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有出息 下》 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 难产诞女】 红霞满天,海棠开始有明显的痛感了,咬牙吃了半只鸡,稳婆终於赶到。 看那气喘吁吁的样子,估计是跑过来的,忙咕噜咕噜的灌了一大杯茶,喘了口气,快步进了产房——她也是一位被侯府名头吓到的主。 稳婆进了房,看准备工作做得还不错,定了定神,温言安抚了海棠几句,接着专业的看看宫口,还未开,且还有一阵呢,待到摸到肚子,忽然脸色一变,随即站起来跑了出去。 「四奶奶,」刚才进门已经做了简短介绍,稳婆也大概知道情况了。「那位……怕是……不大好。」 顾容仪跳起来,「什麽?!你再说一遍!什麽叫做……唔……」 萧罗衣恨铁不成钢的捂住顾容仪的嘴,尼玛她在萧家是最笨的,但在青葵院绝对属於最聪明的,这叫什麽事啊!这种事是可以乱嚷嚷的吗?深吸一口气,她悄悄问稳婆,「什麽叫做『不大好』?」 稳婆为难的说:「胎位不正,横着呢,头在左边。」 「什麽?」萧罗衣也惊了,胎位不正,难产率几乎百分百!这、这在现代是要剖腹产的吧?! 男人对第一个孩子总有些特别的情结,顾容仪的第一个孩子,让曹氏一碗药解决了,这次算是实际上的第一个孩子,尽管他还意识不到什麽叫做责任,但总归是心疼的,不学无术的他并不知道胎位不正有多危险,只是平日里听过几耳朵,也不当回事,此刻看到萧罗衣和稳婆凝重的神色,便知大事不好,但又本能的不信任萧罗衣——一个狠得拿他当鞋底扎的女人,怎麽可能对丈夫的通房有善心?只好一溜烟的跑去仙萱堂求救。 太夫人眯着眼听着顾容仪结结巴巴的说了事情经过,淡定的说:「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脚踏在棺材板上,哪有不凶险的?稳婆也来了,你们太太也派了婆子,你一个大男人急什麽呢?你媳妇儿大暑热的天,四处为你奔走,你又来我这里干什麽?」 萧罗衣不是她最喜欢的孙媳妇,但怎麽也比不规矩的贱妇强,要是萧罗衣这会儿完全不顾海棠肚子里那块肉的死活,太夫人是要出手的,当然是重孙子和重孙子他爹要紧,可是萧罗衣已经四处奔走,尽心尽力了,她就不会再偏向海棠,巴不得去母留子,海棠要难产死了正好乾净,免得她去作孽。从今天各处回报看来,这老四媳妇还真是个老实的,她就更没什麽好说的了。 顾容仪犹不死心,央着太夫人去请太医。 曹氏恰好进来请安,听到这话差点脚滑,「胡闹什麽!也有丫头生产去请太医的理?你当太医院的是市井医馆吗?」 「太太,听稳婆说凶险着呢。」 「哪家女人生孩子不凶险?」曹氏道:「稳婆不是已经请了?」 「可是,可是……」 「我的哥儿,」曹氏道:「太医是什麽人?那是为皇上看病的,你要我去请,叫我怎麽开口呢?咱们家丫头生产就请太医,要是奶奶生产该请什麽?想叫人参你老子一本吗?不过是女人生孩子,你急什麽?」 顾容仪被曹氏一顿抢白憋得无话可说,最後也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一进院门,看到萧罗衣还在院子里急得打转呢,豆大颗的汗珠直往下掉,妆都花了,好在她平日里总只化淡妆,效果还不算恐怖。左看右看,萧罗衣是真急,心里稍稍好过了一点,又有些感动,到底是夫妻,总是替他急的。 他哪里知道萧罗衣可不是替他急,要知道二十一世纪,只要是孕妇,那就是重点保护对象,上公车是必然要让座的,电梯是周围人要自动挤出一个空间的,她表的堂的姊姊怀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怕是去逛百货公司搭手扶梯,也是有家人围着保护,生怕一个没站稳出意外。 她大姑的儿子是开药局的,家里姊姊亲戚怀孕时那孕妇保健品简直就是漫天飞舞,所以她条件反射就是孕妇一个个都是揣着太子一般矜贵的,可她居然没想到给海棠做产检! 胎位不正是可以矫正的啊,她要是不知道这事也就遗憾一声,偏她又知道,却对家里这个孕妇如此不上心,看着海棠两只脚都快踏进鬼门关了,自责的念头已经淹没了她。 挂网上看小说,看着宅斗腥风血雨,换成她自己才知道,哪里过得了心里那关呀!她是真的急得快哭了,若顺利生完了再折腾是一回事,只求现在这时候千万别出事啊。 天渐渐黑透,海棠还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危险,正在感受越来越强烈的阵痛。 青葵院里乱成一团,太夫人也忍不住派人来了几回,见到院子里的混乱,强行压了下去,又打发顾容仪和萧罗衣去吃晚饭,就算是顺产,还得要好几个时辰呢,这回是难产,得得更久了,不吃饭怎麽行呢? 两口子对坐,草草吃了晚饭,又对望一眼,看到对方着急的神色,齐齐叹了口气,算是有史以来最有默契的一回。 胡乱睡了一夜,隔天,海棠宫口还未全开,正是最痛的时候,稳婆喝住她不许喊,还不许咬牙用力,简直每一刻都是煎熬。 萧罗衣都急得没力气了,只在罗汉榻上歪着,顾容仪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见到海棠的惨状,忽然间生出了一点孝心来,姨娘生自己时是不是也这麽痛苦?又看着萧罗衣,以後她是不是也会如此命悬一线? 所以说人闲有人闲的好处,要是忙得很的,人在外面,妻妾在家生孩子,根本没经历过什麽叫做惊心动魄,就别指望他会有一丝丝怜香惜玉的心情。 辰时,海棠羊水破了,但到巳时还没反应,等到午时,确认是难产无疑了。 顾容仪又去求了一次曹氏,却更加沮丧的回来。 曹氏见顾容仪隐隐有宠妾灭妻的意思,更加不喜海棠,萧家可是难见的硬骨头,若事情闹大了又是她丢脸。她最初还想着一个坏了名声的庶女,可以任自己怎麽拿捏呢,谁想到她兄弟这麽厉害,好一阵都被其他府里的夫人笑,笑她弹压不住小妾,笑她的庶子媳妇娘家打上门来,笑他们家没规矩。 只是想想这老四媳妇,娘家厉害自己却弱得很,只是个通房生产你瞎掺合啥啊?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口子的儿媳妇生产呢,像没头苍蝇一样,这萧家是家教太好还是家教太不好啊! 太夫人见顾容仪丢脸丢得有些大了,一怒之下便让安阳侯这个当爹的拎过去训斥了一顿。大奶奶雷氏也装模作样的跑到青葵院替萧罗衣道了回委屈。 之後顾容仪被训完回来,两口子又坐在一起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天黑也没消息,又迷糊睡到天亮,还是没消息。 到了下午,总算有消息了,却是很狗血的——「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这还是稳婆偷偷问萧罗衣的,她是萧罗衣请过来的,平时又是在後宅混的人,所以这种时候先请示萧罗衣是示好的意思。通常主母都是保大人,这麽一折腾这个小妾不死也半条命,再怀孕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还显得主母仁慈。若保小孩,以後可是多一个庶子分家产,傻子才选孩子。 萧罗衣被问得目瞪口呆,她哪里知道啊,也不想做这个主。不愿见死不救和不主宰别人的生命是同一个概念,她索性把皮球踢给顾容仪。 顾容仪脑子里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平常不动还好,一动全是浆糊,稳婆越催,他越纠结,他也胆子小啊!他要胆子大能让萧罗衣一个弱女子拿住了吗?让他做决定绝对是问错人了。 稳婆不急,反正她是没责任的,拖下去一屍两命,豪门里也不少见,她经历的多了去了,像萧罗衣这种真着急上火的年轻主母反倒是少见,或许在婆婆跟前不得脸,怕担责任吧?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她也不催促。 没想到此刻太夫人派人来了,叫住稳婆,淡然的说:「若是不好抉择,不过一个丫头……」 稳婆瞬间明白了,萧罗衣心下反倒微微松了口气,不要她做决定就好,她能做的是尽可能的要求两个都救,可她毕竟不是圣母,出於对生命的尊重和同情是一回事,为这种事下定决心担责任遭埋怨是另一回事。此时此刻,她也只能依然强调,尽可能的两个都救。 第二章 顾容仪眼中带着感激,却也一样无可奈何。 申时末,一个女婴啼哭的来到世上,而女婴的生母则永远的闭上眼睛。 顾容仪一时激动冲了进去,却亲眼看到什麽叫做残酷,什麽叫做舍大人保孩子,血淋淋的屍体衬着白得泛青的皮肤,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恐怖,顾容仪吓得瑟瑟发抖,半晌才惨叫着跑了出去。 萧罗衣见状没敢踏入产房,只叫已经待命的奶娘把小女婴带走,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的房里。她的惊吓不比顾容仪轻,顾容仪的恐惧是视觉上的,而她的则是心理上的。 顾容仪废柴毋庸置疑,但到底是个大男人,侯府亲戚多如牛毛,他不至於没见过死人,那样惨叫的奔走,只能说明屍体很恐怖,何况她的奶娘杨嬷嬷早早的拦了产房的门,生怕她进去。各种情形表明,海棠死得不是一般的惨。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才想起来太夫人派来的人,那轻飘飘的一句话——「不过是个丫头」,如果有一日,站在鬼门关前的是她,会不会也有那麽一句「不过是个庶子媳妇」?顾容仪与她毫无感情,他们之间还不如从小伺候的海棠,到了那个时候,顾容仪会不会像这次一样,连争取的一句话都无? 人命如草芥!这是萧罗衣第一次如此深刻意识到,打发出去的也好,卖掉的也罢,都可以欺骗自己他们出去了也许有更好的生活,反正没看见,反正看不见,可这一次,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如此逝去,第一次很不争气的躲在床头,默默的哭着。 「嬷嬷,我想回家……」 顾容仪出去了,找了那群同是勋贵庶子的狐朋狗友,喝得酩酊大醉。 狐朋狗友也不理解,不过死了个丫头,有必要这麽难过吗?但是又很理解,重要的姬妾嘛,肯定比死了老婆伤心难过,家里还不让哭,只好到外面来借酒浇愁了。 他一连醉了三、四天,连女儿的洗三礼都错过了。 萧罗衣气得肝疼,还以为死了个人,你好歹懂事点,结果却好几天都不着家,这叫什麽事?女儿难产,本就憋得气弱,生下来脸就是青的,还不知道以後会不会智障呢!全丢给她又算怎麽回事? 太夫人一听是个闺女,心下就不怎麽爽快。彼时的人讲究嫡,还讲究长,侯府第四代上只有嫡长孙一个男丁,并未有女儿出世,如今海棠女儿一生,倒让顾容仪这个庶子的庶女占了侯府长孙女的名分,更让她不喜欢了。 曹氏更不高兴,不是亲孙女,却占了个好地,再如何也要她长子通房肚子里那个先爬出来才好吧。 如此两大神不待见,萧罗衣没经验没地位,这个洗三礼简直是可以用凄凉来形容。 萧家肯定不会自甘堕落的跑来祝贺,于氏使人送了一套项圈,算是给自家姑娘做面子。太夫人和曹氏分别派了婆子来,大奶奶雷氏躲不过去的来了一遭,跟萧罗衣寒暄了几句,第一个添了盆,草草就结束了。 萧罗衣撑着胳膊看着小床上的小女婴,忽生一阵感叹,你真是太不会投胎了!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她能做的不过就是不虐待,该有的不克扣。话说,要不要在这种问题上向嫡母黄氏学习呢?这孩子以後会不会性格像海棠?还有,她该叫什麽名字啊,这一辈是肃字,女孩子一点也不好起名,可是还不能起差了,长女啊,基本後面都要跟着来。 看着沉睡的小娃娃,想着她亲娘,恨不得就恶搞叫「琼瑶」了。 顾容仪已经出去五天了,鬼影不见,也不知是不是死外头了! 曹氏这个嫡母还真撒手不管,薛姨娘终於给放了出来,但被收拾了一番,老实了不少,过来看了看「孙女」,跑去侯爷那里央着起名。 安阳侯顾如松本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能认全《三字经》已经不错了,皮球踢给不知在何方鬼混的顾容仪。 放眼望望全府,怕学问最好的就是萧罗衣,其次顾容臻,再次?再次没有了!都是刚脱盲就上岗的,生下来衣食无忧,操那个心做什麽哟。皮球自然再次滚到萧罗衣脚下,萧罗衣没办法,抽了本《诗经》出来翻着。 其实这事也不急,奶娃娃没名字的也常见,下人早自动喊上「大姊儿」了,只不过萧罗衣恰好此刻什麽都懒得做,太闲了,来想想名字也无妨。 却说顾容仪,结婚後最大的福利就是月钱增加,现在两口子加起来可有二十两。萧罗衣并没有一直控制他的银子,这段时间他也攒出了一些私房,跟狐朋狗友鬼混几日,快活似神仙,没几日又把几十两银子败得乾净。这还来往的都是庶子,零花钱有限,去处都不算最顶级的,不然几十两还不够一天花用呢。 这日傍晚,眼看就要宵禁,几个人你扶着我我扶着你,摇摇晃晃的唱着不明歌曲,一起回家。勋贵都是紮堆住在附近,倒也顺路。 「仪哥儿爽快!」纨裤甲打着酒嗝说:「这几日兄弟几个快活,下回我得了银子,再请大家一回。」 「好说。」顾容仪踉跄一下,「咱们有乐一日是一日,强过在家对着那母夜叉。」 「你就胡、胡扯吧,嗝!」纨裤乙接道:「哪来、嗝、那麽多母夜叉啊嗝,我家有一个,你家也有一个?嗝,我家那个爹是边关将士,你那个是太常寺少卿家的,怎麽可能是母夜叉,最多骂人你听不懂还差不多。」 「嗝,我还真不懂。」顾容仪道:「成天掉书袋,叫人读书,烦死了!你、你不知道,她打人多疼,嗝,真不知是不是投错胎了,该投到庄子里做农妇才对。」 纨裤丙笑道:「这有什麽啊,你现在回去好好打她一顿就完了,嗝,女人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哎呀!前面有一个美人!」 众纨裤听到这麽一喊,齐齐转头望去,果真见一个清秀男子不疾不徐的走在路上。 纨裤甲几步踉跄走到人家面前,拿起扇子挑起人家的下巴,「哪家的小倌儿,怎麽从没见过?」 互相搀扶的人一跑,顾容仪差点没摔倒。 那男子皱眉退了一步,试图绕道走,没想到其余几个纨裤团团围了上来,好一阵调戏,差点就要摁倒他在大街上干那事了。男子愤怒的拳打脚踢,可哪是这几个醉汉的对手?没几下衣服就给剥得差不多了。 男子羞愤欲死,奈何长年读书,手无缚鸡之力,心想与其被如此羞辱,还不如一死了之,头就往青石铺就的路面上重重一磕,可没磕死,反而震得自己两眼冒金星,更加手足无力,偏旁边还一群小厮闲汉起哄,激得这群醉汉更加来劲,三下五除二,男子的衣服已经扯成一团,差点就要弄得他咬舌自尽了。 好在此刻,五城兵马司余指挥正巡城,眼光一扫,一目了然,全是勋贵的庶子,起哄闹事,抓起来打一顿算完。 正要喝令手下把人全逮了,想着一个个胖揍一顿丢到家门口就好,哪知道一拉开人,只见被围在中间、摁着的那个被剥光的竟是詹事府丞的幼子,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他倒是跟人家爹平级,可是詹事府丞那是太子亲信,他辖下出这种事,太子能活剥了他! 余指挥气不打一处来,使人扶了那公子,脱下披风裹住,一声怒喝道:「把这几个不长眼的全部收监!拖走!」又温言对着那公子说:「秦公子,是下官失职,惭愧惭愧,即刻送您回府。」 秦公子被整得七荤八素,整个人都迷糊了,只是涕泪横流。 余指挥奇怪了,怎麽他出门也没带个人啊!好歹是官家公子呢。这麽一想,远处还就真传来呼喊—— 「五爷、五爷,您这是怎麽了?哪个杀千刀的打我们家五爷呢?」 余指挥无语,问道:「你是秦公子的小厮?我送你们回府去。」 那小厮也跟其主人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回了家。 这一夜秦公子寻死觅活,秦太太怒打小厮,秦大人连夜到太子舅舅家哭诉,秦老太太哭得撕心裂肺,又是请大夫,又是要叫人打死欺负她宝贝孙子的混蛋,只把秦家折腾得鸡飞狗跳,直至天明。 第三章 一群纨裤关心的人本就不多,夜不归宿也常见,何况又都是已婚的,家里长辈更管得少了,即便有几家担心的,也只派人到门口瞧瞧回来了没有,没有想到隔天各自的祖父父亲一上朝,御史的弹劾就跟雪花似的满朝飞舞,当然不好说是当众强奸,只说当众殴打朝廷命官之子,目无法纪,於百姓面前与阎王何异? 整个文官就抱团骂得一干勋贵面色如土,好在还有人记得顾容仪是范世俊的连襟,就没将他点名出来骂,只掩在众纨裤之中,当然他本来也就是个起哄的不是动手的,他也只对女款狐狸精有兴趣,对男款的一点爱也没有。 即便是这样安阳侯也震怒不已,他们这群公侯伯爷恨得直想把那帮兔崽子直接捶死,当然包括顾容仪他爹。 一众纨裤迷迷糊糊的被丢进牢房,先前狱卒还想着到底是勋贵公子,稍稍客气点,没几日他们父兄总要赎他们回去,打残了不好交代,也不好收银子,没料到第二日秦家就来人说要狠狠收拾一番,狱卒再听说这一群是丫头养的,毫不担忧了,一个个提溜起来,鞭子抽得皮开肉绽、鬼哭狼嚎。 萧罗衣接到消息时,正在太夫人跟前凑趣。 这事都闹到皇帝跟前了,谁还敢瞒太夫人?顿时一屋子上上下下的女人都愣住了。 安阳侯今早被骂得狗血淋头,回家就大发脾气,嚷嚷着谁也不许去探望,在牢里打死算完,慌得薛姨娘直求到太夫人面前。 太夫人当然也心疼孙子,她是当娘的,可以无视儿子的命令,直接派人去看了。 结果准看不准赎,下人见那些公子一个个被打得血肉模糊,都快哭得没声息了,又慌忙回来报给太夫人知道。 薛姨娘一听就嚎啕大哭起来。 太夫人也哭着喊道:「叫你们侯爷来,哪有老子跟儿子置气的理,还不托人把人给弄出来,要多少银子我这里尽有!」 曹氏只好跑去传话,雷氏和顾容臻不住安慰太夫人,二太太董氏倒搂着萧罗衣轻言安慰。 待到出嫁的两位姑奶奶回来,各处消息聚集在一起时,萧罗衣已经气得麻木了。 顾容仪,你就死在牢里吧!别让我看着恶心!你这个畜生!还以为你见过生死,总会懂事点,没想到还是这个样,既然没救了,就别在这世界上浪费粮食,连累萧家都跟着丢脸,去死吧!去死吧! 【第二十二章 努力归零】 萧罗衣的陪嫁人员都快疯了,过於严重的情况一定是瞒着不上报的,萧罗衣在太夫人跟前听到的是删减版,而他们则都很清楚顾容仪真实的状况,他若在牢里送了命,也不是不可能,可萧罗衣还未生育呢,这下不连盼头都没有,偏偏海棠生的是女儿,要是儿子,至少还有个依靠,这下可怎麽办呀? 这边正乱着,定西伯夫人也带着萧鵷纹上门了。原来那帮下狱的,其中一个就是定西伯的庶子、萧鵷纹的小叔子,婆媳俩想拉着安阳侯府太夫人想个主意,几家人一起进宫讨个情面。 人被关事小,脸面事大呀,萧鵷纹现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娘家妹妹真是被坑惨了,她当初真就是当个笑话传一传话而已,哪里想到萧罗衣会真嫁过来?看到已经气得哭都哭不出来的萧罗衣,更是难受,不由暗自把萧氏骂个狗血淋头。 明明不是她的意思,这会儿倒像她把亲堂妹往火坑里推似的,里外不是人,吐血! 被文官踩了一回,是所有勋贵心中的痛,想当年咱们爷爷的爷爷多爽快啊,那帮软蛋给咱们提鞋都不配,如今得罪一个六品小官的儿子,竟然一群人被丢下大狱,脸面都被人揭下来往地上踩来踩去了。 不多时,又有几家勋贵夫人赶来。这会儿可说都集中在安阳侯府了,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怎麽去递牌子见太后和皇后。 一屋子夫人叽叽喳喳的商讨对策,萧罗衣被吵得头痛,跟太夫人告了一声罪就退了出去,萧鵷纹也跟婆婆悄悄说一声,跟了过来。 「三妹妹,」萧鵷纹叫住萧罗衣,「你还好吧?」 萧罗衣福身,「大姊姊安。」 「秦公子不过受了些许小伤,妹夫吃点亏定然会放回来,三妹妹别太担心。」萧鵷纹劝道。 萧罗衣摇摇头,「朝廷自有法度。」 「你脸色不好,我且送你回去歇歇。」 萧罗衣无力的点头,领着萧鵷纹回了青葵院。 两人本就不熟,此时更是相对无言。 萧鵷纹打量着屋子,很常见的装饰,值钱的物事并没有多少,可见过得是真不好。面对一个纨裤丈夫是一种怎样的生活,没有人比她了解得更透彻,她尚且还有荣华富贵,而萧罗衣什麽都没有,命苦不过如此。 她叹道:「只盼着妹夫从此改邪归正。」 萧罗衣木木的说:「下过大牢是有案底了,科举一途算是绝了,捐官也不会要一个犯人吧,既然如此,还不如死了呢,免得影响嗣子的前途。」 萧鵷纹一顿,「未必就到了这个地步。」 「我却不指望其他了。」她真没兴趣跟一个强奸犯一起过下半辈子。 「却是我的不是了。」萧鵷纹愧疚的道,她也是熟读四书五经长大的,纨裤的种种,骨子里也能不接受。 萧罗衣摇摇头,「冤有头债有主,再怎麽也怨不到大姊姊头上。且看吧,反正我是不打算跟他过的,便是他回来,也别进我的屋,没得让人恶心。」 萧鵷纹深知萧罗衣此刻在气头上,劝是劝不动的,什麽话都要到顾容仪回来了再说,於是低头沉默不语。 萧罗衣更没情绪,气氛就冷了下来。 那边一群夫人已经商量好摺子怎麽写、情怎麽求,便各自散了去准备,萧鵷纹也伺候着婆婆走了,萧罗衣一个人静静的坐了半晌,也理不出什麽头绪。 萧老太爷早致仕,萧大老爷也只是工部的六品官,萧家目前还没有人有资格上朝,消息就晚了半天,等听齐全流言,于氏火烧眉毛的赶过来,天都要黑了,也顾不得去问候太夫人,只让贴身奶娘去告个罪,就直冲到青葵院。 萧罗衣也不让人点灯,只一个人靠着靠枕发呆,于氏一进屋见到她这个样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姑嫂两个相对流泪。 柚子见萧罗衣哭了出来,不禁略放了心,能哭,总比一直憋着好,见到于氏,又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放松脚就发软,直摔在地上,也哭了起来。 于氏擦擦眼泪说:「你哥哥还没得功名,这事也使不上力,大伯父和三叔父答应了去找人说情,只是还要等等,咱们总不能乱成一锅粥,你且先安心。」 萧罗衣趴在于氏怀里,「嫂子,等他回来了,不论死活,你们接我回家去吧,我不想同这麽一个畜生过,还不够丢脸的呢!还要跟他生儿子,以後我怎麽跟孩子说他爹是这样的人啊!」 「年轻人谁不犯点错呢?」于氏拍着萧罗衣的後背说:「勋贵有勋贵的好处,他们比别人多几条路,到时候性子改好了便是。」 「嫂子,」萧罗衣含泪道:「你是不知道,他文不成武不就也就算了,我也不是心心念念指望着那凤冠霞帔的人,但是他败家,没成算,窝里横。海棠难产,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太夫人说保孩子,他连句情都不求,从小伺候到这麽大的啊,多说一句话算什麽?他这个夫主要保大人,谁还不听他的不成? 「眼看海棠死了,我想着他这麽刺激一下,总要懂事一些,怎麽知道女人替他生孩子生死了,他竟出去花天酒地、调戏大家公子,连孩子洗三都不进家门,凉薄至此,我跟他过什麽呀?等到吃不上饭的时候,是不是还要把我卖了?把儿女都卖了供他挥霍?还不如去家庙里当姑子去。 「从我嫁过来到今天,一步一步隐忍至此,如今真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呜……嫂子,你就带我回去吧。」 「好,好。」于氏点头,「等他回来,我叫你哥哥来接你,回家住几日再说。」 萧罗衣这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于氏无法,只得陪着萧罗衣住了一夜,第二日才告辞。 第四章 事情吵嚷了好几天,文官集团也不好跟勋贵死磕,人家的孩子打也打了、关也关了,秦家小子又没什麽大碍,再穷追猛打,倒显得自己刻薄,皇上也不好做。 於是皇帝下旨训斥了一番,皇后又把一群夫人叫进宫教导了一遍,也就放人了。 顾容仪前脚被抬进家门,太医确认了暂时死不了,後脚萧家就使人接了萧罗衣回娘家。 太夫人心下一沉,对萧罗衣的行为厌恶起来,但到底是自家家教不过关,这节骨眼上也不想再闹出什麽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行了,只是心里到底不舒服,这世道没哪个婆婆喜欢没事回娘家的媳妇,何况亲孙子还躺在床上要人照顾呢,使性子也不是这麽使的,亏她平日里还对这孙媳妇照顾有加,简直是个白眼狼。 萧罗衣回娘家後,先跟着大伯母徐氏亲自去秦家赔罪,至少别让秦家迁怒萧家,这也是个态度。 秦老太太倒挺和善,看着萧罗衣还肿着的眼睛,拉到身边坐下,「可怜见的,女人嫁人如投胎,你们怎麽就让人给骗了呢?」 萧罗衣尴尬得要死,这位老太太,您说得太直接了吧?不过可以理解,换自己家的孩子这麽被人折腾,估计会更不给对方面子。 徐氏也抹泪,「实在不知道竟是这样的人,只是到底是咱们家自己挑的女婿,怨不得别人,只能厚着脸皮向您请罪。」 秦老太太挥挥手,「你们家的老大与我们家的老二还是同年呢,往年也到我这里磕过头,你们家的家教我是信得过的,正主没来,你急什麽?便是你家女婿,也只是起哄的那个,不懂事也是有的,坏却还没坏到那个分上。」 这就是家风好的好处了,发生了再坏的事情,人家也愿意相信你家是坏人中最不坏的那一个,所以人品还是要靠平日慢慢攒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支取。 「老太太这麽一说,让我无地自容了。」徐氏深感丢脸,但总不至於逃避,这只会更让人看不起。 「且罢,且罢,可别再说了。」秦老太太道:「可别委屈了孩子。这是你们家三姑娘吧?」 「请老太太安,老太太万福。」萧罗衣起身行礼。 秦老太太笑道:「别客气,好个模样儿,范家六房的大郎是你姊夫?」 萧罗衣回道:「是,如今在云南做通判。」 「我的小儿媳是范家女,也算姻亲,日後多亲近才好。」 萧罗衣点点头,心道范家就这麽厉害,怎麽个个都提范家? 几个人又闲扯了几句便告辞,出了门,萧罗衣忍不住问徐氏,「范家真的很厉害吗?」 「范家人官也不是做得特别大,但几代都有点学政的,又有范氏书院,桃李满天下,所以人人给三分薄面。你姊夫还算旁支呢,都能中了探花郎,可见家学渊源。」 萧罗衣微微一笑,多好啊,至少姊姊嫁了好人家,自己以後跑路都能多一处不是。 顾容仪这次苦头吃得大了,他爹也不好再揍,太夫人嫌薛姨娘闹腾的慌,直接丢进院子里关了,顾容臻只敢背地里哭,曹氏决定把这个祸害关个三、五年再说,免得再出去丢人现眼,也就太夫人还记得一日遣人过来看一看,萧罗衣的陪嫁都带回去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天气又热,还不许摆冰盆,大姊儿时不时的哭几声,搞得顾容仪烦躁不堪,直躺在床上痛骂,「原以为她还算有点良心,没想到一出事就抛下我独自回娘家了,这算什麽?你们没一个好人!」 又骂那秦公子,「不过就是磕破头嘛,有必要叫人用鞭子打吗?」 骂得狠了不小心扯痛了伤口,边惨叫边骂,「哎哟喂,痛死爷了……你这个蛇蠍心肠的女人,抛下丈夫就走了,看我日後怎麽收拾你……」 顾容臻得空来瞧,看到顾容仪这依旧不知悔改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进门就骂道:「你找死呢!魏国公家的老七今儿听说没气了,老九听说也快不行了,你是想招来老爷再给你一顿,与他们作伴是吧!」 顾容仪吓了一大跳,「怎麽这样?回来时不是好好的吗?魏国公得势,那两个混蛋打得最轻,就知道打我们。」 顾容臻恨恨的捏着顾容仪的胳膊,低声道:「你啊你啊!要人怎麽说才明白,咱们不过丫头生的,你当你矜贵得很呢!」 顾容仪闻言怔了半天,「他们家老太太就不管吗?」 顾容臻恨铁不成钢的说:「魏国公家十几个庶子,死几个算几个,你怎麽就不明白?」你当人得势是傻的吗?为什麽人家比咱家得势啊,就是看得清局势,顾容臻欲哭无泪,她哥是真傻啊! 「可是——」 顾容臻打断他的话,「可是什麽?你从此就改了吧,好好跟嫂子过日子。我是个姑娘,能做什麽?姨娘那更是……半个奴才,日後你还要指望着嫂子过。」 「她都跑了,过个屁!」顾容仪说起这个就来气。 顾容臻心道:看你做的事也像个人会做的?嫂子气得回娘家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话做妹妹的不好说,只能急道:「两口子哪有不拌嘴的?媳妇儿拌嘴回娘家的也尽有,你去接不就得了?」 「行了行了,到底是男人大还是女人大?惯得你们一个个都自以为了不起,我才不去接,你们少来烦我。」 顾容臻气了个倒仰,没想到胞兄不争气至此,想着以後姨娘还要靠他养老,就觉得前途黯淡。 她算是看透了,日後必定不能嫁这种混蛋!但眼前这个到底是自己的哥哥,不免又忍住气劝了几句。 顾容仪要是能听劝,早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几句话直把顾容臻气哭出来,抹着眼泪走了。 顾容仪身边人早就换了一拨,海棠还死了,奶娘早就出府去,竟一个熟的也没有,更没有人再劝导,任凭他骂骂咧咧,还传得满府闲话,众人更是看不起这位四爷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顾容仪被狠抽一顿,也躺了大半个月才下床,下了床後发现自己被软禁在院子里不得出门,连花园都不许去。安阳侯为此事迁怒薛姨娘,也关了薛姨娘,除去嫁出去的顾容复,薛姨娘一系也只有顾容臻偶尔带点东西来看看顾容仪。 被关得发霉的顾容仪,连闲书都没得看,内书房被萧罗衣霸占,唯一看得懂的只有三言二拍,还是看过的,那些个什麽《梦溪笔谈》竟是些文言文,看着竟不是消遣而是伤神了,只好一天到晚对着後院的几株植物发呆,间或被女儿的哭闹吵几下。 偶尔去看看女儿,也很伤感。跟过他的女人,除了萧罗衣还好好的,竟无一善终。 想着顾容臻的话,不免心中愤懑,都是一个爹的,凭什麽庶出就差这麽多?书上还说女子要贤良不妒呢,果然书上的东西全都是放屁!嫡母贤良会把他关在这里吗?就好像大哥没惹过事一样,那年跟乐昌公主驸马家的三小子打架,不过蹭到一点皮,儿啊肉的喊得跟死了人一样,老爷不过装样子要打,太太就往死里拦着,若老爷打的是他,只差没在旁边助威,真是白喊这麽多年太太了。 哼,好一个菩萨面儿蛇蠍心肠的女人! 萧罗衣在娘家住了一个多月,虽然知道这麽着也不是办法,他们家的长辈不可能让她在娘家住一辈子,但得过且过吧,有吃就吃,有睡就睡,一个月下来倒胖了好些。 到了八月,安阳侯府太夫人过七十大寿,再不回去就说不过去了,只能一步三蹭的上了车,回了侯府。 太夫人正在看寿礼,心情很好,但看到萧罗衣时,脸就沉下来了,淡淡的说:「你先回去吧。」 萧罗衣行了礼就退下了。她也知道这种时候回娘家,必然遭到夫家厌弃的,既然她选了那一个月快活日子,就别抱怨人家不给她好脸色。 回到青葵院,顾容仪正无聊的转圈圈,看到萧罗衣,也同样很不给面子的「哼」了一声,赌气进屋,把萧罗衣关在门外。 萧罗衣叫向嬷嬷一脚踹开房门,无视顾容仪的呆滞,该干麽干麽,衣服放进柜子里,针线单列出来,太夫人的寿礼还是要送的,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 第五章 顾容仪见萧罗衣黑得出水的脸色,识相的没敢招惹。他现在禁足中,被打了都没处告状去。 可见人相处就是这样,最开始占了上风,基本一世都能占上风,所以总有人喜欢来个下马威,因为的确有用。 太夫人生日是八月初六,今天才初一,即便是请五日,也还没到日子,惯例从初三请到初八。顾容仪本就是闲人,大家都知道他们这一帮人挨打了,所以被禁足也没人奇怪,甚至没人问起。萧罗衣更不是管事的,最多宴请当日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出门迎客,目前太夫人免了她的请安,即便不是跟顾容仪一个待遇也差不多了,她暂时不去太夫人跟前讨嫌,先捋顺自家院子家务再说。 大姊儿的衣服严重不足,虽然够穿,却离侯府千金的标准差好远,被子配件也乱七八糟,这都中秋了,被子还是夏天的几条叠起来凑合,幸亏有奶娘,不然不知道会不会饿肚子。 打开襁褓一看,小屁股都红得发紫了。她是没带过小孩,但电视上不是天天放什麽纸尿裤的广告,不会红屁股吗?也知道红屁股肯定不是好事。 她一路吩咐下去,该领被子的领被子,该做衣服的赶紧赶工。 红屁股怎麽办?抓个婆子来问过,又使人去厨房讨茶油。还有,这窝窝地方的小红点是痱子吧?我勒个去的,八月里长痱子,这些下人得多混日子啊?这年头没有痱子粉,倒是有药,问题是现在谁鸟她啊?好在还是广告给力,她又让人去厨房折腾点玉米粉,扑吧扑吧,两天下来还真好了,好在痱子不多,不然她也不知道怎麽办了。 料理完小的,又要准备老的。太夫人的寿礼,他们院子是没什麽值钱玩意的,只能赶针线活。杨嬷嬷做了几双拖鞋,算是讨个巧,再有那佛经也是她亲手绣的,她的字本来就工整,再添点针线活,也就应付过去了。 太夫人收到萧罗衣的寿礼,拖鞋又让她眼睛亮了一下。老小老小,人老了就跟孩子一样,什麽都图个新鲜,再看看佛经,叹一口气,虽然对萧罗衣还是有意见,但心情总算好了那麽一丝丝。 七十大寿过去,紧接着是中秋节,侯府中秋节要送到宫中的礼物——那螃蟹笼款式的灯笼也早准备好了,鎏金镶嵌宝石打造,金碧辉煌,听闻太后大喜,回送了一对象牙雕的灯笼,让侯府供起来了,尽管不值钱,但是难得的体面。 太夫人不是个喜欢为难自己的人,跟人置气吧,气自己更多一点,也就懒得生萧罗衣的气了,只是到底不如以前喜欢,萧罗衣之前的努力算是归零,又要从第一关打起。 即便是忙了个寿宴和中秋,主母回归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至少大姊儿是真胖了一圈——以前下人真是太混了,孩子总是不舒服,当然瘦了,因为不舒服还哭不停,一哭就胀气,一胀气便消化不良还吐奶,大人都禁不起这麽折腾,何况不足百天的婴儿。 顾容仪是真闲疯了,凑过来讨好说:「果然还是奶奶厉害,一回来大姊儿都不哭闹了。」 萧罗衣瞥了他一眼,「合着你在家是死人呐?听说你闺女满月酒都没有办,你不知道吱一声?」 顾容仪尴尬的笑笑,「这不是老爷正在气头上嘛。」说到这个,又十分来气,「太太也不提,八成是故意的。」 「你这是恨上太太了?」 「不行啊?她也太偏心眼了!《女诫》都读到……肚子里去了!」顾容仪愤愤不平的说:「她竟然把姨娘送到家庙去了。」 「一品,四轴诰命。」 「嗯?」 萧罗衣继续道:「二品,三轴诰命,三品、四品两轴诰命……」 「这是什麽?」 萧罗衣挑眉,「你官居二品,就可以替你姨娘挣诰命争口气了,你能吗?」 顾容仪聪明的不在这个问题上争论,顾左右而言他,「你不就对大姊儿挺好的嘛,看,多细心啊,大姊儿喜欢你呢。」 萧罗衣直接转个话题,「你女儿的名字想好了没?按规矩是父亲给起的。」 「女孩子要什麽名字,无非是些花儿朵儿,巧儿翠儿的。」 萧罗衣翻个白眼,「你当屋里的三等丫头这麽起着,太太不捶死你,没得掉价。」 「你能耐你起啊?你不是读了很多书吗?」 「呸,关我什麽事,又不是我生的。」萧罗衣才不揽这个活呢。 「呸,你的名字不是你家太太起的?」 「祖父起的,不如你去找老爷起一个?」 顾容仪抽抽嘴角,他们几个的名字还是他爷爷找族人起的呢,他去找他爹,纯粹找抽。 萧罗衣扶额,「算了,我起就我起吧,叫『绿竹』行不行?」 「绿竹?怎麽像个丫头名?」 萧罗衣一脑袋井字,「那是形容君子的。」 「可我听着真像丫头名,那什麽红玉绿珠的,尽是丫头名。」而且还是小妾专属。 萧罗衣一怒,「那就叫琼瑶好了!」 「嗯、嗯,这个好,一听挺有文化的。」 萧罗衣倒地……不行,绝不能叫这个,太膈应她了,而且若养个以爱情为信仰、以小三为追求的女儿,即便不是她生的也够让她吐血。她只好弱弱的说:「还是叫琼英吧。」姑娘家没跟着字辈取名倒无所谓,要是谁不喜欢就换谁取去。 「也行,反正比绿珠强。」 「那我去报给老太太及太太知道了?」 「去吧。」 「说你起的?」 「欸,你可真疼我。」顾容仪倒是开心起来,「不过她们不会信,你直说吧,当娘的给女儿起名字也正常,等你生了儿子我再来想。」 萧罗衣撇嘴,美的你,我才不愿意给你生儿子呢。 【第二十三章 酒精中毒】 中秋前後,是天气最舒爽的时候,萧罗衣泡了壶茶,放在小火炉上温着,旁边几碟点心,还很风雅的点了一炉香,当然她这个俗人熏的是橘子皮。 她拿着本《水经注》看着,旁边没忘放一本字典,十分悠闲舒适。 闲到长毛的顾容仪看不过眼了,「你好歹也弄几本闲书进来,我无聊死了。」 萧罗衣放下书,很无奈的说:「我看的真是闲书,跟考试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你不觉得看得累吗?」 萧罗衣叹气,「累啊,这不是无聊吗?」 顾容仪一噎,「有一种东西叫话本的!」 「我说过了,不好看,情节无聊得要死,又不符合常理,特别是那些什麽才子佳人,更离谱。」萧罗衣说着就悲愤了,淘书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前世在网路、书店,扫过来扫过去都没几本能看的,何况现在。 说起这个,顾容仪就怨念了,「呸,常理是什麽?书上还说父慈子孝呢,不孝的还不是一大把。」 「哟,四爷你也知道你不孝啊?」 「你一天不刺我几句会死啊!」 「不会,就是不舒服。」 「可见书上都是假话,三从四德一个个都只挂在嘴边。」 萧罗衣闻言,「啪」的一声把书丢在桌子上,「咱们就来讲讲什麽是《女诫》如何?」 「不就是三从四德吗?」 「三从四德的前提是什麽?」 「嗯?」 萧罗衣一下一下的戳着顾容仪的胸口,「是、夫、贤!是、夫、能、耐!」接着翻个白眼,「《三字经》还说呢,子不孝父之过,你当爹的不行,怪儿子不孝顺你?夫妻也一样,君臣义、夫妇顺,并不是要妻子一味顺从,假如丈夫有不当之处,不予以劝谏,同样属於不贤慧的范畴。比如乐羊子妻,就是在其夫中途辍学回家,切断布帛教育夫婿重返学堂、功成名就,这样的妻子大家都赞扬。 「还有,长孙皇后身着朝服恭喜唐太宗得魏徵,马皇后劝谏明太祖,哪一个不是史书表扬的典范?木兰还替父从军呢,更不娴静温柔了。」 「嘿,照你的说法,丈夫不好,竟是不用从的?」 「不是我的说法,是世间的道德。」萧罗衣摇头,「你总像个孩子似的,什麽都不懂,让我敬重你岂不是强人所难?」 「我又不懂什麽了?不懂诗书便一无是处了不成?」顾容仪辩道。 「你有什麽用?」萧罗衣反问。 「日後捐官了,自然有你的诰命。」 「六品以下的不是诰命……」 第六章 「总之到时候就可以了,如果我是太太养的,还能得个四品、五品呢。」 「那也是闲差……」萧罗衣叹气了,「你好像对太太怨念满大的?」 顾容仪挑眉,「不可以?」 「是不可以。」 「合着你不委屈啊?」顾容仪道:「我们院里的东西永远是最差的,凭什麽啊?」 萧罗衣正色道:「就凭你是丫头生的!」 「你!」 「我什麽我?妻者齐也,老爷太太门当户对,太太带了大笔嫁妆及无数人脉过来,生的孩子跟一个奴才的一样,换作我我也不高兴。」萧罗衣怒道:「你少抱怨那些有的没的,正经多读几本书,有种你靠自己闯出点名堂,靠家里?!靠家里有什麽用?我母亲算好的吧?死了才三年,我就让人卖到你家来了!我要是个男人,能出去做买卖也好,考功名也行,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那书上不是说『视同己出』吗?」顾容仪勉强道。 「这句话就是放屁!视同己出,怎麽视同己出?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干麽要一视同仁?嫡亲兄弟俩爹娘还有偏心眼的呢。你别指着我能做到那个分上,我要有你这麽一个庶子,早掐死了,免得浪费粮食。」萧罗衣道:「你们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就你高贵!你们家才假清高呢!」 「算了、算了。」萧罗衣挥手,「跟你说话就来气,没事气到自己。我是对你这个废物死心了,牢里晃了一圈的,还指望你考功名?一边凉快去,别打扰我看书。」 顾容仪把香炉一推,「砰」的一声掉到地上,「你别太过分了啊!」 萧罗衣冷笑,「过分又怎样,不过分又怎样?你还能奈何得了我不成?有种你说要休妻啊?有种你挣一番事业出来啊,到时我给你磕头赔礼端盆子洗脚行不行?不行你就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 「我总有一天让你磕头认错!」顾容仪气疯了。 萧罗衣眼都不抬,「我等着。」 顾容仪甩门而出,冲到院门口,被健妇堵了回来,只得在院子里砸树发泄。 萧罗衣也很生气,每次碰到顾容仪就生气,晦涩难懂的书更看不下去了,只好当碎步条是顾容仪,拿着剪刀一条一条的剪。 剪!剪死你这个神经病! 两个人经此一吵,关系又回到冰点。 萧罗衣更加无力,她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意义。这次能回娘家住一个月,已经是娘家的宽容了,和离想都别想,死那更是不敢,当然,要是确定能死回现代去,她二话不说抹刀子去,但谁知道死了之後怎样?穿越了,连个说法都没有。唉,真是身心俱疲。 现在她和顾容仪都被关在家里,两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又在赌气,每天都吵架,院子里的下人也习惯了,不是顾容仪闲得找萧罗衣的碴,就是萧罗衣看顾容仪不顺眼,总之各种掐,特别是顾容仪发脾气丢东西的习惯,让萧罗衣气得叫向嬷嬷抽了他两顿,实在太败家了! 萧罗衣简直仰天长叹,这样的日子怎样才是个头啊啊啊啊。 不行,得想办法,绝对要想办法! 拿出纸笔,她罗列出顾容仪的毛病——一,文盲。二,好色。三,好酒。四,无能。五,智障。 第一点、第四点、第五点是短时间内无法解决的世纪难题,好色嘛,最近没条件给他色,以他目前的状况是勾不到什麽漂亮丫头的,至於日後分家,她就是老大,到时候再说,现在就先矫正好酒这一点吧。 顾容仪是属於那种没事喝点小酒,喝完又有点发酒疯的人,通常他会在外头发完再回来,不像有人是吐得满屋子都是,连累家里人打扫一晚上,这样勉强算是个优点,当然更有可能是害怕她的甩针舞。 本来萧罗衣还想,这是古代,男人需要酒场文化,一点酒不会喝以後不好混,但现在是看明白了,这混蛋压根就没什麽前途可言,反而容易惹事,比如上回监狱三日游就是喝醉了的缘故,不然真能分不清少爷和小倌的区别?所以索性直接戒酒算了。 方法很简单——物极必反,他爱喝酒?就让他喝到怕! 她第一次在顾容仪身上动用她的私房银子,叫人悄悄的买上好几坛酒藏起来,反正古代的酒都是低度酒,喝不到胃出血的地步。 等到顾容仪又无聊的叫人从厨房拿酒时,萧罗衣把酒全都拿出来,起初顾容仪还很高兴,喝啊喝的,到後来不想喝了,萧罗衣叫人关起院门,往死里灌他,顾容仪开始抵制了,身体总有些本能的自保措施,可是长年做鞋的萧罗衣加上威武的向嬷嬷,可不是顾容仪那二两力气可以比的,何况还喝到烂醉如泥的地步,於是又被抓着灌了好几壶。 萧罗衣恨恨的想:叫你喝酒喝个够!保管你以後闻到酒味就想吐! 刚这麽一想,顾容仪真的吐了起来,萧罗衣吓了一大跳,继而感到胃里一阵翻滚。太恶心了!赶忙尖叫着喊人,收拾污秽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比较好。 几个人用尽力气才把顾容仪收拾乾净放到卧榻上——萧罗衣是不会让酒鬼上床的。 「奶奶,四爷这样没事吧?」柚子担心的问。 「管他的,都这样了总不至於日後还敢喝酒惹事,再像上回那样,几条命都不够他赔的。」重点是她跟着丢脸,不指望他加分,也别直接把平均分数拉到十八层地狱是吧。 「听说喝了酒的人极易着凉,奶奶还是吩咐人去守个夜吧,丢四爷一个人在外间也不是个事。」柚子还是担心。 萧罗衣点点头,随便叫了个小丫头进来,吩咐了几句就去睡觉了。 凌晨时分,顾容仪突然开始大吐特吐,并且哇哇大叫说起胡话来,加上小丫头的尖叫,一院子的人都被惊醒。 萧罗衣走到外间,看着顾容仪一次一次的呕吐,直吐得胆汁都出来了,脸色也涨紫,才觉得事情大条了,莫非低度酒也会酒精中毒?这、这怎麽办啊? 「向嬷嬷……」萧罗衣慌乱的喊。 向嬷嬷沉吟道:「去敲大奶奶的门,使人拿钥匙开门,须得请个大夫才好。」又责怪的看着萧罗衣,「奶奶不听我的劝,喝酒可是要喝死人的。」 「可、可是,我见人喝得多了顶多就吐一吐啊。」没听说啤酒也能喝死人的,何况古代喝酒死人的不都是意外吗?比如喝醉酒掉河里淹死的李白。 「我的奶奶,您当您使人买的是咱们娘儿们喝的果子酒呢,可真是会喝死人的。」向嬷嬷道:「别说这些了,赶紧使人去请大夫,有药可以解酒的,奶奶别慌。」 萧罗衣才点头,急忙派了柚子、橘子两个大丫头出去。 一阵鸡飞狗跳,才把大夫从床上挖起来,赶来府里,诊脉开药做急救,好在顾容仪命大,萧罗衣买的也不是市面上供粗汉喝的烧刀子之类的烈酒,虽然酒精度数比较高,但相对醇厚一点,解酒药效果也好一些。 直等到听见大夫不断的保证顾容仪死不了,萧罗衣才瘫软在地上。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这麽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长辈们。 匆忙赶过来的太夫人一见这状况差点没晕了过去,逮着众人一顿好骂,「你们都是死人呐,主子喝成这样了,也不劝着些。」 向嬷嬷对着萧罗衣的胳膊狠狠一捏,痛得萧罗衣眼泪直飙,她趁机悄悄对萧罗衣说:「哭,装什麽都不知道。」 萧罗衣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责任绝对不能担!担了就完蛋了,还会连累娘家名声,一定要装无辜、装无辜……但时间紧迫,她哪有那麽快的脑子想怎麽洗白啊,只好使劲的哭。 太夫人一见,也知道萧罗衣素来有些个小聪明,但不是个干练经事的,年纪又小,不得顾容仪的宠爱也不是秘密,劝不住也是有的,便顾不得骂了,骂也没用,又逼问大夫。 大夫掉了半天书袋,翻成白话就是——开解酒的中药,然後静养,小命暂时没事,但继续这样喝,早晚必挂无疑,还有最近不宜同房,否则子嗣不利。 太夫人脸色才放缓,扭头见萧罗衣哭得直打嗝,反倒不好说什麽,只能把一屋子丫头仆妇集中起来再骂了一顿才回去。 第七章 事後,萧罗衣被两位陪嫁的嬷嬷也数落得面无人色,才知道现在已经有了蒸馏酒,萧罗衣泪流满面,尼玛既然有蒸馏酒,那些小说怎麽一个个穿越来搞这玩意发大财啊!坑爹的,穿越小说害死人啊啊啊啊! 好在顾容仪一贯糊涂,并不知道後来是萧罗衣灌了他酒,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喝多了,真是叫萧罗衣不知该说什麽好,既心虚又松了一口气。 从昏迷中醒过来的顾容仪,看见萧罗衣头一点一点的,守着一个小砂锅在煲粥,眼底泛着青色,神色也憔悴了许多,没来由的一阵感动,心道:吵架是吵架,一旦出事,也就只有她想着我了。不禁脱口而出,「你辛苦了。」 萧罗衣霎时惊醒,揉揉眼睛,「啊,你醒来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可想吃东西了?」 顾容仪更感动了,「好多了,没那麽恶心了。你煮的是什麽?盛点来给我尝尝。」 「好。」萧罗衣开心的道:「想吃便是好事,就是快好了。」说完赶紧跑去盛粥,又拿着汤匙一勺一勺的吹凉,喂进顾容仪的嘴里。 看着萧罗衣温柔的神色,顾容仪美坏了,女人啊,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呐! 萧罗衣差点搞出人命来,颇有些心惊胆战加愧疚不安,她再恨不得顾容仪去死,那也是不敢亲自下手的,最多祈求老天给道雷直接劈死他。 出於愧疚,行动上就难免带着一点讨好的味道,只希望顾容仪赶快好起来,立马活蹦乱跳才好,可惜好几天了,他都是恹恹的,萧罗衣更担心了,想想那些酒精中毒的死亡案例,她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为此还每每从噩梦中惊醒——我竟然差一点就杀人了!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她从上辈子就是良民,杀人这种事真是想都没有想过,却在此时不小心差点做下,一时间竟产生了希望时光倒流的奢望,唉,果然没有做坏人的潜力啊! 但从顾容仪的角度来看,又是另一番光景了,他自幼身体还算好,除了挨过几回打,也少有躺在床上手脚无力的时刻,这次的事自己也有点吓到。看着萧罗衣忙进忙出,死盯他的饮食,还陪着他养病,给他做衣服,各种温柔啊,他都觉得病得太值了。 萧罗衣本就长得漂亮,抿嘴一笑,让人骨头都酥了。男人嘛,都是外貌协会的,看到美女为自己操心,心情那叫一个好,也渐渐好言好语的开始哄萧罗衣了,尽管那些话语萧罗衣在各部小说里看太多,早麻木了,但这种时候也不敢刺激对方,阴错阳差下,夫妻俩居然达到空前的和谐状态。 继续被禁足的两人,成天大眼对小眼,要是彼此相爱的夫妻,这样整天的四目相望,也许还不觉得度日如年,可惜萧罗衣对顾容仪是真的一点也没有爱,她一个人做针线时,顾容仪不免无聊,老跟她东拉西扯,可是两个人话题又不多,八卦一下家长里短而已,家长里短也不是日日有,八卦也不是个个都有趣,再加上萧罗衣偶尔点评时还带个成语,顾容仪未必听得懂,没几日两人之间气氛就乾了。 顾容仪只好没话找话,「这双鞋的鞋面子青色才好看。」 萧罗衣道:「嗯,我找找青色的缎子。」低头继续纳鞋底,练力气的好法子,不能丢。 「前儿我看到那香色的绸子,你怎麽不拿来做衣裳?」 「现在还有衣裳穿呢,回头再做。」 顾容仪又说:「那一匹松江棉布呢,你打算拿来做什麽?」 萧罗衣放下针线,「你很闲?」 「可不是,成天关在家里,也不知道老爷什麽时候放我出去?」顾容仪又把话题拉回来,「那棉布压箱底便罢了,你翻出来做什麽呢?我可不爱穿。」 「给你闺女做衣衫,棉布吸汗又没有绸子冰人,眼看就要入冬了,绸子总要烘过才能上身,要是哪一回婆子疏忽了,容易冻着。」 「难为你了。」顾容仪笑道:「竟真像你家太太,我以前居然没看出来。」 「……」 「四奶奶,你也理我一理。」 萧罗衣无语问苍天,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啊,陪个永远只关心青楼头牌什麽舞好看的主聊天?她倒不忌讳聊青楼,问题是真讨论起来,要被人知道了可是她的把柄。 「罗衣……」 萧罗衣只得把针线收起来,分心太过容易错,索性不做了。 「也好,做什麽鞋嘛,又不是没有针线房的人,何苦累着自己。」顾容仪笑得很灿烂,「不如我们下棋吧。」 萧罗衣笑道:「连下了几天,我又不是棋篓子,闷死了,不如我们一起读书?」 「啊?」顾容仪倒下,「可千万不要,我看到书就头痛。」 「你为什麽不喜欢读书呢?」 「之乎者也的,看了就眼晕。」 「是因为没看懂吧?」 顾容仪脸一红,「是没看懂。」 「夫子没讲解?」萧罗衣笑起来,「还是上学时都在打瞌睡没听课?」 「你掐指会算不成?」 「不,我以前也不爱听,所以总也看不懂。」萧罗衣心道:老娘当年最恨文言文! 顾容仪一脸不相信的看着她。 「我母亲在世时,读书也不太通,总被哥哥姊姊笑,也是守孝几年,关在家里无事做才能静下心来读的。」萧罗衣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其实也不难,每日背几篇文章,背多了触类旁通,自然就看懂了。」 「你就哄我吧。」顾容仪还是不信。 萧罗衣摇头笑道:「我哄你做什麽?你没见我看书时旁边总放着本《字汇》?有看不懂的字便现查,你当我什麽都知道不成?」 顾容仪再次幻灭,「我以为你们家都那什麽头悬梁锥刺股呢。」 「我又不是哥儿,不用考功名,认识两个字、会算帐,再有日後能教孩子简单读写就成了。」萧罗衣哭笑不得,「你不会以为我很厉害吧?」 「别的不说,文化上你就别谦虚了,给大姊儿起个名字,也是什麽《诗经》里什麽君子之德的。」顾容仪叹道:「我就不喜欢读书人,明明懂挺多的,还偏要装得跟什麽似的,好引得人夸他,你可不要学坏了。」 萧罗衣囧死,「这就是你不喜欢读书人的原因?你真是太……」 「本来就是嘛。」 萧罗衣一脚踹过去,「是因为读了书才知道自己懂得少,要是我碰到我姊夫,可不敢说自己读了多少书。」 「探花到底多厉害啊?说得跟神仙下凡一样。」 「你差我有多远,我就差他有多远。」萧罗衣打起比方,「我在读书人眼里就是一个文盲,就说我哥吧,身为秀才,你要问他一个字,他能把出处、《说文解字》里的解释,在哪里引用过都说出来。」 简直比孤狗大神还神,这种人居然还考不上举人,现代公务员考试真是太小case了。 「你在他们眼里是文盲,那我不就是个死人了。」顾容仪咕哝道。 他说的也没错,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 「唉,闲着也是闲着。」萧罗衣道:「不如我们一起读书吧,你不懂的可以问我,我也顺便温故知新。」 顾容仪挑眉,「你不笑话我?」 萧罗衣回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顾容仪这句话还是听得懂的,瞬间信心爆满,兴匆匆的就去拿了前阵子读了一小半的《大学》过来,得意的道:「我还记得一些呢。」 「甚好。」萧罗衣拍手笑道:「那就一起读读?」 「好!」 萧罗衣翻身下炕,「索性拿出笔墨纸砚来,我们读完一起临帖,且看我们谁磨墨磨得好。」 「别的不说,磨墨我还不如你不成?」 「比比看就知道了。」 「那要一个彩头才好。」顾容仪又道:「可别是纳鞋底的锥子。」 萧罗衣噗哧一声笑出来,「你若比赢我,我替你做套衣裳。」 「好,你赢了呢?」 萧罗衣愣了下,忽然想到即使没有文化,让他知道怎麽省钱也好,便说:「我要一对翡翠镯子,可不许用次品糊弄我。」 顾容仪犹豫了一下,又想想大不了花了这几个月的月钱,横竖不能出门,有钱也没处花,便爽快的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