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奇缘之昆仑》 第一章楔子 边城的晌午,没有一丝微风,只有灼灼烈日,闷热到让人身心具惫。 “大爷大娘大哥大姐行行好,给一个铜板吧……”一个端着破碗、蓬头垢面的小乞丐不停地求着来往的路人。 不过最近几年战火连绵,百姓多流离失所。许是见得多了,也麻木了,所以大街上的人来往匆匆,更不愿意施舍一个陌生的乞丐。 半晌,小乞丐抬起胳膊,用脏污的袖子随意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身上已经热的要命,唯有胸前还泛着一丝凉意。 挂在小乞丐胸口的,是一块光泽莹润、通灵剔透的方形玉佩。 按道理说,一个乞丐本不该有如此贵重的东西。不过这块玉佩,既不是小乞丐偷来的,也不是她抢来的,而是她生来就有的。 她原本不是乞丐,奈何国破之日父母惨死,而这块玉佩,也已成了父母留给她最后的遗物。 “小夜!” 站在街口磕着瓜子的女人冲小乞丐招了招手,叫小夜的小乞丐听到后立刻跑到了女人身边。 “怎么了,花姐。” 涂着浓妆的花姐低下头,往小夜端着的破碗里看了一眼。见碗里还是跟今早那般空空如也,有些不耐烦道:“这都多久了,你还是没有讨到一个铜板?” “总能讨到一些的。”小夜抬起头对花姐微微一笑,花猫般的脸上露出两个清浅梨涡。 今天对小夜来说尤为重要,因为是她父母的忌日和白爹爹的头七,只有讨些钱财,才能为他们翻翻土、修缮一下坟茔。 花姐把瓜子丢进小夜碗里,一只手伸进另一只袖子里,也不知掏出什么就递到小夜面前。 “拿着。” 看着花姐手里的几块散碎银子,小夜缩了缩手:“花姐的钱我不能要。白爹爹说过,这是花姐攒来赎身的钱。” “别听你那个死鬼爹瞎说!只要花姐我解一件衣裳,不知道有多少人争着抢着来砸钱。”拉起小夜脏兮兮的袖口,花姐把银子塞到了她的手里,“这点钱你先拿着,先给你爹妈还有那个死鬼修修坟,要是还有剩的,就再买点纸钱烧了。咱们活着的受苦,不能也让死了的不好过。” 小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那几块碎银子还给花姐。 “花姐的钱,我不要!” 还了银子,小夜转身就跑。 花姐是个清倌,只卖艺不卖身。挣的每一分都是血汗钱,所以她不能要。 “这死孩子!”看着小夜跑掉的背影,花姐气的狠跺了一下脚。 穿过熙攘的人群,一直跑到偏僻无人的后街,小夜才停了下来。本以为这里不会有什么人在,可是刚走到街口,就看到一个蒙着面纱的妇人站在树下正对着她。 那人头插步摇,华衣裹身,裙上还绣着不知名的花,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夫人。 小夜低下头,小心翼翼的从她身边走过,生怕惊扰了她。 正当她以为平安无事时,那位夫人却伸出葱白的手,往她碗里放了一枚金叶子。 第一次见到金子的小夜愣住了,等她抬头时,却发现那位夫人早已离开。 “夫人,你的金子……”攥着手里的金叶子,小夜追着喊道。 “拿着吧。”夫人回过头,对她温声说道:“给了你的,那就是你的东西了。” “可是……”小夜见她心慈面善,心里反而有些不安。 虽然生活窘迫,但她也知道做人不可贪心。若只一钱银子倒还好,一枚金叶子,就已经够一家几口人好吃好喝一整年了。更何况,如此天降之财,她怕收了会折寿。 她的亲人接连过世,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她能够好好活着。 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夫人又道:“如果你不想要,就丢了吧。” 小夜握着那枚金叶子,许久也没能放手。只能对着已经远去的夫人,不停道谢。 “谢谢夫人,谢谢……” 回到和白爹爹一起住过的破庙里,小夜穿上自己最好的那身粗布衣裳,又拿着那位夫人给的金叶子,去找了城里最好的泥瓦匠。在出城的路上她还顺带去了趟香烛店,买了些纸钱及纸扎的车马衣物。 一直忙到傍晚,才将父母和白爹爹三人的坟茔修缮工整。最后又烧了纸钱磕了头,这才出了坟地。 数了数剩下的银子,小夜还是想先帮花姐赎身。毕竟除了前几天去世的白爹爹外,也只剩下花姐与她最为亲近。 回城正好路过花柳街,看到花姐班子里的鸨妈,小夜立刻跑到鸨妈面前,捧起几块银子道:“妈妈,花姐呢?我有钱了,想帮她赎身。” “你要给花姐赎身?晚了!”鸨妈甩了手里的香帕,白着眼说道:“花姐啊,她已经走了。” “走了?她去哪里了?” “你还真是傻。”伸一根手指点着小夜的额头,鸨妈解释道:“走了,就是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小夜不信,今天中午她们还站在一起说话呢。 “怎么不可能?县太爷家的公子想赎她回去做妾,她左不肯右不肯的,公子一怒,可不就把她给打死了?”看着小夜手里的银子,鸨妈又不屑道:“就你这点银子,还不够人家王公子了事给的那点零头。你想给花姐赎身?还是快去买副棺材板儿,上城南给她葬身去吧!” 听了鸨妈的话,小夜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心里也泛起巨大的无助与恐慌。 她以为自己失去了白爹爹还有花姐,可是现在花姐也死了。这世上又剩她一个人,就像那年她亲眼看着父母死时一样。 “去去去,一边站着去,小叫花子别耽误老娘做生意!” 大概是嫌小夜太碍事,鸨妈挥手赶着她,转身又迎了一位老爷进门。荒郊外,三个坟头变成了四个。 小夜一边给花姐添土,一边抹着眼泪。已经没有一个亲人的她,实在不知道今后该去哪里。 忽然一个女声在小夜耳边响起:“别哭了。” 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小夜没有理会,片刻之后,她面前就出现了一方手帕。上面绣着不知名的花,和她白天在街上碰到的那位夫人裙上一样。 小夜抬起头,果然是白天的那位夫人,只是手帕……她不敢接,唯恐自己弄脏了那么白的料子。 见她迟迟不动,夫人只得收回手帕,将她扶起来。“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们在天上都能看得见你的孝心。” 小夜胡乱抹了一把眼泪,颇为惊诧:“夫人?这么晚了,你还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 “我只是路过,见你在这里哭的如此伤心,忍不住过来想要看看。” 月夜往夫人身后瞧,果然有几个家丁婢女站在一辆马车旁等候。 拉着她的手,夫人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月夜。” 因为她生在晚上,所以父母给她取名为“夜”。 “姓月啊……”夫人喃喃一声,“真是巧了,我有个朋友,她也姓月。” 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本来没什么,只是瞥见那四个坟头,月夜的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 “不要再伤心了。”拿帕子擦掉她脸上的泪珠,夫人轻叹道:“生老病死,爱恨离别,这些都是凡人必须要经历的。就算你再伤心再难过,他们也不会回来了。与其想着已经死了的人,不如想着该如何活下去。” 活下去? 这三个字说出来轻松,要做到谈何容易。 “我的亲人一个个离我而去,他们都说要我好好活着,我也想活着,可是生在乱世,指不定哪天就,就……”就死了。 “我知道,你不想再饱受离别之苦、生死轮回。可除非你能修炼法术,得道成仙。只有成了神仙,才会不老不死,不休不灭。” “成仙?那不是说书的编出来唬人的吗?这世上怎么还会有神仙?”月夜觉得这夫人怕不是听书听傻了,不过碍于情面,她也不好直接说出口。 “当然还有。”夫人玉指朝天,徐徐说道:“九天三界,万物生灵,皆由天道宫的两位司命掌管。只不过天道宫位于九天之上,根本不是你等凡人能到的地方。” “那我该怎么办?” “天道宫你上不去,昆仑山倒还是能爬的了(liao)。昆仑山的仙人,不比天道宫少。你去了,一样能拜师修炼。” 虽然不知道这位夫人说的是真是假,但想起国破那日惨死在马蹄下的父母还有白爹爹和花姐,月夜还是决定先去试一试。 她刚下决心,就又被夫人泼了一盆冷水:“只是昆仑远呐,单凭你这一双脚,又能翻过几座大山,走出多少路程?” “我不怕。”月夜握着拳,“我才十二岁,还很年轻。总有一天,我能走到昆仑!” “你真的决定了?” “嗯。”她得去,因为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看她下定决心,夫人为她指路:“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最北的地方,就是昆仑了。” 月夜倒也不傻,这个时候还知道问上一句:“夫人,为什么你会这么清楚?” “不瞒你说,我也曾修过仙术,只可惜……”夫人拢了拢衣裳,话锋忽转:“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就不对你唠叨了。” 别人不肯说,那就是另有隐情,月夜自然不会再追问下去,只对夫人说:“夫人,谢谢你。” 夫人愣了一下,含笑道:“等你到了昆仑,拜了师父,再对我道谢也不迟。” 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行李,月夜准备就这么直接启程前往昆仑。临行前,夫人本想再送她几枚金叶子,却被月夜拒绝了。 她已经收够了这位夫人的恩情,不能再贪得无厌。 “月夜。”夫人细细回味着她的名字,直到那个瘦小身影消失在夜幕里,夫人才收回目光,自言自语:“愿你能够顺利到达昆仑,从此跳脱三界之外,不再受轮回之苦……” 夫人转过身,弹指间,原本在一旁站立等候的家丁婢女皆变成一片片花瓣,随风飘零。 第二章无上昆仑 在路上颠簸数月,月夜终于到达昆仑山下,其中并没有生出多少枝节,只是费了不少力气。 那位夫人也是,她只说昆仑远,也没说昆仑还有这么高。 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高耸山峰,已经连续爬了两天大山的小姑娘忍不住停下来喘了几口气。 坐在半山腰的乱石上,月夜拿出包裹里仅剩的一点干粮。挂在她腰间的水壶里早已没有一滴水,只能就着冷风,大口大口的吞咽下去。 唉,要是真的有神仙,你就快点出现吧。 如果再找不到那位夫人口中的神仙,她就只能饿死、渴死在重山万岭之中。就算是做了鬼,也不得和亲人团聚…… 月夜胡思乱想着,还在难过时,忽然觉得有些胸闷喘不过气。 坏了,她被噎着了! 干涩的口粮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没一会儿,月夜便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也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她头痛,却又眼皮沉沉,让她睁不开眼睛。 月夜看不到,此刻正有三个长相一样,衣着一样,就连挽起的发型都一样的人正围在她身边—— “大哥你看!咱们才几年不在,昆仑都长出乞丐来了!”其中一人打量着昏倒的月夜。 “嗯……瘦是瘦了点,好歹也生了一副美人儿相。只是这么脏兮兮的身子,实在叫人下不去口啊。”另一人用刚捡到的枯枝拨开月夜额前的碎发,语气里带着惋惜。 “闭嘴!”最后一人倒还老成,他先是板着一张俊颜瞥了两人一眼,随即又对身边的男子躬身询问:“君上,此人要如何处置?” 被叫做“君上”的男子穿一身绛紫色长袍,虽有天人之姿,却面若冰霜,双目之中更是毫无温度,与冬天里的大冰团子无异。男子脚步不停,甚至未看那个可怜的乞儿半眼,薄唇轻启只留下三个字。 “丢出去。” “抬回去!”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青色华服的少年,少年蹲下摸了摸月夜的脉象,看还有得救,忍不住抬头对冷面男子训斥:“见死不救,不是我们昆仑的道义。这孩子还有救,先抬回去,等她醒了,再把她送下山也不迟。” 宛如复制粘贴的三人看着他们口中的“君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听谁的。毕竟这俩人一个是昆仑的一把手,一个是昆仑的二把手,真是得罪了谁都不行。 无故被训,冷面男子多少有些不悦,他扫了一眼地上的小乞丐,见她怀中露出的半块玉牌里略有游光,心里又多了分诧异。 负责办事的弟子左右为难,唯有再请冷面男子定夺:“君上……” “抬回去吧。”男子双目微眯,恰到好处的遮住了眼中的困惑。 那块玉佩……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收刮了脑中所有的记忆,最终还是没能想出个结果。 冷面男子皱眉。果然,活得久了,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跟在冷面男子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返回昆仑。看着月夜被两名昆仑弟子抬上了山,藏在树后的人影方才转身离开,不消片刻,便隐匿林中不知去向。 等月夜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你是谁?”月夜一睁眼,就看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长相清秀的少年守在自己身边。 “我叫叶浅,是昆仑的总主事。” 一听见昆仑两个字,月夜瞬间来了精神,就连身上的疲惫也都一扫而光。 “我现在在昆仑了?”月夜兴奋的坐起身,才发现原本身下冰冷坚硬的乱石,已经变成了软暖的床榻,陡峭的山坡也变成了一间简约古朴的大房子。 “嗯。”名叫叶浅的少年弯下腰,摸着月夜早已清洗干净的头顶,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凡我昆仑弟子,从来都不会伤害无辜,所以,你不用害怕。” 月夜捏着被子:他究竟是哪只眼睛看到她在害怕? 虽然从叶浅肩上垂下来的发梢让她有些鼻痒,但这并不能影响她的心情。 本以为那位夫人是在哄骗她,没想到昆仑山上还真的有人住。只是她看这个总主事……怎么也不像个神仙,更像是谁家的公子。 房内的更漏“沙沙”作响,叶浅算了一下时辰,也到了自己该走的时候。临走前,他对月夜嘱咐:“昆仑地势危险复杂,你一个人千万不要随意走动。要是有什么事情或者需要什么,就告诉四华,他们定会帮你打理妥当。” “知道了。”月夜连连点头,等到叶浅消失在门的另一边,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拜师的事情了。 啊!月夜怒搓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她怎么就这么傻!白白丢了一个可以拜师的好机会!就算那人只是一个主事,也总比她这个普通人强的多。 月夜还在懊恼自己,没有发现在叶浅走后,一名穿着白色襦裙的少女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别搓了,你现在那么弱,又不能自己梳洗,最后还不是要连累了我?”少女把托盘放在一边,站到月夜面前,双手掐腰:“你还真够大胆,敢一个人跑到昆仑来。” “对了,我叫郭嘉,你叫什么名字?”郭嘉伸出一只手,月夜也学着她伸出一只手和她握了握。 “月夜。” “月夜……你多大了?” “虚岁十三。” “才十三?”郭嘉有些惊讶:“你来昆仑做什么?” “我是个孤儿,没有亲人,又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丐,所以就想拜最厉害的神仙为师。”这样也能让她过的好一点、活的久一点, “你想拜师?还真是来对地方了。只不过……你知道昆仑山是个什么地方吗?” 月夜摇头:“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上山来拜师?”郭嘉尖着嗓子叫了一声,着实吓了月夜一跳。 “不知道……就不能上山拜师了吗?”月夜试探着问道。 “也不是说不能……哎呀,反正解释起来挺麻烦的,不过说白了,就是要有举荐。” “举荐?”月夜想了想,拍手说道:“我有啊!是一位夫人叫我来的。” “夫人?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又是哪位仙尊座下?可否给了你举荐的书信或信物?” “这个……”郭嘉说的这些,她皆是一无所知,一无所有。 “你又不知道?” “嘿嘿……”月夜摸头一笑,企图蒙混过关。 当时只顾着问昆仑的事了,竟忘记问那位夫人是谁。月夜暗想,下次相见,她一定不会再忘! “我的天!”看她呆呆傻傻,郭嘉忍不住扶额。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也病了?要不要先躺下休息一会儿?”月夜往里挪了一挪,刚好腾出一个人位置。 “我没病。”郭嘉出手阻拦,“你别动。” “哦,好。”月夜乖乖不动,生怕这个看起来挺正常其实一点也不正常的姐姐再次发病。 第三章御殿长琴 郭嘉越坚定自己没病,月夜越不肯信。如果她这个样子都不算病的话,那隔壁街二麻子家的疯闺女更没病了。 又想到叶主事离开前对自己说的话,月夜转头问郭嘉:“可是叶主事让我有事就去找四华,是不是就代表,我被留下了?” “想什么呢!只有拜过师的弟子才会被留下,不过就算拜了师,也不一定会留在主峰……等等,你说什么?四华?”反应慢半拍的郭嘉挑眉,四华是个什么鬼? “叶主事说:要是有什么事情或者需要什么,就告诉四华,他们定会帮你打理妥当。”月夜把叶浅走前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给她听。 月夜读书不行,写字不行,唯一的优点,就是记忆和耳朵很好。只要是被她看过一遍或听过一遍的,她都能记得住。 “一定是你听错了!”华字辈的弟子,昆仑从来都只有三个,没有第四个。 “没有错啊。”月夜帮自己辩解。 叶主事说的就是“四”。 “听错了就是听错了。”郭嘉还是坚持:“我在昆仑待了那么多年,还从来没听说过有第四个。” “万一……是姐姐你记错了呢?”月夜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反驳。 “我是不会记错的!不论是古板的华荣、好色的华茂,还是爱唠叨又幼稚的华池,他们统统都是我的师父。你见过有哪个人,会记错自己师父的吗?” 确实没有,不过听到郭嘉拜了这么多师父,月夜很羡慕:“那姐姐岂不是活很多年了?” 在月夜的认知里,师父越多=学的越多=活的越久。 “我才十八唉!”郭嘉坐到床边,没好气的说道:“跟你一样,我父母都死了,是华荣师父捡到我,把我带到昆仑的。”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和自己身世相同的人,月夜还没来得及感动,郭嘉就已经站起来,从旁边端了一碗汤药。 “跟你说了这么多,药都快凉了。”端着药碗,郭嘉凑上前,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来,这是叶主事亲自为你煎的药,他老人家走之前还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喂你部喝光!一滴不剩!” 其实叶浅根本没有嘱咐过她,只说让她给月夜送个药,好不容易逮到一只小兔子,她又怎会轻易放过。 还没到面前,月夜就已经闻到了一股苦涩味道。 “这是什么?” “帮你恢复体力,调养身体的补药啊。”郭嘉也觉得有点刺鼻,不过若是叶主事肯帮她调一副丰胸美颜的良药,就算再苦,她也能部喝下去。 “不喝行吗?”月夜小心试探。 除了读书写字,吃药她也同样不行。 “不行!”郭嘉站在床前,一手捏住月夜小巧的鼻子,一手端着药碗往她嘴里灌,丝毫不给她闪躲的机会。 “咕嘟咕嘟。” 那感觉,简直跟月夜前年落水时没啥区别。 片刻后,被郭嘉喂过药的月夜,脸色红润带着略微的紫…… 在未来的几日里,月夜不是被郭嘉捏着鼻子灌药,就是被她拉着辗转相思殿的每一个角落。 相思殿,是她暂时居住的地方,里面多是女眷。 一个有女人聚集的地方,总是会出现很多子虚乌有的传言,哪怕昆仑上住的都是神人仙女,也不例外。跟着郭嘉,月夜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新的八卦,其中不乏关乎昆仑的诸多传言。 据说,昆仑山上,七门十二宫内有一座名为太微的大殿,可是却从未有人知道它在哪里。 据说,缥缈峰后的断崖下面闹鬼,相思殿的小白就曾多次目睹有一道白影徘徊在断崖之下。因为小白只是一只碧眼白狐,所以此传言不可考。 据说,昆仑的总主事叶浅每三年都会上一次缥缈峰送补给,路人皆知,缥缈峰的正主长琴真人早已辟谷千年。不过大家更想知道的是,叶浅主事送的到底是个啥? 宁惹云中君,莫惹楼长琴。据说长琴真人动起怒来,就连他的师兄兼掌教云中君都无可奈何。 月夜问过郭嘉,最后一条倒是与传言无异。 长琴真人是昆仑山前任掌教最小的弟子,自幼天赋异禀,更深得师父真传。真人不喜过问人间世事,寻常不会离开缥缈峰,偶尔出来,也很少去看望云中君。即便如此,也从不见君上生气。 留在昆仑的第六天,月夜被郭嘉硬拉着爬上了相思殿的房顶。两人正惬意的晒着太阳,就看见天上有个穿着墨色衣服的男子御剑飞过。 长发飘逸,衣裾翩跹,简直跟月夜在心里幻想无数次的神仙无二。 “那个人好帅。”月夜眼冒星光,“要是我也能学会御剑飞行,岂不是以后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拨开脸上遮阳的绿叶,郭嘉伸了个懒腰道:“那还不简单?只要你跟我一样在昆仑待个十几年,自然而然就学会了。” “十几年?”月夜耷拉着脑袋,又缓缓躺下。 算了,她还是不学了吧。毕竟十几年太久,她怕自己等不来。 “修仙最重要的是要有恒心,我虽然修行十几年,至少学会了御剑飞行。不过姐姐我天资聪颖,想必很快就能觉醒仙根,得道成仙了!”郭嘉自豪的拍着胸口,当她发现远处墙角多出来一抹身影,忽然大声道:“当然了,拜个好师父才是最重要的。就比如我,我的那三个师父,可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尤其是华茂师父,不仅法力高深,更重要的是他——很——帅——” 讲到最后,郭嘉已经用双手做喇叭状扯着嗓子在喊了。直到人影消失在拐角,她才放下手。 她的三个师父,除了华荣不吃这一套,另外两个都喜欢听好听的,耳根也软。其中中毒最深的,还属刚才离开的华茂师父。 嗯,估计今天晚上回去又能加鸡腿了。 郭嘉一个人演的辛苦,月夜却没有发觉,心里还是想着方才的那个人。 “刚才的那个人不是也很厉害吗?我能不能拜他为师?”她怎么都觉得郭嘉的三个师父不是很靠谱。 “你还是不要想了。”郭嘉捏着月夜粉嫩的脸颊,“知道那人是谁吗?是御殿的长琴真人。除了君上和天道宫的两位司命,其他人见了,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尊上。尊上可是昆仑数一数二战力,就连君上也只能勉强一战。而且尊上从不收徒,也绝不会收你为徒的。” 通知 逃开郭嘉的魔爪,月夜揉着脸,还是不甘心:“御殿在哪里?” 郭嘉伸出食指,给她指了昆仑最高的山——缥缈峰。 “御殿就在缥缈峰的最顶上,峰后还有个叫了生崖的地方,悬崖深不可测,下面常年不见阳光,还有各种毒虫精怪,恐怖的很!”郭嘉张牙舞爪的吓着她,只为断了她的念想。 “你去过?” 郭嘉收了手,讪讪道:“我当然……没有去过。” 月夜犹如杠精附身:“那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敲着她不开窍的小脑袋,郭嘉警告道:“那种鬼地方,连我师父都不一定能出的来。再说了,这么多年,除了叶主事,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敢私上缥缈峰的。” “哦。”还想着能偷偷潜入缥缈峰的月夜有点失望。连仙人都上不去的地方,她这个凡人又怎么能爬得上。 别说上山了,她现在上个房都困难! 打消了月夜心里的小九九,郭嘉才敢带着她在主峰继续闲逛。 “昆仑又分七门十二宫,一共有百余座大殿。不过也只有用来商议正事的神霄殿和君上住的归元殿、尊上的御殿、以及我们住的相思殿是在主峰上,其余的皆在二等峰三等峰。主峰的弟子穿白衣,其他弟子皆穿灰衣。”郭嘉掰着手,细数道:“君上喜绛紫,叶主事喜玄青,唯有尊上喜欢墨色。只要记住这些东西,就不用再怕会认错人、说错话了。” “更不要担心会遇见七门十二宫的诸位执事,他们常年不在山上,就算回来,也只会到君上那里去……” 郭嘉总结着她的人生经验,猛地回头,却发现少了一人。原本跟在她身后的月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月夜?你跑哪里去了?快点回来啊!”郭嘉喊了几声,根本没人答应。 顺着来时的路反复找了几遍,还是没能发现月夜的踪迹,这下郭嘉是真的慌了。 好不容易出趟门,结果却丢了一个大活人。她倒不怕师父责罚,就怕叶浅主事回头来问。毕竟叶主事叮嘱过她,要她小心照看月夜,要是就这么把人给搞丢了,她还真不好交代。 这边郭嘉满山跑着在找人,正主却还在主峰。 走丢的月夜不比郭嘉镇定,她本想回到原来的路口去等着,奈何几个没见过的岔路走过去,终究还是迷了路。 知道靠自己是不行了,月夜就想找个人问问路。她在周围溜达来溜达去,也没有看见一个人。月夜叹了口气,只能凭着感觉一点点往前走。 昨日刚下过雨,被门内弟子栽在小花园里的雪莲也开了花。月夜停下来蹲在地上,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还没等她来得及收手,雪莲就张开花瓣露出里面森然的牙齿向她扑来。没见过花还会跟狗一样咬人的月夜在慌乱中起身,却不小心撞到了路人。 “对不起,对不起。”月夜低着头,对那人连连道歉。 “别!”路过的女子连忙扶住她,“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月夜睁开眼,看见一抹灰色的裙摆。 穿灰衣的姐姐…… “姐姐是从二等峰来的?”月夜一边问,一边揉着被她抓疼了的胳膊。 这个姐姐的力气可真是大,托举起她简直就跟玩儿似的。 “对啊,我是二等峰极上宫的弟子。” “姐姐来主峰,可是有什么公干吗?” “没有没有。”女子摆了摆手,咬牙道:“只是逮着今天空闲,来找那负心汉讨个说法!” “哦……”原来是被男人骗了。 女子怒目圆睁的样子,让月夜后退了几步。想起身后还有一群跟狗一样的雪莲,月夜又往旁边挪了挪。 “姐姐,你知道往相思殿该怎么走吗?”这个时候她还没忘记找人问路的事。 还沉浸在被分手状态中的女子抬起手,随意指了一个放向:“往那边去,第一个路口左拐,第二个路口右拐,再直走就到了。” “谢谢姐姐。”月夜点头感谢,以为可以回到相思殿的她心情大好,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让月夜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按着女子指的方向走,非但没能到了相思殿,反而找到了一座比相思殿还漂亮的大殿。 琉璃瓦的重檐阁顶,朱漆的大门,门上还提着一行她不认识的字。 月夜只匆匆看了几眼,刚想走,就被守在殿外的弟子给按到了地上。 “你是什么人!”左边的弟子一脸戒备。 “管她是什么人,先带到殿里让君上发落!”右边的汉子押着月夜,径直往殿内走去。 大殿里也挺热闹,十九位执事加上总主事叶浅部在场,见有弟子押了一个小姑娘上来,原本正在向掌教汇报的极上宫执事元始住了口。 “君上,此人在殿外鬼鬼祟祟,弟子不知她是门内弟子还是妖魔细作,只得带来让君上过目。” “嗯。”坐在龙纹桌案后的男子睁开眼。只一眼,他就认出了月夜。 尽管现在的月夜和之前判若两人,但身体里的骨头却做不了假。 云中君瞥了叶浅一眼,仿佛在问:怎么还没送她下山? 被云中君无声责问,叶浅丝毫没有认错的觉悟,反说道:“她身体还未痊愈,属下想多留她几日。” 叶浅一本正经的模样,险些让人信以为真,只是看小姑娘脸色红润,穿着主峰弟子独有的白衣,更衬得气色大好。 对于这位敢对君上睁眼说瞎话的总主事,站在殿内两旁的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大家或低头或转移视线,就是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云中君冷哼一声,身上没有怒气,只是看着月夜,颇为不屑:“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拜师。”月夜跪在大殿上,恳求道:“君上,求你让我留下来,烧水打杂,我什么都会做,也什么都肯做。” “什么都肯做?”云中君觉得有点意思。 “对!”月夜点头。 “那你来本君这里拜师,你的家人可曾知道?” “回君上,我早已经无父无母无亲人了。” “既然如此,昆仑有七门十二宫,共十九位执事,你又想拜谁为师?”云中君指着殿上的众人问她。 月夜想也不想,直接说道:“我想拜尊上为师。” 《仙侠奇缘之昆仑》已在起点网站正式更新。 网址:s://book。qidian。fo/1012494108 第四章锦鲤成餐 “你要拜长琴为师?”云中君眸色微沉,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为什么?” 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拜入昆仑门下,却还贪心的想要更多,想要做更强者的弟子。 月夜迟迟不答,云中君不耐的敲着桌面,“若你乖乖在十九位执事里选一人为师,本君还能完成你这个小小的心愿,只可惜人性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叶浅,带她下去,今日就派人送她下山。” “我不走!”挣开来捉她的弟子,月夜求道:“君上,你就让我拜尊上为师吧,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的!” “他是不会收你为徒的,你又何必多做挣扎。” “那我就等到他肯收为止!” “呵。”云中君不怒反笑,眼中却无半点温意,就在月夜以为他会答应时,云中君却说:“既然你想等,那就慢慢的等,等到你这份坚定被消磨殆尽……来人,将她带去相思殿。” “是。” “多谢君上。”月夜拜谢。 云中君没有答应她,却也没有明确的拒绝她,她是该感谢一下。 月夜被带走,云中君示意元始继续汇报,旁边的叶浅长叹了一口气,吊在嗓子里的心也终于平安落地。 这个丫头也算是三界里的独一份,竟敢强求着掌教说要拜尊上为师。只是她这般冲动,实在是枉费了他的爱护。 本来不想再管,可一想到那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叶浅又有些动摇。 算了,就再帮她最后一把。结果是好是坏、是福是祸,就凭她的运气了。 (请问是一把,还是亿把?) 才回到相思殿,月夜就被郭嘉抓个正着。 “你去哪里了?”一副狼狈模样的郭嘉呲着牙,恨不得咬她一口。 要不是这个丫头自己跑丢了,她又怎么会绕着昆仑跑了那么多圈! “我……”月夜低下头,心虚的盯着自己脚上那双沾了一丝尘土的绣花鞋,“我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不过里面有君上和叶主事,还有什么十九执事……” 越听她讲,郭嘉的脸就越黑:“你居然跑到神霄殿去了?” 神霄殿? 月夜记得郭嘉给她讲过,那是君上处理昆仑事物的地方。 “原来那里叫神霄殿啊。”月夜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郭嘉磨了磨牙。 纵然知道月夜私闯神霄殿可能会酿下大祸,此时却也来不及教训。只是威胁了几句,郭嘉就匆匆离开。 见她要走,月夜慌忙伸手道:“郭姐姐,你要去哪里啊?” 冷不丁被月夜扯住了袖子,郭嘉险些摔倒。等她稳住了身形,快速说道:“华茂师父他被……他不小心跌倒摔断了腿,要我去找叶主事拿副药,你乖乖的在这里等着,不许再乱跑。不然,姐也打断你的腿!” 提起华茂,郭嘉心里的怨气更大了。 本以为今天回去还能加个鸡腿的,结果鸡还没等到,某人却先断了腿。 月夜才到昆仑没多久,不了解神仙是否也会摔断腿,只是看外面天色渐黑,不免有些担忧:“这么急的吗?” “没办法,叶主事明天要去缥缈峰没有时间,只能现在跑一趟了。” 郭嘉抽身离开,留在相思殿的月夜歪了歪头,想起方才的那番话,就觉得眼下应该是个潜入缥缈峰的好时机。 虽说君上答应让她留下来,也保不齐哪天会再把她丢下山去。毕竟越是大人物,就越容易出尔反尔。 想到这里,月夜暗暗下定决心。 她提起裙摆再次离开相思殿,借着夜色一路尾随着郭嘉来到归元殿。殿外,负责守卫的弟子看她穿一身白衣,还以为她是相思殿新收的弟子,也没多过问。 进到归元殿,郭嘉去找了叶浅拿药,月夜躲在柱子后面,趁没人注意,偷偷溜进了离她最近的一个房间。 小心的关上房门,月夜转着一双大眼四下打量着。房里没点烛火,只有一颗颗拳头大小、放着亮光的珠子。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 月夜好奇的去摸了摸其中的一颗珠子,凉凉的,很舒服。 还在研究着夜明珠,月夜忽然发现角落里放着一个大箱子,箱子外面泛着一圈淡淡的光晕,仿佛是在吸引她过去。放下手里的珠子,月夜走到箱子面子,她只是伸手一摸,箱子就自己打开了。 “呀!”被吓一跳的月夜惊叫,不过想起自己还在归元殿,她又慌忙捂住了嘴。 等了一会,见没有人过来,她才敢往箱子里面看。 里面是更多发光的石头。石头还有大有小,大的比她脑袋还要大上几圈,小的却只有鸽子蛋大小。 不知道那些石头的用处和价值,月夜很快便失去了兴趣。她在房间里逛了一圈,直到没有再发现其他的东西,才又回到箱子面前。 看着那些发光的石头,月夜觉得这应该就是叶主事明日要送到缥缈峰上的东西了。她用手比划了一下箱子的,那大小刚好可以放下一个人。月夜也不犹豫,直接撸起袖子把里面的石头给搬了个空。又把石头藏进一旁的金帐里,她才钻进箱子躲了起来。 想到明天就可以上缥缈峰拜师,月夜忍不住一阵激动,只是到最后眼皮却越来越重,实在坚持不住的她索性直接睡了过去。 第二日,叶浅果然带着两名弟子前来,总主事扫了一眼房内,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反而负责抬箱的两名弟子皱眉,疑惑道:“主事,为何这次的比往常轻松许多?” 叶浅看着箱子,轻快的笑了笑:“那是因为今年尊上就要了这么多。” 听见是尊上的需求,两名弟子不再多话,只跟着叶浅身后,将箱子抬往缥缈峰。 叶浅做事极为精简,只是把箱子放到御殿的偏殿里,便带了弟子直接离开。 御殿里。 与往常一样,楼无伤还在封闭五官打坐。一晃到了傍晚,他才睁眼,就闻到了一丝浅淡的烟火味。 缥缈峰在昆仑的最高处,怎么会有烟火的味道传来? 楼无伤拧着眉头,刚想打开房门去查看,却碰到了想要敲门的月夜。 “你是谁?又是如何上来的?”对着眼前这个不认识的小姑娘,楼无伤二连发问。 郭嘉讲过,缥缈峰里只有尊上一人,月夜只看了一眼,就认定了他的身份。 “回尊上,我叫月夜,是来拜您为师的!”端着手里的饭菜,月夜直接跪倒在地:“也是我自己做主,偷偷藏在箱子里上来的,跟叶主事一点关系也没有,还请您不要责怪叶主事……” 月夜一边说,一边偷看着楼无伤的神情。 楼无伤微微皱眉。 一个凡人的气息,叶浅怎会不知?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对叶浅的信任,竟然会换来如此结果。 思及至此,楼无伤当即冷声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本尊从不收徒。” 楼无伤转身就要离开,月夜却抓住他的袖子道:“尊上,收徒的事情您可以慢慢考虑,我做了饭菜给您,可能会不好吃,但总比没有好……” “本尊已经千年不曾食烟火,不会饿死。” 月夜幽幽道:“神仙也是人啊。” 楼无伤本不想再与她多费口舌,但是看着盘子里的菜肴,他竟觉得有些眼熟。 “缥缈峰上没有五谷,你是从哪里来的食材?” 月夜指着远处的水池:“那边池子里捞的。” 她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缥缈峰,之后便一直守在大殿外,只是过了中午也不见有人送餐,又不好打扰尊上他老人家,就只能自己动手解决了。 第五章人命危浅 她没见过猪跑,却还是吃过猪肉的。 月夜硬撑着,继续道:“好在我看过白爹爹烧鱼,不然,今天就真的要饿肚子了……” “够了!”楼无伤抽回衣袖,连带打翻了她准备的饭菜。 被吓一跳的月夜呐呐:“尊上……” 看她被吓到失神的模样,楼无伤只好安抚道:“虽说这些锦鲤不值钱,好歹也是陪了本尊几十年的。更何况,锦鲤这种鱼,本就不是拿来吃的。” 不是拿来吃的? 月夜顿时面容僵硬,慌忙回头看了一眼。水池里的锦鲤仓惶躲到莲花后面,唯恐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再把它们抓去炖成一锅汤。 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月夜低下头,红着眼睛对楼无伤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就一直跟着白爹爹。他们是乞丐,寻常连温饱都难以解决,又岂会认得锦鲤这种东西。她只知道在水里游的便是鱼,是能果腹的东西。 这小孩,怕不是个傻子? 楼无伤顿了一下,还是把月夜留在了门外。 “锦鲤的事,本尊可以不再追究。今夜你就在偏殿找间房子住下,明日本尊送你回相思殿。” “尊上?”月夜又红了眼眶。配上粉嘟嘟的小脸,确实能让不少人生出几分怜爱之心。只是楼无伤说的决绝,自然不会因此就改变了心意。 楼无伤挥袖离开,在他进入大殿后,御殿的大门竟无风被关。 见那道墨色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月夜对着门扮起鬼脸。 她才不会回相思殿。 在没有成为尊上弟子、得道成仙之前,她是不会轻易离开的。不然,也太对不起她死去的亲人和为她指路的那位夫人了。 次日一大早,楼无伤就去了偏殿。 望着空荡荡的几栋房子,尊上一脸清冷。若不是他池子里的锦鲤少了一条,还真就以为昨日的种种只是一场梦境。 楼无伤走在殿内,仍旧没有发现那个小孩的踪迹。过了许久,他才停在一间房外。 缥缈峰里只有他一人居住,寻常没有人敢上来打扫,久而久之,偏殿也积攒了不少灰尘。 垂下眼眸,楼无伤还是挥手打开了那扇房门。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房间了,他不相信,区区一个凡人,能凭一己之力离开缥缈峰。 尘封多年的房间被打开,刹那便是尘土四溢,楼无伤用衣袖掩住口鼻,丝毫不受影响。待尘埃落定,房间里仍是空无一人。 楼无伤再次拧眉,此时的月夜正藏在床下窃笑。 小时候经常和别的小孩躲猫猫,她每次都藏在庙里的床底下,每次他们都找不到自己。想必这一次,也不会被找到。 “出来。” 耳边突然想起的声音,吓得月夜丢了半条命。她努力的屏住呼吸,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站在门外的男人面带不悦,似乎是不想沾染灰尘,便直接用了一招隔空取物,将月夜从脏污的床下抓了出来。 月夜想要挣扎,却被法力禁锢的动弹不得。 “尊上,不要送我回相思殿,君上一定会把我逐出山门的,还有郭姐姐,她也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闭嘴!”楼无伤一只手拎着月夜,另只手一挥,一道白光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把剑。 剑身薄如蝉翼,剑刃锋利无比,有淡淡的光芒在剑身流淌,剑鸣悠长不止。月夜见它非金非铁,也不知道是何物所制。 “站稳了。” 月夜震惊的看着他,来不及思考,人就被带到了剑上。 “我在飞?”低头看着脚下的云彩,月夜兴奋道:“我真的在飞!尊上,我……呜……” 大概是嫌她太吵,楼无伤把她的嘴巴也封住了。 等到了神霄殿,楼无伤果断把她丢了下去。 啊!月夜在心中尖叫,不过好在叶浅及时发现,丢下手里的账本接住了她。 “已经千年了。”云中君背着手,看着眼前的男人道:“长琴,你千年不来神霄殿,今日为何突然前来?” 楼无伤一字一句道:“你的人,还给你。” 他口中的人,指的是月夜。 瞥见一旁角落里正拿着帕子给月夜擦脸的某人,君上不禁有些吃味。当即表示:货物既出,概不退还。 “师兄是要让我言而无信?”他曾发誓一生只收一名弟子,若是收了月夜,宫氏必定不会轻易依饶。 “若你是指宫氏的那个孩子,倒也不必担忧。”楼无伤欲要辩解,云中君又道:“怎么?师弟以为,本君不比你教的好?” “既然师兄教得好,又为何不多收一个?” 指着自己座下一溜十个徒弟,云中君道:“你觉得本君还缺个娃娃做弟子?” “既然师兄坚持,无伤无话可说。只是这个孩子根骨不佳,还需要考验一番。最后收徒与否,还是由无伤决定。” 知道这是他的极限,云中君不得不答应:“那是自然。” “告辞!”楼无伤转身,叶浅也极有眼色的让人带了月夜离开。 还没走出神霄殿,云中君又“好心”提醒他。 “这个孩子命格虽好,却注定是要年少早逝半生坎坷。若你不肯收她,她便只能离开昆仑生死由命。长琴,你是知道的,见死不救,不是我们昆仑的道义。” 听着云中君的这番话,座下的一众弟子们觉得甚是耳熟。 这不就是叶主事天天耳提面命对他们的教导吗?怎么从君上口中说出来,感觉就变了味儿呢? 楼无伤却不知,他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他的这个师兄,从来都是不会管他人死活的,怎么今日突然转了性?本不想多做过问,想起昨日那双干净透彻的眼睛,还是忍不住顿足问道:“月夜……那个孩子,还剩多少时间?” 就知道他会停下来问,云中君不禁哑笑。 明明狠不下心,还偏要学他天天板着脸。要知道,他脾气再不好,也还是有人陪的。 “三年。” 云中君看了一眼更漏,神色未变。楼无伤脸上倒露出一丝惊诧,只是片刻,便被他遮掩下去。 “我知道了。” 一直等到楼无伤离开,叶浅才敢上前担忧道:“君上,就算你想让尊上收徒,又何必找这个做借口?” 楼无伤是不精通推演之术,可等他静下心来细细思考,还是能够发现这其中的破绽。 云中君眯起眼睛:“你以为我在骗他?” “难不成还是真的?” “呵。”看着呆住的叶浅,云中君低声一笑。他不笑还好,一笑反而惹怒了叶浅。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叶浅挥出一拳。别人都要死了,这个人怎么还能如此冷血。 不是叶浅圣母,是月夜长得……实在太像他的妹妹。 捉住那只作乱的手,云中君低声道:“放心吧,那个孩子,虽说只剩下三年寿命,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什么意思?” 叶浅追问,云中君只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于她来说,或许活着才是磨难。” 此后不论叶浅如何询问,云中君都闭口不再谈论此事。 第六章琉璃之祸 “以后不要在御殿生火,本尊不需要膳食。” 自从把月夜带回缥缈峰,这已经是楼无伤第四次告诫。 可是她需要啊。 月夜扁了扁嘴巴,最后还是认命答道:“弟子知道了。” “嗯。” 楼无伤静下心来,继续抚着手边的玄琴。 琴声悠扬,时而高耸如云瑟,时而缥缈如微风。又像他这个人,清逸无拘,清寒高贵。 “尊上,你弹琴真好听。”月夜嘿嘿一笑,一排玉粒般的牙齿清晰可见。 又一次被她打断,楼无伤趁机教导:“身为女子,要记得笑不露齿,行不露足。” “明白!”月夜扯住裙摆,迈着碎步凑到楼无伤面前。她抿上嘴巴,声音含糊不清:“尊上,你是因为喜欢弹琴才叫长琴的吗?” “不是。”楼无伤看了她一眼,“长琴二字,乃是家师所赐。” “哦……”彻底把天给聊死的月夜讪讪,弯腰捡起扫把继续扫地。 她来到缥缈峰已经两天了,一开始还想着如何能让这位尊上教自己修炼,结果却被告知“非昆仑弟子,本尊一概不教授修行之术”。不教就不教了呗,他还变着法的压榨她。这是在昆仑,要是在外边,她一定会告他雇佣童工,让他被县太爷狠打几鞭子! 月夜愤愤的想着,手上用的力气更大了。根本没有发现四周已经尘土飞扬,而她正处中心。 抱着玄琴,楼无伤早早的退到了水池边的亭子上。看她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由得轻叹一口气:“别扫了。” 再扫下去,那一小片地方怕是要秃噜皮了。 “尊上,还有什么吩咐吗?”月夜一路小跑,站定池边仰头看着楼无伤。 楼无伤从亭上缓缓落下,打量着月夜花猫般的小脸,眸中漾起一丝无奈. “偏殿你也打扫的差不多了,以后,就负责喂这些锦鲤吧。” “回尊上,偏殿……弟子还没打扫好呢。” “那就不必扫了。” 她摔坏的东西,比扫出来的灰尘都要多。若是放任她继续下去,怕不用再等三年,又该让叶浅来一趟了。 “那好吧。”不明白尊上的一番苦心,月夜只得丢掉扫把,拿起了石桌上的一碗鱼食。 看她捏一把鱼食丢进水里,楼无伤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扫地扫到尘土飞扬,这回让她去喂鱼总该没问题了。不过他明显高估了月夜智商,也低估了她想要拜师的决心。 一个时辰后,当他再次路过水池,却发现里面的锦鲤已经个个翻着白眼白了肚皮。 “怎么回事?” 月夜茫然的摇摇头,她一直都很听话的在喂鱼来着。 无意看见那碗见底的鱼食,楼无伤脸色渐差。 “莫不是你喂的太多了?” 月夜恍然大悟:“原来它们吃饱了!弟子看它们一直在吃,还以为它们没吃饱,所以就……” 就一直撒啊撒。 楼无伤板着脸,好半天才说道:“鱼傻,你也傻?” 月夜囧,她没敢搭话,只好摸着脑袋笑,水里的锦鲤也费力的拍了拍小翅膀。 它们才不是傻,是记忆太短。遇到好吃的,总是忍不住想吃几口。 看到从身边飘过的几颗鱼食,一条记吃不记打的锦鲤又张开了嘴。嗯,真香。 被那几颗白生生的牙齿晃的眼疼,楼无伤默道:“笑不露齿。” 月夜又闭上了嘴巴。 “唉……”师兄怎么就带了一个傻子来。 除了楼无伤头疼,最近整个昆仑的人也挺头疼。因为前几日,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小贼,不但在山里放了一把火,还险些烧着神霄殿。 众人不知,他们口中的小贼,一个正忙着给师父煎药,一个正被尊上嫌弃。 其实,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知道楼无伤有千年未出过昆仑,月夜决定让他看看人世间浮华。她找到郭嘉合计了一下,决定放一把烟花。身为好友,郭嘉二话不说直接从三师父华池那里搞了一点火药给她。制作倒是挺顺利,问题就出在实验的时候没有选好位置。有一颗哑花落到主峰上,不但着了火,还险些烧到神霄殿。好在郭嘉拉着她溜得快,这才没有被人发现。 自知犯了大错,这几日不止月夜,就连郭嘉都积极勤快了不少。 归元殿的某个偏殿里,盯着眼前这个正端着药碗笑的谄媚的女孩,华茂心里生出一丝不安。 这丫头,别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了身吧? 华茂还在纠结着要不要给郭嘉做个驱魔仪式什么的,月夜已经开口邀了楼无伤。 “尊上,晚上您能出来吗?弟子有东西想给您看。” “不知道。”近日他都在潜心修习一种新的秘术,确实不知道晚上是否得空。 听他这么说,月夜脸上难免露出落寞之色。不过好在楼无伤嘴上说着不知道,晚上还是准时出现在御殿门外。 “尊上?”没有想到他会来,月夜顿时满心欣喜。 见她还在拖沓,楼无伤微微皱起眉头:“你不是说有东西想给本尊看吗?” “啊?”没有回过神的月夜有些呆怔。 楼无伤出声提点:“烟火。” “您怎么知道?” 月夜惊诧楼无伤怎么会知道,转念一想,她认定的师父可是连君上都不敢惹的人,能力自然不能小觑,更何况是这点捻捻手指就能知道的小事。再一想,月夜又苦了脸。 想必她火烧神霄殿的事,这位也知道了…… 月夜一会高兴一会伤心,脸上也是各种神情变换。楼无伤看着她,觉得甚是好笑。 “再不拿来,本尊可就要回去了。” “不着急,不着急。”月夜口中说着不着急,脚下却跑的飞快。她进到偏殿,把前几日剩下的烟花一股脑儿搬了出来。 站在昆仑之巅,时隔千年,楼无伤又看到了一场比天上繁星更绚丽的烟火。 空中接连升起无数道七彩火光,映得大半个缥缈峰通明,御殿在火光下变得晶莹剔透,房顶的琉璃更像是有火在烧。仅仅瞬间,火光便消散在夜幕里。 楼无伤伸出一只手,好似要留住什么,结果只接到一些黑色粉末。 曾经,他似乎也和什么人一起看过烟火。 “尊上?”月夜扯了扯他的袖子,“尊上的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自从见了他,她就没看他笑过。 楼无伤低头看她:“嗯,确实好多了。” 听到回答,月夜笑的更开心了,想起楼无伤说过的笑不露齿,月夜伸手捂了嘴巴。 楼无伤比她高出许多,刚好能发现她手上那处被火药灼伤的伤口。终于,尊上忍不住……转身离开了。 “尊上?” 月夜紧随其后,不料前面的人大手一挥,抛了一个瓷瓶出来。月夜手慢,没能接住反被砸到了头, 月夜捂着脑袋疼的呲牙咧嘴,楼无伤眼中却生出一抹笑意和宠溺。 “真是笨死了。” 如此笨拙之人,又怎么能做他楼无伤的弟子。 月夜,你可要学的聪明些了…… 第七章玄月圣女 又过了几日,等火烧神霄殿的事情消停了,郭嘉也开始偷闲了。 她假装生病向三位师父告假,一人却躲在房里偷偷写信。最后落下姓名,吹干了笔墨,才小心的把信纸折成鹤状。 对着纸鹤,郭嘉威胁说道:“去缥缈峰找月夜,要是这次再迷了路,你就不要回来了!” 纸鹤展开翅膀,从郭嘉的手中缓缓飞起,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这才往缥缈峰飞去。 有了前几次的教训,纸鹤这次终于不迷路了,一路平稳的飞进缥缈峰。 尊上今日不在,月夜还在奉命喂鱼,看到有纸鹤飞过来,兴奋的当即丢下鱼食。 “是郭姐姐让你来的?” 纸鹤点了点头。 已经熟悉了这种沟通方式,月夜又问:“郭姐姐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吗?” 纸鹤连连点头。展开翅膀,郭嘉写的几行字尽显眼前。 “月夜吾妹,继神霄殿一别,吾对尔甚是想念。恰逢近日有恙,实在是寝食难安。若吾妹收到此信,还望出山一探……” 月夜歪着头想了半天,才明白这句话原来是:我病了,你来不来?不来我就告发你的意思。 “郭姐姐真的病了吗?” 纸鹤摇头,想到自己回去会有的下场,纸鹤又点了点头。 它摇头月夜懂,它点头月夜也懂,只是两个动作连一起,月夜就不明白了。 月夜识字不多,所以郭嘉每次才会用这种方式来联系她。这种纸鹤很方便,既能传音,还能带她下山。硬说有什么不方便的,那就是语言不通了。 实在猜不透纸鹤的意思,月夜干脆对它招手:“你下来。” 纸鹤听话的落在地上,原本只有两寸大小的身体瞬间变大。月夜坐到纸鹤身上,拍拍它的脖子,示意它带着自己去找郭嘉。 到了相思殿,因为曾在这里小住过几日,月夜很快便找到了一条通往郭嘉住处的小路,纸鹤也变回原来的大小,一路紧跟着她。 “郭姐姐,你不是病了吗?”看着正坐在房里贴花钿的郭嘉,月夜感觉自己被骗了。 没想到她会来的这么快,郭嘉随意应付道:“哦,那是刚才,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既然郭姐姐已经大好,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月夜就往纸鹤身上爬。 “别啊!”郭嘉一把拉住她,“既然来了,就跟姐姐我看热闹去。” “热闹?”什么热闹? “玄月门的圣女今日要来昆仑,七门十二宫的弟子都去门外观看了。” “我怎么不知道?”月夜一脸茫然。 “你天天待在御殿,不是扫地就是喂鱼,一个人又下不了缥缈峰,你能知道什么?” 被无情嘲讽的月夜哭丧着脸,不是她想做,而是受了尊上的压迫,不得不做。 郭嘉可不管她是不是自愿的,直接拉她一路小跑。到了昆仑山的大门外,才勉强停住了脚。 望着眼前这座只有灰白两色的人山,月夜感叹:“大家还真的都在啊。” 那么清闲,难道今日都不用做功课的吗?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少的地方站住了脚,月夜就听见耳边有人大喊一声。 “有人上来了!” 月夜往前凑了几步,跟着人群望去,果然看见了几道身影正顺着山门外的石梯缓缓上来。 为首的是一位美貌夫人,左右跟着一男一女,男的大概有二十岁,女孩不遑比她大上四五岁。三人衣着华丽,一看就知道身份非尊即贵。前来迎接的是昆仑七门十二宫的执事,月夜匆匆扫了一眼,发现十九位执事竟无一不在。 “看到没有。”郭嘉指着夫人左手边的男子,为月夜讲解道:“听说那个人本该是要成为尊上首徒的,但是你来了,所以大家才想要看看,最后尊上会收你们谁做弟子。不过我觉得尊上会更看好你,谁叫你那么讨喜呢!” 郭嘉捏着月夜肉嘟嘟的脸颊戏谑,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道的月夜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不能两个都收吗?” “不知道,今早听华荣师父说,尊上好像只打算收一人做弟子。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拜尊上为师吗?可不要输给了玄月门的人呐!” 昆仑与玄月门的关系素来不好,这次收徒,昆仑上下大多都不赞同。若是月夜能够胜出,想必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郭嘉捏着拳头给她加油打气,月夜还在看那名男子。男子也看到了她,看着她人畜无害的脸,男子报以腼腆的微笑。 男子羞涩的善意,让月夜心生愧疚。她的本意是不争不抢,结果还是要和这个陌生人争夺一番。 玄月门的仪仗还在前行,郭嘉有些看不清,于是扒开围观的弟子硬挤了上去,然没有发现月夜是何时离开。 月夜踢着一块小石头,转来转去又回到了相思殿。她抬起头,看到叶浅正抱着小白冲她招手。小白本就是叶浅的宠物,只不过君上不喜,不得已才养在了相思殿。 月夜坐在殿外的台阶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叶浅抱着小白坐到她身边,轻声问道:“为什么不高兴?还是在担心什么?” 月夜垂着头,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叶主事,我是不是很坏?” 明明没有任何理由,还什么都做不好,却偏要扒着尊上不肯放手还厚着脸皮说要拜师。 “你没有错。”叶浅微微一笑,好想知道她在烦恼什么。“最后收谁做弟子,是尊上的决定。” “原来大家都知道。”只有她被瞒在鼓里。 “对不起,此事为昆仑机密,你非门内弟子……” 不忍让叶浅为难,月夜抢答道:“我明白的,您不必解释。” “你能明白就好。”叶浅摸了摸她头上的两个小包子,颇为欣慰。只要她不钻牛角尖,一切都好说。 “要不……叶主事你收我为徒吧!”月夜抓着叶浅,仿佛抓到一份希望。 叶浅愣了一下,面上露出一丝落寞。 “我虽为昆仑主事,能与君上共理大事,可我却没有收徒的资格。”见月夜心生退意,叶浅厉声道:“月夜,这世间能救你的,已经没有几人了。如果你不能被尊上收为弟子,三年之后,你将必死无疑!” 月夜震惊,更被忽然变脸的叶浅吓到:“三年之后,我会死?” “这是你命中的劫数。不过不要怕,尊上脾气虽怪,倒还是个爱护门内弟子的人。所以,月夜,你一定要拜尊上为师,记住了吗?” “记住了。” “很好。”转瞬间,叶浅又变回了那个温和近人的主事,他站起身,看了一眼天色,自言自语道:“耽误的太久了,我们也该去见见客人了。” 话毕,一只白皙的大手落在月夜眼前,月夜咬了咬唇瓣,最终还是递出了自己的小手。 “不要担心,只要被尊上收为弟子,别说三年,就算是三千年,他都不会让你出事的。”叶浅攥着手中的柔荑,不知是在安抚谁。 “嗯。” 第八章拜师奉茶 牵着月夜,叶浅难得步行到神霄殿,最后还是月夜挣脱,他才勉强松开。 两人一前一后刚到殿外,就听见玄月门的圣女在笑问:“不知尊上何时才能收黎儿为徒?” “已经没有那一天了。”叶浅走到云中君身前站定,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冷笑。 “本宫在和尊上说话,岂容你一个小小的主事插嘴!”那圣女看似高贵威严,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刻薄。 叶浅冷哼,嘴上也是毫不留情:“昆仑上下,我这个小小的主事尚排第三,就是不知道你这个过气的圣女……又在玄月门里排第几?” “你放肆!”圣女拍桌而起。 殿内的二人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偷偷摸到郭嘉身边的月夜心存疑惑。 在她心里,叶浅一直都是和善待人,很少生气,今日为何偏偏要与玄月门的圣女过不去? “不是跟圣女过不去,是跟玄月门过不去。”郭嘉偏着头,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当年因玄月门太看重身份,不肯接收叶主事和他的妹妹,最后致使叶主事的妹子死在门外。没了亲人,叶主事这才投身进的昆仑。” 有了这样的经历,别说七百年,只怕再多一个七百年,叶浅心中的怨恨也难消平。 “原来神仙之间也有恩怨啊。” “恩怨大了去了!”郭嘉捏着拳头,愤愤道:“就算没有叶主事,玄月门的嘴脸,也够让人恶心的!” 大家同为修仙门派,昆仑是讲道义重情义,玄月门偏要搞什么尊卑之分,身世稍差的,更是连门都进不去。 两人站在殿外的人群中窃窃私语,殿内的人还在打着嘴仗。眼见就要动起手来,云中君却还是眯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楼无伤看看云中君,又看看殿内的二人,不得不开口道:“够了!叶浅,你且退下。” “是。”尊上发话,叶浅不敢不从。 见叶浅退到一边,又无人追究此事,在皇宫活了半辈子的圣女看向楼无伤。 “任由小人犯上,尊上,难到这就是你们昆仑的规矩?” “叶浅不过只是说了句实话,圣女何必纠缠不休。” “实话?尊上什么意思?” 楼无伤没有回答,望着藏在人群中的那两个小包子,忽然招手:“过来。” 月夜错愕,她下意识的想躲,却被郭嘉一把推了出来。 “见过尊上,见过掌教。”月夜强撑着对两人行礼,一双腿隐隐有些颤抖。 还没来得及解释自己因何私下缥缈峰,楼无伤就已指着圣女对她说道:“这一个,是玄月门的圣女。” “月夜见过圣女。”月夜乖乖问好,只换来圣女的一声冷哼。 “尊上叫一个小孩出来,可是在羞辱本宫?” “不是。”楼无伤冷冷看了她一眼:“叫这个孩子出来,只是想要告诉圣女,本尊已经决定收她为徒。今生今世,只她一人。” 亲耳听见尊上说要收月夜为徒,还是今生只她一人,大殿上顿时一阵喧哗。 “尊上!” 圣女怒不可遏,云中君冷漠,叶浅欣喜,被叫做黎儿的男子把头埋的更低。月夜更是一面高兴,一面不安。高兴自己终于得偿所愿,不安那个男子又该怎么办。 楼无伤要舍弃自己的儿子,收一个无名无姓之人为徒,圣女怎能不怒。 “尊上如此出尔反尔,可是在欺我大月氏无人?” 沉默已久的云中君终于开口:“圣女无须动怒,正好本君尚有收徒之意,这个孩子根骨俱佳,不如收入本君门下如何?” 前几日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缺弟子的君上,今天又换了一套说辞。虽说他的弟子看似比楼无伤的弟子更高贵,不过圣女好像还另有打算。 “不行!”圣女咬着牙,尖声道:“这与君上之前许下的承诺,可是不一样的!” “当年是本君向你许下承诺,今日由本君实现,又有何不妥?” “确实没有不妥!”看月夜一袭白衣,身上无半点仙气,知道她还未拜师,圣女不禁冷笑:“连主峰的衣服都换上了,瞧起来这是二位早就内定好了的!既然早已内定,那还对我大月氏许什么诺?” 月夜脸上一阵发烫,云中君坦然道:“今时不同往日。” 他也是翻阅了典籍才想起那块玉佩的来头,她怕是与千年前陨落的那位大人有关。日后这丫头恐成变数,还是落到楼无伤头上的好,毕竟他身为昆仑掌教,可偏颇不得。 “你……”圣女还想再做争辩,却被男子拦住。 “母后。”男子小声打断了圣女的话,站出来唯唯诺诺道:“儿子愿意做君上的弟子。”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儿子……知道。”男子看了月夜一眼,脸上升起一抹浅红,又快速的低下了头。 不能和云中君撕破脸皮,身后又有儿子拆台,圣女只能就此作罢。 当即,云中君就将那男子收做第十一个弟子,仍旧心有不甘,圣女要求自己的女儿也留在昆仑。对于她的这个要求,云中君也答应了。 男子大步走出来,脚步还有些踉跄,“噗通”跪倒在云中君面前,举一杯清茶直接拜了师。 月夜接过华荣递来茶,跪在楼无伤面前却迟迟没有递出去。楼无伤也不着急,静静的看着她。 过了许久,还是郭嘉一缕指风打在月夜腰间。郭嘉挤眉弄眼,示意让她赶紧奉茶拜师。 月夜动了动嘴角,却听见楼无伤传音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是成为本尊的弟子,还是离开昆仑闲度余生。” 他给了她选择的机会。 月夜紧捧茶杯,面色苍白的像个瓷娃娃,仿佛一碰就碎。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因为她死去的那些亲人,都对她说要活下去。 月夜双手高举过头,将茶杯奉向楼无伤。楼无伤抬手接过,抿一口早已凉透的茶,神情庄重肃穆。 “既然接了你的拜师茶,本尊便是你的师尊。今后,不论你是生、是死、是人、是魔、皆是我昆仑弟子。你的成败,亦是我楼无伤的指责所在。” “弟子明白。”月夜重重叩拜。 第九章异姓兄妹 自拜师后,月夜就没再出过缥缈峰,她继续扫地喂鱼,在严禁烟火的御殿添柴煮饭。而那日的拜师,也如一场梦境。从来无依靠的她,现在也有了师父,不过她还是每日惊惧,唯恐哪日梦醒会再回到山下。 并且,从来不会做梦的她,真的做了一个沉长的梦。 梦里有无数残肢断臂,伴随哀嚎声挣扎着抓向她。她拼命的跑,但还是被一只断手抓住脚踝,那断手手指残缺,森森白骨隐约可见。她越想甩开,就越甩不掉,后面的尸骸追上她,狞笑着想要将她剥皮生吞。 前一刻她还在被撕咬拉扯,下一秒又站在嘈杂的街上。四岁时的惨状,一次又一次的在她面前上演。她亲眼看见父母倒在地上,被马蹄踩踏成一片肉糜血水。她哭着想开口呼喊,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在一片血红中,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墨色的长袍被风掀起,那人分明就是尊上。她跑过去求救,尊上仿佛看不见她,直接从她身边走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从噩梦中醒来。她不敢告诉郭嘉,因为郭嘉每次都是奚落她。更不敢告诉尊上,害怕尊上会嫌弃她没有定力,连自己的心魔都战胜不了。 看看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的月夜,楼无伤并不惊讶。 “梦是梦境,不是心魔。本尊偶尔也会做梦,更不用说你一个凡人。做梦是因为日有所思,得不到的东西,才会出现在梦中,只是轻者为梦,重者为魔。你想成仙,想要长生,就要斩断七情,不贪六欲。月夜,你能做到吗?” “弟子能做到!”月夜握拳,言语坚决如同宣誓。 就算做不到,她也会努力做到的。 楼无伤点点头,似乎对她的态度很满意,丢下几本书籍,便匆匆离开了缥缈峰。 目送楼无伤消失在天际,月夜捧着书本高高兴兴的回到偏殿准备修炼,结果刚打开一本书,就碰了壁。 她不识字啊! 尊上留下的几本书籍,都是由小篆书写出来的,字迹遒劲有力、神韵超逸,竟有点让人赏心悦目,她看不懂,还是没什么用。 月夜扑到床上来回翻滚,再睁眼,已有一只纸鹤停在半空。 “又是郭姐姐让你来了?” 纸鹤忙不迭的点头。 月夜刚想再赶它离开,瞥见被她丢在一旁的书籍,觉得还是先找个人问问的好。 她捡起一本书,胡乱塞进胸前的衣襟里,抱着纸鹤的脖子,悄悄下了山。刚走出缥缈峰,就看见有两个人在鬼鬼祟祟的做着什么。 月夜骑着纸鹤又靠近了一点,发现原来是前些时候和她一起拜师的那对兄妹。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男子一哆嗦。他抬起头,见坐在纸鹤上的是月夜,又慌忙躲到了妹妹身后。 被人当场抓包,宫颜非但没有害怕,反笑道:“当然是在想办法进缥缈峰啊。” “进缥缈峰?”月夜探着身子,发现两人身后尽是绳子、香炉和一堆她从未见过的秘宝。 用绳子她尚能理解,只是那香炉…… “你再晚出现一会儿,我哥就真的要请祖宗了!” “颜儿!”男子扯了宫颜一下,一张俊脸早已涨的发红。 看着月夜一脸惊吓,宫颜掩嘴一笑:“我开玩笑的,你可不要当真了。” “呃……”月夜从纸鹤身上跳下来。 没想到玄月门的圣女脾气那么坏,留下来的两个人倒还挺好说话的。 “我知道你是谁。”宫颜上前捉住月夜的一只手,“你叫月夜,我叫宫颜。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是我哥,他叫卫九黎。” “你们不是兄妹吗?” “当然是,只不过一个跟我爹的姓,一个跟我娘的姓。偷偷告诉你,我是跟我娘的姓。” “是这样啊。”月夜揪了揪头发,才想起自己用的貌似也是娘亲的姓。 “那天在神霄殿,一个个剑拔弩张的,吓得我都不敢跟你说话了。” “姐姐认得我?”那个时候,她连门内弟子都还算不上呢。 “不认得,只是在路上听别人说过。听到你被尊上留在身边,我就知道哥哥是没有希望了。可是娘不信,偏要争一争。我娘不是什么坏人,就是脾气不太好,太看重规矩,那天她说了什么,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 月夜忙点头。在那日圣女怒怼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 回头看着早已退到远处,还不时往这边偷看几眼的卫九黎,宫颜没好气道:“哥,你倒是过来啊,不是你说想和人家见面的吗?” “我……我不用的,没有关系的。”卫九黎怯怯的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最后还是宫颜看不下去,提起裙摆一路小跑着过去把他拉了来。 “想跟别人认识,太含蓄了可不行!” 跟月夜面对着面,大眼对小眼。卫九黎不安的捏着衣袖,沉默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姑……姑娘你好,我叫……卫九黎。”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卫九黎抿抿薄唇,语气慌张道:“姑娘,你的胸……下垂了。” 你的胸才下垂了! 月夜在心里狂翻白眼。她还不到十三岁,哪里来的胸?除了胸前的两颗小石子,再难找出一两闲肉。 月夜幽怨的摸了摸胸口,衣下微鼓还有点硌手。她掏掏衣襟,从里面摸出一本书籍。 卫九黎的脸当下更是鲜红欲滴,“对不起……” “没关系。”月夜摇头。本来就是她的不好,不该把书放在怀里让人误会。对着小兔子一样的卫九黎,月夜情不自禁道:“我可以叫你一声师兄吗?” “不敢当,不敢当。”卫九黎连连摆手。 “这有什么不敢当的。”月夜嘟起小嘴:“你拜师比我早一点,又是同门,我叫你一声师兄也没有错啊。” 提起拜师之事,月夜脸色忽变,“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也是要拜尊上为师的……” “不关你的事,就算没有你,尊上也不会收我为徒的。而且,我也没打算拜尊上为师。”最后一句,卫九黎说的很小声,却被刚好赶到的郭嘉听到。 她在相思殿等了许久不见纸鹤回来,还以为它又迷了路,便匆匆前来寻找,没想到竟和三人撞到了一起。 “为什么?” 别人都是削尖了脑袋想拜尊上为师,怎么他就不想呢。 “因为入了缥缈峰,就再也回不去了……” 郭嘉恍然大悟。 尊上与君上不同,君上座下弟子众多,不要求部留在昆仑,尊上则不同。尊上只收一个弟子,那以后就是要接管缥缈峰的人。除了生死或犯下大错被逐出山门,大概这辈子都不能离开。修仙之人又讲究清心寡欲,月夜无父无母没有亲人,自然是尊上的首选。 “你们在聊什么?”月夜偏着头,总觉得这两人说话没头没尾。 不想让她徒添烦恼,郭嘉幽幽道:“当然是在聊晚上吃什么……” 第十章御剑飞行 当晚,趁着四人一起吃饭的功夫,月夜把那本书籍拿了出来。 “郭姐姐,这些字都好难,你帮我看看,这里面写的都是什么?” “好。”郭嘉放下筷子刚要接手,就看到扉页上提着楼无伤的名字。 见她不动,月夜又叫了一声,“郭姐姐?” 郭嘉把书还给她,慌乱道:“赶紧收好!” “为什么啊?你还没帮我看看这里面写的是什么呢。” “这是尊上亲手抄写的仙书秘术,是我能看的吗?你要真想学,就回去让尊上教你去。” 听见郭嘉说是楼无伤的手抄本,本想帮月夜看上一眼的卫九黎又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 “那好吧。”月夜叹了一口气,不明白郭嘉为何如此讳莫如深。 吃过晚饭,她才摸着圆鼓鼓的肚皮坐上纸鹤回了缥缈峰。只是双脚刚落地,就看见那道墨色修长的身影站在殿内。 “师父。”月夜胆战心惊的走上前低头行礼。 “你去哪里了?”他回来没有看见人,便知道她是偷跑出去玩耍了。 “师父留给弟子的书好难,所以才去相思殿问了郭姐姐。”月夜从袖子里拿出那本手抄,“不过郭姐姐不敢看,又还给我了。” “哼。”听她说郭嘉没有接手,楼无伤的脸色缓和不少。 他的手抄本,别说是一个门内弟子,就连七门十二宫的执事都没有资格看上一眼。 “有什么不明白的,以后来问本尊,本尊会告诉你。” “是。” “过来。”楼无伤招了招手。 月夜乖乖上前,走近才发现,原来他身后还摆着一张檀木书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 “师父还有什么事吗?”月夜低着头,警觉的看了书桌两眼。毕竟,她可是看见这些东西就会头疼的人。 “今日你在书中学了多少,记下多少,再与我手抄一遍。” 月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光看还不行,还要写出来?她似乎明白了师父给她的手抄本是如何而来。 “师父,明天再写行不行?”月夜跟他讨价还价。 “不行!修行就是勤为主,如果你一开始就学着偷懒,不如不修这个仙!” 楼无伤说的严厉,月夜不得不硬着头皮拿起桌上的毛笔。 在砚台里蘸了点墨水,她闭上眼睛想了想,凭着强大的记忆力,手抄上的字一个个跃入纸上。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将手抄的第一页写完,月夜才停下手中的笔,用袖子擦着额上的汗水问道:“师父,可以了吗?” 望着宣纸上那片鬼画符般的字迹,楼无伤一脸黑线:“你还不会写字?” 月夜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嗯了一声。 除了不会写字,她还不怎么会认字。 楼无伤愣了一下,举步走她身后,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说道:“本尊教你。” 紧靠着楼无伤宽大的胸膛,鼻间充斥着从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月夜顿时脑中一片混乱,完忘记了要如何思考。 看她一副昏昏欲绝的模样,楼无伤无奈道:“聚精会神,将我教给你的口诀在心里默念两遍。” “是。” 月夜强制自己静下心来,默默念着楼无伤前些时候教给她的口诀,几遍过后,腹部竟然生出一丝暖意。月夜不敢懈怠,在心里继续默念,等她回过神,那张纸上已经写满了字。 字迹清秀姿媚,虽说和师父的字还差十万八千里,却比她自己写出来的鬼画符好看多了。 “多谢师父。”看着楼无伤远去的背影,月夜叫道。 “嗯。”楼无伤没有停下,只是告诫她不可怠惰后,便离开了。 捧着已经沁入丝丝墨香的白纸,月夜咧着嘴笑,心里比吃了蜜都甜。 时间一点点过去,楼无伤对她的态度,也是一日好过一日,除了每天手把手的教她读书写字,偶尔还会抽出一些时间陪她一起用餐。唯一不变的,就是对她的严格要求。在楼无伤的教导下,月夜也逐渐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生改变。 一晃过了三年,月夜还是没能觉醒仙根、修炼成仙。虽然有点担心,但是她还是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活下去。 剑术、口诀、仙书、秘术,这些入门弟子必学的东西,能教的师父已经教给她了,她记忆很好,学的很快,只是最近师父教她的御剑,怎么也掌握不了要领。尽管师父嘴上说她笨,却还是一遍又一遍的教。 摸着师父送给她的剑,月夜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这三年,郭姐姐觉醒仙根成了仙子,卫师兄和宫颜姐姐也都学会了御剑,她得加把劲,可不能丢了师父的脸。 站起来拍拍剑身,月夜嘟囔道:“要是再学不会,师父就要生气了。我不想让师父生气,你也不想吧?不如我们一起努力,你载我上天,回头我让卫师兄再打一套好衣服(剑鞘)给你穿!” 一把没有灵气的剑又怎么能回应她,月夜只好自己爬上去,歪歪扭扭的站在剑上。心里想着师父教她的口诀,操纵着仙剑缓缓腾空。 刚开始还好,越往上,剑身抖动的就越厉害。怕被锋利的剑刃割断了手,月夜不敢趴下抱住它,只能弯下腰,跟着它左摇右晃。 一人一剑,就这么围着缥缈峰绕来绕去,不过好在飞的够高,没有几个障碍物,才不至于让月夜跌落下去。 勉强稳住身体,月夜深吸一口气,她静下心来,把师父教的口诀念了一边又一遍。在月夜的默念下,剑身渐渐停止了抖动,平稳的飞在御殿上空。 “我学会御剑了?” 望着下面巍峨的山峰,月夜高兴的拍起了手。许是因为太得意忘记默念口诀,剑又开始在空中毫无章法的乱转。 “啊!”在月夜的尖叫中,人和剑一起掉进了御殿前的水池。 天上突然落下来一个人形鱼雷,把水里的锦鲤吓得都跃出水面,一个个如同长了脚一般的往跑上岸。 月夜身湿透,还是止不住兴奋的对着御殿方向叫道:“师父,我学会了!我学会御剑了!” 御剑她都学会了,离成仙还会远吗? “唉。”楼无伤无奈叹气,嘴边却漾起一丝笑意。 第十一章三界一战 第二日,仿佛是受够了月夜无休无止的折腾,不少锦鲤爬进御殿纷纷告状。 白天要听她念书,晚上要陪她御剑,有时就连睡觉也得睁着眼睛,就怕她突然来袭,再搞一次人形鱼雷。 “尊上,我等实在是撑不住了,求您就让她收了神通吧!”一条年长一些的锦鲤声泪俱下。 “嗯。”正在书房整理卷轴的尊上头也不抬,“本尊会告诉她的,你们先回去吧。” “多谢尊上。”对他欠了欠身,锦鲤扭着肥硕的腰离开了。 望着还在外面努力练剑的女孩,楼无伤觉得确实过了头。虽说勤能补拙,可这么拼命,也是极为伤身。 他放下手中的卷轴,站在殿内叫道:“月夜。” 听见师父唤自己,月夜当即收了剑跑进来:“师父,又有什么吩咐吗?” 或许是在太阳下晒了许久,月夜那张还没他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额前的汗水粘住了一绺头发,她还没有发觉,楼无伤不禁伸手帮她拢到耳后。 “也没什么别的事情。” “那弟子再去练剑了。”听他说没事,月夜转身就跑。 “你等等!”楼无伤拦住她:“今日就不必练了。” “为什么?”月夜睁大眼睛:“难到师父又要教我新的法术了?” “不是,本尊要放你一天假,只要不在缥缈峰呆着,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听到要放假,月夜面露喜色:“谢谢师父。” 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楼无伤皱了皱眉。明明已经过去三年了,叶浅给她准备的伙食也还不错,怎么这孩子就不见长多少呢。 楼无伤还在思忖,月夜已经回到偏殿换了一身衣服,踩着脚下的剑,直接飞往相思殿。 站在剑上,月夜掰了掰手指头,那么久不见,也不知道郭姐姐他们还人不认得她了。 她还在走神,突然就和一个人撞了满怀,两人都从剑上跌落,好在下面有一棵大树,将两人牢牢接住。 “能在飞天上就不长眼睛了?不会看着点路吗!”那人掐着腰,对月夜一顿数落。看见她早已脱离稚嫩却还是有点婴儿肥的小脸,那人忽然一副活见鬼的模样:“你……你是月夜?” 月夜睁开眼,望着面前这个漂亮女子呐呐:“郭姐姐?” “我是。”郭嘉拉起她,高兴的把她抱在怀里又蹦又跳,“你怎么突然回主峰来了?是不是惹得尊上生气,被赶出来了?” 月夜强忍着想吐的冲动,解释道:“师父放了我一天假,才有空过来看看姐姐和卫师兄。” “卫九黎还在归元殿修行,你要去找他?” “嗯。”她想让他再帮忙做一个新的剑鞘。 “这个简单,我带你去!”郭嘉挥手招来了自己的剑。 等了两人到了归元殿,恰好宫颜也在,看看月夜手中的剑,宫颜难掩眼中的羡慕:“好漂亮的剑,要是我也能做尊上的弟子就好了。” 月夜嘿嘿一笑,眼睛却在扫着卫九黎,三年不见,他还是那副胆小怯弱的模样。 光秃秃的剑身,让卫九黎忍不住问道:“我送你的剑鞘呢?” 月夜心虚道:“丢了。” 她可不好意思说是她练习火术时给烧没了。 卫九黎也不深究:“我再去给你做一个新的,你在这里等着,很快就好。” “好的。” 卫九黎转身离开,只剩下三个许久未见的女孩。 三人边等着卫九黎打个新的剑鞘一边嬉闹,不知是谁先摔倒,最后三人都滚做一团好不开心。 嗯?月夜觉得身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湿湿的,滑腻腻的。她坐起身往后背一摸,竟是鲜红一片。 “呀!”宫颜大叫一声,以为她受了伤,郭嘉也掏出一瓶伤药准备帮她止血。 月夜却茫然道:“不疼啊。” “不疼?” 郭嘉扒着她的后背,还真是,别说伤口,就连衣服都没划破。 “那这又是什么?”宫颜疑惑的闻了闻月夜手上的鲜红,没有血腥气,反而有一股清香。 看见一旁被压成饼子的绿色植物,郭嘉顿时脸色大变:“坏了。” 她记得叶主事在前些时候提起过,说君上最近筋骨疼痛,于是便费了大力气从遥远之地移过来几株龙血树。这下好嘛,还没用到身上,就成了她们三人的手下亡魂。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跑呗!”架起还在失神的月夜,躲着守卫的弟子,三人悄悄离开了归元殿。 宫颜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月夜不在的这些日子,都是郭嘉一个人在闯祸。但那也仅仅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今日倒霉,犯到了君上的眼皮底下,若是追究起来,只怕她三个师父也保不了她。 等卫九黎拿着新做出来的剑鞘,满心欢喜的想亲手交给月夜时,却发现她早就不见了踪影,唯有地上那片血红之中还安静的躺着一把剑。 当晚,月夜连饭都没敢吃就跑去偏殿打坐,没多过久,叶浅果然来了缥缈峰。他还没走到御殿,竟看见正在亭中一人独坐饮茶的楼无伤。 “见过君上。” “免了。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回尊上,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白天月夜将佩剑落在了归元殿,君上命我前来归还。” 看着连着精美剑鞘的剑,楼无伤伸手接过,手握剑柄拔开一寸,发现剑身还残留一抹血红。 楼无伤动了动鼻子,只嗅出一丝药香。 抬头见叶浅站在原地,楼无伤挑眉问道:“还有事?” “没了。”见他不闻不问,叶浅也拿他没办法,只得转身离开。 楼无伤还在把玩着那把小剑,眼中忽而闪过一丝不悦。 叶浅碰壁而归,他挥着拳头,把怒气发泄到了云中君的伤腰上。 “你说,当初为什么不拦着他收徒?”哪怕只是口头上拦一下,让他吃一点小小苦头也好。 自从那个丫头拜了楼无伤为师,他俨然成了这两人的保姆。每天上山下山飞来飞去的,不但累个半死,还瘦了,也黑了。 叶浅用的力气不大不小刚刚好,云中君似乎颇为受用,就连声音也软了几分:“宫家的那个小子你也看见了,缥缈峰有一个傻子就够了,再来一个?本君可吃不消。” “你?”叶浅瞬间了然。 原来这男人从没有把卫九黎当成卫家的人看,而是玄月门圣女宫雪的儿子。叶浅太了解宫雪,那个女人极有野心,甚至比她的丈夫还要狠毒几分。 做昆仑掌教的弟子虽好,但云中君座下已经有十位弟子,而且个个不是身份特殊,就是天赋异禀。不论卫九黎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成为昆仑的下一任掌教。若是换成楼无伤,那就大不一样了。楼无伤没有多余的弟子可以争夺,更是前任掌教的关门弟子,他的身份,不比云中君差。 叶浅散漫的捏着背,脑子却转的飞快,云中君微眯着双眼,长年冷冰冰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宫雪在乎的可不是这些虚名,若她愿意,玄月门分分钟都能变成卫家的看门狗,她在乎的,是一千年前那场混战后留下的东西。 传闻当年仙、人、魔一战后,他的师父也就是昆仑的前任掌教,好像在回昆仑时还秘密带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只是这一千年来他却从未见过,连他这个现任掌教也不曾见过的……那东西不在归元殿,就必定在缥缈峰。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那个师弟,在了生崖下面设了多少处封印和阵法。 他倒不是管不了,只是懒得管。反正再过个千百年,他就能卸任了,届时哪怕洪水滔天,又与他何干? 大掌教翻个身,揽住了眼前人…… ------题外话------ yooooo 第十二章夜王凤先 从叶浅进到缥缈峰伊始,月夜就已经无心打坐。她躲在偏殿门后,偷偷地瞄着师父跟主事。 人倒是能瞧得见,奈何距离太远,两人说了什么聊了什么,她是一句也听不见。 唉,她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出一对顺风耳呢。 月夜捏着小小的耳垂唉声叹气,瞥见师父离开凉亭,她慌忙转身扑到床上。 千万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 她在心里不停的默念,明显老天爷是和楼无伤一伙儿的,他哪也没去,就直直走向偏殿。月夜还在用心祷告,根本没有发现房中何时多了一个人。 “在想什么,这么用功?” “师父……”看见楼无伤手上还拿着她今日丢佩剑,月夜恨不得钻进被子里去。 “听说,你压倒了师兄的龙血树?” “叶主事都跟您说了?” 楼无伤笑笑不语,把佩剑连同剑鞘放到她床前。 “好好收着,不要再丢了。” 月夜趴在床上,瓮声瓮气道:“弟子知道了。” 那片墨色的衣角微微晃动,她以为师父走了,刚从床上爬起来,就看到他向自己走来。 一只白皙修长、骨骼分明的大手覆在她的发间,头顶的声音温润:“睡吧。” “师父?”月夜眼睛睁得更大。 她闯下大祸,师父居然不生气?仔细一想,她在缥缈峰三年,好像还没见过师父发火的样子。 大手移动,直接蒙住了她的眼睛。月夜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扫在楼无伤的掌心。 “闭上眼睛,睡觉。” “师父,我还不困呢!”最重要的是,他给的仙书还没看完。她太笨,很多东西都不懂,只能先努力看书,等记熟了再慢慢参悟。 “那就躺下,慢慢睡。”楼无伤低头一看,一张小脸有多半被他蒙在掌中,尊上叹口气,顿感压力山大。 前几日他元神出窍,与蓬莱仙山上的几位好友小聚,见别人家的女弟子十五六岁就已玲珑有致,他家的这个倒好,还是要什么没什么,干巴巴的像个豆芽菜。 莫不是因为每日超负荷的修炼,给累着了? 想到此处,楼无伤又劝慰:“修仙的事不着急。” 一口吃不成胖子,更何况是修仙。 云中君推演的什么三年之期,如今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昆仑成教数万年,最不缺的就是仙丹秘药。 月夜不明白为什么师父执意让自己早睡,但还是乖乖躺下。 “师父晚安。” “嗯。”楼无伤点点头,走之前还帮她盖好了被子。 师父前脚刚走,徒弟后脚就掀开被子,胡乱穿上衣服,拿上失而复得的佩剑,蹑手蹑脚的离开了缥缈峰。 师徒俩倒挺像一家人,楼无伤走出偏殿,同样也没回自己房中,而是御剑飞向了生崖。 时值七月,昆仑群山已经被一层暖意笼罩,唯独了生崖还是寒冷刺骨,让人生畏。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孤零零的散发着微弱光芒,崖下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楼无伤他穿过层层结界,落在悬崖中间的一块露风石上。 石头旁边是一座古朴的大殿,斑驳的门上悬挂着一块黑色匾额,上书写了“太微”二字。 楼无伤迟迟不动,忽然一阵劲风吹过,将大殿的房门尽数打开。 长久无人居住的太微殿十分空旷,只是中央摆放了一块丈高的玉石,此时正泛着淡淡的白色光晕。等到楼无伤走进殿内,房门又被关上。 一道声音蓦地响起,语气温和还带着一丝哀怨。 “难得这么晚了你还能过来。” 换做别人早就被吓个半死,楼无伤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你死,我都不会死。” 轻笑过后,玉石里居然伸出一只人手,随后是脚,身体和脸。那人如雾似幻,身体轻盈且没有影子,大概就是小白口中的鬼了。 似乎不想跟他多费口舌,楼无伤抬抬手,把一个小包丢到鬼影脚下。被锦帛包裹的东西散落在外,是一块块大小不一闪着五彩光芒的石头。将那些石头里的光吸入体内后,鬼影比刚才变得更清晰更闪亮了一点。 淡淡的白光笼罩了鬼影身,深色的衣袍上绣着一只金龙,张牙舞爪的,栩栩如生。长发被银色环扣束在身后,露出惊为天人的容貌。虽比楼无伤年纪稍大一些,却更有被时光琢磨过的老成和独特韵味。 “我还记得……你是最守时的。”一千年无一例外,除了这一次。 “不过是处理了一些繁琐小事,所以晚来了几日。” “能让你这么说的,看起来还是个不小的麻烦。” 楼无伤摆着棋盘,淡淡说道:“就是前些时候收了个徒儿,算不上什么麻烦。” 鬼影错愕,“你也会收徒?” “很奇怪?”楼无伤瞥了他一眼。 “很奇怪。”鬼影席地而坐,执起了手边的黑棋。 他认识这个人一千年,从来没见过他收徒,也从未听说他有收徒的意思。怎么才三年不见,就多出来一个徒弟? 楼无伤拿起一颗白子,在棋盘上与鬼影你来我往的厮杀。“师兄说她命途多舛。” “简单。”改个运势就好。 “师兄推演她年少早夭,最多只能活三年。” “稍微有点麻烦。”改命的事情,还是得天道宫来。 “收一个前途无路,后退无门的孩子做为继承,凤先,我真的错了吗?” 被叫做凤先的鬼魂手一抖,黑子落地。“一切皆是宿命,不论对错,都是你希望如此的,不是吗?” 只要他愿意,没有人可以逼他收徒。 “好一个不论对错,都是我所希望。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还以为你已经改邪归正了。” 凤先嗤笑:“这世上,没有完的对,也没有完的错,又何谈什么正道邪道。” 如果非要说有错的话,就是妖魔。因为千年前,是他们输了。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如果连是非黑白都不能泾渭分明,要天道又有什么用?”楼无伤以理据争。 “我不跟你争辩。”凤先发出诡异的笑声:“终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人,一个让你抛弃对和错、心甘情愿堕入魔道的人。” “为了昆仑,不会有那一天的。”不论是什么人,都不可能让他抛弃正义堕入魔道。 凤先只是一笑,低头继续看着两人中间的棋盘。 第十三章碧落黄泉 月夜溜上主峰,连剑都没敢御撒丫子就往相思殿那方跑。相思殿内正灯火通明,郭嘉和宫颜一人头顶一本《三界宝典》跪在院子里。 四周还有守卫的弟子,月夜不敢贸然上前,于是趴在地上,顺着草丛一点一点前行到两人面前。 已经跪了小半天的郭嘉头眼发昏,看见前面的草丛窸窣作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草丛里竟钻出一个人影。 郭嘉张了张嘴想要呼喊,月夜连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月夜?”郭嘉挪着膝盖,缓缓蹭到她身边。“你怎么会在这儿?” “趁师父不注意,偷跑出来的。” 看她不缺胳膊不少腿跟没事人一样,郭嘉深觉拜尊上为师就是好啊。摧残了君上的龙血树,还不用被受罚。哪像她们,师父不疼,门主不爱,还要顶书跪地的受罚。 “尊上没有罚你吗?”宫颜拧眉,她分明看见叶浅去了缥缈峰。 “没有。不过今天师父倒是跟以前不一样,还催着让我早点睡觉呢。” 郭嘉动了动酸痛的脖子,幽幽道:“你就知足吧……” “你们还要跪多久啊?”看着两人头上厚厚的书本,月夜就觉得身上疼的紧。 “不知道,大概是要跪到君上息怒了吧。” “那得到什么时候?”君上整日冷冰冰的,远远望着都让人害怕。 “唉”郭嘉叹气。 宫颜凑过来道:“可以将功折罪吗?” 郭嘉翻了个白眼:“你想怎么折?” “在玄月门的时候,我听门主说有一种药,它比不上龙血树的珍贵,却和龙血树有相同功效。若是我们能找到,是不是也能将功赎罪了?” “什么药?” “好像是叫什么……碧落。” 上穷碧落下黄泉。 听见这个名字,郭嘉脸色都变了。 “不行!”她声音陡然拔高,险些把守卫招来。 “为什么不行?”月夜不解。 要是能找到碧落,献给君上,说不定君上一高兴,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呢?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郭嘉抬手往她头顶拍了一巴掌,道:“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吗?” “不就是一副药吗?”揉着被打的地方,月夜有些哀怨。 “是药不假,可它长的不是地方。” “它还能长在天上不成?”就算在天上也不怕,她们会飞啊。 “不在天上,却比上天还难。” 小时候她贪玩摔断了腿,为了不留下病根,华荣师父偷偷跑到了生崖,冒着生命危险才采回一株碧落。碧落只生在悬崖的峭壁上,虽没有崖底的九死一生,却也十分凶险。当年那个待她恩重如山的男人回来时一身鲜血淋漓的样子,她到死都不会忘记。 郭嘉一直以为华荣是为她采药才受了那么重的伤,殊不知是他不小心触动了阵法,一时闪躲不及,被风刃割伤的。 “要是君上一直生气,你们总不能一直都跪着吧?” “我宁愿跪死在这里也不会去!” …… “好冷。” 方才死活不肯来的郭嘉,如今正在了生崖上空抱着双臂摩擦取暖。月夜跟宫颜看了看她,相视一笑。 “不许笑。”郭嘉御剑横插在两人中间,“我可是怕你们出事,才勉强跟来的。” 不论她怎么劝,这两个丫头都是铁定了心的想来探探,怕她们出事,才不得已跟来的。 “是是是,郭姐姐最好了。”月夜做了个鬼脸,心中默念口诀,任由佩剑带着她俯冲下去。 郭嘉咬着牙,又跟着她们往下飞了数百米,一阵寒风吹来,冻得她直哆嗦。月夜呆呆的站在剑上,盯着脚下宛如巨兽之口的漆黑深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郭嘉颤颤道:“月……夜,你在看什么?” “郭姐姐,不是说这里闹鬼吗?”怎么她就看不到呢? 在缥缈峰待了三年,师父一直严禁她靠近悬崖,她不敢忤逆,所以每次都是绕着走。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就想看看小白口中的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郭嘉一脸惊诧,指着悬崖下方的某一处说道:“就在那里,你看不到吗?” “在哪里?”月夜探头望去,那里漆黑一片,根本连鬼影都看不见。 “你真的看不到?” 月夜摇了摇头,一脸遗憾。 轻轻松松的就骗了月夜,郭嘉忍不住窃笑,宫颜却说道:“听我娘说,动物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 郭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好啊,原来你是拐着弯儿的在骂我呢!” 她佯怒的冲上去,宫颜笑着躲开。 “姐姐,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两个人在天上你追我赶,倒是忘了了生崖的寒冷和凶险。 对耳边的嬉闹月夜置若罔闻,又往下去了百米,隐约发现峭壁上闪着一丝碧绿光芒。她小心的靠上去,走近才看清,那是一株散发着萤绿光芒的小草。小小它的只有三瓣叶子,月夜没怎么用力,就将它连根拔起。 刚拿到手,听见宫颜喊道:“就是它!” 没有亲眼见过,《三界宝典》里却有碧落的画像。作为一个能将宝典倒背如流的好学生,宫颜自然记得清。 月夜轻捧着碧落,没有发现一只长着人脸的蜘蛛正慢慢向她靠近。她刚想御剑离开峭壁,蜘蛛就张嘴狠咬一口。月夜感觉左边的小腿一疼,不等她反应过来,便麻痹了半个身子。 “啊!”她身子没稳住,措不及防掉下悬崖,郭嘉与宫颜争相拉她,却都晚了一步。 “怎么办怎么办?”宫颜绞着手,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想到尊上会对她发怒,又险些落了泪。 望着漆黑的悬崖,郭嘉跺了跺脚,咬牙道:“去叫人!” 被教训一顿,也总比让月夜丢了性命强。 “嗯。”宫颜点点头,两人御剑快速的向主峰飞去。 两人冒死去求救,月夜却还未落到崖底。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她慌了手脚,降到一半才想起师父的教诲,她忙闭上眼睛凝神默念口诀,却发现丝毫无用。下坠的太快又触动了阵法,寒冷的疾风如薄刃一般割在她身上脸上。月夜手脚冰凉,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完了,这次她是真的要死了。叶主事说她能活三年,可是现在离三年还少两个月呢,真希望地府里面还有一个师父,能继续陪着她,爱护她…… 月夜胡思乱想着,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原本在她身上肆虐的风刃也都不见了。 她四肢麻痹,只能睁起半只眼睛。闻着熟悉的味道,弱弱的唤一声:“师父?” “我在。” “原来地府里也有一个师父,真好……”月夜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彻底昏迷。 第十四章万魔之主 抱着怀里小小的人儿,楼无伤眉头轻皱。 他本该送她上去,转念一想,这个孩子日后是要继承他的衣钵,了生崖下面的秘密早晚都是要告诉她的,不如现在就让她知道,也免得以后再生事端。 楼无伤急匆匆的出去,回来却抱了个小姑娘,如此悉心爱护的模样,凤先猜想这个该是他新收的徒儿了。 “没想到你竟也收了一个女孩。” “在昆仑眼中众生平等,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差别?” 凤先没理他,围着月夜转了两圈,“她中毒了?” “嗯。”楼无伤把她放在一张还算是干净的床上,“不值一提的小毒,悬崖下面就有解药。你离她远一些,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他说的轻松,心里却还是紧张的很。峭壁上的毒虫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可月夜肉体凡胎的,耽搁久了,怕是会白白送了性命。 凤先伸一只手,穿过楼无伤的身体虚虚一握,笑道:“我都已经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还能做什么?” “明白就好。”楼无伤甩袖离开。 凤先低声一笑,转身回到床前,看了月夜许久,忽然自言自语道:“小丫头睡着的样子倒还挺可爱,就是不知道醒了会不会更有趣……” 一双狭长的眼睛扫遍了月夜身,最后停在她的左腿上。挥挥手,一缕冷风将她的裙子掀起,露出小半截白藕似的小腿,上面的两处黑点尤为扎眼。 “是络妇啊。”真是难得为他办一件好事。 凤先垂眸,用一只手汲取了殿内灵气,又缓缓送进月夜胸口。还在月夜体内肆虐的剧毒被强行逼出,碰到空气瞬间便蒸发的无影无踪。 余毒未清,他就已经收了手:“小丫头,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若是帮她拔出所有毒素,只怕楼无伤回来起疑。他在这里挣扎千年,可不想因一个凡人功亏一篑。 月夜清醒的时,就看见身边坐着一个帅帅的大叔。 “这里是地府吗?” 见她只是呆呆的不哭不闹也不怒,凤先就觉得有趣。“这里不是地府,是太微殿。” “还真有太微殿这个地方啊。”月夜惊叹。既然不是地府,那之前接住她的就是师父了。高兴过后,月夜才想起身边还有个大叔,“敢问大叔尊姓大名?” 大叔? 凤先呆怔了一下,他活了那么久,还是头一次被人叫做大叔。凤先摸了摸脸,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反复确认自己还是当年的那幅天人之姿,他才放下手。 “夜王凤先。” 听他是什么王,月夜觉得他的身份肯定很尊贵,可是入眼陈旧的家具,四处漏风的房子…… “大叔,你都是王了,怎么还住在这么破的地方?” 凤先又是一愣:“这里很破吗?” 他很久没有离开这里,早忘了人世繁华。并且他活了上万年,对居所也已没有什么要求了。 “嗯。”月夜点点头。 跟气派的神霄殿、精美的御殿相比,这里就跟她和白爹爹一起住过的破庙一样破。 凤先俯身望着她头上歪歪扭扭的小包子,苦笑道:“破也没有办法,我自己又离不开这里。” 他的身体被人封印在了极寒之地,如今只剩下魂魄,他离不开太微殿,更离不开昆仑。一旦失去这山里的灵气,他就会魂飞魄散,生不如死。 “那你还真是可怜。”月夜看了看空旷的大殿,没有发现其他人。“大叔,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吗?” “嗯。” “不会孤单吗?”要是让她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她一定会害怕、寂寞到疯的。 “不会。”一千年的时间,对他来说转瞬即逝。 “大叔你放心,等我什么时候修炼成仙了,就带你离开这里,去看外面的三千世界!”月夜拍着才有包子大小的胸脯保证。 “你还真是善良。” “嘿嘿。”月夜抓了抓头发,原本松垮的包子头瞬间散开。 凤先警戒道:“只是,并非所有的好意都能换来回报。” “我不要回报的。” 凤先微微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意:“你们凡人,每日拜神求仙,不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帮助同族,不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回报和利益?” “人也分好人坏人!这世上无私的大有人在。” “那你看大叔是好人还是坏人?” “大叔当然是好人!”不清楚凤先的身份,月夜私自把他划归到昆仑门派。这里的人都把她当成家人看待,大家都是好人。 凤先大笑。 说他是好人?殊不知他才是天底下最坏的恶人,是三界人人得而诛之的万魔之主,夜王凤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住笑声:“你说得对,大叔是好人。小丫头,你可要好好修炼,大叔还等着你救我出去,一起看三千世界呢。” 月夜想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禁暗道一句“糟糕”。 她刚学会御剑,还不知道自己要再过多久才能成仙。不好让大叔白白等着,她老实说道:“大叔,不如我先去找师父帮忙。我师父很厉害的,他一定能救你出去。” “大叔就先谢谢你了。”凤先如此说着,心里却在冷笑。楼无伤会帮他?除非三界再次大乱,恐怕永世都不会放他离开。 “不客气不客气。”月夜连连摇头,提起师父,才发现似乎从她醒来就一直没见到人。“大叔,我师父呢?” “你被毒虫咬伤,他为你采药去了。” 听他这么说,月夜耷拉了小脑袋:“我又给师父添麻烦了。” “他收你为徒,就该为你操劳一生。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便是如此。” 月夜嘟嘴:“师父是师父,才不是爹爹。” 要是有那么年轻的爹,她才惊吓呢。 “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凤先眉眼满含笑意。 真是太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孩子了,让他忍不住也取出她的魂魄,把她留在身边。 凤先眯着眼睛想要动手,结果却被月夜跟自己头发缠斗的模样逗笑了。 在缥缈峰的时候,月夜每日练习剑法,绑的头发常常散开或者走形,所以后来都是在头上绑两个包子匆匆了事。方才在坠崖的时候有一个发带被风刃割断了,两个发带只剩一个,包子头绑不上,其他的发型她又不会梳,月夜越急手上越乱,好好的一头秀发,竟让她生生打成了一个结。最后还是凤先看不下去,用灵气凝结出一个环扣递给她。 “用这个吧。” 银色的环扣静躺在白皙的掌心里,和他用来束发的那个明显是同一款式。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缀着两颗同样颜色的小铃铛,更像是给女孩用的。 “这是什么?”月夜拿起来看了看,环扣很简单,两个铃铛里面却有流纹浮动,似乎很宝贝的样子。 凤先指了指他垂在肩头的头发:“束发用的。” 月夜学着他的样子拢起头发,套上环扣轻轻一按,只听“吧嗒”一声,环扣就咬死了头发。她甩甩头发,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月夜开心的又拨了拨,听着悦耳的铃声,心里想着楼无伤,想快点给师父看。 第十五章刮骨疗毒 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师父回来,月夜喃喃道:“师父是去哪里采药了?那么久不回来,该不会是跑到天边去了吧?” “天边可没有能救你的药。”凤先在她身边飘来飘去。 “啊?” “你师父他现在就在崖低。”络妇的毒,只有了生崖下的黄泉之花可以解。 一听凤先说师父去了崖底,月夜拖着还半麻的腿就往外面走。 “你去哪?” “我去找师父。” 她可还记得郭嘉曾对她说的,了生崖底深不可测,下面还有各种毒虫精怪。要是师父出了事,她会后悔难过一辈子。 不知是太过慌张还是络妇的毒性太强,月夜刚走几步,忽然身体僵硬,重重的摔在地上。 看着她趴在地上,凤先感觉又心疼又好笑,他走上前,伸出手道:“你不是说你师父很厉害吗?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又怎么能称的上厉害?” “我师父当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月夜挥手想要赶走他,手指碰到他的手掌却未停下,竟而直直地穿了过去。月夜一怔,惊声尖叫:“你……鬼啊!” “我不是鬼,只是没有躯体。” “那你还说你不是鬼?”月夜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瑟瑟发抖,没有想到那么好看的大叔,居然是个鬼。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妖魔鬼怪,说过想看,但那也只是说说,真见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害怕的。 “鬼是死的,我是活的。只因魂魄和身体分开的太久,才变成了这副样子。” 听他这么说,月夜还是很不安,她往后退了退,却摸到一只腿。 “啊!”月夜吓得连声尖叫,刚想爬走,就被身后的人揪住了衣领。 “你不要吓她,她胆子很小。”来人不悦的望着凤先,手里拎着月夜跟拎小鸡仔一样。 “呵。”凤先笑笑:“原来你也会护短?” 楼无伤凉凉的看他一眼:“她是我的徒儿。” 凤先不再说话,只是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发现来的不是鬼魂而是师父,月夜抱着他险些痛哭流涕。 “师父!” “别哭了,难看。” “额……” 提着月夜把她放回床上,楼无伤掌心一翻,从纳戒里取出一朵妖冶红花。用法力将花朵凝成几滴鲜红的药水,又说道:“把腿伸出来。” “哦,好。”月夜听话的伸出左腿。 楼无伤撩开她腿上的衣物,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望着那两处仍旧紫黑紫黑的咬痕,不禁眉头微皱。 难得看见师父如此严谨的模样,月夜有些心虚的漂移了目光。她埋了埋头,却师父发现衣角某处的颜色比其他要深。月夜嘴唇轻抖:“师父,你受伤了?” 楼无伤瞥了一眼血迹:“不是为师的血。” 他本想采了药就回来,谁知有几只小兽也在守着这株药,他本不想出手,奈何它们纠缠不休,只好了结了它们。 听见师父说不是自己的血,月夜这才放下心来。 楼无伤用一根手指轻点了一下伤口,抬头说道:“可能会很疼,你忍耐些。” “嗯。”不知道楼无伤说的疼是哪种程度的疼,月夜懵懵点头。直到那几滴药水敷在伤口上,她才知道师父口中的“很疼”到底有多疼。 那火红的药水沾在皮肉上,所过之处就好像被烫熟的肉一样“滋滋”作响。即便腿上传来钻心刺骨的疼,月夜也不敢喊出声。她接连闯祸已经拖累了师父,怎么能再给他添麻烦。 月夜死死地咬住嘴唇,从上药到刮骨,程愣是没哼一声。 很快,楼无伤便为她抹好生肌的药膏,又从自己身上撕下一片衣料,替她包扎了伤口。楼无伤刚想赞许几句,月夜就已经神经一松,闭着眼睛缓缓瘫倒。 床上没有棉被,只有一块硬邦邦的实心木头,怕她会磕碰到哪里,楼无伤当即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帮她放下裙摆,方才抱起她准备离开。 凤先尾随其后,饶有兴趣道:“你收的这个小徒弟,还真是有趣。”与那些见到他就喊打喊杀的凡人不同。“她叫什么?” “月夜。” 听见她姓月,凤先一愣,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一千年前那个白衣似水的女子。回神后他又觉得好笑,他堂堂夜王,万魔之主,竟也会如此蠢笨。 那个人可是他亲手送走的,诛仙诛心,魔魅缠身,别说转世投胎,只怕就连魂魄都不会剩下一分。这个孩子……不过只是恰巧与她一个姓罢了。 站在太微殿门外,楼无伤又回头望着凤先:“不要再生出什么想法,除了我,没有人能放你离开。若你不还想死,就老老实实的留在这。” “你放心。”有这么一个有趣的孩子在,如今就算是让他走,他也不会走了。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楼无伤抱着怀里的人直冲云霄。在他走后,那只长着人脸的蜘蛛爬进来,安静的伏在凤先脚边。 “砰!” 房门无风而动,砰然合上后,一切重归于宁,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郭嘉二人到了归元殿,在外面转了几圈,也没有胆子再踏足进去,最好只得下到二等峰去药殿碰碰运气。毕竟叶浅身为药殿殿主,总该有一天是在药殿的。 还算她们运气好,叶浅此时正在药殿教授弟子如何配药。两人硬着头皮上去道明来意,听闻月夜坠崖,叶浅当即跟着二人前往了生崖。 叶浅训了两人一路,刚到断崖,就看见楼无伤抱着月夜飞了上来。 “月夜?” 见月夜无事,宫颜顿时眉头轻展。她本想要跑过去,发现抱着月夜的是尊上,她又理了理微乱的头发,规规矩矩的走上前俯身参拜。 “弟子宫颜,见过尊上。” 郭嘉也有样学样,跪在地上拜道:“弟子郭嘉,见过尊上。” “嗯。”楼无伤扫了两人一眼,径直离开。 宫颜偷偷抬起头,看着楼无伤棱角分明的侧脸,她刚想上前搭话,却被叶浅抢先一步。 “尊上!” “嗯?” 追上楼无伤,叶浅担忧道:“月夜她……” “她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 楼无伤避重就轻,叶浅也不好再追问。好在没有酿下什么大祸,他本想就这么悄悄地解决,转身唤来郭嘉两人嘱咐她们不要将今日的事宣扬出去。忽然有三道身影落在一旁,三人面前还飘着一个虚影。 “做错了,就该受罚!叶浅,你身为昆仑主事怎么也能跟着她们胡闹!” 第十六章临别小礼 “君……君上?” 望着突然出现的虚影,两个姑娘脸都白了。连忙又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云中君只是看着叶浅:“叶浅,你可知罪?” “属下知罪,只是这三个弟子……”叶浅想要帮三人脱身,不料却被楼无伤打断。 “师兄,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师弟就先回去了。” “你站住!”云中君温怒。 不想与他多话,楼无伤挥挥衣袖,直接打散了眼前的虚影,而后往缥缈峰飞去。 想到还身负使命,华荣华茂华池三人冒死阻拦:“尊上,奉君上之命,还请尊上把人交出来。” “若本尊不交呢?” “这……”华茂华池面面相觑,尊上不肯放人,他们也不敢硬夺啊。 唯有华荣冷静道:“还望尊上体恤我等,君上之命,无人敢违。若是尊上有何异议……君上现在神霄殿。” 话外之意,就是有什么事情你们师兄弟自己去解决,别为难了他们这些做事的人。 楼无伤看了他一眼,折身往神霄殿而去。 眼见他去了神霄殿,华池这才抹了抹额上的虚汗。华荣木着脸,对躲在一旁的郭嘉道:“过来!” 知道此劫难逃,郭嘉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与宫颜一起跟着众人前往神霄殿去面见掌教。 早在楼无伤被三华拦截时,月夜就已经苏醒,此刻正瑟瑟的缩在楼无伤怀中。她扯了扯师父的衣襟,小声道:“师父,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她还没有得道,还不想离开昆仑。若是被赶出昆仑,就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除了为师,昆仑之上,没有人能赶你离开。” “师父……”月夜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唯恐一松手就会失去他。 楼无伤并未看她,只是帮她挡着寒风,加快了行程。 神霄殿内,云中君正僵着半个身子坐在桌案后面,模样甚是滑稽,只不过他身上散出的冷意,却让人生不出一丝笑意。 “跪下!”云中君厉声大喝,吓得三个女孩排成一排跪倒在地。将手中的书卷丢在三人面前,云中君又冷声道:“身为昆仑弟子,不但不守戒律,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是生非,不要以为有人给你们撑腰,就可以胡作非为!” 不必明说,众人都知道君上暗指的是谁。 “师兄可是在指责无伤教徒不严?” “你做的好事,自己知道!” “师兄是指哪一件?”楼无伤传音道:“是私囚魔主?还是与妖同泽?这一千年师弟做出来的事情多了,一时还真想不起师兄指的是哪一件。” “够了!”听他旧事重提,云中君当即拍案起身。 “师兄又要与我动手了?”他记得,一千年前也是这副情景,只不过拍案起身的,是他的师父。 云中君冷哼一声,大有想要打一场的意思。 “还请师兄赐教!”楼无伤看着云中君,眼中毫无退意。 云中君本就易怒,被他这么一激,当即身形移动,转瞬落在楼无伤头顶。绛紫色的衣袍猎猎作响,顿时整个殿内狂风大作。楼无伤后退几步,躲过云中君的一击,挥手将正在努力抵御狂风的三人推到圈外。 “师父!”月夜进不了阵内,只能揪着心看他们二人动手。 云中君从不轻易出手,今日出手,即便对面是与自己有着千年情谊的师弟,也毫不留情。两人却都没有亮出各自的武器,似乎是要这么赤手空拳的搏一场。 云中君博学,什么都会学一些,拳脚功夫更是精进。楼无伤精通剑术功法,对战云中君也毫不吃亏。两人谁也不肯让谁,又谁都碰不着谁,就这么你来我往的过着招。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还是不肯停手,闻风赶来的十九执事都惊呆了,还是叶浅飞身闯入阵中。叶浅也不出声阻拦,就那么站在两人中间。见他不躲不避,楼无伤只得侧身,带着十层力道的掌风随即打在殿内的顶梁柱上。支撑了神霄殿数万年的梁柱,瞬间就被削掉半边。已经到了前面的云中君也硬生生收回法力,却还是有丝丝掌风擦着叶浅的脸颊而过, “还好还好。”摸着完好无损的俊脸,叶浅颇为庆幸。还好他们给他这个脸,不然今天就真的要毁容了! “你疯了!”不顾众人在场,云中君拉起叶浅就看他有没有伤到哪里。 看看遍地狼藉的大殿,叶浅无奈道:“没办法,谁让你们打的那么入神?为了防止你们再拆了神霄殿,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叶浅的一个“再”字,让众人侧目。看起来这对师兄弟已经不是第一次拆房子了呵。 云中君本想将三人逐出山门,还没把话说出口,楼无伤就已向前一步,三华等人亦是跪地求情。思忖过后,最终还是将逐出山门改为放出山门,下山历练。 叶浅一边给云中君顺着背,一边给三人使眼色,示意三人赶紧谢恩滚蛋。郭嘉却瞪大双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那动作,那手法,怎么看都像是在帮小白顺毛啊。 只有三个女孩下山,卫九黎不甚放心,于是自动请命道:“君上,弟子愿与师姐师妹们一同下山。” “嗯。”云中君冷冷看他一眼,也算是答应了。 战战兢兢的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月夜又记吃不记打的去了了生崖。 她站在崖上,对着太微殿的方向大喊几声,也算是告别了凤先。叶浅帮她收拾好行李,并送到昆仑门外。他还在嘱咐四人出门在外定要倍加小心,万不能打着昆仑的名号仗势欺人,就见楼无伤御剑落在面前。 不等众人行跪拜之礼,楼无伤就已将月夜招到一边。 “太微殿的事,为师希望你能守口如瓶,不对任何人提起。” 看他一脸肃穆的表情,月夜就知道不是小事,不然也不会踏出缥缈峰,追到这里来告诫她。 月夜当即举起右手,三指朝天发誓道:“弟子明白,在了生崖的所见所听所闻,包括太微殿和大叔,弟子都不会告诉任何人。” 听见她对凤先如此亲昵的称呼,楼无伤不禁面色一沉:“凤先是万魔之主,为人聪明狡猾,你切不可再与他交往。” 啊?月夜一惊,没有想到昨天见到的鬼魂居然还是魔界的上任统帅。想到自己今天早晨还和他深情的告别,月夜心虚的答了一声“是”。 “你能记住,就是最好不过了。”见她听进心里,楼无伤点点头,翻手便从纳戒里拿出一个小金铃铛。 望着他手中的铃铛,月夜心道:师父这是要送给她的吗?为什么凤先大叔送她束发的环扣带铃铛,师父也给她铃铛?难不成真当她和小白一样,可以往脖子里挂满了铃铛? 月夜还在腹诽,楼无伤就已帮她挂在了腰上:“这个小金铃铛送给你,只要遇到危险,只要摇响铃铛,不论何时何地,为师都会去救你。” 原来是这个作用。月夜看着师父的容颜,顿时满心欢喜。 “多谢师父!”月夜欢快的道了谢,低头就将小铃铛拿在手里把玩。她开心的摇了摇,却发现根本没有声音。 难道是坏了? 月夜又用力摇了摇,还是没有声音。 楼无伤苦笑。从她手中接过铃铛,白如青葱的指尖往里面注入一丝灵力,铃铛忽然自己震动起来,传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 “你要把灵力注入其中,方可摇响它。”楼无伤又把铃铛递到月夜手中。 月夜小心捧在手中,惊奇道:“原来是这样用的啊。” 师徒二人若无旁人的互动,站在卫九黎身后的宫颜偷偷看了二人一眼。满心羡慕。 第十七章投食救人 走出昆仑山门,月夜忽然转身跪下磕了一个头。 “师父,弟子一定会努力修行,振兴山门,不会辜负您对弟子的厚爱和教导!” “无须如此,为师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如今人界妖魔横行,你只需万事小心,切不可大意丢了性命。” 楼无伤不说让她斩妖除魔、扬名于世,只求她一路平安,月夜心中更是感动,当即又磕头道:“弟子谨记。” “下山去吧。” “是!” 楼无伤拂袖离开,看着消失在门内的那道墨色身影,月夜又告别了叶浅等人,才与卫九黎、郭嘉、宫颜三人一同下山。 “原来尊上也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呐!”走在下山的路上,宫颜抱怨道:“又是送别又是赠礼的,真心让人羡慕。反观我们相思殿,别说送别,就连执事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我都还不知道呢!” “就是!”走在最前面的郭嘉接口道:“我在昆仑待了十几年,也都没见过一面。咱们执事整天不是闭关修炼就是云游四海,要不是华茂师父天天念叨,我还不知她是男是女呢!” “究竟是男还是女?” 月夜解释道:“华茂师父最喜欢的就是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 听了月夜的话,宫颜一副我懂得的模样。 这天底下的男人,还真是都跟她爹一个德行。看见女人就走不动路,越漂亮的女人越是如此。除了尊上…… 宫颜不知道,其实月夜还是见过十九执事两次的。奈何十九人里有五位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站在一起,一时还真分不出哪个是相思殿的执事。 四人踩着乱石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大概是嫌走路太慢,郭嘉直接拿出佩剑御剑而飞。虽然叶浅曾告诫不可招摇,但为了省点时间和力气,大家也纷纷学着她的样子御起了剑。 不知道飞了多远,一直到天色黯淡,四人才落在一个山脚下。除了郭嘉,另外三人还未辟谷,所以卫九黎便去捉了几只野鸡,三个女孩也各自去捡了些干柴回来。 在昆仑山上,卫九黎虽不讨喜,但烤肉的手艺却没的说。纵然郭嘉已经成仙,闻着烤鸡的味道,还是忍不住想要吃上几口。 正当她拿着鸡腿要下嘴的时候,头上突然滴了一滴水在鸡腿上, 郭嘉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茫然:“下雨了?” “没有啊。”月夜伸手感应一下,别说下雨,就连一丝凉风都没有。 “那就奇怪了。”郭嘉抬头,就看见在离她不过一丈高的树上,有一个形如枯槁、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在死死盯着自己。郭嘉一秒起身,指着树上大叫:“有鬼啊!” 话音未落,卫九黎就已提着剑冲了上去。 宫颜紧随其后,惊诧道:“现在还是白天,怎么可能有鬼?” 朗朗乾坤就敢现身,也不怕晒干了他那层鬼皮? “难道……这年头鬼连也能修炼成精了?”月夜站三人身后,心里惴惴不安。 月夜壮着胆子走上前才发现,原来那只是一个饿到脱形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狼狈的挂在树上,一双眼睛还是紧盯着郭嘉,口中不停地念叨着:“肉……肉……” 卫九黎站在树下满心戒备,他们在这里停留多时,竟没有发现这人的气息,实在是诡异至极。 大家还在猜测,树上的少年却滚了下来,只见他手脚并用爬到郭嘉身边,视线不离她手里的鸡腿。 郭嘉往后退了一步,大声呵斥:“你想干什么?” 少年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只天蚕大小的肥胖虫子,就往郭嘉手里塞:“这个给你,你把鸡腿让给我好不好?” 郭嘉摇头:“不好。” 她辟谷三年,早就馋的要死。今日好不容易能吃上一口肉香,又怎会轻易给他? 少年舔了舔干裂的嘴角,又从怀里摸出一只虫子,还有些不舍道:“这个也给你。” 郭嘉护着鸡腿,看少年吸溜口水的模样,继而想到天上落的那滴水,顿时泄了气。“算了,给你了,虫子我也不要你的!” 听郭嘉说不要,少年恐她反悔似的迅速把两只虫子塞进怀里,接过她手里的鸡腿便是一通狼吞虎咽,嘴里不住的说着“谢谢”“好吃”。同样做过乞丐的月夜看不下去,把自己那份也拿出来给了他。 “谢谢。” 少年夺过又是一阵狂啃,郭嘉给他的鸡腿早就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骨头。怕他噎着,月夜又给他递了一壶水。吃饱喝足后,少年才觉得活过来了,用袖子一抹嘴巴,人模人样的对几人行礼。 “本……在下楚南溪,是个江湖侠士,今日各位救了我,日后有事,在下任凭各位差遣。”其实他是顺嘴想说“本公子”来着,仔细一想,这几人对自己是有救命之恩的,所以还是改了口。 郭嘉踢着鸡骨头,小声嘟囔:“哪是我们救是你啊,分明就是你自己凑上来的。” “这位姐姐就不知道了,相见既是缘分。”楚南溪缠住郭嘉,笑嘻嘻的模样实在欠揍。 “不用了。”程沉默的卫九黎开口说道:“我们不会差遣你,你走就是了。” 如此身份不明的人,还是早早撇清关系的好。 望着如此认真的卫九黎,月夜觉得他变得很奇怪,却又看不出具体怪在哪里。 “宫颜姐姐,你不觉得卫师兄今天很奇怪吗?”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见她不躲也不脸红了,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宫颜愣了一下,瞥了卫九黎一眼,随即对月夜含糊道:“哪里不一样?还不是之前的两个鼻子一个眼吗?你这个小脑袋,不要整天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了。” 宫颜伸手点着月夜的额头,被逐赶的楚南溪却眼睛一亮。 “你们有事要做?正好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跟你们一起好了,有事尽管吩咐,我要求不高,一日三餐管饱就行。” 好吧,现在就连月夜也觉得这个人厚脸皮了。 …… 四人耐不住楚南溪软磨硬泡,又怕他在路上捣乱,只好带上他一起赶路。 不好暴露身份,大家只能跟他一起步行。到底是在人间生活的人,楚南溪不辨方向,就知道哪里有人。几人跟着他,在天黑之前还真就找到了一座隐在山中的小村庄。 一行五人一路走来,却看见村外贴着无数符咒,每家每户的门上都贴着黄纸,大门外还挂着把尺长的桃木剑。 郭嘉拉住一个路人,还没来得及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人看到是几幅陌生面孔,当即惊慌着挣脱跑开。不多时,本来就没几个人的大街上,连个人影也瞧不见了。 “这些人都怎么了?怎么看见我们就跟见了鬼一样?” 郭嘉还在四处找着人,卫九黎指着不远处道:“这里有间客栈,不如我们先住下,明日再做打算。” “那也行。” 征得了其他人的同意,卫九黎上前准备叩响客栈的大门。没走几步,一路小跑过来的楚南溪就已将他挤到一边,殷勤的去敲了客栈的门。一声,两声……直到楚南溪敲得不耐烦了,里面的人方肯说话。 “几位客官,对不住啊,小店今日不开张。”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不开张就是不开了。” “老板,你在怕我们是坏人吗?你放心,我们都是好人。” 月夜挤到前面敲着门,几经解释“我们不是坏人”后,老板终于同意开门。 打开门,见面前四人一身正气不像是什么吸人精气的妖怪,中年老板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看到四人身后的楚南溪,他又连滚带爬的跑进客栈。 “有……有妖怪啊!” 听见老板凄厉的喊叫声,藏在四周的村民窃窃私语。 “妖怪又来了?” “唉,不知道又是谁家的汉子要倒霉了……” “大家不要怕,跟我去打妖怪啊!” 也不知是谁喊的这一嗓子,藏在家中的村民拿着菜刀扁担就涌了过来。 郭嘉宫颜两人早早退开,卫九黎也抱住月夜飞到了一边的房顶,只有楚南溪还愣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村民就已直奔他来。楚南溪转身就往远处跑,惨叫声很快便响彻了整个山林。 “我不是妖怪啊!真不是!你们这些刁民!谁用再石头砸本公子的脸!本公子跟你们拼命!” ------题外话------ 要去找工作了,暂停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