是良策,但她仍需提防,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人? 端和心中有了定论,再看笑得一脸得意的容锦,毫不客气地道:「你起来,跟我去书房。」 「做什麽?」容锦疑惑,但还是从善如流的起身,握住端和的小手,跟着她往外走。 端和看他一眼,「好戏看的差不多了,你也该出点力了。前几日我和花嬷嬷、碧涛几个研究府里的规矩,发现有些地方含糊不清,分工也不够明确。拿了我娘家的规矩做对照,如今已经拟出了章程,你去照抄一份,我叫人贴在外头,回头阖府上下都要背下来,我还吩咐朔月,记得隔三差五就抽查一回,务必做到烂熟於心。」都背下来,若是再有人视规矩於无物,那就真是与她过不去了。 「为什麽要我写?」他很忙的好不好,这种小事直接叫外书房的幕僚写就是了,再不济还有朔月、望月呢,哪里用得着他亲自上阵。 「必须你写,世子亲手书写的家规摆在那里才更有说服力!」再说了,她劳心劳力、缩短睡眠,忙得都快吐血了,他却洋洋得意的坐享其成,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的事? 端和这麽想,随手塞了一根紫毫到容锦手里。 容锦认命,在书桌後面的山水高背椅上坐下,卷了卷袖子,道:「好,我写。有多少?」 端和抱起厚厚的一叠宣纸「砰」的一声放到容锦面前,露出洁白的小牙齿,灿烂一笑,「这些全是。」 见状,容锦愣了一下,「夫人,你这有谋杀亲夫之嫌。」 「没关系,不着急,日落之前写完就行。乖,我陪你。」端和笑的好不得意。 於是,熙元四年二月第一天,容锦在书房写家规写到手软,而旁边那个捧着一盘水晶葡萄吃得欢快的小媳妇,时不时的上前检查一番,偶尔还要指责一番他的字写得不工整。 容锦心中颇为无奈,媳妇,你的葡萄分为夫一口可好? 容锦亲手写的家书,再加上端和推出了抽查家规,对熟背者予以奖励的政策,荣国公府的下人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学习运动,不出半个月,这长长的家规以一种深刻的姿态烙印在每一个下人的脑海,经久不去,并表现在日常的行为中,再加上端和赏罚分明的政策,荣国公府上下焕然一新! 为此,久居凌虚阁的荣国公容世勳特意选了个良辰吉日外出溜达,刚巧碰到下了衙门、与同僚前往天香楼一聚的宁连敬。 亲家相见,分外热情,宁连敬当即表示要是不忙就进来一起喝一杯,容世勳对於宁连敬的好意也没有客气,拎起袍角就入了座。 席间推杯换盏,容世勳大赞特赞宁连敬会教女儿,还说荣国公府能娶宁氏女为妻当真是福气。 宁连敬谦虚,摸着胡子说不敢当,称赞容锦才是好女婿,宁府上下都很满意等等。 两位你来我往,把对方家的小崽子夸得好似天下间绝无仅有,席上坐着的其他大人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想起自己家那时不时就要起波澜的後院,默默的提醒自己,回头就去荣国公府学习一下经验。 总之呢,经容世勳这有意无意的显摆,端和的美名算是传了出去,宁老太太在松柏堂里听了消息,笑呵呵的多吃了两碗饭,心道:她自己教出来的姑娘,能不好吗? 蒙在鼓里的端和听闻她这个一心向道的公公如此手笔,当即受宠若惊的对容锦表示她还有很多的不足,往後一定继续努力,不叫人失望。 对此,容锦表示她只要在床上多多补足就是了,旁的不足算不得不足。 若水堂中一片欢乐的景象,这边的素芳馆里,胡氏却病倒了。 当初她把大厨房的事情交到端和手上,意图藉端和之手处理了那些下人,想着做出一番苦主的模样来挽回赢面,不料端和没有按她所想的方向走,在整治大厨房时直接说已经取得了二太太的同意,这样一来,她就陷入了完全被动的状态。 消息传回素芳馆的时候,胡氏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因为这次对府上下人的汰换,空出了许多地方要人填补,端和与容锦商量之後叫了人牙子进府,买了些人进来。 人进府之後需要好生调教,胡氏觑着这个空,想重新培植自己的势力,推荐了身边的蓝嬷嬷来调教新入府的下人,没想到容锦也没有给她机会,直接去了沐阳侯府请孟老太太给他派个人来,恰好永安长公主也在,当即二话不说,把身边的章嬷嬷派来了。五品女官、永安长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嬷嬷,蓝嬷嬷就是好得能上天也比不过,所以胡氏又气到半天没吃饭。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让她寒心的是她的丈夫容世贤,不仅没有半分抚慰,还冷冷地对她说了三个字——不中用。 胡氏心里苦的跟黄连似的,这麽多年的夫妻,她劳心劳力为他操持一切,不过一时不察,竟换来了这样的一句话,於是就病倒了。 胡氏病倒的消息传到了若水堂,端和倒是愣了愣,原因无他,胡氏一向面色细腻,红润有光泽,一点都不像会病倒的样子。 可既然已经病了,她这个做侄媳妇的就没有不去看的道理,立刻着手张罗了各色补品,不要钱似的往素芳馆里送,寻医问药殷勤得很。 有前来探病的女眷见着端和,总是好一顿夸赞。 端和却落落大方地道弟妹有孕,不好前来侍疾;两个妹妹年纪也不大,如今正是学规矩的时候,不能断了,只她这个侄媳妇是闲人,当然要来好生伺候着。 众人当着胡氏的面赞叹了端和一番,又羡慕胡氏好福气,虽说是隔了房的侄媳妇,但比亲生媳妇还要上心。 只是等离了荣国公府,背地里就又换了一份说辞:哟,瞧瞧,隔了房的侄媳妇还拘在自己面前不放人,没几天就把人家累的瘦了一大圈,便是正经的婆母也没有这麽使唤人的,更何况还是隔房的。 当这些风言风语传到胡氏的耳朵里时,胡氏的病又重了几分。 而这个时候,端和接到了孟浅的请帖。 孟浅年前诊出有孕,因着当初剽悍的行为,彻底惹恼了她母亲永安长公主,被永安长公主勒令在床上养胎,好不容易熬满了三个月,又觑着年节过去,端和终於不再那麽忙了,遂欢欢乐乐的给端和递了帖子。 其实端和早就想去威北将军府看孟浅了,当初知道她有孕就想过去,但那时她还是新婚,不好去看,只能收拾些东西给她送过去,如今接到孟浅的帖子,终於能名正言顺的去看她,兴奋的起了个大早。 这日正好容锦休沐,原本想搂着媳妇儿多睡一会,可他家媳妇不仅起了个大早,还忙着到处收拾东西,他也不再睡了,换好衣服就看着端和忙碌。 过了半晌,容锦吃味地道:「阿端,你很开心?」 端和正沉浸在出门的欢乐里不能自拔,当即想也不想就点头,「对啊对啊,很开心呢。」 容锦不禁磨牙道:「你就没有什麽表示?」 「表示?」端和站起来,摊手道:「我准备的很充足啊,你看,这几匹蜀锦是我让青梅找出来的,颜色漂亮得紧,送给浅姊姊刚刚好。」 容锦扶额,头一次觉得自家媳妇儿笨得可以,「我是说,你打算自己去威北将军府?」 「你也要去吗?」端和一脸惊讶,「我们女人说话,你一个大男人去掺和什麽?」 容锦气道:「我就不能去找她男人说话?」 「呃……可以。」端和点头,又自顾自的接了一句,「你不说我都忘了浅姊姊还有男人了!」 容锦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第五章 【第六十二章 争取受教的表姑娘】 威北将军府的府邸是今上登基以後赐的,原先是个侯爵的宅邸,因家里犯了事被夺爵抄家,这御赐的宅邸也就收回归皇家所有,又赶上给威北将军卫擎苍赐宅子,今上就将手上的宅子捋了一遍,挑中了这座宅子,着人好生修葺一番後便赐给了卫擎苍,是以威北将军虽然是新贵,但内里的房屋建设、景致布局却绝非寻常新贵所能比拟的。 一路进了威北将军府,端和与容锦并肩,先去向威北将军夫人窦氏请安。 窦氏是武将之女,性子爽朗大气,当初在西北的时候就对容锦他们这一群小将颇为照顾,又因为容锦与卫易交好,窦氏对他又比旁人上心几分。 见着容锦带着端和进门,窦氏笑吟吟地拉着端和的手道:「往日我遇见锦哥儿,总叫他带你过府来玩,他却小气的跟什麽似的,舍不得你出门,如今既然来了,那也不必着急回去,在我这里多住几天,好叫他尝尝我这见不得的苦楚。」 端和抿着唇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厚着脸皮在夫人这里住下,等什麽时候夫人撵我了,我再回去。」 「你这孩子,叫什麽夫人,跟着锦哥儿叫我一声伯母就是了。」窦氏嗔怪道。 端和也不再扭捏,脆生生的叫了一声伯母。 窦氏性子爽利,最是瞧不上那等扭扭捏捏的姿态,见端和如此落落大方,对她的喜欢又增了几分,拉着端和的手坐了,这才往一边站着当透明人的容锦看去,「锦哥儿,你觉得我留你媳妇在府上住下的提议怎麽样?」 容锦煞有其事的摸摸鼻子,点头道:「我觉得甚好。」 迎着窦氏惊讶的目光,他继续道:「只是我要先回去整理一下行装,连带着我也一起搬过来。总之就是我家夫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窦氏哈哈一笑,「好小子,知道疼媳妇。」又挥挥手道:「好了好了,也不叫你们小夫妻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太太说话,锦哥儿媳妇去看看易哥儿媳妇,那个跟猴儿似的孩子,叫长公主压在床上躺了快两个月,这会儿怕是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至於锦哥儿,上前头演武场找易哥儿去,他今儿个得空,这会儿正在教两个小子呢。」 容锦与端和应了一声,齐齐告退,在院门口分了手,一人往演武场走,一人叫威北将军府的丫头领着,往孟浅住的地方走。 端和远远的就看到孟浅身边的大丫头正伸长了脖子等着她,随即就见到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来,笑吟吟的行了礼,「给世子夫人请安。」 「翠书,怎麽是你在这里等着?」端和笑道。 「一大早咱们二少夫人就盼着世子夫人来,奴婢自告奋勇求了这个差事,到门口等世子夫人,给我们家夫人当个耳报神。」翠书引着端和进门道。 「浅姊姊呢,身边可有人伺候?」到底是有孕的人,身边多留些人才好。 「夫人放心,朱墨姊姊在里头伺候着呢。」翠书道。 翠书与朱墨是孟浅身边的大丫头,当初孟浅成婚,这两个丫头一并陪嫁到了威北将军府,翠书是个伶俐活泼的性子,朱墨更沉稳一些,听到她在里面伺候,端和也放了心。 沿着抄手游廊行到孟浅住的正房,早有机灵的小丫头打起了帘子,端和甫一进门便被抱了个满怀,「哎呀端和,你终於来了,我都快想死你了!」 端和顿时僵在原地,扯着嗓子喊,「朱墨呢?翠书,还不把你们家夫人拉开!」 朱墨和翠书早就习惯了孟浅的性子,憋着笑把孟浅拉开。 端和惊魂未定的看着孟浅离开自己,顿时炸锅了,跺脚道:「孟浅,你再这样毛手毛脚的,小心我告诉长公主去!」 孟浅挺着微微凸起的小腹,稍微圆润了些许的小脸上闪过一丝不怀好意,「是,我知道了,表嫂!」 她怎麽忘了,孟浅给容锦叫表哥,她嫁给了容锦,自然而然就晋升为表嫂了。 面对孟浅的揶揄,端和很想出手教训她一下,但是现在孟浅有恃无恐,肚子里揣着娃,料定了端和不会对她怎麽样,简直得意得很。 端和扶额道:「你今儿个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消遣我吗?」 「哪能呢。」孟浅见好就收,亲自挽着端和坐下来,叫翠书和朱墨退下去了,这才笑咪咪的问端和,「听说这段时间你们家里挺热闹的?」 端和端起茶喝了一口,「怎麽,连你都知道了?」养胎的人这麽好打听,真的好吗? 孟浅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向来瞧不上他们那一房人,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什麽心思。」 见端和看她,孟浅撇了撇嘴道:「当初容锦表哥生死未卜,容氏族里担心爵位无以为继,就琢磨从二房过继一个,反正咱们大邺也不是没有嗣子承爵的先例。结果二房死活不同意,说什麽再等等,说不定哪天容锦表哥就回来了,当时京里无人不夸赞他们。 「我祖母向来疼爱容锦表哥,为此忧心忡忡,我母亲见祖母心下焦虑,是以与我父亲商量着人去打听。也是巧了,表哥的消息没打听出来,倒是打听到当初族里之所以提出要过继一事,是二房私下授意,只不过这事做得隐秘,若非我母亲身边的人是宫里出来的,只怕也难以知道他们还有如此野心。」 端和惊讶不已,「这些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 她知道沐阳侯府一直是站在容锦这边的,原本以为只是亲戚之谊,没得选择,却没想到里面还有这麽一层,原来二房打的主意,沐阳侯府早就知道了。 「我偷听到的啊。」孟浅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见端和用一种你当真威武的表情看她,她不满地解释道:「也不能怪我,当初我在父亲的书房里睡着了,他们进来说话没有看到我,那我也不好意思出来打断他们,只好勉为其难的听了。」 「什麽勉为其难,还不是因为想听八卦。」端和毫不客气的拆穿她。 「我是那样的人吗?」孟浅往嘴里送了一个梅子乾,道:「说句实在话,就算没有偷听到母亲和父亲谈话,我也不喜欢二房的做派。要真是诚心拒绝,那就躲得远远的啊,做什麽还住在荣国公府里,我可听说他们早就分家了,还不是担心若真分了出去,府里的消息就没那麽灵通了。再说了,既然是过继,二房可以,族里年轻有为的青年也可以,还真非他们不可了?」 端和也往嘴里送了一个梅子乾,觉得孟浅这话虽然直白了些,但道理却摆在这里,这些年二房在荣国公府苦心经营,早已渗透至每个细枝末节,甚至一度有外人只知容世贤而不知正经的荣国公容世勳,若是真分府出去过了,这若干年的经营就得放弃了,他们可没有那麽傻。 「好了好了,你在府里就已经够忙乱的,咱们俩见面就不要说这些糟心事了。」孟浅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噘起红艳艳的小嘴看向端和,「你来了都没有我问候我好不好!」 端和面露尴尬,心道:大小姐,你给我机会了吗?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伸手在她莹润的小脸上捏了一把,端和贼笑道:「还用问吗?都写在脸上呢。婆婆疼爱,相公知心,只看你脸色这麽红润有光泽,就知道肯定过得不错,何需再画蛇添足的问好不好。」 「婆婆的确是很疼爱我,相公对我也很好,就是肚子里的这个不听话,前段时间我每天都吐,什麽都吃不下,这些天才刚刚好了一些。」孟浅摸着肚子,言语里很是嫌弃,「相公说了,等他生出来,先打上一顿给我出出气,让他这麽不听话,不知道体恤我。」 端和拿点心的手一顿,不敢置信的看着孟浅,「我告诉你,你再这样在我面前说你们夫妻如何腻歪,小心我再也不上门了。」 孟浅推了端和一把,「难道容锦表哥对你不好?」 端和闻言一顿,努力摆出个正经脸色,「咳咳,那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孟浅无语,到底是谁家的更腻歪? 端和与容锦留在威北将军府用午膳,难得来一次,窦氏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空着肚子回去。席间,端和正式见到了孟浅的丈夫卫易,年轻英俊的小将,身姿硬朗挺拔,一双眼睛全围着自家夫人转,作为孟浅好友,端和对他很是满意。 第六章 回到若水堂的时候已经不早了,端和与容锦还未进若水堂的大门,就看到小丫头元宵蹦蹦跳跳的走过来,到两人面前时,端正行了一礼,「奴婢见过世子爷,见过夫人。」 小丫头年纪不大,穿着桃红色的比甲,大眼睛水汪汪的,双丫髻上缠着两根红绳,看着喜庆得很,当初碧涛给她举荐了这个小丫头,端和见她伶俐活泼又知礼数,对她也比一般的小丫头上心。 「怎麽了,可是有事?」端和笑吟吟的看着她道。 元宵转了转骨碌碌的大眼睛,道:「青柳姊姊让我守在这里等夫人回来,说表姑娘来了。」 「表姑娘?咱们家什麽时候有表姑娘了?」端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张口就道。 容锦一脸无奈的看自家傻媳妇,张嘴吐出一个字,「胡。」 端和吓了一跳,「她来干什麽?不是,她什麽时候来咱们府的?不是回家去了吗?」年前胡清依就被胡氏送回自己家过年了,年後一直没来,她还以为这位弱柳扶风似的表小姐不会出现了呢! 「巳时未到表姑娘就上门,先是到素芳馆与二太太说话。午时一过就来了若水堂,说是要找夫人说话。青柳姊姊说夫人出门了,一时半会的回不来,叫她回头再来,她说自己有的是时间,不怕等上一时半刻,这会儿都在咱们若水堂待了一个多时辰了,唔,还吃了两盘子糕点。」元宵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劈里啪啦说了一堆。 这必然是有什麽事了,否则这位风吹就倒的表姑娘怎麽舍得在她这里待这麽久。只是让端和想不明白的是,她这里有什麽让胡清依感兴趣的东西吗? 容锦听闻胡清依等了这麽久,本能的蹙起了眉,这会儿当即道:「既是这样,我先去外书房一趟,朔月那边还有事交代。」 对於容锦自动远离胡清依的行为,端和很满意,亲自帮着他整了整衣领,格外端庄贤慧地道:「嗯。」 此时在若水堂明堂里,胡清依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绞紧了手上的帕子,余光看见侍立一旁、直把她当贼看的青柳,心下一阵厌恶,不过是个小小的丫头,也敢给她脸色看,若非自己今日有求於人,看她不好生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外头传来一阵窸窣之声,接着是一道清亮的声音,「夫人回来了。」 终於等到了!胡清依心下一喜,连忙站了起来,明堂前厚厚的帘子被打开,外头的天光映进来,妆点了出现在门口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辉,照疼了胡清依的心。 端和只当没看见她陡然咬住的嘴唇,做出一番惊讶的表情来,「哎,表姑娘什麽时候来的,我怎麽没接到消息?」 旁边青柳一边给端和解外头的披风,一边道:「夫人有所不知,表姑娘已经在咱们若水堂等夫人等了快两个时辰了,不知道是什麽不得了的大事呢。」 端和横了青柳一眼,不轻不重地道:「瞧你这话说的,若非很重要的大事,表姑娘怎麽会在这里等我这麽久。」 胡清依被青柳抢白了一番,只能硬着头皮道:「其实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我想着许久没来府上了,这次过来少不得要与表嫂见礼,便厚颜在这里等着。我依着姑母出门惯常回来的时间等了一会儿,却没想到多等了一些时间。」 拿胡氏来说话?这胡清依真是一天不给人膈应就不知道如何生活。端和接过香草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淡声道:「我与县主是闺中旧识,许久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更何况往日里在永安长公主那一道玩耍只会比这更晚,今日还算回来的早呢。」 胡清依自然是知道端和与永安长公主的缘分,这会儿也只能强笑道:「想来是贵人们喜欢表嫂,所以才多留了表嫂说话。」 端和淡淡的笑了笑,「对了,表姑娘等了我许久,可是有什麽事要与我说吗?」本来还打算好茶好水,做出一番姿态与她好好聊一聊,看看她到底为何而来,现下看来是不必了。 胡清依看了端和一眼,试探道:「年节时我回府,今日回来不见表姊妹,问了姑母才知道,原来表嫂在宫里给她们请来了一位德高望重的教养嬷嬷。」 原来是为此而来,端和暗叹自己怎麽就忘了这件事。 这事提起来时正好是胡清依回家之後,这也是荣国公府的事,谁也没有必要给胡清依说上一声,而今胡清依再次来荣国公府,环顾一圈没有见到容秀欣和容秀兰,打听之後才知道她们如今正跟着宋嬷嬷学规矩,立时就动了心思。 她不过是五品小官的女儿,在这勳贵遍地的京都根本算不得什麽,只因为攀上自己姑妈这棵大树才有幸跻身这勳贵圈,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天壤之别,自然也知道有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规矩是贵女们的日常。 容秀兰是荣国公府二房的女儿,凭着荣国公府的名号,她出了门自有一番人追捧,可不也照样在背地里被人嘲笑没有正经学过规矩吗?更何况她这个五品官出身的表姊,背地里同样遭受到不少白眼,既然如今有机会摆脱被人嘲笑的现状,她怎麽可能不抓住? 知晓了胡清依的来意,端和反而不着急了,端起丫头们沏来的茶喝了两口,才漫不经心地道:「确有此事。」 也就这一句话了,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说更多。 胡清依今日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如何肯甘休,便笑吟吟地看着端和道:「表嫂和表哥当真是有心,这宫里来的教养嬷嬷原是侍奉天家的,礼仪规矩都是一等一,如今请到府上来给表姊妹们指导,想来必然多有收获。」觑着端和的神色,她继续道:「只是不知道我是否有福气,能和姊妹们一起学习?」 呵,这姑娘倒也是直白得很。端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原来表姑娘今日等我这麽久是为了这件事,只是也不瞒表姑娘,宋嬷嬷虽说是咱们请来的,可咱们是当先生请来的,收不收学生,我说的可不算,要宋嬷嬷点头才是。」 这胡清依倒好,惯会见缝插针,端和懒得管,只将事情往宋嬷嬷那里推,更何况,她也很想知道宋嬷嬷会怎麽选择。 在若水堂讨不到好,胡清依只能悻悻然离开,她绞着帕子疾步回素芳馆,早就没了平日里弱柳扶风的雅致,跟着她的小丫头觑着她的脸色不好,知道她是生气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姑娘您别动气,许是世子夫人当真不好做那教导嬷嬷的主」。 不好做主?人是她请来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竟然怎麽也不肯说,还一推二五六,推给了宋嬷嬷。胡清依气得直咬牙,她就不信了,这事她办不成! 素芳馆内,容秀欣与容秀兰还没有回来。胡氏这几天身上好了许多,这会儿正歪在软榻上吃水果,抬头间看见胡清依来了,朝她招了招手,「清依丫头来了,你过来尝尝这新送上来的梨子。」 胡清依勉强一笑,下一刻眼眶却是红了,把胡氏吓了一跳,连忙道:「你这孩子怎麽就哭了?出了什麽事,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胡清依却是什麽话都不说,只往胡氏怀里一扑,抽抽噎噎道:「姑母,您要给我做主啊!」 蓝嬷嬷极有眼色,挥手将屋里伺候的丫头赶出去,将这偌大的空间留给这姑侄两个。 胡清依倒是好功夫,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还能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胡氏,末了吸着鼻子道:「我自知身分低微,怕是入不了那位的眼,是以才这样推三阻四,拿了宋嬷嬷来搪塞我。」 什麽身分低微,都是胡家出来的,胡清依身分低微,她又能高到哪里去?胡氏最不耐烦旁人拿她的家世说事,再加上原本便因为掌家一事与端和生了龃龉,此时前仇旧恨一道袭来,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既然不愿意开口,那你也不必求到她头上。你且等着,明日我便为你准备一份厚礼,亲自去请宋嬷嬷收你。」 胡清依心中暗喜,却不敢流於表面,脸色变了几变,为难地道:「这……会不会太麻烦姑母了,还是不要了吧。」 「这有什麽?你是我的亲侄女,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等着便是了。」胡氏自信满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