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寻找真真》 第一章 醉酒重生 “叮铃铃……”一阵闹铃声传来,我习惯性的往枕边摸去,却摸了个空。 什么时候手机闹铃变成这么难听的声音了?我记得我的手机铃声是《沧海一声笑》啊,真奇怪。 睁开朦胧的的睡眼,我被自己看到的东西吓了一跳,我睡在架子床上,对面睡的分明是我中专时的同学阿飞,宿舍里的老小。再看其他床,那哥几个还在熟睡。那张书架,那个书桌,这张床……这房间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这分明是我在合肥念中专时的房间,房间里的摆设和我记忆里的没有任何变化。 我cao,重生了?满脑子的问号使我的脑袋一时处于当机状态。 我拼命的思索着,记得昨天晚上,我还在带薪学习,参加省交通厅举办的农村公路建设与管理培训班。能有这样的机会出来学习,是因为领导有更重要的出外考察机会,同事们因为在工地上监督施工,大大小小的包工头们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伺候着,谁还愿意出去学习,这才便宜了我。 这一期来参加学习的,说起来大多是在单位评为称职的小干部。他们都比我强。他们这一类人无论是在哪里都具有同一种思想,同一种水平,同一种经历。上班期间他们工作懒散、三心二意,有充足的时间去谈天说地、胡思乱想,甚至还可以在下班时办公室里已没人时和女同事小心谨慎地聊一些私事。他们的工作无法用成绩来衡量,因为他们既不会破坏更不会承担责任。他们的长远目标是等待提拔,因此他们寻找一切可以讨好奉承领导的机会,他们称赞领导的字刚劲有力别具一格有书法家的风韵,他们称赞领导的领导才能无与伦比尽管他每天只是在发票上签签字,他们称赞领导的舞姿潇洒尽管他跳舞时总是将女同志搂得紧紧的亲密无间还时常踩着对方的脚,他们不这么看就先闭上他们的臭嘴,谁也不敢说皇帝是光着屁股的,因为皇帝的屁股比他们的臭嘴有用得多。他们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唯一需要动脑筋的就是如何巴结上司,只要让上司看着顺眼,前程就有希望。至于学识能力统统无从体现,也没有必要体现,因为他们的工作是一个稍加训练的人就能干的,但也是任何天才也干不好的工作。和天才不一样的地方是,他们懂得适时更换理论武装自己,他们明白随时见风使舵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以及落井下石,他们因此比那些正人君子更容易接近目标,到达目的地。 白天,听专家不知所云的讲课,晚上,不花钱的酒死喝。因为是公费,我们的伙食、住宿标准都很高。为了保证学习,会议组织者安排,每天中餐只能喝一点啤酒,晚上酒桌上柔和种子酒随意喝,管够。这可乐坏了原本不情愿却不得不来参加学习的一大班酒鬼。早在很久以前,我就知道,酒真是个好东西,它不但是一种可以令人快乐的液体,还是一种壳子,可以让人逃避进去。就像蜗牛背上壳子,就算有人要一脚踩下去,你也看不见了。正所谓“眼不见为净”。 因为都是来自交通系统的,单位比较好,喝酒的机会多,来参加学习的男男女女没有不能喝酒的,每天晚上大家就在一起切磋。其中更有一个颇有几分姿色且有几分酒量的女子,细述起来我们还是校友,挺能装淑女,含蓄、害羞、纯情,把大家弄得五迷三道的,但那狐媚的眼,一点也不谦虚的胸部,叽哩骨碌乱转的不安分的眼神,早泄露了她到哪里都不会甘于做一个凡角。当我们看到烟行媚视、颠倒众生的她时就知道,培训班这一段时间不会寂寞了。刚认识的时候她和我们主动握手,有便宜不占那绝对是傻x。我们一大堆淫虫事后的一致讨论结果:摸上去感觉酥软无骨,滑腻异常。更有那个淮北来的老几说:“我轻轻的在她手心里刮了一下,她的脸都没有红一下,看来不难搞定。这个美女我绝对是不会放过的,你们就死心吧!”我们说:“人至贱则无敌。你老兄我们是比不了的。” 话虽这么说,遇到能在漂亮女子面前的表现机会,谁也不肯放过。昨天晚上,,为了那个漂亮女校友的调逗,我们来自五湖四海的的几个校友桃红李白地说一些不着调的话,说一些离不开下半身的段子,什么软呀硬的,引得她露出一排很白净的牙,很狐媚地笑。她最后说,光说不练谁都会,谁的酒量最大,她会陪他出去蹦迪、唱歌,潇洒一个晚上,看看谁真正厉害。一群雄性公鸡都兴奋起来,拚命灌对方酒,最后,我们被淮北的那个超级酒桶给放倒了。 还记得自己喝高了,忍不住去洗手间,各种被牙齿切碎的食物混和胃液、酒精,狂喜般沿着食道、口腔喷射而出。一边吐,我一边在心里嘀咕:一定要冲干净。冲干净了不体面的痕迹也就没有了。喝醉并不让人难堪,但呕吐却不体面。眼泪也从眼角渗了出来。 “和我斗?也不打听打听,我在单位里可是被称为千杯不醉何不倒的。能喝倒我的人还没生出来。”那家伙轻蔑地说,“我在单位里可是专职陪酒师,每月可是我们局里局长办公会研究拿特别补助费的。” 他又对她说:“为了你,我可是豁出去了,你得对我负责,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她拍拍他宽大的脸蛋说:“那好吧,既然你同意我负责,我也免为其难的接受你吧!” 大家狂吐中。 我们只能在醉意朦胧中那两个奸夫淫妇搂搂抱抱着出去happy了。 无意间看到桌上的台历:1990年10月10日。老天,你真能恶搞,你让我重生也就罢了,要么让我提前一年重生,让我考个好分数,上个更好的学校,要么让我再推迟几年,不要让我再当几年学生。我有一种想要哭的感觉,但却哭不出来。 在起点中文网上倒是看了不少重生的小说,妈的,想不到老子醉酒也重生了。记得我在网上也看过许多重生的小说,上面会有很多很多重生的家伙,靠着记忆大收美女钞票。在单位和社会上屡屡吃蹩的时候,我也经常幻想着自己能够重生什么的,可现在真的重生了,我发现我原本平常的记忆并没有得到增强,时常买彩票的我,连一注大奖的号码也不记得。不过,最起码我比以前在学校时多了满脑子的色情思想和“经验”。这也算收获? 第二章 小男爵先生(1) 去冲开水时,遇到也去冲开水的“小男爵先生”。 “早。”我主动打招呼。 “早。”他一愣,连忙答应,因为我们平时很少往来。 “小男爵先生”是我们给合肥的同学唐刚起的号。从他的身上,我们阐悟了对“破罐破摔”的新的解释:就是把自己看成低贱的东西,然后拿去糟蹋。他使我们发现了一条奇怪的规律:人要对自己失望,接下来一定是驱使身体去干坏事。因此,你想堕落吗?你如果想堕落而又不知如何堕落,去找“小男爵先生”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走上社会的“小男爵先生”口中念叨的是“喝的是蓝带,坐的是现代,抱的是下一代”,如果我们回遡他中专以及他以前的生活,我们就会觉得他走到今天这步天地是很自然的事了,因为他早在小学、中学、中专的十来年里,过早地挥霍掉了本应均摊于日后几十年的幸福。 中专时代的“小男爵先生”,穿名牌,看武侠,且有一副好嗓子,尤善于模仿,很能唱几首流行歌曲,又喜欢吹牛,亦庄亦谐,自然能使异性刮目相看。别看他住的床铺腌臜如狗窝,到处脏衣臭袜,可一出门他总是衣着光鲜,香气袭人。 上小学时,他属于那种调皮捣蛋但天生聪明的孩子,从不安分守己,不怎么用功但考试总能过关,令老师们无可奈何。中学时,因为一场我们不知道的激变,他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太保”,身后带着一批“小弟”,甚至还有几个“小太妹”。洗澡时,我们可以看到,他胸前有一块长长的刀疤(为他的某个“妞”和社会上的一个小混混争风吃醋单挑的结果。那个家伙更惨,因为他的后半生只能用左手吃饭了)。从此,“小男爵先生”在合肥的几十所中学里的名气不胫而走。他得意地发现,如果他要办什么事,人们总是以最快的姿态为他办好,然后送他上路。 “小男爵先生“有两大嗜好:好赌如狂,嗜色如命。别看他十根手指粗短笨拙,但一玩起牌来便出奇的灵巧。在他的煽动下,班上不少的同学也狂热地迷恋上此道。在他的皮箱里,麻将、牌九、扑克,样样俱全,每天午休,他都要牺牲休息时间陪同学们玩个尽兴,这为他解决了不少日常的饭菜票,为他的“泡妞经费”节约了资金。大凡世间事情,干到精深处便成为艺术,“小男爵先生”吹嘘他就有这种感觉。可俗话说得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终有一日他也会背时倒运,手艺不逮,一场输了,不甘示弱,又赌一场,越陷越深,直到丧失理智,将自己送进去了事。他的另一嗜好,我们说过,嗜色如命,见了漂亮的女人就巴不得啃一口,为女人耽误自己也在所不惜。他漂亮的女朋友从来不断,他仍是嘴里含一个,筷头上夹一个,眼睛里盯住一个,无休止地追求更新鲜的。他常挂在口头的一句话就是:“寡人有疾,寡人好色。”我们都在内心里惊叹,我的乖乖,那可是一种富贵病,不是谁都能得的。 “嘿,这个地方,美女如云哪!”报名入学时,这个轻薄的小子兴奋地呼叫道。 可以想象,这个超时代结出的果子,因为没有及时存放处理好,已烂成了空心。这是他父母的错,更是他自己的错。他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很快地瞄上了,一般也很快得手。但既与他这样的污烂糟混到一起,就决不会是真正美丽的姑娘,因为淳朴是美丽之根。 第二章 小男爵先生(2) 我之所以主动和唐刚打招呼,是因为我的第一个“蝴蝶的翅膀”计划就着落在他身上。 唐刚最大的优势就是他的嗓音好,善于模仿各种名星的演唱。而我,虽然五音不全,但能记得后世的一些流行歌曲。哪些歌会红,什么歌曲风格在什么时候最流行等等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如此我们配合,肯定能取得成功。。 更重要的一点,以前在学校的三年,我们很少交往。但在快毕业时,我们甚至成为了朋友。不是那种酒肉朋友,是那种真正可以交心的。也就是在那时,我才感受到这个浪子玩世不恭下隐藏的孤独,还有他的急公好义,这可是令大家大跌眼镜的。因为我们曾为了一个焦点,在过去的某个时候,我们曾向一个地方张望。 经历了后世的我知道,因为好赌,他最终因挪用单位的资金被起诉。帮他,也是帮我自己。前世的我,无疑是颓废、失败的,在与命运的抗争中,我可以说输的一败涂地,只能随波逐流,肆意放纵。既然上天安排了这么一个角色给我,我一定要演好这个角色,不说改变这个世界,最起码要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上天已经在眷顾我了,我这只背着历史翅膀的蝴蝶,连一个小小的风暴都卷不起吗? “晚会节目准备好了没有?”我主动问他。我说的晚会,是学校组织的我们班同地质科长培训班联合塙的文艺晚会。想当初的那台文艺晚会,我们能看见的只是那些地质科长们大展才华的光芒,看到他们多才多艺的表演,而我们的节目,被他们蔑称为小屁孩玩的过家家游戏。今天,也该看我们的了。 “还没有。” “我给你准备一个节目怎么样?” “你……?” 唐刚愕然不解。他肯定很疑惑,一向很少交往的我,怎么今天这么热情。“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我们会成为朋友的。” “朋友?你和我?” “当然。” “先送你一首歌。”不等他说,我先哼唱起来那道《美丽的神话》: “梦中的人熟悉的脸孔 你是我守候的温柔 就算泪水淹没天地 我不会放手,每一刻孤独的承受 只因我曾许下承诺 你我之间熟悉的感动 爱就要苏醒 万世沧桑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 潮起潮落始终不悔真爱的相约 几番若痛的纠缠多少黑夜掐扎 紧握双手让我和你再也不离分 枕上雪冰封的爱恋 真心相摇篮才能融解 风中摇曳炉上的火不灭亦不休 等待花开春去春又来 无情岁月笑我痴狂 心如钢铁任世界荒芜 思念永相随 悲欢负月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 谁都没有遗忘古老,古老的誓言 你的泪水化为漫天飞舞的彩蝶 爱是翼下之风两心相随自在飞 你就是我心中唯一美丽的神话” 唱完后,我得意地看着一脸震惊的他:“我为你量身定做的歌,怎么样?” “真是你写的?” “当然。” “是首好歌。不过,从你的口中唱出来太糟蹋了。”唐刚震奋起来,“这首歌,不要说这台晚会,就是上合肥音乐台也没有问题。” “有问题。” “什么问题?” “这首歌适合男女合唱,你还得找一个歌唱得好的女同学。” 唐刚轻松地说:“那还不是小cace。我的一个马子是艺校的,人长得靓,歌唱得好,还会谱曲。” “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我要为你打造唐刚旋风。” 第二章 小男爵先生(3) 唐刚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不用回头,我知道来的是哪位。 是雨雁。 我们的这位可爱的“小男爵先生”的择偶标准是很高的:腿要流线型的,个要高,色要白……用他的话说“不但要有条子,还要有盘子”。记得以前刚进校时,我们看见他床头上方有一张近乎1:1的彩色美人像。这小妞确实美,肤色白嫩异常,一件黑色上衣,里面似乎再无衬衣文胸之类,领口袒露的部分不多不少,脖颈细长而圆润,足够从上到下依次慢瞧三两分钟。再看面部,那才美,那笑容才叫甜,那眼神才叫撩人。用一句时髦的话说,简直“酷毙了”。“我中学时的一个马子。”他带几分得意地说,“怎么样,够水准吧?” 追女孩,他的手段极高明,他有的是手段和素不相识的女孩很浪漫的相识,对于不喜欢他的,他也总有办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使百尺钢成绕指柔。然而,他有生以来最恼火也最无可奈何的,恐怕就是无法将雨雁摆平了。怎么可能呢?这个浪子,他的胳膊不是很有力么?他的眼睛不是很黑很亮么?他不是很风趣很能调情么?他的情歌不是唱的很动人么? “送给你!”记得那学期,他怀抱一束鲜花,笑对雨餍。那可不是塑料的,真的是芳香四溢的真正的玫瑰。 “谢谢。”雨雁不动声色地收下,又散发给其他女同学每人一枝。 “你很忧郁。”他说,“忧郁是一种很富有想象力的美,你也这样。” “我也听说过,所有的男人都会将阴谋打扮成鲜花。”雨雁正视他,“你是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他尴尬地说。 “晚上我请你看电影赏不赏光?”他说。 雨雁便说:“嗬来了来了,讨债的来了。我料定你这花不是白送的。来,算账,多少钱?”弄得唐刚狼狈不堪——我们学财会的都知道,在财经术语上这叫作无效投资。 她也能听他胡说八道,只是他说,只要不过分,她都会很耐烦地听,当他心旌摇晃、难以自控时,她会嗔怪地看着他,使他冷却下来。缰绳在她手里,她知道自己该往什么去。 那天,在雨雁莹莹的注视下,他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旌摇摇,一种强烈的暗潮涌波。 “梦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雨雁说。 “可是,谁说梦话又能够做到字斟句酌文从字顺因而言必有中言必有据言出法随言之成理因而不恶言不谄言不胡言不狂言不妄言不戏言不花言巧语恶语伤人妖言惑众呢?”他一本正经地说。 “你……一派胡言!”她忍不住格格地笑起来,一股撩人的俏丽,从她的嘴角,从鼻勾,从眼梢,从额头,从发际,从满脸泛滥起来。 “真美!”他忍不住内心赞叹,痴痴地看着她。 她发觉了,脸一红,随后嗔怒地看了他一眼,他慌忙地将眼光移开。 她拒绝跟他去任何娱乐场所,即使他还邀请了其他的女同学。 他因此更加难以自拔。 这个浪子,他的本意大概是想同对其他的女孩一样,将雨雁引进他的迷宫里,他因此设计他的大谎言工程,他苦心积虑地将一系列真实的事实组合成他的谎言,他将他的大谎言戏剧性地展现在雨雁的面前,看幻像的表现意志扭向何处,是向幸运,还是厄运。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迷恋于她的相貌,尤其使不得忘怀的,是她“蒙娜丽莎式的微笑”,他在日记中这么写道。 他更多的注意她,并写在日记里: “她独坐在那里,恬静地望着什么。 她的神情极专注:一只纤细的小手托着下巴,卵石般光滑的下巴上面,红润的唇微微开启。而浓密的睫毛下,是大片的阴影,宛若停留在那里的云。 我想起学校阅览室里仿制的那幅《凯勒●海伦》的油画。 天真蓝。 她白衬衣绣缀的小花真蓝。 还有那双黑白分明情味十足的大眼睛。 她在想什么?” 看着他这些文采飞扬的日记,你能仅仅说他不学无术? 越是得不到,他越是恼火,到后来简直是一种痛苦了。他想将雨雁的浅笑捧在手中,再尽情地谐谑它。但是,它不幸地在他的迷宫里走得入迷入魔了,他不但在错误中难以自拨,且越陷越深,这使他的痛苦也一层层地加深。 制造谎言的人却被自己制造的谎言所骗,于是,一个新的悲剧便诞生了。 第三章 雨雁和慧(1) “咯咯咯咯……”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在我的身后响起。我 叹了口气,不用回头,来的除了雨雁,还有慧。而女孩子的笑声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有时甚至是恐怖的,也只能是慧。 我艰难地转过身,面对这两个我记忆中一直痛苦地折磨了我十几年的女孩。 和我记忆中的一样,她们就是一团“火”和一片“雪”。 慧就是那一团“火”。似乎一年四季,她穿的都是一身红,连靴子都是红的,连发卡都是红的。配着一副娃娃脸,还有总是魔鬼般的笑容。 雨雁就是那片“雪”。夏日里,她只是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脚上是一双白凉鞋,瀑布似的披肩发也用一条白带扎起来。一片白,那是令人遐想的颜色呵。她很美,用我们的的另一个大才子(你问我还有谁是大才子?那当然是区区在下了)的话说,“眉似青山,眼如秋水,面不脂而桃花红,腰不弯而杨柳舞”(所以她才得了个“风摆杨柳”的称号),但从不化妆,只是一张美丽的女孩子的面孔,用她的话说是“素面朝天”,无论在哪里都会引来女同学的嫉恨,助长男生们的幻想。 慧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尤其她身怀“放电”这一特异功能,仿佛南子夏姬同一流的人物,因此她的周围总是聚合了不少异性同学。她说校园里的那个池塘里应该有一些小生灵,特别是夏天的夜晚应该能有“听取蛙声一片”的氛围,而在学校,为了保持静谧的学习环境,是绝对不允许的,但总会有许多男生宁可犯禁也要从外面偷偷捉回来许多蝌蚪放进池塘里去养,她自然引以为豪。幸好她未想有“稻花香里说丰年”的氛围,否则学校里的那块荒地(也就是后来的足球场)肯定会被开垦出来种上水稻。 正如今天的月亮影响潮汐,早在远古时期,地球南方有一个巨大的天体,对地球产生强大的引力,影响着地球熔融物质的流动,当熔融物质一旦冲破地表的束缚从北极口大规模喷涌而出后,它们别无选择,只能前赴后继,行程数万里,夜以继日地赶赴南极。当然只有极少一部分能抵达终点,其余的都将凝固在地球表面,成为原始大陆。慧也正如那能影响潮汐的月亮,像那能影响熔融物质的天体,和她在一起,你会升起捉住一把繁星的奢望,觉得自己周围飘起了灿丽的飘带,可以随时飞上蓝天,遨游四海。但是,你必须小心,长时间和她在一起,你会过快地消耗你的能量。你最明智的做法只能是避开她。 那时的雨雁则很少言词,尤其是对异性。你会有一种错觉,她有一种冷艳的美感和卑视一切男人的傲慢。只有在讨论问题的时候,你才能一暏她的风采。你可以看到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中放出的光芒。你可以看到,她亭亭玉立,侃侃而谈,俨然一尊从天而降的女神,使你心中充满了一种可望而不可求的悲哀。她的眼睛很漂亮,大而黑白分明,澄澈,所谓“一泓秋水照人寒”,当如是也。这使她的五官更生动。当她和与她关系不错的人说话时,那双眼睛总是柔和地注视着你,脸上带着皎洁的微笑。她的笑是淡雅的,自然的,诚实的,还有点可爱的羞怯,使人分明感到她是单纯的,可信赖的。太遗憾省交校将我们这个班单独放在地职大(省地质职工大学,省交校的合作办学单位,省交校招生,地职大出场地和教师,双方按比例分赃),除了地职大偶尔办的短期的地质系统培训班,校园里只有我们一个班几十个人,给人一种“绝代有佳人,幽居在深谷”的感觉。 无疑地,除了唐刚这位“小男爵先生”,觊觎雨雁的还有很多人,但她始终如美丽的银枪鱼,悠然游动,荡人魂魄,可你休想得手。 (在我的印象里,在某个时刻,我们似乎一伸手就可以彼此触到,但在我伸向她之际,无边的梦想变成了一个具体的噩梦,我的手向她伸去但那儿是空的,在她曾在的地方,只留着她温馨的气息,但她已不在。) 第三章 雨雁和慧(2)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慧一脸的惊奇,“你们俩居然在一起!在说什么呢?” 雨雁也是诧异的表情,因为男生中地域观念很强,分成了几个小圈子,如合肥的,滁县的,淮南的,巢湖的。相互平时很少往来。 见到雨雁好奇的样子,唐刚慌忙解释:“我们正在谈晚会节目的事。” “唐刚,你准备了什么节目?”慧问。 “章启贵给我准备了一首歌。” “什么歌?” “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这情歌王子还需要章启贵为你准备歌?”慧一脸的不相信,“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想告诉我们就算了。雨雁,我们走。” 唐刚赶紧投降:“是章启贵自己写的一首歌。” “什么?”慧的声音高了八度,“章启贵会写歌?开玩笑吧?”慧又转向我问:“章启贵,真的是你写的歌?什么歌?” 雨雁也好奇地说:“能不能让我们先欣赏欣赏?” “还是你老兄为她们唱吧。”唐刚说,“我才听了一遍,歌词都还没记住。” 她俩由开始的惊疑、诧异,到最后的欣赏。此时我的情绪也慢慢融入到歌曲营造的意境当中了,我的脑海中不断闪出一幕幕前世的画面,我前生在地职大的坎坷经历,与她们的相识既有快乐,也有悲伤,更有无奈。当我唱到“万世沧桑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潮起潮落始终不悔真爱的相约”,我想起了自己这些年最苦难的日子,我的心开始隐隐做痛,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可是,真真,你在哪里呢?我的内心不由得狂喊起来。 直到我失神后停止了演唱,看到慧和雨雁都带着一种震惊的表情看着我,才知道自己刚才唱得太忘形了。 慧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我说:“唱得太棒了,这是你写的?” 雨雁也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我说:“这曲子也是你谱的?你还会谱曲?” 我心虚地说:“不会,瞎哼哼哼出来的。” “你太有才了。”慧不放过我,“不行,你也要为我准备一个节目。” 第三章 雨雁和慧(3) 慧的纠缠是出名了的,加上雨雁帮她说话,我只能帮她准备节目。 本才子出手,必属精品。我为她准备了一出剧,让更多的同学也参与进来。剧中的女主人公,她当仁不让去演。这出剧经过语文老师的润色和极力推荐,并从省艺术学校专门请来了一位老师作指导,作为中专学校文艺会演的参赛节目。她演的是一个出身于资产阶级但毅然背叛了那个阶级的“大家小姐”,60年代回到祖国从事小学教师工作。她演技之精湛令我们大开眼界。我们可以看到,“她”走上阳台,“阳光”使她一下子睁不开眼,她伸展双臂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眼睛、嘴、牙齿,阳光在那儿照亮了光的光彩。她赶紧又捂住张开的小嘴,同时目光显得生机勃勃,那样子真是可爱。她打哈欠的当儿裙子吊了上去,年轻的双腿又长又美光彩照人,足以发臭男人思古之幽情。我们可以看到,她的目光总是忍不住投向苍茫的天空,两只眼睛直勾勾在闪烁着幸福的光彩,似乎惟恐错过了天上的什么机会。若是剧情需要,眨眼间洪水泛滥,真的一样,哭得收也收不住,且哭得极有韵味,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那是一个复杂的年代,“她”的背景和“她”回国的动机很令人们怀疑,而“她”又爱上了一个“自绝于人民的右派分子”,这令“她”的结局得以很容易的安排。 ……虫鸣声有些异常,“她”和“他”轻轻分开,屏住呼吸四目对视。他们知道,一个寂静的包围圈正在缩紧。“她”瞬间明白,到了她献身的时候了。很久以来,她那浪漫的豪情中就写下了“献身”这两个字。“他”一把没拉住,“她”已经跑开了。她张开双臂,如一只网中扑打的小鸟,她故意使林子里如风如浪般喧嚣,为的是将敌人引向一个离她的爱人越来越远的方向……先是警告,再以后便是枪响。她兀然倒下,没有挣扎,只睁着无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空。这一刻,所有的声响全没了…… 慧成功了。中专学校的文艺会演,裁判们一致为她鼓掌,为她亮出最高分。自此,在合肥的这些中专学校里,她的名字因她的故事一直为人们所传诵。 第三章 雨雁和慧(4) 慧。这个名字到现在仍时时搅乱着我的心。对于她来说,我们的故事还未开始,而对于我来说,我们的故事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我知道应该使自己平静了,可我做不到。 我第一次注意她是在一次辩论时。那真是一场唇枪舌剑式的辩论,她当时表现出的热情和机敏简直连圣女贞德也比不上。她并不是如泼妇骂街般的歇斯底里,她喜欢用一种平缓而嘲讽的语调来达到某种预期的效果。她的言语中充满了那种尖酸刻薄的讨厌的风格,而且不幸的是,她的论点也是正确的。她丝毫不给对手躲蔽的可能,毫不留情地一件件扒下对手的衣服。她显然也很得意自己的那种做法。我的一位同学,那次辩论中可怜的惨败者事后说,她的微笑撩惹得他既想扇她的耳光,又想扒下她的衣服。我是因为看到她身上的某种古典式的优雅而不可抑制地一下子喜欢上她的。那种优雅足以构成某种江河日下的意味,我不知道以后这种优雅将会从她的身上逐渐地剥落。 记得当初从交校毕业的时候,她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在三十岁前她一定要出人头地。当时有人问她,是怎样的出人头地,她的回答是要么在政治前途上有所作为,要么挣大把大把的钞票。女孩子居然会有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们都觉得非常的可笑,可然后我们看到了她认真的目光。她说到做到,她果然实现了她的目标,她的整个生命象是为获得成功而上足了发条。我们时常惊奇地听到她成功的新消息,她一步步的职务升迁变动,至于谁因为挡了她的道或是她需要什么人来当她工作中出现问题的替罪羊而被她使计一脚踹到了什么角落里她事后是从不关心的。当我们都在底层默默无闻地上班下班娶妻生子混日子时,她在合肥的校友中已是赫赫有名了,她所在单位的“头”越来越信任她,器重她,称她是单位里绝不可少的人才,为了更好地发挥她的才干,他将她的那个科长已干了十几年的顶头上司调到其他位置,在经过“考察”和“民主评议”后,将她调了上去。他更多的带她出差,一起加夜班,他们经常工作到深夜。她有时注视对方的目光是非常青春的,那往往是短促而漫长的一瞥。那老头儿其实才五十来岁,称其老头儿是因为他秃顶,一秃顶,脑袋上的风水就变了,别人看他不再是从前的他,他也就怯了交际活动。世界日趋沙漠化,如今,沙漠化到了他的头上,他感到非常自卑。慧助长了他的雄心,说秃顶有秃顶的来由和好处:一是民间有理论,灵人不顶重发;二是地质科学家讲,富矿山上不长草;三是女人长发,发是雌性的象征,秃顶正是对雌性的反动。老头儿又雄纠纠气昂昂了:天降大任于我,我不秃谁秃? 慧不失时机地时刻向那老头儿展示她的青春和美丽,使那老头儿对她更加恩宠,老头儿常派小车接送她,每次来客都指定她参加陪客,单位的招待费、车辆调度维修也指定办公室主任移交给她负责。她对那老头儿有时像对一个大孩子。 那时,她在单位里有个绰号,“偏头疼”,意为二把手疼爱娇宠的,那老头儿磨正后,立即提拨她当了省厅财务处的处长,成为全省最年轻的女性处级干部。当她首次来巢湖视察时,她单位的同事已称其“头疼”了。此等盛世病语,可谓有声有色。 第三章 雨雁和慧(5) 只是,那时候,雨雁在哪儿? 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雨雁在我的记忆消失了。 当我一直苦苦地寻找真真而不得,当慧以她的直爽多才而吸引了我,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触上了电,我们一次次漫步在银河景区,明亮的月光下,慧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就像一朵黑牡丹在我身边静静绽放……那时,雨雁在哪儿?如果她在我十岁的时候,我以我小小男人的计谋出发,进入到真真住的那个大院子里的时候,她牵着我的手进去,那她就成了真真。如果她出演了那场剧,她饥渴和自虐,她在爬行,在一步步地落进沙漠深处,在一次次的海市蜃楼中重新接近自已,那她就成了慧。那也并非没有可能。令我感到遗憾的是,直到文艺会演的舞台上慧拎着裙角笑迎我们一次次的欢呼时,她仍没有出现,她似乎执意要等到最后才出场。时光就这样在我痛苦的等待中悄然流逝,让我的童话幻想一次次破灭。这样,少女雨雁的归宿已注定不可更改。 在小男爵先生求之不得的情况下,其他的君子们也注定将无功而返。少女雨雁因此只能翩然独舞。 在慧出演了那场剧,成了那场剧以及以后的许多“剧”的主角时,少女雨雁一直只想充当一名观望者,在我们如飞蛾扑火般为慧所吸引起,少女雨雁的善良使她忍不住出言提醒,终结了她与慧的友谊。这样,少女雨雁的归宿注定无法更改。 如温室的花朵被移到室外,象牙塔里的公主落到凡尘,她再无法成观望者,无论她是否愿意,她也被搁到台上和我们一同表演,应观众的需要而哭而笑。这样,少女雨雁的归宿再也无法逆转。 我记起重生前的一件事。有一次,我出差到她所在城市,见到了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孩”。那会是她么?描着蓝色的眼影,涂着厚厚的口红,卷着长长的睫毛,叼着一支烟。有时,她坐在那儿如雕塑似的一动不动,神情那么高傲,但片刻后,她又满脸媚笑,美丽的脸蛋如绽开了一朵花——如果那还能称作美丽。那几个男人在她后边卑躬屈膝。她忽而态度和蔼地同他们谈话,忽而又找一些难听的字眼挖苦他们,有时她甚至说一些时下流行的离不开下半身的段子,在他们的脸上拧几下,还轻轻搧上一巴掌,被拧被搧的脸上立即浮现出幸福的表情,其他的人则流露出嫉妒的表情,不依不饶地缠着她,她又安慰地亲他们每人一下……这还是她么?有一刻,她分明注意到了我,却象看见一个陌生人似的将目光移开,但我还是捕捉到了那张一闪而逝的脸,那样娇好,美丽,又分明充满深深的绝望和惨淡。我想那不会是她。 第四章 穿短裤的流浪汉 历史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改变。这不,我看到冷云又坐在四楼女生宿舍的窗台上,腿上放着一本根本不看的书。她的那种坐法实在危险,那样坐我想可以产生许多叛逆的念头。也许正是这一点打动了刘歌平,所以才会有以后的许多故事。 刘歌平,我们湖巢七兄弟中的老四,在大众场合总是目光严肃,呈忧郁状,也许那个女孩为他这一点迷住了。自此,刘歌平在校园的这几年苦难生活,那个女孩也成为他不可缺少的配角和主角。人们总是关注结果,很少有人注意到,在他如此真实而又浪漫地展示的悲剧中,总是涌动着一种无可遏制的指点江山的乐观激情,他的性格又决定了他做事有时难免武断,因此,他的故事尽管拥有了一种很青春的绿色,悲剧色彩也极浓。 那个女孩,冷云,和慧、雨雁一样,也是班上非常出色的女孩中的一个,而且别有一番清纯滋味,这样一来,她就具备了刘歌平追求她的条件。也许,刘歌平起初只是想和她交交朋友,他们大概谁也没有想到会发展到后来那种地步,这样,我只能说是天意。 他们起初的接触,大概是那次在食堂吃开始的。读者忽许不知,地职大是个函授性质的学校,平时并没有多少人在校食堂就餐,因此,二楼的餐厅便为我们班所独有。吃饭时,三两人一张桌子,刘歌平多半是一个人坐在临窗的一张桌边,这便为他们的接触提供了契机。 那一天,又到了吃中饭的时候,冷云去得晚了点,等她买好了饭菜,才发觉自己常坐的那张桌子已被“小男爵先生”占了,他放肆地紧盯着她端着饭菜的窈窕身影,其他的人则用异样的神情看着她。她犹豫了一下,随后微微一笑,有些挑衅地瞅了他们一眼,然后朝那张桌子走去。“小男爵先生”欣喜地站了起来,谁知她走到那个桌边却拐了一个弯,坐到刘歌平的桌边,令“小男爵先生”尴尬不已。“小男爵先生”原想捕获这条“鱼”,不成想为刘歌平创造了机会。 刘歌平大概也没有想到冷云会坐过来,他有些发窘,挪动了一下屁股下的凳子。这种挪动毫无必要,因为桌旁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的小说真好。”冷云主动搭话。 “什么?” “那篇《我们隔着窗台》呀。” 这里要插叙一下,刘歌平是个异人,怪人,但却不是超人。如果他专心搞艺术,以他的天赋,无疑会成为一个很出色的艺术家,他也有可能成为园艺学家什么的,可是,他无可救药地迷上了文学,走上了文学这条崎岖的山道,这也证明了他同我一样是个浪漫的幼稚的理想主义者。 他的那篇小说,《我们隔着窗台》,曾发表在一家国内较有影响的期刊上,这大大提高了他在校内的影响,也更大地提高了他创造的积极性,他从此一头栽了进去。如果他没有陷进去,可以这么说,如果他没有陷入他的思维状态,即他身边的事已视而不见,顺着一条直线想下去,一头扎进自己的想入非非,陷入自己臆造的那片意境中,他的头脑比谁都清醒,他的思维比谁都敏捷,遗憾的是,他迷恋上了文学,这使他脱离了正常人的生活状态,他让他的灵魂放逐到了一种没有边际的谵想中。但他以后的努力似乎全是白费了的,再得不到肯定,他不死心,一个劲儿地写。我想,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也是一个古典意义的殉道者。 也许,《我们隔着窗台》,刘歌平是受了冷云的影响和启发才写出来的,因为我们从中分明能见到冷云的影子,这一点冷云似乎未察觉,刘歌平也未必自知。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找到了接头的话题,他们越谈越亲近。这当然是一种机缘。这以后,他们便共用一张餐桌,再以后,他们互到对方的宿舍聊天,话题芜杂,但饶有兴趣。刘歌平给她讲巴洛克文学以及更深刻的东西。我因为不在场,不得知,自然也就无法杜撰。关于巴洛克文学究竟是什么玩意我是一无所知,滁县的也精通此道的同学给我们解惑我们才知道,所谓的巴洛克文学就是凋零的玫瑰花和穿短裤的流浪汉。(小男爵先生就曾轻蔑地说:“操,想勾搭女孩还要弄这些花花饶,哪有老子快活,想上就上。文人啦!”)我想有这个可能,因为这个话题具备了吸引女孩的条件。那么,是什么促使他们的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想他们也许先是谈各自的思想,最后刘歌平说:“你使人联想起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也许他没说这话,忽许他说了,但这已无关紧要,因为冷云已为他的故事感动了,迅速进入了她的角色。刘歌平无庸置疑是个说故事的天才,而冷云也是个最出色的听众,因此,这个故事才得以温柔浪漫、亦真亦幻地进行下去。只是,他们不知道,这故事进行得越快,他们的表演越卖命越投入,那无可避免的审判就离他们越近。 我不想再赘述他们的那些快乐日子,如刘歌平和她并肩坐在黄昏池塘边的树下,刘歌平拨弄着吉它,凝视着冷云,深情地弹唱,而冷云只是坐在旁边,幸福地听,黑亮的秀发在风中飘荡,如此等等,想想他们的那些快乐日子,再想想他们的结局,心再硬的人也会为他们落泪。但是,我们不久便无心关注他们了,因为我们也很快都迷恋于这种游戏。全班五十三人,男生二十五个,女生二十八个,有心之人尽可营造自己的五光十色的肥皂泡,并将自己和那个他(她)置身其中。 我们班的女生,从整体相貌上看,不要说在交校,就是在合肥这几十所中专学校里也可算是一流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们是艺校的学生。每次交校组织活动,我们班一进交校礼堂,就引来外班男生的口哨声。她们呢,会给那些人一个白眼,“哼”的一声,小胸脯挺起更高,苗条的腰肢、修长的玉腿显出了更浪漫的风情,走起路来更加摇曳多姿,引起周围的人一阵惊叹,一阵口哨。 美丽的副产品是多情。阳光在天空中暖暖地照着,催促着我们的这些可爱的女孩儿早些成熟。这些可爱而又可怕的女孩,这些不止一次走进“行吟诗人”刘歌平和“小男爵先生”们的黑夜和白昼的幻想的女孩,这些女孩的青春光芒早在诗人刘歌平和“小男爵先生”们的欲望中显露端倪。这幻想一经出现便绵绵不绝动荡不止不可违抗,使刘歌平们不顾一切顺从着她们的诱惑她们的震撼,追寻她们动人的神秘。她们似乎是不经意,她们光彩照人的容颜和耸落摇荡的身体,傲慢地在刘歌平们眼前跳跃,进入阳光,进入绿荫,进入梦境,全不顾诗人们的激动和痛苦。她们的大眼睛毫不畏惧肆无忌惮地对视着你,这些小妖精比你还大胆还开放说些风言风语令你耳根发热脸变红心跳加快的话,其奔放令人瞠目,直到你招架不住败下阵来,狼狈地逃开,你还可以听到身后她们得意地“咯咯”的笑声。贞女般的一代人,活到现在突然增添了许多黑色幽默感。 但我们无法预料,这些肥皂泡不久又都将为我们自己从容不迫地一口气吹破。即使我们事先知道这个结局也与事无补。 第五章 蜕变(一) 诸神何其不幸,不能像我们这样自杀。 她不禁狂笑,拂袖而去。 在我的猜测里,深夜里,被一阵急促的喊叫声和撞门声第一个惊醒的,应该就是刘歌平。 九一年那个闷热的地职大之夜,急救车到来之前,惊惶失措的人们忽然想起的那个人,我想,他会不会就是刘歌平。 那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 人们表情丰富地走来走去,分散开,又聚集到一起去,适时将最新消息传播开。人群用最低的但总能让对方能听到的声音在屋子里,在走廊中,在楼梯的拐弯处,断断续续地探询和描绘事情的经过。偶尔听清的总是这么一些循环交替的语句:……为什么……谁……是吗……怎么会呢……可到底因为什么……噢。人们不时在其中侧身寻找急救车的音讯。 急救车还是没到。 他背对众人,背对那些“卫道士”,背对正在萌动的蜚短流长。现在,诗人已经与流氓成了同义词。死?这使他怀疑。他的目光迟滞地盯在她的脸上。她忧郁却决绝的脸上,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死是什么?死和爱是一样的。 那么,什么是爱? 阻止不住的梦想冥顽不化。 如果那个夏夜,她美丽的生命终于结束,他的记忆逆着时间越走越远了,那她就是冷云,他就真的成了刘歌平;如果那个夏夜,他背着她走到了省建医院,经过全身换血,经过三天三夜的抢救,她终于脱离了危险,那她就不是冷云,他也不再是刘歌平,他们将成为其他的人。如果她是虚张声势假吃的安眠药,为的是使她精心炮制的那篇文采飞扬的“遗书”能获得更大的效果,那她就成了慧,而那个倒霉蛋的帽子就扣到了我的头上。 我翻遍了我的记忆,那个倒霉蛋的生日总是与我的吻合,而且,推算起来,肯定是在同一个时刻,我们都曾张望未来,朝世界透露了危险和疑问的那同一个方向,张望未来。我与“他”产生了相同的情绪。我们终其一生都不能丢弃那个热烈而孤单的夏天给我们的梦想和恐惧。 在众多热心的传播者——这其中也包括我——的作用下,刘歌平的形象逐渐丰满而真实。我们诅咒他才是真正的不可救药的好色之徒,他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那些漂亮的女人,他的眼光总是贪婪地盯着她们蓬勃而明朗的隆起,我们想象他的狂荡和放肆……浪子,我就是死不回头的浪子,我肆无忌惮放浪不羁或者你们管那叫淫荡吧……在我们的臆想中,他已从那羞耻的黑暗中走来。 但……那分明是我。 我极力阻止我的回忆,但没有办法。我自以为已经遗失的记忆又回来了,一直自以为了不起的我的形象开始坍塌。 那才是我的罪孽,真正的罪孽。即使是放荡不羁的“小男爵先生”也比我干净得多。他放荡不羁,但从不诿过于人。 可当时的我仍然感到轻松了。 是的,感到安全。 虽然丑恶仍是丑恶,但是别人并不知道,于是安全了。为了安全,我得小心掩盖自己的羞耻。 否则怎么办? 第五章 蜕变(二) 他的朋友们都说:在冷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也被杀死了。 他杀死了自己。 他沉溺于酒,但酒并不是最好的解脱方式。他迷恋于美色,但所有的女孩的微笑都会变成冷云的盈盈的笑靥。他骇然大叫,将房门关得死死的,再不敢出来。 直到他的父母想方设法为他找到了一份工作,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年龄,注意到父母操劳白了的鬓发,他才战战兢兢地出了家,去单位上班。 那是一家汽车配件公司,经理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穿着打扮精致,谈吐不俗,对他极好。她微胖,白皙,一双眼睛黑亮得如婴儿那样,平时很喜欢吃零食,如葡萄干、话梅、瓜子之类,每次都递给他一些。这家公司属集体性质,是公路局办的第三产业,职工除了他这个花钱买进来的,全是公路局职工的家属,公司里只有他一个男职工。那些营业员“大姐”常指使他个唯一的男子汉小会计干那些重活,她们却在那儿嗑瓜子、打毛衣,经理便出来干涉了。 经理在两方面都被接受:局机关和公司。日子久了,他渐渐觉得她和分管局长的关系非同寻常了。到了年底,局机关发奖金,公司因独立核算,自己开工资和奖金,当年效益不好,加上奖金周转困难,无钱可发,她去找局长,不时地“不发不行”,问题就解决了,就连刚进去三个月的他也拿到全年的年终奖,而同作为局办第三产业的预制厂当年未发到一分钱奖金。 那分管局长平时对她很关心,经常去她的办公室关上门拉起窗帘谈工作,一谈就是小半天,出来时多半满面春风。但他发起火来也很厉害。有一次他去经理室送报表,一进门正遇到那局长将一个杯子扔在地上,她坐在那宽大的真皮沙发上,一只手捏着手绢。他看到她发红的眼睛——她刚哭过。 他有点吃惊。 她极力显得什么事儿她没有,马上笑着问他,说这个月的营业额怎么样?分管局长鼻子“哼”了一声,说这个烂摊子还谈什么营业额,从这个月起你们自负盈亏,别指望局里再养你们了,说完掉头便走。她若无其事地说,他就是这么个人,说归说,但心肠好,不会不管的。果然,月底局机关发东西,公司照样有份。 第五章 蜕变(三) 他进去时不知道那是个乌烟瘴气的妖山。 “大姐”们一个个把脸搽成杏红色,眼睑涂成蓝色。她们甚至把脚趾甲也染成血红色,伸到他的面前让他看,他只瞥了一眼就不看了,她们很不高兴。她们不停地朝他递眼色,他不明白,她们就捏他一把,他很反感。他看书时她们也想看书中的情节,从背后伸过头去,脸贴在他脸边,把胸部挤压在他的背上,在他耳边吹气,那股香气熏得他发昏,他慌忙躲开,把书递给她们看。 “傻鸟!”她们失望地走开,唧唧呱呱地谈起这个单位的奇闻轶事。什么有一天中午,她去库房拿配件,看见有人藏在库房深处的货架后面,一男一女,女的*** ,男的你猜是谁,**股长……哈哈哈哈,她们大笑起来,**股长那么大年纪还干这个,真是老当益壮。她们又兴致盎然地问,你去时**股长裤子穿好了没有,她说,**股长裤子倒是穿好了,车库门还没来得及关。那你看见他的小车子了?她们问,怎么样,车子保养得新不新。*。她说,我只看见两个破轮胎……她们狂笑起来。 局里的一个办事员来拿配件,他与公司里的一个营业员关系密切,顺便喊她参加一个饭局,又说:“刚才来找你的是你同学吧,挺正点的,何不喊她一块去?”她闻言有些醋意,骂道:“你们这些臭男人,总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想一箭双雕是不是?”他笑道:“能左右逢源当然求之不得。”她奚落道:“就你那两下子能耐还想左右逢源?昨天几分钟就缴械投降了。”他笑道:“那是我心太软,对你怜香惜玉。”她抢白道:“什么心太软,我看你根本就是枪太软。” 她们如《西游记》中的蜘蛛精,不停地吐着丝,将他也缠裹进去。 第五章 蜕变(四) 我想,“他”也许就是“我”。 我就是从那家公司里出去的,但我在那时,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我处于那家公司时,发现自己踏入了一片可怖的荒漠,听不到回声,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边的焦沙吸尽身上最后的一滴水份。 我自然熟悉那个经理。她中学时是校花,经过这么多年生活的抽样打磨,更显出一份令人陶醉的成熟风韵,妩媚中透出刚毅,一颦一笑显出机警,又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有人说她就是凭借她的一张脸和魔鬼身段在男人这个无涯的战场里杀进杀出的,也有聪明人说不是,因为女人最要紧的是保持一个谁也不属于的身份——既然不属于任何人,就潜在地有属于任何人的可能,这对男人来说才是最大的诱惑, 这个被架空的虚无的诱惑竟然大于可以触摸到的美貌和感知到的温柔。男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永远在掠夺资产,而这资产一旦归属于他的名下,他就再懒得追加投资了。还有人说她不光和那个分管局长有一腿,还和许多领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是究竟有怎么一回事,除了她自己,又有谁知道呢?看得见的是,她永远那么花枝招展,衣着神态永远那么旁若无人。其实这很正常,人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女人尤其有女人的生存方式。即使仅仅用道德的尺度来衡量,妓女也许并不比别的某些正人君子可耻多少。上帝创造了人,全身的每一个器官都应当是平等的。也许我们与妓女的唯一区别,就在于所出售的身体部位不同。作家是在出售大脑,演员出售微笑和眼泪,时装模特儿在出售青春、身段和皮肤。就譬如一个官员,别人编了书,他却要挂上他的名字,说透了无非是出售他的身份和名望罢了…… 她快言快语,爱笑,爱吃零食,高兴时随便抓一点东西吃,还非要我尝尝。我不吃她就硬塞到我嘴里。 …… 追求高贵的时刻到来时,我骄傲了,因为我开始直接说出我对他们的藐视了。 我不是早就该说出来了吗?在他们搞有奖销售时——顾客每买二百元配件时,赠送一本准黄色甚至黄色的画报,他们美其名曰“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一举打垮了农机局办的以及其他私人办的配件公司。捏着当月发的超产奖,那个第四次流产后刚刚上班的“大姐”如此虚弱又如此兴奋,在门市部大喊大叫:“早就该这么干啦……!”那时,我为什么不把她抓起来扔出去呢?她顶多八九十斤,我一挥手就能将她扔出去。 当污浊埋入喉咙时,对于任何一个不愿死亡的人而言,首先应该跳出来,只能如此。 我想,人们所传言的“他”恐怕不是“我”,因为“他”不象我这个胆小鬼,他没有做逃兵,脱离队伍。他不但吃她塞的东西,有时还在她的手上甚至口中抢东西吃,她娇嗔道:“你这个小狼嘴儿!” 当公司面临危机时,全凭他的才能才度过去,甚至做得更好。他这方面是天才,接触人熟悉人快,切入主题快。他善于揣摩各种人的心思,知道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再投其所好。他带着钞票和公司里最漂亮的营业员专门在外面公关,将工商税务公安物价审计银行以及各种进销货渠道全部搞掂。他一次酒醉后轻蔑地说:“这个时代‘四眼’干部太多了。”那些营业员大姐好奇地问他:“何为‘四眼’干部?”他解释道:“这些人既喜欢钱眼孔方兄,又喜欢你们女人下面那个眼儿。” “我们公司今后就全靠他了。”经理说,“……这个小怪物!” 从此公司里全叫他“小怪物”了。经理充分信任他,将购销权放手给他,她只是抓宏观控制。他们一道坐汽车,火车,有时在天上飞来飞去,参加各地的订货会。 至于后来,“小怪物”又变成了什么人,我就不得而知了。 第六章 沉沦(一) 人一生难得遇上几个贵人。对于人生中的所有贵人都应该涌泉相报。刘歌平信奉这一点。 他永远记得九二年那个夏夜,一个精神濒临崩溃的农村小子,被一个好心人重又拉上一条前途无限美好的康庄大道。 那个贵人是他进交校的第一个班主任,欧阳老师。 毕业来临之际,同学们都忙着搞活动,聚会,等待领毕业证,只有他绝望地等着最后的判决。发一张结业证,然后带着档案里的处分回家。 直到欧阳老师找他谈话,他才缓过神来。 欧阳老师也是巢湖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对于刘歌平的一举一动,欧阳老师一直都很关注,对于他和冷云的事,他也一清二楚,心知肚明。有了一层老乡关系,跟没有那是大不一样,何况他对刘歌平一直很看好,相信他会成大器。 有了欧阳老师的周旋,做工作,他的毕业证也如期发下来了,处分也撤销了,档案里干干净净,如一个初生的孩子。 那份感激,他深深地留在心底。工作后的他,每次出差去合肥,哪怕是绕道,也要去看看欧阳老师。 他永远记得他在公司时的经理,因为她为他创造了许多走上官场的机会。谁会想到,他一个聘用人员能转为正式工,以后又步入官场?她背后做的努力,付出的艰辛,他一直不会忘记。即使他们的关系破裂后。他尽可能满足她的一切要求(他能满足她的只有钱,在她将公司的账故意搞得乱七八糟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职权范围内让她为其他人介绍工程获得好处费以优先权),尽管他知道她真正需要的他永远也无法给她满足。 他是一个记打也记吃的人。 刚从一介书生坐上副局长的位子,他真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想当初,自己在公司里拚死拚活,不过是想干出点成绩,得到一个转为正式工的机会。他深信凭自己的才能,加上经理的赏识和放心使用,一定能一展胸中抱负。他对汽车配件市场进行充分的调查,确定了几家能够保证质量和利润的生产厂家,拿出在当时令人匪夷所思的促销方案,并将销售额、利润额同营业员的工资挂钩,大大激发了大家的工作激情。他力排众议(尤其是他的经理反对)从社会上招聘了一个才貌俱全的公关(他第一眼见到那个也叫真真的女孩子时,心就跳了跳,真真长得很像他一直惦记的那个真真,包括说话的声音和动作都像当年的真真)。当年,公司史无前例地取得了巨大的利润,不再要机关拨款,也不要机关代发奖金,还为机关每一个职工发放了福利品。这以后,公司业务越做越大,他带着真真出马,甚至将保险公司的定单拿下了,保险公司下的汽车修配厂日后的事故车配件都在他的公司定点采购。同城的汽车配件公司几乎都要被他挤垮了。他的成功终于得到了回报。 似乎是嫉妒他的成功,也许是因为他和经理太接近了,县里在公路局抽调一名同志参加农村基本情况调查工作组,分管配件公司的局长不顾经理的反对,安排让他去,不成想成全了他。他被安排和组织部谢部长一个组。他跟着谢部长跑了几天行政村,大体摸清楚了谢部长的工作方式:到村委会听听村干部们的情况汇报,然后根据村干部提供的基本情况,走访村里的贫困户和富裕户,通过对比找出贫困根由;谢部长下乡三天接到县里电话就回去开会了,一星期之后回来,他已经主动完成了走访农户情况的调查报告,加上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对存在问题也提出了解决方案,交给谢部长。谢部长看后很满意,尤其是他提出的在山区推广板栗这种经济作物,令谢部长眼前一亮。工作组的工作结束后,谢部长几次去公路局检查文明创建工作都问起他的情况,组织部长异乎寻常的关注引起了他所在单位领导的重视,他们发现他真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在县市电台、报刊上时不时有他的“豆腐块”发表,为单位挣了脸。他非但不声不响地做好本职工作,还尽力帮助同事去完成一些脏、重、难、杂活(那还是他刚进配件公司时,那些大姐们给他的锻练)。回顾过去,他们发现他以前提的一些建议事实证明是行之有效。将这样一位好同志放在办事员的位置上是一种人才资源的浪费,也是对党不负责任的行为。很快地,他的入党问题解决了,经过推荐和民主评议,组织部考察,他被任命为副局长,跳过了那些股长当了十几年的干部。抚今追昔,他感概万千,顿生“我辈岂是蓬嵩人”的豪情壮志。 当上副局长不久,谢部长联系省报来了两个记者采访他们单位创办企业成功的经验,打电话指示他搞好接待工作。他在宾馆定了个双人间,就在那里诚心诚意等客人。等了一个多小时,客人自己开着小车到了,在服务台一看定的房间档次太低,转身就走。两位记者在车上用手机给部长打了个电话,漫不经心地说贵县在两个文明建设中存在一手硬一手软的现象。谢部长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停止了正在召开的部长办公会议,坐上小车风驰电掣地追到了湖巢市,又是道歉又是赔不是,更是将两人“绑架”回了山含,每人开了一个山含最高档次的套间住下后,又吩咐他晚上陪客人去全城最高档次的洗头房、洗脚房和桑拿中心、保龄球城。他小心翼翼地陪着客人玩了几天,各种档次高的娱乐场所全去了,让两位无冕之王每天晚上都度过了一个温馨而又浪漫的夜晚。在那儿,人们可以见到以往在港台电影中才能见到的温柔浪漫的包厢发廊浴池等等各种不堪入目的东西,真正感受到了打开窗户进来的不仅仅是新鲜空气的生动教育。就连上档次的酒楼也都不约而同地进行了改革,全都穿着薄薄的紧身裤,走起路来臀儿一扭一扭,显然都经过系统培训。 (那是山含县这个小地方的一个寻欢作乐的场所,但并不仅仅属于山含县,还属于湖巢市,滁县,马鞍山市,甚至更远的地方。有位领导说:“那是山含县对外的窗口。”来这儿的人们,都是一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他们来这儿,不是进行社交活动,也不是做生意,而是想做一会儿小人。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甚至是最卑鄙最下贱的小人。贵人、富人、名人们最大的烦恼就是不能当小人, 这太深重了。每个人都有人性中卑劣的一面,富贵名人们也不能例外,总是道貌岸然,太累了。所以要来这儿做一会儿小人,哪怕只做一个晚上。) 谢部长事后并没有过分批评他,只是指出他在接待工作中的粗心大意,并语重心长地说:“接待工作不仅仅是全县对外的窗口,而且对上级来的客人接待得好与坏,还涉及到全县四十多万人民的切身利益啊!”打那以后,他在接待客人时处处小心,生怕有个闪失,丢了头上乌纱不要紧,损害了全县人民的利益事大。 第六章 沉沦(二) 应酬也比以前多了。 中午快下班了,电话就响了,多半安排在富豪大酒店、逍遥楼或是华侨娱乐城这几家最上档次的场所。 现在,他除了分管配件公司外,局长还将基建让他抓。每天,一大批施工的大老板、小老板围着他转。 他会带上两三个手下的工程技术人员一道去。 吃饭的时候,老板们会为每人叫一位陪酒的小姐,只有他坚辞不要。经过专业培训的小姐果然与众不同,总是对着他们媚笑着,两个挺立的奶头透过薄薄的衣衫直盯着他们,象两尊无坚不摧的小钢炮。他们和小姐时而大交杯,时而小交杯,时而穿心酒,时而稳心酒,花样翻新,层出不穷。他们将双手探进坐在大腿上的小姐的酥胸里,小姐娇声道:“摸外别摸内,摸内要收费哟。”他们闻言顺势探进小姐的大腿内,笑道:“摸上别摸下,摸下要涨价!” “你们满意这里的条件吗?”饭店老板“蒋门神”赶来敬酒,问。 “满意满意。”他们连声答道。 “刘局长,这里还行吧?” “光线很柔和。”他说。这倒是一个很出乎意料的回答。 “怎么不要小姐,嫌我们这里的小姐不漂亮,,看不上眼?” 大家都注视着他,那几个小姐也圆睁着美目,看他怎么回答。 “小姐很热情。”他说,眼睛紧盯着马赛克装饰的美女图墙壁。那是一幅唐代簪花仕女图,右下角还有一首诗: “依依脉脉两如何, 细似轻纱渺似波。 月不长圆花易落, 一生憔悴为伊多。” 想不到这家逍遥楼的老板“蒋门神”肚子里有一点墨水,舞池包厢桑拿美容美发集酒楼一体化,酒楼的装璜设计专门到省城请设计公司的人来搞,又高价从同行中挖墙角请来了几位的当红小姐和名厨,难怪这个酒楼开张不久便脱颖而出,隐隐然成为全城娱乐界的领袖。 “不能让刘局长满意是我的罪过。”蒋门神思索了一下,吩咐服务员,“去请梅经理来。” 一会,随着服务员进来了一位很有风韵的女士。脸上化了淡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穿了套白色的衣服,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身材高挑丰盈,浑身上下自然充溢着一种娴静淡雅的知性美,甚至可以感觉出她那被套装遮蔽的胴体的每一条流动的夸张曲线!蒋门神介绍说:“这位是公路局的刘局长,他可是我们山含走得开的人物啊!这是我们酒店的大堂经理,梅红云梅小姐。” 他一直不敢抬眼看前面这位梅小姐,觉得眼皮涩涩的,似乎这女人身上释放着炫目的光芒。 梅小姐微笑着伸出手来。他同这女人握手的那一刹那,胸口空空地晃悠了一下。 他发现梅小姐的目光很是特别,似乎是 一种水一样的东西向你无声无息地流泻而来。他心里就开始打鼓。梅小姐不像那几个小姐那样坐在人身上,而是坐在他的旁边,说:“刘局长年轻有为,日后前途无量,对我们可要多照顾,我先敬你一杯。”一阵淡淡的清香向他袭来。他镇定了一下,说:“过奖了,我也祝你永远年轻漂亮!”两人举杯轻轻一碰。蒋门神说:“我还有事,就失陪了。梅经理可要把刘局长陪好。喝完酒要是没有要事呢,不妨玩一会儿。我这里的桑拿还是不错的。” 第六章 沉沦(三) 但在那样孤独的黑暗里,他在逃离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是鬼。 他害怕夜晚的到来。他怕他睡着了,睡的地方会塌陷下去。 “你不来吗?”她轻声问。 他不说话。 “你不认识我了吗?”她问。 “我认识你吗?”他问。 “是你呀。”她说,“你怎么可以不认识我了呢?” 他觉得这女子必定是她了。 怎么会呢?他与她相传不是梦中么,他才敢那样的大胆,放肆。如今,梦中的女孩竟然以他害怕的这种面目出现了,仿佛面前一下子冒出了一个侏罗纪时代的动物,他大吃一惊,不知所措。 在梦中,他得到了她,又离开了她,带着一身的罪过。梦中到处找她,打听她的下落,要追回自己的往昔,要赎回自己的罪过。现在,她真的出现了,在他醒着的时候。 “你怎么会这样?” “这样有什么不好?” “你不痛苦?” “我痛不痛苦关你屁事。”她的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这和你有关系吗?” 他默然了。 “你是顾客,是上帝,是来买的,我是商品,是来卖的。你干不干?不满意就换人。” 第六章 沉沦(四) 那几年,正赶上基本建设的高峰期,公路局每年都承建着繁重的国省道改建任务。局长和其他的副局长都长驻在工地,留他在家主持工作并抓职工住房建设以及道班房建设。 每天的应酬就更多了。两天两头还要参加县里的一些会议,免不了经常和县里的其他单位领导切磋酒量,交流“心得”。起初,部长带他参加,让他和纪委、政法委、工商、税务、银行、审计、公安等等单位的领导熟悉,日后工作上好开展,后来部长就不参加了,说:“还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吧。我这个老家伙在会扫了你们的兴。” 他也就不再拘束了,不久,他就和公安局的葛副局长、银行的黄副行长、纪委的周副书记以及税务局的陶副局长打成了一团。因为那几个人都是部长的学生,他们在一起时称兄道弟,无话不谈。只要有可能,他们每周都要轮流坐庄聚会一次,互通有无。到了纪委坐庄时他要买单,周书记(官场不比部队,那个“副”字是不能喊出来的)阻拦他说:“老弟,你也太小看我了,只要我愿意,抢着给我买单的单位多的是。” 他们一般定点在逍遥楼。那几位在那里长期留有包间。 第一次他抢先请:“各位都是大哥,就给小弟一个机会。”大家也就答应了。 说好了,他就挂了梅红云的电话,说带几个客人来吃饭。梅红云像是很高兴,忙说好的好的。接下来两人都不知说什么话了。电话里就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很快就到了逍遥楼。他远远地就见梅红云站在门厅外面。 车到梅红云跟前停下,她认不出这辆车,仍在朝远处张望。他从车里钻了出来,叫道:“红云!” 梅红云忙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脸飞红云。她伸过手来放在他手里。他同她握了一下,仍牵着她一一介绍那几位。她便抽出手同他们握了一下,说道欢迎欢迎。 客气完了,她便请各位上楼。见前面的人转弯了,就捏了捏他的手问:“是你请还是谁请?” 他懂得她的用意,只说:“我请,你替我安排好一点。” 她点头示意知道,又抬手扯扯他的衣领,又拍打一下他的肩头,大概是看见那里落了灰。他知道这是女人特有的体贴动作,感觉很温暖。 如今喝酒时讲段子是必不可少的。 周书记的mm先说。她说,我看过一本书,日本的天皇真没有人性,年纪一大把还娶个11岁的女孩做老婆。周书记说这算什么,古代还有的国家女孩要把第一次给国王。那个mm说:“那我就说我的第一次给黄瓜了。我上网发个帖子,名字就叫《第一次给了黄瓜》,点击率肯定老高了。然后没有内容,过一会,再写内容:我想还是用茄子好。” 葛局长的mm说:“小时候上幼儿园,女老师教孩子们学英文。同学们,来,和我一起读:a~b~c~~这个时候有一个小朋友站起来说,老师,妈妈说b是骂人的话,不能说的……老师就说,孩子,你妈的b和老师的b不是一个b,你妈的b是骂人的,老师的b是外国人用的……” 黄行长的mm说:一个16岁的女孩跟她母亲说她已经2个月没来了,母亲一听不得了赶紧去药房买了验孕剂来确认一下,结果女孩真的怀孕了!母亲又哭又骂的问到,到底是那个浑蛋干的好事,你给我从实招来!女孩只好打了通电话……半小时后,一部全新的法拉利跑车疾驶到了女孩家门,而跨出车门的是位全身名牌衣着又风度翩翩的中年绅士。绅士进入屋内与女孩及她的父母双亲在客厅坐了下来。‘午安!’绅士礼貌的向她们问候并说道:“令媛刚刚告知了我这个大问题,但是因为我的个人家庭问题,很抱歉我无法娶令媛为妻,不过我会负该负的责任!这样好了,如果生的是女孩,我会留3家店面,2间房子,1栋海边别墅及一个200万美金的帐户给她。如果生的是男孩,我会让他继承2家公司再加上一个200万美金的帐户。如果生的是双胞胎,那就每人继承1家公司还有各100万美金的帐户。但如果不幸流产了……’此时在一旁沉默已久的父亲,突然站起来,并把手紧紧的搭在绅士的肩上后说……你们谁知道她父亲说了什么?” 黄行长说:“先同居生下孩子吧!” mm说:“不是。” “那你就再干她一次?” 大家都狂笑起来。 陶局长的mm说:“夫妻行房,老公每次都要求关灯。某次半途,妻子忽然拉灯,怒道,‘原来你一直用黄瓜骗我!’男人也怒道,‘妈的,我还没有问你孩子是怎么回事呢’?” 大家一致要求梅红云也说一个,她没办法,也就说了一个:在一堂生理课上,女老师讲完课后说:“同学们,谁还有不明白的地方,请举手提问,老师给你解答。”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同学举起手来,一脸正经地问女老师:“老师,男人和女人做爱的时候,是男人舒服一些?还是女人舒服一些?”女老师略想了一下说:“请问你用手抠鼻子时,是鼻子舒服?还是手舒服?”男同学一想,嗯,是鼻子舒服!就坐下了。女老师接着问:“同学们,谁还有不明白的地方,请举手提问,老师给你解答。”沉默了一会儿,又是那个男同学举手问女老师:“老师,男人和女人做爱的时候,是戴避孕套舒服,还是不戴避孕套舒服?”女老师立刻答道:“请问当你鼻子痒时,是戴手套抠舒服还是不戴手套抠舒服?”男同学一想,嗯,是不戴手套舒服,又坐下了。女老师又接着问:“同学们,谁还有不明白的地方,请提问,老师给你解答。”女老师问了两遍,这时,还是那个男同学,又站起来问:“老师,为什么女人来了月经,就不能做爱那?”女老师略带不悦地说:“那你鼻子出血的时候,你还用你的手抠你的鼻子吗?”男同学一想,嗯,也是啊!女老师又接着问:“同学们,谁还有不明白的地方,请抓紧时间提问。”不一会,那位男同学又把手举起来了,问女老师:“老师,做爱时既然女人比男人舒服些,为什么男人强奸女人时,女人都要反抗呢?”这时老师大怒,叭地一拍桌子,说:“当你在大马路上遛哒的时候,忽然有人跑过来强行抠你的鼻子,你愿意吗?” …… “刘局长,你家的职工宿舍楼施工队定了没有?”葛局长问。 “还没有。有几家建筑公司上门来谈,我还没向一把(即一把手)汇报呢。” “你向一把汇报什么呀。你们家的事我知道,各人分管的事各人决定就是了,只要不插手其他人的事,回头在会上过一下,做个会议记录。哪家不是这样?”周书记说。 “这样,有个事同你商量一下。”葛局长说。 “什么事,你老兄就是了。” “我有一个老表带了一个施工队,要是你还没有确定施工队的话,让他来搞得了。” 我问:“他恐怕没有资质吧。这样合适吗”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到外面拿一个资质来就是了,大不了交一些管理费。”周书记说,“现在大家都这么干。” 陶局长说:“梅经理也可以给他们代账,拿点辛苦费补贴补贴。女孩子用费总是比较大的。像你我一个月的工资,给她们买一件衣服都不够哩。” 第六章 沉沦(五) 蒋门神送给刘歌平一串温泉山庄里一套房子的钥匙。能够得到那里钥匙的人可不多,非富即贵,公务员中只有县领导和一些大单位的主要领导才有。 拿到那钥匙,他看了梅红云一眼,她朝他微微笑了一下,他感觉她的笑容里有一种冷漠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周末自己开车去,也可以放松放松。”蒋门神说。 他说:“蒋老板,我只会开自行车,连摩托都不会骑哩。” 蒋门神说:“开车很容易学啊。我给你办个驾驶执照。先拿了执照,再学学不就会开了? 梅总车开得不错,让她有时间带带你。反正你们单位车多,自己配一把钥匙就是了。一个人去哪儿办事也方便一点。你们家那几位局长哪个不会开车?有条件了你自己也可以买一台车哩。” “我什么时候会有车? ”他摇头说。 蒋门神说:“你们当领导的对国家的信心还不如我们普通老百姓? 建设局的王局财政局的鲁局可都是买的私家车。我看好中国未来家庭用车市场。”蒋门神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普通老百姓,听来别有一番幽默。而他说起中国家庭用车的前景,也是蒋门神式的幽默。刘歌平才不相信中国人会这么快就富起来。虽说小车目前进入了少数人的家庭,但那些人决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百姓。正如蒋门神虽无半点官职,却决不是老百姓。 星期六,梅红云正好轮到休息,他就请她教他开车去。她开了逍遥楼的车子,带他去交警队的驾驶训练场。 今天太阳很好,天气暖和。红云只穿了件羊毛衫,扎进牛仔裤里,胸前高高的突起,显得很朝气。见了红云的装束,他就后悔自己不该穿西装。 他把自己的驾照拿出来亮亮,说:“梅教练,我车不会开,驾照早到手了。” 梅红云笑道:“腐败! 别人学会了开车,再去认认真真地考试,也不一定就顺利过关。还得送礼,不然你老是差几分。你倒好,方向盘都没摸过,就拿驾照了。” 他得意地笑。她又半开玩笑道:“我说,交警队的这么搞,等于是预谋杀人。” 他就取笑红云,说:“我建议让你去当交警队长,好好煞煞这股歪风。” 交警队的胡队长安排了一个教练等在那里了。 梅红云就说:“这下好了,不用我操心了。” 教练就说:“刘局长自己带了教练? ” 梅红云说:“我哪敢充教练? 还是辛苦你教吧,你有教练经验。不然,我说了半天还云里雾里。” 教练说行,上了车。他也跟着上了车。教练给他一二三地讲着有关驾驶要领。梅红云在一边的太阳伞下喝茶。教练车飞快地行驶了一阵,停了下来。接着,车子就慢慢地跌跌撞撞着像只甲壳虫了。她知道一定是刘歌平在驾驶了,就指着车子笑。车子转了几圈,渐渐平稳了。到了梅红云面前,车子却突然颠了一下,咔地停了。刘歌平说教练你忙你的去吧,有梅总在这教我就行了。教练客气一会儿,就忙自己的事去了,说胡队说了中午过来请你吃饭。梅红云便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上。刘歌平驾着车转了几圈,说有个美女教练在旁边,学起来都快些。 梅红云抿抿嘴,瞥了刘歌平一眼,说:“你把心事放在开车上,不许分心! ” …… 那个山庄其实是个占地广阔、设备豪华、小别墅众多的庄子,位于昭关湖的岸边。每一套别墅都有大门和后门,好方便私下进来和出去。每个别墅里都有厨房,可以自己动手做吃的,只要一个电话,山庄的管理人员会根据你的要求将菜送来。山庄里还有二十四小时服务的酒吧和餐厅。每套别墅还有一个专职的“服务员”。能成为这里的“服务员”,要求很多,要漂亮,有气质,会家政,大专以上文凭。还要经考核优秀才能持让上岗。这真够滑稽的。 “蒋门神”,这个山含县的知名人士,只是起初出现了一次,那以后就很少出现了。 大家都知道他的大名,知道他政协委员和工商联副主席、山含县酒店业联合会会长的身份,却不知道他在道上很早就有“教父”的称呼。 称他“蒋门神”也好,“教父”也好,既然他已经以强硬的将军式姿态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以他顽强的生活能力登堂入室,穿门而过,喝令沿途所有有人都为他让路,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让他也有登台表演的机会。 如果有可能,刘歌平宁愿一辈子也不要认识蒋门神,这个世界上永没有这个“教父”。但是,作为一种历史现实,他毕竟已经存在过,他在我们的社会生活和社会心理中都留下了强大的印记。他狰狞可怖而又衔接得完美无瑕,令人不寒而栗。他丑陋不堪而又光彩照人,他卑至极而又风流透顶。回忆至此,这让我诅丧,但这毕竟是事实,因为尽管我痛恨他,鄙视他,写出他的无恶不作、鱼肉乡里、恶贯满盈、欺男霸女,但如果我要向读者展示一个完整的蒋门神,我就必须写出他最最王八蛋的行径中非常潇洒的成分。 那是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 关于他,有种种传说。 有人说,早在学生时代,蒋门神就已不安分守已。许许多多“坏学生”中,他是“头”,是“学生领袖”——他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作为“学生领袖”,对于罢课这种一般人眼中的非法活动,只能由他自己去负责,历史没有也不可能为他平反。在中国,许多事情都是这样,目的实现的本身并没有包含对过程的肯定,而常常是相反。这样,在山含县政府工作组得出结论,要求山含县教育局对县内中小学教师人身处罚学生骚扰学生的行为作出调查及处理意见时,在多名教师被责令停课检查还有一名被提起公诉时,没有人对之前学校作出开除他的决定提出异议。 这以后的事只能由他自己去负责。在他多次上访自己的事情得不到解决后,在他多次在社会上找事做碰得头破血流后,在他多次忍让却被人看作无用后,他在社会上以另一种面目出现了,倒买倒卖,坐地收钱,聚众斗殴,敲诈勒索,在长期危险动荡的生活中,在与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人物的交往中,他养成了见怪不怪、处变不惊的沉着性格,因而屡屡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同他一起混的哥们先后都纷纷落网,他却能逍遥法外。他按自己的生物需要生存着,创造出许许多多令人瞠目的“杰作”来。 这个“教父”,在他时来运转时,他能够以他强大的攻势,强健的体魄,为他多彩的生活涂下一笔笔绚烂的色彩。《菜根谭》中有他极为信奉的的一句话:“有妍必有丑为之对,我不夸妍,谁能丑我?有洁必有污为之对,我不好洁,谁能污我?”在我们识破他的真实面目前,我们都为他身上的色彩所迷惑,他成为我们这个时代身边活生生的英雄,但后来,他的潇洒如一个淡出童话世界的王子,虽然他不甘心地一步一回头,可最终还是留下了模糊的面目,浮现出凶狠狰狞的嘴脸。 有人说,蒋门神原先只是个小混混,不喜耕稼,专好浪游,往往取得家财,结交朋友征逐酒食——这想必是他家学渊源,他的老子也曾是混混,可惜死得早,没能见到他的崽子继承父志并将其发扬光大——上小学时就敢动刀子捅人肚子,动砖头砸人脑袋,中学没毕业就将女同学肚子弄大了,因其一惯偷窃扒拿,曾有过“四进宫”的历史——这是对前一种传说的反驳:现在商场上叱诧风云呼风唤雨的,有几个不是从“山上”下来的?最后一次是在白湖农场里劳改一年三个月。狱中的“八大两”生活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每个月他的兄弟们都要定时带足烟酒去看他,同时向汇报外面的生意开拓情况,接受他下一步的战略部署。甚至山含县城大菜市屠宰业份额的分配(就是猪头、猪下水由谁来垄断供应),两个“小老大”专门到白湖农场犯人接见室开会,让他这个老大来定夺。为了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外面的弟兄安排两个小弟闹事,最终也“进去”了,经过活动被安排进他牢房。凭他的块头一双铁拳以及他的声望,很快地,他在这家“模范农场”内树立起他的权威地位。他对其他的犯人制定了一整套的“规章制度”,这让管教们极为满意,“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这么说。有了蒋门神,他们少烦了许多神,有什么事,安排蒋门神去办好了。蒋门神积极与管教们配合——或者可以这么说,到后来,管教们积极与蒋门神配合好,因为他们总免不了有求于蒋门神解决的事——因此,他总是被评为先进,尽管谁也没见过他赤脚下田插过一次秧,收获时烈日下挥过一次镰,他那块田里的活,总有不少犯人抢着为他干,他则在田头的树下和管教们打着扑克抽着烟聊着天。因为表现好,他被减刑,提前三个月被释放出来。出去那天,他的手下带着几辆车去接他,其中竟还有一辆警车。他手下很有一批人,到后来,几乎全县城的痞子全叫他收罗了,他是靠讲义气和不要命这两条收服那些人的,人们都这么说。在山含县还有许多够种的汉子在这个蒋门神的面前,愣是连眼睛都没敢全睁开一次,有屁硬是夹着也不敢在他面前放出半个声来。 也有人说,他之所以有今天的风光,都是因为得到了一位公主的青睐。当那位公主落难流落到民间时,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和蒋门神结识了。那时的蒋门神可说是风度翩翩,兼以能说会道,很快就将公主迷得忘乎所以了。他经常带她去散步。这里的农村虽然荒凉,但却有一种荒凉之美,和一种返璞归真的田园风光。每天傍晚,田园里响起农妇的唤鸡唤鸭唤鹅唤猪声,泥坯的屋顶升起一缕缕白色的炊烟,收工回去的老乡的招呼声。而这一切都笼罩地绯红的烟雾中。她那股压抑已久的青春激情,也被他辉煌无比、天使般的面容引导着不断高涨、升腾……然而,蒋门神对于女方一再暗示的婚嫁始终装聋作哑不置一词,一直保持不远不近的等距离。他是一个善于等待时机的人,时机不成熟,他是不会鲁莽出击的。当风闻落魄的灰姑娘即将恢复真命公主的身份时,他对当时的形势作出了正确的判断和分析——这得归结于上帝在塑造这个恶魔时,同时可怕地赋于了他一副异乎寻常聪明且冷静的脑子,他的判断极少有失误的时候,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发动了攻势。 这以后的事就顺当多了。有“老爷子”在上边,蒋门神在山含县城横发,和县长和科局长们和工商税务物价银行公检法的头头们称兄道弟地往来,说句话放个屁都满城里有人给他鸣锣开道,后门搞进些钢材水泥化肥农药等紧俏物资又摆到国营商店的柜台上去高价出售,办了一家小公司又吃进几家大公司……如同滚雪球似的,他的资产越积越雄厚。起先,人们都直称蒋门神,后来,人们改称其蒋经理、蒋总。蒋门神并不反对这种说法,不过他更喜欢人们称他蒋老板。 因为他的声势造得太大了,新调来的县长准备动他的手,吩咐公检法准备他的材料。公检法的动作都很快,不到半天时间厚厚的一大迭材料都准备好了,无怪乎蒋老板的经营合法,从不偷税漏税,对各种福利慈善事业积极捐款,是个体经营者中的楷模,应予重奖。上面的电话也接二连三地到了,无非说山含县是个贫困县,不保护支持个体私营经济怎么能搞得上去,更有甚者说正因为有你这样不解放思想按老脑筋办事的领导,山含县的经济才老是抓不上去。那个县长惊出了一身的汗。 那几年,正是一个新的经济体制即将取代陈腐的落后的呆板的机制的时候,因为尚处于摸索阶段,规范性政策未正式出台,他这狡诈而凶猛的狮子,凭借他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个个重要信号,认准了历史发展的大趋势,提前了近十年先富了起来。 现在,谁也不敢忽视他的存在了。 第六章 沉沦(六) 以后很长一段日子,刘歌平念念不忘的是梅红云,可好她像是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了。她办公室的电话没有人接,挂手机虽是通了,也不见她接。他便猜想她可能有意避着他,因为她熟悉他的电话号码。越是找不到她,他便越是着了魔,想尽快同她联 系上。几次想到干脆自己上逍遥楼跑一趟,可又顾这顾那。 一赌气,怀着好奇心,他驾车去温泉山庄。 人们都传说温泉山庄是山含县最豪华的娱乐场所,那里的小姐是最能让人流连忘返的,而且服务内容也是最齐全的,除了ktv,还有茶室,休闲按摩中心,洗浴中心,保龄球馆、游泳馆。还可以钓鱼。可以说,那里可以找到你想要堕落的任何理由。 温泉山庄位于昭关湖的岸边,座落于群山之中。有一条6米宽的沥青路进去。经过一道保安检查的亭子,出示房卡就可以了。保安告知他路线,随后电话通知里面的管理中心。 到了那套房子前,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女孩已等在门前。高挑的身材,纤细的腰肢,窈窕的身段恰似那轻风中的春柳一般,温润娇柔、摇曳生姿。如云的秀发柔顺地披洒在女孩削瘦的肩头,宽宽的螓首、弯弯的柳眉,映衬得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格外秀美、宛若一潭秋水,挺秀的瑶鼻下,两片娇艳的樱唇令人倍感欲滴,大概是刚刚从午睡中醒来不久,女孩那嫩腻的双颊间隐泛着美人儿春睡的晕红,那一抹吹弹得破的嫣然,端的是美至尽极,惹人遐思。一身合体的靛青色短裙,完好地诠释了女孩那温润曼妙的身材,尤其是裙下,掩藏在丝袜内那小巧的膝盖和修长的小腿,给人带来的不仅仅是美的感受,还有一丝诱惑在蔓延…… “您好。欢迎您来。您在这里的一切由我负责安排,有什么不满意的或是有什么需要和我说。您可以叫我真儿。 ”很职业化的语言。 他苦笑:“你不要一口一个您好不好,你叫我刘歌平好了。” “第一次来?” “是的。” “难怪……” “什么?” “常来的人不会有你这样的态度。他们也不会告诉我们真实姓名的。” “先去哪里?游泳,唱歌,喝酒,还是先休息?”她问。 “你安排吧,这里我一点不熟悉。” “那就先去唱歌吧。也可以边唱歌边喝酒。反正时间还早。”她又问,“是去ktv还是就在这里唱?这里的房间里也有音响。” “就在这里吧。”他说。 “请随我来。” 真儿的手很自然地放在他的手心里,引领他进去。 真儿调了一杯酒,这种将酒料加冰摇匀至起泡沫,后滤入鸡尾酒杯,以红樱桃点缀,就如同粉红色的佳人一样,很受女士们的欢迎。而且酒味芳香,入口润滑,不过酒的后劲却很足。真儿称这种酒是“红粉佳人”。又开他开了一瓶啤酒,打开了音乐。 细柔的音乐将彼此的关系带入一种迷离,加上酒精的作用,进入一种暧昧,还多了些亲昵。 她轻轻地坐到他的腿上,他心里一震,想尽量放尊重些,可下面却很不听话,硬硬地挺起来了。她感觉到了,下身紧贴着他,轻轻地扭着。 “你想唱什么歌?”真儿问。 “还是你唱吧。我想听你唱。”他说。 她拿起话筒,就在他腿上,唱那首邓丽君的《甜蜜蜜》: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 甜蜜笑得多么甜蜜 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这女孩唱得不错,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真儿见他不想唱歌,就邀他跳舞。乐曲选好了,她将手往朱怀镜肩上一搭,头便微微弯着,仰视着他,浅浅地笑。高耸的胸脯在他的胸膛上摩擦,他感觉着真儿酥胸的挤压,脑子里一片空茫。她凑在他耳边说:“放自然一点,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曲子完了,两人回座位。她仍是坐在他怀里,他的手没处放,她轻轻将他的双手拉到自己的腰上,说:“你真是位君子。”他自嘲地说:“我要是君子就不会到这里来了。”还是将她的腰搂紧了些。 “谁再说万恶的旧社会,我就跟他急。”他在心里狠狠的喊了一声! …… 他们两人在湖边乘上一只小汽艇,她不慌不忙驾着船,向湖中心驶去。他们在半透明的碧水上荡漾。正是后晌时分。太阳高高地挂着,空气使人昏昏欲睡。刚才上船前,她已经换上游泳衣,使她的身材连同她的皮肤都暴露无遗,比先前穿的那件更见妙处。船一停下来,她递给他一支烟,并为他点上,她自己也点上一支。他们并肩坐在小船的坐垫上。 “这里的景色真美。”他不知说什么,没话找话。 “当然。”她仰着头,闭上眼睛,避开白亮的阳光和湖水,“不过看惯了也就那样。” “你平时都在这里?” “当然。我们能到哪里去?” “不闷吗?” “闷又有什么办法。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 在接下来的沉默里,他不知道是否把她冒犯了。他可以听到湖水拍岸声、虫鸣声,远处一只汽艇的马达声。她没有出声。 “生气了?对不起,我……” “不需要说什么对不起。”她看到他紧张的神色,忽然一笑。“你还算不错,我算幸运的。要是遇到那些不会怜香惜玉的大爷我可就惨了。” 她站起身,跳进水里,啪的一声水花飞溅,她顿时不见了,她一会,她才又露出水面,脸上、头发上都滴下水来。“你不下来吗?” “我不会游泳。” “我教你。” “不了。我……” “来吧。” 她游到艇边,用手一拉,他坠入湖中。 …… 第七章 修路难(一) 山含县的历任县长、县委书记都有一个愿望,将县内的古塔公路修成。 现有的古塔公路,只是一条27公里的砂石路,中间断断续续,平均宽度只有3。5米。而修通这条北起邻县的古河镇,南至山含县的塔子岗的公路,全长有53。4公里,经过县里请来的专家论证,工程总投资要1个多亿元,凭山含县这个人口小县、工业弱县,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修不起来的。因此,每一个分管交通的县长上任后的主要工作都是跑市跑省,争取省计委立项。 县委书记袁大山在一次副科级以上干部的会议上说,只要谁能拉来资金,修路总指挥就归谁!大家可以寻求亲戚朋友找门路,只要省里立了项,我会把他当菩萨供起来,别的不敢说,县里的这些乡镇长、书记以及科局长的帽子我可以任他挑。 这一任分管交通的杜县长也不敢怠慢,刚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上刘歌平跑省厅。 之所以带上刘歌平这个公路局的副局长,是因为他看中刘歌平说话办事稳重,而且,一些花费也需要有能让人放心的人经手。 刘歌平心中暗自叫苦,因为知道去省厅势必会遇到谁了。那真的会让人“头疼”的。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去。 临行前一晚,梅红云拿出一套西装让他穿,他心头怦然一动,觉得特别温暖。梅红云说:“你现在就穿,看是不是合身。”他就脱下夹克衫,穿上那套铁灰 色西装,他穿上正好不肥不瘦。梅红云围着他扯扯衣角,提提领子。“正好!”她很满意。他也很满意。 她又给他系上一条金利来领带,他说:“我以前都是系的拉链领带。”她柔柔地说:“只要你愿意,我每天都你打领带。” 他心里有什么辘辘地一滚,就激动了起来,也许是晚上喝了不少酒,就想来事。玉琴剥了瓣橘子,递到他嘴里,他一口吃下去,又一把抱住她,说:“让我吃吃你吧,什么好水果,都没有你的味道好。” 她的身体软了下来。 第七章 修路难(二) 第二天,刘歌平穿着这套新西装去接杜县长。杜县长见了,说:“刘局长,这西装穿在你身上真不错。什么牌子的?改天我也买一套。”他只是谦虚:“哪里哪里,一般水平。是金利来的。”杜县长说:“那我可穿不起,我半年的工 资,还要不吃不喝,才够买这套衣服啊!买回去后老婆还不得和我干架。”他就不太自然地笑道:“我反正是一个吃饱,全家不饿。”“那是。”杜县长说,“我们走吧。” 从山含县到省城有100多公里,山含县境内有31公里,修的沥青路面,但到处都是坑槽,小车子都很难走。 杜县长皱着眉头说:“刘局长,这就是你们公路局失职了,坑槽这么多,你们也不补一下。” 刘歌平就叫苦道:“杜县长你是不知道,我们每年只有那么一点养护资金,要养护那么多公路的路,市里、省里的领导经常来山含,我们还要提前补一补。而且,这些路原先的设计标准低,现在重载车辆太多了,需要大修,小修小补一点作用也不起。县财政总是不给我们解决大修经费,我们总不能职工工资不发来修路吧。你是分管我们的,财政局那里可要帮我们说说话。” “难。”杜县长说,“分管财政的黄县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名的老抠,县里的财政收入只能保吃饭,剩下的那么一点钱留着招商引资用。可招来的商到这里一看全跑了,都说没有路,生产的产品没法运出去。要不然我一上任手里一大堆事等着不做,吃饱了撑的去省厅?” “这回要是跑成了,你可是还要朝前挪一挪位子。”刘歌平说,“到时候可不要忘了我们。” 杜县长说:“袁书记有话在那,只要真的办成了,你小子还怕上不去?怕只怕那么多领导去了都没办成,我俩去了也办不成。” “那也是。”刘歌平说。 杜县长说:“小何,去省城高兴不?” 小何说:“高兴。在县内出差每天补助4元,去市每天6元,去省城每天8元。反正在家也闲不了,能多拿两个补助谁不想去?” 杜县长说:“我们就算不错的了,出差吃饭可以报销,还有补助费拿。咱们县财政收入太低了,有几档工资县里不敢兑现,老同志们都很有意见哩。幸亏有江老书记帮着做工资。” 刘歌平感兴趣地问:“我参加工作的时候,江老书记已经退下来了吧?怎么我听到大家说起他,都敬佩得不得了?” 杜县长说:“在全县口碑最好威望最高的,就是江老书记了。” 刘歌平不信,问:“比袁书记威望还高?”“你不懂哩。”杜县长说,“看一个人的威望高不高,不仅仅看他的职务高不高大家听不听他的话。江老书记退下来后,他说的话要求办的事没有人不听的,袁书记就说过他比不上江老书记的。” 小何说:“是呀,江老书记确实了不起。书记做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为子女亲戚解决过工作问题。他的儿子和女儿都在灯泡厂当工人,现在都下岗了,儿子在街上开打牙机(一种残疾人助力车,可带客3人,在山含县作出租车用),女儿在街上卖水果。说起他谁不佩服?” 杜县长说:“这还不算什么,他退下来后坚决要求不担任任何职务,但县里遇到防讯时,他这个老水利总是主动出来出谋献策,老干部要求兑现未发工资时,他也总是帮县里做工作,那些老同志也都听他的。” 刘歌平感慨地说:“现在这样的人太少了。” 车子开出山含县境外,路逐渐平坦了,杜县长说:“小何,有什么段子?说一个给我们听听解解闷。” 小何说:“我肚子的段子可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杜县长说:“有什么要紧,现在又不是在办公室。” 小何说:“那我就说一个?山洼乡的高乡长前一段闹了一个笑话。不知道二位领导听过了没有?” “刚从县团委下去挂职的那个女副乡长?”杜县长问。 “就是她。她去分管乡镇企业。正赶上其他乡镇的人去参观学习,她就给大家示范挤牛奶,挤了半天只挤了一点点。农场的老张过来看看说:‘高乡长,你不但挤错了地方,而且还选错了牛’。 ” 杜县长大笑起来:“高乡长选的是公牛?” 小何说:“高乡长挤了公牛的jj,挤出了白色液体。。” 他们都狂笑起来。 杜县长说:“刘局长也来一个?” “领导指示,怎敢不从。”刘歌平说,“幼儿园女老师领学生游泳,不慎露出一根x毛,一学生问,老师,那是什么啊?女老师一狠心将毛拔掉,说,是线头!” 杜县长说:“我也说一个。有一个太太怀孕了,可是在第9个月的时候,先生终于忍不住了,所以就强迫他太太跟他做"爱做的事" ,然后过了一个月,小孩生出来了!是个男生,而且是个天才!一出生就会讲话。只见他转头一看见医生就问:‘你是不是我爸? ’医生说:‘不是,我是医生’。然后他又看到了护士,问:‘你是不是我爸?’护士说:‘不是,我是护士’。最后他看到了他的亲生父亲,问:‘ 你是不是我爸?’他父亲很高兴的说:‘对呀!我就是你的爸爸!’结果小孩就很生气的拿手指戳他老爸的头,一边骂:‘这样戳你痛不痛?痛不痛!’后来,他太太再度怀孕了,到了第九个月的时候,做先生的还是又忍不住了。结果这次生了一个女孩,也是一出生就会讲话的天才!跟她哥一样,她也一个个的问谁是她爸。这次作爸爸的有经验了,所以着头走向前说:‘我就是你老爸’。结果那个女婴就‘呸 ’的一声吐了一口口水到她爸脸上,很生气的说:‘这样子脏不脏?脏不脏’?” 第七章 修路难(三) 去了省厅,才知道在地方上威风凛凛的县长、科局长什么也不算。 接待他们的是计划处的一个科长,一口的官腔,“杜县长,你们建桥修路这是好事,古塔路是县道,但让省厅拨钱这不太可能。省里的修路资金全都投在国省道上还是捉襟见肘、摆布不开,哪里还有钱往县级公路上投?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想找处长?那个科长看了看他们,问:“预约了没有?没有?我们处长的事多的很,没预约你们能见到他?” 刘歌平小心翼翼地说:“我们现在预约,什么时候能见到。” 那个科长说:“半个月,不过处长到时也不一定见你们。” 出了办公室,杜县长一头的恼火:“妈的,要是在老子手下干,这样的工作态度,老子开除了他。” 出了省厅大楼,下台阶时,正好一辆车停下,从车里走出一位漂亮的女士。刘歌平心里咯噔一下。 “刘歌平?真的是你呀。”略带惊喜,不,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刘歌平清晰地分辨了出来,甚至还听到她因为兴奋而微微喘息地气流声,这更让他无地自容,只能强做镇定地说:“老同学,你好。” “来找我的?去我的办公室了吗?怎么没人通知我?看我回去不收拾收拾他们。这位是……?” “不是的,我们是去……” 杜县长忙伸过手去:“我是山含县的副县长杜爱国,请问您是……?” 刘歌平慌忙介绍:“这是我们杜县长,这是我交校时的同学,省厅财务处的郭处长。” 杜县长责怪地看着他说:“你有郭处长这个大财神菩萨这层关系怎么不告诉我们?” 慧,不,现在应该称她“头疼”了,笑盈盈地说:“杜县长你可不要批评刘歌平 ,我的这位老同学,我可是太了解他了。走吧,有什么事,去我的办公室再说。” 这是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硕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的正是慧,刘歌平第一眼就是诧异慧比以前更漂亮了,比在学校时多了阅历多了之后的成熟眼神,不经意流露出高贵的气质,此行是有求于人,事成与不成关系太大,刘歌平再无从前那般随意,整个人似乎都瑟缩起来。 目光敏锐的慧马上发现刘歌平眼里流露出自卑与惶恐,正如当年在学校里那样,独独少了那份孤傲,而诧异后的微笑充满了虚伪甚至带上了谄媚,这微笑她再熟悉不过了,太多来求她的人都会带着这样怯懦虚伪的笑!她满意地笑了一下,随即收起了那笑容。 “有什么事就说吧,我知道,没有事情老同学是不会来的。”刘歌平擦了把额头的汗水,虽然办公室的冷气足够,但他依旧浑身燥热,准确地说是慧刺穿肺腑的眼光让他紧张失措。他深呼吸了一下,说:“老同学,这回你可要帮帮我。” 慧嘴角的笑溢得更开,说:“什么事?哦,稍等一会。”她拿起电话道:“让李科长到办公室来。” 一会响起了敲门声,慧说了声进来,门轻轻开了,进来个精神头很足的年青人,冲高高在上的慧说:“郭处,我来了。”慧说:“李科长,这位刘局长是我的老同学,这位是我老同学的领导,杜县长。”李科长赶紧转身朝他们打招呼:“杜县长您好!刘局长你好”然后退开,面向慧,一切都显得这小伙子精明干练。 慧指示道:“李科长,杜县长他们来了,你去安排一下中餐,就定在紫竹园1808房间。”李科长忙说:“郭处,你昨天不是答应了淮南市孙局长的宴请?”慧说:“让胡处长陪他们,给孙局长去个电话,就说我晚上请他吃饭,向他赔礼。老同学和他的领导来了,我不做陪还行?”李科长答应着出去了。 杜县长感动地说:“中午我们请客,只要郭处长赏光就行了。” “哪里哪里,你们到省厅来,我本应尽地主之谊。”慧狡黠地一笑,“你们无事不会来的,是跑项目还是……?” 杜县长赶快说:“我们县有一个公路建设项目,想争取省厅立项。”说着将古塔路立项报告双手递给慧。 慧简单翻阅了一下立项报告,皱着眉头说:“这是哪个书呆子搞的东西?不要说这是县道项目省厅不批,就是国省道项目,搞成这样子,厅里也不可能批。”她指点道,“想让省厅拿钱,你首先得写到节骨眼上。是不是有利于国防战备需要,有没有国家急需的矿产,是否有利于公路网络建设的需要。这些都要突出写清楚。老同学,你的功底我清楚,这样的垃圾作品不会出于你手的。” 杜县长羞愧地说:“这些都是我们县计委搞的。” “让外行来搞专业的东西,这不是乱弹琴吗?”慧不悦地说,“你们县没有人了,让我的老同学来搞嘛。” 她又问:“计划处的周处长见到了没有?他怎么说?” 刘歌平忙说还没有见到周处长,慧嫣然一笑说:“周胖子我知道,没有关系你预约不上,这样吧,我约他中午一道吃饭,你们见见面。我的面子他不敢不给。难得能帮到刘歌平的忙,我肯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杜县长惊喜万分地说:“那太谢谢您了。” 第七章 修路难(四) 紫竹园是省城里上档次的酒楼。一进酒楼,礼仪小姐微笑着引领他们进了1808房间。这是个大包厢,包厢布置得够气派,地上铺着猩红色的地毯,落地窗帘带着几分浪漫。餐桌、椅子全是一色暗红色缕花红木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古希腊的祼体女神画像。 包厢里李科长和几个人已到了。慧一进去就说:“来迟一步,对不起。” 大家如同众星捧月似地站起来,齐声说:“也刚进来。” 慧介绍道:“这是我的老同学,山含县公路局的刘歌平刘局长,这位是他的领导杜县长。这位是我们财务处的鲁处,这位是计划处的毛处,余处、何处……”她的脸色难看起来,“周胖子呢,我请他来他居然不给我面子?” 李科长赶紧解释:“周处长刚刚来电话,说在路上遇到堵车,马上就到。” 慧的脸色好看了一点,说:“我就说,周处长不会连我的面子都不给的。” 正说着,一个挺着啤酒肚的胖子连呼带喘地跑进来,说:“遇到堵车,郭处,对不起来晚了。” 慧说:“死周胖子,等一会你先罚三杯酒。” 周处长连声说:“应该罚应该罚。” 大家谦恭地坐下,慧坐在主位,把杜县长安排在上首,把刘歌平安排在自己旁边,其他众人依次坐下。驾驶员被另外安排了一桌。手机响了起来,她打开一听,又是一个饭局,就回话说:“我正在陪市里的领导吃饭,实在脱不开身,改次我请你。”说着她随手关掉手机,说:“今天我们吃个安稳饭。” 菜起了上来。凉盘有无为板鸭、合肥老吴家酱牛肉、小刀子熏火腿、基围虾;热菜有武昌鱼、老鳖、大龙虾、野生穿山甲、长江里的刀鱼……还有两个时下人都喜欢吃的野山菜。酒上的五粮液。 慧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脸,说:“菜安排得不错。” 周处长爽快地先自罚三杯,刚要坐下,慧说:“今天我的老同学和他的领导在你的衙门里坐了冷板凳,你说怎么办?” 周处长大汗淋漓地说:“请郭处指示,我一定照办。”他心里暗骂手下的那些不长眼的工作人员。 “你是认打还是认罚?” “我认罚我认罚。” 鲁处长笑着说:“周处,你怎么不问问认打怎么样就认罚?” 周处长苦笑说:“我还敢认郭处长的打?” 慧说:“算你识相。我再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学,山含县的刘歌平刘局长,这位是他的领导,杜县长。” 周处长恍然大悟:“二位是为古塔路立项来的?” 慧惊讶道:“死胖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处长解释道:“这几年山含县哪一年不来几次,想把古塔路立项。可古塔路是县道,我也是爱莫能助呀。” 慧嗤笑道:“还有你办不成的事?只不过是没有关系你不愿办罢了。你们背后玩的那些把戏当我不知道?太河县的大桥是怎么立项的,五湖县的公路……”周处长慌得站起来,连声道:“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一切听你的。” “听我的就把他们的也立了项。” “可是古塔路是县道,我真的没办法。” “把县道升为省道就是了。”慧轻飘飘地说,“这又是多难的事?” “在您郭处眼里自然是件小事。”周处长奉承道,“那还要牢您大驾才行。” 慧不耐烦地说:“就这么说定了,县道升为省道是我的事,立项拨款你给我办成了。” 周处长脸上阴晴不定,说:“有你郭处一句话,我照办,大不了挤掉一两个项目。但不能坏了规矩,否则我给下面人不好交待。” “这你放心。”慧说,“先喝酒,酒后我再给他们说。” 第七章 修路难(五) 酒桌上自然不再谈公事。 大小处长们一个劲地吹捧着慧,慧面露得色,却故作不悦,说:“小女子这是运气好,承蒙各位大哥看得起,能够帮忙,才做出了一点成绩。换上我这位老同学,前途更不可限量。他不过是起点低,可惜了的。” 杜县长忙说:“刘局长在我们县可是年青有为的干部,县委袁书记对他可是很赏识的。” 周处长端起酒杯说:“既然刘局长和我们郭处是老同学,好朋友,没得说的。你们袁书记那儿我还是能说上话的,有什么事以后找我就是。” 慧忙说:“刘歌平,有周处这句话,你还不赶快敬酒?周处在你们市长那也是能走得开的。” 杜县长也说:“刘局长,快敬周处长酒。” 刘歌平忙站起来,双手端起酒杯,说:“那就多谢周处长了,我先干为敬。”说完,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爽快。”周处长也是一口干干。 几杯酒下肚,大家的兴致都上来了,距离也觉得拉近了几步。慧说:“平时我不在,听说你们总是笑话、故事不断,怎么我一在,你们都变正经了,是不是我不该来?” 鲁处长说:“我们肚子里装的全是一些鄙俗的东西,怎么好在您的面前倒出来。” 慧说:“我不依。工作时间自然要正经一点,现在是吃饭休息时间,再严肃就没意思了。你们每人给我整一个,让我也看看你们肚里装的是什么坏水。鲁处,你先来。” 鲁处沉吟了一下,说:“郭处有命,那我就先来。一个女的胸部太小了,一直嫁不出去,再相亲时男的问,‘有馒头大吗?’女的就说有!!那男的就同意了婚事。新婚之夜,男奔出洞房仰天高呼:‘天啊,旺仔小馒头’ !” 慧笑喷了,道:“你们男人的眼光总是离不开女人的胸部。毛处,你再来。” 毛处说:“我上次去蒙城,正赶上那同一首歌活动在那儿搞。我有幸和那些大腕坐在一起。牛群、冯巩,还有那个唱《大姑娘美、大姑娘浪》的雪君。席上一了一道牛鞭,味道特好。雪君问是什么东西。冯巩说牛群身上有,牛群说冯巩身上也有。雪君问:我身上有吗?牛群和冯巩一齐说:你身上有时有,有时没有。” 何处接着说:“一个农村的老汉坐火车,夜里休息的时候误将脚伸进对面一个小姐的裤档内。几日后,感到脚痒得受不了,就去看病。医生论断是梅毒,老汉连称稀罕。医生说,你这算什么?昨天还来了一个&里长脚气的呢!” 周处说:“上次在大户室,听到一个笑话。有夫妻两上床后开始温存。 妻子摸了摸丈夫的下面问,怎么还这么疲软?丈夫说,别着急,盘整的越久,涨的越凶。 妻子继续抚摩丈夫的下面:开始涨了,哇,涨的好快。 丈夫说,怎么样?涨停了,光头大阳线。 妻子终于忍不住,翻身骑在丈夫身上说,亲爱的,我套牢你了。 夫丈说,套吧,套的越深越好。 妻子说,我要开始上下震荡了。 丈夫说,震吧 ,注意控制好行情节奏。 过了一会,丈夫说,不好,我要出货了。 妻子赶紧加大了震荡幅度,说,等等我,我也马上要突破了。 井喷式高潮行情展开。 两分钟后,夫妻解套。 熊市开始,一切恢复疲软状。” 慧戏问:“周处,你那几支股票是否疲软?” …… 杜县长也只得讲上一段:“大家知道,我是搞农村工作的,就说我们那一个村长的故事。村长半夜里喝醉酒回家,误躺到猪圈里,让老婆为他倒水,母猪哼哼几声,村长说:不倒就算了,还撒什么娇呢!伸手摸到猪奶,笑骂道:靠,又买劣质皮衣了,还双排扣呢!” 众人不齐不饶,说太淡了,没味道,杜县长只得再讲一个:“还是那个村长的故事。那个村长原先是个杀猪匠,有一次嫖妓被联防队抓到了,罚款4000元,开了一张收据给他。一天,他老妻发现收据,只认得4000元,不认得嫖妓两个字,问他什么事罚了4000元,他说,罚我肉中注水! ” 到了刘歌平了,慧一双美目盯着他。 刘歌平说:“我说一个西游记上的故事。唐僧西行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妖,观其乳丰臀肥,就欲行房事,女妖见状惊呼:长老!小女月经在身,恐有行房不便!唐僧听罢双手合一道:阿弥陀佛,贫僧正为取经而来!” 慧扑哧一笑道:“胡扯也这么文皱皱的。” …… 一时酒足饭饱,大家尽兴而散。慧接了一个电话,皱眉说:“杜县长,老同学,领导找我,我就不陪你们了,后面的事怎么办,让李科长和你们说。”她又对李科长说:“李科长,你和他们交待清楚,一定要把这个项目做好了。做不好我无脸再见杜县长和老同学,我拿你是问。”李科长答应请领导放心。 杜县长忙说:“郭处长,你忙你的,今天已经太感激你了。回去后我一定向我们袁书记汇报,改天请你去我们山含县玩。” 慧嫣然笑道:“山含县我一定要去的。” 第七章 修路难(六) 刘歌平跟着杜县长赶回山含县,向袁书记汇报宁塔路争取立项情况。有些工作,袁书记不拍板,打死他俩也不敢做主。 回去之前,杜县长已经给袁书记去了电话,只说了大概,但在电话里他怎么敢详细汇报,只说立项工作取得了重大的突破,但也有很棘手的事无法解决。袁书记一听就明白了,说你不要说了,赶快回来,我等你们。 赶到山含县城已是晚上九点了。袁书记在政府食堂里等他们。 县委办的曹主任说:“袁书记为了等你们回来,到现在还没吃。” 袁书记摆摆手说:“说这个干啥,这件事办成了,他们二位就是山含县的头号大功臣。他们不也到现在没吃上饭吗?曹主任,你去催师傅把饭菜再热一下。” 曹主任答应着出了小包厢,随手将门带上。 袁书记问:“老杜,你说说,办到了什么程度,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临走时我不是告诉你了,只要把这事成了,不管花什么代价,不管人家提什么条件,你不用跟我请示商量,只要你应下来的,我都给你兜着吗?” 杜县长说:“袁书记,这事真不是我能做主的。”他将去省厅的情况以及李科长后来的话原原本本地汇报给袁书记。李科长说了,办成这件事,难度非常大,因为县道上升为省道,再争取立项,根本没有先例,方方面面都要关照到。周处长和计划处那里,没有200万解决不了,这还是郭处长的面子,以前未纳入计划笼子里的要进入笼子里,起码要花400万,而且,这样势必会挤掉其他地方的项目。郭处长那里,郭处长发话了,为了老同学,要无条件办好,但李科长说,财务处其他的人会有怨言的,而且,县道上升为省道,不能要郭处长自已掏腰包去求人办事。县道升级、立项还要涉及到专家评审,工作都要郭处去做。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杜县长苦笑说:“袁书记,你说我怎么敢做主?” 袁书记沉吟了一下,骂道:“妈的,计划处那里早就知道黑,可你一般人没有关系根本打不进去。老杜,小刘,你们这次做得很好。只是,这么大的一笔开支,恐怕要在常委会上通过才行,不要以后弄出大纰漏才行。小刘,你吃过饭就回去休息吧,今天你也很辛苦了,明天你恐怕还要和杜县长再去一趟省厅,争取早日把事情落实下来,见到了郭处长代我好好谢谢她。老杜,晚上的常委会你参加,你向常委们把情况汇报一下。今晚我们就不喝酒了,等事办成了回来,我给你们接见。” 曹主任推门进来,袁书记吩咐道:“曹主任,你马上通知所有的常委15分钟后开会。我们吃过饭就过去。” 吃过饭,刘歌平就去了梅红云那儿。她已经睡了,要起来,他没让。洗了一下就上了床。 慧的身影又在他的眼前晃荡起来了。他坐起来,点亮灯,又点燃一支烟。 “怎么了?心里有事?”她也要起来,他拦着她,说:“我要想一些事,你先睡吧。” 她搂紧他,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打,像哄着一个孩子。她拍着拍着,手就滑了下来。她睡去了。 她在均匀地呼吸,胸脯缓缓起伏,那么安然,那么温馨。能够在这么一个女人怀里酣然入睡,是多么美的事情啊。但他怎么也睡不着,鼻腔发酸,总有一种想哭泣的感觉。 第八章 错位(一) 刘歌平、小男爵先生和我,在我的记忆中已经呈混淆状态。 譬如刘歌平,他闯下了祸,不知所措。“死人应该回到坟墓中躺着,鼠应该回到鼠洞中缩着。”他们这么说,他竟真的这么做。他们将食品全藏到柜中,他们到处安装了鼠笼,鼠夹,他只能将琼瑶的小说、李后主、柳永的诗词翻来覆去地咀嚼,以维系生命。当他们围过来看热闹时,他还会对他们说:“味道真好,就象吃西餐一样。哦,对了,加点糖会更妙。你们要不要来点?” “这个人已经不可救药了。”人们看着他摇头叹息说。 “一个人千万不能没有坚强的意志和信心。”有人这样拿他来教育自己的孩子,“自甘堕落就是这个下场。” 如果是这样,他缩回到壳子里去,那他就成了“我”。 如果“他”闯下了祸,他声称那其实无“他”无关,“他”诤诤有词说明那故事的荒谬,而人们也愿意相信他的话,即使有人内心里怀疑他说的是谎言。怎么可能呢,九0年发那场特大洪水时水中那个勇敢的少年不就是他么?人们对于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英雄形象是不会提出反意见的,遇到了反对意见,他们反而会拚命搜集素材来证实英雄的存在,他们努力使英雄的形象更鲜明,更饱满,更能吸引人、打动人。这样,刘歌平的形象在他们合力的作用下很快地在我们的面前消散,在其消散处即刻代之以“我”。 如果“他”闯下了祸,他并不声张,他看见那个故事的真实可怕将毁坏他的声誉因而对谁也不说。怕什么呢?那不是刘歌平吗?即使不是刘歌平也是小男爵先生或者别的什么人,这又有什么呢?幸亏我是江南。他坚信那只是刘歌平或是小男爵先生或者其他人的荒唐,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别人嘲笑刘歌平。他也跟着嘲笑,别人嘲笑小男爵先生或者其他人,他也跟着嘲笑,甚至添油加醋。那他还是“我”,江南。 如果“他”闯下了祸,他蛮不讲理地说:“就是我怎么了,你们能拿我怎么样?”谁能拿他怎么样?只能看着他大摇大摆地离开。那“他”就成了小男爵先生。 如果省厅里的那个“头疼”是慧,如果慧能够热情地给予宁塔路立项以帮助,那个“他”就不会是刘歌平。因为慧的存在已经印证了刘歌平、冷云、江南、小男爵先生、雨雁等一大批人的绝对存在。 而走进省厅的刘歌平给我们证实了,那个绝望地自杀而死的不会是冷云。如果是冷云,她仍然爱着,决不会丢下他一人。除非,她已否定了他们的爱情。如果是冷云,他心里的冰凌会越积越厚。因此,“我”是无法逃避的了,而那个“她”,无论她是慧、雨雁、冷云还是那个配件公司的经理或者另的什么精灵古怪的女子,她们都深知一点,燃烧是带电操作的危险行当,一次热情的燃烧,可能足以摧毁一个好女子的一生。她们深明其理不会不慎行其事,她们决不会因一时的燃烧充分而使日后再不能燃烧而感到加倍的孤独与凄凉。 因此,当故事真的发生了,在“我”渐渐加速时,在我的列车正在驶过一站又一站时,“她”决定停车了。因此。她忽然笑了一声,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弄痒人家了。”她说,“以后再不准这样了。”她柔和地但却是清楚地说。说这话时歪着头,姿式仍极可爱。 因此,“我”或是穿短裤的流浪汉刘歌平或是小男爵先生,只能被放逐到荒原上。在只可以设想的,不是团聚只能是逃离的床上,妄想各自的“真真”回来。 因为那流传千古的荒谬故事还将继续流传下去,还将不断得到演绎,在我的印象里,刘歌平、小男爵先生和“我”甚至其他人不断混淆。而慧、雨雁、冷云也开始在我的记忆里混淆。 第八章 错位(二) 半夜里,刘歌平将梅红云弄醒。她睁开眼睛,碰到了他农民起义一样不屈不挠的下身,感觉到他狂热的欲望,这才恍然,朝他歉意地笑了笑。两人好一阵疯狂 。 知道他这回恐怕要在省城长住,一大早她支撑着起来了,穿着刘歌平的衬衣,把屁股整个包起来,感觉下面什么也没穿似的。熬了一锅刘歌平爱吃的小米粥,煎了两个荷包蛋,又为他收拾好洗换衣服,放进去两条香烟,才叫醒他。她在为刘歌平穿外衣时动作特别慢,系好领带后手指还在他身上略做停留。他前面只是不愿意破坏这种温馨的感觉,现在再也按捺不住了,抚摸了一下她柔软的长发,又搂住她的细腰,一把搂进怀里,灼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她的身子慢慢放软了,如八爪鱼死死地贴住了他。 又是一阵疯狂。 “快吃早饭吧。”她轻轻说,“别迟了。” 赶到政府大院时,杜县长他们已到了。这一次又多了财政局的一位年轻的副局长,丁杰。丁杰的主要任务是保障刘歌平和杜县长在省厅的攻关费用,并在省城组建一个办事处,办事处的其他人员随后就到。办事处将为此次宁塔路项目和日后其他项目、招商引资服务。车辆换上了袁书记的那台座驾现代车。能够用上1号车他们属于第一个。袁书记说,你们出门办事换好一点的车,势子也正一点,不能太让人看轻了。出门办大事不能倒势子。我在家什么都能对付。 让杜县长等他这让他很不好意思。杜县长打哈哈说:“年轻人贪睡,能够理解。袁书记已经在办公室等我们了,我们去吧。” 县委的常委会议据说从晚上九时半开到第二天早上三时,这期间袁书记破例同意一些老烟鬼在会议室里抽烟,一向只是写材料时抽烟的袁书记居然也抽了好几支烟。破天荒地,会议的结果在很长一段时间外界无人知道,一些大嘴巴常委这次嘴巴都捂得紧紧的,谁问也不说。因此社会上对这次会议流传着很多种版本,几乎每一种版本里都会有对一惯独裁的袁书记的描述,某些乐于推波助澜的常委这次却都坚决地否认。会议最后甚至将已经退休在家的江老书记请来。宁塔路建设的设想最初就是江老书记提出来的。会后,袁书记和江老书记在办公室谈了半宿,谈的什么除了他们本人外人无从知道,只知道江老书记天刚亮才回去,遇到了早锻炼的人,江老书记正高兴地哼着京剧。袁书记根本就没有回去休息。 临行时,袁书记亲自为他们送行。 袁书记叮嘱刘歌平:“此次去省厅,小事自己尽管做主,大事向杜县长汇报。你特别要注意加强和你的同学郭处长的联系,必要的距离你也一定要注意保持,因为她毕竟是女同志。我已经打听过了,她在省厅里的位置很重要,厅长很赏识她,省厅其他部门都很给她的面子。有她帮忙,工作就好做了。你原先在家里的工作我已经交待过了,会有其他同志去做的,你就不要分心了。” 他又对杜县长说:“你们此次的任务很重,不仅仅是县道上升为省道和在省厅计划处立项这么简单。在省厅立项,还要看他们给我们确定的地理环境是什么样的定位,是平原微丘、水网地区还是山岭重丘,这里面的补助标准不同,差别很大,而且,按照最高标准也只能补助30万元一公里,只能补助我们一千五、六百万元。对我们新建宁塔路只是杯水车薪。我听说交通部要搞农村公路通达工程,每公里补助10万元,省政府也早说搞通达工程,标准还没有定,你们要多想办法,看看有没有可能结合到一起搞。小刘和丁杰还是新手,有很多的事考虑不到,你要替他们想到。总之一句话,为了这项目,你们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我为你们开绿灯。过一段时间,我会去省城看在省委党校学习的曲县长,也去看你们。你也要抽时间去曲县长那里,将常委会的决定向他汇报。” 袁书记对丁杰说:“你们此次去省城每天的食宿,常委会研究了,不定标准,实报实销,不要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