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贵夫荣 下》 第一章 【正文开始】 不过两日就要到达苏州城,一路春暖花开倒是分外顺遂。 傍晚时分,阿吉拿了肉骨头在甲板上喂来宝吃,其他两个小家伙也蹲在一边兴致勃勃的瞧着。 来宝摇晃着小尾巴在他身边凑着,吐着小舌头涎水都落到船板上去了。 阿吉却调皮,提着肉骨头故意不给来宝,转头就在甲板上咚咚咚的跑了起来,引得文光蕊儿气急败坏替来宝鸣不平,于是两娃一狗一同跟在阿吉后面追,阿吉回头一瞧,直笑的打抽气都喘不过来。 蕊儿过来要抢阿吉手上的肉骨头,阿吉故意不给,谁知一不小心,手儿一扬「咚」的一声,那骨头竟划出一个弯弯的弧线越过栏杆掉进江里了。 阿吉连忙转身趴在栏杆缝隙上看,急的一旁看顾的春华慌忙叫道:「阿吉,别趴在那里,快点过来!」 却见阿吉安静静的趴在那栏杆缝隙间不动了,春华急忙过来,阿吉指了指不远处,道:「有小船呢。」 春华望去,果然见一只乌蓬小船越来越近,上面似乎立着两个人,春华不以为意劝阿吉:「知道小船,这江面上可经常有船呢。」 阿吉摇头道:「不是呢,那只船我认得,那船同别的不一样,船篷上插着一个白色的小旗子,昨日我也瞧见那船了。」 聂缙正好经过,听着阿吉的话顿时愣了一下,眯眼向着那船看过去,心里隐隐的起了一丝警惕。 夜幕降临时,船上挂着几盏灯笼,淡黄色的光洒在四周的波浪上,黑暗的掩饰下,起伏的波涛上更多了几个黑影子。 隐隐的,只听到「扑通」一声响,似有什么落水一般,立时,只听得船面上一声高喝:「火炬!」 一时间,船面上十多人人人手持光芒灼灼的火炬,竟将船面照的如同白日一般。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一跃到了栏杆前,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小船上的人,船上的人蓦地抬起了眼,阴冷的眸子同他对个正着! 小船上的人明显眼底划过惊讶之色,冷冷一笑,蓦地一下翻身下了船,瞬间不见了踪影。 「糟了!」劲装黑衣男子蓦地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银色弯刀,一手握住了栏杆便要动作,华服女子一手拉住了他的胳膊:「聂缙!你做什么?!」 聂缙蓦地回头,修眉如剑眸光凌厉:「他们怕是要凿船,倘若凿出洞就麻烦了!」 「可是天这么黑,你下水同那些人……」昭和怎么能不担心,那些水寇一个个的精通水性,聂缙毕竟是自小京都长大的,即便是会水哪里能比得过这些人。 昭和回头瞪着肖远,道:「你下去!」 肖远一脸尴尬涨的满脸通红:「属下……属下不会凫水……」在这江深水阔的地方,要下船底必须会凫水,一般的游泳根本不够,又要在水下厮斗更是难上加难,何况北方兵士精通水性的少之又少。 昭和气的无语,关键时刻起不到作用,要他作甚? 「我下去,耽搁不得!」聂缙掰开了她的手,昭和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颗明珠塞到他的手里:「此水下可照物,小心!」 聂缙点头,一个翻身,「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她脑中回响起傍晚时聂缙对自己说的话,「江面上有小船本属常见,可是一连两日都跟着他们的,怕不是什么善类。」 「小船本该是当地打鱼的,而大船的行船快,不过一日已经两三个州县,岂有打鱼为生的人家不回家在水面上跟着他们漂州过府的道理?何况闵江素来不安宁,怕是被水寇盯上了。」 若非他那番话,他们也没想过要做提防,没想到夜幕一落那伙人就围上来了。 肖远借着火炬的光芒向四周看去,只见小船竟越来越多,足有七八艘船,一想到这些都是在水面上打家劫舍的匪徒,他顿时心中一紧。 「弓箭手准备!」 无论是他带来的侍卫,还是隐藏在船员中的暗枭队全都拿出了弓箭,护在围栏的周围。 那小船之上一个个黑影如同饿狼一般,虽然波涛起伏却能立在船头岿然不动,可以想象他们的水性有多好,必定是水面上的老手。 昭和紧紧趴在栏杆边往下看,一颗心攥的紧紧的,她紧张极了,那水波下不知道在经历怎样你死我活的恶斗呢。 昭和眉头紧蹙,招手让肖远过来,耳语几声,肖远点头立即去办了。 「殿下!」春华和秋容带着几个孩子出来了,「怎么回事?」 昭和命令:「立即进去!现在特殊时候,照顾好几个孩子就是你们的任务!」 春华还要说什么,秋容瞧着周遭的状况,怕是遇着水贼了,她拉了拉她的手摇摇头,两个人立即将孩子带进舱里。 火光照耀的水波上泛起一片血色,昭和心头一跳,定定的望着水面,低呼一声:「聂缙!」 你千万不要有事! 突的,水波分开露出一个脑袋,他扬起的手中握着一把银刀熠熠生辉。 昭和惊喜非常,急急的让肖远放绳下去。 他一起来立即有小船的人驾着船凶神恶煞照着水面提大刀砍过来,聂缙身子一沉立即再次没入水中。 昭和大怒,喝道:「放箭!」 箭矢齐发将小船射开,一道绳索垂下,聂缙拉着绳子一跃而起落在在船板上。 聂缙一上船,肖远立即高喝:「放火箭!」箭头攒上了桐油棉球,点了火瞬间燃着,水寇没有凿成船,正要聚拢试图爬船,却看到无数颗流星向他们射过来,躲都躲不及。 小船本是木制,船上乌篷更是油毡,箭落船上瞬间就着一时间江面仿佛一团团熊熊火焰。船上的人惊叫怒骂着一个个扑通扑通跳下了江水。 借着火光,大船如同离弦的箭冲开了小船的包围,径直向着苏州城开去。 黑暗中驶出一条小船,船上人方面黑脸身材魁梧,皱眉骂道:「什么江南第一水帮!简直是江南第一水鬼!真没想到,这些子乌合之众如此不堪,也就欺负欺负那些平头百姓罢了!」 身边人道:「刘爷别这么说,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怕只是轻了敌罢了,谁能想到那大船上会有火箭?有了这次教训,下次下手就便利了。」 黑脸汉子骂道:「下次?你以为我会给他们下次机会?前面已经到苏州城了!在水里可没有下手的机会了!」他冷眼眯起,道:「也罢,咱们也跟去苏州城,找机会伺机而动吧!」 船舱里,聂缙换了一身衣裳,头发依旧是湿漉漉的,昭和亲自拿了巾子替他擦发。 「让我瞧瞧,看看哪里伤到没有?」昭和心疼的扯开他的衣领,这动作倒叫聂缙不好意思了,他握着昭和的手,道:「没事,真的。」 昭和看着他不满的说:「我不信!」说着来扒他的衣服,聂缙饶不过她,只得被她扒了上衣。女子瞧了一回的确没看到伤口,然而却在他腰部和背上看到好几处紫色的淤青,禁不住心疼,用手指指腹细细抚摸,叹道:「该痛了吧?」 第二章 聂缙道:「这个不算什么,往常我习武之时也会有这样的淤痕。这些水寇已经退去,前面就是苏州城,咱们上岸他们就没机会下手。只是我觉得奇怪,江南水寇虽然猖獗却没胆子截官船,如今这样倒是有些匪夷所思。」 昭和跪在他身后,从后面抱着他光滑的脖颈,从他耳畔探出脸来,问:「你说那些水贼非同一般?」 「或许。」他只能推测不能肯定。 昭和蹙起修眉:「那可糟了,看来这一路开始就要不太平。不过,……」她突然调皮的笑了,「我觉得挺刺激!」 聂缙按了按额头,很是无语,他早知昭和胆子大,再也没想到她竟连穷凶极恶的水贼都不怕。 他轻点她鼻端,「不要刺激过头了才好。」 「今儿亏了你保护咱们的大船,本宫给你个福利。」 聂缙一愣,福利? 背上苏苏痒痒,他感觉到女子双手扶着他的肩,在他背上细细的舔吻着,能感觉她柔嫩如樱花般的唇,丁香般的舌,他的心脏一如击鼓般跳了起来,身体的某处已经不能自已。 当她的唇落在后腰之时,那酥麻感觉直达某处,他再也忍受不住那温柔的折磨,将女子捞到了身前压在了身下,看着她柔媚入骨的娇颜用力吻了下去。 她暗笑,她的福利还没完呢,瞧他这心急 因为昨晚大船赶了行程,一早便已经到了苏州城,正向着岸边靠泊。肖远立在船头上,瞧着这热闹的码头,人来人往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码头边已经有不少渔民就着码头开起了早市,陆续从远处过来一艘艘船舶靠岸。 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提心吊胆一晚上,到了这里便算是安稳了。 因着要在闻名遐迩的苏州城玩耍几日,肖远已经命了人一早过来打理,昭和不想暴露真实身份,便着肖远在城中闹中取静的赁了一座宽敞大宅子稍作休息几日,肖远早已回了消息,说那宅子隔壁就是当地最有名望的白鹤书院,而那书院中的老先生更是苏州第一鸿儒——徐世柏,得了这个消息昭和倒是高兴,她指望着阿吉读书上进,正好可以带着阿吉去那白鹤书院拜访那位鸿儒,好生的指点小家伙一番。 聂缙一早起床去教阿吉习武,虽然在外头,他似乎也没打算放松对阿吉的训练,亦或是早已成了习惯了。 昭和正在舱中敷面,虽然在外头,她依然每日都要用杏仁白玉膏敷面的,春华细心,正是她在这伺候着,动作小心在意,用香胰子洗了面上的香膏,顿时显出皮肤光洁如玉一般,泛着淡淡的粉红。 昭和对着铜镜看了看,满意的笑了笑。她对着铜镜,那铜镜正对着门口,镜子里,一个女子走了进来,正是秋容。 只见秋容抬头在屋中四处一望,望了一遍似乎没见着什么人露出失意之色。 昭和眉端微拧,再细看,只见那女子头发里插着一枚攒红玉石榴金叶簪子,闪闪烁烁的插在发间,给那张青春的脸增添了几分艳色,又见她腰间也挂上了一枚粉玉挂配、下面璎珞金珠随衣摆动,煞是动人。 昭和轻轻一笑,却没有回头,问:「你那簪子倒漂亮,本宫记得该是前年中秋时赏给你的,一直未见你戴,怎的今儿想着戴上了?」 秋容一怔,没想到昭和头也没抬却是对着自己说话,她看春华瞧着自己,忙道:「因放在格子里一时忘记了,正好今儿出来玩自然要戴上的,免得浪费了殿下一片心。」 昭和抿唇一笑,道:「也是。」 秋容忙去帮春华端水,低头时握着盆子的手却是轻轻颤了颤,方才脸上的淡淡桃花色也白了几分。 等秋容出去了,昭和问春华:「那红丸的事情本宫一直没有过问,今儿想起来倒有些蹊跷,春华本宫问你,那红丸的事情本是只有你同秋容两个知道,是否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春华听她问起,觉得莫名其妙,因她根本不知道上次昭和同聂缙之间的那次龌蹉,只是老实答道:「这是殿下的私事,自然只有我和秋容两个知道的,绝无可能让第三人知道。」 昭和淡淡一笑:「这就怪了,聂缙并未学过医术,他怎么可能闻一闻就知道做什么的?我琢磨着该有人告诉他了,难道不是你?」 春华吓得面如土色,急忙跪在了她的跟前:「殿下哪里话!春华跟着殿下这么久,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昭和低头瞧见她跪在自己的跟前,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轻言细语的说:「傻瓜,我如何能疑你,随口问问罢了。对了,秋容最近倒是喜爱打扮起来了。」 春华一听,双手颤颤不能自已,额头上落下大颗汗珠来:「奴婢不大清楚,约摸是出来玩心里高兴。」 昭和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头到她耳畔细语:「你是个老实丫头,本宫信得过你。不过,今日之话,不许落入第三人耳,懂吗?」 春华急忙点头。 春华心里有事,攥着手心出来,走到甲板上便瞧见那丫头兴致勃勃的站在一边瞧着聂缙教阿吉练武术,只见她看着聂缙的眼灼灼放光,丝毫不懂得避忌,赶紧走过去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斥道:「你一早无事在这里做什么?」 秋容撇嘴,甩开了她的手:「我是得了殿下的命令,照看阿吉殿下,这有何错?你倒是来多管闲事了。」 春华替她着急,低声道:「你那心思怎的不知道收敛些?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秋容被她说中了心事,顿时恼羞成怒,气呼呼的对她说:「我并没有怎样?你不要老是捕风捉影的!没得真是讨人嫌!」说罢,一转身甩了袖子就走了。 春华跺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她想做个好人,岂知好人难做,好心对她说却讨了她的嫌。倘若真的触怒了公主,她真是担心她怕是没有好下场。只是如此情况,她如同钻了牛角尖一般,她的话真是当做耳边风一句都听不进去了,她是懊恼又无奈。 她是没有怎样,就怕她怎样了后果不可挽回。 春华苦想着防微杜渐的法子,想来想去终觉无法可想了。 日上三竿时,一行人坐着马车带着日用物品入住了青和居,昭和只打算在这里住个三五日就回去的,只是看了苏州城小桥流水春风拂面绿柳成荫的风景,果然与京都不一样,竟想多住些日子不想走了。不过也是奢望而已,如今朝廷的局势,她顶多三五日就得往回走,耽搁久了怕局势生变。 到了青和居,她更是喜欢,这里原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大宅,因那官宦家搬到他处便空了出来,里头的布置一应的是江南风格,精致玲珑、柳叶扶风鸟语花香,真如同进了一个大园林一般。 随从们去收拾,昭和却同聂缙一起在小桥边的亭子里偷闲赏花,那琼花高大,倚墙而立,满树雪白繁华,如雪堆玉砌,盈彩流光,璀璨晶莹,香气沁心,仿似不染凡尘的仙子一般。 第三章 一阵风吹过,但见那洁白无瑕的花朵纷纷洒洒随风而落,带着沁人心脾的馨香,景色令人陶醉。 所谓墙里开花墙外香,隔着一道院墙便是白鹤书院,隐隐传来童子念书的声音。 阿吉正在不远处的池子边看游来游去的锦鲤,蕊儿和文光也陪着他,三个娃娃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瞧着那几位金红锦鲤游来游去,看的十分有趣味。 昭和笑道:「明日就带阿吉去拜访那位鸿儒吧。」 聂缙看着她点点头,微微笑了笑。 一片雪白的花瓣落在她的发间,他瞧着一怔,只见她发间那夹子雪白的花瓣,更添几分圣洁,让她美丽的容颜更多了几分味道,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拈她乌黑发间的花瓣。 昭和笑着看他:「如此诗情画意的景象,聂公子可是该展现诗才?」 明知道他擅长的不是这个,这不是捉弄他吗? 他伸手不去拈花,反倒是捏了捏她的脸:「公主调皮了。」 他话音才落下,只听得墙外一人朗声吟道:「东方万木竞纷华,天下无双独此花。」 另一人附和道:「好诗!不过还要看看沈兄的大才呢。」 原来是几个人在外头赏这开出墙外的琼花。 只听得一人接道:「琼花芍药世五伦,偶不题诗便怨人;曾向无双亭下醉,自知不负广陵春!」这人声音听着便觉得年轻,难得的是那声音十分的清澈动听,如同珠玉相击,让人听了声音便想看到此人的模样,究竟是何种男子能有这样好听的声音。 话音落下,立即有几人附和称赞拍着巴掌。 昭和一怔,这个人是……沈拂…… 她倒是没想到,竟然在江南遇到了他。也是,他本就是江南人士,怎么不会遇上他呢? 她嘴角凝起一丝冷笑,沈拂啊沈拂,想当初我那般看重你,你却故作姿态装作一腔傲骨,让我求而不得痛苦难当。即便是当初我强求的错,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最后竟投了蔺辰的阵营同他一同来算计我!这口气可怎么都咽不下去。 她站了起来,略提高了声音,柔声道:「听这诗才,想必是江南第一才子的杰作,果然是实至名归,小女子敬仰之至。」 隔壁墙头下,立着三个男子,听到那声音都是一怔,呆呆望着墙头那雪白的琼花,听到墙那头女子柔美温婉的声音,一颗心仿佛被勾了过去一般。 身着墨衣的是顾天泽,也是江南的士子之一,顾不得形象,用力蹬脚跳了跳,奈何那墙太高,除了青瓦墙头什么都看不到。 立在他身旁的是一个身着青衣缓带轻裘的俊美男子,他身长玉立如同玉树一般,立在那里即便身边那两位公子亦是风度翩翩年轻英俊可一下子就被他比了下去。 他黑琉璃般的眸子望向那琼花,那声音的确勾起了他的一丝好奇,若说是好听,许多女子的声音都好听,只是那声音却是柔中带着魅,说不出的舒服,如同挠着心头的小爪子,偏生她赞的是自己,更是让人心中熨帖非常,很想见一见这位声音如仙的仰慕者。 只是顾天泽跳了三跳,望了一会,隔壁却没了半点回应跟影子。就好似消失了一般,平白的犹如魅声。 顾天泽道:「我看,我还是到隔壁去拜访一下,瞧瞧这位姑娘,若是她长得同她声音一般,我定然上门提亲去。」 沈拂墨眉蹙起,阻道:「有辱斯文!」 顾天泽翻了个白眼,心道,若是真遇到天仙似的姑娘,斯文算个屁! 墙内,昭和说完这话,低低的冷笑了两声。聂缙在一边瞧着,按了按额角,倘若说她说的是真话,表情显然不符。倘若说的是假话,这赞扬却是实实在在的。他不晓得昭和在搞什么鬼,心里却着实的不舒服。 「不过是个咬文嚼字的酸腐书生罢了。」他评论道。 这话说的,昭和怎么听着酸溜溜的。 因为船上的遭遇,青和居被肖远明里暗里护得铁桶一般。随行的厨子得了昭和的吩咐特地去街上买了当地的特色小菜回来做的几样清新的苏州小菜。 晚间,昭和却瞧见聂缙在房里看书,她一进来,他立即将书塞到抽屉里仿佛怕她看见似的。 昭和早已瞧见,慧黠一笑,走过来径直打开了抽屉,定睛一看却是一本诗经。 昭和立即想起白天咏琼花的事情,笑的前仰后合不可遏制。 聂缙的脸上掠过一丝赧色,站起来握着她的嘴不许她笑。 昭和拉开他的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还说人家是酸腐书生,回头倒是自己钻进这故纸堆研究诗文起来?聂缙啊聂缙,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一面呢。」 聂缙双手环胸,眉头微拧,无语的看着她:「你笑够没有?」 昭和脸上依然带着戏谑的笑,拉着他的手哄道:「好啦,我不笑了。所谓,活到老学到老,我家的小聂缙能有这份心也不错,安心啦,我不会再笑你了。」 聂缙才松了一口气,却听到她又说:「赶明儿你要不要同阿吉一起再把诗文课上一遍?你同阿吉一起上……哈哈……」说罢,她又笑的直不起腰来。 聂缙的脸顿时黑了。 若说他从前读书时,诗经四书都是读过的,只是他向来不好诗文,也不研究那个,聂家对他的培养也不着重这个,他日常常看的皆是兵书策略三十六计之流,于诗文上的确有所欠缺。 今儿被昭和考个正着,他才想补一补,谁知被她逮到笑成这样。 男子这下是真的恼了,走过来掐着她的腰,打横就将她抱了起来,径直跨步到床边将她扔在柔软的床褥上,身子压下去,抵着她的胸口,乌沉沉的双眼对着她,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还笑不笑?」 他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这样近的距离叫她如何还笑得起来?随着他身体的贴近,她的心跳也跟着他的跳动起来。 女子唇角微扬,伸手拂过他的俊脸,轻轻的笑了笑,抚过他拧紧的眉头,轻柔的说:「不笑了,我说真的。」 她伸出双臂将男子的腰环抱住,男子的身体无一丝缝隙的紧紧贴着她柔软的胸口,她凑到他的耳畔低声道:「你不用看诗经,你喜欢什么便做什么,你是我的男人,你不善诗词也罢,不善言辞也好,我都喜欢,因为我喜欢的是你一个人。」 男子听得心如雷动,再动听的情话也比不上此刻她所说的话语。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深沉的眼眸紧紧的看着他,手指穿过她柔滑乌黑的发,轻轻卸下她头上的钗环,随着手指的动作,柔滑的衣料滑落床畔。随着他的动作,两个人的体温不断的升高,渐渐发出喘息之声。 他顶礼膜拜着她的身体,比从前更加温柔细致的吻着她每一寸肌肤,从额头一直到脚趾间,一寸都未放过…… 烟霞色的床帐低垂,窗外的琼花随风簌簌落下,片刻便在地上堆起了一片雪白。 第四章 第二日按照计划便要去隔壁拜见那位鸿儒,阿吉有些紧张。他读书都是姑姑教的,第一次见一位真正的先生,据说还是个大名鼎鼎的老先生,他在铜镜前紧张的看着姐姐,问:「我这衣服可穿的合身?」 昭和瞧着他,穿着一件水蓝色的小袍子,头上戴着扎着一个青色小方巾,乌黑的头发、白嫩嫩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真是可爱极了,却也显出几分小大人的沉稳。 昭和笑道:「这身好极了。先生并不会看你穿的如何,关键是你要礼貌殷勤,先生才会喜欢你,明白吗?」 阿吉听了,脸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时来宝摇着尾巴过来要跟着阿吉的脚边走,阿吉正打算把来宝抱起来,昭和急忙道:「来宝不能去哦,不然先生会不高兴的。」 阿吉没奈何,只得将来宝递给蕊儿,让她好生的照看。 白鹤书院中,宽阔的院落是青色方砖的地面,一条甬道直通学堂,学堂两边种满了青葱常绿的青松柏树,学堂前一座白石雕像,仿若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鹤,想来这边是白鹤书院得名的原因。 学堂中读书的大都是蒙童,摇头晃脑的跟着先生念书。一位头戴玄色方巾、身着褐衣的老者捋着胡须从学堂外走过,从窗户中往里头看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 这时,看门的小厮从前头进来,禀告:「先生,有客来访,说是隔壁的邻居,有童子来拜访先生。」 这位褐衣老者正是徐世柏,他倒是不知道隔壁什么时候住进了邻居,既然是邻居,又是带着童子来的,没有不见的道理。 徐世柏点头,「请他们到前厅吧。」 他跺着方步向前厅走去,才坐定便瞧见门口外游廊处走来了一心人,为首乃是一个戴着白纱帷帽的华服女子领着一个五六岁的童子,身后跟着一个玄色绣金丝玉带锦衣的英挺男子,再后面跟着两个侍女两个护卫,瞧着这阵势,非富即贵。 他眉端一挑,站了起来。 那女子带着童子进来以后,并未如其他人一般对他恭敬行礼,而是挥了挥手:「送上见面礼。」 身后的侍女手里托着一方紫色锦盒,那侍女打开锦盒,只见里头放着是文房四宝中的砚台,那是一方端砚,晶莹剔透无一丝杂质一点瑕疵,竟是用上好的和田美玉雕刻而成,砚台一边的蛟龙雕的生动活泼,仿佛要从砚池之中腾跃而出一般。 徐先生乃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一瞧这砚台便知道不是凡品,抬眼瞧了一眼端着砚台的侍女,这侍女衣着乃是锦绣金线制成配以金丝带,连一个侍女穿着都如此奢侈,何况主人? 他向来自命清高视富贵如浮云的人,如今瞧见昭和第一次见面就拿出如此贵重的礼物,禁不住心中冷笑。 春华正要将礼物送上,徐世柏将手一拦,道:「所谓无功不受禄,我对你们无所助益,自是受不起这样的礼物。老朽本是念着邻居之谊,倘若你们这样做,老朽倒是要送客了。」 昭和捂唇轻笑一声:「老先生真有趣。也罢,春华,将礼物先收着,待得徐先生指导过阿吉之后,再奉上礼物也不迟。」 徐世柏微微蹙眉,这女子好大口气,她就如此笃定他会指点这小儿? 他瞧这女子,虽然头戴帷巾,却挡不住那婀娜体态风流韵味,再者她乃是发髻盘起,想必早已嫁人,这样的女子不呆在家中相夫教子,反倒带着一队男男女女到处走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他斜眼看阿吉,却觉得这孩子天庭饱满、双目纯净明亮,一看便是个聪颖的孩子,方才对这班人的不喜又开始动摇了。 他又瞧见聂缙,便觉得这男子站在女子身边,侍卫不像侍卫,随从不像随从,却猜不出他到底是什么人。可是当他再看第二眼时,却觉得聂缙眼熟的很,他仔细一想,登时眼前一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几步走过去,抓住了聂缙的袖子,急切问道:「你……你是聂家什么人?」 聂缙一怔,沉声道:「倘若聂家还在,我是聂家的长孙。」 徐世柏用力的拍手,叹道:「难怪!难怪!难怪竟长得如此之像!」 徐世柏一激动禁不住老泪纵横起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聂缙莫名的看着眼前的老者,却不记得自己以前见过他。 徐世柏用力握着他的手道:「你叫聂缙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是聂缙,前几年的时候,他还写了信告知我你的生辰八字,算一算,你今年也该是有十七岁整了!」 看他如此激动,聂缙扶他坐下,听他说一句叹一声。 「你大约不知道,你祖父外祖家却也是苏州人氏,你祖父聂司徒少时居住苏州城,同我乃是少年发小,他为功名去了京都做了官,虽然远隔千里,我们却依然时常书信往来。谁想事情如此突然,我在这千里之外,还没听到消息聂家竟已没了。天可怜见,总算留下了你这一根独苗,也算是聂家积下的阴德了。」 聂缙看着他,想起了自己的祖父,被他紧紧的握着手,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油然从心中升起,隐隐的眼圈都红了。 昭和在一旁瞧着却不高兴,她看着这所谓的发小老头,便有种不好的预感。之前来了一个洛颜已经够糟心的了,这下该不会又有个什么幼小定下的未婚妻子之类的吧? 她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到门外院落中传来一声清脆如银铃般的少女声音:「祖父怎么了?今儿瞧着可来了不少贵客呢。」 院子里走过来一个身着水绿色锦裙的女子,挽着两个秀气的环髻,粉色的珍珠耳坠子轻轻的晃悠着,脸上带着一丝温和而从容的笑容,只见那女子杨柳眉新月眼,长得甚是秀丽可人,瞧着说不出的舒服。 「碧媛,你过来!」徐老先生对着孙女招手,指着聂缙道:「这就是祖父从前经常向你提起的聂缙。」 碧媛看了聂缙一眼,微微一笑,行了一个礼:「碧媛见过聂哥哥。」 昭和听着心塞,上前拉过聂缙的手扯到一边,对着徐老先生道:「老先生,您似乎忘了我们今日来此的正事呢。」 徐碧媛饶有兴致的瞧着眼前这位戴着雪白帷帽的女子,她拉着聂缙,聂缙如此听她的话,这关系倒是耐心寻味。 徐老先生有心要留聂缙在这边吃饭,自然不好为难他们,但是那和田玉的砚台依旧是不肯收的。只是带着阿吉到了书房,考校他所学的一点诗文。 他本是不做多想,觉得这五六岁的孩子能认得几个字已经是不错,大不了读一读三字经,实在没什么好指教的,谁想这娃娃竟是十分聪颖,不但熟读了诗经就连四书都有所涉猎,一时之间喜不自禁。直到从书房出来,他面上都带着喜滋滋的神色,到了昭和等人跟前,直夸阿吉天赋过人,将来必成气候。 第五章 昭和听了高兴,有心要让阿吉同徐老先生多相处相处,也好多得些学问上的指点。虽然她嫌弃他一身的迂腐学者气,但是在人才济济的江南这江南鸿儒的名声岂是容易得的?自然有几分本事,见他想留聂缙吃饭,便趁机应了下来,一班人干脆一起留在了徐府做客。 徐老先生心里有事,让碧媛在院子里头招呼昭和等人,自己却把聂缙悄悄拉到一边,暗搓搓的瞅了昭和一眼,低声问聂缙:「你同那位姑娘是何关系?」 聂缙一愣,道:「是朋友。」 徐先生心里一咯噔,脸色一时就变了,追问:「什么样的朋友?」 聂缙为难,没有说话。 徐先生眼色阴沉了几分,道:「聂缙,你实话告诉我,那位姑娘是不是已经嫁过人了?我更应该称她一声夫人?那么她的夫君人呢?」 聂缙按了按额角,为难的说:「已经过世了。」 徐先生几乎跳起来,若是他自己的亲孙子肯定棒子都下去了,可聂缙是故人的孙子,还是那个满门抄斩的故人的孙子,他只得安耐住脾气,一双眉毛蹙的如同山峰,低沉沉的说:「也就是她是个寡妇!你同一个寡妇镇日一起,竟也不怕人说三道四?」 「先生低声!」聂缙一急,瞧了一眼昭和,见她似乎没有听到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可是昭和长公主,长公主殿下的脾气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最清楚,若是让长公主知道别人背地里说她是个寡妇,这人可是有好果子吃了。 徐先生有些气急败坏了,他恨铁不成钢的瞧着聂缙:「我说你……我说你……」他伸出指头指着聂缙,真是话都说不出来。 聂缙看着他,这些事情说来话长,一时半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即便说了这位顽固的老先生恐怕未必听得进去。 他只能这么跟老先生说:「先生请放心,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清楚,先生真的无需困扰。」 徐先生气的跺脚:「我能放心吗?!啧啧,年轻人啊年轻人,岂不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 碧媛招待昭和在一旁喝茶,那边墙角两个人声音渐高,昭和拧眉看过去,别的话她没听到,却听到最后一句「色字头上一把刀!」 她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青瓷茶杯搁在桌上,淡淡看向面前的徐碧媛,道了一句:「徐老先生还真是忧国忧民呢,一把年纪了倒是成天说什么色啊刀的,合适吗?」 碧媛「噗嗤」一笑:「姑娘不必多想,我祖父为人耿直,说话有时是不中听了些。」 昭和这时倒是多看了她一眼,这姑娘这番沉稳气度,在女子里倒是真少见的。 她扭头望去,瞧见书院前院子墙头上果然盛开着洁白的琼花,想起昨日在隔壁听到沈拂的诗词,当时他应该就在那墙下站着。 她似不经意的问:「听闻江南第一才子同白鹤书院关系匪浅,不知道传言是否属实?」 碧媛一怔,乌黑的眼仁转了一圈,轻笑道:「沈拂是我师兄呢,乃是祖父的学生。」 「噢!原来如此!」昭和恍然大悟,心里暗自冷笑。昨日在这里,今日倒是不知道过来不过来? 徐老先生同聂缙谈了话,走过来时昂首阔步气咻咻的样子,看起来脸色不大好,他瞧着昭和对碧媛道:「碧媛,问问这位夫人中午想吃点什么?」 夫人? 昭和脸上的笑容僵住,看向徐世柏。 他方才称她一句姑娘,现在转眼间变成了夫人。虽然她的确是个寡妇,可是这个称谓变得这么突然真是让人很尴尬很不悦。 她冷眼看向聂缙,只见他一脸无辜又无奈。 她心道,好啊,聂缙你跟我装无辜,方才究竟跟这老头子说什么,转眼她就变成夫人了? 她脸上的笑容只是僵了一秒,渐渐的加深,对徐碧媛说:「不拘什么,只要是当地的特色小菜都行。」 徐碧媛点了点头,招来了仆人命令去买菜。 他们因为人多都坐在小花园的院子中,昭和抬头时,便瞧见两个人从花园甬道那边分花拂柳走过来。 昭和轻笑,还真是巧呢。 「既然都是座上嘉宾了,再戴着这帷帽乃是对主人家的不敬,何况自己也不大方便,我这便摘下这帽子吧。」 其他人并不以为意,江南女子出美女,何况还有徐碧媛珠玉在前,徐府众人自然不认为昭和的样貌能高过自家的姑娘去。 可是就在昭和摘下帷帽的那一刻,徐碧媛真的呆了一下,江南女子灵秀美丽的多了,却从未见过譬如眼前这位这般国色天香的,肌肤如凝脂一般光滑无暇、五官如同画笔丹青描上去的一般,真是妩媚娇艳身姿婀娜,她乌黑鬓间的那朵琼花更是衬的姿色无双昳丽动人。更难得的是,她身材修长挺拔,比起江南女子的瘦小玲珑更增添魅惑人心的诱惑。 那边甬道走过来的两个男子抬眸的瞬间,便被这惑人的美颜给吸住了一般,这样的国色竟是江南都少有的,更何况她身上一份无与伦比的尊贵大方华丽无双,就如同珍宝一般需要人细细的呵护。 顾天泽拉着沈拂躲到柏树后头,用手肘顶了顶身边的男子,道:「不想在这里竟见到如此绝色啊!」 沈拂也是看了一怔。 两个人竟就此顿住脚步不敢上前了。 徐老先生看到昭和的庐山真面目更加不喜,怕是正是这样的妩媚娇态才以一个寡妇的身份诱惑了聂缙呢! 徐世柏问道:「敢问夫人贵姓?」 昭和缓启朱唇:「我姓司徒。」 徐世柏一愣,司徒,那可是皇家的姓氏,如此气度华贵又是京都来的,莫非……跟皇家有什么瓜葛? 一边的柏树后头,顾天泽惊喜的顶了顶沈拂:「是她!可不就是她吗?昨日附和你诗文的那个!我就说嘛,人如其声,声如其人啊!」 沈拂定定的看着那女子,她的模样果然一如她的声音般吸引人,只是方才老师叫她的却是一声「夫人」,这是何故? 突的,听得一声呵:「天泽!是不是你?有在背地里偷看的道理吗?读书人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徐世柏板着脸回头,却见柏树后头转出两个人,一个正是他的不肖弟子顾天泽,另一个却是他的得意门生沈拂。 瞧见沈拂,他倒是有点意外。 昭和抬头看向沈拂,眉眼之间波光流转,殷红唇角微微一勾,心道,重来一回,本宫偏要叫你,求而不得! 碧媛见到两人,眉眼间掠过一丝喜色,脸上的笑容仿佛更明媚了一些。 她招呼下人摆了座位,道:「顾师兄,沈师兄,这边坐!」 顾天泽调皮的挑了挑眉毛,嬉皮笑道:「还是师妹疼我们!」 徐老先生一听,眉头一皱骂道:「嬉皮笑脸,成何体统?好生的坐着,给我闭嘴!」 老先生一骂,顾天泽立即蔫了,耷拉着脑袋安静的坐好。 「沈师兄,这是你最爱的西湖龙井。」她将一个通体晶莹的青瓷茶碗双手捧在沈拂的跟前,沈拂微微一笑道了一声有劳,一道浅浅的赧色从女子脸上划过,别人没瞧着,昭和一双锐利的眸子可瞧的一清二楚。 第六章 别人都是一色的青蓝瓷碗,唯独沈拂的是宣窑的透青瓷。顾天泽同沈拂一样都是她的师兄,偏最在意沈拂的喜好。 昭和勾唇浅笑,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瞥了身边的聂缙一眼眼眸意味深长,聂缙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昭和心里哼了一声,可不是什么女子都会相中你的。 方才昭和那一瞥是瞧向沈拂和顾天泽这边的,顾天泽早已要神魂颠倒, 沈拂看了一眼,垂下了眼帘。见过许多女子,这样一眼就能勾人魂魄的的确少有。他心里也会有好奇,这样的女子究竟会中意怎么样的男子。 阿吉嚷道:「先生,阿吉肚子饿了,可以开饭了吗?」 到底是个孩子,昭和出门前叮嘱他要礼貌的事情一转眼忘得干净,瞧他撅起的小嘴,怕是饿得慌要发脾气了。 徐老先生喜欢阿吉,瞧他这样也不生气,笑道:「厨子正做呢,沈拂和天泽你两个既然来了,也留下来同我们一起吃饭吧。」 徐老先生到底是讲男女大防的人,女客小花厅里一拨,男客饭厅里一拨。顾天泽瞧着聂缙跟昭和一起的,一个劲打听他们的来头,只是昭和要隐瞒身份,聂缙只说在京都做生意,至于昭和是何身份那是神秘之极。 昭和明白了碧媛的心思之后,倒是放下了心,越发的同碧媛亲近,顺便打听打听如今沈拂的状况。 碧媛听她打听,不由笑道:「莫非司徒姑娘对沈师兄很有兴趣?那聂大哥岂不是要失落了?」 那眸子分明带着几分调皮和慧黠,这姑娘果然拥有一双看穿人心的眼睛。 昭和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笑道:「你这丫头倒真是个鬼灵精!一口一个沈师兄沈师兄,若是我没猜错,师兄不只是师兄吧?」 被她一下子点中了心事,碧媛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她转而夹了一筷子青笋到昭和的碗中,「姑娘还是尝尝我们当地的小菜吧!」 昭和微微一笑,不做声了。春华立在一边习惯性的拿了银针去试碗中的菜饭。 耳畔碧媛一声轻笑:「司徒姑娘的规矩很特别呢。」寻常人谁家会在人家做客时试毒? 昭和浅浅一笑,坦然的吃那试毒后的菜饭。 碧媛瞧着她,心里暗道,这女子还真是非比寻常呢。 饭后徐老先生似乎有紧要事,拉着聂缙进了书房,不晓得谈什么一直不见出来。 昭和等的不耐烦,转眼不见了阿吉,昭和去找,却见他已经钻进了学堂里。 学堂许多童子正在练字,阿吉踱着小方步一双大眼睛左右瞟,满眼的调皮。 「春字少了一横。」阿吉指着一个童子的宣纸说。那童子翻了个白眼,用力哼了一声。 阿吉小大人般摇摇脑袋叹道:「孺子不可教也。」没等那童子瞪他他赶紧开溜。 昭和在外头看的有趣,这时却见顾天泽摇着扇子过来,作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 「司徒姑娘可爱吟诗?」顾天泽看她的双眼灼灼发光。 昭和扭头似笑非笑着瞧着这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怎么的这般喜爱跟女子套近乎?她细细看他,倒似有几分眼熟,想起上辈子科考时似乎榜单上有顾天泽这三个字,细细一想,便记起当初他是同沈拂一起上了京去科考,得中解元入朝为官了。 「如今文人雅士都兴吟诗作对,我自己也喜欢这个。」 顾天泽一听大喜,拿那折扇瞧着手心,笑道:「大好,大好!不若司徒姑娘过来同咱们一起探讨探讨?」 昭和瞧着沈拂也坐在那边水池边,便应了,同顾天泽一起过来。 顾天泽仿似要故意显摆他的高才,指物咏诗,先是咏了对面的杨柳,接着咏了水面的白鹅。 昭和斜眼瞧着岸边假山边一株白杏晶莹若雪,便道:「不若指着杏花作诗如何?不拘场景,只要有杏花便可。」 沈拂在池边听着抬起了眼睛,顾天泽叫道:「好!那我就抢先了。」 他也是有急才的人,思索片刻便得了,颂道:「半抱春寒薄杂烟,一梢斜路曲墙边。东家小女贪妆裹,听买新花破晓眠。」 沈拂在一边听到赞了一句:「好诗!」 顾天泽看了昭和一眼,笑道:「不如沈兄也来凑趣?」 未等沈拂开口,昭和已经插道:「不如,我先吧。」 只见她眼眸一转,念道:「一陂春水绕花身,身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 一首落下,顾天泽张了张嘴巴,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一直静静看着池面的沈拂蓦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竟是刮目相看一般。 沈拂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竟觉得她念的这首诗竟是自己心中所想的却还没有表达出来的一般,就仿似将他的心声念出来一般。这种奇怪的感觉的确震惊了他。 昭和浅浅一笑,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这首诗,乃是当年沈拂成名作中的其中一首。 当初江南第一才子入了京都,一时之间洛阳纸贵,他又是当时江南第一美男,京都侍女更对他的诗作趋之若鹜。 她方才所吟她熟读的一首。 沈拂啊沈拂,你是否会觉得很熟悉?又是否会有一种无力感呢? 池边男子拂了拂浅青长袍,走到了她的跟前,双手一揖:「沈拂不欲做了,司徒姑娘高才!」这一揖竟是极恭敬的。 昭和心里有点得意洋洋,将了沈拂一军心里很是舒爽。回头,瞧见聂缙已经同徐老先生出来,她急忙走了过去。 沈拂瞧着昭和看到聂缙便过去的样子,隐隐的,心底竟有几分不舒服。顾天泽在一边扇骨瞧着手心酸溜溜的叹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这话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沈拂的心里却清楚的很呢。 顾天泽那小子最是自恋,怕是他瞧上的女子配给他一个才算不得暴殄天物罢了。 徐老先生语重心长的拍拍聂缙的肩膀,道:「你好生的想想吧。」说罢,拿着诡异的眼神瞟了昭和一眼。昭和一瞧,便知道他们在屋里整整一下午肯定再鼓捣什么关于她的事情,她眉头一挑,是什么呢? 瞧着聂缙心事重重的样子,昭和有些生气,叫道:「阿吉,过来,再玩又得吃晚饭了,咱们回去!」 碧媛送着昭和出门,聂缙同她并肩而行竟是十分登对,顾天泽想上前凑趣竟似插不进去一般,在一旁暗自嗟呀。 瞧着两人出门,沈拂看了顾天泽,冷笑一声:「如今情势如此明显,佳人早已名花有主,你何必恋恋不舍?」 顾天泽眼眸一转,笑道:「那可不!你的耳朵却没有我的耳朵灵便,方才先生找了聂缙去屋里头,我些许听着一些,可不就是让聂缙跟司徒姑娘分开么?我瞧着还有戏!」 沈拂冷冷看了他一眼:「司徒姑娘来路不明,她和聂缙之间的关系更是匪夷所思,你也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有什么匪夷所思的,心有佳人梦寐求之,我怕那聂缙也同你我一般,只是司徒姑娘的仰慕者罢了,只是比咱们走的更近些罢了!咱们只要多来往,还怕没机会?」 第七章 沈拂的脸一红,恼道:「哪来的你我?!」 顾天泽顽皮,戏谑笑道:「那方才是谁那么恭敬一揖?沈拂啊沈拂,别人都觉得你高高在上,可不知我还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哩!」 沈拂知道顾天泽是个赖皮脸,瞪了他一眼懒得再说。只是他心里却隐隐期盼,这聂缙正是如同顾天泽所说的那般就好了。 青和居里,昭和斜眼瞅着聂缙,见他默然不语,咬了咬牙,问:「徐先生同你说什么?」 聂缙吸了一口气,看了昭和一眼欲言又止,他最怕昭和提起这一茬,说出来她说不定要去找徐先生理论去。 「没什么。」他摇摇头。 「没什么?」昭和磨磨牙,暗自着恼,见了这个所谓的长辈,竟不把她长公主放在眼里了么? 昭和令春华和秋容带着阿吉下去睡觉,他玩了一天吃了晚饭之后便昏昏欲睡了。 入了寝房,聂缙正要跟着她进去,昭和先进去一步,却回身按住两边的门,似笑非笑的问他:「真没说什么?」 聂缙无奈:「真没什么。」 「呵呵!」昭和冷笑一声,蓦地「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从里头传出声音:「等你想说实话的时候再来敲我的门吧!」 聂缙吃了一个闭门羹,竟是愣住了,他没想到昭和气性这么大,竟把他关在了门外。 「昭和!开门!」他敲着门。 昭和缓缓开了门,双目灼灼的盯着他,「怎么?愿意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聂缙道,「先生不过劝我留在江南,随他学习,然后……」 「然后怎样?」 聂缙叹了一口气:「然后同碧媛成亲。」 昭和一口气差点没把她的肺气炸了,她扬起下巴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不能答应,你在那里听他说了一下午?不能答应你还心事重重是在考虑是不是?不能答应你还一口一个先生,怎的不说他是个老古董、老糊涂?」她恨得咬牙切齿怒不可遏的说。 「那是我的长辈。」他正色道,那是他祖父唯一的故友,是对他关心备至的爷爷辈。 昭和这次真的恼了,进了屋将床栏上他的玄色外套,又拿了一个枕头用力的丢在他的怀里,砰的关上门:「好一个长辈,那你就同你长辈一起睡觉去吧!」 这一次,可是无论聂缙怎么敲门她都不开了。聂缙知道她上火,敲了两次也没敲了。 他伸出手指揉了揉额头,有些头痛呢。他自然不能答应徐老先生的话,徐老先生似乎异乎寻常的执着,不断的劝说,他足足听了一下午,也怪不得昭和生气。但是对这一段来之不易的近乎亲情的感情,他却是很在乎很珍惜的,所以他也没办法断然回绝徐老先生。 他真的有点头疼。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一阵春风吹来,带着一股早春的寒气,他转头看着外头,怀里还抱着一个枕头跟外套,这样子真是狼狈不堪。 雨里,一个粉衫女子撑着伞走过来,看到他脸上浮起花朵般的浅笑:「这是怎么了?今儿怎的出去了便闹别扭了?公子这边来,这边的院子还有空房间,秋容我替你好生的铺一个床。」 今晚,女子的容颜似是精心装扮,尤其的明媚动人。 聂缙未作他想,点了点头,随着秋容到了隔壁的院子。秋容笑着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公子还是快进屋去坐一下吧,我这就去取了被子过来,很快就可以弄好了。」 聂缙倒是不好叫她一个人忙碌,忙道:「无妨,这样我随你去吧,搬东西这些事情总该是男子做的好。」 秋容望着他,腆然一笑,觉得心窝里都是甜的,柔柔的点了点头。 带来的被褥之类的行礼都放在储藏室里,聂缙进去拎了装着被褥的藤箱子出来,秋容怕他衣服被淋湿,便撑着伞替他遮雨。 看他肩头几丝雨滴滑落,秋容急忙伸手去轻拍了拍,笑道:「我都说我来吧,瞧,雨都把衣服打湿了。」 聂缙摇摇头,没有做声。 秋容瞧着他的侧脸,脸上浮起甜甜的笑容。 这时,从石子小道上走过来一个女子,她瞧着这场景,震惊的立在原处一动不动,她抚着心口,脸上浮现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正是春华。 她紧紧握着手心,用力咬着牙,她一直都担心的事情,似乎正在发生。 秋容铺好了被子,却站在房里没走。 聂缙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可以回了。」 秋容犹疑了片刻,终于鼓起了勇气快步走到门边将两扇门关上,屋里就剩下两个人,孤男寡女的,她双目盈盈的望着聂缙,攥着手心的帕子问:「我想问你一句话?」 聂缙一愣,以为她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道:「你问。」 秋容咬了咬唇:「我想问……想问……」 「有何事你直说便可。」 「我想问,你觉得我如何?倘若没有长公主殿下,你是否会喜欢我?」她一口气说了出来。 聂缙眼睛微眯,蹙眉看着她,觉得有些惊诧,又有些为难。 他顿了顿道:「你不要多做他想,公主待你不薄,倘若你这样说叫她知道了岂不是寒了她的心?何况这世间本就没有如果,我聂缙得长公主相知,已经生无遗憾。」 秋容怔怔的望着他,双手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不是个轻易动情的人,这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没想到他的话语竟说的如此决绝,连哄她一下都不肯。 她咬着牙,眼底闪过一丝怨毒,道:「可是……她比你大,她还是个寡……」 话没说完,「砰」的一下门被推开,立在门外的是一个粉衫女子,女子的身后站着带着愠怒的鹅黄华服女子。 「住嘴,秋容!」春华怒道,她快步过来一把攥住了秋容的手,呵斥道:「还不快跪下,给殿下认错!」 然而秋容只是倔强的站着。 昭和冷笑看着那女子,她早已察觉,只是想不到她的心思这么痴、胆子这么大。 昭和双手交握,宽袖轻拂,款款走到秋容的跟前,唇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的话还没说完吧?寡什么?本宫倒是想听一听,本宫在你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秋容攥着袖子,紧紧的咬着牙,却没有做声,脸色一如白纸般雪白。 「昭和……」聂缙要开口,昭和冷笑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想帮她说话呢?还是想帮我说话呢?你说话之前,要不要考虑清楚?」 聂缙皱了皱眉,闭了嘴。他是了解她的,越是盛怒看起来越是冷静,盛怒起来他说任何话她都能歪曲他的意思。他索性就不说话了。 秋容蓦地目光灼灼的盯着昭和,索性豁出去的说:「长公主是人,难道奴婢不是人?我不认为我有错。既然公主殿下没有跟聂缙成婚,我为何不能喜欢他?殿下比聂缙年长,又是寡妇,我只是说出实情,为何不能说……」 「啪!」的一个狠狠的耳光扫在了她的脸上,春华看着她心下一惊。 第八章 秋容一个不提防,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一只手紧紧的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昭和。 这动静一下子惊动了肖远,立即一队护卫从四面围了过来,当肖远他们过来时看到房中的情景,都惊呆了。 长公主殿下打的是秋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昭和吸了一口气,竭力冷静下来,她心痛的道:「我竟不知道,养了四年的奴才竟然还不如一条狗!你是女子,你是一个人,你也可以喜欢人,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喜欢主子的男人!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尊卑有别?什么叫做恃宠而骄?!本宫养你这些年,竟是养的白眼狼吗?!」 春华急了,跪在地上抓住秋容的袖子,急道:「你快些叩头,求殿下原谅!快点啊!」 秋容脸一偏,咬牙道:「到现在求她还有什么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昭和转过身去,冷声道:「既然如此,趁着今日大家都在。春华,你让她把暗枭金令交出来。」 春华看着秋容。 秋容心中一痛,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身份,暗枭卫的头领,想不到今日竟会在如此情况下交出这枚暗枭令。 她从怀中取出金令的时候,轻轻放在手心抚了抚,身子轻轻的颤抖着,到底还是把金令交到了春华的手里。 「将她带下去,本宫不想看到她!」 肖远应了声,立即着人将秋容带下去关押,因为在青和居,暂时关押在柴房中,等候长公主的发落。 人押走了,春华心中失落极了,她原本指望她的及时出现跟通报可以让事情有所挽回,可是秋容的倔强却让事情演变成如今的状况。她心里难受,瞧着这里没事了,怕是公主和聂缙有话要说,便自己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外头,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昭和……」聂缙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可是她回头瞧着他,不知为何一股气堵在心里就是难以平息,她蓦地甩开了他的手。 「绾绾,你到底想怎样?」聂缙懊恼。 昭和看了他一眼,眼底是浓浓的失望,那失望刺痛了他的心。 只听她落寞的回答:「我不想怎样,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她随后走了出去,聂缙扶着额角,只觉得头痛。 片刻之后,他正要去找昭和,却听到一阵马蹄声直出府邸,他快步跟去,只见一骑白马已经飞快的出了青和居,那马上一袭鹅黄色的锦衫,不是昭和是谁? 聂缙迅速的追出去,可那马儿跑得极快,他哪里追的上。待得他回头找马,那人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凉凉的雨丝落在昭和的脸上,她明知道聂缙是没错的,可是秋容的背叛,让她一时难以接受。前世她经历了蔺辰和沈拂的背叛,这一次又亲眼见证秋容的背叛,她只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难以纾解。 江南夜雨,细雨绵绵,两边街道上,偶尔有古旧的茶楼挂着鲜艳的红色灯笼,在风中轻轻的摇摆。 茶楼的二楼边,一个白衣男子倚窗而坐,斜眼瞧见那骑马的女子,隐约神情冷清。 他不自主的站了起来,靠窗而立,他蹙眉看下去,却见那女子停在了茶楼的门口,翻身下马,入了店门。 他心中一动,拂了拂袖子,沿着楼梯缓缓下来。 或许因为下雨,这个时候的茶馆并没有什么人,当男子下楼来的时候,便看见靠着墙角的那边桌子上坐着女子,几缕额发因为沾着雨紧紧的贴在颊边。 「店家,上酒!」女子叫道。 小二过来,殷勤问道:「姑娘想喝什么酒?」 「那最好的过来便是,啰嗦什么?」 小二撇嘴,这姑娘漂亮是漂亮,怎的这么凶?」 片刻之后,一个精致的白瓷瓶上来了,一小壶酒加一只精致的白瓷酒杯,小二还附送了一碟小菜。 昭和倒了一杯酒因为喝了急了,也没尝出什么味道,反倒将自己呛到。她呛了一下再要去倒酒时,却发现一只白玉般的手挡住了酒壶,那手果真是白皙如玉,五指如葱修长好看。 昭和勾唇冷笑,抬起了头,便瞧见了那个人,沈拂。 「好巧。」她淡淡的勾唇。 沈拂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看着那张脸,的确是让人赏心悦目,她不得不承认,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倘若单纯以脸而论,她还没见过长得好过这个人的人。无论是蔺辰、元贞,亦或者是聂缙,竟真的没有一个人胜过他。 他五官的精致更胜过女子,却没有一丝女子的阴柔气,眉不染而黑,唇不染而红,五官永远仿佛刀裁一般,一双眼睛看进去如同子夜中的星辰,比任何人都幽深都明亮。 这样一张脸,即便是他从前害过她,怕是如果她多看几眼,也很容易忘记那件事吧。 她兀自自己想着,勾唇冷笑,原来长得好看,也有这般的用处。 「别喝了。」他玉磬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我才喝一杯。」昭和觉得好笑,她又不是醉鬼,要他来此多管闲事? 沈拂蹙了蹙眉,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你这样喝,很容易醉。」 昭和推开他的手,抢过了酒壶,立即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淡淡瞥了他一眼:「便是我喝醉,又关你何事?」 她的冷峭讥讽,同她上次的端庄温婉沉着大气判若两人,可是这样的女子却让她在他心中的形象更加生动亲切了起来,仿若一个邻家发脾气不高兴的小姑娘一般。 他神色清淡的看着她,他也看出来了,这女子的性格可不像她之前看起来那么温婉,绝不会随意听人劝告受人摆布。 不知她到底有何烦心事,竟要到解酒消愁的地步。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男子的样子,此时此刻,他在哪里? 「那我陪你喝吧。」沈拂叫道:「小二,再上一壶酒!」 酒很快上来了,一人一壶,各自斟饮,只是沈拂喝得很慢,而昭和却喝得很快。 她痛恨背叛,前世秋容并没有背叛她,而现在跟了她四年说背叛就背叛,她既恨又痛。一想到她是因为聂缙背叛她,心里说不出来的憋闷难受。她又想到聂缙,想到他尊敬爱惜的徐老先生,想到那个老混蛋想要让他做的事,桩桩件件夹杂在心里,便变成了一团火焰,灼的她难受。 一脸几杯酒下肚,仿似紧箍咒般的脑袋似乎轻松了许多,她抬头看着对面的男子,目光迷离,一时间,不知道是酒液的作用还是他那张脸的作用,她竟仿似回答了前世,回到了那个公主府一般,那时,这个男子就坐在她的跟前。 他被迫入府,即便是受命伺饭脸上都是冷冷的仿若石头一般。倘若不是她以他家人性命相逼,想必他早已绝食而死。 昭和扶着额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的脸不再如从前那般冷硬的如同石头,反倒温润清雅,多了许多生动。 那时的她求而不得,始终在为一个执念逼迫他,可是如今想来,她似乎并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 她带着几分浅醉的迷离,撑着下巴望着他:「沈拂……」 第九章 沈拂停了手中的杯盏,诧异的看着她。 「你爱过谁吗?」她突然问。 沈拂一怔,脸上发红,这样直接的问题叫人如何回答? 半晌,他摇摇头。 昭和突然笑了,似乎有几分释然的说:「原来,你不懂得爱,枉费你这副好皮囊。」 男子蹙眉,道:「你错了,我懂。因为,我已经感觉到她的到来,我正在试图学习如何……爱一个人……」这样的话在平时难以说出口,可是这个安静的茶馆,这个细雨霖霖的夜晚,他破天荒的说出了口。 「哦?」女子提高了声音,突然笑了起来,「那很好,我一直以来还以为你就是个冷血的木头人,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永远都不会爱上任何人,哈哈……」 男子定定的看着她,带着几分疑惑,一直以来?他们有多少接触,竟能让她一直以来的认为? 他产生了一种朦胧的想法,难道他们前世就认识?今生再次相逢吗?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却又那么荒谬。 「我送你回去吧。」他走到昭和的身边,弯身问她,靠的近了,似闻到一股惑人的馨香,不知从她发间还是从她身上幽幽散发出来。 「倘若你被一个女子用了权势逼迫你成亲,你会如何?」那女子突然问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立即断然回道:「士可杀不可辱,倘若我不能脱身,必定设法让那女子同我一起同归于尽!」 同……同归于尽? 昭和蓦地抬头,一双烟眸愣愣的看着他,她中毒之后沉睡三年,那三年之中也能听到一些外头的讯息,似乎……似乎再也没有听过江南第一才子的消息…… 她恍然记起,她闭上眼时,她仿佛听到有人在他耳畔轻声说,你死,也算不得孤单,至少还有个人陪着你…… 那声音…… 她缓缓合上了眼,那声音渐渐的清晰,原来是他,他那样一个高傲的人,选择了同归于尽。 她怎么没想到?并非是他有多爱她才会跟她一同死,只是清傲如他根本就不容许自己成为一个谋杀犯、一个毒杀者,所以,他到底还是选择了同她一起死。 昭和叹了一口气,她望着他的脸,伸出手轻轻拂了一下,道:「今日的我……似乎可以原谅你了……」 沈拂错愕的看着她,她仿佛看着眼前的他,又看着另外一个他。他便是再聪明,也想不出这话的意思,亦或者只是一个醉话? 女子倒是心里轻松不少,恨一个人总是很沉重,放下了恨,心里反倒松快了许多。 茶楼时常有胡姬来跳舞,正中一个方台,昭和瞅见,带着几分醉意上了方台,叫道:「可有人来替我击鼓!我今日也来做一回胡姬!」 沈拂看她这样子八成是醉的厉害了,正打算过来阻止,却见她兀自跳起了胡旋舞。 这胡旋舞乃是西域胡姬带过来,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宫廷都很流行。 沈拂发现她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模像样,不自觉替她击起了鼓点。 随着鼓点舞动起来,女子身姿妖娆、衣袂翻飞,随着鼓点越来越快,她飞快的旋转起来,沈拂看的眼花缭乱,只见鹅黄色的衣衫如同一朵花儿一般,几乎看不清她正面背面的影子…… 到底是带着醉意,鼓点落下时,女子一个旋身,身子一歪正要倒下,却被一个人拦腰扶住,昭和向后一样,靠在了他的怀中。 昭和醉笑道:「没跳好……」 沈拂专注的看着她的脸,柔声道:「跳的很好了,比宫廷舞师跳的还好……」 昭和指着他笑:「你见过宫廷舞师?吹牛……」 她的手指就快要点在他的脸上,调皮的样子仿佛一个邻家女孩,沈拂望着她的眼睛,心突然跳的急促起来,他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抱着她竟有些不想放手。 「我没有吹牛……」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他靠她靠的这样近,近到只要一低头就可以亲在她的脸上。 昭和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外头一声呵斥:「你做什么?放开她!」 沈拂一惊,手蓦地一松,昭和「咚」的一下落在木板台子上,门口的玄衣男子大步走过来,双手拦腰抱起女子,恼火的看了她一眼。 昭和皱着眉头不满的嘟囔:「聂缙,你大吼大叫做什么……他抱着我好好的,都是你害的我跌了一跤,我可腰都疼了呢。」 聂缙浓眉紧缩,冷冷看了沈拂一眼:「沈公子好闲心,这个时候还在此喝茶?」 沈拂镇定下来,勾唇讥讽:「倒是不知道聂兄做了什么事,竟能惹得司徒姑娘借酒消愁?」 聂缙冷笑一声:「自家事,不劳操心!」说罢,抱着昭和转身便往外头去了。 昭和如同小猫一般从聂缙的肩头伸出手,对着沈拂招了招,听到她说:「改日再来试试身手!」 茶楼外,男子骑马而来,似是已经翻身上马,出来马蹄的声音。 沈拂缓缓走出了茶楼,望着迷蒙的黑夜,除了几许灯影,那女子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 一股淡淡的落寞油然在心中升起,他回想着她对他说的那句话,「我想我可以原谅你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发着呆,细雨丝丝打湿了他的头发和青衫,他都不自觉。 一个身着碧衫的女子撑着油纸伞出现在街角,她手上撑着一把伞,手里还拿着一把伞。 她看见了聂缙抱着昭和出来,也看见了沈拂跟着出来,看到他呆立了半天忘记了时间,她无奈的笑了笑,款款走了过来,到了他的身后他似还没察觉。 「师兄,我来给你送伞。」 聂缙带回了昭和,春华看到她这样立即下去煮了醒酒汤来。 然而,昭和清楚自己并没有真的醉,她斜眼睨着男子,伸手推开他:「你走,我不要看见你……」 聂缙握着她的手,深眸看着她:「别闹。」 「你走啊!」昭和突然撑起身体用力推他,聂缙心中一痛,直直的立在她的跟前,握着她的拳头对着自己的胸口用力捶去:「殿下难道忘了?除了公主府,聂缙并没有家!」 昭和一呆,定定的看着他,看到了他眼底的恻痛,心里却依然不服:「你不是还有那个老家伙,还有那个碧媛吗?你干嘛不去找他们?」 男子用力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殿下的确可以对聂缙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是殿下却不能决定聂缙的去向!聂缙既然答应守护公主,便不会做个背信弃义的人。只除了,殿下真的厌弃了聂缙,真是要聂缙走,那么,聂缙便会安静的离开……」 他喉头滑动着,缓缓放开了她的手,立起身转身向门外走去。 「聂缙……」昭和轻声呢喃着,哽咽着,男子的脚步定住了。 「别走……」 他转了身,半跪在床前,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昭和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喃喃道:「我不想要你走,我只是害怕……我害怕被人的背叛,秋容以前没有背叛我,可是现在她背叛了,我是怕你离开,才会这么紧张,才会变得看起来讨厌你,可是你知道的,我怎会讨厌你?除了你,这世上我还能相信谁呢……」 第十章 他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安慰她:「你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若是心里不舒服,便用力的打我几拳头,撒撒心里的气,别憋坏了。」 昭和伸出拳头在他胸口捶了几下,被他的话逗笑了,道:「打你有什么用?若是打坏了你,不是平白的害得我难过?」 他看着她又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戏谑道:「你的意思是,打在我身痛在你心吗?」 昭和被他肉麻的红了脸,啐道:「也不害臊,就你这铜墙铁壁般的胸口,还能感觉到痛吗?痛的是我的拳头才对吧。」 聂缙笑了笑,握着她的拳头轻轻的揉,柔声说:「方才真的捶痛了?那我替你揉一揉?」 昭和柔媚的睨了他一眼,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发觉我离不开你了这可怎么办?我说真的,一天都不行。」 「彼此彼此。只要你不要这头说着甜言蜜语,那头又跑出去跟沈拂见面就好。」 昭和皱了皱鼻子,睨了他一眼:「好一股酸溜溜的醋味。」 他异常认真的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否则,我一定会生气。」 「你生气的待要怎样?」昭和不服的问。 「你说呢?」他翻身而上,扣着她的手腕将她压在下面。 「你好重啊!」昭和用力推他。 他却绝不退让,惩罚性的吻在她的脖颈上,用了力气,竟开始轻咬起来。 「你属狗的吗?」昭和恼火的捶他肩头。 聂缙这才半撑起自己的身子抬起了头,乌沉沉的双眼盯着她:「这是让你见识到我惩罚的办法,看你还敢不敢再犯。」 昭和伸出手臂勾着他的脖子,轻声道:「知道啦,不会再犯好不好?」说罢,笑着拉下他的头,对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唇齿交缠间,昭和含糊道:「明儿咱们就返程吧。阿吉想来也玩够了。」 「那我要去跟徐先生告别才行。」 「别去,他口才那么好,怕你被他勾跑了……」 聂缙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蛮腰,「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哪就那么容易被勾跑?先生又不是女子,你这样对他可是不敬。」 他落下锦帐,轻抚着她柔滑的发丝,伸手解开了她的衣带,灼热的眸光落在那饱满的山峦,一面说着话一面低头含住了那山尖的樱桃儿。 「额……」昭和浑身一颤,「你要去同他道别?」 「一定要的……」他应了一句,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做正事的时候老是提到那位老先生到底很有些煞风景。 他抬头吻住她的唇,封住了她的嘴,不许她在说出煞风景的字眼,手下却动作不停,女子低喘着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情不自禁的勾住了男子精壮的腰身。 起起伏伏,仿似沉沦一般。 她意识到,她的心不安,是源于她和他关系的不明确,她迫不及待的,要回去让他成为她的夫君,打上她的烙印。 第二日一早,昭和随着聂缙带着阿吉一起到隔壁跟徐老先生道别。徐老先生满眼的惋惜,想要再劝聂缙,可是一方面昭和暗自拦着,一方面见聂缙这般坚定,他着实也没得办法。 聂缙留了一块玉佩跟地址给徐老先生,嘱咐他倘若他得空去了京城便到那个地址去找他。 当几人从白鹤书院出来时,昭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一进青和居,肖远满脸焦急的来报:「马房失火,秋容……秋容不见了!」 一语落下,众人皆惊。 聂缙快步赶到了马房,果然马房的顶棚都烧黑了,他靠近一闻,隐隐的,一股桐油的味道,而在马房的地面四周,也看到了剩下的桐油。 他又快速赶到了柴房,那柴房是从外面破坏的,似乎是一刀砍断了那锁链,拆放里头此时已经是空空如也。 聂缙回来时脸色凝重,他对昭和说:「有人在马房纵火,怕是趁着众人去救火时,有人救走了秋容。」 春华急道:「秋容无亲无故,何人救走她的呢?」 昭和眼眸一转,跟聂缙对看了一眼,两个人都猜出来了。 肖远惊道:「莫非是水匪那拨人?可是他们在水上,竟敢登堂入室了吗?」 「毫无疑问,」聂缙说,「他们已经登堂入室了。他们应该一直盯着我们,所以趁着机会救走了秋容。」 昭和紧紧握着手,脸色微白。她一直当秋容自己人一般,即便她爱上了聂缙,她不至于要她的命,关押一时也就替她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可是如今,她竟跟着人跑了?倘若真做出行差踏错的事情,让她如何处置? 她摇着头,秋容啊秋容,她到底是不了解她昭和的为人啊,难道她在她的眼中真的是那般心思歹毒的人吗? 昭和道:「原计划不变,我们还是回程。」 肖远问:「殿下的意思是?」 「走旱路。」昭和回答,她低声覆在聂缙的耳畔叮咛了几句,聂缙点了点头,道:「你所想的,也正是我所想的。」 春华知道秋容是再也没可能回来了,心里暗暗感伤,也只能按着公主的意思,提拔了打小伺候昭和心思单纯性子朴实的凌蓝做了一等的大丫鬟,取代了秋容的位子。 公主府人手众多,行李什么的一日便收拾好了。阿吉同文光、蕊儿都喜欢这里,更喜欢到处都是小娃娃的白鹤书院,昭和好劝歹劝几个才愿意回去。 聘的马车早已等在府外,前后总共有七八两,长长的一排停在青和居的门口。 顾天泽一听到昭和等人要离开的消息立即赶来了,同时来的还有沈拂。 顾天泽扼腕慨叹:「我都还没施展手段呢,这就离开了,可惜啊可惜!」 他瞧了沈拂一眼,问:「要不我现在就去提亲去,你说她会答应吗?」 沈拂很是无语:「倘若你有潘安之貌、石崇之富或许可以一试。」 顾天泽瞪了他一眼:「就知道膈应我!除了石崇之富,潘安之貌本公子还是有的!」 沈拂摇摇头,指了指那青和居的门口:「你看看,出来的究竟是何人。」 顾天泽不明白,以他的认识,那位司徒姑娘不就是一位出身富家的女子吗?能是什么人呢? 只见两个侍女扶着中间一个华服女子出来,那女子的装扮同初次相见又有不同。只见她头戴金凤垂珠步摇,发髻间一色的红珊瑚面首,颈前戴着攒着珍珠、珊瑚、水晶、砗磲、翡翠、玛瑙、猫儿眼、青玉的八宝璎珞圈,身上一袭金丝缕百蝶穿花云绸锦裙,真是光芒璀璨仿若神妃仙子,就连她身边的侍女也是云锦衣裳,比别人不同。 顾天泽呆住了:「这是……云锦?」 沈拂似笑非笑道:「我大燕朝唯有皇家才能用云锦裳,唯皇室才能戴八宝珍品璎珞圈。你是否还要去求娶?」 顾天泽一抖,如丧考妣的说:「不用,真不用了,这回就是有了潘安之貌、石崇之富也未必能娶得上这位了。」 一辆朱紫马车停在了青和居的门口,车上下来一个身着暗青色锦衣的长须男子,一下车瞧见昭和立即要过来拜,昭和摇了摇头,那男子领会得,恭恭敬敬的过来给她作揖。 第十一章 顾天泽在一边瞧着:「那长须人有点眼熟呢。」 沈拂拿着折扇敲他脑袋:「那是苏州城的府尹。」 顾天泽一敲脑袋,惊讶的低呼:「啊呀,还真是!」 沈拂眼眸微眯,虽然他不懂她为何隐匿身份,但是堂堂苏州府的府尹都要向她叩拜,而她又能逍遥自在的遨游江湖,这么个人物,他似乎隐隐的猜出她是谁了。 昭和出行离开苏州城时,除了那位神秘的长须男子,徐世柏带着碧媛并沈拂、顾天泽都来替她送行。 严格来说,徐世柏是来送聂缙的,他对于昭和依然存有偏见。只是到了后来见了她的装束,他隐隐也猜出几分。 一行人到了苏州城外的十里亭,徐世柏将聂缙叫到一边,低声问:「缙儿,你实话告诉我,你在京都到底是做什么的?你又怎会惹上她?」 聂缙知道瞒不住也不愿意瞒他,便将自己羽林卫的身份告诉了徐先生。 「原来如此!」他愁眉深锁,「我道你是如何能逃脱毒手,又如何会跟随这位,真是冤孽啊!」他望着聂缙欲言又止,倘若他是他的亲孙子,或许他真的能管住他,可是他不是啊。何况他又遭遇如此艰难的际遇熬到如今,他又怎能苛责他? 聂缙知道这位老先生一定是在胡思乱想了,他那脸色怕是天马行空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先生保重!若是他日上了京都,定然请来看望聂缙!」他双手交握深深作揖。 徐世柏看着他,想起了曾经的故友,一时间心有感慨,眼中落下老泪来,侧过脸用袖子抹着。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碧媛却很喜欢昭和,她带了些江南的土特产,干笋慈姑之类的交给春华带回去吃。 昭和对碧媛眨眨眼睛,耳语道:「你心里想的,他如何能猜到?像你这样洒脱的女子,怎么也这般腼腆起来?若是喜欢,便大胆的说出来,否则,难道等到天荒地老?」 碧媛低头,脸颊微红,沉吟不语。 昭和拍拍她的肩膀,轻笑道:「这可是我的忠告,成与不成,可是在你了。」 顾天泽知道她身份之后倒是收敛了不敢胡言乱语,沈拂只是深深一揖,便是作别。 昭和上了马车,却见碧媛快步走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一点小礼物,算做个纪念吧。」 昭和笑着收了,马车车轮转动,聂缙骑马跟在后边,一行人向着十里亭外缓缓驶去。 碧媛看向白衣男子,只见他双目跟着那马车,眼眸深沉,若有所思。可是她却猜不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赠给昭和的是她手绣的一方帕子,只是同那封帕子一起装的,却还有一把扇子。 她亲眼看见他做了那把扇子,可是却踌躇犹豫着,终于收入了锦盒,究竟送给谁的,她知道,他也知道。 只是沈拂还不知道,那把玉骨扇她已经帮他送给了昭和。 马车里,昭和打开了锦盒,是一方丝帕跟一个玉骨扇子,丝帕上绣着五彩牡丹,一看便是个巧手姑娘手作的,另外一个玉骨扇看着小巧,当她打开扇子的时候,上面两行飘逸却遒劲的墨字顿时映入眼帘。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昭和轻念出声,末了有一个题字「拂」。 昭和的手轻轻一抖,紧紧攥住了扇柄。 她悄悄揭开车帘,探头向外望去,只见远远十里坡上,一人白衣翻飞,翘首而望,目不转睛的看向她这个方向,目光一直都没有挪动过。 她落下了车帘,眼帘垂下,若有所思的看着这枚玉骨扇。 他这句话仿似是对她所说的,他的意思是他有朝一日要「直挂云帆济沧海」,他是要上京都的,当他金榜题名天下知的时候便是来找她的日子吗? 昭和自嘲的笑了笑,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前世她使尽百般机巧都不能成的事情,今生却在她退却的时候引得他心心念念,难道不是一个讽刺吗? 她也想看看,当他到达京都之时,没了她的阻碍拘禁,他到底会否青云直上直跃龙门。能看到那一日,似乎也是很有趣味的事情。 「停车!」昭和一声呵,马车立即停了。 她下了马车,对聂缙道:「坐车坐的累了,我要下车骑马遛一遛!」 聂缙深深看了她一眼,劝道:「不要吧,这里地方荒僻,你瞧前面是个山谷,怕是有歹人出没,最好不要乱走。」 「我就要去,你管得着我?」她赌气嘴,下了马车便身姿矫健的翻身上了一匹白马。 「瞧,那边山谷春暖花开,可不是美的很吗?」她脸上带着雀跃之色,回头对聂缙道,「你同我一起来,其他的人都别跟来了!」 昭和一马当先,聂缙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只得抽了几鞭子跟了上去。 肖远跟春华对看了一眼,两人站在远处果真没有跟过去。 入了山谷,里面的情景便被两边的林木挡住了,看不到状况。 昭和一如山谷,便看到两边高高山壁,谷中绿树成荫鸟语花香,野花遍地,果然是个风景宜人的好地方。 山谷上方的林荫里,幽暗的林木后面闪过几个影子。一个人低声问身边的人:「此事可是有诈?」 那人低声道:「应是无诈,公主任性,喜欢冒险,极有可能在只有聂缙跟随的情况下独自游玩,曾经府邸中也发生过一样的事情。暗枭卫总共十个人,留在外头的有八个,其余两个不知所踪,不足为惧。」 回答的人声音很低,却是女子的声音,正是秋容。当她说到「聂缙」这个名字的时候,只觉得心底隐隐刺痛。 她不想杀聂缙,也不想他因自己而死。可是如今情况却是骑虎难下。她既然犯下了事情,她不杀昭和昭和必定会杀她,她也是不得已为之。 山谷中,一男一女仿似不知人间忧愁,在鸟语花香的美景中流连忘返,突然,几道黑影闪过,银色的刀光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齐齐从山坡上的树林子里纵身下来,如同鹞鹰一般直刺昭和的心口。 黑影倏然加多,守着山谷前后,加环绕在周围的,整整十几个人将他们围的密密匝匝。 「小心!」聂缙脸色一凛,挡在了昭和的身前,「他们怕是倾巢出动!」 昭和狠狠咬牙,紧紧握着手中的软鞭,冷声道:「来的正好!本宫就怕他们不会倾巢出动!」 「先干掉那个男的!」一个蒙着面巾的黑脸汉子怒喝道。 「不……」他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低呼,她再也想不到,他们杀昭和之前第一步竟是杀掉聂缙!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尽管那声音低了许多,昭和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她不敢置信的望向那个黑影,心口仿佛被刀子刺了一下一般:「秋容!真的是你!」 主仆四年,她待她不薄,她竟带着人来杀她? 「别理她!杀了那个男的!」黑脸汉子恼火道,举臂一挥,十几道影子立即将聂缙团团围住! 聂缙手中一把银剑舞的如同车轮一般,竟连半丝缝隙都不见。 第十二章 昭和问:「你到底是哪里派来的人?如此狠毒竟然处心积虑要我的性命!」 黑衣汉子冷笑一声:「死到临头,我本当告诉你,可惜,上头的命令绝对不能泄露半分,没办法,你只能做个无头鬼啦!」 他将长刀一横,策马向着昭和奔过来,道:「让我来帮你一把,送你上黄泉路!」 昭和策马狂奔,飞快的将颈前银哨吹响,只听得一声高喝,在山谷的回音下,仿佛有千万人呼喊一般。 黑衣汉子猛地抬头,只见两边的山崖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全副武装的铁甲军士,一个个半跪着手里拉着满弓对着这山谷中的黑衣人。 紧接着,只听到马蹄声响,在山谷的两边已经布满了肖远带来的人马和暗枭卫,堵住了两边的出口。 「中埋伏了!」黑衣汉子惨叫一声,他声音还未落下,只听得一声声惨叫从耳畔传来。 他的同伴们一个个银箭穿心,倒在了马下。 十几个刺客死在乱箭之下,毙命不过是片刻的事情。 「收!」山坡上长须男子骑马出现在视野中,他策马从一边进入了山谷,到了昭和跟前立即翻身下马跪在她的跟前:「殿下可安然无恙?」 昭和点头。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纤细的黑色身影那里,她翻身下来,聂缙过来扶住了她。 地上的女子身中两箭,已然奄奄一息。 她缓缓揭开她脸上的面巾,露出曾经熟悉的面容,聂缙不忍看那样子,昭和心痛道:「你究竟为何要如此?本宫从来没想过,我同你,竟会如此见面。」 血珠从嘴角缓缓滑落,她苍凉的看了看聂缙,又看了看昭和,苦笑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你什么都可以有,为何我什么都没有,难道说,这就是人的命?」 昭和捂着心口,痛心疾首的说:「倘若你不随他们走,你本可以嫁个好人,做个新妇,难道你不明白?你伺候我这些年,难道你觉得我就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么?」 秋容扯了扯苍白的唇角:「那又如何?只因为你的怜悯,我便能嫁个我不喜欢的人,这就是你的施舍了么?我不甘,你高高在上生来高贵的人又怎么能懂我这点卑微的骄傲……」 她望向聂缙,对昭和说:「倘若你真的怜悯我,便让我同他说几句话……」 昭和迟疑了片刻,便站起来转身离开。 秋容望着眼前的男子,泪珠从眼眶中滚落,叹道:「我生而短促,也算是自做自受。我这一辈子从来都是为了自己而活,从前对公主的那些敬爱不过是为了自己活的更好,我最爱的只有自己,因为这世上只有我自己可以依靠而已。可是……我没有想到……我有生之年还会喜欢上一个人……」 她努力的伸出手指,轻触他的手背,喘着气道:「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我只有一个愿望,倘若我死,……求你……亲手将我埋葬……」 她的泪水一串串的滚落出来,定定的可怜的望着他。 他眼眶湿润了,点了点头。 她心有所动,握住了他的指尖,轻轻的合上了眼睛,轻轻的说:「我原本以为……我们都是一样的……」 轻轻的一声喟叹,女子的声音仿佛飘在空中的烟尘一般渐渐消逝。 她的手从他指尖落下,昭和转过身去,泪水滑落下来。 聂缙伸手抚了抚她的发,轻声道:「我答应你,亲自葬你。」 苏州府尹本还留了活口,奈何那些人全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逮住没多久便吞毒自尽了。 昭和虽然心里知道是哪一班人马,但是从这些人身上拿不到证据,便让苏州府尹自去处置,只整顿了人马继续上路。 秋容临死前要聂缙亲手葬她,昭和便叫人在山谷的坡子上掘了坟将秋容就地安葬,聂缙撒上了最后一抔土。毕竟是朝夕相处四年的身边人,昭和虽觉得她可恨又觉得她可怜。 聂缙想起她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我原以为我们都是一样的……」 他可以理解她心底的郁怒和不甘,那些他都曾经经历过,然而,他们又是不同的,因为他有昭和,心中有爱,而她的心中,却是一片荒漠,所以才会那般肆意的背叛最亲近的人、以最恶意的揣测去判断别人,最后落得如此可悲下场。 因着这次将那些匪徒一网打尽,于路回京倒是十分顺遂,苏州府尹令了铁甲护卫一路护送昭和等人回京,路上肖小见这等架势也不敢招惹。 一路晓行夜宿,到达京都的时候已是春暖花浓的三月,因着旅途的疲惫,大家都要好生的修整一下。 文光和蕊儿、来宝同阿吉一起陪在后宅里头,阿吉得尝了一回夙愿,又有小伙伴的陪伴,性子比从前开朗了许多,镇日里可高兴着呢。 皇觉山上,山腰间的亭子上,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临栏眺望。只见山道上一辆华丽的黄幔马车缓缓行驶,前后拥簇着不少人马向着山上的皇觉寺过来。 「娘娘,今儿皇觉寺可热闹呢。」 素衣女子微拧远山烟眉,转头看向身边的侍女莲蕊,问:「你可知道那来的是谁?」 莲蕊也身着暗青色素衣,神色却依旧活泼,饶有兴致的对她说:「我跟小尼姑打听过,是蔺贵妃来上香还愿来了。」 「是她?」她眼眸微转,再次转目望去,看这阵仗前拥后簇锦绣繁华的样子,倒是比她这个皇后出行还隆重。 她久离皇宫,看来宫中的情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叶思怡掐指一算,她离开皇宫已经三月有余,当初元和帝说亲自接她回京,如今日期已过,这蔺贵妃都来上香还愿了,那皇帝还没想着这里还住着一个皇后呢。 虽然并不期望回到那富贵牢笼,可是想起帝王的凉薄,到底让人心寒。 叶思怡自嘲的笑了笑。 如今,她就住在这半山腰的清净俺,因着皇觉寺时常有人来往,她住这边倒还清净些。 闲事看书礼佛,偶尔在山中走走瞧瞧,日子倒是比宫中过得自在。 莲蕊镇日在山里头闷的慌,还伏在栏杆边贪看那般人马,待得那般人马进了殿堂,便没得看了,不由得叹息一声。 叶思怡看她那副贪玩的模样,笑道:「瞧你跟猴似的扒在栏杆上,小心翻身掉下去,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瞧着太不像样。」 莲蕊一听赶紧缩回脑袋。 这时,山里头响起几声清脆的笛声,那笛声仿似婉转的莫非鸟鸣,悠扬动听,虽没什么曲调,却很是热闹饶有趣味。 莲蕊笑道:「这人不会吹笛子,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不像曲子倒像是鸟叫!要是我见着那人,肯定要数落他几句。不过倒是难得他隔几天就上山来吹一吹,每次吹的还不一样,倒是挺有趣的。」 叶思怡一怔,立在原处,定定的看着枝丫上的一朵粉红桃花,耳朵却专注的听着那笛声。 「哎,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原来是个书生!」 莲蕊激动的指着对面的山上汉白玉的亭子里那个身着鱼白袍子的年轻人,远远看去,乌发白裳,身姿如竹,很会惹人遐想,只是远远的看不清模样。 第十三章 叶思怡心中一动,蓦然转身,鼻端有些酸涩,垂下了眼帘,乌黑的羽睫轻轻扇动,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是他,三个多月以来,陪着她的,一直都是他。 这皇觉寺外人不得上山,他不得山路而上,却从对面的山头爬到了山顶的亭子上,吹着笛子,不敢吹出曲调,怕漏了心思,只是学着鸟叫博她一乐。 她自然是知道的,他第一次吹笛的时候,她就知道是他。 她轻轻的一笑,虽然心底疼痛却带着几分甜蜜,看向远方那鱼白长衫的男子时,浅浅的笑容中饱含着几分泪意。 「莲蕊,进去吧。」她转了身,山顶的清风吹起她的裙角,她只看一眼,多看一眼都是贪心。 夜色渐渐降临,庵中的蜡烛不够燃,叶思怡令莲蕊去寺中拿些蜡烛并桐油过来。 莲蕊沿着山路转过一个山坡,便到了皇觉寺那边,她瞧见寺庙门口还停着车马,觉得有些诧异,原来这位贵妃娘娘今晚还在这儿住宿呢。 寺里人都忙着奉承如日中天的贵妃娘娘,自然对不受宠的皇后侍女有几分轻慢。 尼姑挑了些成色不怎么好的蜡烛随意塞给莲蕊塞责,莲蕊瞧着她那副态度很是生气却也无可奈何。谁让她家娘娘没有皇帝做靠山呢。 回来的时候,莲蕊挑了一条小道回来,那小道绕到了皇觉寺后面的禅房下,因为有树荫遮挡,一般人都不在意,只莲蕊为了偷懒时常走这条小道。 莲蕊抱着蜡烛,天上月朗星稀没有点灯笼倒也能走路,加上她这段路走熟了也毫不惧怕。 走着走着,突然,她定住了脚,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那是女子的呢喃,男子的粗声,莲蕊越听越觉得诡异,她抬了头,瞧见上头便是靠着禅房的位置。 她小心翼翼的放下蜡烛,拉着路边的藤条小心翼翼的向上攀了上去,上面是禅房的镂花扇格。 她认得这处禅房,乃是一个独立的院子,留给最尊贵的人物使用的,同别处隔得很开,背后就是山脊,当然除了她找到的这条小道。 她靠的近了听得清楚,越听耳根子越烫,亲嘴咂咂声如在耳畔,女子如魅般的呢喃,半晌,又听到「啪啪」撞击之声不断的传来。 「娘娘……好美……」 莲蕊一惊,娘娘?哪个娘娘? 今日来这里烧香入住皇觉寺的还能有第二个娘娘吗? 莲蕊惊呆了,是贵妃娘娘?! 那么那个男子是谁? 这时,听到禅房内女子柔腻问:「在那后宫之中,可有丽色更胜本宫的女子?」 「自是不可能有的。」男子喘着气道,「娘娘的身子也很柔软呢。」 女子娇笑:「就你嘴甜,我的好人儿,再……用力些……好容易出来一次,好好的畅快一回……」 莲蕊实在听不下去了,吓得神不附体,她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爬下来,抱起了蜡烛,深一脚浅一脚的借着月光赶紧的回去了。 进了清净庵,莲蕊一把将蜡烛丢在桌子上,迅速的关上了庵堂的门,紧紧的捂着心口,好容易才平复下来。 叶思怡正在灯下看书,转头瞧见她脸色白的跟鬼一般,惊讶的问:「出了什么事?」 莲蕊回过神来,突的拍手:「出事了!大事!」 叶思怡一愣,大事? 莲蕊赶紧过来压低了声音,将她所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叶思怡惊得目瞪口呆,这可是灭九族的大事,她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事情,蔺贵妃居然也敢做? 「你说的是真的?」她疑惑的问。 莲蕊竖起手指对天发誓:「千真万确!」 叶思怡眼眸一转,道:「所谓捉贼拿赃捉奸拿双。即便是你我下去抓人,他们也不可能让我们进去。何况,若是被人反咬一口,我们更是百口莫辩。」 莲蕊着急的说:「难道就让那个女人无法无天吗?平白的污了后宫的地方。娘娘贵为一宫之主,岂能让这种龌蹉的事情发生?」 叶思怡摆了摆手:「你别急,这件事让本宫好生的想一想。你务必要保守秘密,任何人都不得泄露。」 莲蕊点了点头。 蔺贵妃在皇觉寺宿了一日,第二日中午才姗姗离去。 侍女们扶着她上了马车,隐隐的,她总觉得身后的某处仿似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她蓦地回头,只见远处山坡上一阵清风吹来绿枝摇动,哪里有半个人影? 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错觉,自嘲的笑了笑,扶着侍女的手上了豪华的马车,坐在马车中,她揭开帘子向外妩媚的看去,只见那人群中英姿勃发的男子似乎也向这边望过来。 她轻轻一笑,眼底荡漾起一丝风情,放了帘子,嘴角的笑容兀自还未消失。她柳眉挑起,心里得意,亏得自己找了个可人儿,这宫中的日子才不算白活。 她回到碧萦宫时,却见一人已经焦虑的等在宫中。 那人正是她的母亲沁阳王妃楼氏,蔺贵妃从未见过母亲这般慌张,过来握着她的手轻声问:「何事?」 沁阳王妃看了看四周,见没外人,这才急切的说:「长公主殿下回来啦!」 蔺贵妃一惊,双目圆瞪的看着她:「你说什么?那些派去的人呢?」 「都死了!」 蔺贵妃蓦地脚下一软,坐到了榻上,她捂着心口,轻轻的喘气:「怎么会这样?那个人果真这样厉害吗?」 楼氏抚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我儿也无需太担心,去的都是死士,不会泄露咱们的秘密的。」 蔺贵妃脸色发白,冷笑一声:「那长公主是何等聪明的人,难道她猜不出?」 楼氏哼了一声:「猜有何用?要猜得出也得有证据才行!」 蔺贵妃有些茫然:「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楼氏坐下,缓缓拿起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脸色沉重的说:「如今咱们骑虎难下,正如你所说,怕是长公主已经疑心到咱们头上来了。不如趁着她现在还没有准备,一举将她控制住。」 「如何控制?」蔺贵妃急忙看向她的母亲。 楼氏轻轻一笑,「我已经抓到她的把柄,」她伸出手来,纤细苍白的五指渐渐收拢,「只要五指一握,就能牢牢的将她抓在手掌心!」 听闻昭和回京,蔺辰第二日便放下手中忙碌的事情,特地准备了贵重的礼物上门来看她。 一些时日不见,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想再次看看她,哪怕她老是那么半冷不热的。 只是这次却有些蹊跷,话传进去了,片刻之后回话,说长公主殿下出去游玩了。 蔺辰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出去了?他来时还瞧见公主的马车从街上回来,进了府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这样还要告诉他公主出去游玩去了? 他简直觉得荒谬,他堂堂安阳侯竟吃了闭门羹,多少贵女对他趋之若鹜,这位长公主如今倒是对他不屑一顾了? 蔺辰按着额角,着实有些头疼,他来,并非因为家族要求他来,而是他真心实意想来的,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想念那位任性的公主了。 第十四章 心里着实有些失落,但是也无可奈何,他看了一眼随从手中的锦盒,那是京城最有名的云锦坊制作的华彩锦衣,他特地为她定做的。 「罢了,回去吧!」 蔺辰打道回府,到家的时候,府中已经来了客人。 这位客人不是别人,乃是他的伯母楼氏。 他恭敬的行礼之后将楼氏引进了书房,足足闭门谈了两个时辰,楼氏终于出来了,脸上带着满意的浅笑。 蔺辰出来时,眉头微蹙。楼氏告诉他让他向皇上提亲求嫁长公主,而且笃定皇上一定会答应。 至于原因,楼氏的样子很神秘,但是却仿似抓到什么把柄一般,让他捉摸不透。 他进了后花园,缓缓踱着步,想了许久。一个桀骜不驯的女子,倘若无法让她驯服,娶进门之后再慢慢调教也不失为一种可行之法。毕竟是女子,入了夫家门便是改了姓氏了,再怎样那都是蔺家的人了。 他轻轻一笑,放下了心中的心结,立即回书房去准备请旨的折子。 公主府的樱园中,阳光明媚日暖风轻,绿茵茵的草地上铺上一层锦布,女子躺在锦布上,头枕在青衣男子的腿上,抬眼就能看到满目的粉色樱花,几瓣花朵儿飘落在她的发间,更增了几分丽色。 「他走了么?」昭和懒洋洋的问。 春华答道:「安阳侯已经离开了。」 昭和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道:「蔺家如此无耻,三番两次暗算本宫,竟还敢上门求见?简直可笑!」 「都下去吧!」春华带着凌蓝一起退出了樱园,凌蓝问:「那园子里就殿下和聂缙两个人,没有人照应怎么办?」 春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咱们守在园子门口就行了。」 樱花树下,男子背靠着树干,手指轻轻梳理着女子柔滑的长发,丝丝缕缕光滑如绸缎,让人舍不得放手。 「我要吃樱桃……」女子懒懒的说着,眼睛都没有睁开,仿佛一只慵懒的猫。 聂缙摘了洗净的樱桃送到她的唇边,昭和就着他的手指将樱桃含了去,柔嫩的唇瓣触着他的指尖,酥麻麻的感觉直传到心底。 昭和吃了樱桃,坐直了身子靠在他的怀中,道:「你明日又要去宫中值守了是不是?」 聂缙点头。 昭和撅起嘴:「真是的,你一入宫中便忘了这里了,这一次你若是再敢七八日的不回来,我便提着鞭子去宫里头将你揪出来。」 「不敢。」聂缙轻声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娇艳欲滴的芳颜。 昭和嫌弃的扯了扯他身上的衣服:「你看你,我都给你准备了那么多的衣服,你还老是穿那两件,成日里不是黑色就是青色的,再说了,你即便是看不上我给你准备的衣服,难道没有俸禄不会自己去挑一件好的?」 聂缙向来不在乎服饰,并不像现今流行的那些公子哥们不但要锦绣华服,还要涂脂抹粉簪花扎朵的,他着实看不过去。以他的想法,只要穿着方便舒适即可。 只是昭和既然都说了,他便应了,道:「好,改日我穿上你替我准备的衣裳。」 昭和满意的撇嘴:「这还差不多。」想着他明日要走,又有些幽怨,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将他拉着靠近自己,柔媚的问:「既然明日要走,想好怎么补偿我没?」 「补偿?」聂缙挑眉,她指的什么? 「那亲亲我吧?」她挑衅的望着他。 聂缙一笑,低头轻吻了她一下,那样浅浅的吻,仿佛蝴蝶飞过花蕊。 昭和攀着他的肩膀,一翻身将他压靠在树干上,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一只柔滑的手已经探入了他的衣襟,按住了他胸前的红豆。 聂缙脸上发烫,抱着她贴着她耳畔道:「别闹,叫人看见了。」 昭和扯开了他的衣襟,因他本就是缓带轻裘,轻轻一扯便衣襟大开,昭和笑道:「你觉得有谁会看?他们都在园子门口守着呢。」 女子坐在他的腿上摩挲,引得他气息渐粗。昭和在他耳畔轻声说:「我还记得一个招式,要不要我教你?」 聂缙听了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何总是她教他? 禁不住她的怂恿,即便聂缙再羞涩也只得勉力一试。 女子只褪了一条绸裤丢在一边,男子除了腰带松散却还算是齐整的。她攀着他的肩头,坐在他的腿上,感觉着那大物,难以言喻的充实感和爽快。 聂缙从未想过他竟然还有幕天席地的一天,虽然想起来很羞耻,但是却带来陌生的不一样的感觉。 一次又一次,仿似波涛起伏,汹涌迭起…… 园子门口,凌蓝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道:「我方才似乎听到了殿下的声音,莫非是叫我们进去?」 春华神色有些不自然,凌蓝到底年纪小不经事,方才那里头传出来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声音,那是能进去的吗? 到底还是聂缙厉害,从未见殿下如此快活过。 「过一会儿吧。」春华闷声道,「且耐心等等。」 凌蓝莫名其妙的「哦」了一声。 冷不丁的,抬头瞧见一个身着浅金色锦衣的高大男子快步向这边过来。 春华急忙拦住:「慢着!此处不能进!」 那男子抬起头望着春华急切的说:「我非得面见公主不可!」 春华一看,原来是楚离,身上还穿着羽林卫的宫中锦衣。 她急道:「现在不行就是不行,有什么事那般紧急?」 楚离跺脚:「怎能不急?陛下马上就要到府门口了!我特地提前来通报一声!」 春华一呆:「陛下……你说陛下……」 「唉,这个时候你还拦着我做什么?!」楚离伸手将春华一掀便掀到一边,大步跨进了园子里。 「哎,你……」春华抚额,「你这乱闯,万一……哎呀,真是找死……」 「殿下!」 人未到声先到,当楚离见着两人时,只见昭和靠在聂缙怀中,一袭锦绣长裙曳地铺散如花,懒洋洋的望着他。 楚离见两人脸色都有几分薄红,眼神看着有点诡异,虽然未作他想,但是瞧着两人亲密状态还是心里膈应。 心里再膈应,眼前的事情才真是十万火急。 「请殿下快做准备,陛下怕是已经要到大门口了!」 昭和见楚离这般着急的样子,问:「你知道陛下此来是何原因?」 楚离双眉紧锁,思忖了几秒,道:「怕是跟蔺家脱不了干系,殿下早作准备。」 昭和星眸微转,蓦地想起一件事,心口剧烈的跳了一下,立即对楚离说:「你立即去后宅将阿吉藏好!」 楚离豁然醒悟,赶紧的加紧脚步向外去了。 「你担心他们为此而来?」聂缙将她扶起来,方才那般狂浪这时她还腿脚酸软呢。 昭和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召唤了春华,对镜整理了仪容。聂缙说:「我也回避一下。」昭和点头,一切就绪,几个侍女簇拥着她向着前厅走去。 才到前厅旁的回廊上,便听到外头一声拖的长长的尖细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第十五章 她加快了脚步,迎了出来,这时的元和帝已经下了龙辇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闯入了昭和的府邸,踏进了大门。 昭和抬眼看他的神色,只见他双眉紧锁,眼底隐含一丝恐惧又带着几分恼怒,一张脸绷的紧紧的,看着怪吓人的。 昭和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尤其是在进她府邸的时候,不由得心底一凛。 「皇弟,怎的突然来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也好叫人迎接你呀!」昭和脸上堆满笑意柔声道。 元和帝依旧没有半分笑意,紧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那盛装华丽的蔺贵妃,昭和看到那女人的时候禁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眼底的恼色一闪而过。 蔺贵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只是跟在元和帝的身后,并没有做声。 元和帝朗声道:「今日朕兴致好,正好来瞧瞧皇姐在做什么。」他眸光一转,便将前面院落看了一遍,又道:「皇姐的园子都打理的极好,想必这春浓日暖的时候鲜花怒放景色美的很,朕正好去赏一赏!」说完,拔腿就沿着游廊向着园子里头走去。 他这样子,昭和更加确定了他这副架势的原因。 她深吸了一口气,悄悄睨了蔺贵妃一眼,她不动声色,心里揣度着这位贵妃娘娘到底知道多少。 说不慌,是假的,但是想到里头还有楚离和聂缙,还有机会随机应变,除非意外,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蔺贵妃轻笑着走到昭和身边,低声问:「瞧着长公主殿下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事让您脸红心跳呢。」 昭和轻轻一笑,她这话是以为自己心虚的脸红心跳呢。 昭和眼波滟潋的看了她一眼,回答:「这个……贵妃娘娘可就不懂了……本宫面首多,脸红心跳的时光倒是还真不少呢。说起来,贵妃娘娘人在深宫怕是做梦也想象不到这样热闹有趣的日子吧?失陪。」说完,她一拂袖便上前跟着元和帝去了。 面首多?蔺贵妃听得刺耳,既妒又恨,气的牙痒痒,心里暗暗骂道,贱人!今日之后,叫你同你的那些浪荡面首们死无葬身之地! 入了后园,元和帝目光又转了一圈,哪有半点他要找的那个人影子,这时,突然听到身后女子娇声叫道:「哎哟,本宫的耳坠子掉了,真是该死,那可是皇上赏赐的波斯国进贡的珍品!」 看到元和帝望过来,蔺贵妃扯着他的袖子急道:「陛下,还不快帮我找找!」 元和帝会意,一声令下:「全部都给朕找,找不出来别想交差!」 他带来的人马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一群太监伴伴得了吩咐,立即散开,分布到公主府的各个角落。 昭和蹙眉,不悦的抿紧了嘴唇,五指紧紧握着袖子口。 她恨恨的看了那女人一眼,方才还瞧见她的耳坠子好好的在耳朵上,怎的片刻就没了?好一个狡猾的狐狸!若不是她撺掇,自己的皇弟也不会疑心到她的身上来,做出如此令人厌恶的事情。 她压住心底的气恼,柔声对元和帝说:「既然他们去找了,陛下不如喝一杯茶歇一歇?」 元和帝点头,看她的眼神却比往常淡漠了几分。 后园之中有一个敞轩,元和帝不愿挪步,昭和只好在敞轩中备了茶水,几人围桌而坐慢慢品茶,只等太监们搜府的结果。 后园墙角边一棵大柳树高高的伸过那边墙去,隔墙便是阿吉所在的宅院。 昭和不自觉的向着那宅院便看了几眼,蔺贵妃眼眸一转,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心里疑窦顿生。 蔺贵妃心中得意,想必这位长公主长这么大还没有被搜过府,心里估计抑郁着呢。 太监们搜了半晌,纷纷来报没有找到贵妃的耳坠子。元和帝的脸色渐渐开始舒缓。 蔺贵妃扯了扯元和帝的袖子,娇嗔的说:「陛下,你忘了我跟你提的事儿?」 元和帝恍然想起,道:「的确,你不说,朕倒是真的忘了。」 「皇姐,朕昨日做了一个梦,梦见母后了。」 昭和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微微带笑:「哦?母后如何了?我也有时梦见母后呢。」 元和帝微笑:「母后说不放心你孤单一人,责怪朕没有照顾好你。因此,朕决定给你赐婚。」 昭和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干笑道:「赐婚?瞧皇弟说的这话,你不是说让我自己选吗?」 元和帝拍了拍昭和的肩头:「呵呵!朕一直等着皇姐自己选呢,可是呢,皇姐却让朕很失望,到现在也没瞧见选出什么人来。为了防止将来皇姐孤独终老,朕还是决定自作主张给皇姐赐婚了。朕会发布长公主招亲的消息,然后在提亲的皇亲贵胄当中选择,朕一定会斟酌再斟酌,不是一等一的身世人才,绝不能入不了朕的法眼,皇姐尽管放心等着做新娘子吧。就这么决定了。」 他的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丝毫不留给人商量的余地。 昭和恨恨的磨着牙,道:「皇上还真是尽职尽责啊。」 元和帝假笑道:「有母后的督促,不敢不尽责。」 昭和恼火,居然还搬出母后来压她?若他只是她弟弟,她真想此刻就摔茶杯,可是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皇帝怒不可测,老虎须不可捋。 放在平日她还可以反驳一番,可是放在今日,他明显是来找茬的,若是反驳,只会弄巧成拙。 她似笑非笑的冷冷瞥了蔺贵妃一眼,她将了她一军啊! 太监们没有收获,元和帝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有点失望。 几人起身正要离开,冷不丁的,一声清脆的孩童笑声从隔壁院落传来,落到昭和的耳畔,恍若惊雷。 元和帝脸色僵住,惊讶的看向昭和:「是不是朕听错了?你府中还有孩子?」 昭和忙道:「怕是院外的孩子,那外头并非昭和的府邸。」 元和帝直直的看着她,眸色阴沉:「可是和你的府邸只有一墙之隔,会是哪一家呢?朕没记错的话,当初这道墙隔壁靠着河流,河流边的一大片林地都是赏给你的呢。你如今说,不知道,不是你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连声质疑,让昭和手心冒出一片湿汗。 元和帝又道:「还是说别有隐情?」 蔺贵妃笑道:「陛下,你可别冤枉长公主呢,咱们过去瞧瞧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她手一挥,立即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借着墙边的大柳树纵身过去,将那边的人都控制住。 待得元和帝急匆匆的穿过后门赶到隔墙的宅院,他诧异的很,不知道这里何时建了一座宅院。 敲开了宅门,开门的是一个老妇人。那妇人竟还是元和帝认识的熟人。 「徐宫人?你怎么在这里?」元和帝惊讶极了。 徐宫人看到元和帝立即老泪纵横的道:「奴婢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陛下,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因奴婢没有家人无处可去,长公主殿下听闻了这件事便将这宅子赠给了奴婢。奴婢镇日里在此供奉先皇后的灵牌。最近因实在是膝下寂寞,便从恩泽堂收养了两个战士遗孤聊做老年慰藉。」 第十六章 这时,不远处又传来笑闹声,原来是方才侍卫纵身进来将孩子逮住,那孩子不知道是来者不善,竟胡乱的同侍卫厮闹,还当是做游戏呢。 「将孩子带过来朕看看。」元和帝狐疑的说。 孩子带到了跟前,他细细看去,只见眼前的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模样长相哪有半分同自己或者昭和相似的?分明就是两个陌生的小孩。 他大失所望,摆了摆手,道:「带下去吧。」 他看了蔺贵妃一眼,眼底隐有责怪之色,只因她一句话,说长公主出行时身边带着一个样貌神似皇帝的小男孩,引得他急匆匆闯入长公主府又如此大阵势的搜府,虽然多番掩盖,难保皇姐不见怪。 昭和讥讽的看了元和帝一眼,轻笑道:「皇弟在怀疑什么?又或者,连这里也要好好的找一找,看能否找到蔺贵妃的耳坠子?」她叹了一口气,「说实在,耳坠子本宫这里有许多,不若本宫送两副给贵妃好了。徐宫人潜心供奉着母后的灵牌,若是皇弟不怕打扰母后,那就好生的也搜上一搜吧!」说罢,脸色已经阴沉下来,那明摆的是满脸的不悦。 元和帝僵住,再搜,怕是不行了。 若是没搜出来,恐怕皇姐还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哩。 「罢了,皇姐说的哪里话!真不过是好奇才过来,谁想搜什么了?」他脸上堆了笑哄着昭和,「朕也累了,这就回去了。你放心,回去后,朕定然精心选个好驸马给你。」 昭和双手一搭,不冷不热的送客:「那就不送陛下啦!」 元和帝看她这样,无奈的点头,自个回去了。 看着一群人走远了,昭和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回头看了徐宫人一眼,徐宫人对她点点头。 恐怕隔墙有耳,她既然知道阿吉安全,便领着人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去了。 徐宫人关上了大门,屋内走出两个男子,男子中间是个小人儿。 楚离看向聂缙,问:「你推出文光和蕊儿,招来了皇帝,难道是欲擒故纵?」 聂缙笑道:「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才是用兵之道,你说对吗?」 楚离蹙眉深思,那皇帝看明白了这里到底住着什么人,以后才不会暗地里派人来查,这样明白的兜出来,最危险的地方反倒变成最安全的地方。这也不是没有道理。 阿吉扯了扯聂缙的袖子,惶然的问:「师傅,方才外面好多人,难道是皇帝哥哥来看我了吗?我很想见见他,他可是我的哥哥呀。」 聂缙低头看着他天真的脸,心里叹了一口气,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一个孩子明白人心的险恶呢。 是夜,元和帝莫名的从噩梦中惊醒,他梦见了一个人,一个他最亲近的人,但是那个人戴着面具,摘下一层面具,还有一层…… 他坐在龙榻上,自言自语着:「皇姐啊皇姐,你的真实面目到底是什么?」 他又想起蔺贵妃说的那句话,女人啊,嫁了人才能真正的收心。 长公主招亲的事情迅速度的传出去了,一时之间仿似水面上落了一个石子,从水波中心一层一层的氤氲出去,引得各方蠢蠢欲动。 只要在朝中的人,哪个不清楚长公主殿下的地位,皇帝亲姐,位同亲王,何况她手里的权利绝对不可小觑。 但是大燕皇室的规定,非四品以上不得尚公主,非清白世家子不得尚公主,非肱股栋梁不得尚公主,非清白未婚者不得尚公主。这几个条件算下来,朝中能算得上数的立即就少了许多,又有许多了畏惧长公主虎威的,便也望而却步了。 直到能够提起勇气去提亲的,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个而已。 蔺贵妃对于这件事是有点恼火的,她怂恿堂兄提亲之后,便在皇帝耳边耳提面命的说起蔺辰的好处,时不时不忘叮嘱去几句,便是想皇帝给蔺辰跟昭和赐婚,哪知道他反其道而行之,给她搞出这么一出招亲。他这是不想受她摆布的意思吗? 此刻,元和帝身着一件青金色常服,斜靠在榻上,桌面小几上七零八散放着几个黄色的折子,他瞧一个扔一个在桌面,随手又捡起一个,浓密的眉毛微微挑起,嘴角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似乎有点得意的样子。 他可看透女人了,蔺贵妃镇日里提蔺辰的意思难道他不明白?昭和想擅自招驸马的意思难道他不清楚?然而,她们这些女人擅作主张到底让他心中不痛快了,如今能把这些女子的命运牢牢握在掌心,的确有那么几分爽快。 他抬眼瞧,便看到蔺贵妃那女人身着金色彩衣双臂挽着绫罗绸带如同凌波仙子般款款的走了进来,看到他手中的折子时,嘴角微微抿着,脸上绷起了一种紧张感。这是他想看到的。 「爱妃来了,过来瞧瞧,看看选哪家好。」他故意说。 蔺贵妃脸上浮起几分刻意的讨好,过来软软的偎依在他的身旁,亲切的笑道:「陛下还在瞧呢?没想到喜欢长公主殿下的人还挺多?」 元和帝斜睨了她一眼,笑了一声:「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朕的皇姐长得不好看?还是说皇姐就是个母老虎?」 蔺贵妃尴尬的笑道:「陛下哪里话?我又没这个意思,来,让臣妾来瞧瞧,到底是那些世家子这般热诚?」 她拿起一个折子,一看,居然是她堂哥蔺辰的,不由得笑的双眼眯起:「安阳侯可是不错的,臣妾满朝里看,都没瞧出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家世好人品好样貌好身份好,简直是天作之合。」 元和帝讥讽:「你家的自然是样样好。」 蔺贵妃撇撇嘴,又拿起了一个折子,定睛看了看,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皱着眉头说:「聂缙?是出身公主府的马奴聂缙吗?简直不敢相信,如此卑微之人竟然有如此包天色胆?!」 元和帝提醒她:「他乃世家子出生,四品羽林卫中郎将,何以如你所说的一文不值?」 蔺贵妃哼了一声:「如何同安阳侯比?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恨恨放下了聂缙的帖子,又拿起了一个,只见上面用两种文字写着的,原来是回鹘的王子,她惊讶:「这回鹘人倒是得的消息快?」 「回鹘王子正好来出使,顺便求个亲。回鹘同大燕比邻,这个人朕倒是要好好的考虑考虑了。」 蔺贵妃心里一惊,一下子冒出这么多威胁,这可如何是好?她本以为堂兄笃定能成事,现在这十分的把握突然少了许多。 她吸了一口气,看向了皇帝,他的脸色漫不经心,饶有兴味的翻阅着这些折子,完全摸不透他心里到底中意哪一个。她决定探一探他的口风。 「陛下打算选哪一个呢?臣妾很想听听陛下的高见呢。」她伏在他的胸口,柔软的手掌轻轻的抚摸他的胸膛,悄悄的滑到他裸出的锁骨上,用手指细细的摩挲,媚眼朦胧的瞧着他。 元和帝舒服的靠在榻上,享受着她这般献媚的模样,若说栾氏是他心底的依恋,蔺贵妃这般知情识趣聪明伶俐的女子也不失为一个让人舒服的伴侣。 第十七章 他故意逗她:「这个不错,这个也不错,这七八个折子里,朕倒是觉得有一半都是不错的。」 「哎呀!」女子轻捶着他的胸口,「皇上说的什么话,难不成长公主殿下一个人能嫁三四个男子不成?」 「那又有何不可?既然朕能三宫六院,朕的皇姐为何不能三夫四妾?」 女子不想跟他瞎扯,非得逼他说出心里话,手指揉着他胸膛上的红豆,道:「陛下说嘛,说嘛……」 元和帝被她弄得心猿意马,手掌滑落到她紧实的臀上,笑道:「安阳侯很好。」 蔺贵妃一喜。 只听他又道:「聂缙也很好。」 蔺贵妃的笑容立即消失了。 「回鹘王子也不好得罪。」 蔺贵妃无语的看着他。 「所以,朕打算让他们三个人一起竞争。」 蔺贵妃觉得有一种掐死他的想法。 元和帝是一个喜欢玩乐的人,但他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安阳侯喜欢昭和,他知道。但是他有一个感觉,昭和喜欢的人不是安阳侯,而是聂缙。为什么呢?就凭着她三番四次的救聂缙,甚至不惜求他替聂缙家族伸冤平反。倘若他真是一个卑微的马奴,又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晋升为昭和手中最大军事力量的统领,他的地位也就是他在昭和心目中的地位。所以,虽然他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羽林卫中郎将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跟勇气向长公主提亲。元和帝到底是在乎长姐的感受的,所以聂缙也作为选项之一。 再加一个回鹘王子,三个人足够热闹。 他轻轻一笑,看着贵妃的表情更觉有趣,相信倘若他的皇姐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表情一定更有趣吧,他很期待看一看呢。 消息传到昭和这里时,来传话的太监并没有如想象中看到昭和震惊的表情,他可是得了皇帝的嘱咐特地要报告昭和的反应给皇帝的,昭和长公主这样镇定让他真不好交差呀。 「殿下有没有什么话要对陛下说的?陛下说了,若是殿下有考题要考三位候选人尽管提出来。」 昭和一笑,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和自信,以至于小太监难以想象这种自信是从何处而来的。一般的女子遇到这种事,不该都是茫然失措的吗? 昭和摇摇头。 小太监失望的回去了,他想着,这话回复给皇帝,八成是要招到一顿呵斥的。 圣旨传下,昭和若有所思的看着园子里繁茂的花草。 茂密的无忧草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白底的靴子,一袭青色的衣角随风轻轻的摆动。 她抬起眼,看到那男子立在树下,身姿笔挺,那般高大,却依旧优雅修长。 她望着他,轻轻的笑了笑。 「不是在羽林卫吗?怎的突然回来了?」她站了起来,目光依然望着他。 她恍然依稀还记得一年前他初来时的样子,那般阴郁愤恨的眼神,如今被沉稳敏锐和内敛代替,如今的他不但身高拔高了许多,脸上轮廓更加鲜明,却开始从当初的少年向一个男人转变,身材亦是变得更加强壮而结实。 他于她,总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她对他轻轻招招手,男子向她大步走了过来,踏上了亭子,到了她的身边,一只手轻轻的很自然的搭在了她的肩头,第一句话便问她:「意外吗?」 昭和点点头。 皇帝招亲的消息才放出来,她并不知道他第一时间便呈上了折子向她提亲。 所以听到小太监的传旨,她有些意外,却也有些甜蜜。 「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便自己去请旨了?」 「我迫不及待,若是迟一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捷足先登。」他的手指抚着她垂在肩头的乌发,那般柔滑,绽放着黝黑的光彩。 昭和轻轻一笑,歪着身子靠在他的胸前,用手指点他胸口:「你都没有问我答应不答应?你想,若是皇帝赐婚下来,我不答应,你可打算怎么办?」 聂缙低头用手轻按着她的额头,问:「那你答应吗?」 昭和不说话了,他便低头沉默的看着她,依旧等她的回答。 昭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一把推开了他:「你来追我,若是你追到我了,我便告诉你答案。」 她的身子很灵巧,快步的向着游廊跑去,飞跑之时,七彩霞一般的裙角飞散开来,仿佛彩虹一般。 聂缙立即拔腿追了上去,若说别的他不敢确信,追上她还是很有把握的。 他没有追的那么快,若是他纵身一跃,大概就能把女子抓住了,但是他只是加快了脚步,看她玩的很开心,跑了一段,见她懒得再跑的时候,快步上去将她揽在了怀中。 他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压靠在一处假山的石壁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美丽的大眼睛,低声问:「可以告诉我了吗?」 言辞里,带着几分紧张和在意。 昭和抿着唇笑,就是喜欢看他着紧的样子,调皮的闭着嘴不说。 他着急,放了她的手,双手捧起了她的脸,向她的唇上压了下去,用他的唇开启了她的嘴。 昭和被他逼得急促了,叫道:「别闹别闹,我要说了!」 若不是想听她那要紧的答案,他肯定还要继续吻下去,他于是放开了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唇,因为紧张握着她肩头的手也收紧了,捏的她微有些发痛他都不自知。 「傻瓜!」她鄙视的说,「我昭和只会有一个男人,驸马也好,面首也罢,将来孩子的父亲也罢,都不会是别人,都只会是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就叫聂缙。」 她类似的话不是没说过,可是在这关键时刻,他唯有听她说出来才踏踏实实的放心。 他呆呆地看着她,眼中闪过激动之色,又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怎么?傻了?」昭和伸出手指点他鼻尖。 他说不出话来,仿佛什么哽在喉咙里一般。即便他现在是聂家的长孙,也未必有资格能够迎娶长公主,即便是他是四品的中郎将,也未必就有资格娶了眼前这个至尊无上的女子。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可以名正言顺的做长公主的驸马,可是她答应了,她说出来了,他突然激动的想知道那一天会是怎样的。 当初他第一次入公主府中做奴隶的时候,又怎会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呢? 「要我发誓?」昭和蹙眉。 「不用。」他突然紧紧的把她抱入怀中,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便伸出了双手抱住了他,轻轻的抚着他的背心。 昭和说:「你别担心另外两个人。咱们两个一起想办法对付他们。便是退一万步,再没办法,大不了这个长公主我不做了,随他们闹去。」 他把她抱得更紧,紧的她连呼吸都困难了,感觉骨头都要给他勒断了。 「聂缙……」她用力的推他,可是怎么都推不开。 半晌,他终于放开了她,她看到他的眼眶中涌动着泪水,亮晶晶的。 昭和一呆,伸手去擦他眼角的泪水,嗔道:「笨蛋,我不过说了几句话,至于激动至此吗?若是我再甜言蜜语哄你几句,你不是要跪在地上舔我的脚背了?不过别人舔我倒是不喜欢,你舔嘛,我可以考虑考虑……」她有些傲娇的说。 第十八章 聂缙轻轻的笑了,不愧是长公主殿下,任何时候都能这么骄傲。 「我是高兴,」他轻吻着她的额头,「因你这句话,我便觉得即便此时死了,此生也值得了。」 昭和恼的抓住他的领口,虎着脸说:「什么死啊活的,你不但不能死,还一定要比我死的晚,不然我可不干。」 聂缙听这话,便觉得她就如同俗语说的,恨不得将她拴在裤腰带上了。 这是一种紧紧相连的牵挂,从前没有的感觉,便是和父母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同她相处日久,这种感觉反倒越发的深刻。 昭和眼珠咕噜转了一圈,笑的有点狡猾,拉着男子的衣领,将他的头拉低到自己唇边,压低声音说:「我有了一个可行的法子。」 聂缙一愣,立即竖起耳朵听。 「咱们奉子成婚。」 话一落,他的耳根子立即红了。 「你不吃那红丸了?」 昭和摇头:「不吃了。若是我都有孩子了,看他还能将我赐给谁。」 聂缙蹙眉,倒是认真的思索起这种行为的可行性。 昭和拉了拉他的袖子:「不如抓紧时间,快点造一个出来。」 聂缙道:「我是抽空过来,立马还要回宫中值守。」 昭和不悦,他若是这次一回去,八成又是两三天,然后还要入宫被皇帝要求考教,哪里有时间造一个出来? 昭和拉着他往最近的厢房去了,嘴里道:「浪费不了你多少时间,顶多片刻,一盏茶的时间都不要。」 男子扶额,一盏茶的时间都不要?为何这话听着让人很是恼火?他哪次不比一盏茶的时间长?至少是一顿饭的时间吧? 对于女子对于他能力的轻视,的确让他恼火了。 于是他便趁着这忙里偷闲的时间,打算至少以一段饭的时间来打破她的调侃,以实力来证明她这种玩笑是不能乱开的。 一进厢房,锁了门,女子被按在门背上,他乌沉沉的眼睛盯着她:「一盏茶都不要?何时变成这样的,我怎么不知道?」 昭和只是随口一说,哪里知道他竟然还认真了。 她笑着拍他的肩膀:「你若是赶时间,或许可以加紧更快一点。」 他更恼了,按住了她的腰,倾身抵了上去,抵着她柔软的胸脯,让她连呼吸都困难了。 她仰起头,微微张开了唇,迷离的美眸望着他,这样的眼神便勾的他心潮起伏了。 他毫不犹豫的吻了下去,女子婴宁一声,伸手便悄悄的去扯他的衣带。 实则这间厢房并没有铺床铺,因日常都是间空房,晌午的阳光透进窗楞,淡淡的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们的衣角上,只是那裙角在不断的滑落,一直溜到了地上。 没有床铺并不妨碍这件急促事件的进行,她仰着脖子,双手按着他乌黑的脑袋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胸脯上,紧促的喘着气。 她双手发软,目光迷离的望着那金色阳光下似有尘埃飞舞,她的身体要随着门往下滑落,可是他有力的手臂撑着她的腰阻止了她下行的趋势。 她如同藤蔓一般攀附在他光滑的肩头,感受着他皮肤下遒劲而结实的肌肉,他干脆双手抱起了她的臀,让她勾住了自己的腰,那撞击一直压得门扇「咯吱咯吱」响。 她肆意的吟叫着,反正在这个角落的房间里谁也不会注意,她不必担心任何人会找过来。 她的玩笑让他更加持久,仿佛要向她证明什么一般。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极乐的余韵在身体里慢慢散开,她用力的抱着他脖颈的手也渐渐松开,仿佛已经忘了今夕是何年,他们身在何方。 她累极时,被他抱着坐在了软椅上,聂缙轻吻着她的肩头,戏谑的笑:「还好吗?若是嫌不够,是否还要再来一盏茶?」 她无力的趴在他肩头捶着他的手臂,他都已经做了多少个一盏茶了,还要再来一盏茶? 聂缙的确得回去了,他伸手捡起落在地上的衣衫替她一一穿好,她却还像只懒猫一般蜷缩在他的怀里。 他穿好了她的衣衫将她放在椅上,自己站起来迅速的穿好了衣服,走了过来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认真的看着她,问:「你觉得方才可以怀上吗?」 昭和啐了他一口:「我哪里知道?这事你得问送子观音去。」 聂缙摇头一笑:「看来是我太心急了。」 昭和踮起脚尖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是你太担心了。别担心,没事的。」 聂缙点了点头,替她理了理额发,便扶着她一起走出来。 她怎么能不明白聂缙的担心,聂缙走后,她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心里竟浮起了一丝期望,今日之后这里会有一个小宝贝吗? 她前世没有孩子,大半辈子都在痛苦的勾心斗角中渡过,她也没想过倘若自己有一个孩子会长什么样子。 她和聂缙的孩子呢。女子的嘴角荡起一丝最为温柔的笑意,若是真的有这样一个孩子出现,她一定会好好的宠爱它。 聂缙前脚走,昭和后脚就入宫了。阿吉这段时间不能待在宅子里,她早已令人悄悄的送到别庄去暂住一段日子。既然元和帝想要搅浑这趟水,她倒是要去近处看看他到底想怎么样。 宫门口,她碰到了蔺辰。蔺辰那日吃了闭门羹,今日却跟昭和碰个正着。 昭和要去宣和殿,一袭玉色锦衣的安阳侯理所当然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昭和戏谑的看着他,果然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初在皇宫见面时,她坐着轿子,他只敢在一旁低头伺立,如今胆大包天,直接拦路了? 「好大的胆子!」昭和道,语气却并不重。 蔺辰望着她,只觉得一些时日不见,她的眉目神色有些变化,何种变化?更加柔软更加妩媚,更加滋润? 想到这里,他心里很是不舒服,因为他想起了聂缙。那个男子一直都在她身旁,滋润她?他厌恶的想着。 他以为她应该是对他有好感的,在元和帝和蔺贵妃明里暗里的支持下,她和他的关系是应该有那么一丝丝暧昧的,可是为何她却总是像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一般? 他突然攥着她的手,用力的将她带到了一边,在一个碧绿的榕树后,垂下的茂密树枝挡住了他人的视线。 春华呆住了,她在想着要不要跟过去,但是蔺辰身边的随从立即过来满脸笑容的劝道:「我们侯爷只是想跟殿下私下里说几句话而已,咱们做下人的还是在一旁乖乖等着吧。」 这里可是皇宫大内,宣和殿附近,春华也不觉得像安阳侯那样的人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便立在原处安静的等着。 蔺辰向前压,昭和只能向后退,背靠在了榕树的树干上。 「你做什么?」昭和甩开了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那里因为他用力的握着,微微发红。 蔺辰看到她的眉宇间浮起一丝恼色,伸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头:「为何聂缙会向皇上提亲?难道你真的打算……」 「打算什么?」昭和拍开他的手,讽刺的看着他。 「你打算让一个马奴做你的驸马?」他的凤眸睁大,不可置信的说。 第十九章 昭和蹙眉:「安阳侯难道如此消息闭塞,他现在不是马奴,你不知道吗?」 「可是他曾经是!」他断然说,「一日为奴,终身耻辱,难道殿下不懂这个道理?我以为,你和他只是……」 「只是什么?」昭和觉得可笑,她的事情何时轮到他来置喙? 「你和他,只是……面首关系……」他艰涩的说,虽然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时候,但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说出这句令人难过的话。 「那又如何?以前做面首,以后做驸马,有妨碍吗?」昭和不耐烦的说。 蔺辰大惊失色,他再也没想到她和聂缙的关系已经变成这样了。那个已然拥有了她的少年,自己跟他比起来,简直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那你置我于何地?当初我送你金雀裘,你是收下的。当时我便说过那是我传家之宝,既然你收下,我以为至少你心里是有我的!」他的语气突然重了,眼神里也起了怒色。 昭和轻笑,看着他的脸,他的脸永远都是那么好看动人,如同天边的明月一般让人如沐春风,不过今天这张如沐春风的脸上却泛着愤怒的红,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 「蔺辰,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吗?还是说狗急跳墙了?」 她用这么尖刻的话语形容他,让他很惊讶,很恼火,看她的眼神,他豁然醒悟,当初她收他的金雀裘,她接受他的邀请,全部都是在戏弄他,她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他。 昭和十分愉悦的欣赏着他愤怒的表情,既然她决心要嫁给聂缙,便再也懒得给他任何遐想的空间和机会,反正脸皮早晚是要撕破的,她不在乎。他的好妹妹三番四次暗算她,她已经够了,或许这暗算之中便有眼前这人的一份。 她想起前世的事情,她当初看上他也是眼瞎了,她早该知道,在蔺辰这个人的心里,爱情永远不是第一位的,他为了权势可以放弃一切,甚至委身魔鬼。这样一个人,你能跟他谈什么真情?一个活脱脱的伪君子! 或许她因为前世的事情而怨恨他有些过分,毕竟他现在看起来有些无辜,不过,凭什么她就不能把前世的气撒在现在的他头上呢? 至少看到如今他这副嘴脸,她的心里愉快极了。 蔺辰到底是蔺辰,片刻之间,狰狞散去,他回复了平静,眼眸清淡的看着她,「如果你不嫁给我,我也绝不会让你嫁给聂缙,届时,你会嫁给回鹘王子,远嫁他乡,失去一切,包括你的心上人!」 他的话语恶毒而阴鸷。 昭和一笑:「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 「十分。」他盯着她的脸,眼底更加冰冷,语气十分笃定。 昭和「呵呵」一声:「那好,我也告诉你,蔺辰,我也有十分的把握,我会嫁给聂缙,不如咱们来打个赌?」 「好,我跟你赌!」他毫不犹豫的说。 「赌什么呢?」昭和眼眸转动。 「赌,你的羽林卫金令。」蔺辰的脸上浮起冷酷之色。 昭和了然的看着他,仿佛在说,哦,原来你一直想要的就是这个呀,看吧,这下可是说出来,露出了真面目了。 她上下打量着蔺辰,笑道:「那我也瞧瞧你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蔺辰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此时此刻,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惊讶了。 「如果你输了,你……离开京都吧。再也不要回来。」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她的冷酷,蓦地睁大了眼睛,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他的唇微微一颤,终于道:「好,一言为定!」 昭和轻拍他的手心,笑的云淡风轻:「一言为定!」 昭和入了宫,就是要探听元和帝对于赐婚到底是什么意思。自从上次搜索公主府之后,她心里就明白,因为阿吉,他对她的信任,犹如鸡蛋壳上敲开了一条缝隙,那条缝隙不但不会闭合,反而会因为帝王的疑心,有着愈发扩散的趋势。 这个状况的确被她料到了,她来看元和帝,元和帝却顾左右而言他,完全不提赐婚的时候。 到了末了,发现她神思不属的样子,终于他仿佛恩赐一般终于提起了这件事,问她该如何考校那三个人。 「第一条,便是武功,武功不好的我不喜欢。」昭和道。 元和帝一笑,心里有些明了,这明摆的是偏着聂缙,武功难道不是聂缙的长项吗?身为羽林卫右军统领,日夜训练从不放松,比起那养尊处优的安阳侯和回鹘王子,毫无疑问的,自然更胜一筹。 「那第二条呢?」他偏头似笑非笑的看向昭和。 「不要考校诗文,我不喜欢那些酸不溜溜的玩意。」 元和帝心里发笑,昭和虽然算不上绝顶的才女,但是吟诗作对不在话下,他也曾经看她研读诗书手不释卷,突然就不喜欢酸不溜溜的玩意了?呵,还是为了聂缙。 「那第三条呢?」元和帝继续问,他倒是要看看昭和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昭和眼眸一转,笑眯眯的说:「陛下何不考考他们何人更晓得我的心意,送的礼物更能讨得我的欢心?」 元和帝听完哈哈一笑,拍着手掌笑道:「皇姐真是个妙人,妙人啊!」依着她,三场比完,他就不信,除了聂缙还有谁人能胜出? 他脸上露出神秘之色,道:「皇姐且回去休息,三日后三人当堂比试,届时朕会派人去接皇姐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朕的比法了。」 昭和面色一僵,定定看了他一眼,她就知道,她早就知道他不会听她的话。 她的眼底划过一丝冷意,清淡的道:「也罢,既然皇上想自己做主,昭和听命就是。」 看着她郁郁离去,元和帝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狡黠的浅笑。在他制定的规则下,必定有一个人会胜出,这个人,到底应该是谁呢? 一想到他成为了这个规则的制定者,他突然高兴起来,因为有了一种玩弄他人于鼓掌之间的快乐,这种快乐可是不容易得到的。 昭和出宫后心情不好,便到了邵阳郡主府上喝酒,正逢着她又在跟元贞吵架,心情失落的紧。 本当是昭和找邵阳诉苦,反倒变成她来安慰邵阳了。 邵阳立即备了酒宴,拉着昭和大吐苦水。昭和听完,这才明白,元贞要去游学,打算离开京都,邵阳不肯,两人大吵一架之后元贞负气而去。 昭和想了想,问:「你为何不干脆将元贞召为郡马?他若要游学,你大可以跟他一起去。」 邵阳蹙眉:「郡马?」她立即摇头,「为何要招郡马?我这样一个人逍遥快活,自在的很。何况,倘若真的召为郡马,我那后园里十几个面首该怎么办?元贞还不得一个个活剥了他们。」 昭和笑了起来,她脑海中元贞那么腼腆文弱的人,能提着刀子活剥了人?说出来她都不信。 说到底,邵阳还是无法放弃她一向习惯的风流潇洒的日子。 邵阳脸上带着薄红,仰头喝了一杯酒,满脸苦涩:「我知道他早就想去游学,因为我的缘故一直耽误至今,可是……可是我总觉得他一旦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二十章 昭和沉吟:「我并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我只知道,我第一次见你这么长久的喜欢一个男子。倘若你要得到一些,必定会失去一些。如果你想真正的得到元贞,那么你后园那些面首以及你逍遥浪荡而又快活的日子,怕是也要失去了。倘若你舍得元贞,不愿意为他放弃这些,那么就放他走吧。」 邵阳撑着头,表情痛苦,仿似在挣扎一般,半晌,她叹气道:「我是怕,怕我就算放弃了这一切,也留不住他。毕竟他是那么在乎声名的人,而我,又是这么一个声名狼藉之人。」 昭和叹了一口气:「试试又何妨?若是他不理你,你再把面首召回来吧。」 邵阳眼睛一亮,眸光闪闪的望着她:「你说的对呀!」并非一定要放弃一样嘛。得不到元贞,她还有面首呢。 昭和啼笑皆非,看来,她是打算演一场戏给元贞看,自己这个狗头军师果然出了个馊主意。 不一会儿,邵阳已经喝得烂醉如泥,昭和没有要她送,何况她也爬不起来。她便自己坐了马车回到公主府,自己的心事没有说出来,反倒替邵阳解决了一个问题,倒是不算没有收获。 她需要好好的想一想,沐浴过后,独自入了后院的棋舍。春日多雨,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她懒洋洋的斜靠在椅子上,低头看了自己的腹部,三日后就要考校,即便是怀孕,哪里能有那么快?至少也得一个月以后才能有反应,这个法子恐怕不行了。 她同蔺辰打了赌,然而,她并没有十成的把握,她相信蔺辰的把握也是虚言。倘若她今日可以左右皇帝,那么她的把握是真的。倘若蔺贵妃可以左右皇帝,蔺辰的把握也是真的。 然而,现在的实际情况是,他们双方都不知道皇帝的心里在打什么歪主意。 他们一向轻视的那个人,居然开始偷偷的打起了自己的主意,这样来看,大家就都不好过了。 提出什么考校的题目,在于皇帝一个人,而皇帝究竟想让谁获选,便会提出有利于谁的题目。 昭和一只手轻轻的撑在下巴上,烟眉蹙起,那么问题来了,皇帝到底是想选谁呢? 聂缙?蔺辰?还是那个如同天外来客一般的回鹘王子? 这着实叫人捏了一把汗。 春华打着伞从雨里走过来,亲手交给她一封信。昭和看那信封上写着十分娟秀的字体,「长公主殿下亲启」。 昭和打开了信,一字一字的细细看着,蓦地双眼放出了光芒,难以置信的又看了一遍。 突然,她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春华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有些担心的望着昭和。 「天助我也!」昭和眉飞色舞。 春华禁不住好奇:「殿下有什么喜事如此高兴?」 昭和抿唇得意的笑:「我逮住了某人的尾巴。」 春华听她说的如此隐晦,也不敢多问,微微笑了起来。不管怎样,公主高兴,她就高兴。 昭和摆了摆手,春华自觉的退了下去,看来长公主殿下还有许多事情要细想。 昭和站了起来,在棋舍里走了几步,叶思怡只是告诉她蔺贵妃有了男人,但是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她并没有说,亦或是不知道。 昭和坐在棋盘前,目不转睛的看着盘面的棋子。 她落了一颗子在中间,那么这颗子最近的会是谁?一个深居宫中的女人,最容易找到什么样满意的对象? 那个男人,必定会一个容易隐匿于人群之中,不知不觉的出现在她的身边而又不会引起注意的。 最好还是一个武功高强可以飞檐走壁的,这样比较方便幽会,亦是一个长相俊朗身强体壮的青年男子。 昭和不自觉的排了三颗棋子,同时符合这三个条件,还要跟宫里头的女人有所接触的,昭和仰头,看向那闪烁的烛光,心中豁然开朗。 她立即书写了一封信,叫了春华来,赶紧的连夜送到羽林卫亲自交给聂缙。 聂缙深夜接到昭和来信不敢怠慢,看到信上所写的,第一句话便问,最近有没有哪个羽林卫军士升官了,哪个羽林卫得了许多赏赐,哪个羽林卫时常行踪不定的。 来人是公主府的秦管家,正等着这个回答。 聂缙想了想,便在信上写了一个人的名字并大概的情况交给了秦管家。管家得了消息立即回去了。 他这才慢慢的看她接下来的信上内容,她告诉他三日后会在殿上考校,让他养精蓄锐好生应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看来昭和也猜不透皇帝到底想考什么。 昭和依旧在棋舍里,已经快到子夜了,秦管家将聂缙的答复交给她。她是特意等这个答案,若是不等到她连觉都睡不着。 她抽出信一看,只见聂缙写道,近来一月内,其余人等皆无变化,唯有一名叫崔玉的左军羽林卫,越级晋升,已为左军羽林卫副统领。他晋升那日封赏尤其优渥。 昭和豁然站了起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那几行字。简直是太有价值了! 在其他人都无变动的情况下,崔玉能够越级晋升,说明了什么?呵呵!人家付出了便是要有所得到的,而这些正是蔺贵妃为他所付出的。 「蔺妃啊蔺妃!你以为你所做的人不知鬼不觉。你的小辫子已经叫人给抓住了,还蒙然不知呢。」 昭和很高兴,因为她手里多了一把致命的毒刺,但是何时扎下这根毒刺,那可是由她说了算。 三日后,比试如期举行。 宣华殿上坐满了人,从中央坐着的元和帝,到左边的长公主、右边的蔺贵妃,珠帘后头还藏着一排八卦的嫔妃,攥着衣角竖着耳朵瞧外面的动静。下首坐着文武要员,有位高权重的傅国公,几位尚书大人,还有沁阳王王妃以及裕王司徒召。 宽敞的大殿之中间,玉阶之下立着三个男子。左边的玉色锦衣身长玉立潇洒英俊,中间的身着绣金线玄色锦衣年少英武器宇轩昂,右边的则满脸虬髯深眼高鼻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缀满玉饰的回鹘衣服。 一股紧张的气氛在殿堂内弥漫,唯有一个人得意而自在。 昭和和蔺贵妃都抬眼看着元和帝。元和帝已经说了,比试项目三个。现在她们都等着他说出第一个来。 元和帝笑了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金简交给了身边的太监,太监急忙接过,低头一看,立即念了出来:「第一场,请各位候选人比试骑射!我大燕骑射得天下,骑马射箭为第一要事,百步穿杨,优者过!」 昭和的面色微微放松,三个比试项目,第一个比试骑射,情理当中。她虽知聂缙骑射好,但是蔺辰和回鹘王子的骑射却没见过,这一次倒是有机会好好的瞧瞧了。 宣和殿外便是一宽敞的汉白玉砖石的场子,太监们立即排了阵势,三匹好马等在场外。 场子四周被围起来,其他人只能在外围观,放了三人入场,元和帝又叫人抓来了一只白鹿放了进去。 白鹿胆小,一入场子便狂奔乱跑起来。 太监高声道:「本场规则,三人逐白鹿,各位背上的箭都是无头的,沾着不同颜色的油墨,第一个射中白鹿者胜!多人射中着墨点数多者胜!开始!」 第二十一章 一场定输赢,这个法则倒是不啰嗦。如此新颖好玩的比试倒是还未有过。 于是那些事不关己的嫔妃们一个个戴着面纱出来围观,锣声响起时,禁不住跳了起来。 两匹骏马如箭般射出,唯有那第三匹回鹘王子扯着马在原地打了个圈这才跃出,只是这打圈的功夫,人家已经跑出老远了。 回鹘王子着急,骂道:「这些中原人好生狡猾!老子还没出发,他们竟敢抢先,欺负外乡人吗?」 两骑骏马飞速追赶着那匹白鹿,骏马奔腾、衣袂翻飞,那场景真是漂亮。 白鹿惊慌失措,好在场子上还有几棵大树,白鹿向着大树奔去,想要做一个庇护。 马上两个男子生怕对方抢先,已经双腿夹着马肚子,双手已经抽了长箭拉起了满弓。 弦声响起,也不知道是哪个先射出的,只见两枚羽箭如同流星一般齐齐的射向了白鹿。 那白鹿一回头,惊恐的瞪圆了眼睛,竟然傻呆呆的站在那里,保持着回头的姿势,动也不敢动。 第一箭首先打中了白鹿的头,将它惊了一下,它立即敏捷的跳跃了一下,第二箭却是强弩之末,没有打中白鹿落在了地上,只因为速度差了一秒,便造成了天壤之别的结果。 此时,场外已经一阵欢呼,因为这么短的时间内,第一个胜者已经出了。 「是蓝箭!是蓝箭!」有人叫道。 所有的人都为这惊心动魄的比赛而激动,那白鹿洁白无瑕,脑门上鲜明无比的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圆点。 元和帝似乎对于众人对他制定的游戏如此群情激动而十分得意,他笑着看昭和:「看来,聂缙胜了。」 昭和大喜,她站了起来,眺望着他,真想此刻就去拥抱他,不过她知道,这只是第一场,还有两场呢。 蔺贵妃懊恼的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三人回来,除了回鹘王子一脸恼怒,其余两人都面色无波。聂缙这样一个人物,第一次进入众人的视野内,谁也没想到他竟会是长公主驸马的竞争者。 如此沉着,少年大有可为。傅国公如是想。 这少年冷静的可怕,一个不容忽视的人。裕王皱起了眉头。 一场比赛下来,两个人不过额上唯有薄汗,那位懊恼的回鹘王子已经是满脸通红满头大汗,一面忙着让他的随从给他送一碗羊奶过来。 昭和看着他喝羊奶的样子,虬髯的黄胡子上沾满了白色的奶沫儿,她扶着额头,真是难以想象,皇帝居然让这么一个人来竞选驸马?若是她真的嫁给这个回鹘毛子,岂不是变成野婆子了?真亏皇帝想的出来。 皇帝抛出了第二个金简,太监念出来「比试联句!」 昭和往后一靠,揉了揉眉心,皇弟啊皇弟,你果然不按牌理出牌,就爱跟我反着来! 比赛规则亦是简单,诗文联句,首尾字必须相连,还得自作,不能是名家诗句。 这局结果昭和心里有数,回鹘王子三局输两局,气的嗷嗷大叫。 两局,聂缙和蔺辰各胜一场。 现在接下来,便是第三场。 宣和殿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元和帝的脸上,只见他眼底划过一丝得色,一胜一负,他心中有数。到底谁能入驻皇家,成为皇家的乘龙快婿,恐怕就看这第三场了。 他从袖中摸出了第三根金简。 昭和心中一紧,她亦看到对面同样紧张的蔺贵妃,双目紧紧的盯着他手中的金简。 皇帝保密工作做的太好,连她在他身边都没能逮到这几枚金简。想要先做准备简直是妄想。 「既然你们都想成为长公主的驸马,长公主的心意自然十分重要,朕一向是很尊重皇姐的。 昭和讥讽的看了他一眼。 「第三场,比赛名叫做‘心有灵犀’」。元和帝扬起眉毛,唇角带着笑意,「长公主先退下。」 昭和不知道他肚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一个宫女过来搀扶她,她只得退入幕后。 场上的宫女太监忙碌起来,不一会便架起了一道屏风,那屏风之后围满了幕布,众人惊讶的看着这一切,不知道元和帝到底要搞什么鬼。 「请三位先背过身去!」元和帝道,三个人转了身,片刻之后回转来时,屏风后多了三个影子。 众位宫妃大臣都没瞧见这几个女子是怎么出现在屏风后面的,只因为她们走进来时两边也高高的遮挡着帘幕,如此一来,所有的人相当于都不知道这三个人究竟是谁。 元和帝有几分兴奋,三个女子四面被屏风围起来,他笑道:「这三个女子之中有一个是长公主,倘若你们谁能猜出来,朕就算他赢!回鹘王子,你原来是客,虽则输了两场,但是朕给你一个特赦,倘若这一次他两个人都没猜中而你猜中了,驸马就是你!」 回鹘王子大喜,雀跃道:「大燕皇帝,好样的!」 「陛下!」蔺贵妃不满之极,怎么能给这番邦机会,这样对已经赢过一场的蔺辰太不公平! 元和帝举起手,制止了她的干涉,「一切就这么定了!朕给你们每个人一次机会,可以向屏风后的三名女子中的一个发问,对方只能点头或者摇头,不许出声。记住,每个人只有一次发问的机会!」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地上仿佛掉落一根针都可以听到。这高大的屏风后,只有三个模糊的影子,看起来都是女子的影子,只是那影子无论从身高装扮胖瘦似乎都没有任何差别。 不管是聂缙也好,蔺辰也罢,都皱起了眉头。 提问的机会只有一次,还听不到对方的声音,而猜的机会也只有一次,只要错一次,就什么都没了。 这是一次真正的赌博,而这次赌博,对于三个人的机会都是均等的,无疑还是很公平的。 蔺贵妃希望对堂兄有所帮助,奈何她瞪大眼睛看那屏风后的黑影,如何都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聂缙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三片屏风,下颚绷的紧紧的。 蔺辰看了片刻,终于使用了他唯一一次的发问权利,他走向第二个屏风低声对那里面的人问了一个问题,里面的人摇摇头。 问完,他的眼底疑惑依然未解。 接着,回鹘王子挠了半天的脑袋也去问了一个问题,问完依旧是一头雾水。 「简直是太难了!你们中原人老是喜欢捉弄人玩儿,真是的!」回鹘王子抱怨着。 终于,聂缙也走过去问了其中一个问题,然而那答应并不是他想要的。 元和帝悠闲的说:「行啦,写出你们的答案吧!」 在三片屏风上依次有「天」「地」「人」的编号。 三人交上了字条,元和帝打开蔺辰的,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天」字,回鹘王子交上来是个「人」,而当他打开聂缙的字条时,愣了一下,抬头问聂缙:「你果真确定?」 聂缙点头:「微臣确定。」 元和帝有些不可置信,终于笑了:「果然是,天命不可违,朕倒是没想到,昭和长公主的驸马居然是这么一个人!」 他高声道:「昭和,你可以出来了!」 第二十二章 宫殿的帘幕后,豁然走出来风华绝代的长公主殿下,众人哗然出声,原来那屏风后的三个女子,竟没有一个是长公主! 此时此刻,聂缙双拳握的紧紧的,嘴角划过一丝欣喜之色。 元和帝有些感慨的望着昭和:「去见见你的驸马吧!他已经站在那里等你了!」 其他人目不转睛的看着皇帝,驸马是谁?驸马已经出来了吗? 「聂缙!愣着做什么?!上前一步,驸马听封!」 一声落下,众人皆惊。 难道如此难的题目,聂缙居然能给出正确的答案? 昭和欣喜极了,这真是意外之喜,连她都没有把握的事情聂缙居然做到了?她提着裙子飞快的走过来,双手扶着他的胳膊,四目相望,仿佛周遭的人都变成了空气。 蔺辰望着他们,心中的郁怒冉冉升起,怎么会这样?那样的题目聂缙怎么可能猜得出来?这原本就该是个无解的答案,不是吗? 他想起了他跟昭和的赌注,一旦他输了,他便要离开京都再也不要回来,那是多么大的赌注啊! 如今想来,他太莽撞了,满以为蔺家和贵妃可以控制住皇帝,可是谁想到关键时刻皇帝一反常态,如同玩游戏般耍了他们一通。他真的太过自信了,自信的有些盲目。那样一次莽撞的赌博,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蔺贵妃急了,问皇帝:「陛下,聂缙的字条上到底写着什么?他怎么就胜了呢?我不信!」 元和帝笑道:「正因为他什么都没写,所以他胜了。」 蔺贵妃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什么都没写?他当这是玩笑吗? 「这或许就是天意吧。」元和帝叹道,「你忘记了吗?朕的第三关就叫做心有灵犀,倘若两个人真的有缘,恐怕是拦都拦不住。不如就顺水推舟,成全皇姐吧。」 司徒召站出来劝道:「陛下,聂缙曾经为奴,怎么能有资格娶公主?」 元和帝冷笑瞥了他一眼:「朕早已销了他的奴籍,从今日后,还有人敢质疑的,那就是质疑朕的决定!」 皇帝脸色一变,司徒召倒是不好说什么。只可惜,他们暗暗铺设这么久的棋子,竟然就这么废了! 驸马人选既定,满堂皆欢。因这驸马乃是皇帝亲自考校出来的,自然十分重视,一时间赏赐不少,皇帝又恩准了驸马半月假期,特地用来准备举办婚礼。 昭和悄悄的问他:「你怎知那里头的都不是我?」 聂缙脸上浮现一丝薄红,压低声音道:「只因你的气息,与别人不同。」 昭和咬着唇瞪了他一眼:「怎的与别不同?」 「一股甜香。」他的声音愈发低哑。 昭和啐了他一口,便笑着不说话了。 若非朝夕相处,又岂能辨别得出?而他因久习武功,五感更胜人一筹,这也算是聂缙在此方面得天独厚的优势了。 皇帝赐了婚,婚礼今日便要开始筹备。 聂缙拜谢了皇帝回到羽林卫中,羽林卫各个军士一听他封了驸马的好消息,顿时沸腾起来,一时间各处军士纷纷来祝贺道喜,唯有楚离看他的眼神酸不溜溜的。 「果然如愿了啊。」他酸溜溜的说,「我倒是真没想到你有这本事,居然驸马都给你做到了。往后,我还得抬起脖子喊你一声驸马爷了。」 聂缙大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何必如此说?都是兄弟。记得来喝喜酒就是了。」 楚离撇撇嘴:「敢不去吗?驸马爷大人!」 聂缙哈哈一笑捶了他胸口一拳。 昭和在宫门口再次遇到了蔺辰,她讥讽的望着他,按理说他此时的样子该像是斗败的公鸡一般,可惜她还是没能如愿。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你赢了。我很意外。」 昭和扬眉:「意外?怎会意外?我早已料到我会赢。你别忘了,你跟我赌了什么?」 他轻笑:「至少让我喝完你的喜酒,难不成这么想赶我走?我以为至少我们还有那么一丝情分在。」他向她乌黑的发伸出手去。 昭和警惕的后退一步:「别做白日梦了,蔺辰。你还是早点醒醒吧。我建议你趁着喝喜酒之前的这几天,好好同你的堂妹道一道别吧!」 她拂袖而去,他遥遥的看着她的背影,心如针扎。 做驸马的确是他们蔺家计划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可惜他失败了。这件事同父亲不好交代。 她可以阻止他留在京都,却不能阻止他继续实施他其他的计划。 蔺辰清冷的眼底划过一丝狠厉之色,昭和,咱们还没完。 皇帝封驸马的消息一时间传的满京都都知道,这一日之内,满城上下大多数百姓都知道了一个名叫聂缙的四品羽林卫,竟然过关斩将战胜了安阳侯和回鹘族王子,成为了当今昭和长公主殿下的乘龙快婿。又有人传出了元和帝那奇葩的比试关卡,听着个个惊叹,这样的考题居然也能胜出,还当真是天作之合。这一段佳话不失为一个传奇,一时之间添油加醋更编成了话本子在市井中传扬。 据说婚礼会在十日之后的良辰吉日举行,广大百姓们个个雀跃都想着那日去凑个热闹,即便是站在路边围观围观也好。 皇帝赐了聂缙宅子,又赐了金银玉器、锦缎百匹、金银千两。成婚前他便在自己宅子里,直到成亲当天才入住公主府邸。 聂缙入住宅子的第二天便有不少从前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纷纷上门拜访,大小官员从朝中大员到七八品的芝麻小官不等,各色人等捧着礼物过来奉承。 其中也的确有他从前见过的,不过在聂家垮台之后所看的多是冷眼再无来往,这些人过来他也只是淡淡一笑。这些人所送的东西,不过是期望着从你这里谋取更大的利益,眼中的贪色,是那么的明显而坦白。 新婚夫妇成亲之前本不应该见面,不过这对昭和可不是什么规矩,她想来便来了,只是她来的较从前更为低调。 没有坐公主府的八宝马车,而是坐了一乘小轿,头上戴着白纱帽帷到了聂府门口。 才要下轿,却见一个浅紫色锦衣的少妇从那屋里出来,少妇似乎还轻擦了眼角的泪痕。 昭和心中一凛,眼皮跳了跳,那女子好生眼熟,分明……分明就是洛颜? 她心里揪了起来,脑海中浮现出女子靠在聂缙怀中哭泣擦泪的情景,顿时火星儿就从心里冒出来。 待得洛颜上了轿子走了,昭和立即大步的向着府内走去,有新来的小厮不认识昭和的立即上前拦着说要去跟驸马通报,昭和恼的咬牙,春华立即斥道:「长公主殿下亲自驾到,你竟敢拦驾?!」 那小厮是刚来的没见过世面,一听是长公主倒是吓懵了,昭和心里更是着恼,大步就跨了进去。 进了大门,只见那宅院很是宽敞雅致,一路过去花木扶疏,昭和可是没心思看这些,一个劲的往里走。 只见前花园的小轩里,一个玄衣男子,双手负着,背对着她对着亭子边芙蓉树一时低头叹气一时又痴痴凝望树上芙蓉,仿似黯然神伤的样子。 第二十三章 昭和气不打一处来,这副神情难道真是郎情妾意藕断丝连? 「聂缙!」她提起裙子走上去,「看你现在有何话要说!」 那男子吃了一惊,转身看向她,昭和一怔,顿时傻眼,眼前的这个人竟然不是聂缙? 好在她头上的帷纱还未摘下,否则脸儿都没地方搁了。这男子也真是,没事穿玄衣做什么? 那男子看着戴着帷帽的女子气势汹汹而来的样子一时呆住,也不知道她是何方神圣。 他抬头望向她的身后如获大赦一般叫道:「聂兄,似有佳人来访。」 昭和转头,这才看到聂缙手里提着一壶酒神色从容的从游廊上缓缓走来,目光却带着几分戏谑的落到了昭和戴着白纱的脸上。 今日的聂缙却不是穿的素色玄衣,换了一身宝蓝色的绣银丝锦衣,斜襟是青竹的刺绣,玲珑玉带缠腰,金色麒麟钩,这换了一身衣裳,越发显得英俊迫人气度不凡。 那玄衣男子很是会看眼色,一看聂缙看她的眼神便知道他们有话说,急忙告辞:「聂兄尽管招待娇客,秦某先告辞!」 姓秦的男子匆匆走了,亭子里只留的两个人,一时间周遭倒是安静极了,只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 「今儿怎么来了?」聂缙凝视着她,却放下了手里的酒壶,走了过来伸手掀起了她脸前垂落的白纱。 昭和脸上一红,拍了他的手转身到一边坐在木椅上,摘下了帷帽搁在一边,脸望着一边的花木却不看他。 聂缙笑笑,走过来挨着她坐下了。 昭和羞恼道:「这么大块地方,你哪儿不能坐,非挨着我坐?」 聂缙似乎没听到她的抱怨一般,伸手抚在她的肩头,问:「长公主殿下如今本事越发的长进了,进了别人府里连通报都不要通报一声了,二话不说便冲进来了是不是?」 昭和蓦地别过脸,对着他胸口一顿粉拳:「那你是别人吗?说的这么讨厌。」 聂缙知道她脾气大,倒是怕她真的生气了,伸手握着她的拳,笑道:「不过几句玩笑话,怎么真的恼了?你来,哪里需要通报,求之不得。」 昭和娇嗔的瞪了他一眼,悄悄的弯起了唇角,但是想起洛颜,心里又不舒服,哼了一声:「我看见她了,她来做什么?」 「看见谁?」他戏谑的问。 「你明知顾问!你要是不说,今儿就当我白来了。」说完起身又要走,聂缙握着她的手腕,蓦地一拉,她一个不小心,倒是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 聂缙干脆直接将她搂在怀中,凑到她耳畔低声道:「好大一股醋味,我的长公主殿下。」 他男子阳刚的气息将她周身环绕,热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畔,又是坐在他的腿上,这么一折腾,昭和心里的怒气倒是十分少了七八分。 昭和嗔了聂缙一眼:「少转移话题,还不快如实招来!」 若是一般人,怕是见到长公主殿下这样只会吓得瑟瑟发抖,不过聂缙可不是一般人。 他替她在自己怀中换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昭和窝在他的臂弯里,慵懒的神色浮起,警惕散去,便如一只慵懒的猫儿一般。 他伸出手指滑过她的长发,道:「她的确来了,不过是来恭贺我的。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偏偏值得你这般心心念念的?」 昭和哼了一声:「我刚来的时候,瞧见她出来在门口还抹了眼泪呢。」 聂缙眸色一沉,道:「她的确有难过之事,未必是因为我,她刚刚同她的夫君和离了。」 昭和一惊,坐直了身子:「真的假的?这么快?她成亲才多久?」 聂缙道:「大半年了,我入公主府不久她便奉了家里的命令成婚了,她说同夫君性格不合,婆母不喜欢她,怪她一直不能有孕,便只能和离了。」 「哦,原来如此。」按理说昭和应该同情她才是,可是她怎么都同情不起来。她和离了,那便又是个单身的,一单身便来找聂缙,这话说的过去吗? 聂缙低头,看怀中女子的眉毛简直拧的如同毛毛虫一般,不由得好笑,轻抚她的脸,低声道:「不过和离算不得是大不幸。方才来拜访的那位秦公子正好同她迎面相逢,急忙向我打听她的名字,看起来对洛颜十分中意,我正打算提了酒来好好同他谈一谈,你便来了,秦公子憋了一肚子的话也只得走了。」 昭和恍然大悟,原来那秦公子那番样子是为了洛颜。 「瞧那公子也算长得眉目清秀,看起来气度也像世家公子,不知道他家底如何?」 聂缙看她突然就热心起来,不由得笑道:「秦墨是我之前的同窗好友,只因他举家搬迁出别处,今日为赶考回京,打算在京都成家立业的,听闻我当了驸马特地过来恭贺的。他人品家世自然是无话可说,毫无挑剔之处。」 昭和拍掌:「太好了,你大可以放心的将你的洛颜妹妹嫁给这个人了!」 「你比我还心急,」聂缙笑道,双眼定定的看着她,仿佛看穿了她心底的小九九,「你放心,方才秦墨想问的话,我会书信一封,一字不漏的告知,他们两家家世相当,只要秦墨肯费力,自然婚事不愁不成的。」 昭和拍拍心口,愉快的说:「那太好了,一颗石头总算落地了。」 聂缙听她这话真是哭笑不得,双手揽住她的腰,又将她靠紧了一些:「怎么,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洛颜的婚事多热心呢。」 昭和闭嘴,她不能让他看出嫁掉洛颜她有多高兴。 她转了个身,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娇媚的问:「那你该知道是为什么吧。」 聂缙不语,一径的望着她,那一双迷人又惑人的大眼睛,从此以后都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捧着她的脸,幽幽问:「绾绾,这些都是真的吗?有时,我真担心是一个梦,一梦醒来什么都没有了。」 昭和心疼的抱紧他,将心口贴着他的,呢喃道:「傻瓜,如果真是梦,那也是我同你一起做的梦,你醒来的时候,我也躺在你身边呢。你都是我的人了,从今往后到了哪里,都少不了我。」 他的嘴角勾起,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女子,如此温暖窝心。 他笑了,笑的很开心。长久以来他都是一个很少笑的人,但是自从封驸马以后,他的笑容却愈发的比从前多了。 昭和看着他脸上大大的笑容,不由得揪着他的脸道:「笑起来像个傻瓜,还是不笑的时候好,又帅又酷。」 他不乐意了,「哪有人说自己夫君笑起来像傻瓜的?」 昭和一笑,凑到他耳畔轻触他耳垂轻声道:「像我爱的那个傻瓜。」 他听了脸儿微红,定定的看着她娇艳欲滴的樱唇,低头吻了下去。小轩周遭花木茂盛,何况下人们见他们两个人搂着早已退的远远的。 两人缠吻在一起,她听到他气息渐粗。 昭和拉住他的手,红着脸说:「别闹,我还没瞧皇弟赐你的宅子呢。」 聂缙听到她说了,这才放了手,渐渐的收敛了气息,带着她一起到处逛逛宅子。 第二十四章 虽然比不得公主府,但是皇帝赐的宅子总不会差的。 昭和饶有兴致的走了一圈,只觉得这宅子有前园后园,十分古朴而宽敞,住着很是舒服,她真心的喜欢。 不过聂缙成婚之后怕是要住公主府的,这是大燕皇室的规矩,这个宅子偶尔也还是会过来住一住的。 中午便留下来同聂缙一起吃饭。外头又有不少提着礼物来拜访的,聂缙全部都谢绝了。 晌午风暖日丽,昭和便拉着聂缙一起在后园小河边的大柳树下搭了一个地席,挨着地面铺着隔潮的牛皮油纸,上面铺着锦布,再上面铺着厚厚的软毯。 软毯铺在茵茵的绿草地上,也十分宽阔,昭和躺下去打了个滚儿,很是舒服。 聂缙站在一边,昭和拍着软毯得意洋洋的说:「快过来试试,舒服的很。」 这可是她提出的主意,自然十分的好。 聂缙自做了羽林卫以来,就连睡眠都是警惕的,这青天白日的就这么在地上躺着,他还真是不适应。 「过来,不然我生气咯。」昭和叫道。 聂缙只得躺在她的身边,两人并肩躺着,十指交握,这样躺着的感官同站立着时不同。 上面是蓝天白云,随着天上的清风变幻着各种模样,所谓白云刍狗是也。 他可以清晰的闻到青菜的芳香,又带着几许花粉的香气,还有他身边女子身上传来似有若无的甜蜜香气,说起来,他就是凭着这股气息将她娶到手的呢。 这气息是哪里来的?他转过脸,看到她的长发都披下来,如同孩子般铺满肩头,甜甜的气息大约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吧。 「绾绾……」他声音暗哑,心里某个念头蠢蠢欲动。 「嗯?」昭和侧头看他,只是她只是看了一眼,突然双眼闪光,对着头顶的大柳树叫道:「你会爬树吧?」 呃…… 聂缙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我想要做一个帽子。」昭和说。 聂缙只得爬起来,那柳树高大,聂缙站起来时伸手可以够到柳树的枝条,不过垂下的枝条大多颜色不够漂亮。 他如猿猴一般,身子一纵便上了树干,昭和兴奋的在一边拍手。 他上了树枝才了颜色最为鲜亮的柳枝,迅速的编织成一个漂亮的柳叶草帽,又采了几朵嫩黄的雏菊插在帽子上,十分的可爱。 当他将草帽戴在昭和的头上时,她的脸上焕发出少女般娇羞美丽的神采。 不饰簪环,墨色如瀑的长发只配着这么一个草帽,依旧是那般的娇憨可爱,美若天仙。 别人大概永远都想象不到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会有这么一面吧。 昭和还要玩,聂缙一只手臂压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你不是要睡个午觉吗?我陪你。」 「人家哪就那么急着睡午觉了?」她嘟囔着。 「那我急好不好?」他不由分说的,将她笼罩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 他的吻急促的落下,吻着她的唇,接着滑到了她的下颌,顺着脖子一直滑下去。 他可不想她在这大白天的走光,索性将他的披风拿出来,披风宽大一下子将两个人都罩在了下面。 「绾绾,叫一声驸马来听听。」披风下,他的唇愈发炙热。 昭和不叫,他便用手指磨磋她,她饶不过只得叫了一声「驸马」。 他却不满足,又要听第二遍,第三遍…… 有披风掩着,那起伏的气势依然瞧得出是一场鏖战,末了,他悄悄的替她穿好衣服系好了衣带,女子微张着唇依旧气喘吁吁,脸上满是潮红。 他搂着她,伸手轻轻拂过她汗湿的额发,手心贴着她的脸颊问:「不如今晚就住在这里,不要回去了。」 「那可不行,我答应阿吉今天去别庄瞧他,有几日没去了,我一定要去一趟。」 「那我陪你去。」 昭和摇头:「人多反而太醒目,再说了你才封了驸马如此多人来拜访,最是扎眼,你去了反而对阿吉不利。」 聂缙有些隐忧:「阿吉如此,什么时候是个头?他将来必定会有自己的抱负,以他的天资聪颖,一直隐居避世可谓是暴殄天物。」 他身为阿吉的老师,自然知道阿吉有多么聪明,他见过那么多人,阿吉可谓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孩,而当初在苏州的时候徐世柏老先生也是如是说的。 徐老先生曾经说,阿吉必定是有大造化的孩子。 昭和知道他的担心,伸出手指揉了揉他的眉心,笑道:「你不必担心,阿吉自有我照应,该属于他的一样都不会少。倒是你,好容易得了驸马如此得意,小心尾巴不要翘到天上去了,来访的人该接待的也接待一下,来日可不要叫我知道满朝文武被你这个驸马得罪光了。」 聂缙笑笑:「我心里有数。明日还打算去拜访一位长辈呢。」 「哦?谁?」昭和好奇的问,能让聂缙亲自拜访的,那可不是个奇人吗? 聂缙答道:「赵大将军,他原是幽州节度使,才回京。听闻我封驸马也派人送了礼物。原先我在聂家时赵大将军便同我叔父是好友,如今他既送了礼,我自然要登门拜访去了。」 昭和沉吟了一下,没有说话。 「怎么?不行?」 昭和笑道:「哪有不行,你去就是。」只是,隐隐的,总觉得哪里让她不安。 两人躺的久了,这么一弄午睡反倒没心思睡了,聂缙扶着昭和起来在园中随意走一走。 他瞧着昭和的肚子,疑惑的问:「还是没动静吗?」 昭和啐他:「要不你怀一个去?」 他认真想了想:「听闻女子怀孩子十分辛苦,若是我能,便替你怀一个。」 昭和听了「哈哈」大笑不止,简直连腰都直不起来。 「你以后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要是叫人听见岂不是笑死!」 她真是难以想象,若是聂缙怀个孩子,那样子该是多么好笑。 长公主成亲这天,可谓是万民空巷,俨然成了最热闹的节日一般。 满城百姓都出来看热闹,婚宴设在皇宫之中,驸马骑着高头大马拥簇着迎亲的队伍从聂府出发,前去公主府迎接公主,然后一起到皇宫之中参加宴会并举行婚礼,到了晚间,两人再一起回到公主府洞房。 从聂府宅子到公主府有一条路,又从公主府到皇宫亦是要过一条路。京都的老百姓早已经准备好了看热闹,一大早就将这两条道站的挤挤攮攮,甚至不少人为了看个清楚,将各家各户的阁楼屋顶都占好了位置。 这个时候元和帝倒是想起了还在皇觉寺祈福的叶皇后,提前几天赶紧的让人去将她请了回来主持宫中的婚礼事项。蔺贵妃本来就对这场婚礼恨得牙痒痒,有叶思怡回来主持这许多琐碎繁杂之事是再好不过,她一等叶思怡回来便将所有婚礼的事项统统都甩到了她的手里。 公主府中,明镜之前,昭和反复看着自己的妆容,她抬头问春华:「如何?」 春华捂着嘴笑道:「好极了,天底下可没有比长公主殿下更好看的新娘了。」 第二十五章 镜中人头上戴的是赤金的九凤冠,凤嘴上衔着一颗颗圆润光滑的珍珠,在金子的照映下熠熠生辉。 描着精致的远山眉,均匀的涂着脂粉,眉眼斜处一点红晕,眉心点着染翠金钿,耳上坠着垂肩黄金嵌宝耳坠,乌黑如云堆起,簪满钗环金饰,如天边云霞金缕彩衣披在身上,层层叠叠,柔软细滑,以手工金线绣着凤凰于飞的图案,衣襟并袖口裙角上都嵌着明珠珊瑚,华彩夺目不可直视。 待得装扮好时,外面已经热闹起来,几个宫里头派来的老嬷嬷并徐宫人在门外道:「殿下,驸马已经过来了。」 昭和一笑,脸上露出笑容来:「你们领着他进来吧,本宫这就出来!」 二门外,一行人都已等的焦急,只见聂缙带头的新郎身着大红锦衣,腰缠金螭头玉带,剑眉入髻深眸如星,端的是个英气迫人的美男子。 按照习俗,他只能等在二门外待得新娘出来再将她牵上花轿,只是左望右望还是不见人出来。 聂缙身后拥簇着一群男子,这一次楚离身着紫红色锦袍倒是给他做了一回傧相,另外还有上次来拜访的秦墨公子,以及羽林卫军中的同僚下属,来的都是一色的俊朗年轻男子,看的公主府里一众侍女一个个芳心乱颤。 「公主到了!」里头穿出一声,聂缙立即睁大了眼睛,果然瞧着两个嬷嬷并丫鬟们拥簇着头戴红锦缎盖头的长公主殿下出来,虽然看不清面容,只是那一身华服还有那玲珑的身姿,真是如同神妃仙子九天下凡一般。 聂缙大喜,立即有嬷嬷递过来红绸缎,两个人,一人牵着一头。聂缙牵着昭和,两人并肩一起喜气洋洋的向外走去。 到了外头,早有许多百姓们欢呼起来,叫道:「新娘子出来啦!」虽然有羽林卫将百姓拦住设了路障,那声音一如山呼海啸一般传到耳里煞是热闹。 门口停着皇宫里头的八宝香车,聂缙扶着昭和两人一同上了香车,那香车金雕玉砌煞是华丽。 沿路都有百姓欢呼,沿路公主府的下人们纷纷发下各色御厨做的糕点并糖果给沿路的百姓并孩子,引得那些孩子欢呼雀跃追了一路。 入宫时宫门大开,一路装饰的喜气洋洋,沿路有人接引,一直入了宣华殿。 这样大喜的日子,元和帝早已同叶思怡两个人帝后同坐在金座之上,同时等着新人的到来。 几人一起去拜了天坛,又有九珍宴席百官在列。各种酬唱下来,时光一晃便过了一整天,临到日暮降临的时候这才最后又回到了长公主府中。 回到府中时已经是日上中天,公主府中新置了喜房,供新婚夫妇一同居住。按照规矩,本来公主府中,公主应该和驸马分住,没有公主召唤,驸马不得入房,不过对于昭和而言,这个规矩自然是不作数的。 新房里,昭和自己摘下了凤冠,春华急道:「殿下,这个可不得等驸马过来再摘吗?」 昭和一笑:「等他来,估计我这脖子都要断掉了。」 她摘下了凤冠搁在桌面上,软丝绸缎的盖头依旧搭在头上,因着回到公主府外头还有一些宾客需要应酬,都由聂缙去理会了。她不晓得聂缙什么时候回来,便让春华去炖了一壶八珍粥,她喝了半碗,剩下的让她替聂缙温着,防他回来饿了。 这个房间比原先她住的大一倍,是特地扩了房间新建的房间。她不喜大红大紫的颜色,保持着清雅的装饰风格,不过因为是喜房,便象征性的装点了一些红色的饰品。 累了一天,昭和想小憩一下,春华退到珠帘外守着,她才出去,却见聂缙已经进来了。 新婚之夜,自然不好让人搅扰,春华微微点头,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昭和正想躺下,冷不丁的,感觉一股温暖的气息从后面涌来,带着几丝氤氲的酒气,她头都没抬,嘴角微微扬起:「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为夫怎好让夫人久等?」 昭和心里听着,不自觉的一甜,从前听惯了他说属下,现在变成了「为夫」,还真有点不习惯。 她偏过头,正好对着他那张俊美白皙的脸,因为饮酒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一双眸色仿佛深海一般瞧着她。 「肚子饿了没?我让人温了粥在那里。」对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她脸上浮起几丝羞色,柔声道。 「不饿。」他暗哑了声音,突然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昭和惊呼一声,就捶他肩头。 「夫人这么早就想着休息了?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 昭和扬眉,忘了什么事? 聂缙又道:「为夫还没过来,夫人就自己掀了盖头,可不是该罚?」 这话,昭和可没话可说,她向来不喜繁文琐节,不过掀了盖头倒真的是她的不对了。 「你想什么罚?」 「怎么罚,都要喝了合卺酒再说。」他的唇擦过她的耳畔,痒痒的,一直痒到心里去了。 一杯合卺酒,两人交臂喝了,聂缙伸手将女子捞入怀中,只见她高高发髻上插着许多发簪钗环都是赤金的,难怪她要摘下那凤冠嫌弃沉重。 他伸手缓缓摘下她发间的钗环,一个个放好,昭和靠在他怀中,戏谑的轻拍他的胸口,道:「原来你穿红色也挺好看的。」 男子嘴角扬起一丝浅笑,当他摘下最后一支钗环时,但见女子的青丝如瀑般滑下,甚是动人。 他的手落在她的腰带上,笑道:「你这腰带倒是还有许多层,果然新娘的衣服十分繁琐。」 昭和拿妩媚的眉眼睨他,嗔道:「只要是好看的衣裳,哪里有人嫌繁琐的,只会嫌穿的不过好看。」 聂缙不言,认真的去解她的腰带,这腰带的系扣又十分特别,不但有玉扣结着,还有丝绦回环交叉,解了半晌还是没解开,禁不住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来。 昭和抿唇一笑,自己伸手去解,不要一分钟便灵巧的把佩结都打开了。 「还是你手巧。」他不得不赞道。 衣襟展开,露出了她精致雪白的肩头和锁骨,他眸色一黯,伸出五指轻轻的抚在了那光滑如玉的肩头,带着薄茧的手指滑过,引得她一阵阵颤栗。而那精致的锁骨下便是隆起的雪白丘壑,白中带红,那般馨香那般诱人丰满,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 「可曾后悔?」他低头吻着她的肩头,既吻又啃,让人十分难耐。 昭和半眯着眼微微细喘,伸出一只手臂环着他的胳膊柔声道:「夫妻一体,说什么后悔。以前欠你太多,而今还给你,我心甘情愿。」 聂缙眸子愈发晦暗,却对她的话很是不解。 「欠了什么太多?」他还想问。 女子吻住了他的唇,双手如蛇般缠住了他的脖子:「只要你从此之后,心里只有我便好。若不是,可小心了……」 聂缙轻笑,问她:「小心什么?」 「小心我再也不跟你好。」 他拦腰将她抱起送到了床上,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轻喘道:「我不会,你也不会……聂缙从未想过能够娶到绾绾你,何其有幸,必定视如珍宝……」 第二十六章 昭和樱唇勾起,嗔笑着勾着他的脖子用力的拉向了自己…… 几番红烛明灭,几度被翻红浪,一响贪欢又恨春宵苦短。 时至今日,聂缙才清晰的感受到娶了长公主对于一个普通世家男子而言,不亚于一步登天平步青云。一日之间他便成了所有人聚焦的焦点,成为了大燕皇室中的一员。曾经不起眼的四品羽林卫,如今就连一品大员都不能将他视作等闲。 可是那又如何?他有些不习惯,不过,他不是冲着这些荣耀而来,也从未肖想过这些外表上的虚荣。 他只要这一个女子,无论她是平民也好,公主也罢,于他,只是他的妻。 婚后第三天,元和帝便下了诏书昭告天下,替聂家平反,所有的罪名都推在了死掉的冯立身上,包括冯立伪造证据诬陷聂家,并蒙蔽皇帝,即便在冯立死后又追了一遍罪责。然后,追封了原先的聂司空国公之名。 聂缙拿着这迟来的诏书,顿时感慨万千。当初他聂家赐还宅府的时候,其实朝中晓事的已经知道聂家的无辜,如今更是确认了聂家的冤屈,可谓总算是吐了一口气。 至于元和帝为何之前在昭和请愿的时候不替聂家平反,昭和自然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 只因聂家满门抄斩的事情乃是他亲自下的旨意,倘若轻易反口,人家岂不是要骂他是个糊涂皇帝,自然他不能认的。现在聂缙做了驸马却是今时不同往日,驸马乃是皇家的人,若是皇家结了个满门抄斩叛国罪行的亲家说出去可是大大的不好听。 所以元和帝虽然不想承认他糊涂,辗转反侧了三天,咬咬牙到底下了这个平反的诏书昭告了天下。 昭和陪着聂缙一起去晋家老宅去祭拜,在京都的大道上却碰到了一个人。 一辆样式普通的木马车在京都的街道上缓缓行驶着,聂缙骑在高头白马上伴着昭和的八宝香车,两辆马车擦肩而过。 正好车里头的人挑开帘子瞧外头的街景,瞧见白马上坐着的人,女子惊诧叫了一声:「那不是聂大哥吗?」 聂缙低头看去,只见那马车中的女子容颜秀丽身着碧衫,可不正是前些时候在苏州见到的碧媛吗? 只见碧媛的身边探出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正是徐世柏。 聂缙一看徐世柏,大喜,立即翻身下马挡在了马车跟前。 徐世柏有些老花眼,瞅了半晌才瞅出来聂缙的模样,今日见他,又不是苏州时那番光景。 他立即勒停了马车,由碧媛扶着下了马车,下车时,后面还跟着两个年轻学生,可不就是沈拂和顾天泽吗? 这三个英俊的少年郎立在一处,立即引得路过的女子纷纷回头观看。 徐世柏瞧见聂缙那身玄色锦衣,发现他虽然依旧低调,可是那身衣衫以及玉饰环佩都不同寻常,心底诧异极了。 「先生这是哪里去?」聂缙问道。 徐世柏捋捋胡须,笑道:「此时乃是科考之期,我这两个门生要上京考试呢,我这个做先生的呢也想上京来瞧瞧,所以便带着碧媛一起过京都来走一走。想着你住在京都之中,正想去访你呢。」 聂缙大喜,笑道:「罢了,正好,今日是我同昭和一起去聂府老宅拜祭的日子,不如老先生一起去吧。」 徐世柏远道而来,也正有拜访聂司空的意思,只是聂缙口里的这个昭和,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说的是……」 他腼腆一笑:「就是当日同我一起去苏州的司徒姑娘。」 徐世柏张开了嘴巴,半天合不拢,他到底是娶了那个寡妇啊! 倒是碧媛高兴的拍起了手:「你们几时成亲的?看来礼物还是要补上一份咯!」 昭和早已在八宝香车里听到几人的谈话,微微揭开纱帘,对外面的几人笑了笑,点了点头,道:「这里不方便说话,各位不如一同前往聂府去吧!」 沈拂抬头看去,幽深的眸子扫过她的脸,立即低了下去。顾天泽扼腕叹息,「没想到聂缙你的动作这么快啊,可惜啊可惜!」徐世柏瞪了他一眼,他立即闭上了嘴巴。 碧媛道:「聂大哥,听闻长公主成亲的夫婿也姓聂,可不是巧的很?你认识那一位吗?」 这话问的聂缙略尴尬,只得道:「就是我。」 话声落下,几个人都呆住了,徐世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缙儿,你说什么?」 「司徒姑娘乃是长公主殿下,聂缙现在是长公主的驸马。」 碧媛惊讶的握住了嘴巴:「你……你是驸马了?」 徐世柏当初猜到可能那位司徒姑娘同皇家有关联,却万万想不到竟然是当朝的长公主殿下,他听闻长公主青年丧夫,可不就是个小寡妇吗? 这桩婚事,对聂缙是福还是祸?他也说不清楚。但是聂家能出一个如此显贵的驸马,聂老兄在天之灵怕是也该欣慰了。 「原来是长公主殿下,那老夫真是失礼了。」徐世柏叹道。 路上说话到底不方便,几人便打算上了马车一同去聂府拜祭。 顾天泽发现身边男子立在那里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推了推他的手臂:「沈拂,你愣着做什么?该上车了。」 沈拂仿佛恍然如梦中初醒一般,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皱了皱眉头,便无声的一起上了马车。 上次之后,他发现那个碧骨小扇不见了,碧媛告诉他已经送给昭和了,当时他还窃喜,暗想她已经知道他的情义了。上面的「直挂云帆济沧海」,便是这次会试,一旦得中魁首,即便是她再高贵的身份,他也能挺直腰杆站在她的跟前。 谁能想到,再次相遇,她竟已是罗敷有夫,岂不是造化弄人? 碧媛在同顾天泽谈天,还在惊诧于昭和长公主的身份,而沈拂神思恍惚,手揭开车帘时,目光不由得飘向了车外,那精致华贵的宝马香车映入了眼帘。 他眼前仿佛浮现出她醉卧的红颊,又似浮现出她跳那胡旋舞时飞舞的衣角。 心,仿佛被什么攥住一般,小心翼翼的拉扯着,一丝丝的疼痛。 那疼痛化作了一丝郁气,让他集聚在心中,从胸腔中长长的叹了出来。 对面的碧衫女子看了过来,咬了咬下唇,撇过了脸望向外头的街道。 到聂府不过片刻,早已有公主府的人开了府门,做了扫洒,单等驸马公主前来祭祀。 这里不是皇帝赐的宅子,乃是聂府的老宅,因着当初获罪的原因,便一直空着,只做祭祀之用。 到了聂家祠堂中,徐世柏拜祭了老友,聂缙和昭和第一次一同拜祭了父母祖先。 聂缙让人在前厅设了茶座,一行人坐下喝茶。 因在长公主和驸马跟前,说话不敢如前般随意,到底有些拘谨。 昭和轻笑:「何必拘着,到叫我不好意思了。顾兄,当初在白鹤书院那跟着我后面喋喋不休,如今怎的成了埋着头的鹌鹑了?」 顾天泽面上一红,拱手道:「小生不知是长公主殿下,太过无状,还请殿下不要介怀。」 第二十七章 昭和一笑:「我倒觉得,你这人还不如当初那时候有趣呢。」 徐世柏一行人还没来得及找地方落脚,聂缙便打算让大家住到新的聂宅去,徐先生本要推脱,但是禁不住聂缙挽留便答应了。 少不得问起阿吉来,徐先生尤其的喜欢阿吉,自从苏州别离后,他还时常念着阿吉。昭和说阿吉现在去了亲戚家住一段日子才回来,徐老先生这才作罢。 聂缙这边自然陪着徐老先生四处游览,沈拂和顾天泽则因为要备考会试,便没有同游。 昭和得了空,隔日里正要去看阿吉,却听到别庄那里传来消息,说别庄附近出现了可疑人物,探头探脑不知道是什么人。 她一怒之下干脆将阿吉又重新接回了公主府中,重布防卫,整个公主府围的仿似铁桶一般,她倒要看看,究竟谁敢动她长公主。 傍晚时分,她得了宫里头的口谕,说请她去宫中饮宴。宴席设在后花园的玉庭轩。 她觉得诧异,元和帝还从未同她在玉庭轩中吃饭,怎的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当她随着宫人过来的时候,轩内仅仅布置着两个席位,坐在主位上的女子臻首峨眉,满鬓钗环,衣着华贵,手里擎着一个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长公主殿下,本宫等你许久了。」 那女子看她的眼眸是冷的,昭和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向她走了过去。 「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贵妃娘娘。今儿竟然不惜冒着陛下的名义召本宫前来,难道是怕本宫拒绝娘娘的邀请?」 蔺贵妃嗤笑一声:「既然长公主这么说,那么如果是本宫邀请长公主前来,长公主会过来吗?」 昭和眉眼一挑,款款到了她的小几对面坐下,道:「看本宫有没有空吧。」 蔺贵妃眸底的冷光一闪而过,好大的口气! 桌上布置了几样精致小菜,并一壶美酒,酒杯搁在昭和的跟前,侍女看昭和坐下立即上前倒了满了酒樽。 面对这个狡猾深沉的女人,昭和心底嫌恶,可没心思同她饮酒,她开门见山:「不知贵妃娘娘有何见教,不如开门见山的说出来。」 蔺贵妃笑道:「长公主果然是个爽快人,而且本宫相信还是个聪明人,本宫最喜欢跟聪明人聊天了。」 昭和讥讽的瞟了她一眼,口不对心的女人,客套话还真多。 蔺贵妃挥了挥手,侍女们立即下去了,这敞轩只有一面对外敞着,其他三面却围有竹壁。除了轩后的一丛碧竹是藏不得人的,她又叫她的人在四周守着,一切只为了谈话的机密。 这个时候皇帝正在浴池,一个时辰以内是绝对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她想起堂兄蔺辰不知为何突然离京而去,堂兄说他必须回山西向他的父亲禀告这边的状况,另外还需要整理山西的军队,没错,山西乃是蔺家世袭的封地,自有蔺家的军队。 驸马计划没有成功,蔺辰的确不用一直待在京都,只是她总觉得他走的未免太急促,这其中或许真的就和眼前的这位长公主有关。 她瞟了昭和一眼,轻轻一叹:「长公主如今得了新婿春风得意,可曾想过我堂兄蔺辰对殿下的一番深情厚谊付诸流水何等伤心?他如今已经离了京都回了山西,怕是心里不好受呢。」 昭和听了觉得挺可笑,蔺辰那个人她还不了解吗?若是说只是因为他们的赌局他立即回了山西那就是太低估他了,他回山西必定另有目的,亦或是为了他的政治目的又开始筹划什么。 情义,于他而言,哪就那么重要?若是她猜的没错,他顶多也就惋惜难受那么个一两天,第三天便能生龙活虎。她现在回想起前世同他的那些纠葛,看的是更加清楚,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因为她要的是情真意切,而他所能给予的永远都只是掺杂着利用的所谓「情义」,到底是真是假,真的又能有几分,恐怕只有那人心里自己才清楚吧。 昭和道:「这话就还请贵妃慎言,当初驸马是陛下亲自考出来的,你说这话岂不是让陛下心寒?安阳侯再深情厚义,那也只是他自个心里知道,于本宫又有什么干系?如今本宫既然有了驸马,自是桥归桥路归路,没得半分关联。贵妃娘娘还真是替令兄操心太过呢。」 蔺贵妃磨了磨牙根,将手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她这么得意嚣张,只是不知道她接下来听到她的话,是否还嚣张的起来。 她轻轻一笑:「长公主这般洒脱,难道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譬如说亲人啊,幼弟之类的?」 她观察着对面女子的神色,期望从她脸上看到惊慌失措,亦或是恐惧害怕,然而,她看了半晌却始终没瞧出来。 难道她就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 蔺贵妃倾身向前,低语:「殿下难道不想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昭和反唇相讥,「谁还没有个把牵挂的人?贵妃娘娘难道不是?深宫寂寞之时,难道不会想起某个男子,某个身份低微却让你心悦的男子?」 「砰!」的一声,贵妃手中的酒杯立即落到了地上,酒液洒了一地。她震惊的望着她,她什么意思? 「你到底什么意思?」她声音暗哑,到底是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昭和也压低了声音,「本宫只知道,在这皇宫的某个地方,上演着不可告人的事件,而事件牵涉的人物嘛,有高高在上的娘娘,还有不起眼的侍卫,说起来,传出去也是一出话本子呢。」 她干干的吞了一口唾沫,只觉得心口狂跳,仿佛那颗心就要跳出胸腔外一般:「我不懂你说什么。」 昭和一双明眸定定的盯着她:「你若是不明白,额头上也不会出汗了。」 她立即伸手抹去额上的汗珠,手微微的打着颤。 昭和弯唇一笑:「其实,你的感觉……我大体也能了解,女人嘛,总是有些不知足,得了荣华,却又耐不住寂寞……」 「够了!」她再也听不下去,断然呵斥,颤声道:「我已经知道你知道了,你不要说下去了……」 昭和得意道:「我所牵挂的是应当牵挂的人,即便是陛下知道不过几句责怪。而你,……」 她不言而喻。 谁还没有一两个小秘密,你努力去逮别人的秘密,谁想自己的秘密一样能叫人逮住呢。 蔺贵妃沉下气来,双手紧紧的握着拳头,恨声道:「你想如何?」 「我们交换秘密。」昭和轻笑,「我保守你的秘密,你保守我的秘密。你记住,倘若我的秘密曝光天下之时,你的秘密也保不住了。」 蔺贵妃眼眸暗沉,心里思量了几番,终于道:「罢了!就这么说定了!」 倘若这件事闹到皇帝跟前,即便是昭和没有证据,陛下也许一样会疏远她,何况,她同那人如今已是打得火热,又怎能忍受骤然分离? 自打她托人升了他的职位,他接近她更为方便,而且更加殷勤,此时此刻,她难以放手。 「还要加一条!」昭和又开口。 蔺贵妃恨恨皱眉:「你不要得寸进尺!」 第二十八章 「帮你保守秘密,本就是你得了便宜,还敢说我得寸进尺?如之前说的,如果我的秘密泄露,你的也绝无可能隐藏。所以,倘若有人或者是陛下对于我的秘密有任何察觉,你必须派人知会我。包括蔺家也绝不能有人知道这件事。」 蔺贵妃扶着额头:「罢了,知道了,我会告诉你的!」 她之前的气焰此时荡然无存,昭和冷冷一笑,也不想再刺激她。 「本宫劝你还是小心些,否则,也许还不等本宫泄露,你的秘密就已经悄悄的传出去了。」 蔺贵妃蓦然抬头,双眼放入淬了毒的剑一般,恶狠狠道:「管好你自己就好了!」 远处,只听得一声带着拖音的尖细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两个女人都是一惊,蔺贵妃立即坐直了身子,昭和回头向远处望去。 元和帝沐浴之后换了一身清爽的石青长衫缓带轻裘的走过来,嘴角还带着愉悦的笑意。 瞧着她们两个人居然坐在一起饮酒,不由得笑道:「真是其乐融融啊!甚好甚好!」 蔺贵妃和昭和对看了一眼,立即别开了脸。 昭和心道,甚好个头啊!她知道所作所为有些对不起元和帝,但是想到阿吉的性命,她的天平已经倾斜了。 而且,作为重来一世的人,她隐隐的已经预知了一些事情。虽然说起来无情,但是面对那样的未来,她不得不未雨绸缪。 昭和同元和帝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元和帝自去跟蔺贵妃一起饮酒,只是他总是觉得,今晚这女人老是回避他的目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不安。他禁不住会想,方才贵妃跟皇姐两个到底谈了些什么? 马车出宫门时,天色已经漆黑,几颗明亮的星子挂在天空上闪烁着钻石一般的光芒。 她看着天空,蓦然间想起了母后,倘若母后还在,今时今日,他们姐弟三人还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吗? 她讥讽的勾起唇角,母后又怎会还在?父皇早已将她逼死了。 皇家啊皇家,这才是真正的皇家,外表光鲜内在丑陋。她的心情有些低落,是在为阿吉而难过,还是为元和帝呢?或许都有一点吧。 安静的街道上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马蹄声近时渐渐的放缓,不知不觉,就在昭和沉思时,那马蹄声已经停在了马车边。 昭和蓦然初醒一般,不知何时,马车已经停了。是她方才想的太入神了吗? 车门打开,一个人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绾绾,我叫你两声怎的没听到?」 昭和看着他的脸,蓦地笑了:「怎么是你?」 「我过来接你。」他趁机钻了进来,坐在她的身边,衣服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润。 昭和伸手拂去他头发上的露水珠子,道:「瞧你,才多远一点路。还要来接?」话是这么说,心里到底甜丝丝的,嘴角隐隐带着暖笑。 「反正也无事。早已备好了酒菜,等你回去吃饭。」 「你还没吃?」昭和诧异的望着他。 聂缙摇摇头,「一个人吃饭,不习惯。」 昭和轻捶他胸口:「傻瓜。」 他长臂一展,她便靠近了他的怀中,今晚同那女人的角逐的确让她好生疲惫。 「我问你,做驸马累不累?」她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成为驸马之后的这段日子,昭和带他一起拜访了许多人。其实他之前也知道的,在昭和的身边隐隐的有那么一群人存在,只是到如今,他才正式走入那些人的眼中。 这同他以前,只负责羽林卫相比,的确更加繁重。 「那我也问你,做公主累不累?」 「我先问你的。」昭和捶他。 男子的下巴蹭了蹭她头顶的青丝,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肩头的担子这么重,能帮你分担,我已经很高兴了,又怎会喊累?若真喊累了,那才叫你笑话呢。」 昭和抬眼看他,说:「我乃出身皇家深谙权力制衡之道,我只怕为你所不喜,倘若你不想陷入权力纠葛,我亦随你。」 聂缙亲了亲她的额头:「你不要多想,我愿意护你一路向前,即便是刀山火海,亦不言悔。」 她轻轻一笑,柔媚的瞥了他一眼:「就冲着你这句话,回家去好好的奖励你一下。」 聂缙听说她的奖励,心里便有些火热了,看她出来穿的单薄,便拿起一件披风将她整个人裹起来,拢在怀中就如同一个小女孩一般。 「往后我可不要生女儿。」她轻声说。 「为何?」聂缙低头看着她。 「若是生个女儿,你一定宠着她,不理我了。所以不要。」昭和噘着嘴说。 说这话,可又像个小孩子了。 「生男生女可由不得你,除非你能未卜先知。」聂缙拍了拍她的背心,见她都开始打呵欠了。 说着要奖励的人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居然已经睡了过去。 「殿下,到了。」开了车门,春华在旁边瞧着,看昭和居然睡得还挺香禁不住望着聂缙,不晓得要不要将长公主叫醒。 「嘘!」聂缙竖起食指在唇前,小心翼翼的弯腰将女子轻轻的抱了起来,又小心的下了马车,连脚步都轻了许多。 春华抿嘴笑了,跟在后头一起进了宅门。 一路过了游廊进了卧房,春华一路跟着急忙掀开薄被,聂缙弯腰轻手轻脚的将昭和放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你去看看厨房里还有热的鸡粥没有,她晚上没吃就睡了,八成到半夜是要饿醒的,拿着红泥小炉子温着,届时好给殿下吃。」他小声吩咐。 春华点头,立即去瞧了。 女子兀自睡得香甜,聂缙想要取下她身上方才裹上去的披风,谁知被她压在胳膊下,他无奈的摇摇头,小心翼翼的抬起她的胳膊,却听她在睡梦中嘟起嘴嗔了一句:「讨厌!」 无端的倒是挨了一句骂,也不知道她梦着了什么。 聂缙好容易取下了裹在她身上的披风,又将她头上的簪环、耳上的明月珰一一取下,这才替她盖好了被子,抚了抚她温热的脸庞。 同卧房相连的有隔着珠帘的小厅,他到厅里时,见春华已经让小丫头送了一碗热腾腾的鸡粥过来,他着实也饿了,便就着小菜吃了一碗。 吃完后,便靠在花梨木的椅子边在灯下看起书来。 实则这本书他已经看了几日了,如今大约过半,只因为他实在太喜欢,总想细细品阅。 此书乃是一本兵书,同别的兵书不同,却是当朝的幽州节度使赵大将军亲手所作,据赵将军说的,这书里头还有他叔父的几篇手笔。都是一等一的战场谋略排兵布阵,所有阵仗都是针对大燕和边境各国所写,包括大燕历史上多次战争都有讲述。 若非赵大将军赏识他,这本书也不会到他的手上。每次去拜访赵信时,赵信都会留他清谈半日,几乎是倾囊相授。只是赵信在京都的时日可能不会太长,他只有争分夺秒趁着他在的时候看完此书,再同他讨教一番。 厅中安静极了,只听到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第二十九章 外头的更漏之声不知道响了几次,聂缙看的入神,渐渐也有点疲乏,隐隐听到外头沙沙的声音,是细雨带着芭蕉叶的声音。 这时,他听到房里头的人起身的声音,转头时,昭和已经扶在珠帘边看他:「看什么呢?什么时辰了?」 聂缙立即将书塞进桌子的抽屉里,起身道:「饿了么?我过去拿吃的给你。」 昭和想了想,摸了摸肚子:「的确饿了呢,叫华他们去吧。」 「我去吧,片刻就回。」 他立即出去了,昭和眼眸一转,咦?她又瞧见他在偷偷看书,莫非像上次一样看那避火图? 昭和狡黠的一笑,蹑手蹑脚的走过来,瞧着外头男子没回来,迅速的去捞出那本书来。 可惜有点失望,哪里是什么避火图?分明就是一本兵书,真是奇了,她素知他爱看兵书,怎的今儿会避着她? 她有些不明所以,伸手翻他那本书,翻来翻去也没发现什么问题,里面有许多图案,又有手笔书写,字体很是洒脱遒劲,倒不像外头卖的那些书。 她随手翻动之间,蓦地发现有一篇文章乃是聂英所做,聂英?有点眼熟啊。 她努力的想了想,突然想起前几日同聂缙一起到聂家祭祖,似乎那密密麻麻的牌位上,有一个就是叫聂英的,好像是……他的叔父? 聂司空几个儿子,其中两个都是大将。 昭和坐了下来,顿时心里掠过一丝不安,聂缙这是心虚啊。可是他在心虚什么? 听到外头脚步声,她立即将书本塞进了抽屉里原样给他放好。 聂缙连着红泥小炉一起拿过来了,上面温着芙蓉鸡粥,还咕噜噜翻着泡呢。 他麻利的倒了一碗送到昭和的跟前,叮嘱道:「趁热吃了。」 昭和斜眼睨着他,表情怪怪的。 「可有什么事瞒着我?」昭和突然问。 男子眸光一闪,立即笑道:「怎会?别胡思乱想。吃点东西,不然如何睡得着?」 「突然没胃口了。」她撇过身子。 聂缙到了她身边,伸手用勺子盛了粥送到她唇前:「为夫喂你,还不给为夫的面子吗?」 看着他一副无辜的样子,昭和被他逗笑了,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若是被我发现背着我打什么主意,你可小心了。」 说罢,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吃了下去,因是睡了一觉醒来,真是饿的狠了,便一口气吃下了一碗粥。 她还要吃,聂缙知道她待会还得睡觉,只盛了半碗不敢让她吃多了。因为是晚上,多吃不但不容易入睡反倒会积食。 吃完饭,外头有小丫头早已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收拾了碗筷,又备了热水给昭和洗漱了。 昭和坐在窗边的榻上,开了窗户,向外推开,窗外便是一株翠绿欲滴的芭蕉树,雨丝儿落在芭蕉树上溅起点点水花。 昭和对他招手:「你过来,一起看看这雨景。」 屋中烛光氤氲,聂缙过来抱着她一起靠在榻边。昭和起了童心,挽起袖子,露出光洁的手臂,伸出五指去接那雨丝,凉丝丝的打在手心,痒痒的舒服。 「小心着凉。」 身后男子双手拥着她,她靠进那带着热力的胸膛,感觉整个人都被他裹了进去,笑道:「哪里会着凉,你这么热,我都嫌热了。」 男子抚了抚她的头发:「你睡了一阵,现在又吃饱了,现下可是睡不着了?」 她歪头靠在他肩膀上道:「不睡了,看看这雨景也不错。」 两人安静的相依,听着耳畔的沙沙雨丝声音,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静谧而美好。 昭和到底还是憋不住,问:「你这几日是不是常去看望幽州节度使赵信?」 聂缙「嗯」了一声没有说更多。 「我听说他不久要去北疆了。」 「的确。」 「然后呢?」她仿似不经意的问。 她听到一阵沉默,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胸膛。 「没有然后。」他低沉的嗓音落在她的耳畔,伸手紧紧环住了她的腰,唇抵在她的耳畔道:「不管怎样,我陪着你。这是我聂缙对你绾绾的承诺。」 她心中一动,蓦地转身跪在榻上,突然将他向后压下去,伏在他的胸口,伸手抚着他的唇,轻轻的按了按,说:「你认真的?」 聂缙勾唇:「那你之前说的奖励算不算数?」 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压在身下,柔嫩的唇瓣拂过他的脸,声音满是诱惑:「今晚你想要怎样,便怎样……」 夜雨沙沙,此时亦是有人睡不着,徐碧媛收拾好了祖父的衣物,又去厨房看了看明早煮粥的食材是否备齐,完了这才沿着游廊往自己屋里走去。 抬头,看到一处房内依然灯火明亮,便知道沈拂还没有睡。 她想起白日里沈拂说的那话,便觉得不舒服。他们一行人现在住在聂府,也是因祖父同聂家的关系,又因当初聂缙昭和去苏州时曾经到白鹤书院做客,他们这次来了京都,他们自然要做个地主之谊好生的招待。 但是沈拂自打同他们一起入住了聂府却变得沉默起来,脸上难得有笑容。人家都道他是因为专心备考,其实只有碧媛心情清楚的很,他的心里可不只是在想着备考的事情呢。 今天他就提出了要搬出去住,已经赁了房子了,借口找的很是充分,因他顶着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头,京都中的士子听闻自然不少人来拜访他。他说到底是住在别人家,这样会带来不便。 可是昭和聂缙他们都住在公主府,只他们几个客人住在聂宅,宽敞空阔的很,哪里会有什么不便? 他倒好,放着如此空阔的宅院不住,反倒要去自己租赁宅院,要知道这寸土寸金的京都,租一套宅子可比苏州城贵出了许多倍。沈拂虽然在士子中有名,但是家境可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出身,哪里有那许多银钱挥霍? 碧媛抬头,透过微开的窗扇看到里头男子披着蓝色袍子,一手拿着书在灯下专心致志的看着。 她呆呆看着那张无双俊颜,怎么看都看不腻。她同他打小一起在祖父身边长大,小时视他如兄长,待得她懂事后,心里更是多了一份别样的牵挂。现在他要独自离开,她心里难受。 她想了想,又转头去厨房里煮了一碗面,加了青菜丝荷包蛋在里头,用木托盘端着往沈拂屋里去了。 听到敲门声,沈拂转头看了一眼,门是虚掩的,他便道:「进来吧。」 见进来的是碧媛,他倒是有几分诧异:「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怕你读书辛苦,给你煮了一碗面。」碧媛将面条搁在他的桌边,沈拂微微一笑:「你倒想的周到,的确有点饿了。」 「过几日便要会试,师兄自有大才,反倒不如好好休息将养精神应付考试。」 沈拂放了书卷,摇摇头:「我不累。倒是最近时常睡不着。」他看那面条,金色的荷包蛋搁在雪白的面条上夹杂着青绿的菜丝又撒着小葱,很是诱人,便端起了面条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第三十章 他吃面的当儿,碧媛转头看他屋里,只见一些衣服日用品多是已经装进了藤箱子里,打包好了,明日一早估计就要离开了。 「何必一定要走?」碧媛低叹一声。 沈拂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放下了面碗,道:「碧媛你明知故问。这里乃是聂府,聂家只同老师有关系,你是老师的孙女自当别论,我们却是些不相干的人,如何能久居?何况一旦会试,后头还有殿试,不是我沈拂夸口,他日在京都扬名立万之时,难道还住在别人家的屋檐下?」 别人家?这个别人家特指聂缙家吧?分明是嫉妒。 碧媛看着他的脸,心里一丝酸涩,哂笑道:「师兄自然能够扬名立万,从前那般淡泊的人如今却心心念念想着扬名立万了?师兄心里难道真的不是在同人较劲吗?」 沈拂面色微微尴尬,转过脸看向窗外:「哪个男子不想扬名立万,碧媛未免高看我了。京都人才济济之处,同人较劲很正常。」 这夜深人静之时,他明知道自己对他是多么的了解,居然还不想承认?碧媛想到那女子,那女子都已经嫁人了,他居然还在同她的夫婿较劲,傻不傻? 「你便是赢了,她也未必能多看你一眼。何况,当初你写那小扇上的诗,真的直挂云帆济苍海时,她已经嫁人了,显然她心里并没有你。」 男子的身子一僵,没有意识到女孩这话带着几分尖酸刻薄。 碧媛知道小扇的事情,自然也知道他的心事。也罢,憋在心里到底是不舒服,有个人说说也好。 「或许她心里没有我,只是……我心里有她就足矣。」 看他落寞的背影,碧媛骤然觉得心里不平,沈拂啊沈拂,何至于此? 她心中一激动,走到了沈拂的跟前,令他不得不正视自己。 「那么我呢?师兄你何时有正眼看过我吗?」一个女子见过几次便心心念念,而她可是在他身边呆了十多年呀。 沈拂惊诧的看着碧媛,她是个容颜秀丽的女子,身姿窈窕品貌端庄,徐世柏那么多年轻有才的学生里,对她暗自倾心的不在少数,她一过十五来提亲的也不少不过都被她拒绝了。 他以为她只是想多在祖父身边待几年,哪里会想都她突然闯进他的眼帘让他看着她? 「师兄觉得我如何?」女子已经是鼓起最大的勇气,脸儿涨的红红的,倘若她今日不说出来,估计师兄往后再多年都一样视她如无物。 沈拂望着她,有那么一丝怔忪,眨了眨眼睛,呐呐道:「你很好。」 只三个字,从他这副表情说出来,碧媛即便再大的勇气也如同戳了洞的皮球般瘪了气了。 她有些气恼,但是对自己心爱的师兄也不是真的恼的起来,讥讽道:「是还好,不过没有她好,是不是?」 沈拂红了脸,转过身去看向窗外。 碧媛轻声说:「师兄,我记得小时候,你对什么总是兴致缺缺的样子,可是有一次别人送了祖父几只小鸟,你独独看中了其中的一只,我还记得是黄嘴巴带着翠羽的小鸟,你当时很喜欢,找祖父要了过来。整日里陪着小鸟,教它说话,给它喂食,甚至下雨天晚上想起来都爬起来把鸟儿挂进房里去,我当时很嫉妒那个小鸟。后来你养了三个月那鸟儿死掉了,你当时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没有出门,我去找你时发现你的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你这个从不哭的人居然为一直鸟儿哭了,还哭的那么厉害。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过是面上瞧着冷淡,可是心底感情比谁都深厚。你若是不喜欢便罢了,若是喜欢,便会全心全意的喜欢。对一只鸟儿便是如此,何况对人呢?那时我便想,倘若你有朝一日爱上一个女子,一定会对她非常非常疼爱,那女子该是多么幸福。后来等我懂事了,便心心念念想成为那个女子,不过当那个女人出现时,我才恍然明白,正如你对那鸟儿一样,并不是所有的鸟儿都能入你的眼的,一旦你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鸟儿,再多的鸟儿都没用。」 说着,她眼中的泪滚落下来,轻轻的啜泣着。 沈拂惊讶的回头,他没想到一向平和的女子居然哭了。他有些无措,过来哄她:「别哭,那些都是你胡思乱想的,此时我什么都没想,不过是想着考试罢了。」 碧媛拉着他的袖子擦着眼泪,怨道:「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可是你从来都拿我当空气的是不是?」这一说更加委屈,眼泪如同金豆子般不停的掉落下来。 「没有,你这么大个活人,怎么能是空气?赶紧收收眼泪,若是老师听到定然要骂我,别人还当我欺负你。」 「你就欺负我,你就当我是空气!」碧媛恼火的用他的袖子擦鼻涕。 这般温婉贤淑的女子闹起来还真有点头疼。 「乖,别哭,若是你想逛街,明日我陪你去,给你买一大串糖葫芦可好?」他殷切的望着她,真心希望她的泪珠儿赶紧停住。 碧媛心中失落极了,他的话就如同小时候哄她一般,依旧当她是个小孩子。沈拂居然从未意识到她已经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了。她这一番表白还有什么意思? 碧媛也知道自己闹过了,待得情绪平复,收了眼泪,看到他袖子上一片湿迹倒是不好意思。 「罢了,我知你是个执着的人,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有的事执着是好事,有的却是没有结果的事。你好自为之吧。今日的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今日之后我还是你的小师妹。」 她话说完没有抬头看沈拂的脸色,只是上前将碗筷收拾好自顾低头端了出去。 沈拂被她这么一搅,心倒是有几分乱了。 碧媛十分了解他,她说的没错,他是一个很执着的人,不但执着与人,还执着于一个念头,那个念头便是他的心魔。 求而不得的心魔。 不管最后能否得到,他至少要试着去求一求吧? 第二日一早沈拂就搬了出去,顾天泽没有搬,他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不过还算是个细心的人,他怕徐世柏祖孙俩在这大宅子里住着冷清,便决定留下来陪着老师。 徐世柏和顾天泽都来给他送行,但是沈拂没有看到碧媛,他暗自有些感伤,也许碧媛还在生他的气呢。 直到沈拂的马车远去,徐世柏头都没回,便叫道:「碧媛,你还躲着做什么?」 院落旁边的竹丛里果然走出来一个娇俏的姑娘,徐世柏瞧了她一眼,禁不住摇头捋须,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你沈师兄走的急,我怕他去了也不晓得弄饭随意在外头吃,到底是考试将近不能吃不好,你且去弄一只鸡来,晚些时候就给他送过去吧。」 碧媛点点头,只是脸上却明显没有从前那般神采飞扬。 顾天泽凑过来戏谑的说:「你还在喜欢那个木头桩子?」 碧媛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 顾天泽将手一摊,遗憾的说:「其实本公子才真是风流倜傥,你们女子怎的都眼盲看不见呢?」 碧媛咬了咬牙,真的很想说一句「滚」。 第三十一章 顾天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道:「不若你对他死了心,嫁给我如何?」 碧媛蓦地伸手使劲的在他手臂上用力一揪,顾天泽嗷嗷乱叫起来:「痛,痛……」 「看你还敢乱说?你若再说这样的话,我便去跟祖父说你调戏我!」 「不敢了不敢了……」他急忙的摆手。 这时,才瞧见女孩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 他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拍了拍碧媛的肩膀,道:「走,哥哥给你抓鸡去!」 「你不读书吗?还抓鸡?连沈师兄都手不释卷,你倒是轻松的很啊?」碧媛讥讽他。 顾天泽笑道:「他是盯紧了头名状元的人,我呢,上榜即可,上榜即可!」 碧媛摇头,这个人哪,同沈拂,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南辕北辙的性子,偏偏又都是一对好友,还都是祖父最喜欢的弟子。 顾天泽见她在那里呆想,一把拉着她的手道:「走啦,鸡儿等急啦!」 碧媛啐了他一口,甩开他的手,同他一起并肩进了院子。 三日之后便是会试之期,因为会试,士子在京都云集,整个京都都为这一件事忙碌起来。 就连宫廷的羽林卫也要派出人马维护会试贡院周围的治安。聂缙更是忙得脚不点地。 昭和同傅国公见了面,叮嘱他多多留意此次会试出来的人才,适当提拔一些留为己用。 傅国公乃是昭和的代表,是她母家的亲人。 一直以来,他们合作无间,最大程度巩固了昭和母家在朝中的位置,同时也是昭和自己的羽翼。 在朝中,有不少是傅国公亲手提拔起来的官员,自然,这些人在某些特殊的时候便会听从昭和的指示。 这些势力不是一日成就的,而是一种日积月累有心为之的过程。 裕王司徒召也开始活动起来,昭和已频频听闻他邀请士子去王府饮酒赋诗的传闻,一段时间下来倒是落得个礼贤下士的名声。 他听说江南第一才子沈拂的名声,也曾经试图去邀请他,然而人家清高,请了三次都没见到人。 他又听人说了徐世柏先生的大名,又想去请,哪知道那人居然住在聂缙的府上,他和昭和明里暗里的势力割据大家心知肚明,明摆了那老先生是她的人,他便也懒得去讨这个嫌了。 裕王只对蔺辰离去感到惋惜,他在京城之时可是他的左膀右臂,善言谈会应酬,英俊倜傥文采风流,身份高贵却又不傲慢,身处官场圆融通透游刃有余,当时在京都时蔺辰替他拉拢了不少官员。现在他一离开,他倒是有些不适应起来。 裕王府中,合欢树下的八角雕花亭子中,金冠锦袍的俊朗男子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他摆了摆手,几个侍女立即退了下去,守在亭子的外边。 这封信是从山西来的,那上面的署名让他勾起了唇角。 蔺辰。 对,这是蔺辰从山西给他的信,司徒召心里有几分期待。这是一个从来不会让他失望的人,或许,这封信会带来什么好消息。 看过信之后他的眼中闪出光芒来,不由自主的赞了一声:「不愧是蔺辰!」 里面写到他正在积极训练山西铁甲骑,到时可以做他后盾。 这个「到时」,大家都不能确切的说是什么时间,但是大家的心里都肯定,一定有那么个「时刻」,否则现在的一切岂不是白忙活? 只要元和帝一日没有子嗣,这个「到时」就非常的有用。 司徒召总是有一种感觉,那九五自尊的龙位距离自己并不远,甚至是伸手,就可以拿到的。 除了一个人…… 他明亮的眼眸中掠过一声晦暗,对,长公主。一个不仅仅拥有半数羽林卫的长公主!在他看来,她就如同一个羽翼护在元和帝的身后,让人心生畏惧。 没有得到长公主的羽林卫,他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他就怕那个时候来的时候,这位长公主成了他荣登九五的最大障碍。可是她的势力他亦是不敢小觑,倘若轻举妄动,恐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他一直在观望。 观望情势发生变化的那一天,而此时蔺辰能够未雨绸缪替他训练山西铁甲骑那是最妙不过。山西距离京都不过一个省,届时铁甲骑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跨越省份到达京都成为他强有力的外援,这一步棋,蔺辰走的谨慎,也很关键。 山西有铁矿,亦有特产的上党黑驹,那可是日行千里的宝马,他可以想象蔺辰现在山西正在做的事情,如果是他,京都驸马之事不成,第一件能想到的也是训练自己的骑兵,比之求人的兵马,不是更加可靠? 司徒召对于蔺辰的做法深感欣慰,立即回到书房,写了回信大加赞赏,并亲自去宝库里选了几样礼物,其中有给蔺家各位的羊脂玉的笔墨纸砚各一套,又有给蔺辰母亲的红珊瑚观音像一座,独独送给蔺辰的是一艘象牙的扬帆大船,这乃是南洋过来的宝物,想必蔺辰收到此礼物定能明白他的心意。当晚这些礼物并书信一并送往了山西,山西蔺家收到礼物时都十分的满意。 「舅父进来身体还好?春日虽暖,到底风大,舅父还是要好生注意。」昭和道。 她此时身在国公府中,她面前的老者正是傅国公,已经过了花甲之年,身着朱紫常服,双鬓有些斑白,朗眉疏目,器宇轩昂庄严清贵,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那五官之间似有若无的和昭和的母亲有些相似。 只因母亲也姓傅,大家都是傅家的人。 先皇后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傅国公是她的堂兄,先皇后一直待他如兄长,皇后过世后,他也一直将昭和当做嫡亲的外甥女看待。他是受了堂妹的嘱托照看他们兄妹俩,一直以来尽心竭力。 两人在国公府的花园暖石小道上散着步,傅国公看了昭和一眼,问:「其实我未曾想过你竟会喜欢那小子,聂家那样……到如今到底底子太浅,对你助益不大。」 昭和微微一笑:「不是还有舅父大人吗?我担心什么?」 傅国公摇头叹息:「我也老了,家里几个儿子却没瞧见什么出息的。你那几个表兄弟啊,算了,不提了。」 昭和捂唇轻笑:「他们还年轻,哪能比得上舅父深谋远虑,假以时日培养培养,也是能堪大用的。」 傅国公笑道:「你也就安慰我,我那几个儿子,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富贵多败儿,何况还有那纵容的母亲。」 昭和便不同争论了,在她看来其实觉得那几个表兄还行,不过以舅父的高才自然是看不上的。 「这次殿试上,也许会出几个英才。」 昭和立即抬头看他:「殿试我也是要去的,届时可以瞧瞧。」 「昨日会试结果出来了,大约今天就会公告出来,有几个士子很是出色,你可听说了?」傅国公问她。 昭和摇摇头:「我还没有去打听。」 傅国公伸出手指头,对她说:「有三个。」 昭和兴致来了,问:「哪三个?」 「沈拂,邓通,顾天泽……」 第三十二章 昭和哑然,这三个她倒认识两个。沈拂也罢了,顾天泽那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居然也能算进去?真是浪费资源。 傅国公接道:「此三人很是热门,只等殿试出来,我打算逐一招揽。」 昭和点头,没有多做评论。 有一件事,傅国公一直很是忧心,叮嘱昭和:「阿琦似乎在子嗣上有些不易呀,到如今宫中子嗣全无,这最是让人忧心,若是有机会,你跟阿琦说说,让御医好生的调养一番。否则,恐怕有人狼子野心藏不住。」 傅国公不知道阿吉的存在,但是昭和也不想现在就说出实情,只是点点头。 不是她这个做姐姐的不管元和帝,但实际上是她根本就管不住。元和帝一向是享乐至上的人,夜夜笙歌几乎成了习惯。酒色再加五石散,她几乎不敢想象他现在的身体究竟如何。她不是没劝过,只是劝到后来她自己都觉得无趣,索性就闭嘴了。 从国公府出来,昭和想到今日聂缙似乎在贡院附近值守,眼底划过一丝戏谑之色,她干嘛不去瞧瞧呢? 她令马车停在了街角,她戴上了白纱帷帽,同春华凌蓝两个一起到了贡院附近。 只见羽林卫巡逻,不许百姓靠近,贡院外头又为了一圈低矮的红栏杆,昭和只在栏杆外探头看去。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一班士子在贡院门口等着,只等榜单出炉。 昭和不想到今天人居然这么多,这时,贡院里头两个学士举着榜单出来,一时之间立即沸腾了。 昭和已经知道前三个是谁了并没有那么热心去看,可是榜单被抬出来,人群也跟着涌过来,短短时间周遭全是人,春华和凌蓝被路人一推搡被挤到了一边,昭和一不小心整个人失了平衡往后跌去…… 蓦地,一只有力的手臂扶在她的腰上,让她在人群中不至于跌的狼狈不堪。不然她堂堂长公主跌在街道上满身灰尘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她转头时,脸上的两片白纱向两边分开露出美丽娇艳的容颜来,扶着她的男子一怔,「司徒姑娘?」 这话一出,连沈拂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明明知道她是长公主,明明知道她已经嫁了聂缙,还开口一如当初在苏州城的称呼。 「长公主殿下。」他立即改口。 他的手还扶在昭和的腰间,灼热而有力的,昭和有点不自在,勉强笑道:「沈公子,你的手?」 沈拂恍然大悟一般,立即迅速缩回了手。 昭和倒是想不到在这里可以碰上他,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这里是贡院,他是士子。 学士们已经将榜单招贴出来。 昭和瞧他还杵在自己跟前,诧异的问:「你怎么不去看榜单?」别人都在看呢。 沈拂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白衣如雪,眉目如画,面色似玉,唇角笑容仿若春风拂过,俊逸绝尘如画般的容颜让人难以转眸。 连昭和看到这样的笑容都几乎神思要被勾走了,她怔忪了一下,立即回过神来:「你是成竹在胸吗?」 她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她有聂缙,这厮生的实在太俊,一不小心就容易被蛊惑了,难怪从前她不顾非议将他掳到了后园,重来一世,这厮还是有这蛊惑人心的本事啊。 「不用看。」他淡定极了,「一定在榜。」 昭和笑了:「不愧是沈公子。」她从前想报复沈拂,可是自从知道他的结局之后便原谅他了,原谅人虽然不容易,心里却轻松许多。若是不提前世的事情,现在的沈拂也算是挺可爱的一个男子哩。 「殿下,怎么样?」春华和凌蓝拨开人群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身着羽林卫锦衣服制的英俊男子,不是聂缙是谁? 「绾绾,没事吧?」他过来着紧的说,一伸手便将她揽入了臂弯里上下瞧着。 「没事,沈公子扶了我一下。」 看着聂缙拢着女子的臂弯,沈拂的眉不经意间皱了皱。 扶?扶哪里? 聂缙回眸,这才瞧见这儿站着一个沈公子。 「聂缙替夫人多谢沈公子。」他礼貌的说,不过笑容并不十分殷勤。他尊重徐老先生,自然也尊重他的学生,但是不表示他就真的很喜欢沈拂这家伙。尤其是在他「扶」了自己的夫人之后。 「不必。」沈拂说完撇开了眼睛,立即道:「我还要去看榜单,少陪。」说罢立即转身走了。 昭和笑道:「他方才还说不用看的,现在反倒要去看了,真是有趣。」 聂缙阴沉沉的看了她一眼:「他,有趣?」 昭和倒是难得看他这样,笑着拿手指滑过他的脸:「你更有趣行了吧?大中午的,我还没吃饭呢。走,咱们这次去酒楼吃,我请客!」 聂缙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沈拂,他,就是那么醒目的存在,即便是那么多人拥簇在榜单跟前,他一样那么卓尔不凡鹤立鸡群,仿佛自带光环一般。 他看到这个人有点刺心,评论道:「男子太美,无异于妖。」 昭和看他:「你说沈拂吗?」 「还能有谁?」他有些愤愤。 昭和大笑:「没想到我们小缙也有刻薄人的时候呢!」 聂缙倒是被她说的脸上浮起粉色,占有似的扶着她的腰:「咱们吃饭去,不提那厮!」 两个人倒是难得在外头吃一次饭,长公主府里头有专门的御用厨子,天南地北的菜都能做,做的还极好,昭和吃饭讲究的很,极少在外头吃。 今日是聂缙要办事,正好在外头,不然谁还在午饭的时间巴巴的跑回公主府专门为了吃个饭。 昭和觉得新鲜,上了二楼要了包间,两人坐定了点了几样家常菜,春华和凌蓝守在一边。 他们门口就是一道珠帘,并不隔音,上下左右坐着的多是今年的进京赶考的士子,议论的热火朝天,正是说着方才发榜的事情。 言谈之间,聂缙便听到隔壁的人经常提到沈拂这个名字,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昭和问道:「三日后殿试,你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聂缙夹了一筷子鸡腿肉到昭和的碗里,说:「不去了,那日正是北值门那边有事。」 「也罢,我去凑个热闹,到时候告诉你结果。」 两个人刚说完,又听到隔壁包厢里的人高声道:「江南才子这回可是风光了,若是点了头名状元,便是公主也要下嫁了!若然是做了驸马,可不是一步登天的事情吗?」 另外几个人笑他:「说昏话呢!当朝只有郡主,皇上没有女儿,哪里见到一个真的公主?」 又有一人道:「怎的没有,那位长公主不是吗?年方二十许,貌美如花!」 「人家可才招了驸马,你这话若是叫驸马听去,肯定剁了你。」 说话的人顿时嬉笑起来:「前朝有个公主招了驸马,也一样有男人,前朝不是就有个找了状元做面首的?那面首后来平步青云直登宰相之位,沈拂据说是江南第一的美男子,你怎知那厮就没有这个造化?」 那人话音才落,只听得隔壁「砰」的一声响,似是酒杯砸在桌面的声音,又似拳头捶在桌上的声音,声音甚大,倒是叫几个人吓了一跳。 第三十三章 昭和早已笑的前俯后合撑不起腰,她拍着聂缙的肩头:「瞧你,消消气,那些人不过是醉了酒胡说八道而已,怎的就跟他们动了气了?」 聂缙靠近了她,突然扣着她的腰:「不许笑,沈拂那厮未必就真能做状元。」 她啐他一口:「你当我是什么人了?他是状元如何不是状元又如何,我是那样的人吗?」 怕她生气,他拢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昭和笑着点点他的鼻子:「这还差不多。」 三日后殿试如期举行,考试在文华殿举行。因为惯例是皇帝主持,虽然元和帝打着呵欠极想躲懒,但是还是被一大早就拉到了文华殿。 宽阔的大殿中,布置着考试桌椅,一百名上榜士子都一一坐定了。 皇帝抽取了考题,三个时辰内交卷。皇帝亲自阅卷点出前三甲。 皇帝宝座之后有一道珠帘,昭和就坐在珠帘后面,她从帘后看出去,瞧见两个熟人。 坐在第一排第四个位置上的是身着白衣的沈拂,而往后第三排身着蓝衣的是顾天泽。 在皇帝两边又有弘文馆的博士和翰林院大学士坐镇,四面铁甲羽林卫值守,殿中只听到沙沙的声音,安静的如同无人一般,却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仿若拉紧的弦。 元和帝觉得这时间太难熬,他好容易熬过一个时辰,看看钟漏,还有两个时辰。 他坐在椅边,无奈的扶着额头,几乎都要打瞌睡了,他昨晚特地找了西域的舞娘进宫陪酒,到现在都宿醉头疼呢。 两个时辰的时间,只见席间一个白衣公子站了起来,昭和坐在帘内抬头一看,那人还真是沈拂,他居然提前答卷了。 立即有人去将那卷子收起来,呈给皇帝看阅。 元和帝招了招手,博士和大学士都凑过来瞧,只见那字写得龙飞凤舞,考试要求字迹规整,可偏偏那规整的字里行间都透出一股子飘逸之态,很是赏心悦目。 元和帝第一句便赞道:「好字!」 待得看那文章,又是言辞犀利不失辞藻高华。 博士们纷纷点头,低声对元和帝说:「这位就是会试中拔得头筹的沈拂。」 元和帝点了点头。 昭和在帘子后头也好奇的很,低声道:「将他的卷子给我瞧一瞧。」 元和帝悄悄递了过去,昭和一看,只见那文章里写的是策论,讲的国家大事,主张「整治吏治,富国强兵」,洋洋洒洒千言,言之有物,有理有据很是犀利。她心中惊诧,没想到,这个沈拂居然是真的有才。前世她断了他的入仕之路让他入后园为面首,从未想过他是名副其实的治国之才,现在想想当初自己所做的确有些汗颜。 三个时辰到了,士子们纷纷交卷,元和帝的确喜欢沈拂的文章,但是懒得一个个去细究那些政策什么的,便都交给博士们去打分。 当堂考试下一个环节,他倒是很有兴趣。 元和帝对着满堂才子笑道:「历史上有才子七步成诗,朕也想来试一试,考校一下众位的诗才。」 身边的博士问:「陛下想以何为题?」 元和帝眼珠子一转,望见宫苑外高高的海棠树,便道:「就以海棠为题吧。博士,你用那铜缶敲打七下,七下停住,届时需写下你们的七言绝句,即刻开始!」 七步成诗,那诗才得有多敏捷,如今要学古人七步成诗,短短时间,如何作诗? 这话一落下,不少士子额头上都冒出汗来。 帘子后面,昭和捂唇轻笑,元和帝果然很顽皮,分明戏弄这些士子,不过若是真有做的好的诗词,那当真是文思敏捷的才子了。 铜缶开始敲打,博士很均匀敲了七下,短短时间一晃即过。 当下,有人写得出的,还有抓耳挠腮写不出的,还有的急的都晕倒了。 一百人里,在七锤之中写出诗词的不过一半,还没算那凑字数的。 博士先挑了一遍,有没写完的,有写了几个字硬凑的,还有写的糟糕的,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七八个人的到了元和帝的跟前。 元和帝翻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了一首诗上。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他本是不爱读诗词的人,但是瞧见这一首也不由得觉得好。 元和帝看那上面的署名,果然就是方才第一个交卷的沈拂,不由得高兴了,道:「沈拂何在?」 只见殿下站出来一个素衣公子,霁月清风仿若玉树。 他欢喜道:「果然是君子如玉,朕亲点你做今朝的状元,可谓实至名归!」 沈拂听了,顿时愣住了,震惊的喜悦溢满胸腔,十年苦读可就是为了今朝,果然……果然是他的状元了吗? 珠帘后,昭和轻叹了一口气,沈拂啊沈拂,果然状元之才。 一场殿试下来,前三甲状元、榜眼、探花一一点出,其中沈拂为状元,榜眼是一个叫做齐傲的人,而探花则是顾天泽。 听到这个结果,昭和不得不佩服徐老先生了,一门之下两进士,状元探花都占齐了。 沈拂当堂便封了翰林院编修,而顾天泽封了翰林院编纂。 出了大殿,立即众位士子都上来恭喜,两个人高兴地笑的开了花喜气洋洋。 昭和出殿时,想起前世今朝的事情,心中有些感慨,她抬头,便瞧见聂缙身着银甲从东门径直过来。 她诧异:「你怎么来了?」 聂缙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抬头却瞧着远处那众人拥簇的男子,眉眼沉沉的说:「他果然中了状元了?」 昭和点头:「状元之才,实至名归。」 聂缙不由得心中一紧,微微握紧了她的手:「看样子你对他很是赏识。」 「难得的人才。」昭和实话实说。 「你待如何?」聂缙蹙起浓眉。 挪为己用。这是昭和的打算,不过她也知道聂缙的心思,笑着道:「不如何,瞧你,一提到他眉毛皱成这样。」 她抚了抚他的额头:「咱们回去吧,今晚你还值守么?」 昭和抛了个柔媚的眼波给他,勾的他心儿一颤。 今日本当是该他值守的,不过昭和都对那厮这般上心了,怎能不好好的去巩固一下领地呢? 「是楚离值守。」他眸光一闪,答道,「今晚回去陪你。」 楚离本当今晚邀了伙伴要出去喝酒的,谁知道却被聂缙派下了差事,而且聂缙人都没来,只派了人给他传话,可见连抗议的余地都没有了,立即气的他哇哇叫。 镇日里在公主府待着也是无趣,当天吃过晚饭聂缙带着昭和一起去登城西的鹳雀楼,楼高二十余丈,十五层高。 昭和同聂缙做常服打扮,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小厮,一如平常贵人夫妇一般。 因着今晚天色有些阴沉,来的人零零星星并不太多。 上到八楼的时候昭和都有点喘了,聂缙在她身前一低,脊背对着她,道:「上来。」 昭和一笑,推了推他的肩膀:「有人呢,不好吧。」 「夫君背娘子,有何不好?」他坚持道。 第三十四章 昭和甜甜一笑,伏在他的背上,拉了拉他的耳朵:「今儿怎么这么乖了?」 聂缙没有回答,却悄悄地红了脸。 这时,旁边一对登楼的中年夫妇经过,中年妇女爬楼爬的气喘吁吁,瞅见他们气愤愤的对丈夫说:「瞧人家多有情趣,你就不知道背我一下?」 「你肥如野彘(猪),我哪里背的动?」丈夫嘟囔着。 妇人听了立即如母老虎般转头瞪圆了眼睛:「你说我什么?」 丈夫吓得喏喏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说,我没有那位相公强壮罢了……」 妇人鄙夷的看了丈夫一眼:「原来你也知道你是个弱鸡啊。」 丈夫气恼的瞪她:「我若是弱鸡,你当初也未必肯嫁给我。想当初,我也是有身板有肌肉的。还不是被你这女人磨出来的?」 「哈,你还敢怪我?我当初是瞎了眼才会选你哟!」 夫妇俩你一句我一句骂骂叨叨的上了楼去。 昭和「噗嗤」一声笑了:「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夫妇日常啊。」 聂缙道:「这不是夫妇日常,这是怨偶日常。」 昭和笑着去揪他的脸。 聂缙背起她依旧健步如飞的上了楼,后面的丫鬟小厮们有跟不上的,有扶着栏杆喘气的。 片刻之后,他便带着昭和一起到了顶楼,楼顶有些风,后面的丫鬟还没跟上来,而披风又在丫鬟的手上,聂缙便褪下自己的外衫,将昭和裹住。 「方才那两个有趣的夫妇呢?」昭和左右看去。 「应该是另外一边吧,理他们做什么。」昭和伏在栏杆一边,聂缙站在她身后伸手将她整个人一起拢入了怀中。 昭和向下看去,只见整个京都街市齐整灯火明亮,仿佛一串串明珠串成的项链。 「哇,好漂亮!」她素来怕辛苦,从前一个人自然懒得登这么高的楼,第一次看,没想到京都的夜景如此动人。 「的确很美。」聂缙看下去,真仿佛从天上看人间的感觉,那般朦胧而美好,的确是另外一个视角。 他双手拢着她的腰,下巴蹭着她乌黑的头发,低声道:「你若是喜欢,我们便常来。」 昭和转身,抬头望着他的脸,戏谑的伸手抚在他的脸颊上:「你若是以后老的背不动我了,可就来不了了。」 聂缙轻笑:「那就趁着我背的动你的时候多来几次。」 昭和望着他的眼睛,蓦地心里有些感伤,幽幽道:「我们若是五十六十腿脚不好的时候,便让子孙背着咱们再来,好不好?我们一定可以好好的过到那个时候的,对吗?」 她问这话时这样的不笃定,这样的不自信,让聂缙不满意了,他的双手一拢,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前,两人的胸膛紧紧贴在了一起,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道:「一定会的,你怎能不相信?」 昭和想着,是啊,一定会的,只是前世的早逝,让她竟有些担心了。 不,这一次,她一定可以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出世,一定可以活到儿孙满堂,同聂缙两个人一起好好的。 「傻瓜,你在担心什么?」他怎么看不出她眼神中的隐忧,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天色有些阴沉,怕待会要下雨,这上头风也大,美景看了咱们就下去,改日再来。」 昭和轻轻点头。 聂缙拉着她的手向着楼下走去。 到楼口的时候,便瞧见方才互相骂骂叨叨的中年夫妇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一步步往楼下走去。 昭和嗔道:「还说人家怨偶呢,这叫做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合。」 聂缙听罢,看她的眼神蓦地幽深:「嗯,都是在床上。」 昭和飞了他一个白眼,这厮果然想歪了。 春华等人待得爬上来了,还没喘口气见两个人又要下去,不由得暗自叫苦。 昭和瞧着他们样子好笑的说:「你们先歇歇,晚一步下来也没事。」 下楼时昭和走了两层,聂缙又将她背了下来。等了半晌,后头的随从才一个个的爬了下来。 方才在上面赏了美景,现在看地面的夜景便觉得不一样了。 昭和拉着聂缙的手,道:「咱们也学着那些普通人逛一逛街。」 男子唇角微勾,点了点头,低头瞧着她,眉眼之间都氤氲着宠溺的暖色。 两人十指相扣,悠游的走在街市上。京都的夜市很是繁华,白日里只有店铺,晚上却多了许多夜宵,小贩们叫卖,食客沿街而坐,甚是热闹。 又有卖傩面的摊子,各色的傩面,精灵古怪奇形怪状的都有。 昭和兴致勃勃的到了一个傩面摊子跟前,拿起一个昆仑奴的青面面具装模作样的唬了他一下。她那模样甚是可爱,不过哪里能吓到人? 聂缙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问:「喜欢吗?喜欢就买下。」 「好啊。」昭和反复的看那面具,笑道:「我倒是还记得你当初替我打了一个昆仑奴呢。」 聂缙想起那个时候,应该是他第一次入公主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在他眼里是多么的高贵而任性啊。而现在的她却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他看着她带着粉色的俏脸,越发觉得自己的女人是那么可爱。 贪玩片刻,天上便飘下细雨来,春华急忙过来:「殿下,可要坐车回去?」 昭和伸手接了雨丝,凉丝丝的,笑道:「何必大惊小怪,这样的细雨,走走最好。」 春华送来了油纸伞,聂缙接过,一手撑起了纸伞,一手搂着昭和的腰,向着丝丝细雨的街道走去。 深春的晚上,雨丝渐急,昭和靠在聂缙的怀中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即便是这样有风雨的夜晚,只要他在身边,似乎心里永远都是踏实的,什么都不怕。 即便这长长的街道没有尽头,她也愿意陪着他一直一直走下去。 不过女子并没有瞧见,油纸伞已经大半遮在她的头上,男子另外半边的肩膀都已经被雨丝沾湿。 好在距离公主府并不太远,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便回到了家中。 因着登楼,倒是出了汗,同昭和卧室连同的有一个圆形浴池,比从前她卧房边的更加宽阔。 昭和沐浴才弯,聂缙便进来了,他进来,方才服侍昭和沐浴的侍女立即低了头红着脸退了出去。 昭和披散着刚刚被绞的半干长发,披着雪白的浴袍坐在了浴池边的软榻上。 聂缙看到她这般柔媚诱人的模样便凑过来,昭和嫌弃的推他的脸:「有味道,刚换了水,去洗一下。」 聂缙笑笑,脱了衣服,便下了浴池。 昭和瞧着他结实的臂膀,修长的腿,心口儿跳了一跳,别过脸,伸手拿了毛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擦头发。 聂缙下了水,回头便瞧见女子脸上红红的,还时不时偷偷往这边瞥一眼不由得好笑。 身上不过一些汗渍,在水中冲冲他便爬了起来,随手将一个袍子裹了身体。 昭和只觉得一个人影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接过了她手中的巾子替她擦头发。 头发擦的差不多了,他揽着她的腰,问:「今日登楼,要不要给你捏捏腿?」 第三十五章 昭和不置可否,坐在他怀中,却见一只腿儿伸过来。那腿从袍子中伸出,修长而洁白,仿若玉质,聂缙腾出一只手替她细细的捏着脚肚子。 只是那手捏着捏着却往上而去,悄悄爬到了大腿上,然后向着更里面捏去。 她窝在他的怀中,随着他手指的动作,抬起雾气弥漫的媚眼瞪了他一眼,咬着樱红的唇却没有说话,那模样仿似可口的樱桃待君采撷。 男子低头便吻住了那诱人的红唇,那般娇嫩,他哑声道:「别咬,再咬得咬破了……」 不过一根细细的丝带,稍微一扯,整个人儿便洁白无瑕的展露在他眼前。 他迫不及待的翻身压下,让深吻更加辗转深入,用手指和嘴唇细细品味这带着芳香的玉体。 被他吻得着实难耐了,她勾起腿儿蹭了蹭他的精腰,他低笑抬起了头,亲了亲她的唇,握着她的细腰儿一沉到底…… 她喘着气,紧紧的勾住了他坚实的臂膀,伴着他的动作,随他一起在狂风骇浪中起伏,感受着一波又一波的潮水来袭。 柔媚婉转的声音在室内回响,她有些受不住了,忍不住求饶:「不行啦……」 「再一次就好……」他暗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再一次的动作,让她惊叫出声…… 当云散雨歇之时,看着女子精疲力竭的伏在他的怀中,他抚了抚她的头发,「要不要再来?」 女子幽怨的瞪了他一眼:「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踢出去?」 他抱着她的身子,无声的笑着,她感觉到他震动的胸膛,分明是在嘲笑她已无力对阵。 她禁不住懊恼的捶他胸口。 不过男子可不在意,他唇角微微勾起,心道,今晚的领地巩固成效初显,还得再接再厉! 一早起来聂缙便去了宫里头,昭和坐在镜前,春华替她仔细的梳妆。 窗外,海棠花落了一地,满地的粉红,昭和叹了一声:「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便入五月了。」 春华嘴角含笑,替她簪上一只金钗,道:「是啊,是挺快的。」 昭和瞅了她一眼:「你也不小了,瞧上哪家儿郎便对本宫说,本宫定会成全你。」 春华一听顿时红了脸,道:「公主说的哪里话,奴婢还得伺候公主呢,哪里有那闲功夫瞧什么儿郎?」 昭和微微一笑:「你们平日谁尽心本宫自然心里清楚,该给的一样都不会少。」 「殿下平日里对奴婢们的打赏已经够丰厚了,何况在这府里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哪里又需要那许多银子,只是当初那个人……」她提起那个人,便眼中黯然,到底是多年的姐妹,虽然她误入歧途不得善终,但她每每想起秋容心里都是黯然的,上个月清明还特地给她烧了纸钱,盼望她来世能托生个好人家。 不过在公主跟前这话自然不该说了,春华立即转了话题:「殿下今日打算去哪儿?」 「今儿有空,便去邵阳府上走一走。」自上回邵阳给她吐了苦水,她大婚时她又送了十分丰厚的礼品,如今得了闲自然是要去拜访拜访,只是不知道她同她的元贞是否和好了。 「早去早回,待会还有回来瞧阿吉读书。」春华点头,便去拿了她的锦衫替她穿上。 才出门,只见方才出来的太阳已然被乌云蔽了日,头顶上的颜色很是不好看。 昭和皱了皱眉头,又觉得眼皮子莫名的跳了跳,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殿下是不舒服?」春华见她站在门口迟疑急忙迎了过来。 昭和摇摇头:「没事,我们出发吧。」 马车到了街上,一阵冷风萧瑟瑟的,吹得人心头不舒服。 车帘微微飘起,昭和一手撑着脑袋,正想着昨日殿试的事情,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到耳畔,彷如惊雷一般。 「让开!让开!」男声呵斥的声音传到耳畔,街面上立即响起一阵喧哗抱怨之中。 闹市行马,不合规矩,而且这马还行的这么急促。 「什么人?」昭和着恼的问道。 「是个军官模样的人,穿着盔甲满身尘土的,不知道打哪儿来。」春华答道。 昭和突然想起了什么,蓦地一惊,立即坐直了身子,叫道:「打道皇宫!」 外头春华惊诧的问:「不去郡主府里了?」 「不去,速速转头!」 侍从们都不知何故,见公主这么急,便转了马车头,径直向皇宫驶去。 待得昭和到的时候,皇宫之中已经响起了急促的钟声,皇帝在太和殿急召群臣开会。 昭和一看这架势,便已经料到发生了什么事了。 太和殿中,元和帝已经召集了一班文武大臣入殿急商要事。昭和立即登上了太和殿的台阶,只见有皇帝心腹太监德录出来,她一把拦住了德录,蹙着眉头问:「是不是边关出事了?」 德录见是长公主不敢隐瞒,低声道:「边疆急报,北狄突袭我大燕,已经破了天牢关,现在形势很是凶险啊!」 昭和大惊,双眼圆瞪,呆呆的立在了那里。 德录正要走,却听到昭和又问:「既然大殿是谁统班值守?」 德录想了想,回道:「禀告殿下,是聂统领的值守。」 昭和听了,顿时心口一跳,呆住了。 她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道:「你去忙吧。」 春华急忙过来扶着她:「公主还是先去宣华殿等陛下吧,待得群臣开完会议,陛下定会将详情告知您。」 昭和心事沉沉的向着宣华殿走去,她掐指一算,时间虽然早了许多,可是还是发生了。 北狄,位于大燕的北方,强悍的马上民族,茹毛饮血的土着粗人,一直对大燕虎视眈眈。 这一年,北狄易主,原先软弱的北狄可汗被他儿子毒死了,如今上来的正是年富力强的卢魄,那个卢魄野心勃勃,突袭天牢关杀了大燕一个措手不及。当初一仗打了五年,卢魄亲手斩杀了大燕三员大将,但是因为打仗持久耗费了北狄国力他国内民怨沸腾,卢魄的野心没有实现,只得被迫跟大燕和谈,最后以大燕奉上白银十万两美女百名为代价签署了和平协议。 这是一场多么可怕的战争,昭和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宣华殿中,昭和扶着额头,只觉得头痛。边疆之事她虽然担心但是鞭长莫及,何况她也没发现大燕现在有怎样的天才将领可以战胜卢魄的把握,朝廷之中看来看无非是那几个老将。 那时候的卢魄被传的异常可怕,据说他是万人敌,于万人之中斩敌人首领如同探囊取物。 记得那一场战争之后,大燕的妇女经常用「卢魄」这个名字来吓唬小孩,若是小孩啼哭,便说「卢魄」要来把他抓去,小孩立即便吓得不敢哭了。 「皇姐!你怎的来了?」 昭和抬眼,见元和帝愁眉不展的走了进来。 「北狄来袭,陛下打算如何?」昭和急问。 元和帝惊诧的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想到这事她已经知道了,叹了口气,说:「看来要打仗了。赵信将军请缨,点兵十万增援天牢关,势必要夺回天牢关。」 第三十六章 「还有谁要去?」 「副将军林博。」 昭和骤然松了一口气,禁不住拍了拍心口,幸好,幸好。 元和帝看她这样子,禁不住道:「皇姐是在担心聂缙要去吗?皇姐你放心,即便是他要去朕也会劝住他的,何况他并无出征经验,遇到如此凶险战事,哪里能让他去送死。朕可还记得皇姐的第一个夫婿是怎么……」他摆摆手,「不提也罢。」 战事如同一桩大石压在人心里,谁都轻松不起来。元和帝尽量装的轻松,但是眉宇间的愁意是掩不住的。 昭和只能安慰他:「赵信大将军身经百战,定能首战告捷,陛下不必忧心。」这话,连她说着都心虚。 赵信是身经百战,可是碰到卢魄…… 她回想起从前,赵信似乎在沙漠中迷路了,后来失踪了…… 她立即对元和帝说:「不光要派赵信去,还要另外派一员老将同往,点了人马随时增援,那北狄首领据说异常的凶悍。」 元和帝诧异的望着她:「没想到皇姐的消息竟比朕还灵通?」 昭和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这件事听我的,有备无患。」 元和帝握着她的手,突然说道:「皇姐,别怕。」 昭和心中一颤,点了点头:「父皇母后留下的江山,我们定能好好的守住。」 昭和回了府之后,立即让肖远送信给聂缙,叫他今晚务必回府。 晚饭时,昭和已经在等聂缙了,但是一直到月上柳梢的时候,他这才回到了公主府。 昭和有些生气,嗔道:「你还知道回来么?」 聂缙到了她身边坐下,抚着她的肩头柔声道:「抱歉,是我回来晚了。宫中的事情你应该听到风声了,如今边关出了战事,赵将军点兵,自然事多。」 昭和一惊:「赵将军点兵,与你何关?」 聂缙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看到桌上的菜都凉了,看样子一筷子都未动的样子,原来昭和一直在等他,禁不住有些愧疚。 他立即吩咐丫鬟:「将这些菜热一热再送上来。」 他抬头瞧着女子的脸,看她咬着唇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仿似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个答案一般。 他明知道不可能瞒着她,只得说了实话:「赵将军的意思,是让我随军。」 「不行!」她断然否决。 「昭和……」 昭和撇过脸不理他。 「绾绾……」他俯身温柔的扶着她的双肩,「别生气。好吗?」 她怎么可能不生气?她该气死才对吧。当初是谁说陪着她的,是谁说一直在她身边的? 他若是去了边疆,若是去了战场,遇上那个万人敌的卢魄可怎么办? 想着,她眼眶中的泪水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绾绾……」他倒是没想到她竟哭了。 他甚少看到她哭,心中微疼,扶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看着她眼眶中晶莹的泪珠,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这是我的一次机会?难道你希望我永远都是一个四品羽林卫?我只是想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可以配得上我的长公主,可以扬眉吐气的站在你身边呀。」 昭和心中一动,伏在了他的怀中,泪水更是抑制不住:「我不需要你证明,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可是……分明我不是,你那么高贵,那么美丽,那么聪慧,我站在你身边会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 她想不到他心里竟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他想证明什么不能证明,为何偏偏要去那随时都可以掉脑袋的地方? 她双手紧紧攥着他胸口的衣襟,怨道:「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去了那里,我是怎样的心惊胆寒度日如年?」 聂缙沉默了良久,终是抚着她的乌发,叹了一口气。 「你若真的要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那么……我答应你。」 「真的?」昭和抬头望着他的眼。 他像是下了决心似的,点了点头。 昭和这下放心了,只要他不去边关,她便不用担心提心吊胆。 丫鬟将热好的饭菜都端上来,满桌又是热腾腾的饭菜。 昭和夹了一块鸡肉到他的碗里,嘱咐道:「好生的补一补,你镇日里忙碌辛苦了。」 只是聂缙淡淡一笑,没有言语。 饭,吃的很安静,昭和看出来了,他虽然顾及到她的意思,可是他答应的很勉强。 这种勉强是违背他自身的意愿的。昭和想起他背着她悄悄看兵书的事情,那个时候大概他已经动了这番心思吧。 他果然像是压着心思一般,昭和逗他笑他也没有注意到。 吃罢饭,他陪着昭和在园子里走了一圈,昭和走的累了坐在亭子里休息一下,聂缙让人拿了他的长剑,在亭子前的汉白玉小广场上舞起了上剑。 月光下,剑光如雪,他飞身而起,剑动时,落叶如雪般簌簌而下,竟带着惊雷一般的威势。 昭和极少看他练剑,每日他早起必定自己去练剑,待得她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来洗过澡了。 曾几何时,当初那青涩的少年已经成长为有担当的男子,而他的剑术越发的精进让人不敢小觑。 他的脸紧紧的绷着,浓眉的长眉紧紧的蹙着,他是不甘心,不甘心一辈子守卫宫墙,做一些看似重要实际上鸡毛蒜皮的小事,整日里围在那些贵人们身边打转。 昭和看他舞剑,竟看出了几分长河落日的悲壮之意。 她低了头,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可以答应她,但是始终不甘心。 就寝后,罗帐里头,男子今日安静的躺在她身边没有动作,倒叫她心里揪着一把汗。 她侧身看他,只见他闭着眼,分明没有睡着,眉头依旧是皱着的。 昭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抚他的眉心,聂缙错愕的睁开了眼睛。 昭和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俯身看着他,幽幽的问:「同我怄气呢?」 「没有。」聂缙勉强笑道,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在胸前。 昭和抚着他的脸嗔道:「什么都写在脸上,当我是傻子不成?」她低头轻轻的吻在他的唇上,柔声道:「你要是真想找死,我也不拦着你,省的你日后想起这桩憾事都要怪在我的头上。」 腰身上的手蓦地一紧,男子的眼眸蓦地一亮:「你说真的?」 昭和心里有些难过,还是点头道:「说真的。」 「不后悔?」聂缙知道她先前的驸马就是死在沙场上,如今他又去,恐怕她一时答应了说不定就后悔莫及。 昭和揪着他的脸,嗔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有说了话就反悔的道理?我是信你,才让你去试试。但是要叮嘱你,太冒险的事情不要去做,一定要时常给我写信,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这几点你做不做得到?要是做不到就不要去了。」 聂缙竖起手指头:「我一定做到,我发誓。」 昭和柔媚的眼波睨着他:「谁信你发誓?油嘴滑舌的,动不动就发誓,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想到要去边关,聂缙心情激动起来,可是想到要同昭和离别将来也许血溅沙场,又心疼起昭和。 第三十七章 倘若他真的出了事,她可怎么办? 他搂着她的腰,蓦地翻转了身子,将她压在身下,炙热的唇蹭在她的耳畔,低声道:「我就是担心你,倘若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照顾好你自己。你也要答应我?」 赵信出兵迫在眉睫,她所知的,赵信大约明日整军,后日就出发了。她这么一点头,他后日就要走了,这一走,竟是生死不知。 难过的情绪在心中氤氲开来,她眼底泛起点点泪意,紧紧的靠着他,道:「你若是要走,那你就给我一个孩子吧……」 聂缙没有说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蓦地伸手扯去她身上的累赘,热切的吻如雨点般密密麻麻的落在她的身上…… 是生,是死,是别,是离,他们都似乎已经忘记了,一切的一切都只在这一场彻骨的缠绵之中。 赵信发兵之时,元和帝亲自来到东城门送行,元和帝身后站着的便是昭和。 赵信身侧是骑着高头白马的银甲男子,昭和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穿盔甲,可是这一次却显得特别的威武,俨然有将军的气概。 赵信册封大将军,聂缙封了随军都督。赵信点的是京郊驻军二万,另外八万将在北疆会师。 元和帝看了昭和一眼:「你当真舍得他去?」 昭和垂了眼帘,低声道:「我信他不是普通男子,倘若老天待我不薄,他必定平安归来,我唯有为他祈福。」 元和帝叹了一口气:「朕倒是难得看到皇姐遇到这么中意的人,希望这一次赵信大将军能够马到功成吧。朕就不信,北狄的那个卢魄难道真有传言中的那么可怕吗?」 昭和心道,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队伍即将开拔,聂缙策马到了昭和的身边,向着她伸出手去,昭和握着他的手,将手心里的一样东西握到他的手里。 聂缙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枚玉质的龙凤护身符。 「真是我去皇觉寺中求的,希望佛祖保佑你。」 看着她如同烟波的双眸,他心如刀绞,他咬咬牙,将护身符贴身藏入了怀中,低头,蓦地在她额发上一吻,柔声道:「等我回来!」 这时,只听得螺号声响,听到号兵高呼:「开拔——」 人马有序的城门外走去,赵信回头,叫道:「聂缙!走啦!」 前面是骑兵后头步兵,两万人马开拔,整人驿道上扬起阵阵尘烟。 眼看着那骑马的人儿远去了,昭和看不见他的影子,转头便踩着急促的步伐上了城楼,到了城楼顶上翘首眺望,只见远处那银甲越来越远,渐渐的变成了一个黑点。 灼热的泪水滚滚从她眼眶中落下,迷蒙了她的视线。春华拿了披风过来披在她的肩头,风吹动了她的衣角猎猎作响。 「殿下,今儿风大,此时不宜久站啊。」春华柔声劝道。 看她落泪,春华赶紧递了帕子上去。 昭和擦了擦眼泪,自嘲的笑了笑:「我真变成小妇人了,他才走,我便觉得后悔了,真想让他即可此时便回到我的身边。」 春华听了默然不语。 「只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了。」她自言自语道。 这一晚,夜雨沙沙敲打着窗户,昭和坐在床边,开了半扇窗,想起前几日下雨时,她窝在他温热的怀中,可是今日却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窗前。 今儿下雨,不知道他到了哪里,又有没有片瓦遮头? 他走的仓促,她也不知道收拾的东西够不够他用。他是世家子出身,即便是在公主府当马奴那阵子吃了点苦头,可是从来都是锦衣玉食的,边关那样艰苦的地方怎么能受得住? 凌蓝瞧见她还坐在窗前不睡觉,便过来劝道:「殿下,夜风有点凉,要不要关上,免得雨丝儿飘了进来。」 「关上吧。」昭和起了身,一个人坐着也是无趣,径直往拔步床那边走去。 可是那张床又让她想起聂缙,她闭了闭眼,不行,她不能这样沉溺于这样的思念当中,倘若他一去半年,她日子都不用过了。 昭和转身走了出去。 凌蓝吃惊:「殿下,你不休息了?」 昭和道:「将东厢房收拾出来,从今天起,我住东厢房那边去。」 春华在外头瞧着这情景,不由得摇了摇头,所谓多情易伤,果然是这个道理。聂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殿下可伤的大了。 越往北,风雨越大,气温越低,一行人马的目的是边关的冀北城,两万骑步兵日夜兼程,大约十五日可以赶到。 为了支援天牢关,赵信更是紧急促兵,打算十天内赶到冀北城支援天牢关,否则,恐怕卢魄那厮势同破竹,那时大燕危矣。 因为下雨,车马难行,赵信只得让兵马暂时在没有雨水的地方安营扎寨。 帐篷里,赵信掀开帐门进来时,便看到聂缙在低头写东西,一看他进来,脸上倒是有几分不自在。 「写什么?」赵信笑问。他四十上下,浓眉星目,三缕胡须显出几分儒将风采。他是身经百战的人,同聂缙的叔叔聂英是军中挚友。只可惜聂家出事时他身在幽州鞭长莫及,如今看到聂家能留下一个儿郎心中深感欣慰。所以他待聂缙如师如长很是照应。 「写信。」反正聂缙已经写完了,将信纸折好立即塞进信封里去,「明日路过集镇时,正好可以交给当地驿站的邮差让他送回京都去。」 赵信笑笑摇了摇头,到底是新婚小夫妻,半路上还想着写信呢。 「可还习惯?」赵信拍了拍他的肩膀。 聂缙点头。 他望向帐外,道:「说实话,你初入战场,却面对的是一场恶战,吉凶未定。你乃是大燕的长公主驸马,到底身份尊贵,你可后悔同我一起出来了?」 聂缙摇头,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男儿血溅沙场马革裹尸本是分内事,聂缙不敢提后悔二字。」 赵信欣喜,赞道:「不愧是聂家的后人!」 第二日那信就寄出了,只是当昭和收到那信的时候,赵信的军马已经到达冀北城跟卢魄的兵马正面相迎了。 虽然边关着紧,到底没影响到繁华的京都。殿试过后,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沈拂和顾天泽都得了京官入驻京都,便打算在京都好好的扎根。 任谁都知道翰林院乃是内阁的踏脚之梯,既上得这梯子,谁不希望有朝一日登宰辅之位。 顾天泽家境富庶祖资颇丰,家里便令人带了钱票给他让他在京都买了一套宅子。徐先生同碧媛不好在聂府多住,顾天泽便将两人接入家中。 沈拂一般住在院部,虽则赁了宅子在外头却很少回家,反倒是隔三差五去顾天泽府上看望老师。昭和向皇帝提了徐老先生之名,皇帝怕别人说他不敬贤,便拨了宏文馆的一处院子给徐先生,于是徐老先生带着孙女又从顾天泽家搬到了宏文馆。 傅国公亲自招揽沈拂和顾天泽,一片盛情溢于言表,顾天泽已经答应,但是沈拂还在犹豫。 他亲自去了宏文馆找徐老先生。 这里是宏文馆众多院落的一进,环境幽静花木扶疏,周遭都是有学问的人,作为徐先生这样的读书人住在这里是再好不过。 第三十八章 沈拂来时徐先生在厅里喝小酒,一瓶花雕,一碟花生米,他自斟自饮十分惬意。 「碧媛呢?」沈拂笑问。 「在厨房做晚饭,待会咱们一起喝一杯。」 沈拂看到桌面上搁着的木盒,诧异问:「是有谁来了?」 「天泽嘛,除了他还有谁?」 顾天泽来这里他好不奇怪。 「他人呢?」 「在厨房呢。」 沈拂打量那两个木盒子,其中一个比较朴素,另外一个却很精致可爱。出于好奇,他还是打开可那个较为精致的盒子,里面豁然是一副手镯子,玉色剔透十分精致。他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送给碧媛的。 他沿着小游廊向小厨房走去,人还没到,便听到里头传出说话声。 「喂!待会沈师兄要来的,你不许再偷吃了!」说罢便听到里头打手的声音。 「啪」的一声很是清脆。 「碧媛你偏心眼。」顾天泽道,「从小到大,你都偏着沈拂,可你想过没?我先拜先生门下,先认识你的。世界上的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听着像是玩笑,却隐约带着几分认真。 沈拂想不到他居然遇上这么一幕。 从半掩的窗扇里看过去,他可以看到顾天泽一双乌黑的眸子紧紧盯着碧媛的脸,眸底竟是平时难得一见的认真。即便是在徐先生跟前,他也没见过他这么认真的样子。 他靠的她很近,仿似她一抬头,就能碰到他的下巴。 沈拂没想到顾天泽这样的人竟会对碧媛如此认真,想想他平时除了爱玩笑嘴贫一些,倒也没什么不端之处,又是翰林院的,配碧媛可谓是珠联璧合,可是不知怎的心里却有点不舒服。 他转身打算离开,却听到碧媛低声说:「顾师兄你放开我的手!你们都是我师兄,说什么先来后到?叫人看见算什么样子?」 沈拂转头,酷盘看到顾天泽握着碧媛的手,他不由得蹙眉,欺负小师妹?像什么样子! 他正要开口,却听到顾天泽说:「我若是跟老师提亲,你会答应的吧?」 沈拂惊讶的望着里头。提亲? 碧媛的脸涨得通红,啐他:「放开我再说!」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开你!」顾天泽戏谑的说。 「你…」碧媛死瞪他。 「我,我怎样?」他挑眉。 沈拂可看不下去了,清咳一声,朗声问:「碧媛,饭好没?」 顾天泽一听这声音,仿佛触电一般立即放开了她的手,碧媛狠狠瞪了他一眼赶紧答道:「好啦!这就来!」 顾天泽走出来拍拍沈拂的肩膀,笑道:「状元郎今儿怎么上厨房了?」 沈拂一笑:「探花郎不是也在这儿吗?」 顾天泽靠近,低声道:「老实说,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沈拂冷笑:「该看到的全看到了。」 顾天泽脸色立即难看了,「千万别对先生说,我会给他骂死的!」 「明知道会被骂还要做?」 「情之所至情难自控,你懂的!」他调皮的对他眨眨眼睛。 「你先去,我同碧媛有几句话要说。」 顾天泽蹙眉看他:「可不许撬我墙角。」 「你觉得我还用撬吗?」 顾天泽气结,回头看了碧媛一眼抬腿向前厅去了。 碧媛炒了几个小菜,正在往木盘上端,回头瞧见沈拂进来不由得一愣。看他目光沉沉的样子,怕方才的事情被他瞧见了,不由得有点心虚,低头躲开了他的目光。 「碧媛,你也不小了。」沈拂叹了口气,「天泽我了解,没见过他这么认真待哪家姑娘,你若是嫁给他,一定很好。」 碧媛错愕的抬眼,手里拿的筷子「啪啦」一声全落在地上。 她眼眶微红却努力忍住眼中的泪,道:「顾师兄人好不好我心里清楚,不需要沈师兄来评判。我是喜欢你没错,但是不代表你可以左右我的选择和人生。」 她弯身捡起地上的筷子走洗了一遍,低头端起盘子转身向前厅走去,「过来吃饭吧!虽然你这样待我我还是要一样招呼你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你是祖父的学生!」 她先一步去了,留得他一个在后头。 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自语道:「沈拂啊,你是不是又做了蠢事?明明是想为她好,好像又伤了她一次!」 所谓女人心海底针,他有时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些女人。他想起那个女子,一双明眸深不可见底,她的心思应该更加复杂吧?不,她跟碧媛不同,她那般大气的女子,又岂是小儿女可比的? 沈拂到了前厅,师徒几人一起谈天说地,碧媛却吃了饭便进去了。沈拂知道自己又得罪她了倒是不好说什么。 他此行是问徐世柏问题的。 徐先生知道他的为难,道:「你所谓的纯臣,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想过没当你做直臣之时,靠的是今上。今上清明,你这直臣才能活得久,倘若今上昏昧,你这直臣之路可是一条不归路。」 沈拂蹙眉,抿紧唇没有做声。 「傅国公一派也算是保皇派,国公为人公正,即便招揽你未必就结党营私,我看你也无需太过担心。」徐老先生给他倒了一杯酒,「不过怎样选择,在你,我不干涉,呵呵,今日高兴,咱们饮酒!」 听到这样的答案,沈拂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沈拂出门时,看到碧媛在小院摘白兰花,已入六月,花香沁鼻。 沈拂怕她还在生自己的气,便没有打扰她。 擦肩而过时,却听到她幽幽说了一句:「如你所愿吧!我也累了,不想再等。」 沈拂错愕,正回头望她,却见她已经托着花盘往屋里去了。 三天之后,他还在翰林院当值的时候,听到了她和顾天泽定亲的消息。 与此同时,他也得到了长公主召见的消息。 他心里的滋味很是怪异,到底是失去还是得到?孰喜孰悲? 他只知道,倘若没有昭和,也许,现在同碧媛定亲的那个人该是他吧。但是他并不后悔,明知道是飞蛾扑火,还是禁不住那样的诱惑。 沈拂第一次进公主府,只见门口两座高大的青石狮子煞是威武,高墙大院,朱门红墙斗拱飞檐煞是雄伟。 他立在门口看着这华丽的大宅,想起第一次在白鹤书院见到司徒姑娘的情形,哪里曾经想到她竟是来自这样地方的贵人。 他才走近,门口便有小厮上前,他交了名帖,小厮进去禀报,又有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整理了衣冠过来迎接他。 那管家很是礼貌,引着他入了大门,又有两边的游廊,游廊两边花木扶疏假山流水,时不时传来阵阵馥郁的花香,他不必抬头四望,也能知道这座公主府是多么的华丽了。 往里又走了多时,这才看见一个敞轩,那敞轩有两面照壁,一面临水,一面临桥,从小桥过去,便看到两个人坐在敞轩中。 他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傅国公,他听闻长公主召见,当真就以为是长公主一个人见他,心里正十分忐忑,如今看到是两个人,禁不住为自己的忐忑而觉得好笑。 第三十九章 傅国公见他过来,笑着让人摆座,昭和在主位上瞧着他,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笑意。 「状元郎来了,请坐。」昭和道。 三人焚香饮茶,焚的是沉香末,饮的是碧螺春。 沈拂偷眼看昭和,只见她今日梳着云髻,发间零星配着几只玉簪,斜插一朵红艳的海棠花,身上着一袭月白色彩蝶穿花的锦裙,纤腰系着白玉勾带,虽然穿的素淡,依旧粉面如玫瑰般娇艳,雍容中带着几分超脱,引得人一看便不自觉的看的呆住,挪不开眼睛。 「沈公子?」傅国公一开口,沈拂迅速的把眼睛挪开。 「喝茶,茶凉了。」他捋着胡须微微笑道。 昭和并没有多说话,只是听着他两个谈话,时不时谈到治国之道,她听了不过是微微一笑。 听了一会,昭和问:「沈公子觉得如今陛下制下吏治如何?」 沈拂双手一揖,道:「如今虽然清平盛世,都是拜前朝所赐。若说今上,之前宠信宦官,已经给当今朝政造成莫大的损害,如今吏治由清明而转污浊,败坏之风已起,崩坏之势必然。倘若不能励精图治,必定会达到贪吏横行超纲败坏民不聊生。」 他这话落下,昭和和傅国公对看了一眼。 这话,一般人不敢说出来,没想到沈拂倒是个直肠子,在长公主面前说她弟弟的坏话,直言不讳呢。 昭和微微勾唇,抿了一口茶,评价道:「沈拂,你倒是个不怕死的。」 沈拂被她这么一说,脸上微微一红,道:「只是沈拂不敢藏私罢了。」 昭和又问:「你觉得现今京都的治安又如何?」 沈拂道:「京都乃是天子脚下,权贵横行。当今社会,倘若不依法制,可谓是特权阶级胡作非为的乱世。前有冯立之衙内冯举横行京都胡作非为,现在更是有人凭着皇亲国戚的平头强占民田又有违法乱纪的,这治安的确算不上好。」 昭和听着这些话着实心里愉快不起来,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沈拂说的有道理。 她微微冷笑:「就怕有人只会说,不会做?」 沈拂一听这话,是话里带刺呢,他倏然站起来:「殿下可是在怀疑沈拂的能力?」 昭和思忖片刻,道:「也罢,既然沈公子将京城治安说的如此崩坏,不如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做一回京都尉,瞧瞧沈公子的胆子是不是像你说的那般大?」 沈拂一怔,京都尉?这个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在这权贵横行的京城,可真算不上大,可是偏偏这官管着京都的治安,权利又的确很大。 这是要考他? 沈拂望向那双仿佛滟潋秋波的明眸,道:「如果殿下想让微臣试,微臣就勉力一试吧。」 「当真?」昭和挑眉。 「微臣请殿下以观后效。」 「好!」昭和起身,一手拍在他的肩头,明眸微闪,「你可千万别让本宫失望。」 那手拿开时,沈拂仿佛还能感觉到那里落下的温软,以及落下衣襟上的芬芳。 他点头,心口兀自的乱跳。 一阵风吹来,昭和轻咳了两声,沈拂错愕的抬头:「殿下生病了?」 「没事。」昭和摇头,「今日到此为止,明日你就等着调令吧。」 春华手里拿着披风急忙过来披在她的肩头,柔声道:「殿下受了风寒,不如先回屋里休息。」 「也罢。」她同两人打了招呼便径自入了内院。 沈拂呆呆望着昭和的背影,连傅国公走过来都没注意。 他忙问:「殿下养尊处优,如何就病了?」 傅国公微微蹙眉道:「也许因为忧思而致。」 沈拂眼眸一转,忧思?能让殿下忧思的人,那必定是殿下心中思念的人,非聂缙莫属。 如今边关只知道战情紧急,但是还没有最新的战报传过来,若是这仗时间打得长了,殿下的状况岂不是更加叫人担心? 沈拂巴巴探头望了一回,但是又怕叫人看出来,只得随着傅国公一起出来,回家去等着他的调令。 春华扶着昭和回了东厢房,赶紧的去催管家请了御医过来。片刻之后御医过来替昭和诊脉。 来的是发须皆白的张太医,太医诊断之后只道是伤风,开了清热止咳的药物让丫鬟去煎了来,又取了自制的止咳药浆先给昭和吃了。 昭和问太医她为何一直没有怀孕。 张太医又替她诊了一遍脉,问她之前是否服用了什么药物。 昭和便道她吃的红丸,那红丸乃是宫中秘方,张太医也是熟知的。 他顿时明白了原因,道:「殿下,这红丸虽然对身体无大碍,但是会导致身体虚寒不易受孕,只能将那虚寒祛除之后好好调养身体放好怀孕。现在既然殿下有此打算,微臣开几副药给殿下,殿下只要按着方子吃,大约半个月便能如正常人一般了。且无需担心。」 昭和道:「原来如此,所谓是药三分毒,果然是有道理的。」 春华过来接了方子,又拿赏钱谢了太医,小丫鬟们送了太医出门。春华扶着昭和靠在床头,替她在腰后垫了一个枕头,劝道:「如今边关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殿下的病可不就是因为喜欢晚上坐在窗前胡思乱想受了风寒所致?若是驸马知道,必定更加忧心,殿下还是好生的保养身体最为要紧。」 昭和自然知道她说的话有道理,但是她当初叮嘱聂缙多写信回来,如今可是半个字都没见到,她怎能不担心? 想想就有点生气,这一生气,禁不住又咳嗽起来,直扯得仿似肺里都疼痛了。 「奴婢去看看药。」春华才走出去,迎面就撞到了凌蓝过来,手舞足蹈的,不知道在乐什么。 春华扶住她,嗔道:「怎的冒冒失失的,殿下可需要静养。」 「信,来信了!」 春华一呆,愣愣看着她手中的信竟没反应过来。 昭和在屋里听到外头说有信,立即叫道:「快点拿来!」 凌蓝急忙送过去,昭和接过那信,拆了信封,第一行字便是「绾绾亲启」。 那是他的字迹,如此遒劲有力,仿佛金钩银划一般,顿时一股激动涌入心头,连眼眶也酸涩了。 抽出了信纸,里头写着他一路行军所见所闻,辛苦的事情都未提,只提了一路向北的壮阔风景。 末了叮嘱她不要太过牵挂好好养着身体之类的话语。 昭和烟眉微蹙,自语道:「看这样子,他写这信的时候还未到冀北城,这信来一次足足花了五六日的功夫,现在这个时候岂不是已经跟卢魄的兵马正面相迎了?这才一封信,又不知道后面如何,真真是急死人了。」 凌蓝温声安慰她:「说不定过几日还有信过来,届时会是好消息也不一定,到时候殿下就不用担心了。」 「是啊,希望如此。」昭和叹道,她看着那信纸,一遍又一遍,只那几行字却是反复的看了又看。 她摸了摸那信纸,道:「纸面有干涸的水迹,看来他写此信的时候那边应该下着大雨。」 她默默的寻思着,可是这时的边关真是只有老天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第四十章 冀北城巍峨耸立在边关大漠之中,此时南方已经是七月之初,而漠北白天炎热如夏,夜晚已经是滴水成冰。 冀北城对面的大帐内,一个身披兽皮大髦的卷发男子正在全神贯注的看地图,陡然听到外头传来急报。 「可汗!可汗!不好啦!」 卢魄蓦地抬头,浓眉的长眉英气十足,眼神之中带着慑人的戾气,他高鼻凹眼,虬髯卷须,额上一道银色抹额,抹额中镶嵌一颗青金宝石。 他一掀大髦,喝道:「什么不好?!还不自己掌嘴!」 那北狄士兵吓得跪倒在他的跟前,禀告:「可汗!大燕十万精兵来援冀北城!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卢魄此时在这里驻扎的兵士顶多八万,而冀北城居然来了十万大军。 他冷笑一声:「若不是这冀北城城高墙厚,就是他大燕蛮子来二十万,一样不能奈我何!」 他眯眼狡猾笑道:「既然他们来了,那正好,本可汗正愁他们这些缩头乌龟不出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黄沙吹过冀北城楼,落下一层层浅浅的薄沙。 聂缙立在赵信的身后,抹了脸上一把,手上已经多了一层黄沙。他放眼过去,只见对面旌旗林立,遥遥能看到敌方营帐,很是人强马壮。 卢魄破了天牢关,却卡在了冀北城,因为冀北城乃是大燕边境最牢靠也是最后一条防线,倘若卢魄过了这条线,便可以长驱直入如虎食羊侵占大燕的疆土。 冀北城士兵一直死守不出,终于等到了十万援军的到来。 赵信望着对面,仿佛也看到对方的可汗卢魄正虎视眈眈的站在云楼之上向这边看过来。 他仿佛一只懒洋洋的虎,要一口吞下这群羔羊一般。 赵信问守关兵将徐成:「他杀了多少人?」 徐成神色凝重的答道:「杀了两员大将,破天牢关后一路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不知多少士兵死在他的手上了。」 站在一边的副将军林博怒道:「简直岂有此理,如此禽兽!既然我们大军已至,明日便让我去会会这厮!」 聂缙道:「我同你一起上阵。」 赵信立即阻止:「林博可以去,但是聂缙你不能去。」 「为何?」聂缙看向赵信。 「你乃是随军都督,不是先锋,你且待在后方好生的观察观察。」赵信身为老将,自然有他的想法,聂缙是驸马是皇亲,封的是都督,不是先锋,倘若他在前线有个三长两短,回去他怎么跟皇帝,跟长公主交代? 聂缙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他的用心。只是唇角弯起一丝凉笑,倘若他真的是贪生怕死之辈,又何须自动请缨呢。 但是在沙场上,军令如山,既然赵信不许,他便不能上战场。 「大燕狗,都是怕死鬼!」 「懦夫!缩头乌龟!早点死回去同你家婆娘睡觉去吧!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 「胆小鬼!没用的孬种!看看你们什么时候才敢把脑袋伸出来!」 对面营帐处,早有北狄士兵破口大骂,敲锣打鼓,又有对着他们大跳扭屁股舞的。 几个男子看到如此场景,一个个紧紧握着拳头。 林博骂道:「狗蛮子!居然想用这种招数引我们上钩?放心,明日就是你们不出来骂,一样要叫你们好看!」 赵信道:「让他们骂去,明日大兵出动之时,便是他们哭爹喊娘的日子!」 聂缙第一次看到在沙场如此无赖的做派,禁不住觉得好笑,原来北狄蛮人也有如此心机,倒是不能小看。 下了城楼,林博和赵信自去准备兵马。 聂缙沿小路回自己的营房,蓦地听到一阵拳脚之声,转头看时,只见几个士兵合伙欺负一个个子小的兵士。 他浓眉蹙起,立即跨步过去,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将那几个士兵全部掀到一边。 「你们做什么?!」他怒喝。 士兵们看到是他,吓得退到了一边,立即道:「这厮是奸细,我们在打奸细而已。」 聂缙看到那所谓的「奸细」模样果然跟大燕人长得不同。 他一手拎起那个奸细的士兵,已然被几个人打得鼻青脸肿,他嚅嗫着辩解:「我不是奸细,我只是北狄籍的大燕士兵而已,长官,我真的不是奸细!」 看他央求的可怜,聂缙冷眼一扫,斥道:「即便他是奸细,你们也将他打成这样了!军中严禁斗殴,违者立斩!你们不知道吗?!」 其他几个士兵吓得一抖,赶紧的做鸟兽散。 对于这个北狄籍的士兵,聂缙倒是有些好奇。他将他带到自己的营帐细细的审问,得知他其实是大燕跟北狄人生的混血,打小随父亲进出北狄大燕做生意,两国战争,他这边也不好呆那边也不能呆,最后在大燕的时候被抓来做壮丁,谁知到了军中人家又说他是奸细老是打他。 聂缙同过和他的攀谈,也觉得他并不像一个奸细。而且他年纪尚轻,刚刚入伍,看起来也不是那种可以担当奸细这种活儿的人。 聂缙眼眸一转,问:「都宁,你对北狄路途可熟?」 都宁点头如捣蒜,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包括走哪条小路,能到哪个部落,路上会遇到什么风沙什么风暴,我简直比北狄人还熟悉。」 聂缙心中一喜:「如今,本都督给你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倘若成了,你便成了人上之人,再也不用夹在两国人中间受气了,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都宁欢喜的手舞足蹈,「只要都督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聂缙微笑:「这几天,你先帮我画一幅最为详尽的北狄地图,做得到吗?」 都宁一听笑道:「这个简单,正是我擅长的!」 地图,对于荒芜的大漠而言,是再重要不过的东西。他心中有一个计划,一个虽然冒险但是一旦成功却胜算很大的计划。 赵信是一位老将,十万军士他必须保着,所以聂缙知道,即便他说出自己的计划,赵信不会同意的。 他也在等一个机会。 京都一直在焦急的等待前线的战报。这日昭和到了宫中,正在同元和帝说话,听到外头传来急促的声音。 「有军报!有军报!」 元和帝大喜,立即吩咐:「快点带人进来!」 外头的传信官立即进来,跪下呈上了黄色的军报。太监拿了军报双手捧到元和帝的手中。 那黄色的军报,不知是喜是忧,元和帝拿着军报的手抖了一下,他咬了咬牙,蓦地打开了军报,简单几行字,他来回看了几遍,他双目圆瞪,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怎么会这样?」元和帝一抖,那封战报便落到了地上,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一般,他如同布偶人般瘫坐在龙椅上。 昭和立即弯身捡起那战报,细细一看,心中大惊。 傅将军林博带兵冲杀敌阵,阵亡!头悬敌营!初战告败。 昭和心中一抖,喉头哽咽的看向了元和帝,只见他面色土色眼中愤愤骂道:「没用的东西!怎么会败?!怎么会败!」 第四十一章 昭和定了定神,劝他:「听闻卢魄有万军不敌之勇,林博乃是副将军,本事不敌他情有可原。陛下何必太担心,不是还有赵信大将军吗?赵信身经百战,肯定能转败为胜。」 听到她这番话,元和帝沮丧的情绪才渐渐缓过神来,他巴巴的望着昭和:「真的?」 昭和强做微笑,点头。 元和帝长叹一声:「希望吧!」 从宫中出来,昭和心里不安,揣度着聂缙现在不知是什么情况。自从上次收到他一封信以后,直到现在半月有余,并不见只字片语。 她到了宫门口,却看到一人骑着高头白马正在等她,看到她出来,那人的脸色甚是难看。 「长公主!」那人朗声叫道。 昭和看到他一愣,这段时间这个人的动作可多了,明争暗斗的事情让两个人见面也远没有以前那般亲热自然。 她恨他暗地里筹谋觊觎皇位,他恨她羽翼太丰碍手碍脚。 昭和面上淡淡道:「真是难得,怎的劳烦裕王殿下在此等我?」 司徒召翻身下马,到了她的跟前,拱手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司徒召是专程在此等候的。」 「哦?所为何事?」能让司徒召折腰的,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呢。 「这一次是为私事,还请长公主殿下前往京都尉说一说情。」 「京都尉?说情?」昭和眯起眼,饶有趣味的看着司徒召,「你是要本宫去找沈拂说情?所为何人?」 「是我的岳父洛老!」说起那个洛老,昭和也听说过,司徒召虽然位高权重却有点妻管严,他说的岳父应该就是他最疼爱的侧妃洛氏的父亲了。洛老被抓,估计司徒召被侧妃吵得鸡飞狗跳不能安生。 有趣! 昭和问:「敢问洛老所犯何事?」 司徒召脸色尴尬,勉强道:「强占土地,放高利贷。」 呵!昭和心里好笑,这么大的罪难道不该抓? 司徒召啊司徒召,你纵容亲属贪赃枉法,还想本宫去说情,未免也太脸大了吧? 司徒召看她漠不关心的样子顿时急了:「这天底下唯有昭和你才能说得动沈拂那疯子了!放眼这京都,有几个权贵不圈地不放贷的?法理不外乎人情,又说法不责众!我岳父只是其中一个,怎的就要判死罪?沈拂这厮实在太过分!」 死罪?!昭和一愣,倘若按照大燕的法典,圈地放贷自然该死罪,不过京中权贵多有犯法的,一上来就死罪的,沈拂当真是第一勇人。 昭和看到司徒召这样子,心里有一些爽快。 她磨蹭了一下,又沉吟了一番,道:「也罢,你若说我能说得动沈拂,那未免太抬举了。我同他是有点私交,但是也不至于能改变什么。只能说,今日我同你一起去看看罢了。」 司徒召心急如焚,现在看她居然愿意去看看,赶紧的招来了马车,立即请她上车,自己策马一起前往。 沈拂做京都尉,昭和便是要看看他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如今就连司徒召都没奈何,她倒是要高看沈拂一眼。 他不会真的杀了司徒召的岳父吧?昭和寻思着,她不想理会那老儿的生死,不过沈拂会如何做她是一定要去看的。 半个多时辰以后,马车在京都尉衙门口停了下来。 昭和下车看去,只见衙门口竖立着五色大棒,阴森森的很是威严。 衙门口围着一些看审案的百姓,司徒召焦急的下马,前面立即有人开路拨开了那些百姓,昭和也跟在后面。 大堂之上,沈拂身穿深蓝色绣猛虎官服,面色肃然威风凛凛,一双美目冷冷看着堂下,当他看到司徒召进来,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凉笑:「微臣参见裕王殿下,请恕沈拂正在大堂断案,不方便下来行礼了,殿下请在一旁观看。」 司徒召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他,而是一双眼紧紧的盯着地面上的东西。那是一个人,拿一方白布盖着,周遭浸染血渍。那正是他的岳父,居然已经被棒杀! 「沈拂!」他双拳紧握,蓦地抬头死死瞪着沈拂:「你……你居然这么心狠手辣!」 沈拂朗声道:「大燕法令在上,五色棒立在堂前!半月之前,本官已经三审五令,京都之中无论平民权贵,违法者严惩不贷!大燕律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洛某不但圈田圈地,还放高利贷,这里有状纸,多年来逼死人命十三条,条条都是血案!状纸都在这里,如果裕王殿下想看,沈拂可以一条条一件件读给殿下听!请问沈拂到底哪里做错?哪里心狠手辣了?!」 司徒召恨恨的瞪着他,紧紧咬着银牙,可恨这厮红口白牙,竟然说的条条是道,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沈拂!算你狠!」司徒召怒喝道,「来人,将人抬回去!」 司徒召大怒拂袖而去,他的手下立即将那尸体抬了出去,司徒召同昭和擦肩而过,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沈拂这才看到昭和进来,急忙下了座位迎了过来,道:「殿下别往堂上去,那边血腥之气还未散去,殿下请往偏厅坐一坐,沈拂片刻就来。」 此时,他对昭和的亲切态度同方才对司徒召的冷面阎罗简直天壤之别。 昭和难得瞧见司徒召那副样子,心里暗爽,道:「没关系,我看你断完案子。」 沈拂点头,上了堂,发了签子,主簿做了结案陈词就此结案入档。 一切完成之后,总算是退堂。 沈拂请了昭和到了偏厅,上了好茶,道:「殿下不该来,这里煞气太重,别冲撞了殿下。」 昭和想起他方才对司徒召的疾言厉色,现在对自己的轻言细语,这真的是一个人吗? 昭和说起司徒召请她来的原因。沈拂一愣,道:「难道殿下认为我做的不对?特意来阻拦?」 昭和摇头:「怎会?今日之后,恐怕这京都之内再无不怕沈拂你的权贵。」 沈拂淡然一笑:「我做人做事只求无愧于心。既然殿下托付如此重任,沈拂怎敢不舍生忘死?」 昭和看着他,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沈拂。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依旧是个不怕死的人。 她释然,果然,前世的自己真是在拧一根百折不挠的竹子呀。 沈拂看她低头时容颜娇媚,有些恍神,轻声问:「殿下的风寒好了吗?」 「吃了几服药,已经没事了。」昭和答道。 沈拂见她笑容不展似乎有心事,试探的问:「是不是前方有战报?」 「卢魄杀了一名副将军,首战告败。」 沈拂一怔,只可惜他不是将军,明明听到战败的消息,也只有望洋兴叹。他担心昭和面上不显示却心里难过。 「驸马呢?」他急切的问。 昭和摇头:「我还没有得到他的消息。」 沈拂劝道:「还请殿下保重身体,勿要烦扰。」 昭和坦然道:「怎会?胜败乃兵家常事,因为一场败局而丧气,岂不是可笑?我相信他,必定能战胜归来。」 沈拂望着她愣了半晌,禁不住哂笑,他知道,她本就不是一般的女子。若是一般的女子,现在恐怕早已哭哭啼啼六神无主,而她反倒安慰别人,又岂是一般的胸怀能做到的? 第四十二章 「现在快到中午了,不如殿下留下来吃一顿便饭。」 昭和倒是稀奇了:「你这里还有便饭吃?」 沈拂赧然:「衙门的厨子并不好,不过沈拂打算亲自做一顿好的给殿下吃。」 「你?」昭和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沈拂脸色微红,点头:「对。」 能为她做一顿饭,那是他的荣幸。 昭和开始还有点不相信沈拂这样的人会做饭,只要想想容貌如同冰雪一般的人在烟火味十足的炉灶旁忙碌,总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在等待的时候,昭和真的偷偷的去了趟衙门的后厨房,隔着窗户,可以闻到里头传出一阵阵菜香,似乎有熟牛肉的味道,带着一点青椒的呛鼻,而窗户之后,白色的烟雾之中,竟是那个素衣男子挽着袖子拿着大锅铲在炒菜! 昭和看到此情景有些尴尬,状元郎炒牛肉?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不过似乎那人的手段很是熟练,不过几个翻炒,大火油烹之后便翻铲出锅,接着洗刷了锅子,下了一条早已腌制好的红鲤鱼。 昭和怕他看到自己尴尬,便退回了堂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沈拂已经将菜端出来了。 上桌的有青椒炒牛肉,红烧鲤鱼,醋拌黄瓜,都是家常的,而昭和吃惯了山珍海味,倒是很想尝一尝状元郎的手艺。 春华在她身边便要来试毒,昭和摇摇头示意她不用试了。 难道有人还会在自己炒的菜里头放毒不成,倘若当着沈拂的面试毒岂不是寒了人的心? 「的确不错。」昭和尝了菜,点头赞道。虽然说不出哪里不错,但是入口却是咸淡适中,鲜香可口。 沈拂赧然笑道:「殿下喜欢就好。」能同桌吃饭,他心中高兴。 吃罢饭昭和便要回去了,沈拂亲自送她上了马车。 昭和道:「你的京都尉,做的很好,兀自去做,倘若有事,记得有本宫。」 沈拂心里明白,得罪权贵那绝对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是既然他如今做了这京都尉,便少不得要得罪人,后头没有靠山,那是自找死路,昭和这样说,是为他好。 沈拂说:「凡事只求无愧于心。」 昭和微微一笑,上了车子。 沈拂立在门前看着,直到那马车走了许久,这才回过身往衙门里去了。 他才到门口,便看到有手下捕头刑天的急匆匆的过来,一脸的紧张。 「何事?」 刑天压低嗓子道:「有要事禀告大人。」 沈拂脸色一寒,便知道他的事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便拉着他往里头去了。 内厅中,两人低头商议。 「你说黑货?」 刑天点头:「的确是黑货,就是不知道是哪个主子的。」 「好大的胆子!」沈拂怒道,「赶紧去查!查不到别来报我!」 这黑货,乃是毒品,刑天在码头发现了货船中夹杂的毒品,杂在装粮食的袋子里头,若不是当时刑天带着一只狗,还真发现不了那东西。但是刑天警觉,并没有当场截住那批货物,只是暗暗的派人跟着查探。 这黑火,那可是大不了的东西,牵连必定不小,此时此刻,绝对不能走漏了风声。 第二封军情传来的时候,元和帝当时正在喝酒,听到军情据说当时就摔了杯子。 「死守冀北城?!」元和帝怒不可遏,他咬着牙真想骂赵信十八代祖宗,「朕给你十万大军,就是当缩头乌龟死守冀北城的吗?!」 蔺贵妃在他身边,阴阳怪气道:「陛下真是,当初我就说不要派那个赵兴去,简直是无用的孬种,若是调派我堂兄蔺辰去,定然能马到功成!如今此状,岂不是叫大燕的百姓笑话?我说不如现在就调派我堂兄过去,取代了那赵兴的大将军之职,你说怎么样?」 元和帝斥道:「山西距离边疆何止千里?若是等蔺辰去了,恐怕来不及。你这妇人没有见识,懂得什么?朕现在一道御令下去,让赵信那老王八出战!不出战者死!」 蔺贵妃皱了皱眉头,心里甚是不满。 元和帝发了一道金令,叫特使快马加鞭急急的赶往边疆了。 特使到达边疆的时候,正好刮着大风,冀北城已经连刮了三日的大风,带着粗粗的沙粒打的人脸疼,冀北城对面卢魄打着军队镇日里敲锣打鼓肆意辱骂,而赵信一直牢牢守住冀北城只守不攻。 皇帝金令一到,赵信立即招了各将领开会。 大帐之中,赵信看着那枚金令叹气道:「陛下金令,三日内出战,务必要斩敌过万,否则格杀勿论。恐怕不能不从!」 他身旁坐着一个英武的年轻将领,不过一些时候肤色已经比来时黧黑了一些,正是聂缙。 聂缙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今冀北风沙滚滚,气候实难出战,而我大燕士兵因为水土不服已经不少人病倒,这个时候出战,恐怕于军不利。」 林成也劝道:「卢魄那厮果真万人不敌,如今林博死后士气大落,贸然出战恐怕不能成功。何况将军的计策是要消耗对方粮草士气,待到对方气弱时出击,现在时机不到,怎么能硬上呢?」 赵信苦笑,随着金令一起来的,还有家里人的书信,说家里的夫人儿子都被请到了宫里作客。元和帝的意思他难道不清楚吗?元和帝明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故意拘了他一家老小以作威胁,不怕他不出战。 此时状况,唯有一战还有一丝胜算,要是不战,后果可想而知。 赵信倏然站起,高声道:「各位将士,整顿士兵,明日出战!」 聂缙诧异的望向他,明日出战?天时地利人和无一具备,他几乎可以预料一个结果,但是皇令在前,能奈何? 他站了起来:「大将军,我同你一起出征。」 赵信没有回答他的话,对众将士喝令道:「明日林成做副将随本将军出征,聂缙严守阵营,不得有失!」 聂缙不觉皱了皱眉头。 当晚,赵信同林成并其他将领一起开会,策划明日的作战计划。 他们准备兵分三路,一路正面冲突,一路从后头包抄敌营,一路作为援军斜刺里面而去。 安排既定,聂缙依旧守营。 聂缙有些失落,他前几日已经跟赵信提了他的计策,如同他预先料到的,赵信觉得太过冒险否定了他的计策。 明日出征,赵信将带出大部军队,卢魄不是傻子,他可以预料到,那将是一场异常凶险的殊死决斗。 他心中沉重,独自入了营帐。 当他抬起头时,蓦地发现自己的营帐中立着一个人。 「将军?」 那人回头,捋了捋长须,豁然就是赵信本人。 「你一定很诧异我为何来找你。」赵信微笑的看着他。 聂缙点头。 灯光下,赵信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锦囊给了聂缙,聂缙正要打开,赵信阻止道:「别打开。明日我出兵之后你再打开这枚锦囊。」 聂缙疑惑的看着手里的锦囊,虽然好奇,到底还是纳入了怀中。 他抬头看着赵信,赵信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脸上有着长者的慈祥。 第四十三章 「你一定怪我为何不让你出战,是吗?」 聂缙没有说话。 赵信一笑:「原因说出来你也许觉得我太自私。其实并不是因为你是驸马,你是皇亲国戚我才没有让你出战。只是因为,聂家只剩下了你这一点血脉,倘若你有三长两短,我下了黄泉,如何有颜面见我的好兄弟聂英?」 聂缙听他说起叔父,不由得喉头哽咽。 赵信又叹道:「但是玉不琢不成器,即便是再好的璞玉,不开光不见血,那是成不了气候的。今日,我要教给你两个字——冷静。这是我多年来的经验教训。沙场之上,最难得冷静二字。今后,无论你遇到何种状况,务必记住——冷静。静生慧,一个在战场上都能冷静的人,必定成才。」 聂缙点头。 赵信摇头道:「我今天的感慨似乎有点多。到底是老了,也罢,明日要出战,我先回去了。」 聂缙送他出去,低头拿出了那锦囊,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呢? 漫天黄沙飞舞,书写着大大的「燕」字的锦旗在半空中狂乱的舞动着,被风吹得仿佛扬起的帆。 「将军,不好!旌旗被风吹断了!」士兵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了营帐。 赵信身着金色盔甲,听到他的报告不由得心中蓦地一跳,皱了皱眉头。 临出征前旌旗折断乃是不祥之兆,但是如今大战一触即发,而且皇命在身,岂能因为一根旌旗而退兵? 此战,战得战,不战亦得战。 赵信拔出腰间长剑,双目坚毅的看着前方,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道:「吹起号角,起兵出战!」 洪亮的号角声响起,冀北城对面,卢魄骑在马上,勾起了唇角,乌黑的眼中划过一丝笑意:「赵信这个缩头乌龟终于出来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领着千军万马,扬起手中北狄长刀,高喝道:「准备迎战!让那些大燕人瞧瞧咱们北狄人的厉害!」 两军相对仿若排山倒海般相撞,马蹄声仿若惊雷响遍大地,赵信带兵正面杀入北狄军队。军士的嘶喊声震天动地,卢魄带领他的轻骑兵如同狼入羊群纵横捭阖势如破竹。 北狄军士凶悍异常,那铁蹄所过之处血流成河。从后面包抄的大燕军士想不到北狄早有准备,被两面埋伏的轻骑队杀得丢盔卸甲。 卢魄力大无穷,手持一把宝刀所过之处所向无敌,他高呼一声:「活捉赵信!」 那一声高喝响彻山谷应者无数,仿佛无数声音跟着他一起叫着:「活捉赵信!活捉赵信!」 赵信饶是经历了多少阵仗,听到如此震耳欲聋的声音,不由得心中发寒。 聂缙在墙头上看到情况不妙,北狄人身强体悍非大燕军士能比,而且大燕多年未战军队作战能力已经大大不如从前,而那北狄人却终日在马上奔驰训练的铁骑悍勇异常。 这上场,大燕兵士便明显不如北狄兵士。 聂缙立即掏出了袖子中的锦囊,打开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这锦囊中是一枚青铜军令,这是大燕骑兵中最为精锐的轻骑兵的青铜猛虎军令,有此军令可以指挥两万人马的精锐轻骑兵。 他豁然明白了赵信的意思。他拿了军令飞身下了城头,立即到了军中召集林成。 林成看到他手中军令大吃一惊:「你这是?」 聂缙来不及时间跟他解释:「我有此军令,现在即刻发兵!你务必好好的守住冀北城,不得有失!」 聂缙立即叫了都宁带路,点了那两万精锐轻骑从冀北城北门绕小道纵马而去。 卢魄察觉有兵从城中出来,立即叫手下副将带兵去拦,可是那副将到达之时,那轻骑走的极快,早已消失在大漠之中不见了踪影。 卢魄急着捉赵信,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北狄太过凶悍,赵信看情况不妙想要退守冀北城,但是卢魄令人守住冀北城城门口,赵信不得入城,只得向东而去。 卢魄一面令人继续攻打冀北城,一面带着大军向东追赵信而去。 卢魄狡猾,仿佛野狼驱逐羔羊一般,他对于大漠的地形十分熟悉,大燕军队不知不觉竟被驱逐到一个葫芦形的山谷中再无出路,没奈何,赵信只得派兵死守葫芦山谷,又令人突出重围前去求救。 眼看着那突围的人冲出去,但是卢魄没有去追。 副将问他:「可汗为何不去追击?」 卢魄哈哈大笑:「要求救,尽管求个够!大燕这些羔羊,来多少杀多少!赵信这厮,我不会急着把他们一网打尽,我要好好的折磨他们,当他们粮草用尽之时,一个个跪着来求本可汗!哈哈……」 葫芦山谷中。 「将军,你的伤……」 赵信咬了咬牙,低着看着自己手臂上往外渗的血渍,他摇摇头对副将说:「我没事,你去点算一下人马,看看这峡谷中还有多少人。」 副将去清点了一番,回来禀告道:「将军,谷中有三万多人。」 赵信一听,痛苦的合上了眼睛,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他们太低估卢魄的实力了。 六万人马,算去战死跟被俘的,折损了足足有一半的人马。他心中如同刀搅般的疼痛。 副将焦急的说:「即便我们派人去求救,但是冀北城中的人马根本就不足以与现在的卢魄抗衡啊!若是让皇上发兵来援,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赵信蓦地睁开眼睛,道:「不能等死!找机会突围!倘若不能突围,再怎样也要死守葫芦谷,倘若我猜的没错,或许……还有一个人能救咱们。」 副将吃惊的问:「那个人是谁?」 赵信沉吟,低声道:「他,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三日,聂缙,我给你三日时间,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三日时光,对于困兽一般在葫芦谷中的大燕士兵们如同三年一般漫长,他们左突右冲但是没有一队成功突围,可恶的北狄人如同猫戏老鼠般,不断的玩弄着诡计。他们让你以为有隙可乘伸出脑袋去,却又举起利剑一剑斩下来。 突围没有成功,人心一时惶惶,时不时有偷偷溜出去投降的军士,但是北狄人凶残,投降的不但不善待,反而砍了头颅挂在葫芦谷的顶上。一时之间,整个大燕军士仿若在地狱中一般。 天,下起了雨。 湿漉漉的日子里,更加难熬。 卢魄骑在马上,虎视眈眈的看着葫芦谷中的人众人,他冷冷一笑,对谷里的人高喊:「本可汗已经没有耐心了!要么你们一个个的跪着走出来,要么本可汗要让这整个葫芦谷铺满大燕军士的头颅!」 赵信站了起来,他知道北狄人已经没有耐心了,战是死,不战亦是死。他举起长剑,怒吼道:「是我大燕儿郎的,都站起来!同这些北狄狗一决生死!」 其他的士兵纷纷站了起来,无数的附和震动了山谷。 「一决生死!」 「一决生死!」 赵信回首,望着这片贫瘠的葫芦谷,没有想到他身经百战,有生之年,竟要葬身于此? 他长叹一口气,紧紧握住了剑柄。 第四十四章 他抬起了脚步,正要迈出去之时,陡然间,他似乎听到马蹄的声音,急促而紧张,不同于北狄人的马蹄声。 他的眼底浮起一丝希望,难道是……大燕的轻骑兵?! 似乎其他人也听到了,不敢置信的互相对望。有援军?难道是大军的援军? 无数人的心底浮起了一丝希望。 「卢魄!」一阵怒吼传遍了山谷,「看看谁来看你了!」 那声音,太熟悉! 「聂缙!」赵信失声叫出了他的名字。 「是聂都督!」 「是聂都督!」 士兵们议论起来。 卢魄大惊,他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哭叫声,那声音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呀! 他蓦地回头,双目圆瞪,震惊已极! 在那少年将军的队伍中,用锁链锁着的,竟然全部都是穿着华贵皮裘的北狄贵人。 「父亲——」小孩子哭喊的声音,那是他的大儿子。 「可汗——」那娇媚的声音,是他的爱妾。 「卢魄——」那苍老的声音是他的白发母亲。 这少年将军他见都没见过他上战场,怎么会身着银甲如星罗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聂缙冷笑,手中一把长剑搁在他妻儿的脖子上,道:「我本不杀老弱妇孺,但是,既然你卢魄杀了万千大燕战士,我聂缙也不介意破例一次!」 「聂,缙!」卢魄恨得咬牙切齿,双目发红,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却是在他的妻儿都成了他的阶下囚之时。 「你们大燕人太卑鄙无耻!有本事单打独斗!拿我的家人威胁我算什么本事?!」卢魄怒骂。 聂缙一笑:「你错了!在冀北城的牢房里,不只是有你的亲族兄弟妻儿,还有你满朝的文武,只要我放一道响箭,你整个北狄朝廷亲族全部都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卢魄就会变成孤家寡人!」 赵信惊喜叫道:「做得好!」 卢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短短三日,这个叫聂缙的少年将军竟然抄了他的老巢? 他的朝廷,他的亲族,哪一个是他能够放弃的? 「你……你……」卢魄气的浑身发抖,「你想怎么样?!」 「退兵十里!本都督要迎接赵大将军回城!」聂缙喝道。 卢魄几乎咬碎了牙齿,紧紧握着双拳,简直是有苦往肚子里咽。 眼看到手的果子送了别人,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他缓缓举起了自己的手,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退军十里!」 聂缙策马到山谷前,高呼道:「迎接赵大将军!」 当他的声音落下时,整个山谷响彻了欢呼之声。 赵信惭愧极了,他策马出来,感动的看着聂缙,眼中饱含着泪光,道:「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走!咱们回城去!」 葫芦谷的三万士兵除去伤残至死的全部毫发无损的撤回了冀北城。此时此刻,在冀北城的牢房里满满当当的装的全是北狄朝廷中的大员跟皇亲国戚,整有一千余人。 赵信召集会议,所有人对聂缙皆是刮目相看。 赵信问聂缙:「你打算还他这些人吗?那厮如狼似虎,一旦得回了自己的人马,一定故态复萌又开始攻打冀北城。」 聂缙冷笑道:「他想要回他的文武大臣皇亲国戚,可没那么容易!为今之计,最好能够签署两国和谈,但是卢魄恐怕没那么容易答应,只能先想法子让他折服。」 赵信问:「如何折服?」 「武力上折服,他不是号称他是万人敌,号称他勇冠三军力大无穷?」 赵信蹙眉:「他的确是,我从军这么多年,还未见过如此强悍的敌人。」 「那让我去跟他比试,单打独斗。」 「单打独斗?你疯了吗?」赵信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聂缙看着他,唇角微微上扬:「我不敢说我一定赢,但是我一定不会输。」 赵信震惊的望着他,或许,他是给这个年轻人太少的表现机会了,他身上所蕴藏的潜力竟是他都预料不到的。 「你真的要比?」 他点头:「比!」 消息传到卢魄营中,他此时正气急败坏喝酒解愁,一面担心自己的妻儿如何,一面又担心文武官员因为被俘对他心生怨恨,真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如坐针毡。 他就不明白了,有着漫漫黄沙相隔,聂缙那小子怎么就能如此顺利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袭到他内部去? 然而,不管他敢不敢相信,他都做到了。 真是一个让人头痛的家伙。 卢魄得知聂缙要同他单打独斗的比试,觉得太可笑!那年轻人的身形同自己相比,简直就是狼和熊的比例。他凭什么提出如此荒谬的比试? 但是那人传消息来说,如果他输了,便无偿释放他的北狄人质。如果他赢了,就必须同大燕签订十年的和平协约。 卢魄觉得可笑:「我怎么可能会输?!答应他!我要当着所有大燕人的面将这小子掰成两段!」他一掌拍在桌面上,木质的酒桌立即断成了两半。 第二日,在冀北城前面的空地上,两边军士排成一排,两边各自策马上前一个大将。 卢魄斜眼看着聂缙,不屑道:「怎么,你想同我怎么比?是比拳脚还是比兵器?说出来听听!规矩你定,免得说我欺负小辈!」 聂缙微微冷笑,道:「比摔角!」 卢魄蓦地抬头,目不转睛的瞪着他,转而仰头哈哈大笑:「何其可笑!你难道不知道,摔角乃是我北狄人最常做的事情!你简直是找死啊!聂缙!」 「你无需管我找死不找死,你比还是不比?」 卢魄这次到是真的对他刮目相看了:「你们大燕有句话说的好,叫做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一次,我卢魄倒是真是见识到了。不过说起来,本可汗真的是欣赏你这个年轻。聂缙,你考虑考虑,如同你愿意到我北狄来,我一定给大官你做,让你做天下兵马大元帅,你看如何?」 聂缙冷脸喝道:「废话少说,只要你一个字,比还是不比?!」 卢魄见他把自己的邀请当做放屁,当即就怒了,他是诚心邀请,没想到他如此目中无人,怒喝:「比!你给本可汗滚下马来!」 聂缙身后的将官提醒他:「聂都督,摔角可是北狄人的长处,千万要慎重啊!」 聂缙挥了挥手:「没事。」 双方翻身下马,卢魄足足比聂缙高了一个头,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子究竟如何跟他比摔角。 中间空出一个圆场,两边的士兵各自呼喝,替各自的将领打气。 卢魄得意洋洋举起双臂,轻蔑道:「小子,来!」 在北狄的摔角中,是不拘手段,不拘用头用手还是用脚,只要能把对方牢牢的压在地上就算赢。 卢魄健壮高大,力大无穷,这些聂缙都知道,但是…… 他想起他曾经对付的那个昆仑奴,力气未必没有卢魄大,但是,是个人,都是有弱点的。 聂缙纵身而去,蓦地飞身向他扑过去,卢魄果然力大无穷,双手抓住男子的肩膀,蓦的往外摔去,聂缙被突如其来的摔倒在地上,然而,他一个落地滚迅速的站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 「嚯嚯嚯!」北狄士兵扬起大刀欢呼起来。 卢魄更为得意,哈哈大笑:「过来,少年人!让本大将再摔一次,这一次摔你的狗啃泥!」 如方才一样,聂缙再次扑了上去,然而卢魄没想到他的动作都跟方才一模一样,心里更是鄙夷,这个大燕人根本就不会摔角,提出这个比试简直是自取其辱。 他再次将聂缙摔倒在地,聂缙又再次以灵活的身手爬了起来。 当第三次聂缙扑上来时,卢魄正打算以同样的方法将他摔出去,只是这一次他要摔得更狠,摔得让他再也爬不起来。 就在他摔出的时候,蓦地聂缙翻身而上,一个鹞子翻身,身体倒翻,整个人将卢魄的脖子狠狠勾住,这一下手便是下的狠狠的,卢魄只觉得喉头剧烈的疼痛袭来,竟然呼吸都难以进行,他慌张的伸手去扯聂缙,可是想不到这少年不知道使了什么法术一般,他的指间一触即自己的手腕,他的手腕上一点刺痛,立即脱臼了。 「完了完了!」他真的是太大意了。 他的脖子被卡住呼吸完全难以进行,双眼不断的翻着白眼,就趁着这当儿,聂缙腾身而起,蓦地一个回旋踢,将卢魄踢得狠狠摔倒在沙地上。 一时间,两边都是全军震惊。 卢魄倒下了,他努力要爬起来,可是他的手腕脱臼不能使力气,他痛苦极了,没想到那少年下手狠厉,转眼间,那少年飞身而起,一个膝盖顶在了他的下巴上,双手被他紧紧的扭在身后。 卢魄气极了,可是偏偏动弹不得。 旁边有两军摔角的评判,大燕的军士高声齐喊:「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卢魄以这样屈辱的姿势被聂缙压在膝盖下,他痛苦极了,当最后一声响起,他颓丧的垂下了脑袋。 他败了! 败的如此难看!他纵横捭阖,所向无敌,却想不到会输在这个少年的手上。 卢魄很难过,却也不甘心。 他听到少年在他耳畔低语:「卢魄,我告诉你,有我聂缙在的一日,便要保大燕边境的安宁,你休想打大燕的主意!」 「你到底是什么人?」卢魄不甘,「我不信我竟输在了一个无名小卒的手里!」 「好,我告诉你,我聂缙,是大燕聂司空的孙子,聂英的侄子,当朝长公主的驸马!」 卢魄听到这些,顿时恍然明白了什么,叹道:「聂家,原来是聂家,果然将门虎子。罢了!放了我的文武亲族,我同你和谈。」 聂缙听到他的话,这才起身放开了他。 「喔嗬!喔嗬!喔嗬!聂都督!聂都督!」大燕士兵大声欢呼起来,那声音震耳欲聋。 赵信策马到了阵前,禁不住感叹,自己一定是老了,果然,英雄出少年啊!聂缙,他当真是小瞧他了! 京都。 昭和听闻了黑火一案,正在督促沈拂尽快查清楚幕后的黑手。 她正在忧心聂缙没有寄来书信,却听到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春华来了,急匆匆的说:「殿下,皇上急召!皇上急召啊!不知道边关出了什么事!」 昭和一听慌了,「难道又败了吗?」她很害怕,已经听到一次战败的消息了,如果这次再败,老天,她都不知道怎么办。关键是,如果再败,估计卢魄该长驱直入进入大燕了,那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昭和心急如焚,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紧的赶往了宫中。 这一次,元和帝在太和殿召集了文武大臣,昭和以为情况一定非常严重,正自担心,可是一进殿发现满朝文武都是面带笑容喜气洋洋。 元和帝看到她来,亲自下殿来迎接她:「皇姐,你可来了,等你许久了!」 「恭喜长公主殿下!」傅国公微笑着行礼。 「恭喜长公主殿下!」几个大臣都向她恭贺,然而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元和帝不瞒她,欢喜的说:「聂缙立功了!立大功了!」 昭和一愣,好一会才恍过神来,转而惊喜的问:「他没事吧?」 「没事,一点事都没有。赵信被围葫芦谷,聂缙带人抄了卢魄的老巢俘获一千余人,又去葫芦谷将赵信救出,还同卢魄打赌比试摔角,竟逼得他签下了十年的和平协议!北狄之危已解!北狄之危已解啊!」 昭和惊呆了,她知道聂缙有能力,可是没想到他竟能打败卢魄大军啊。 她自然是欢喜的,但是更加担心聂缙的身体,虽然说他没事,但是打仗又怎能不受伤呢,也不知道他现在在边关变成什么样子。 旁边便有官员叹道:「微臣当初就觉得这聂缙是个将才,果然证实了呀!」 另外一个官员讥讽道:「你是心里认为他是将才吧,我可没听你说半句话。」 那官员瞪了这人一眼,道:「不管怎么说,到底是陛下慧眼识英才!」 傅国公奏道:「陛下,如今聂缙要代表大燕跟卢魄和谈,但是聂缙乃是随军都督之职,恐怕偏低了些。」 元和帝欢喜道:「封!封‘护国大将军’!现在就传朕的圣旨,快马加鞭把圣旨送过去!对了,朕现在就写亲笔写下这圣旨!」 「皇姐,好不好?」元和帝笑问昭和。 昭和微笑点头。 前几日元和帝还愁的头发都掉了一把,现在突然脑袋上的弦松开了,他激动雀跃如同孩子一般。 上了金案,刷刷几笔写好了圣旨,交给亲信的御史亲自快马加鞭的送到边疆去,估计七日之后聂缙就能得到封号了。 昭和忙问傅国公:「聂缙预计还要在边关逗留多久?」 傅国公答道:「从边关传来的消息,大约要同北狄协谈,恐怕还得月余。」 昭和忧愁上心,他走都走了一个多月了,如今和谈又要耽搁一个多月,再回来路上又是半个多月,加起来,三个多月就过去了。 当初他走的时候是深春四月,等到他回来时夏季都过去了。 回来的路上,战胜的消息已经迅速的传到了大街小巷,聂缙一战成名,由一个不起眼的都督成了护国大将军,俨然成了民众口中心中的英雄。昭和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无数次的听到那么多人提起这两个字。 她心里是甜蜜的,骄傲,却也是酸涩的。她知道他的荣耀绝对是他的艰辛换来的,他所受的苦唯有自己知道。 昭和回到府中,下人们个个欣喜,春华凌蓝,包括邵阳沈拂等人都来恭喜她。 她虽然也欢喜,但是更加想念那个人。 她几乎不敢想还要等一两个月或者更久才能见到他,她真希望此时此刻那个人就能出现在她的眼前。 不若,去找他吧? 昭和突然浮出这样一个念头。为什么不呢? 京城暂时没有异动,再说有傅国公跟沈拂等人看着,有事应该会第一时间做出处理,从京都到冀北城最快大约七八天就能到达,为何不去呢? 昭和欣喜的抬头,双眼放出灼灼光芒,她只想知道他身上可有受伤,他变黑了没有,他在那边有没有吃好住好,其他的,她都顾不上了。 第四十六章 想去,那就去吧!她对自己说。 传出消息,长公主殿下要在皇觉寺替大燕祈福,一段时间是不见客的。其实这个时候,昭和已经换了便装,在公主府侍卫的保护下前往冀北城了。 昭和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但是这件事除了傅国公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沈拂等人也是在公主出发以后从傅国公口里听说的。 战胜后的第十三天,元和帝的御史到达冀北城,圣旨上将众位军将赞赏了一番,特地封了聂缙做「护国大将军」,一时间满军欢欣,只等了和谈之后胜利班师回朝指日可待。 聂缙得了皇帝亲赏的将军金盔甲和金印自然高兴,但是看着这些物件,也深深感觉到肩头任务沉重。 北狄正在行退兵之事,虽然卢魄已经承诺,但是还是必须小心谨慎。聂缙立在城墙上,看到兵强马壮的北狄正在井然有序的退兵,营帐已经收拾停当,全都搬上车子,那车上还有一些是大燕赠送的礼物,其中有大燕的书籍和种子。 卢魄是个好战的,但是也是极讲信用的人,他在两国士兵的面前丢了那么大一个脸,即便是不甘心,却不可能轻易反悔,再加上燕国出于两邦交好的目的,赠送了许多生产劳作技术的书籍和人才,又赠了许多种子,他收下了这些心存感激,自然不能再生叛逆之心。 卢魄派了使臣同大燕和谈,他带着人返回北狄。而大燕这边,聂缙作为使臣亲自和谈,他第一次参加和谈经验算不得丰富,好在背后还有赵信这位老将一起出谋划策。 聂缙在城墙上看了一回,天边落日如锦晚霞似血,想起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他心有感慨,所谓兵贵神速,倘若当初他慢一步,今日恐怕看到的将是满地残躯了。 「将军,用晚饭了。」副将许聪登上城楼对他说。 「好。」他应了一声,忍不住轻轻咳嗽起来。 「将军可是感染了风寒?」许聪有些担心。 聂缙摆摆手:「无妨。」 他回了营帐,夜色降临之后气温开始急剧降低,这里的环境非常简陋,床铺上的被子显得有些薄了。 他之前纵横兵马倒没觉得,现在突然停下来,身子反倒不适起来。大约是劳累加风寒让他的咳嗽越发频繁起来,加上军中一直缺医少药,自然也不大容易好。 他正要熄灯休息,突然门外警卫叫道:「将军,有人找!」 聂缙一怔,这么晚了谁找他?他以为是赵信,便道:「让他进来!」 他心道,赵信这个时候来十有八九是为了和谈的事情,便将桌子抽屉里的和谈文件拿了出来,翻开看了看,只等着赵信过来瞧。 那人安静的走了进来,脚步轻的如同猫儿一般,聂缙直觉得有些奇怪,赵信是大刀阔马的人,何时走路这么轻了? 他蓦地抬头,呆了呆,只见来人穿着一件深紫色披风,斗篷兜着头遮住了面容,可是却看得出宽大的披风下身形并不强壮,倒像个女子? 女子?这军营里怎么会有女子? 他惊得倏然站了起来:「你是何人?!」那声音异常的严厉而具有威慑力。 那女子却不回答,只伸出纤纤素手将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露出了光滑乌黑的发髻、光洁柔嫩的皮肤和洁白的脖颈。 她嘴角带着笑意双眼弯弯的看着他,那男子双目紧紧的盯着她,却仿佛做梦一般。 「傻瓜!」她笑着嗔道。 那声音,仿似在他梦中响了无数次的那个人,可是绝无可能,她是养尊处优的娇花,怎会出现在这苦寒荒僻的大漠?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到了她的面前,依旧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他伸出手去,轻轻的摸着她的眉眼,她的鼻子,她的唇,但是依旧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吧。 「绾绾?」他声音变得暗哑而激动,「我不是在做梦吧?」 「大傻瓜!」昭和笑着一个栗子敲在他的脑门上,「痛不痛?」 轻轻的痛感传来,让他恍然从梦中醒来一般,他双眼放着光芒惊喜的叫道:「绾绾,真的是你!」 她笑着扑入了他的怀中,聂缙紧紧的箍着女子在怀中,箍的她都喘不过气来。 他低头嗅着她发间的芬芳,是那样真实,她真的从遥远的京都不辞劳苦到了他的身边。 这比起前两日收到陛下的封赏来的更加让人惊喜。 营帐外,似乎隐隐响起低笑声,聂缙隐约听到,但是他可管不得那么多了,他的绾绾就在他怀中,比什么都好。 其实昭和来的时候赵信在冀州城早已接到了,她故意知会赵信不要让聂缙知道,是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只是这个惊喜太过震撼,让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般。 「好啦,放开我,先让我喝口水,腿都要站麻了。」 聂缙听她说急忙放开了她,拉着她转身到了床边,让她在床上坐着,他自顾去倒了热的羊奶过来递到她的手里。这军中唯一能够滋养人的恐怕就是这羊奶了。 昭和借着灯光细细的看他,心中一阵酸楚,这才多少日子,他黑了这么多,而且似乎又瘦了。他本来就不胖,现在又瘦了,睡觉的时候该硌着她了。 聂缙坐在她身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喝了半碗羊奶,柔声问:「你怎么来的?路上可顺利?辛苦吗?」 昭和笑道:「你这么多问题,我如何回答?这一路倒是挺顺畅,有侍卫护着又来的极快,总不是晓行夜宿,没有丝毫耽搁。」 聂缙心疼她,握着她的手道:「何必晓行夜宿,你身体如何受得了?」 昭和抚了抚他的脸:「我以前也学过功夫的,哪就受不了?又不是七老八十。在京都待久了出来走走也是挺好的,没想到大漠风光同京都完全两样,很是壮观呢。」 聂缙只是听着她说话,微笑不语。 昭和摸了他的脸道:「皮肤都粗了,回去用海盐替你磨一磨。」 聂缙一手将她搂在怀中,失笑:「我又不是女子,不过是黑了罢了,有什么好磨的?」 怀中的女子还是那么香,他低头嗅着她的发香便心猿意马起来,紧紧的将她扣在怀中,低头忍不住将唇凑到她的脸颊上轻吻。 所谓小别胜新婚,她这般思念他,自然任他动作,她靠在他的怀中,觉得心里无比的踏实。 「咳咳……」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胸腔震动的她都能感受到。 昭和蹙眉,转头瞧他,只见他脑袋别到一边越发的咳得剧烈,她焦急道:「你受了风寒?」 他又过来亲她:「不碍事,年纪轻,明日就好了。」 「风寒之事可大可小,若是咳得厉害了,恐怕要伤及肺气的,哪里像你说的那般轻描淡写。」昭和郑重起来,「吃药没?现在吃一副可好?」 「军中暂时缺药,士兵们多有受寒伤风的,我这不是什么大毛病,何必同他们抢那些不多的药品。」 「你都做将军的人了,还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昭和有些生气,将他按在床上靠着,「多休息。正好我这次来就是怕军中缺医少药,带了许多宫中的成药过来,我这就让人给你拿去。」 第四十七章 「绾绾……」聂缙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昭和瞪了他一眼,「正事要紧。」 昭和到了帐子口,外头有警卫守着,昭和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木盒子送到了她的手中。 木盒子拿到跟前,聂缙这才瞧见这盒子里果然有着各式丸药,都是现成的,不过看这精贵程度,应该是最好的,数量并不多,完全不够军中所需。 「这是给你备的,还有一些草药需要熬制的在马车里头,那自然是多的,有好几麻袋。」 聂缙要起来,昭和却不让,她倒了热水,捡了驱寒止咳的丸药给他用水服下了。 吃了药,他立即就将自己的女人拉到了床上,同盖着一个被子。 在昭和眼里,聂缙是病号,不过在他自己的眼里,一点伤风算不得什么,那可不当一回事。 「这里晚上天气很冷的。」他在被窝里悄悄脱去了自己的寝衣,光溜溜的把女子抱在怀中,昭和还闻到他刚吃了药的嘴在她脖子上蹭,带着淡淡的药香。 「知道冷,你还脱衣服作甚?」昭和被他蹭的有点发麻,但是理智告诉她生病的人应该好好休息。 聂缙咽了一口唾沫,道:「娘子不懂,脱了衣服,两个人更好取暖,体温比什么都热。」 昭和啐他:「胡说八道!」 聂缙低低一笑,悄悄的已经剥了她的衣衫,灼热的吻落了下来。 「别闹……」昭和用手抵着他的额头。 「你不想我吗?」他委屈的望着她。 昭和被他看的心头软软的,嗔道:「我若不想你,干嘛千里迢迢的来看你?只是你现在需要静养身体才能好。」 他低头吻着她的脸庞,气息渐粗:「抱着心爱的娘子却坐怀不乱,莫非绾绾以为我是圣人?」 昭和被他哄得浑身发热,又有他一只手到处点火,身子不由自主软软的凑向他,嘴里依旧说:「没得你待会要把风寒过给我了,看我不揪了你的皮……」 「你舍不得……」他十分确信。 他说罢,不再听她推辞的言语,用力的吻了下去,唇齿相接,隔着这些日子的相思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引了出来。 她心中轻叹着,和他在一起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虽则担心他的风寒,却不由自主的伸腿勾住了他精实的腰身…… 清晨,男子从睡梦中醒来,他撑着头低头看着睡得正安静的女子,伸手轻轻的抚在她柔滑的肌肤上,轻轻叹了一声。 佳期如梦,她的到来慰藉了他这么久的相思。他低头,眼底都是温柔的眼波,轻轻的吻在她的额上。或许是因为昨日赶路太累,女子轻哼了一声,转了身仰面躺着继续睡的安详。 聂缙看到她可爱的睡容,微微一笑,轻手轻脚的从床上起身,经过昨晚,他摸了摸胸口,倒是觉得肺部好多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吃了她带来的丸药还是做了半宿的运动。 他穿戴好出了营房,门口有警卫,他令警卫好好的守住营帐不得允许任何人入内。 公主带来的随从安置在另外的营帐里,聂缙见春华和凌蓝也来了,一早起来便开始准备公主的饮食。 赵信身穿常服向他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意:「如何,公主殿下还没起来吗?」 聂缙摇头:「我正来替她寻食物。」 赵信道:「今日和谈那边我来主持,允你半日假期好好陪陪公主。」 聂缙感激的对他点头。 边疆青菜难得,聂缙特地一早走遍了整个冀北城总算买到了新鲜的蔬菜。才买回来让春华熬了新鲜的蔬菜肉末粥,粥熬好之后,他亲自用保温的小木桶装着提到了营帐。 昭和不觉翻了个身,伸出了光滑洁白的手臂,顿时一股凉气冷飕飕袭来,一个冷战将她冻醒了,睁开眼睛,看到营帐绿色的房顶,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等她回过神来,营帐的门被推开,只见一个英俊的男子提着木桶进来了。 昭和看到他,不由得嘴角弯起,昨晚没来的细看,今日一看,只觉得他身高腿长,身着一袭青衣越发的好看,那浓眉俊目比以往更加的凌厉,带着身为武将的威慑,又多了几分成稳的气概。她就觉着她的小聂缙仿佛成长了许多一般,而她自己倒是越来越懒,像被人照顾的小女孩了。 聂缙看她慵懒的样子,迷蒙的睡眼,乌黑的头发,雪白的手臂,心中一动,将木桶搁在桌子上,大步跨过来,弯腰抚在她圆润的肩膀上,温声问:「睡好了没有?起来喝粥?」 昭和点点头,躲进了被子,道:「我还要穿衣服呢。」 聂缙伸手将床边散落的衣服拿起来:「我替你穿?」 昭和一把抢过衣服:「我自己来!」 聂缙想起她的娇美玲珑,不觉喉头一阵干渴,不敢多想,又转身去盛粥。 当他盛好粥时,昭和已经从被子钻出来了。 她走过来,双手抱着他的腰,蹭了蹭他的胸口,问:「昨晚还咳呢,今天觉得怎么样了?」 聂缙笑着摸了摸她的脸:「绾绾是有福的人,我觉得今儿都好了。」 昭和伸出食指点着他的额头:「你倒是会说奉承话了。早晨吃什么?」 她探头去看那桌上的,只见是熬得浓稠的粥,里头有肉末有青菜,另还有一碟子酱菜。 聂缙扶着她坐下,昭和看着这菜,自然是同她在府中吃的比起来十分简陋,但是是聂缙亲自拿了的,再简陋的菜都是好吃的。 昭和拉着他坐下,也给他盛了一碗,「你们平时也吃这些?」 聂缙一笑:「军中早餐吃的是干粮加白水。边疆米粮紧张,也没这功夫去熬这般精细的粥。因是看着你来,特地做的。」 昭和听了心中一酸,心疼的望着他:「如是这样,你还喜欢边关生活吗?」 「虽则艰苦,却能见到大漠如雪,长河落日,别有一番景象,驰骋疆场扬刀立马也是我曾梦想的。」 昭和睨了他一眼,嗔道:「早知道这样,我可不来看你了,让你在这看这落日看个够。」 聂缙拉着她的手轻笑:「当然,回京陪我的夫人,也是朝思暮想的事情。」 昭和轻轻一笑不再做声。 喝完粥,聂缙便要带她出去走走。 冀北城外,是漫漫黄沙,此时北狄危机已解,自然没有什么危险。两人乘着一骑马便出了冀北城。 一方粉色的纱巾裹着她的头发和脸孔,她回头,男子在她身后低头瞧着她。 「聂缙,听闻这异域的女子也喜欢以头纱蒙面,我这样可像一个番邦女子?」 聂缙低头看着她面纱后妩媚的眼,笑道:「像。」 她轻轻掀起面上的薄纱,那纱由风吹起,拂过他的脸庞,柔柔的,软软的,他望着她的脸,仿佛做梦一般。 他蓦地斥了一声,「驾!」 马儿提起四蹄,飞快的在沙漠上奔跑起来,扬起阵阵黄沙。 远处,冉冉生起白色的狼烟,眼前一片金黄,看起来那般孤寂,只是她躲在他的怀中,即便是这样荒芜的环境中,心中一样是满满的欢喜。 第四十八章 随着马蹄声响起,在这苍茫的沙漠中,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 马蹄终于停了下来了,昭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她的眼前竟然是一片绿色,仿佛沙地中的一颗绿珍珠。 「老马识途,」聂缙道,「它是来这里喝水的。」 聂缙带着昭和下马,昭和踩在软软的沙子上,感觉非常新奇,马儿立即小跑到了清亮碧绿的水泊跟前低头饮水。 广袤的天地,远近不见人,仿佛只有她跟他两个人一般。 昭和看到一丛丛仿佛伞状的大树,双面挂着一串串红色的果子,她惊喜的问:「这是什么?」 聂缙过来看了看,道:「这应该是椰果。你倒是个幸运儿,我从前还没发现这片绿洲,也没瞧见这片椰果。在沙漠里的人,每每饥渴难耐,最幸运的就是遇到绿洲。」 「可以吃的?」昭和欣喜的望着他。 他点头。 昭和吃了一颗,甜甜的,带着一点点酸,「味道非常好。」 她喂了一颗给聂缙,自己又吃了几颗。 聂缙带了水壶,两人在绿荫的树下坐下休息。 她靠在他的背上,问他如何深入敌营,如何擒得北狄的皇亲国戚和文武大员,他不紧不慢一一细说给她听。 天地间一片宁静,仿佛远离了京城的喧嚣。她靠着他的背说:「若是以后能逃离那些勾心斗角,能在这样的地方过一辈子也不错。」 他转过身,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她睁着双眸,抬头是湛蓝的蓝天,入目的是他英俊的眉眼,听他在她耳畔温柔道:「未来即便再多争斗,你只记得有我护着便行。」说罢,他的唇印了下来。 她回应着他的吻,嘴角却轻轻弯起,他已经成长为可以护着她的那个男子了呢,心底,竟有一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安慰。 因为聂缙事务繁忙,昭和虽然贵为长公主却不好在这里久呆。昭和在冀州城住了两宿,聂缙只要抽的空便过来陪她逛一逛,住到第三日时,不得不启程回去。 聂缙亲自送她到十里长亭,立在亭中,昭和一阵感伤。 「你要早点回来。」昭和轻轻的抚着他的脸颊,「最迟六月,要是六月还不回,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话虽说的严厉,眼波却依旧温柔。 聂缙笑笑,亲手替她系上了披风,叮嘱:「若是安全到了京城便让人送信过来,以免我记挂。」 昭和点头,眼底有些酸涩,她低了头却也觉得可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才离开便想掉眼泪了,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如今竟变得这么小儿女情态了。 她上了马车,揭开车帘,依旧忍不住回头看他,只见他骑在马上,双眸定定的凝视着她的身影。 待得马车走远了,她回头时已经瞧不见来路上的人了,只是目光略一转,竟瞧见那边山头上,一个骑着马的声音拼命的向着山头奔去,一直到了山顶上,那一人一马才定定的立在那里,一直瞧着她的方向。 这个时候,泪水是再也忍不住,涌了出来。 春华坐在她身边,悄悄的递了手绢到她手中,「殿下莫要难过,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驸马便能到京城,届时大燕同北狄十年和平,可不就能长久的陪在殿下的身边吗?」 昭和倒是不好意思了,擦了擦眼泪,道:「倒是叫你看笑话了。」 「奴婢哪里敢,只是羡慕殿下同驸马伉俪情深罢了。」 昭和嗤笑:「就你一张嘴甜。上次本宫跟你说的话可还是算数的,如今你也不小了,瞧上谁本宫给你赐婚。」 她又提起这茬,倒是叫春华低了头羞得不得了。 马车走了一程,每每只要有官驿的地方,定然是休憩在官驿当中的。出了冀北城的第一个官驿处,一行人正准备停下补充一些粮草,只听得一骑人马匆匆忙忙的向着官驿奔来。 昭和听那些人的声音倒是像京城口音,揭开帘子一瞧,带头的小黄门竟是个认识的太监,立即问道:「你可是太和殿中的太监小和子?」 那小太监瞧着这马车跟这些全副武装的侍卫,立即欢喜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他匆匆翻身下马,飞快的跪在了昭和的跟前,高声问:「是否长公主殿下的车驾?!」 「没错。」昭和应了一声。 那小太监抬头一瞧,那马车里坐的可不就是长公主吗?他原先就是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太和殿伺候的人,自然是见过昭和的。他一时之间欢喜的不得了,急忙道:「小的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急召长公主殿下回宫,小的本要去冀北城军营找寻,没想到这半路上竟然碰到了殿下,可不是天意,天意!」 昭和一听他的话便觉得有些异样,「为何急召我回宫?圣旨何在?拿来我看?」 小和子急忙奉上了圣旨,昭和蹙眉打开圣旨一看,果然是盖着皇帝的印玺。 她心中仿佛一丝凉意划过,问:「宫中出了什么事?」 小和子脸色略有些难看,低声道:「陛下病了。」 昭和大惊:「病的可重?」 小和子回道:「病情到底如何,小的却不清楚。只是小的只知道陛下病了之后便让小的快马加鞭拿着圣旨过来找殿下。」 昭和吸了一口气,双目紧紧的盯着圣旨将这圣旨看了一遍,并没有说什么病,病的如何。 她立即道:「本宫这就加快速度,尽快赶回宫中!」 小和子大喜,立即带着来送信的几个人随着公主的车驾一起返程。 昭和来时因为急着赶路有些匆忙,她本想回去的时候慢慢往回走,谁想到这一封圣旨下来不得不又加紧了速度往后赶去。 这里是京都淮西胡同不起眼的一处仓库,陈旧的木门牢牢的关着,外头天色已经黑沉沉的,一个身着兜头披风的男子出现在仓库的门口,他的手里提着一盏微黄的风灯。 「开门。」那人压低嗓子道,却听得出那声音比较年轻。 看门的老叟急忙开了门,那人立即闪身进了仓库,他打开口袋的口子向里面看了看,微微弯起了唇角。 巡视了一遍以后,他退了出来,让老叟依旧锁上了仓库的门。 蓦地,似乎墙角发出一声细碎的声音,倒是像有人踢着石子的声音。 墙角的青衣人吓得一动不敢动,穿着黑色披风的男子倏然转过身来,只见淡淡的灯光照映下,他脸上的面具反射着银色的光芒。 他提着羊角风灯一步一步向着墙角走过来,青衣人缓缓的悄然向后挪动着脚步。 面具人往墙角照了照,似乎没有照到那人,青衣人正松了一口气,可是当那面具人把风灯往一边照的时候,蓦地,光芒一闪,风灯迅速熄灭。 只听得一阵风声响起,面具人如同鹞鹰一般飞扑过来,青衣人唬的一跳,转身便跑,幸好墙头上跳下来两个人将面具人拦住,可是不知道哪里冒出两个蒙面人同那两个人交上了手。 面具人脚底发力,飞快的向着青衣人追了过来。 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后面的人蓦地撒出两只短剑,一把正好扎在了青衣人的肩头。 第四十九章 青衣人肩头剧痛,瞧着斜刺里有个暗黑的小巷子迅速的钻了进去。 面具人立即追了上去,青衣人回头瞧着这是个死胡同大惊失色,那面具人似乎嘴角带着冷笑,几乎像看死人一般看着他,一步步向他靠近。 「你到底是何人?!」青衣人怒道。 「是送你上西天的人!」面具人压着嗓子低声道。 他倏然拔出腰中的长剑,一步步向青衣人走过去。 蓦地,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什么人!竟敢在宵禁之时持械斗殴!」 面具人蓦地一惊,转头,却看到一个骑着白马的白衣男子带着一批人马飞快的奔驰而来,眼看就要到了巷子口,他恨得咬牙,到嘴的鸭子飞了。但是那白衣人来的极快,他不得要放手,一个腾身,飞身上了墙头翻越而去。 白衣人到了青衣人的跟前,不由得恼道:「沈拂!怎的是你!」 沈拂只觉得连腿儿都不是自己,软软的便瘫倒在地上,想起那个可怕的蒙面人,他简直是在阎王殿上走了一回。 这时,才觉得肩头的伤口疼的厉害,蹙眉叫道:「楚离,你怎的还不帮我一下?是要我疼死吗?」 楚离翻身下马,道:「我看我得给你改个名字,叫你沈大胆才对!瞧你这样子肯定是自个去查案子,你一个文弱书生,连武功都没有,幸亏人家伤的是你这肩膀,若是伤了你这如花似玉的脸,看你哭还来不及!」 沈拂恨恨瞪了他一眼:「你有一日不说风凉话会死吗?那人乃是黑火主手,戴着面具不知是谁,现如今你还不去查封黑火仓库,难道还等着别人立即搬走么?」 楚离大惊,立即问:「哪里?!」 沈拂说了地方,楚离立即一把将他抓上马,两个人骑着马迅速的赶往仓库去了。 「围起来!」他大喝一声,「全部查封!」 羽林卫迅速围住了仓库,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几个人急道:「主公,他们要查封仓库,如何是好?」 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嘴角弯起,冷冷一笑:「查封又如何?这里只放着总量不到一成的黑火,他们即便缴获了全部,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他手下之人一惊:「不到一成?我们以为全部的都在这里?」 银面人转头瞥了他一眼,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之色:「狡兔三窟,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他转头,最后看了一眼那被羽林卫团团围住的仓库,恨意从心中升起,仿佛火焰一般在眼中腾起,想对付我们?可没那么容易! 他挥挥手:「走!」几个黑影一纵,立即消失在阴影里。 夜色阴沉,裕王司徒召一袭绣金丝祥云锦衣正在院子中焦急的等待着什么人,一个身影从墙头掠到他的跟前,裕王一喜,抬头道:「如何?」 那人立在他的跟前,沉声道:「羽林卫围住了仓库。」 司徒召一愣,恼恨的跺脚道:「可恶!简直如影随形!最为可恶的就是那个沈拂!早晚要除掉这个祸根!」 面具人叹了一口气,缓缓从脸上拿下脸上的银色面具,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正是蔺辰,那一双乌黑的眼睛,现在垂着眼帘,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即便是同他一起合作的司徒召,也从来不知道蔺辰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蔺辰道:「王爷今日可入宫去看了陛下,如今如何了?」 裕王司徒召摇头:「不大好。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突然病了,说起来真是奇怪。」 蔺辰听到,微微一笑,这病,他却隐约知道一些眉目,然而,不能说,对谁都不能说,即便是坐在一条船上的裕王。 他心道,这个时候,昭和公主应该在京城吧,想起以前同她打的那个愚蠢的赌,真是可笑。说起来,他现在倒是想看一看她。不过,这件事不急在一时,因为,他知道她终究是他的。 昭和一进宫便入宫求见元和帝。 此时,元和帝住在清华宫中休养,开始昭和还以为元和帝是找她有事所以借口召他回来,没想到他病了竟是真的。 才入了殿堂,便看到殿门进进出出的宫女,手里端着汤药伺候的,一股浓浓的药味从里头传进来。 昭和细细的想,却想不起前世的时候元和帝何时生了这样的病,又不知道他病情到底严重不严重,不由得心焦立即脚下加快了脚步。 尽管是白天,可是黄色的帷帐依然垂了一半下来,皇弟果然躺在床上歇着。 昭和过去看的时候,只见元和帝面色苍白,嘴唇竟无一丝血色,她这来去算起来不过半个多月,怎的他竟换了一副模样一般? 她见他休息倒是不好惊扰他,正要找他身边的人问个清楚。只见杨太医过来,后头的宫女手里端着刚刚炖好的药品。 杨太医见过了昭和,昭和问:「陛下究竟是什么病?」 杨太医见是长公主不敢怠慢,压低声音回道:「陛下是受了惊吓,又受了风寒,加上心中气郁,日积月累的夙夜不息外加酒……酒宴过度,有了诱因,这病便愈发的沉重起来。」 昭和听他的话,就知道他想说的是「酒色」过度,实在不好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便只得说了酒宴过度。 「惊吓?什么惊吓?」昭和蹙眉问。他是帝王,在自己的皇宫之中,能够受到什么惊吓? 这时,只听到床上轻轻的哼了一声,杨太医急忙道:「微臣现在要伺候陛下喝药,恐怕迟了汤药就凉了。」 昭和点头,摆了摆手,杨太医急忙去奉药了。 元和帝微微睁开眼,当他看到昭和时,眼底却没有喜色,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瞥,却跟他急急的下诏书叫她回来的情势完全不符。 昭和心里有些疑惑,他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刻意的冷淡,她心中立即打起鼓来,不知道在她离开期间宫里究竟发生什么事。 元和帝被宫女扶着坐起身来,宫女喂了一口药,蓦地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引得那入口的药突然喷了一地,他大怒,猛地一推,身边的奉药宫女就被猝不及防的推倒在地,她吓得瑟瑟发抖,完全不知道为何皇帝发了这么大的火。 「混账东西!拖下去打死!一点事情都做不好!」元和帝因为盛怒引得胸口剧烈的咳嗽震动,用力的捶着胸口。 宫女吓得呆住,泪水哗啦啦的流了下来,叩头求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昭和立即上前劝道:「陛下何必跟一个奴才生气?别气坏了身子。」 元和帝蓦地冷眼瞥了她一眼:「皇姐,难道还在乎朕的身体吗?」 昭和一惊,脸色微变,「陛下这是何意?难道陛下召我回来就是兴师问罪的吗?昭和倒是不知道,昭和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元和帝突然冷笑,「哈哈哈……」他突然声音变得大了起来,原先苍白的脸竟浮起了玫瑰红色,「世界上朕只有皇姐一个亲人了,朕以为能够一心为朕的,也只有皇姐了,只可惜,天算地算不如人算,皇姐竟是最让朕失望,让朕伤心的那个人!」 第五十章 昭和面白如纸,她看到元和帝这副样子,隐隐的有了一种预感,可是又不敢确信。 难道……难道…… 「长公主殿下,你终于回来了!」门口传来柔媚却带着几分尖利的声音。 昭和蓦地转头,双目落在门口那女子的身上,那人身着彩凤锦衣,头戴凤头玉簪,皮肤白皙,模样妖娆,正是当今的贵妃娘娘蔺妃。 「殿下,咱们可等的你好苦啊!」蔺妃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里带着一副看好戏的神采,「咱们的长公主殿下好厉害啊,骗的陛下好苦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眯起双眼警惕的望着蔺贵妃。 「我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长公主陛下不知道吗?长公主殿下那府中的孩童,究竟是谁?!」她这话咄咄逼人,双目如同刀锋一般落在昭和的脸上。 「你……」昭和恨恨咬牙。 难道她忘记了她们之间的交易,忘记了她自己所隐藏的秘密? 「我……我什么?」蔺贵妃反唇相讥,「我不像你,心里藏着这么多秘密,背着陛下做了这么多事!」 「无耻!」昭和骂道,「你的那点破事,难道真的不怕我说出来?」 「够了!」元和帝断然喝道,他双手紧紧的攥着那明黄色的被面,目光灼灼的望着昭和:「朕只想知道,阿吉,是不是皇姐救的,是否还活在这世界上?」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昭和只觉得一桶冰水从头泼到脚一般,她想不到蔺贵妃竟然不顾自己的秘密抖出了她的秘密。 这一直是元和帝最在乎的事情,事情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她看向蔺贵妃,两个女人之间的眼神仿佛刀锋一般碰撞在一起。 蔺贵妃挑眉,她已经豁出去了,倘若她抖出她和崔玉的事情,她爹和堂兄已经承诺会想方设法的救她。 何况同她自己的秘密想比,昭和的辛秘才会元和帝真正关心的问题。 看到昭和的沉默,元和帝豁然明白蔺贵妃所说的竟然是真的! 「阿吉……」他全身像被抽光了力气一般,本以为皇姐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是自己,却没想到还有一个阿吉。她为了阿吉竟如此欺骗他? 他心中一痛,陡然间「噗」的一声,一口鲜红的血喷洒在床前的地上。 「阿琦!」昭和大惊,急忙快步走到床边,元和帝蓦地单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袖,缓缓合上了眼神色沉重的道:「皇姐,倘若你还在乎我这个弟弟,明日,把他带来见我!」 昭和定定的望着他,双唇微微颤抖起来。见他? 她不敢想象,倘若她真的带着阿吉来见元和帝,后果会是怎样。 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她一样心痛如绞。所谓,都是手足,手心是肉手背亦是肉。 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她突然觉得竟是自己的不对。 蔺贵妃在一旁看着,眼底划过一丝得色。爽快!真的是爽快!她已经受够了这位长公主的气了,如今看到她变了脸色,是多么爽快的一件事! 倘若不是她的事情被堂兄发现,倘若不是他替她支招,也不可能如同剐了长公主一层皮一般,狠狠的将了她一军。 堂兄说的没错,只要她先发制人说出阿吉的事情,元和帝绝对再也不会想听到长公主说出任何别的话了。因为只因这一件事,长公主其他的任何话对于元和帝来说都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这就是置死地而后生之法! 「皇弟……」昭和还想说什么,只见元和帝摆摆手,「朕很累,朕只想休息。」 蔺贵妃挡道了昭和的身前,凉凉的看着她:「长公主殿下,你可以回了。」 昭和深深吸了一口气,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想不到趁着元和帝生病,她竟会使出这一招,只是元和帝已经不想听她说任何话了。 走出殿门时,昭和的脚步是沉重的。 他说他想见阿吉,她到底该怎么做?是不是该将阿吉带过来见他?结果又会是如何? 这是一次冒险,一次关系到所有人命运的冒险。 她回到殿中,重新回到了棋舍。 灯下,她独自坐在白玉棋盘的跟前,想起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如今,每一步走的那么小心,到如今却要面临这样的危机。 阿琦,他会杀她吗? 她的手指缓缓掂起一颗棋子,眼底黑沉如墨。她现在再隐瞒显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举着棋子,她在犹豫着,终于将棋子落在了一个格子上。 赌,这是一个赌局。 阿吉就住在后院,是她最心爱的小弟弟。可是当她想起阿琦的表情,却也一样的难过。 春华今日看着公主自从从宫里出来,眉头就没有展开过,心里很是担心。但是公主这样沉郁的样子,显然心中有困惑难解,这个时候她是不敢惊扰公主的。 「春华……」终于听到公主的声音,春华急忙过来,柔声问:「殿下自从宫里出来,连晚饭都不曾吃,是否现在让人上饭?」 昭和错愕的抬头:「晚饭?」她一直想着心事,这才想起自己连晚饭都没吃。 「我没什么胃口。」她轻声说,「阿吉呢?」 「现在已经是亥时了,阿吉怕是已经给嬷嬷哄着睡觉了。」 「没关系,我有事要跟他说。」 昭和起身,春华急忙招呼两个侍女提上灯笼在前头带路。阿吉就住在后院之中,即便是晚上,阿吉的院子四周都有高手把手。 听见有人敲门,徐宫人开了门,瞧见是公主禁不住有些诧异,这么晚了还来看阿吉倒是鲜有的事情。 昭和对徐宫人点点头,「阿吉人呢?」 「才将将睡下。」徐宫人答道,看到她面色有异,心里有些诧异但是没有多话。 昭和进了院子,看到徐宫人,突然问:「宫人辛苦了。」 徐宫人笑道:「殿下哪里话,应该的。」 昭和凉凉的一笑,欲言又止,到底什么都没说,进了阿吉的卧房。 卧房里很安静,因为阿吉晚上怕黑,亮着一盏微黄的灯,其他两个孩子都住在隔壁的厢房,在阿吉房间的外间英嬷嬷亲自住着,防着他晚上要水喝和起夜。 昭和到了阿吉的床前,见孩子睡得安详极了。 她心生怜意,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孩子的脸颊,这小脸长得秀气之极,像极了母亲的样子,长大了一定是个美男子呢。 徐宫人在门口瞧着长公主的动作,心里很是诧异,难道出了什么事? 因为昭和的动作,阿吉却醒了,睡眼朦胧的望着姐姐,揉了揉眼睛问:「是姐姐吗?姐姐怎么来了?」 「姐姐来看看你。」 阿吉疑惑的看着她的脸:「姐姐骗我,姐姐这样子,一定是有事,难道是又要带阿吉出去玩了?」 想着出去玩的事情他立即精神抖擞起来。 「不是。」昭和笑着说。 「哦。」阿吉立即耷拉着小脸,有些失望,「那是什么事呢?阿吉猜不到了。」 昭和定定看了他一会,叹了一口气:「姐姐……带你去看一个人。」 第五十一章 到如今阿吉已经暴露在那人的眼皮底下,与其东躲西藏,不如……坦诚相对。 她知道阿琦的忌讳,可是那并不等于他心里就没有一丝亲情和人性,她不相信。 她只能赌,赌他心中的那一份良知。 「是谁?」阿吉十分兴奋,因为镇日里在宅子里也看不到几张新鲜面孔,如今要见的人一定不是自己常见的。 「难道师傅回来了吗?」他欢喜的问。虽然聂缙已经做了他的姐夫,但是阿吉叫习惯了师傅,便一直将这个称呼延续下来。 昭和摇头:「不是他,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你一直都想见的,你的皇帝哥哥。」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阿吉一呆,转而高兴起来,粉白的小脸露出可爱的笑容,两颗洁白的小虎牙也露了出来:「好呀,那我要起来,将我画的一幅画拿出来,给皇帝哥哥做礼物。」 「为何要送礼?」昭和倒是觉得稀奇。 「我瞧见你们大人,不是第一次见面都要送见面礼的吗?既然他是我的哥哥,我自然要送礼物给他的。」 他的这番话倒是让昭和无言以对。 阿吉麻利的从床上爬起来,去抽屉里翻了半天,将他自认为画的最好的一幅画找了出来,乃是一幅牡丹图。 「阿吉的画画的可好,做礼物可合适?我大燕的国花乃是牡丹,我想这副画正好。」阿吉展开那幅画兴奋的给昭和看。 昭和眼眶酸涩,略点了点头,「很好。」 倘若每个人的心思如同孩子这般单纯美好,又何来那么多的争斗? 昭和帮他收起了那幅画,道:「阿吉早点睡,明日才起得来。」 「嗯。阿吉好想时间快点过,早点见到皇帝哥哥。」阿吉乖乖的跑到床上睡觉,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昭和坐在他身边,轻轻的抚着他的头顶,好一会,他才终于睡了过去。 昭和出门时,却看到徐宫人站在门口满脸的震惊。 「殿下……」徐宫人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昭和摇头,做了动作,示意她有话出去说。 到了院子里,突然,徐宫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跟前。 「求殿下不要这样做!」春华等在院子里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泪水缓缓从徐宫人的眼眶流出来,昭和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殿下让阿吉去见陛下,岂不是让阿吉去死?」徐宫人低声道,「老奴什么都听到了,可是阿吉殿下是老奴一手教出来的,老奴怎么都没法眼睁睁的看着阿吉去送死啊,殿下,求求你,不要这样做……」 春华听到徐宫人的话顿时惊呆了。 「你起来再说。」昭和扶着她的手,徐宫人却很执拗:「老奴不起来,老奴当初将公主教大,如今又教阿吉,老奴活了大半辈子无儿无女,不怕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公主和阿吉就是奴婢的孩子一般,奴婢再也没有看着孩子去送死的道理!」 昭和叹了口气:「起来再说!皇弟已经知道了阿吉的存在了,不是本宫要送阿吉去求死,只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了。」 「殿下……」徐宫人泪如雨下,「求你,无论如何……想想法子吧……」 倘若她此时此刻有好的法子,又怎能不想法子呢? 徐宫人无论如何都不起来,昭和握着她的手将她扶起来,道:「明日之事,我并不能预计结果如何,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如何保住阿吉的性命。我用我的性命担保。」 徐宫人听罢,呆呆的抬头望着她,泪眼模糊的说:「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昭和点头。 她了解昭和的为人,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她随意说话,她所说的话便能做的到。 徐宫人半信半疑的点头,阿吉就像她的孩子,即便是公主做了承诺,她一样心中忐忑不安。 昭和回了棋舍,写了几封信分别交给府中的侍卫送出去。 第二天清晨,昭和登上了八宝宫车,坐在她身边穿着靛青色小锦袍的就是阿吉。 阿吉头上戴着镶嵌着宝石的小金冠,腰缠祥云玉带,白嫩的小脸显出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来。他从前没有坐过宫车,也没有这么大模大样的上街过,禁不住非常好奇兴高采烈的。他时不时掀起帘子往外瞧,瞧着街市之上如此繁华热闹满脸的新奇笑意。 「皇姐,好热闹!以后我可要多出来逛一逛!」阿吉笑着说,「叫文光和蕊儿他们也一起出来逛一逛可好?」 昭和点头,温和的看他:「好。」 她眸色深沉的看着前方,心道,倘若这一道坎可以过去,阿吉便真的可以在大白天出来逛街,倘若不过去…… 她不愿意想那么多。 很快,宫车直接进了皇宫,入了清华殿。 当昭和身边带着那孩子入宫的时候,宫里头的老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但凡伺候过皇后的人,哪个不是目中露出惊诧之色。这样的模样,谁都会有几分联想。 今日同昨日一样,元和帝依然缠绵病榻。 清华殿皇帝寝宫门口,隐隐传出一阵阵的苦苦的药味。 「长公主殿下,来的可真早啊!」尖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昭和牵着阿吉的手,立定在房门口,蔺贵妃轻笑:「哟,我说这是谁呢?让我好好的瞧一瞧!」 她眼底的激动那般明显,她转到了两个人的面前,欣喜的望着那个孩童,伸出带着长长指甲的手指伸到了阿吉的下巴上抬起了他的小下巴:「这位……可是咱们那位期待已久的小皇子?长得可真俊呢。」 昭和蹙眉,冷眼瞧着她的手,沉声道:「没错,他是皇子,你最好放开你的手!」 蔺贵妃的手一僵,眯起眼睛,阴冷的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冷笑一声:「公主殿下别这么凶嘛,这么可爱的小皇子,皇上疼爱还来不及,又怎会如何呢?」她阴冷的眼神在阿吉的身上转了一圈,又阴森森的笑了起来,转而推开了殿门扭着腰先一步进去了。 阿吉拉着昭和的手,抬头瞧着她的脸,皱着小眉头说:「我不喜欢那个女人。」 昭和低头看他:「没关系,姐姐也讨厌她。别理她就是。」 阿吉点点头。 阿吉想到要见到自己的哥哥,心里很是激动,一只手紧紧的攥着他准备的那幅牡丹图。 门开了,今日,黄色的帷帐都向两边用弯月金钩挂起,元和帝坐在床边,自打他们两个人进殿之后,他的目光就落在阿吉的身上。 那目光很是复杂,有惊讶有忌惮有感伤,又有些什么,连昭和都说不清楚,这种复杂的心情大约只有他自己知道。 元和帝其实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弟弟,以前见的时候他年纪还小,那个时候阿吉是婴儿,他并没有见到。之后他将阿吉圈禁起来,更加没有见过。 他的脸很白皙,似乎看起来很健康,一张脸儿仿佛圆月般明媚,那眉眼竟与母后非常相似,比他和昭和加起来都要相似更多一些。 第五十二章 元和帝的脸上并没有笑容,他对阿吉招了招手:「你过来。」 阿吉有些紧张,但是并不害怕,他毕竟是一个皇子,有着皇子天生的气度。 阿吉抬头看看姐姐,昭和对他点头:「你过去吧!」 蔺贵妃立在元和帝的帐边,以一种旁观者的得意瞧着这一幕。 阿吉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到了元和帝的床边。 元和帝细细的看了他的脸,问:「你几岁了?」 阿吉认真的说:「六岁了。」 元和帝又问:「读过书么?」 阿吉点头。 「都读了什么书?」 「千字文,三字经,论语都有读。」 元和帝想了想,又问:「你还会些什么?」 阿吉笑着说:「我学了丹青。对了,我有一个礼物送给皇帝哥哥。」 元和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问:「什么礼物?」 阿吉将手中的画卷缓缓的展开在元和帝的眼前:「皇帝哥哥你看,我大燕的国花是牡丹,这是一幅牡丹图,阿吉亲手画的,送给皇帝哥哥做见面礼。」 元和帝有些怔住了,他愣愣的接过阿吉递过来的画卷,放在眼前细细的看,轻声叹道:「居然有皇姐的几分姿色,看来阿吉你竟是得了皇姐的真传?」 昭和道:「阿琦你难道忘记了?我们的画当初都是那位张太傅所教,他擅长丹青笔墨,我那时候喜欢便学了,而你对此毫无兴趣,便镇日里在学画的时候偷懒捣乱,那位张太傅气的胡子都吹起来了对你都没有办法。」 元和帝听了她的话,怔怔的望着眼前,目光有些迷离,仿似儿时的时光再次浮现在眼前。 他的眼睛渐渐模糊,眼眶湿润起来,心中一动又引得咳嗽起来,扶着床栏一时停不下来。 阿吉焦急的说:「我来替皇帝哥哥拍拍背吧。」 他伸出小手探着身子轻轻的拍元和帝的背,元和帝感受着那只小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后,脑海中浮现出当初自己小时候咳嗽,母亲轻轻拍着他的背的情景,心中伤痛如同刀搅一般。 「阿吉……」他的泪水缓缓从眼角落了下来,声音有些哽咽,「你还记得你的母后吗?」 阿吉茫然的看着他,摇摇头,却很肯定的说:「但是我知道她在天上看着我们。」 元和帝突然伸手将阿吉按在身前,低声道:「对,她看着我们,朕,原来,一直都……错了……」 他低声的泣着,仿佛多年积累在内心的思念和愧疚在此时此刻全部随着泪水一起流了出来。 蔺贵妃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是皇帝吗?他难道不应该大怒将长公主和阿吉都杀掉吗? 昭和一样吃惊,她已经做了准备,无论何时她都要保住阿吉的性命,但是他都想不到元和帝竟会为阿吉改变主意。 她冷冰冰的看了蔺贵妃一眼,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蔺贵妃仿佛接受到了她的信号,仿若惊弓之鸟一般,脚步向外挪去,想要悄悄离开这个地方。 昭和向前几步,正好挡在了她的身前:「贵妃何处去呢?」 蔺贵妃瞪着她:「长公主殿下这是何意?」 昭和冷笑:「本宫的意思难道贵妃娘娘竟不明白?」 「皇帝哥哥,别哭了。」阿吉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去擦元和的泪水,元和帝抬起了脸,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摸了摸他的头顶,放大了声音说:「阿吉,往后,你若是喜欢,便常常入宫来玩吧,同皇姐一起来,毕竟咱们是一家人!」 他抬起眼看向昭和:「皇姐,你觉得如何?」 昭和眸中仿似星光闪动一般,点头:「好。」 有了这句话,便是元和帝已经改了主意,不再圈禁阿吉也不再禁止阿吉出入宫中了,这是要和解啊! 她辛苦了这么久,没有想到竟会有如此的结果,实在出乎意料之外。 但是她也应该想到,他们都是母后的孩子,元和帝就是再荒唐,也绝对不是豺狼之人。 她欢喜而释然,心中的重担终于放下。 「陛下,昭和还有一件事要告知陛下,请陛下一定镇定一些,不要引动情绪波动才好。」 这件事她要办,却很担心元和帝的身体究竟会不会受得住。 「什么事,尽管说罢。」 昭和的目光看向蔺贵妃,蔺贵妃吓到身子一缩,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 这时,一个内监进来禀告:「陛下,外头羽林卫的楚离抓着一个人要求见陛下。」 元和帝疑惑,蔺贵妃已经吓得双眼发直脸儿发白,连腿都在打颤。 「请陛下允许将人带上来。」昭和道。 元和帝点头。 这样丑陋的事情怎可让阿吉污了耳目,昭和令春华带着阿吉到隔壁厢房去玩耍。 片刻之后,楚离和另外一个羽林卫揪着一个男子到了寝殿之中。 门开着,但是两个人不能近前,只能站在二门处觐见。 那被揪住的男子身穿白色的寝衣,里头一件寝衣还未换下来我,外头随意的披着青色的长衫,被两个人揪的如同粽子一般褶皱。 「放开我!我没有犯罪!你们这帮人简直吃了豹子胆,竟敢捉我!我可是羽林卫左军的副统领,楚离,你这个混蛋!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住嘴!陛下跟前轮不到你撒泼!」楚离喝道,他禀告陛下道,「最近宫中财物丢失,属下们循例搜查贼赃,没想到竟在羽林卫左军副统领处搜得宫中违制物品若干,特地来禀告殿下!」 元和帝蹙眉,羽林卫做了贼?这事倒新鲜。 「拿给朕瞧瞧!」 内监从楚离的手里接了一个木盘子,只见木盘子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东西,内监瞧了一眼禁不住唬了一跳,赶紧的送到元和帝的跟前。 元和帝眯眼瞧着那木盘之中的东西,顿时脸都变了色。 这些……竟然都是宫妃所用之物! 满盘的金锞子玉镯子,还有那九凤金簪玉搔头,另外有一套杯盏十分眼熟,那乃是他前些日子赏赐给蔺贵妃的玲珑杯,只此一套,绝无第二件。 「好个贼子!竟偷到后宫来了!」他的目光扫向蔺贵妃,道:「贵妃,怎的他都的大部分都是你的东西?」 蔺贵妃吓得张口结舌,面色如土,嚅嗫道:「臣妾……也不知道……」 元和帝看到她如此模样,又转头看到那盘子里头的东西,蓦地,一个念头跃入脑中。 难道……该不会…… 他大怒,伸手攥起盘中的一个杯子用力砸到二门,锵当一声落在崔玉的跟前,喝道:「崔玉!说!这些东西可都是你偷的!你如实说来,倘若半句虚言,诛你九族!」 崔玉这时瞌睡已经被吓醒了,瞧着盛怒的元和帝磕头如捣蒜:「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微臣……微臣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是贵妃娘娘……」 「你不要胡说!」蔺贵妃尖细的嗓子叫了起来,「我没有……你为什么要污蔑我……你偷了东西便自己承认罢了,何必招上我,信不信我赏你一个断头台!」 第五十三章 崔玉想不到一场恩爱,到了生死关头这女人竟如此薄情寡义,昨日还生死盟誓,今日就翻脸不认人。 他知道,同贵妃有私是死,但偷了御用之物同样是个死,左右是个死,他实在不忿这女人竟如此自私凉薄。 「陛下!微臣罪该万死!但是当初贵妃娘娘威逼利诱,非得微臣伺候她,臣所说的话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鉴!」 蔺贵妃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元和帝气的一口气喘不过来,靠在床边,紧紧的攥着床帷,嘶喊道:「拖出去,拖出去……打杀!两个都打杀……」 昭和看他这样,生怕他气出问题来,急忙快步走过来坐在他的床边扶着他的手臂,转头对着蔺贵妃呵斥道:「楚离!还不来将人拿下去!赶紧的拖出去打杀了!省的在这里污了人的眼睛!」 「是!」楚离得了命令,立即命了羽林卫一起来将蔺贵妃拖下去。 「陛下……」贵妃的声音如同杀鸡一般,昭和递了个眼色。 晓事的内监赶紧的拿了一块帕子塞住了贵妃的嘴,昭和厉声道:「按着陛下的吩咐,速速处决!」 楚离懂得她的意思,这蔺贵妃就是个祸胎,此时必须得立马处决,免得夜长梦多。 羽林卫行动迅速,半个时辰之后楚离过来回复,他凑到昭和耳畔低声说:「重打了二十棍之后,一道白绫缢了。」 昭和冷笑一声:「倒是便宜她了。你去告诉内监们,就说蔺氏已经被皇上口谕废为庶人,以罪婢的身份处理后事!」 楚离得令下去了。 昭和回头瞧着床上躺着的人,那蜡黄的面色紧紧闭着的双眼着实让人担心,一群太医正围在元和帝旁边会诊。 昭和出了房门到了二门外的角落里,对着皇帝的贴身太监德录招了招手。他立即过去了。 「之前听闻说皇弟受了惊吓,到底受了何种惊吓?你镇日里跟着皇弟身边,应该晓得。」 德录迟疑了一下,瞧着周围没人,终于低声道:「不瞒长公主殿下,皇上这病因的确是因那惊吓而起。前些日子,皇上觉得心中烦闷,便去后宫中随意走走,想不到走到一个宫墙角下,听到里头有声音便推门进去。想不到一进去,那院子里头的一颗大桂花树的树枝上用白绫挂着一个人,那人陛下瞧着便大叫了一声栾贵人,立即就吓得晕过去了。」 昭和大吃一惊:「怎会是栾贵人?不是已经死了多时了?」 德录叹气道:「可不是。原来那并非是栾贵人,而是自缢的林氏。当初林氏被陛下冷落了很长时间,如同待在冷宫里一般。因此她难以忍受便自缢了,那林氏同栾氏无论身形和样貌都有些相似,因此陛下见着以为是栾贵人,立即就吓得病了。病了以后陛下勾起了忧思,想起了栾氏时常半夜独自饮泣,晚上又受了寒气,于是这病就越发的重了。」 昭和叹了一口气,「难怪这般严重,原来是引发了心结。」 待得众位太医会诊完毕,昭和招了杨太医过来问情况。 杨太医摇头:「陛下素日体虚,如今数病同发,此日后恐怕不能有任何操劳,不能有任何情绪波动,不能有任何刺激,否则……恐怕很难……」 昭和定定的看着他,半天没有做声。说实话,她心里是早有预料的,以元和帝的身体,她实在难以想象他能够健康长寿,只是没有想到他的病来的这么快这么早。 到如今,元和帝都没有继承人,而他又宽恕了阿吉,昭和突然想到,难道…… 难道他是打算……立阿吉做储君? 虽然不可置信,但是倘若她是重病不起的元和帝,看到阿吉之时或许也会做出这个无奈之举。 昭和不想做太多猜测,如今的情况对于阿吉来说已经算是够好了,至于将来她不想多想。 她坐在元和帝的床边,看他双眉紧蹙,一张脸越发的消瘦了,心中觉得可怜。 这时,叶皇后闻讯已经过来了。之前蔺贵妃在跟前的时候她很少伺候在皇帝跟前,一来因为她和元和帝本就不是什么伉俪情深的夫妻,二来她并不是那种积极名利喜欢阿谀奉承甜言蜜语的人。 听闻蔺贵妃被处死了,她也觉得大快人心,但是贵妃死了,皇帝身前自然不能没有后妃照顾,所以她立即就过来了。 昭和抬头看了叶皇后一眼,叹了一声,道:「好好照顾皇弟,我担心……」她只说了这三个字,便没有再往下说了。 叶思怡是聪明人,点了点头。 昭和站了起来,叶思怡便坐到了床边,伸手替皇帝掖了掖被角,即便他待她素来冷漠,可毕竟也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昭和牵着阿吉慢慢的向宫门外走去,踏上了汉白玉的阶梯,她抬头看向天空的太阳,那金色的阳光这般耀眼,她转头,看那金色的阳光笼罩在阿吉的身上。 阿吉转过头看她,淡淡的金光洒满了洁白的小脸,他疑惑的问:「姐姐在想什么?」 昭和看着他天真的模样,唇角微勾,道:「姐姐只是在想,原来,什么都逃不过天命。」 阿吉歪着脑袋看她:「什么是天命?」 昭和微微一笑:「等你大些,才能明白。」 才下了阶梯,只见一乘宫轿停在了阶梯前,宫轿上匆匆下来两个人。 昭和定睛一看,原来是蔺贵妃的父母,沁阳王跟王妃楼氏。沁阳王诧异的看向阿吉,想要发问时楼氏扯着他匆匆往阶梯上去,招呼都没跟昭和打一声。 「两位所为何来?皇弟已经休息了,现在两位去打扰恐怕多有不便!」 楼氏盯着她,双眼仿佛恨得红了眼:「我来看我的女儿!你敢拦着我们?!」 昭和瞥了她一眼:「唉,白发人送黑发人,果然感伤!」宫里头的消息不可能这么快传出去,想必他们是通过自己的渠道获得了一丝半点消息,估计以为蔺氏被关起来,还没处死呢。 「你说什么?!」楼氏的声音陡然拔高,不敢置信的瞪着昭和,「你胡说!不,我女儿不会死!她为什么会死?一定是你这个女人害她的是不是?!」 楼氏陡然冲过来想要撕扯昭和,却被昭和身边的侍卫死死拦住,侍卫喝道:「你看清楚!这可是长公主殿下!」 沁阳王怔怔的立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望着昭和,他听到方才那句「白发人送黑发人」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当看到楼氏去拉扯长公主,赶紧上前拉住了楼氏。虽然他们也是王爷,可是异姓王怎能同长公主相提并论? 沁阳王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了,那是他放在宫中最大最有利的一颗棋子,可是长公主平白无故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高声问:「请问公主殿下,我儿到底所犯何罪,竟连知会都未知会一生,便……便处死了?!」 昭和轻笑一声,看了他一眼:「红杏出墙,你们觉得是大罪还是小罪呢?」 她懒得再理会这些人,拉着阿吉上了八宝宫车,径直向宫外去了。 第五十四章 如果她猜的没错,那些人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一场风波恐怕已经在酝酿之中了。 都尉府的厢房之中,一个身着白衣的俊美男子靠床而坐,他衣衫半解,小厮正在替他肩头上的伤口换药。 「嘶……」沈拂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小厮换好了药,沈拂挥了挥手,小厮提着药箱出去了,他自顾低头整理衣服。 只听得外头轻轻的敲门声,他没有多想便道:「进来!」他虽然受伤了,但是依旧如同日常般处理事务,府中多小厮没什么女子,所以他没觉得衣衫不整见他下属有何不妥。 那人到了他的跟前,沈拂这才抬起头,骤然看到一张艳丽的脸庞,再看看自己敞开的衣襟,不由得脸上「刷」的一下红成了番茄。 「殿……殿下……怎么来了……」他手忙脚乱的系衣带,完全没有发现衣带子左右都系错了。 昭和好笑的看着他,道:「沈大人不着急,慢慢系。」 想到沈拂居然被人暗算,昭和心里是极为恼火的。 「现在伤势如何?」昭和问。 沈拂要整衣起床,昭和伸手拦住了他,「起来做什么?好好养伤才好。」 「伤势已无大碍,不过需要将养些时日。」沈拂在她明亮的目光下,微微垂下了眼帘,「不过……那帮人真是胆大包天,我们在仓库里搜出来的黑火,数量极少。我又令人去了码头查询,上个月,似乎有四物趟船都出自同一个地方,估计都跟黑火有关。所以,我想,我们搜得的黑火顶多十之一二。」 昭和一听,愣了一下,十之一二。那么其他的黑火在哪里?她甚至想到一种极为可怕的后果,倘若他们被逼的急了,点燃了隐藏的黑火,或许整个京都都能被炸平了。 想到这里,昭和心中一紧,双眉紧蹙,对沈拂说:「你若是不方便,我叫楚离来听从你的吩咐,将羽林卫的人都调过来帮你查找其他黑火的地方。」 沈拂问昭和:「暗暗的搜遍整个京都恐怕需要一点时日。殿下认为主谋是谁?」 昭和冷笑:「谁最为热衷皇位,那便是谁了。你只要找出黑火,然后顺藤摸瓜抓到犯事之人,必定能够抓住那人的把柄,届时那人想脱干系都难了。」 昭和出了沈拂的都尉府时,天色已经微黑,她才启程,却见有小厮来报,手里拿着帖子。 昭和叫春华拿了帖子过来,低头一看,原来是邵阳郡主发给她的帖子,请她过府吃饭的。 昭和想起一段时间不见她了,此时去她府上走走也不无不可。 「去郡主府上吧。」昭和吩咐。 春华立即命了车夫转头向着郡主府去了。 入了郡主府中,便有人来迎接,昭和瞧着是邵阳身边的小丫鬟,便没有在意随着那丫鬟一起进去了。 一路向里,绕过游廊假山,引到了左边的花厅里,花厅一面面水,一面靠着假山,另外一边是个小桥,靠里是一面矮墙。昭和被引到了这里,倒是觉得奇怪了,从前邵阳请她来吃饭从来不在这里的,今儿怎的转性了? 这花厅所处的位置十分情景,花厅外的假山高大,里头的情景几乎完全遮挡住。 丫鬟上了茶点,说郡主片刻就来。昭和便坐下赏着小桥流水的风景,一边品着茶,脑海中却还想着今日黑火的事情。 「殿下别来无恙!」昭和才转头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到了身后,那人头戴金冠身着鱼白绣银锦袍,脸上却戴着一方银色面具,看着分外眼熟。 昭和心里吃了一惊,哪里想到到了邵阳的府上没见着那丫头反倒见着别人。 她倏然站起来,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后退了一步,眯起眼看着他。 「你不是答应过本宫不出现在京都之中,侯爷,你失信了!」 她前世同他朝夕相处,那声音就如同刻在脑子里去一般,如今虽然好久未见,他一出声她便认出来了。 那男子见她居然这么熟悉自己的声音,也是惊讶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又向前走了一步,到了她的跟前。 「殿下真是聪慧异常,看来瞒不住你。」他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只是那眼底却带着一丝莫名的寒意。 昭和很是不悦,冷声道:「本宫是来见邵阳的,却不是来见你的。你究竟耍的什么花招?」 蔺辰看着她,脸上微微带着笑,看她模样,比起之前在京中见时更增几分丽色,就算是他阅过多少女子,像她这样的,也是少见。 一些时日不见,如今再见,即便是看着她浅怒薄嗔,亦是有些兴味。 他向前一步,身形靠近,带着明显的压迫感,「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昭和往后一仰,便靠到了墙壁上,恼道:「侯爷还请自重!在这花园外头,本宫侍卫不在少数。虽然本宫不知道侯爷用的什么手段支使邵阳让你来见我,不过我劝侯爷还是不要捋虎须的好!」 他低头向前,目带迷离,戏谑道:「倘若我要捋呢?」 昭和恼火,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他微微一偏头,虽然没有打个正着,却也扫到了他的侧脸,蔺辰吃了一惊,一手捂着脸不怒反笑:「殿下好大的火气!不过是瞧瞧你,便这般又打又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安阳侯对你做了什么坏事呢!」 昭和冷眼看他:「若不是安阳侯无礼在先,本宫也不会动手。本宫这里还有蛇皮软鞭,如果侯爷想享受一番,尽可以过来。」 蔺辰举起两只手,笑道:「好个泼辣的长公主殿下!虽然早就听闻长公主虎威,今日当真是第一次见识。好,算我的不对。今日,诚然蔺辰真的只是打算同殿下找个机会清谈一番,并无他意。殿下请坐!」 昭和料到在邵阳府中他也不能如何,便坐下来,冷冰冰的瞧着他:「安阳侯有话尽管说吧。」 蔺辰一笑:「殿下可知道邵阳为何做此局?」 昭和冷笑:「不管是何原因,回头本宫定然撕了那厮的皮。」 「邵阳不过是惋惜当初你我一场大好姻缘竟就此烟消云散。殿下如今嫁给一个常年远驻边疆的粗鲁军将,春闺寂寞之时不知是否后悔过?」他那那双风流俊眼瞟着她。 昭和禁不住觉得好笑,前世他只想着利用她,到这一次来,他没有利用成,怎的还来同她谈情说爱了? 「后悔?这种话也亏得安阳侯说得出来!我的夫君血战沙场之时,侯爷却来撩拨他的夫人?我的夫君乃是当世之英雄,敕封‘护国大将军’,难道我昭和是那样浅薄的人,放着如此夫君不爱,反倒要青眼四处挖人墙脚的风流浪荡子么?」昭和反唇相讥。 蔺辰的脸微微发红,凤眸之中掠过一丝恼色。 「长公主说这话未免太薄情,蔺辰只是在为公主考虑罢了。」 「罢了,闲话少说。既然安阳侯今日只是来叙旧情的,旧情也叙过了,本宫就此别过。」昭和站了起来,恨恨的环视花厅外的庭院。不知道邵阳那厮在哪里躲着呢,做了这样的局,回头当真要好好收拾她一顿。 第五十五章 蔺辰蓦地拉住了她的袖子:「你当真要与我为敌?」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压得极为低沉。 这话,弦外之音昭和哪里听不出来。 「倘若安阳侯是个忠君爱国之人,昭和如何会与你为敌?」昭和恼道。 「当世之尊,唯有贤者居之。古人云,凤栖于林,非梧桐不落,殿下是聪明人,竟不知这个意思吗?」 昭和冷哼:「这不过是那些乱臣贼子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本宫奉劝安阳侯一句,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倘若一意孤行悔之晚矣!」 她甩开袖子便要离去,却听到身后幽幽一声:「我是真的曾经心悦于你。」 那仿似叹息一般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倘若是前世她定然为了这句话欣喜若狂,可是现在那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心中不起一丝涟漪。 心悦如何?不心悦又如何?一个岌岌名利之人所说的话,价值也不过如此罢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安阳侯好自为之。」 看着迤逦而去的绝情背影,蔺辰坐在阴暗的花厅中,心底竟隐隐的有一丝刺痛。 他未曾想过与她为敌,今日是他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今日之后,便是桥归桥路归路了。 当那女子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男子轻叹了一声。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那黑影道:「方才刚刚从宫里得到消息,蔺贵妃被处死之后,有内监说皇帝的病越发重了,看那口气倒是不留恋世间,打算立那位小皇子做储君了。」 蔺辰心中一跳,蔺贵妃之死他痛心疾首,此时,沁阳王已经要反了,他还是极力阻止拖延时间,一则时机不成熟,二则他到底放不下昭阳。阿吉皇子一出整个京城便全是关于他的传言,他是嫡出的皇子,现在皇帝病重,除了他还有谁能继承皇位。裕王即便是成年王爷,同嫡亲皇子相比那也是隔了一道的。阿吉一出,裕王便慌了,催促他将事情赶紧的进行。 两方都在催促,但是他依然给了昭和一个机会试图扭转他们的敌对,可惜……她到底太绝情。 元和帝既然宽赦了阿吉,那么阿吉便是合法的继承人,阿吉在前,裕王想顺位继承可是再也没有希望了。 此时此刻,大军和聂缙等人又在边关,最怕他回来,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虽然长公主有羽林卫,但是他们也不是没有准备的。山西的四万黑甲骑已经先快马加鞭赶了五千过来。 由他蔺辰亲手训练的黑甲骑,以一当十,抵挡一两万羽林军不在话下。何况当前部过来以后,后面还有三万五千黑甲骑接踵而至,只要聂缙大军未到京都,届时整个京都便可以纳入蔺家和裕王之手。 想起昭和,他幽幽叹息,良久才转头对身后人说:「行动吧!记得要快!恐怕长公主已经派人搜查整个京城了,所以务必要将黑火做成的雷火弹藏在隐秘之处。」 他起身,负手立在水池畔,望着西边天空最后的一丝残阳,心道,所谓不破不立,昭和啊昭和,当你为今日的决绝付出血的代价之时,是否会后悔呢? 昭和出门,依旧没瞧见邵阳,大约是因为做了亏心事不敢见她。昭和倒是也算不得恼她,从前邵阳同安阳侯有些交情,倘若他求她,她大约都是会答应安排见面的,反正安阳侯也未作什么,她懒得同邵阳计较。 上的马车,马车才走了一段,她便觉得头有些发晕,心中直想呕吐。 「停……停车……」昭和叫停了马车,春华过来瞧见她脸色发红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着急道:「殿下是不是病了?」 昭和扶着额头,摇头道:「本宫现在坐不得这马车,换轿子吧,叫他们抬稳一些。」 春华急忙让人换了轿子,昭和忍着想呕吐的感觉坐在轿子里却并没有觉得好多少,好容易挨到了公主府,下了轿子,她便吐了出来。 春华赶紧的传了御医过来,凌蓝炖了点燕窝喂给公主,她却一径的往旁边推。 春华和凌蓝两个都很着急。 「这可如何是好?中午殿下本就没吃多少东西,现在连燕窝都吃不下了?」凌蓝满脸的焦虑。 春华突然眼前一亮,拍手道:「该不会……该不会……」 凌蓝着急拉着她的手:「该不会什么嘛,急死人了。」 春华却不肯定,低声说:「该不会怀孕了吧?」 凌蓝惊喜极了:「倒像是!我听闻女子怀孕时都会呕吐。」 「看,太医来了!」 太医进门,隔着帘子替昭和诊脉,半晌,果然脸上露出喜色,叹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殿下有喜了!」 昭和在帐内正难受呢,蓦地听到他这话,呆了半晌,转而欢喜的抚着肚子,几乎不敢置信:「太医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错不了。到现在已经怀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春华喜道:「殿下一个半月之前正在边关探视驸马呢。」说着笑的暧昧。 昭和叹息道:「倒也难得,那般长途跋涉,这孩子竟还这般坚强。」她向外问:「这孩子可还健康?」 太医回答:「孩子应该还算强健,但是殿下需要多加休息,勿要思虑过度,宽心愉悦的心情对孩子才是最好的。微臣这就给殿下开几副养胎的汤药,平日里静卧或者缓慢散步即可,勿要剧烈的活动。」 昭和「嗯」了一声。 春华招呼太医下去。 昭和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虽然并没有什么起伏,可是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她的肚子里竟有一个小小的孩儿了,他会成长,会变成一个会哭会笑的小东西。她已经在想象,倘若他长大了,会像娘多一些还是会像爹多一些。 想到他的那个爹,昭和更想那个人了,这样的消息怎能不告知聂缙知道呢? 「扶本宫起来,本宫要写信。」 凌蓝劝道:「要不要奴婢代劳,方才太医说要多静养才好。」 昭和啐她:「这怎可代劳?小丫头不懂事。本宫必须亲自来写。」她这样说凌蓝便知道她这信一定是写给驸马的了,也就不再说些什么,赶紧的准备了笔墨纸砚。 她起身,却不像平日一般,小心翼翼的仿佛腹中有宝贝一般。坐在紫檀圆桌前,提起笔,却是满心的欢喜。 她要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聂缙。 提起笔一蹴而就,她将信交给侍女寄出去,便躺在床边。虽然胃里不太舒服,还是勉强喝了一点汤药跟燕窝。 昭和靠在床边,想起了蔺辰今日找她的事情。虽然太医说不能多加思虑,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她不得不思虑。 聂缙即便现在从边关出发,大军归来至少需要半月时间。京城中有右军羽林卫一万五,左军羽林卫一万五,右军在她的掌握之中,左军一直在皇帝手中,据她所知,左军中似乎安阳侯早先做过渗透,何况那些人原先就是冯立手下的,原本就不归心,信不过。 蔺辰在山西有山西黑甲骑军,这个黑甲骑她前世的时候就听过它的厉害。蔺辰现在回到京都,难道…… 第五十六章 她记得他有几万黑甲骑,倘若他带着他的黑甲骑来了,后果…… 她蓦地坐起来,现在不知道蔺辰的具体部署,但是她知道那些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她心中不安,京城之中的羽林卫她已经下了指令加强防卫,现在沈拂在抓紧时间寻找黑火的下落。 但是羽林卫的金令她只有一半,另外一半却无法控制,如何是好。 因为怀着孩子,她不想让自己胡思乱想,迷迷糊糊的睡去,到了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便有内监来报:「长公主殿下,陛下召见!还有阿吉殿下!」 昭和急忙起身,这时天边刚刚鱼肚白。昨日吃了汤药,今日便感觉略好一些,但是到底是有孕在身的人,她行动之间处处小心。 怀孕这件事她让府中之人守口如瓶,以免叫人知道生出什么枝节出来。 昭和到了清华殿时,隐隐的,便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在心头浮起。 「阿吉,待会你若是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知道吗?」她抚着阿吉的头轻声的说。 阿吉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懵懂的点头。 门扇开了,内监领着他们到了元和帝的床前。 明黄的床帐掀开,昭和看到他的样子,眼中酸涩,竟要落下泪来。想起当初他坐在九五至尊的宝座上何等威风,如今却如同一个末路之人…… 元和帝的病一日重似一日,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他本就身体极虚,一场病来便如泰山崩顶,将整个人折磨的不成样子。 青灰的脸上没看出一丝活气,反倒更多的是死气。 「皇姐……」他半睁开眼,看到昭和和阿吉都在跟前,「朕……近来……常常梦见栾贵人……她对朕招手呢……」 这话让昭和落下泪来,她轻轻抹去脸上的泪水,握着元和帝的手柔声说:「你现在不要胡思乱想,让太医给你开些安神的药,便不会梦见这些了。」 「不……」他摇头,「朕很开心呢……其实,朕做这皇帝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朕知道,他们那些臣子们都在背后骂朕……昏君……」 「没有,你别乱想,阿琦你做皇帝,虽不算是最出色的,却也是国泰民安呢。」 元和帝淡淡的笑了,仿佛得了安慰一般:「是啊……朕算不得聪明,不过也算是国泰民安呢,倘若朕去了,也有脸见父皇母后了……」 听他说这番话,阿吉在一旁早已哭泣起来:「皇帝哥哥一定会好起来,还会陪我一起踢球的。」 「踢球么……」元和帝深深的看着阿吉,「朕,最对不起的……应该就是阿吉吧……倘若重来一回,早知道会这样……朕又何必做那些蠢事……」 昭和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拉着他的手劝道:「今日说的话有些多了,得好好休息呢。」 元和帝叹息一声,缓缓从枕下取出一样东西,明黄色的一卷,看样子倒是像圣旨。 「这个收着……」 昭和接过那东西,展开一看,吃了一惊,急忙塞入了怀中,点头郑重的道:「皇弟放心,昭和必定帮你完成心愿。」 元和帝的唇角轻轻的扯开一个浅淡的笑,对床边的太监德录说:「去……去叫傅国公等人来……将太史令也叫上……」 昭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又担心他熬不住,但也没有劝他,想必他有很重要的事情。 朝堂大臣到来,在元和帝跟前站了一排,又有太史令带了笔墨在一旁伺立。 他强忍着身体的病痛坐了起来,对几人说道:「今日,趁着大家都在此……朕……朕因身患重病……今日……特令昭和长公主……代朕临朝……敕封……摄政长公主……」 他轻轻的喘着气,指着太史令道:「卿……务必记下朕……今日之御令……」 他将手握着昭和的手,昭和便觉得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另外一半的金豹令,他竟把整个羽林卫都交给她了。她心中猛的一震。 摄政长公主,主理整个大燕朝的国政,在本朝之前还没有公主掌政的先例。倘若这件事传出去,恐怕别人会说牝鸡司晨。她从前都是暗中干涉朝政,却从未想过竟能当上权同帝王的摄政公主! 「皇弟……」昭和想要说些什么,元和帝对那几位肱股大臣道:「还不见过摄政长公主?」 几人纷纷跪下,众人齐声响如洪钟一般:「臣等拜见摄政长公主!」 她身着华服双手交握,立在众位肱股大臣的跟前,她低头,便能看到那官帽顶上的耀眼宝石。 此时此刻,她第一次感觉到,她昭和,竟已是站在帝国之巅了。 夜幕降临时,靠近城区的农舍里,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英俊男子蹙眉看着这圈中的黑毛肥猪,时不时从猪舍里传出来的恶臭让人闻之欲呕。 「都尉大人真的要用此蠢物?」手下陈昆问到,说这话时忍不住拿厌恶之色去瞅那些肥猪。 沈拂睨了他一眼:「废话少说,将猪牵出一头来!」 陈昆没法,都尉大人都吩咐了,他能不听吗? 将猪牵了出来,又以黑色的绳圈套在猪脖子上,陈昆一手牵着那猪,倒像是牵着一条狗一般,那模样怎么都让人觉着好笑。 「将黑火同猪食一起让猪好生嗅一嗅,多试几次!」沈拂命令。他在一本杂书里曾经看过,猪的嗅觉比狗还灵敏,眼看着日子一天天逼近,他不得不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那些东西,要不然京城危矣。这法子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若是成了,也是大功一件。 陈昆让人用黑火同猪食搁在一起,如此两三次,便开始在附近埋上了黑火,令那猪去找。 沈拂在农舍中等候消息,片刻之后却见到门口一个人兴冲冲的跑过来,欢喜道:「大人,大人,成啊!成啊!」 沈拂蓦地一拍桌子,双眸露出灿灿星光,欢喜道:「好!马上出发!」 这事必须秘密进行,今夜有宵禁,一般人出不得门,沈拂身为京城都尉自然有权利在深夜上街行事,浓浓的夜色正好避开了各色人等的耳目。 沈拂吩咐手下将街道清理干净,不得允许闲杂人等靠近。他亲自牵了一头猪在京都大街上各处闲逛。陈昆等人在后面瞅着,一个个的忍着想发笑,可是到底不敢。都尉大人虽长得白面书生般,但是做起事来雷厉风行辣手的很,哪个敢招惹他? 沈拂不紧不慢的走着,见前头的猪不停的拱地,时不时左顾右盼。他料定黑火肯定藏在京都中,只要找到第一个藏处,便不愁找不到第二个。 突然,那黑毛猪停了下来,在原地掘地,似乎要将那地面给掘个洞一般。 沈拂抬头看,原来这里是最繁荣的广场,一到白天便有无数人来往于此,他心中惊了一下。 「挖!」他一声令下,陈都带人挖开街面,挖了半晌便感觉到不对。 「小心!」沈拂喝道,「用手!」 几个人小心翼翼的用手捧起泥土,不一会儿,土中便出现了一样东西。 「雷火弹!」众人皆惊。 第五十七章 倘若有人在此燃爆此雷火弹,这广场上几乎能够炸个底朝天,后果不堪设想。 沈拂眯起眼,恨声骂道:「乱臣贼子!着实可恨!不将人的性命当一回事!」 昭和在府中想到元和帝的病情心中忧虑,春华生怕她影响了腹中的孩子,一味的拿温软的话劝慰她。 已是深夜,突然听到外头有急报。昭和本就没睡熟,便披衣坐了起来:「是哪个?」 昭和到了外头明间,只见一个都头模样的人跪在二门外禀告:「属下陈昆,奉了沈都尉的命令有急事向殿下禀告。」 沈拂?倘若是沈拂的话,半夜来访定然是要事了。 昭和让陈都进来,除了春华其他的侍女都被屏退下去。 春华合了门扇,又看了看外头,见没人才走进来对昭和点点头。 「说!」昭和问。 陈都低着头不敢看长公主,只是说:「沈都尉说,京城没找着的黑火都被贼子做成了雷火弹,现在正在清理中,都尉还说了,在天明之前保证可以清理完毕。为了不惊动贼子,都尉将那些雷火弹换成了外观一模一样的烟花。」 「烟花?」昭和诧异出声,忍不住掩唇笑了,「想不到沈拂也有顽皮的时候。」 「好!春华,赏!」昭和心情大好,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些能炸平京城的黑火一旦被找到,她的一颗心终于可以安定一些。 春华立即拿了金锞子来给陈都,陈都不敢接,她笑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违抗公主的命令?」 陈都一哆嗦,赶紧接了。谁人不知,明日长公主的敕封典礼之后,这位长公主殿下便是真正的摄政长公主了。举国上下,谁人不看她眼色? 春华送陈都出去了。 昭和叹道:「今晚本宫倒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春华扶着她躺下,道:「可惜驸马不知道能否及时赶回来。」 昭和靠在枕上,想起聂缙未免感伤,「边关千里迢迢,即便他赶不回来参加敕封典礼我也不会怪他。消息发出去的时候,恐怕他收到那消息都在几日之后,又怎的能赶过来呢?只是明日敕封,我总有一种感觉,会出事。」 春华劝道:「殿下怀孕,勿要多思。现在天色已入二更,若是不好好睡觉,明日敕封典礼上该不好看了。」 昭和缓缓合了眼:「罢了,你倒是越发啰嗦了,我这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昭和便醒了,今日所穿的服侍与平日又不同,赤金打造的垂珠金冠分外沉重,额束金约,颈下八宝璎珞金圈,又有七宝绶带垂于胸前,外罩金色朝褂,层叠装饰,饰有龙纹凤羽图案,下裙长长拖曳迤逦于后,一条金色蟠龙生动绣于裙尾。 昭和装饰完毕,回头瞧见阿吉已经跳了进来,如今他一袭浅黄色绣金锦衣,头戴碧玉抹额,小模样分外俊俏,后头跟着两个小跟班,是文光和蕊儿,都装扮的十分华贵漂亮。 「姐姐!」阿吉脆生生的叫道,「今日典礼很多人吗?」 昭和拉着他的手,温和笑道:「是很多人,特别热闹。不过典礼上不许胡闹的,你们让春华引着安静的观礼即可,若是闹的坏了回头姐姐可不饶你。」 阿吉兴奋的点头。 昭和看着他,想起了元和帝的那封圣旨,圣旨上指定阿吉为皇太弟。皇太弟者,即为皇位的合法顺位继承人。 他之所以悄悄的给她,也许就是担心某些人狗急跳墙吧。 昭和牵着阿吉的手,望着远方的流云,那风云瞬息万变,不可捉摸。就如同这朝堂一般,今日辉煌,却又不知明日会如何。 她眼底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宫车过来,接了昭和等人一起前往文华殿。今日有文武百官都在,由傅国公亲自主持敕封典礼。 昭和过来时,便听到朝臣们议论纷纷,远远的,有人斜眼瞥她。她冷冷一笑,隐约听到「牝鸡司晨」之类的话语。 「长公主驾到——」 昭和牵着阿吉在众人的目光中向着文华殿的金色高台一步步走去,无论那些看她的人是惊,是喜,是疑,是惧…… 至始至终,她所想守护的,只是她的家人和父皇当年打下的这片基业。 敕封的「摄政长公主」有金册和金印,当那东西就要递到她手中时,突然一个人跳出来骂道:「长公主殿下,岂不闻牝鸡司晨祸国殃民的道理?微臣就不信,陛下能把整个国家基业交到一个女人的手里!微臣要求见陛下!」 昭和接那金印的手一顿,回头看时,原来是云台御史中的一位名叫张芸的,据说是最为耿直的一位,御史可以提意见也不怕死,被人怂恿跳出来骂她可是最适合不过。 昭和没有接那金印,反而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御史大人,昭和倒是想问一句,既然你说牝鸡司晨祸国殃民,证据何在?还是只是一个传说?或者是有心之人杜撰出来的?倘若御史觉得昭和拿这枚摄国金印不妥,那么如今天下,御史大人是想让谁来摄政?想让谁来主持?」 张芸望着她张口结舌,现在这个时候,皇子幼小,有小皇子在,王爷都是隔着份的,让他说出谁来摄政,岂不是挖一坑让他跳吗?」 昭和见他说不出话来,却也不饶他,眼眸倏然变冷,斥道:「陛下现在身患重病,不得受任何惊扰,似你这般上蹿下跳吵吵闹闹的,若是此时让你去见陛下,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张芸有几条命来赔?还是说要让你九族来赔偿?!你口口声声说本宫牝鸡司晨会祸国殃民,那么群龙无首又是怎样的后果你又想过没有?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日本宫只是代为摄政,并非不会还政于君,待得陛下康复,一样是他的天下,你在此急什么?你这样质疑陛下,所谓不忠,你拿全族性命来招祸,所谓不孝,像你这种不忠不孝之徒,留在御史台做什么?!」 张芸傻傻望着她,脚下一软竟扑通瘫到地上去了。 「本要打你一顿,看在今日大典的份上,棍棒且记着,你的御史就不要做了吧!」昭和一句话,张芸便没了御史之位,吓得旁边本来想出来出头的大臣赶紧缩回了脑袋。 今日堂下百官,裕王今日缺席,但有裕王一脉的官员,他们回头看了一眼宫门外,嘴角冷冷勾起一丝笑意。牝鸡司晨,正好给了他们一个「清君侧」的由头!只要陛下一日不令立新君,他们便一日不算谋朝篡位,这个由头,正好! 昭和刚刚接下金印,只听得外头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她倏然回身,蹙眉看着宫门外一片烟火的天空,该来的,还是来了! 急报传来:「禀报长公主殿下,有裕王带着府兵一千冲击宫墙,又有黑甲兵数千冲击京都城外,正在攻打城门,他们高举‘保卫大燕,清理君侧’的旗子!」 昭和大怒,冷笑道:「清君侧?亏得他们想的出来,君王还在就攻打京城,也配称得上清君侧吗?!殿下百官听令,今日便要将这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金豹令在此,是欺负我宫廷无人吗?」 第五十八章 殿下有官员一听说外头打起来了立即有吓得屁滚尿流的。傅国公怕殿下朝臣中有内应,立即着侍卫将官员控制在文华殿中,不得随意出入通报消息。 楚离令羽林卫右军金豹令,沈拂领羽林卫左军金豹令,都领着人马前去抵抗乱贼。 昭和亲自手挽弓箭策马前往宫墙边,傅国公虽然劝她她却没听。 「殿下有身孕的人如何能涉险?」春华急切的劝道。 昭和冷笑:「今日本宫倒要看看,那些乱臣贼子能耐我何?这孩子是我和聂缙的,必定能顽强康健,你无需担心。再说了,我既是摄政长公主,在这种时候岂能做缩头乌龟?」 她立在宫墙之上,低头望着那城楼下密密麻麻的士兵,士兵之中一人提到立马坐在高头白马之上仰头望着她。 他缓缓摘下脸上的银色面具,露出了他光洁白皙的俊美面容,正是蔺辰。 她微微冷笑,他到底还是反了,如同前世一样。只是前世他可以成功,今生可未必! 「长公主殿下!」蔺辰提高了嗓音,那曾经听起来悦耳低沉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畔。 昭和蹙眉,紧紧握着手里的弓箭。 「阿吉皇子年幼,而你又是女子,未免不会招人非议,所谓牝鸡司晨祸国殃民!倘若今日你能退居幕后,推能让贤,我安阳侯可以向你承诺,免去这京都的兵祸之灾!」 昭和可笑的看着他,推贤让能?是让她拱手将这皇位让给司徒召吗?蔺辰倒是想的很美好啊。 「本宫若是拒绝呢,你待如何?」昭和挑眉。 蔺辰冷笑:「殿下可知道,在这京都若干的繁华地面下,埋着无数雷火弹,只要本侯一声令下,便能将整个京都炸个底朝天!殿下当真愿意看到生灵涂炭?血染围城?」 果然!果然!蔺辰这厮便是拿这个来谈判威胁她!可惜,他失算了。 昭和仰头大笑,笑罢对他说:「安阳侯未免太不了解本宫,你可知,本宫就是这么个冷血无情的人,你尽管下令,本宫倒要看看届时倒是如何的生灵涂炭!」 「你!」蔺辰没想到她竟如此冷酷,他一挥手喝道:「去!将东阳门的雷火弹燃着!」 士兵下去了,可是不要一会便惊慌失措的回来报告:「禀告侯爷,咱们的雷火弹都变成……变成……烟花了……」 昭和在城墙上听到,仰头大笑了起来,拉起弓弦,蓦地一声,金箭直冲蔺辰而去,蔺辰大惊,看到她箭已过来,这才策马闪躲,那金箭堪堪擦着他的头顶射过,吓出他一身冷汗。 他阴沉着脸抬头望向昭和,想不到她竟早有准备! 他异常恼怒,挥手道:「令黑甲骑加紧攻城!府兵前去接应,务必攻开大门!」 此时此刻,京都之内一片大乱,黑甲骑果然名不虚传,羽林卫同府兵战斗,黑甲骑趁机攻入城门,一入京都立即纵马前行,同羽林卫厮杀做一处。 老百姓们纷纷关紧了大门不敢出去,有胆子大点的偷偷打开窗户往外头瞟,只见满大街都是黑甲骑和羽林卫,血光四溅、刀光剑影,犹如修罗杀场! 昭和坐在殿中,听到战报,说羽林卫和黑甲骑相持不下。傅国公忧心道:「没想到蔺辰那厮竟敢私自养兵,简直是可恨!现在僵持不下可如何是好?」 昭和道:「我担心的是蔺辰在山西的其他兵马会迅速赶过来,到时候恐怕有围城之困。」 傅国公一惊:「山西离此地这么近,如之奈何?」 昭和微微沉吟,转下手中一枚金戒指,道:「这金梅令,可指挥两千精锐骑兵,交于国公手中派遣。」 傅国公接过那金梅令,也是吃了一惊,想不到昭和居然也蓄有私兵。 但是如此紧要关头,也管不得许多了。 傅国公令亲信将军拿了金梅令去领了两千骑兵兵分两路,从黑甲骑背后来一个突袭。 一时间,进入京都内的黑甲骑蓦地遭到背后突袭立即军心大乱,羽林卫和金梅军两面夹击,一时间溃败逃窜。 可是这个时候,传来了不好的消息,黑甲大军距离京都不足百里。 听到这个消息,文华殿中的群臣,有喜有忧,喜的乃是裕王一脉,指望着这一战成功便能升官拜爵,忧的是怕皇城大乱从此江山易主。 昭和在文华殿中,早已令人暗暗观察群臣,这消息一出来,立即有五六个大臣被揪了出来,不由分说被侍卫关押下去。 群臣惊慌,昭和道:「这几个乃是裕王一党,剩下的人都不必惊慌。本宫已经急信给大将军聂缙,本宫相信,他定能如期赶到!」 殿下人议论纷纷。 「大将军人在边关,如何能赶得及?」 「听说黑甲骑十分彪悍,如今大军距离不过百里远啊……」 昭和起身时,楚离亲自来传消息:「禀告殿下,城中黑骑军已经击败,只是黑甲骑厉害,羽林军折损过半,可是现在城外……」 「城外之事,本宫已经知晓。」 昭和看他满身的血色,不由得心疼,将他扶起来,道:「本宫知道。数道急令都已发出,援兵应该很快能到。你这一身血迹,看的本宫真是胆战心惊啊。」 楚离听着心暖,微笑道:「殿下不必挂怀,这些其实并非是我的血,乃是对方的血迹。」 昭和一听,这才放心下来。 「殿下觉得聂将军可以及时赶到吗?」楚离疑虑的问。 昭和轻轻叹了一口气,淡淡笑道:「我不敢说百分百保证,但是我知道,聂缙,他一定不会看着我不管的。」 几万铁蹄震天动地,扬起阵阵尘烟,蔺辰和司徒召此时已经窜出城外,带队他的黑甲骑。 他同司徒召各乘白马一匹,将黑甲骑兵分两路,分别攻打京城的东西两门,但凡攻打成一个门,立即便有人去开对面的人,两股合作一股,直捣皇庭,成功指日可待。 文华殿中群臣心急如焚,一时报出黑甲骑在攻门的消息,一时又说羽林卫守住了东门,又折损多少人马。一时又报出黑甲骑西门攻势加剧…… 这些消息个个听的人胆战心惊,昭和望着东方的天空,仿佛可以想象东门之下是一场多么惨烈的战斗,那个人到哪里了…… 她知道,他一定骑着马正向她飞快的奔来。 她坐在金椅上,摸着腹部对腹中的孩子说:「你爹,一定会到的,一定。」 黑旗军攻城正急,楚离带着羽林卫守卫东门格外吃力,正在捉急之际,却陡然听到远处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接着,似乎有号角的声音传到耳畔。 他的心口剧烈的跳动起来,飞快的跳到城楼之上展目望向远方,只见那旌旗飘飞之处,豁然一个「聂」字映入眼帘! 他激动地热泪盈眶,从未觉得比今日更加喜欢这个「聂」字。 他骂道:「臭小子!总算是来了!」 他振臂高呼:「护国大将军大军归来啦——」 一声高呼,引得城下军士欢喜异常,跟着欢呼:「护国大将军大军归来啦!大将军大军归来啦!」 第五十九章 一时之间呼声震天动地响彻京都。 城内听到消息互相传递,文华殿中,传令官狂奔着一下子跌在了文华殿门口,摇着旗子呼道:「长公主殿下,护国大将军大军归来啦!」 一声落下,满殿哗然。 昭和倏然站起来,掩不住眼中的激动之色,她轻轻喘着气,自语道:「聂缙……是聂缙回来了……」 此时此刻,再也忍不住,激动的晶莹泪珠滚落下来。 聂缙带着三万先头起兵部队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赶了过来,一来便瞧见黑甲骑气势汹汹围困京城,于是丝毫不迟疑排兵布阵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黑甲骑再厉害也厉害不过浴血归来的边疆战将,聂家大军以一敌十,不过半日功夫,黑甲骑几万大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楚离大开城门迎接聂缙大军进城,城中百姓无限欢喜,一时之间敲锣打鼓夹道欢迎。 聂缙身着沉重的盔甲,脚步却忍不住加快,他迫切的想要见到那个他朝夕思念的人。 半路上接到她的帖子,说有了孩子,他便又加快了进程。后来又接到蔺辰司徒召作乱的消息,他加足马力,昼夜不息以生平最快的行军速度赶回来。 文华殿上,那女子立在金座之上,看到他踏过门槛走进来的那一刻,泪满盈眶。 是他,是他…… 昭和提着裙子迅速的下了金座迎向了他。 「昭和……」他伸出手去,女子过来时几乎被裙角绊倒,他飞快的上前扶住了她。 「聂缙……」她紧紧抱着他的双臂,感受着他穿着盔甲的坚硬胸膛,「你总算回来了……等的我好苦……」 聂缙长长的叹息一声,拍了拍她的背心,「没事的,我已经回来了。文武百官都瞧着呢。」 昭和一听,倒是不好意思了,只得放开了他的怀抱,问:「外头情况如何?」 聂缙笑道:「贼首都已经擒获了。你无需担心。」 昭和抹去了眼泪,瞧着他的模样,禁不住笑了:「瞧你,满脸的黑,现在也就剩的牙齿还白些。」 聂缙无奈的笑了笑:「若是夫人不满意,大可给聂缙换张脸皮。」 昭和嗔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她拉着聂缙的手对百官说:「各位,如今大军入城,乱贼已平,大家可以安心了!本宫令羽林卫送各位大人回归府中,今日惊吓一天,好生的休息,明日再对乱臣贼子依法惩治!」 群臣个个欢喜,惊吓了一天果然是疲累之极,在羽林军的陪同下各自返回府中。 人都散去了,昭和这才紧紧的拉着聂缙的手,看他眼底青黑疲累的样子禁不住心疼。 「我知你还有善后的事情要做,你尽管去忙。我就住在宫中,等你回来。」 聂缙摸了摸她的发,又低头看她腹部,虽然疲惫眼中却闪着欢喜的光芒:「想到以后会是两个人等着我,我便觉得更加幸福。」 昭和微笑,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早去早回。」 聂缙点头,转身向殿外走去。 虽则乱贼平息,但是大军按理是不能驻扎京城内,所以还要领军到驻军处驻扎,又有许多杂事处理,幸好有楚离沈拂等人,直至半夜事情才稍微落下帷幕。 虽然人还没到,但是聂缙料到昭和一定会等他。 春华和凌蓝守在寝房门口,瞧见聂缙过来,想要进去通报一声,聂缙摇摇手,两个人立即知趣的退到了一边。 他进殿之前特地沐浴更衣,洗去了满身烟尘换了一件云绸的水白色常服,入了殿中,只见帘幕低垂,掀开帘子进去,就见那女子歪在床头抬头来瞧,瞧见是他脸上露出半喜半嗔的神色。 「绾绾……」 在这夜深人静之时,这一声绾绾格外的动人,昭和伸出素白的手向他招了招了招,他跨步过来,将女子馨香柔软的身子搂入怀中。 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半天没有言语。 「你这个坏人……」昭和委屈的说,「一去就那么久,害的我苦等你,若是你今儿不及时赶回来,怕是连我的面都见不着了。」 聂缙怕抱得紧了让她不舒服,便抱着她一起靠在床头,女子低头伏在他的胸口,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指划过他的胸口。 「是我不对,想起今日之事,我还心有余悸呢。」他伸手插入她浓密的乌发中,感觉着她发丝的纤细柔软。 那般柔滑的长发,在他手缝之中,仿佛流动的黑色瀑布一般。 「回来就好。」昭和靠着他的心窝喃喃道,「在外头的时候可要时时记得这里有你的女人和孩子呢。」 「嗯。这一次边关同北狄十年合约,我如今镇守京城可好?轻易不用去边疆了。」 昭和欢喜:「甚好甚好。」 聂缙搂着她,手落在她的腹部,温柔的说:「这孩子可还听话?」 昭和点头:「除了胃口差点,其他都还好。」 聂缙一笑:「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昭和皱眉想了想:「这个我可不晓得,人都说酸男辣女,我却是酸的辣的都不爱吃,如何能知道?」 聂缙将她抱入怀中:「男女都无妨,都是咱们的孩子。」闻着她身上久违的馨香之气,他忍不住低头嗅着她的发间:「今日擦了什么花水,这么香?」 昭和被他抱得娇羞笑道:「哪里擦了花水?不过是洗了个花瓣儿澡。」 聂缙心中一动,想着这么久别本要好好的亲近一番,但是她毕竟有孩子,只得忍着,低头吻着她的唇:「今日累了一场,好好的休息一番。」 昭和晓得他赶回京城是一定是日夜赶路,问:「几日没睡了?」 「七日。」他向后躺下时,便觉得头仿佛沾着枕头上再也不想起来了。 昭和吃了一惊,心疼极了:「那还说什么话?赶紧的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一觉,有话明日再说。」 「不妨事。」他应道。 哪里就不妨事了?七日不睡觉能死人的,何况白日里还经过一场厮杀又有许多劳累。 昭和心疼的厉害,伸出手指抵着他的唇:「不许说话了,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着。」 昭和又去抹了他的眼睛让他闭上。 床帐落下,她窝在他的怀中安静的躺着,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身边的男人就已经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昭和看他连外衫都来不及脱下呢,便小心翼翼的替他脱了外衫。只是这样的动作实在没有小心翼翼的必要,瞧着他这样哪里有半分能撼动叫醒的样子。 昭和撑着脑袋躺在他的身侧,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他去了这些时日,脸上刚毅的线条更分明,这浓的眉,挺的鼻,紧抿的唇,不愧是经历了沙场的大将军。 只是外头风吹日晒雨淋的,皮肤倒是黧黑粗糙了不少,她脑里想着几个美容嫩肤的方子,改日定要给他试一试。 她握着他的手,手掌间的粗糙更胜从前,分明是比她年纪还小的男子,却让人有一种如山一般可靠的安全感。 昭和躺在他的臂窝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也沉沉睡去。 第六十章 第二天昭和醒的早些,因为做了摄政公主,繁杂的朝事便多了起来,许多折子送上来都要她一一断决。 聂缙却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这沉沉一睡,觉得身心舒畅极了,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看到昭和在批折子,他不禁有些愧疚,过来抚着她的肩:「怎的不叫我一声?」 昭和回头一笑:「叫你做什么?睡得雷打都醒不来的。善后事情报上来的我都已经吩咐下去了,你只去军营巡视一番便行了。」 聂缙知道她现在做了摄政长公主,很有些担心:「你如今怀着孩子,如此繁重朝事如何忙的过来?」 「这只是暂时的。我正准备改革朝政,使用内阁制度,挑选一些贤能之才帮助辅政,而不是摄政者一人独断。一来免得人家老是说什么牝鸡司晨,二来我也不想那么累。」 聂缙想着这个法子真是极好的,赞道:「果然我家绾绾最是聪慧。」 昭和敲他一下:「你倒会贫嘴。厨房里已经热了银丝虾粥,我也陪你一起吃一些,正好歇一下。」 聂缙点头,便扶着她到外头饭厅里吃饭。 才吃了一半,就听到内监来报:「殿下,陛下叫您呢。」 昭和心中一紧:「陛下如今是何光景?」 内监答道:「突然就起床了,仿似精神很好。」 昭和跟聂缙对视一眼,眼神都是哀沉,心里明白,这不是真的好,怕是回光返照呢。 她二话不说,立即让人把阿吉带过来,几个人一起前往清华殿去见元和帝。 叶皇后正守在床边,看到两人跟阿吉一起进来,禁不住摇摇头,道:「方才陛下还说精神好要找你一起出去走走,现在又昏迷了。」 昭和心中一痛,疾步到了床边,拉着元和帝的手,柔声道:「阿琦,我是皇姐,聂缙回来了,京城的乱贼也铲除了,你醒来,我便陪着你去御花园走走可好?」 仿似被她的声音叫醒,元和帝缓缓睁了眸子,眼底只剩下一丝微光:「皇姐……」 他又看向聂缙和阿吉,道:「甚好,驸马也回了,还有阿吉……」 他转向昭和道:「朕瞧到……父皇和母后了……还有栾贵人呢……」 昭和含泪摇着他的手道:「阿琦你振作一点。」 元和帝轻叹:「朕……不知此生是幸……还是不幸……一生无儿无女……却有皇姐……也未曾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如今大燕后继有人……朕……也算是可以向母后交差了……」 他说这番话,昭和和阿吉都泪如雨下。 他双眼蓦地圆瞪,看着虚空叫道:「栾贵人,等等我……等等我……」 …… 昭和沉痛的合上了眼,太医伸出手指探了探元和帝的脉搏和鼻息,摇头:「陛下……薨……」 元和二十五年,元和帝薨,年仅二十六岁。 元和帝临死前留下的遗旨,封皇子司徒吉为皇太弟,顺位继承为新任皇帝,改年号为昌元。 因新皇年纪幼小,暂时由摄政长公主主理国政。长公主昭和又改革朝政,设立内阁制,提拔了沈拂等一众能臣为内阁大臣,分担国政。 秋后时,乱臣贼子裕王司徒召跟蔺辰、沁阳王及王妃全部都斩首示众,主犯全部杀灭。 从犯者从宽处理,因新皇登基,从犯给予宽赦,大多流放三千里。不过因涉事者众多,本该株连九族都做宽赦处理,百姓交口称赞。 元和帝去世,留下满宫妃子还有皇后,昭和想着她们留在宫中,一则浪费粮食米炭,二则清苦难熬,便各自找了错处贬为庶人打发出宫了。 另有原先伺候这些宫妃的宫女太监便也空了许多出来,昭和一道指令发送他们还乡。 虽然是被贬出宫,但是那些宫妃都一个个心中高兴万分,欢欢喜喜的提着包裹同家人一起回去了。 十一月时,昭和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春华扶着她小心翼翼的走下台阶,因为了方便处理政事和照顾阿吉,昭和同聂缙一直住在文华殿后殿之中。 一道冷风吹来,抬头只见白色的雪花纷纷飘落。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昭和叹道。 「是啊,可不是呢。自从殿下那两道御令,这后宫之中倒是冷清了不少。」春华感慨道。 「也少了不少争斗不是吗?」昭和回答。 「那也是的。」 只见雪纷纷的下着,前头一个女子打着白色的油纸扇,雪花已经轻轻的覆盖了一层,那女子身穿银丝锦袄,肩头披着一件白狐披风,拥簇的修眉星目,很是清雅秀丽,正是叶思怡。 她款款走过来,脸上是许久未见的笑意。 「殿下可小心些。」她叮嘱着,「这冬日里,地上滑着呢。」 叶思怡如今也被抓着错被贬出宫了,今日是她在宫中逗留的最后一日,便打算过来同昭和辞别。 昭和看她样子心中明白,问:「东西都收拾好了?」 叶思怡点头:「已经妥当了,特地来同长公主说一声。」 昭和微微一笑:「看你心情倒是很好,这般下雪也不见一丝愁色。」 叶思怡深深一礼,叹道:「我从未想过还有出宫的那一日。倘若往昔知道有今天这一日,我一定不会那般心有如焚。现在好了,什么都抛之脑后,何物都比不上自由来的好。」 「哦?是吗?」昭和笑的暧昧,「本宫早听闻你今日离宫,特地叫了你的家人来接你。这不,已经到了对面小桥那儿了呢。你回头瞧一眼。」 「一嫁由父母,二嫁由自己,本宫听闻慕容御史大人还没有娶亲呢。」 叶思怡回头看了一眼,又听着她的话,禁不住脸上飞起红霞。 「去吧。他等着你呢。」昭和催促。 叶思怡深深一揖,转身向着那小桥上撑着油纸伞的青衣男子走去。六年深宫,唯有今日的她仿佛像活了过来,也唯有今日的她,才敢对未来有了向往和希冀。 看着远处离开的人影,昭和感叹:「也亏得她忍耐了六年啊,着实不易。」 春华问:「殿下早先这样做是不是就是想成全皇后呢?」 昭和回答:「本宫也是女人,又怎不知道女人的心思和难处。这道指令,即便世人非议也罢,本宫宁愿担着这些非议,也要放这些可怜的女子回家。」 春华点头,钦佩的看了昭和一眼,转头却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远处过来,还穿着盔甲呢,立即欢喜的说:「驸马今日提早回来啦!」 昭和欣喜的抬头望去,只见他没有打伞,穿过风雪,一步步向着她大跨步走过来。 她的脸上满满的洋溢着的是幸福的笑容,这是他的男人,只是这一次,他们守住了自己的幸福。 她对他轻轻伸出了手,他大步过来,暖暖的大手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绾绾,天冷呢,咱们一起进去。」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打起了油纸伞,有力的手臂紧紧的揽着她。 她低眉浅笑,即便是风雪再大,只要有他在,便是晴天。 番外篇一(1) 【番外篇一:生娃】 初夏,雨后初晴时,高大巍峨的文华后殿,宫女来往不绝。文华殿寝殿的院子里头,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锦衣男子来回急促的踱着步,时不时竖起耳朵听那殿内的动静,隐约听到女子惨叫的声音,他就急的要进去。 院子里的凌蓝急忙拉住他:「侯爷不行!不能进的!自古女子生产,就是丈夫也是不能进的!」 这着急的人正是聂缙,从边疆回来大破黑甲骑论功行赏之后,敕封英武侯。 聂缙如何不焦急,这生都生了几个时辰了怎的还不生出来,他如何能不急? 医婆看在眼里,忙道:「殿下胎位很正,女子生产都耗时不短,应该不妨事的。」 聂缙有她安慰,略微安心了一点。 两个人说话间,外头便听得人声喧哗,他探头一望,瞧见小皇帝前拥后簇的乘着步辇往这边过来了。 「师傅,姐姐怎样了?」阿吉今年满了七岁了,小小的孩子身材开始拔高,却依然是团团白玉般的脸,他叫聂缙叫师傅习惯了,便是他封了英武侯还是这样叫,一时也改不了口。 看到皇帝来,一院子都跪了下来,聂缙不用跪但是还是要行礼,他待要行礼时被阿吉扶住,连声问:「姐姐可好?」 医婆急忙回道:「奴婢方才去看了,一切正常,陛下勿要焦虑。」 正说间,突然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从房中传出,众人皆是大喜。 「生了生了!」聂缙和阿吉两人赶忙的往文华殿内敢,只见门口医婆抱出一个白玉婴儿到了两个人跟前。 「恭贺陛下,恭贺英武侯,长公主殿下喜得麟儿!」 阿吉顾不得皇帝仪态,笑的手舞足蹈:「让朕看看这小侄儿!」说着就伸指头去戳婴儿的肉嘟嘟的脸。 医婆瞧见皇帝一团孩气很是无奈,劝道:「陛下,这孩子先得交给父亲抱一抱呢。」 阿吉一听,忙点头,催促聂缙来抱。 聂缙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那样小小的东西软软的,抱在怀中仿佛没有重量一般,他的脸儿还有一些红有点皱,可是看到它,一种无上的欢喜却从心底延展出来。 他仔细的看它的眉眼,隐约都有昭和的痕迹,不由得更加高兴。 阿吉在一旁嚷着要抱,聂缙只得给他抱着,哪只他一抱着就不放手了。那孩子倒是不像他侄子,反倒像他弟弟一般。 阿吉笑道:「朕要它长快一点,早点陪朕玩!」 聂缙心急要去看昭和,叮嘱医婆和凌蓝看好孩子。 进了房间,屋里已经收拾清爽,熏了淡淡的果香,让血腥气荡然无存。 床上也都换洗处理干净。 这里到底有血腥气,只是暂时休憩半日,之后便要换一个更加干净舒适的宫房坐月子。 昭和休息了一会儿,精神尚好,看到聂缙进来,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男子立即半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低声道:「辛苦你了。」 昭和摇摇头。 聂缙握着她的手轻轻的在唇边吻了吻:「谢谢你给我一个儿子。」 「名字呢?」昭和靠在枕上问。 他想了想,从地上起来侧坐在她的身畔,说了一个,她摇头,又说了一个,她又摇头。 他可没奈何了:「你说罢,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还是叫睿吧。」 聂缙一愣,那不是他方才说的那个字?再瞧她一脸顽皮的笑,不由得嗔道:「你真是调皮。」 昭和念着这个名字,聂睿,睿智的睿,他们的儿子将来定然能成为一个睿智的人。 孩子满月时满朝来贺,这时昭和正好出了月子,便抱着孩子出来接受各位大臣的贺喜。 因孩子诞生,文华殿略嫌狭窄不好住,便一家三口搬到了祥云殿,满月酒正是在祥云殿举办。 满朝来贺的,有傅国公,送了一座上等和田玉生辰牌给孩子,又有内阁重臣沈拂送了如意金项圈一套,新封的威武将军楚离实在想不出刚满月的孩子需要什么,便送了缩微的青铜宝剑一柄给他待他长大一点再玩耍。 皇帝陛下孩子气重,亲自下旨打造了一个精雕细琢的嵌玉赤金蝈蝈笼给侄子,等着他长大一点同自己一起玩蝈蝈呢。 昭和抱着孩子出来见众人,满脸带着慈母笑意。 身为英武侯和摄政长公主的长子,替整个宫廷带来了喜悦,因为这个宫廷已经许久没有孩子诞生了。 婴儿躺在襁褓里,好奇的望着众人,众人逗他的时候,他只是看着他们,似乎不喜也不怒。 也许,它只是在疑惑罢了。它尚且不明白,它这身份一出身便是多么矜贵。 忙碌了一整日,祥云殿后的汤池中,昭和正打算沐浴,因着天气渐渐热了,略动一动便出了一身薄汗,连头发都是。 她坐了一个月的月子,不能动也不能见风,连头发都没洗,昨日洗的时候那味可真是够了,今儿她还要好生的洗洗头发。 满池鲜花随波飘荡,她解了外衫,露出略比往昔丰腴的身段,向前踏出缓缓没入水中。 她在水中时,却隐隐听到外头的声音。 「侯爷!」 「殿下呢?」 「殿下在沐浴呢。」 那人没有说话,便径自进来了。 昭和心中一跳,却没有回头,明明知道他已经走了进来到了池边。 自从怀孕之后她一直小心翼翼,所以孩子怀的极为稳当健康,反倒害的他苦苦等候,好容易终于出了月子,这厮怕是要等不及了。 「绾绾……」他暗哑一声,不同寻常。 昭和没有理他,乌黑的发丝漂浮在水面,她低了身子半没入水中,随即又仰起头,发丝往后甩开,仿若黑色的流云。 她撩着湿发,回头看了他一眼,浅浅一笑。 那人看的眼都出火了,索性剥了自个的衣服便下了水,过来便从身后轻轻的搂住了她的腰。 她忍不住笑了,如同一只滑溜的鱼一般正想往水里滑去,却被他攥着腰不放手。 番外篇一(2) 「我洗澡呢,你闹什么?」 「我来帮你。」他那声音让她红了脸,道了声「捣乱」,却任他施为。 水波轻漾,外头又下起雨来,白色的白玉兰花瓣随着雨一片片落到地上。 守在外头的侍女想到里头会发生些什么,一个个红了脸,只胡扯着话题,指着玉兰花呆看。 昭和想着他是等得久了,便到了半夜回房,也任由他驰骋了两回。 云雨落下后,他满脸饕足的笑意,抱着她一起说话。 昭和想起一件事,道:「春华已经到了年纪,若是再不出嫁恐怕耽误她青春。我那日瞧见你麾下有个十分英俊的周姓守备军官,我打听的他出身不错,你不如让他到殿中来一趟,我令春华招待他,看看他二人见了面感觉如何。你说呢?」 聂缙一听,眉头微蹙:「长公主殿下真是眼观四路呢,我怎的就没发现我麾下的英俊男子,倒被你瞧见了。」 昭和听他这酸溜溜的口气,忍不住在他胳膊上用力揪了一下,奈何他肌肉十分结实,居然也揪不到他,便改到他脸上揪了一下。 「我说正经的,你捣乱呢?」昭和嗔道,「我那不是为了春华的幸福吗?她忠心耿耿如此辛劳,我曾经答应要给她一个好归宿,如何能食言。难不成你打算将她留在身边收了做小不成?」 聂缙一听,忙道:「不敢,一切夫人做主。」要是做小,昭和岂不是得拿大刀砍他? 昭和睨他一眼,笑着点他鼻子:「你呀,明日就给我把人找来,听到没?」 「自是俯首帖耳,无有不从。」他道。 昭和又笑了:「越发的油嘴滑舌,学人文绉绉的。」 聂缙眼眸一转:「那还不是因为你身边时常转着一个文绉绉的人,我就是怕那厮太过油滑,所以为夫好歹也要更加的文武双全。」 昭和知道他说的是沈拂,因沈拂如今乃是内阁第一能臣,十分倚重,聂缙偶尔瞧见免不得要冒点酸水。盖因为之前两个人便是情敌一般的关系。 昭和手指点着他的胸口:「我的大将军,英武侯,你如今好歹也是侯爷了,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也好好的开拓下心胸好么?」 「说着玩的,那厮我还没放在眼里。」 昭和无语,句句酸不溜溜,还不放在眼里呢?骗谁? 第二日聂缙果然让周守备过来了,昭和让春华带他去游御花园,只说是聂缙给他尽忠职守的奖赏。 因是昭和的吩咐,春华便真领命去了,足足带着他将个御花园走了一圈,花了大半日的功夫。 两个人都累着了,正要歇歇,却见已经有侍女送了饭食过来,说公主让春华昭和周守备就在庭轩中用午饭。 春华从前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觉得很是诡异,总有些不对劲。她镇日里忙着伺候公主的事情,还从未跟外男一块吃饭。 侍女们送了饭便离开了,离开时回头瞧着他们两个,嘴角还带着窃笑呢。 春华今年十九了,再一年就二十了,眼前这位周守备年纪二十二,因一直在军中所以也没有成亲。 春华偷眼看他,只觉得他唇红齿白,很有儒将风采,便问:「公子如何到了军中?看起来倒像是读书人。」 周守备笑了笑,他今日来也对聂侯爷的奖赏莫名其妙,没听说还奖赏游御花园的。 眼前这个姑娘眉目秀雅端庄大方,他常年在军中哪得这样艳福,忙道:「在下父亲乃是京官,家族诗礼传家,自是要读书的。」 春华「哦」了一声,见他有些羞赧,自己也不好多问。 两个人闷不吭声的把饭吃完了,春华的差事应该也办完了,长公主说要带他游御花园,如今整园都游遍了,也可去交差了。 春华道:「如今御花园也游完了,奴婢这就送公子出宫去,这就要去祥云殿复命了。」 临分手,周守备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袖子,把春华羞得满脸通红,她忍不住嗔道:「你做什么?好生无礼!」 「在下只是想问一问姑娘有没有许人家?」他有些不安的问。 春华想不理他,见他立在宫门口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笑着回道:「没呢。」 周守备得了这消息,立即欢喜的眉开眼笑,高兴的自个去了。 回到祥云殿,昭和早已等着了,「那周公子如何?他家世清白未曾娶亲,你要有意本宫做主。」 春华呆了呆,蓦地才恍然悟到原来是殿下设的局,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唇红齿白的年轻人,又想起他呆呆憨笑的样子,不由心头乱蓬蓬。 才见一面呢,她老实回答:「奴婢……也不知道。」 昭和道:「你若是不厌烦,便调周守备到驸马身边做个侍卫官,时日久了,你便能了解他的为人。」 春华满脸羞红:「殿下做主就好。」 昭和瞧她这样便知道这件事情有些眉目,让人传个消息给聂缙,将周守备调位侍卫官。 此时此刻,两个人都知道长公主的意思了,一来二去颇有好感,不过月余,昭和便帮着将这件事情订了下来。昭和备了一份大礼,春华出嫁之时好不风光。 聂睿一岁的时候,小皇帝阿吉又提着赤金的蝈蝈笼过来了,他看到地毯上努力爬行的小东西,忍不住满脸鄙视。 「小睿睿,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跟我一起玩蝈蝈啊?」 昭和抱起儿子,笑嗔他:「阿吉,你都八岁了还惦记着玩蝈蝈呢,我瞧着,沈太傅提着戒尺拿着诗书从外头进来了呢!」因沈拂乃状元出身,便兼任了皇帝的诗书教育之职。 阿吉唬了一跳,连忙跳起来转头看外门左瞧右瞧,看到姐姐哈哈大笑,这才拍着胸口大呼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哪知他才松口气,却听到外头传来严厉的声音:「陛下,业精于勤荒于嬉,身为明君是不可玩蛐蛐的……」 阿吉飞扑向昭和:「姐姐救我——」 昭和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抱着弟弟,哈哈大笑起来。 番外篇二(1) 【番外篇二:楚离】 位于京都西面的楚家,在前朝时也曾经出过名耀一时的一品大员,只是自那位大员去世之后,家族之中再未出什么上进的子弟,虽为世家大族,楚家也逃脱不了一代不如一代败落的命运。 但是这些败落世家中,也有子弟靠着歪路子发达的,譬如说,面首。 大燕朝,每一朝都少不了面首,自从太宗开国以来,上到公主皇后郡主贵妇,明的暗的都少不得养着几个面首。虽则见不得光,却也算得上是曲径通幽直达青云的捷径,而前朝也不乏这样的例子。不过那也只是几个幸运儿,大多数只是沦入贵妇的后园最终不得见天日罢了。 楚家主母沈氏此日正坐在堂中,同自己的亲信陈嬷嬷两个一起琢磨的事情,同那个说不出口却能幽同青云的事情很有些关系。 房里头,两个人关了房门,又仔细关了窗户,连帘子一并拉上。这个时候,沈氏才从床头柜里拖出一个木箱子。 打开那木箱子,豁然金灿灿的逼眼睛。 陈嬷嬷大惊失色:「夫人,哪来的这许多金子?」 陈嬷嬷乃是沈氏的心腹,自然知道楚家如今的境况,别说这许多黄金,就是同量的银子也未必好拿出来的。因为楚家因着老爷在外头日夜挥霍还欠着皇商王家的银子呢。 「低声。」沈氏瞪了她一眼,摸了摸这些金子,道:「此处金子正是一百两,是王家送给我的。」 陈嬷嬷瞪大了眼睛:「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难不成掉下来个大馅饼?奴婢有点不信,只因为那王家是怎样的人?牙缝里也难得抠出一个子来的,咱们家还欠着她家的银子,还要反倒头来送我们金子?不信不信,怎样都不信,莫非这金子是假的?」 沈氏一听,有点着慌,赶紧拿了一颗金子用力咬了咬,啐道:「哪能是假的?人家财大气粗的,还能拿假金子糊弄我们?」 陈嬷嬷蹙眉,问:「究竟所为何事呢?」 沈氏微微一笑,冷冷道:「姓王的因着是皇商,想跟皇家跟前去求好,正好有个顶好的生意要做,生怕落到别人头上,想着法子要去托人找关系,说是要去求邵阳郡主哩。」 陈嬷嬷道:「奴婢也曾听闻邵阳郡主八面玲珑很得人缘,便是求那位郡主,跟咱们又有何关系?」 沈氏意味深长的一笑:「王家的说那郡主好男色,又是寡居,因此想要个身家清白的世家子,便求到咱们跟前来了。她早已看好了。」 陈嬷嬷大吃了一惊:「是哪个?」 沈氏吐出两个字:「楚离。」 陈嬷嬷呆了半晌,想不到这面首的事情竟然到了楚家。但楚家庶子姿容出色,这也是远近闻名的,王家怕是打听了一番才找上门来的。 她愣了半天才问:「那楚离性子散漫的很,又不怎么听话,夫人如何能拘得住他?任谁都知道做面首不光彩,他肯去的话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由不得他!」陈氏恶狠狠磨牙,「白吃白住的,还想怎地?如今本夫人是送他上青云路,他去得去,不去也得去!」 陈嬷嬷心里一凉,问:「夫人有了计较?」 沈氏微笑,挑眉说:「他不是还有个亲妹妹吗?攥在本夫人的手掌心呢,他去,本夫人自然照顾好楚俏,他若是不去,楚俏也有好地方去!」 陈嬷嬷沉默了一下,她素知沈氏的为人,但是想起那两个无辜的孩子,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有了这金子,正好可以偿了咱家欠王家的钱。」 沈氏一听她这话,嗔道:「蠢话!他楚家的债为何要我来填?既然到了本夫人手里,谁都休想抠出一个子去!你去,给楚俏换个院子!换到隔壁院子去!」 沈氏小心翼翼的将金子收起来,想了想换了个地方藏进了壁柜里头,自己亲自将钥匙收好。 隔壁的院子?陈嬷嬷一想,隔壁的院子可是丫鬟住的院子。楚家堂堂的七小姐竟和丫鬟同住么? 她没得奈何,只得去给楚俏换院子了。 楚离回来时满头的汗,他同朋友成日里使枪弄棒,科考他是没想过,不过他听闻如今羽林军有缺,或许去求求父亲托人使了关系可以入了羽林军也是不错的。同他关系好的几个朋友都进去了呢。 他才进屋,迎面便撞上了陈氏的儿子楚家的嫡子楚尚。楚尚长得胖大,走路摇摇摆摆,冷不丁的两个人撞个满怀。 楚离一惊,往后一步,那楚尚已经先骂起来了:「龟儿子的,撞你爷爷啊!」 楚离怒瞪双眼,道:「不过是撞了一下,你骂人怎的?!」 「就骂你了,贱妾生的儿子!如今妹妹做丫鬟了,自己个也要去做乌龟了,一屋子的好王八!」 那楚尚乃是个纨绔子弟镇日里混迹市井,说的一口好脏话。 楚离知道他的为人,别的还好,只是听到他说「妹妹做丫鬟」,不由得气冲斗牛,一拳头招呼在楚尚的脸上,立即血喷了出来,鼻子下面多了两条红龙。 楚尚杀猪似的嚎叫起来:「杀人啦!乌龟王八蛋杀人啦!」 他这一闹,一家子都出来了,丫鬟佣人一个个涌上来,拿帕子的那帕子,拿清水的拿清水,个个手忙脚乱的伺候楚尚。 正闹间,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呵斥:「谁敢打我儿子!」 方才的吵闹声都息声了,下人们畏惧的望着大步走过来的主母陈氏。 楚尚瞧见他娘叫起来:「娘,楚离这厮打我!你看,鼻子都出血了。」 这一次,陈氏并没有开口便骂楚离,她仔细的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都是楚家的人,都是十九岁的年纪,长得差距这么大。 这楚离生的唇红齿白身姿潇洒,怪不得王家会找上他。 陈氏微微一笑,也不恼,对楚离说:「没事,孩子们厮闹,小事罢了。楚离,你去瞧瞧你妹妹吧。」 楚离没有做声,脚步往前走去,心里却很狐疑,今日的陈氏,反应有些不寻常。 她为何要让他去看楚俏?难道……楚俏出事了? 他一想,赶紧向后院跑去,径自去了楚俏的院子,没成想才到院子门口,就看见楚俏的丫鬟小桃哭的眼睛都红肿了,就坐在院子门口擦眼泪呢。 番外篇二(2) 「怎么回事?!」他喝道。 小桃抬眼瞧见是他,过来跪在他的脚边哭道:「二少爷,七姑娘她……七姑娘她被……被挪到隔壁的银杏院了!」 楚离大吃一惊,银杏院,那是丫鬟住的地方,她堂堂七姑娘怎能住那种地方? 他立即转身往银杏院去了,几个丫鬟正围在中间井口边窃窃私语呢,手指的方向正是角落里的一个耳房。 楚离立即便开门进去,果然看到楚俏缩在床头的一脚,双眼泪眼朦胧,显然是被吓到了。 「哥哥!」楚俏看他进来,立即扑到他怀中,楚离抱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发,恨声道:「她们都说了些什么?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何至于这样羞辱? 楚俏摇头哭道:「我不晓得,我不晓得我做错了什么,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你别怕,我去问问那个女人,她若是给不出个理由,咱们去找爹给咱们做主!」 楚离义愤填膺径直去找沈氏,那沈氏自然知道他要来同自己算账,早已在厅里头等着他了。 「这番才来?」沈氏喝着茶,斜眼看他,「怎的,见过你妹妹了?」 「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何必为难楚俏?她不过十来岁的孩子,怎么受得了?」楚离怒道。 「呵!楚二少爷好大的火气,不如坐下来喝杯茶,且听听我这样做的缘由,必定是为了你们兄妹俩好的。」 好?倘若她能为他们好,怕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不过楚离还是坐下了,他倒要听听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沈氏将来龙去脉说了,却将送她黄金的事情一字未提,她苦脸道:「你该知道,你父亲欠下的那些债都在王家呢,倘若你去,说不定人家王家一高兴便将咱们的债务一笔勾销。咱们合家都有好日子过,而你呢,不定就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了,你说我这个做母亲的是不是为你好?」 楚离一听「面首」二字,气的七窍生烟,猛的一拍桌子:「我不去!你为何不让楚尚去?!」 沈氏一听立即变了脸:「你不去也行,你若是能为这家里挣一分钱我也不说什么,如今既然家里都欠上债了,少不得节衣缩食,楚俏的丫鬟我也准备打发了。银杏院那多的厢房怎的就住不得她?何况还有她将来的婚事,自然是要寻个富贵人家,多得些聘礼才好。我看张大户家那傻儿子就不错,听闻他家开出的聘礼钱可是极高的。咱们家反正也是要砸锅卖铁了,哪里还讲的上那许多世家大族的面子和讲究,人嫁过去图一口饭罢了,改日,我就派人去跟张家谈谈定亲的事……」 楚离气的一张白脸儿变成了关公,双手颤抖着喝道:「你敢?!」 沈氏一拍手,对喝道:「你以为我不敢?!你有本事去跟你那混账爹说啊!他要是有本事还得了王家的债,我这个沈字倒过来写!你去!你尽管去!」 楚离心口一颤,整个人都傻了,他颓然坐在椅子上,他的父亲是何许人等他难道不知道?他兄妹两个受这妇人荼毒,这些年来他何曾说过半句话? 可是,面首…… 他难以面对这样的字眼,难以面对这样的耻辱。 沈氏看他软下来,这才温言劝道:「你何必想不开?前朝从面首发达的都有先例的,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谓成王败寇,你若是发达了谁敢说你半分不是?你若是去了,楚俏我替你照顾好。我这个做母亲的,说话可是算数的。」 「我想想。」他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沈氏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楚离还是答应了,他没办法想象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傻子,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带着妹妹离开又给她富裕的生活。倘若牺牲他,可以换的妹妹的富贵平安,也算是值了。 王家的马车来时,是在后门接走楚离的,他并没有告诉妹妹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只是说他要去学习,大约要一年半载回来看她,楚俏很不舍哭了半宿才睡着。 面对着未知的前途,楚离心中是惶惑的,因为在他的脑海中,从未有过这一条通往未来的路。他曾经跟同伴们肆意嘲讽的那些面首,如今他也成了其中一人。 他的脑袋有些木然,任凭那些人带着他走进一幢大宅子里头,在那宅子的某个院子里,似乎住着跟他一样的几个年轻人,等待着被人送走。 他白天看书吃饭,晚上睡觉。偶尔会听到对面的几个男子一起讨论时髦的妆容和打扮,他听着觉得恶心。 他们都认为他很冷傲清高,也懒得同他往来。 他在院子里住了几日,就跟一个哑巴一样,一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位着装十分华贵的年轻美貌贵妇。 这位贵妇的到来显然举足轻重,对面住的几个年轻人悄悄的对那贵妇搔首弄姿,却引得那人厌嫌,反倒当那贵妇看到他时,柔媚的微微一笑,轻声说:「就他吧。」 陪着她来的王家人奉承道:「郡主殿下真是好眼力!这个可是世家子!」 「哦,哪家的?」那贵妇问。 「京都城西楚家的。」 「哦。」那贵妇只是哦了一下,丝毫不认为有什么可赞叹的。但是只是「世家子」这三个字,倒是让她分外满意。 「今晚就送过去。」离去时,那贵妇对王家人说,王家人急忙的点头。 对面的男子嫉妒的瞪着楚离,楚离只觉得可笑。 当晚,他又被移到了另外一个更大更华贵的府邸中,那自然便是邵阳郡主府。 邵阳郡主府有一个后园,这位郡主素来爱男色,所以搜罗来的面首几乎都在这个园子里头。 楚离在这里的住宿比起王家好的多,而这里的男子显然档次也高于王家许多。似乎很大一部分都是同他一样的世家子。 因后园很大,楚离反正是认命了便懒得再做些什么清高姿势,他没事时在后园中走一走,有时看到后园中一般身份的面首在下棋作画,便去围观一番。偶尔碰到有谈得来的谈谈书画比划比划枪棒,除了不能出后园,日子过得倒是很快。 他时而会想起楚俏,最怕她受沈氏欺负。 番外篇二(3) 每晚,便能看到有嬷嬷提着灯笼走过后园,来的时候是两个嬷嬷两个丫鬟,转去的时候后面便会跟着一个俊俏男子。 没到这个时候,楚离总会有一个错觉,这个世界已经不是男尊女卑的世界,而是翻转过来,他只是过来给那女人做了一个时刻等待着她召唤的男妾罢了。 他曾经也想过,如果跟在后头的那个男人变成他,他会疯掉吗?不,他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不过幸运的是,他来闲居了许久,似乎那位郡主并没有想起他来。 大约半个月后,该来的似乎终于来了。 然而,这个时候他似乎得到了一些风声,他听到后园几个面首悄悄讨论,说郡主要将几个面首送给长公主殿下。 无论承宠还是没承宠的,谁不想去长公主府上。何况长公主同郡主不同,现在的长公主虽然刚刚寡居,但是并无面首。 如果说什么是青云,长公主便是青云了。 那桩事发生时,后园暗地里已经风云暗涌了。 那一天,负责后园的嬷嬷将所有的面首都集中在一起了。 楚离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人群,大约估计了一下,足有三十多。他着实诧异于那位郡主,她怎的竟能看上如许多的男人。 郡主大人终于驾临了,这是他隔了这许久第二次见到这位贵妇人,她依然很漂亮,模样很风流,不过他并不喜欢。 邵阳郡主放眼望去,扫视了一番,很快,她手指一点,有三个就出列了,他,就是其中一个。 楚离很惊诧,这位郡主大约只是凭着感觉随意挑选的。他回头时,分明看到那一双双羡慕嫉妒的眼神。 从一个宅子到另外一个宅子,他已经麻木了,这一次马车来接,大约是又是一个宅子吧。 只是当他坐在马车里经过长公主府门口的时候,那飞檐斗拱,屋顶上闪耀的琉璃瓦刺痛了他的眼睛。 人都说,当朝长公主乃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姐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如今的长公主新寡,谁能成为她的男人,便能掌握半个皇朝。即便是面首,只要得了她的宠爱,无疑是青云直上直达云巅。 只是楚离,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有信心一定能获得那位长公主的喜爱,或者说他并不乐意去获得任何一个女人的宠爱。这种话,说出来他都觉得不耻。 他是从小门进去的,直接去了一个园子,那园子有名字,叫做「觅春园」,他看到那园子名字的时候,觉得好讽刺。 同楚离一起来的两个面首也在这觅春园中,但是他们都是受过郡主宠幸的,他心里想着这位长公主既然身份如此尊贵应该是个很挑剔的人,绝对不会再召别人用过的。 果然,如他所料,那两位一直都未被召幸,但是他也同样。 觅春园很宽阔,三人所住的地方隔得不远,那两位因得过郡主的宠爱,自视甚高,两个人一起瞧不上楚离这个一直不受宠的。 开始时,那两个斗志昂扬,以为能够将长公主殿下征服在拔步床上,从今往后富贵唾手可得。 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们高昂的士气渐渐的被一次次失望的等待而消磨。 大约过了七天时间,一个模样秀丽端庄的侍女走进了后园,后头跟着两个丫鬟。 那侍女叫春华,她来传话,让楚离好生梳洗,晚间赐寝。 说完,她就走了。 楚离听到这话,呆了半晌,不知所措。 他走进了他的卧房,不要一会便有下人拿来了洗浴的物品,端来了素白的纱绫长衫。 来伺候的丫鬟们看他的眼色很暧昧,他不在跟前的时候便在他身后窃窃私语。 他骤然就恼了,不知怎的,撕碎了送来的白衫,扫落了一地的描眉画黛之物,将沐浴的地方弄得一团狼藉,然后气呼呼的躺到床上对着墙。 下人们把东西撤下去了,大约是跟公主禀报了,他想着若是那公主大怒大约自己就要被杀头了。 然而,等来的并没有什么。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饭食依旧按时送来,楚离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到那饭食,他真的吃不下去,既然都开始反抗了,若是又去吃她家的饭,未免太没骨气。 他虽饿得发慌,到底没动那饭菜,又倒头睡了。 后面另外两个面首得到消息过来瞧他,看他这幅样子禁不住大肆的嘲笑。 一个道:「这小子还想着尊严,面子呢。」 另一个道:「面子?呵!做了面首便是一条不归路,还想回去娶亲?科考?简直是做梦!我看,这小子饿死了也好,他饿死了,公主自然想起咱们。」 「可不是!他在这里死了,也不过如同蝼蚁一般,没有什么价值。除了咱两个知道,谁还晓得他这一号人物?」 「对了,他叫什么,你记得吗?」 另一个摇头:「谁有那闲功夫记得他,总不是赵王张李,三麻子四狗子,蝼蚁就是蝼蚁!贵人脚下的一坨屎罢了!走,咱们去描妆去,待得咱们飞黄腾达那天,若是有闲也来替这厮上一炷香吧。」 两人走了,楚离却将那些话都听进耳朵里,他倏然坐起来,银牙咬的咯吱响。 他若是真死在这里,死了也就死了,还有谁知道? 不,他楚离绝不是生而蝼蚁,绝不是! 这时,正有小厮进来收饭菜,他蓦地跳起来抓住那小厮的手求道:「求你去禀告长公主,我……我今晚……赐寝……」 楚离跟着侍女到了寝殿前时,心里紧张极了,他正打算迈步进去,却听到耳畔侍女道:「殿下令你在此处先跪上一个时辰,不跪足一个时辰不许起来。」 楚离震惊的抬头,只见殿门半掩,里头的人影根本就看不清楚。他早该料到这位公主定然没有那么大度,说起来也是他抗拒在先自然惹得那位不高兴了。 那就跪吧! 他认命的跪在门槛前的白玉石板面上,垂着头,心里转了千万个念头。既然不能死,便只有一步步走下去。 他紧紧咬了牙,他楚离今日不会是白跪的,总有一日他的这一跪定会物有所值。 一个时辰是那么漫长,仿佛过了一年一般,当他站起来的时候膝盖还在颤抖。 番外篇二(4)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殿下的下马威的确厉害,他倒是好奇这位传说中的长公主到底是何模样?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位郡主的样子,难道也是那般模样? 他随着侍女进了寝殿,鼻畔是淡淡的苏合香气息,房间里很安静,房间里随意一瞥就见多光华灿灿的首饰珍宝。 他不敢随意看,到了一个拔步床跟前,侍女低声对他说:「跪下!」 又要跪?! 他自长大不曾跪的有今日这样多。 没的奈何,他只能咬牙跪下,只听那侍女对床上之人轻声问:「殿下醒啦?」 「嗯。」那床上之人坐了起来,轻轻的应了一声。 仿佛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顿时浑身一僵,只见那侍女悄悄那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急忙道:「楚离见过公主!」 「抬起头来。」 一个清冷却动听的女子声音传到耳畔,楚离抬起了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眼前的女子,她披着烟霞色绸缎寝衣,修眉如墨,眸灿星辉,唇如樱果,颜若娇花,乌黑的青丝如云落下,几至脚踝处,美若谪仙。 他看的一呆,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大约应该是从天上落下的仙子吧,他从未想过世间还有这样尊贵好看的人。 那位郡主同她相比,那简直是凤凰和孔雀的区别呢。倘若要他服侍这样一个女子,那么他…… 他感觉自己的脸上微烫,眼眸闪了闪,垂头道:「楚离知错,楚离今后必定为公主马首是瞻,楚离……这就伺候长公主就寝。」说了这话他连耳根子都红了。 「你刚进我府里?」昭和蹙眉问道。 「楚离昨日进来的。」 「昨日是几号?」昭和惊诧问道。 「三月十五。」虽然诧异公主为何不记得日期,楚离还是如实作答。 「三月十五?」那位殿下似乎很是诧异。 「楚离伺候殿下更衣……」楚离正要站起来,听到耳边一声清斥:「谁让你起来的?!」 楚离唬了一跳,立即又跪了下去。 那位殿下道:「既然进来了,便好好待着,你若不愿意待在公主府,本公主自然会给你一个好去处。」 「我……」他话还没说完,那殿下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楚离讪讪的退了出去,心底隐隐有些失落。 匆匆一见,他又回到了后园。只那一见仿佛有些勾了他的神魂一般,他想起那位女子,只觉得心中那颗心便砰砰乱跳,此时此刻,别说做她的面首就是做她的奴才他也心甘情愿。 只不过,他感觉,长公主如此待他,显然根本就不是那种贪图男色的女子。 其他两个面首起先知道他被召见了很是嫉妒,结果看到他当天就被谴回了少不得又上来嘲讽他一番。 只是嘲讽的没趣了,只能回到自己的屋里头。 三个人在后园就这么过着了无生趣的日子。他们也试图出园子,奈何这里可是长公主府上,没有公主的命令,你无法随意在府中行走。面首身份特殊,又不是下人,更加没有出入的自由。 楚离心中很焦躁,他发现另外两个面首似乎已经开始偷偷摸摸在墙根里挖洞了,似乎大有逃走的趋势。 他是有功夫的,也可以拼了一条命逃走。可是……妹妹呢?若是他逃走的消息传出去,王家少不得要知道,他家一旦知晓,沈氏肯定也知道了,楚俏就遭殃了。 何况,如今他倒没觉得这长公主府如同狼巢虎穴,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那位殿下看都未多看他一眼罢了。 他想要亲口问一问殿下,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下了决心,他便托来送饭的丫鬟小厮跟公主托话,托了许久却一丝回音都没有。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下了决心直接闯公主寝宫,便是个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他出门时便有侍卫阻拦,他拼了全力打将出来,因为侍卫也不知道他要干嘛,倒是没有竭力拦阻,他好容易找到寝殿跟前一咕噜跪在了殿前,用力叩头。 「楚离求见长公主殿下!」 楚离连声叩头请求,终于侍女出来叫他。 他听到长公主说:「本宫也并未说不见你,你何苦这样?」 柔软的声音飘荡到他的耳畔,他心头酥了一大半,跪在她跟前道:「殿下冷了楚离一个多月,楚离只是想问明白,到底哪里做的不合殿下心意了?只要殿下告知,楚离可以改。」 「楚离不想一辈子被关,老死在公主府的后园之中!」 长公主轻笑:「你倒是个有志向的。你无需担心一辈子待在后园。你若要回去,我今日便放了你,如何?」 楚离蓦地抬头,惊诧的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轻薄的衣衫上,脸上浮起了薄红。 他急忙垂眼,坚定的说,「家人早已弃我,我回去还有什么意思!倘若公主不弃,便是做牛做马,只要有出头之日,楚离万死不辞!」 「何以见你的决心呢?」长公主轻声问。 楚离从怀中取出一封白绫,展开来看,只见白绫之上满是血字。 楚离呈上:「这是楚离所写血书,愿意此生此世为公主马首是瞻!」他既然有赴死的决心,便是早有准备,不成功便成仁。 长公主看过血书,眼底露出赞赏之色,道:「既然你下了决定,本宫就收下你这份忠心。」 楚离双眸放光,灼灼的看着她。 「本宫西郊有个草场,养着千余马匹,你去那里做个掌事吧!」 楚离呆了呆,他想不到废了这许多功夫竟是去做个马场管事?说不失望是假的。 「你先别忙着失落,你去看了,便知道这个差使不一般。明日本宫亲自送你过去,你去那边之后,隔日回来向本宫汇报。你记住,你是本宫的下属绝不是面首,你今后娶妻生子本宫自会送上薄礼。」 听这番话,楚离终于死了心,她到底是不能让自己做面首。一个马场值得长公主这般看重?他满心诧异。 楚离闹了这么一出,另外两个面首倒是得了好处,又被送回了郡主身边,那两个正在挖洞的家伙自然是满心欢喜的打包衣服回去了。 第二日,楚离便被人叫着一起去看马场,他瞧见一个小子,模样俊美面容冰冷,年纪比自己还小一两岁,他叫聂缙,是公主府的马奴。只是他敏感的察觉到,公主对这个叫聂缙的小子很不一般。 番外篇二(5) 他同聂缙一起随着公主去看了马场,没想到那山洞之中养着数千精兵,长公主叫他做个马场管事,便是要督管这些兵马的训练。 他受宠若惊,自己虽然表了忠心,却没想到殿下将如此重任交给他。他心下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做不来。 殿下让他每隔几日去府里头报告这边的情况。他镇日里除了随着这些官兵操练,巡视草场周围,过三五日便是向长公主报告情况。 他发现长公主殿下跟那位郡主完全不同,她是一个大气的女子,胸怀丘壑,心思深沉。看到她的外表,你永远猜不透在她的心里到底想着什么。 他唯有谨慎的做事,唯公主马首是瞻。可是他却看出来一点,长公主喜欢那个牵马的小子。 虽然那小子总是很无礼,可是公主从来都不以为意。甚至在一次他回去禀告的时候替他画像。她每一次出行聂缙总是随行左右。 他曾经想要做公主殿下的面首,到如今,他成了下属,聂缙反倒真成了她的面首。 他早已不住在后园了,因为能够主管兵马场,他的房间同各位管事门一样,有自己的独门独院,他时常替公主办差,算得上一个有点地位的人了。 他时常听到下人们悄悄议论,说聂缙早晚要成为公主的入幕之宾。 每每他听着就觉得扎心。 他喜欢昭和长公主,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她待他宽容大度,有知遇之恩。倘若不是她,他如今还不知道过着怎样的日子呢。 每次从马场回来汇报的日子便是他最开心的日子,因为这个时候他可以见她一面。 只是他没有聂缙那般的傲气,他从来不敢越界,只敢小心翼翼的仰望着她,在她的背后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甚至,他也只敢在昭和不在的时候,酸溜溜的讥讽聂缙几句。那小子是个硬骨头,貌似因为他的几句话便恼了。他心中暗自窃喜。 他不想看到别的男子在昭和的身边打转,只想他一个。 然而,他再怎样做,却依然得不到她多看一眼的待遇。她看那小子的眼神永远温柔,那温柔发自心底,而对自己,就如同看待一个忠诚的臣子一般。 他期望那个小子永远都不要开窍才好,这样昭和长公主总是他一个人的了。虽然他从来不曾拥有。 变故终于来到,那小子到底还是做了她的男人。楚离想不到聂缙那样硬气的人,竟然可以放弃尊严真坐实了面首这一个词。 他心中恼怒万分却又无可奈何,他送了他自己收藏的避火图,佯装出轻松的样子,可是他心底仿佛惊涛骇浪一般。 那夜,他去了烟雨楼,第一次去了烟花之地,喝得酩酊大醉,醒来时,他身边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光溜溜的女子。 他苦笑,所谓春风一度,也不过如是。 他被派到羽林卫替聂缙铺路,因为那小子将来是要做统领的人,所以他做副统领辅佐他。 他觉得聂缙还真是人生赢家,什么都不用做便虏获了一位长公主,他得辛辛苦苦替他铺路呢。 他坐在府中,手里握着羽林卫的掌印,身上穿着金色麒麟锦袍,这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挺人模狗样的。 当初在楚府时,他还想着托父亲的关系将他送进羽林卫补个缺,可如今做了羽林卫的统领,他可以俯首看一万多羽林卫整齐划一的在他眼前听从他的命令,他的心里却还是开心不起来。 他初来时,有人在后面议论说他是长公主的面首,走的裙带关系,他二话不说将那人拎出来,直接挂在了校场的架子上拿马鞭狠狠的抽。 他楚离不是能让人随意侮辱的人,他也算不得多么正直无私的人,正好他最近心情不好,惹到他的,往死里抽。 从前的几个伙伴有在羽林军当差的,如今却也不敢近前跟他套近乎。他也懒得招惹那些人,一个从面首而成为统领的人,能指望那些伙伴说出些什么话来?不过让大家为难而已。 因为军中事忙,他没有时间去看楚俏,只是让亲信的军士带了许多银子送去给楚俏。 他亦是清楚,这些钱也许最后都到了姓沈的女人手里,但是他也知道,只要一日他在这羽林军中,那姓沈的就不敢对楚俏胡来。 一日他得了空闲,带着两个侍卫便前往楚家打算看看楚俏。因不想撞着楚家那些腌臜的人,便直接从后花园的土墙跳了过去。 沿着小道,他熟门熟路的到了楚俏之前住的院子里。 时光荏苒,想他当初离去之时是何等的绝望,而如今归来之时一年有余,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院子门推开时,楚俏正坐在院子里低头补衣裳,抬头乍然瞧见自己哥哥,吃了一惊,因着哥哥的模样变化不大,但是衣着变化太大,一时之间竟没认出来。 「是哥哥啊,怎么认不得了?」楚离看到楚俏满心欢喜,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 楚俏似乎长高了一些,确定是哥哥,还以为自己做梦,使劲揉了揉眼睛,看到哥哥就在眼前,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哥哥,我以为做梦呢,哥哥,你终于回来看我啦!」 楚离心中难过,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道:「俏儿长高了呢。变大姑娘了。」 替楚俏擦干净眼泪,这才拉开她,问:「做什么呢?」 「缝补衣裳。」楚离不看则以,一看简直气冲斗牛。 楚俏身上就如同他离开时一般,穿着一件陈旧的裙子,手边搁着的是一个旧褂子,有一处线开了,竟要她自己补? 楚离仔细看楚俏的头发上,怒道:「你头上怎的连个金簪子都没有?我令人送回来的一包赤金头面呢?」 楚俏懵懂的望着他:「什么赤金头面?」 楚离咬牙切齿,恨恨道:「早知道!我早知道!」他推门进了楚俏的屋子,里头的物件只有更加陈旧的,哪里有半件新的? 他每个月往这边送银子,五十两一百两的送,他怎么不知道楚府的用度?那些银子他们一大家子人过年都够了,怎的楚俏一个姑娘家竟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添? 楚离金刀大马的坐在厅里头,冷笑了一声,吩咐旁边跟来的侍卫:「去!将当家主母叫过来!」 番外篇二(6) 这时,沈氏已经到了楚俏院子门口了,她听到丫鬟们的消息知道楚离带着人径直入了后园,心中惊慌,几个丫鬟婆子扶着她便急匆匆的过来了。 「哟,我的二爷,怎么有空过来了呢?」她努力堆起满脸笑意,却瞧见楚离满脸冰冷的坐在厅堂中,不由得心下一惊。 「我的二爷,你来了怎的也不知会一声,母亲好叫人好生的准备一桌酒菜招待你们几位啊。」她瞅着楚离身上的那袭金色麒麟锦衣十分羡慕,殷勤笑道:「当初若不是母亲,你怎会有今日?可想着是为了你好呢。如今你有了好前程,千万记得照顾照顾你哥一下,羽林军缺不缺个都督之类的,让尚儿去做一做可好?」 楚离笑了。 楚离一笑,沈氏也跟着赔笑:「怎样?是有空缺么?」 楚离点头:「有。」 沈氏大喜:「那我去叫尚儿来。」 「慢着!」他声音冰冷,「在叫你儿子来之前,是否也看看你女儿住的什么地方,穿的什么衣裳,戴的什么首饰?」 沈氏脸色一变,看了楚俏一眼,转而笑道:「你说的哪里话,我那是帮她收着呢,她小孩子家万一丢了如何是好?出嫁时自然给她的。你这说的,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能贪了她的首饰不成?」 楚离冷冰冰瞅着她:「贪不贪她的首饰我就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儿我来这瞧着这些东西都觉得太简陋了些,是不是该换新了?好歹也是堂堂楚府的姑娘!」 沈氏讪笑:「哪样要换?我二爷提点下?」 楚离咬着牙,随手拿起桌上一个旧的发裂的青瓷盏子蓦地用力掷在她的脚前,「砰」的一声脆响犹如地上开花一般。 「这个要换!」 他随即又拿起一个花瓶,「砰」的一下摔在了她的跟前,恶狠狠道:「这个也要换!」 他将能拿到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砸在她的跟前:「换!统统都换!」 沈氏吓得面如土色,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求道:「我的二爷,别砸了,别砸了……我换……我换不成?」 楚离不砸了,他站了起来,那身锦衣正面金绣的麒麟直晃得沈氏胆战心惊。她算是明白了,他这是报仇来了。她怎么不了解呢,以楚离的性子,怎会轻易的原谅她? 楚离一脚踩在椅子上,眯着眼看着眼前的这女人,喝道:「你给我好生听着!我本可以带着俏儿一走了之,只是想着她还要嫁人,还要个身份出处,才不得已将她留在楚府。我告诉你,我送给俏儿的首饰,你胆敢私藏一个,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挑眉:「你不要以为我是说着玩的。楚尚是不是还在吉祥坊赌钱?倘若我上报一声,吉祥坊私通匪类,相关人等全部抓进大牢严加拷问……」 「不要……」沈氏惨叫,「我知道怎做了,我知道……」 她立即叫道:「陈嬷嬷,去将我床头匣子拿过来!」陈嬷嬷一听赶忙的去了,片刻便将匣子拿过来。 楚离打开一看,果然是他送给楚俏的那套赤金头面。 「你收好。」他递给妹妹。 「算你识相。这屋里的东西全部换新!」 「换新……」沈氏连声道。 「我送过来的银子,二分之一要用作俏儿的日常用度。」 「成成,全部都成!」沈氏叠声。 「你若是胆敢不经我同意就擅自替俏儿定亲,这个就是你的榜样!」他拔出腰间长剑,一个纵身到了院子里头,只见井边种了一棵柳树,他不过一剑便将柳树削了个断截。 沈氏看的浑身颤抖满头冒汗,直说:「二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后悔莫及,当初为什么要送他去?如今自己落不到好倒惹上一个活阎罗! 「滚!」楚离一声呵,沈氏赶紧如获大赦般的走了。 楚离拉着楚俏的手道:「你别怕,若是有事尽管来报我。这金簪子我特地叫人给你做的,试试看。」 他拿出一枚赤金镶玉的缠枝花簪子替楚俏戴上,小姑娘欢喜的赶紧进屋拿镜子照。 瞧着她欢喜的模样,他心头暖暖的。他其实当初打造这套金头面的同时,打造了另外一套更贵重的,只可惜……恐怕是没福气替那女子戴上了。 楚离直看沈氏派人将楚俏屋里换的焕然一新这才离去,他又派人时不时过来悄悄的瞧楚俏,看沈氏有没有苛待她。沈氏自从发现他会悄悄来以后再也不敢大意,果然如他所说的,他送来的银子有一半都用在了楚俏屋里。 从羽林卫副统领到统领再到威武将军,一路走来,楚离几乎同聂缙一起成长。 不过,聂缙娶了他心爱的女人做了妻子,在边疆立了功劳封了英武侯。 楚离心中有过不忿,但是每每看到她幸福的样子,他便会问自己,倘若她身边的那个人是他,他能给她这样的幸福吗? 是的,不行,所以她身畔的那个人至始至终都不是他。 他从来都是一个旁观者,从来都是。 两年后,他亲自送嫁楚俏,她终于嫁得了如意郎君。 又过了一年,在楚俏的催促下,他也成婚了,娶了一位大家闺秀。嗯,那位闺秀的模样嘛,同长公主长得有五六分相似吧。 「相公,你画完了?」他的新婚妻子坐在亭中半个多时辰,见他的手终于顿了下来,急忙提着裙子过来看。 楚离画完这才定睛一看,大叫不好,这画中之人同自己的妻子顶多几分相似,反倒更像另外一个人。 他娘子满眼狐疑:「你画的真的是我?」 楚离张口结舌:「这个……自然是你……」 「你骗人!」他娘子跺脚气哭,「你心里面分明有别人!」说罢,提着裙子就哭着跑了。 「诶!娘子,我错啦,我错啦……」 他想说,这真的是一个意外,女人哪,真是够小气的! 他回房哄了半宿终于把夫人哄好了,趁着夫人睡着,他将那画像偷偷的拿出来。 他对这画注视良久,这画,也是他曾经的一个梦哩!他轻叹一声,将那画像搁在烛火前,看着它渐渐燃做灰烬。 他轻轻一笑,倏然心中一松,只觉到如今,云淡风也轻…… 番外篇三 【番外篇三:沈拂】 当沈拂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子的时候,他恍惚的有一种错觉,他对她,似曾相识。 当她跳着胡旋舞落入他的怀抱时,那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以至于在她离开苏州城之后,他夜晚入梦还会梦见她。 他有时会做一些离奇的梦,梦里,他举起一杯酒,递给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他似乎隐约看到那女子嘴角弯起的妩媚笑意。她喝下了那杯酒,颓然倒下,他蓦地起身扶住了她,她倒在了他的怀中。 他心如刺痛,却听到女子念着他的名字:「沈拂,你……你……」 他扶着她躺下,心中亦是万念俱灰,他不知道他一直来所作所为到底为何。什么功名利禄,什么青史留名,此时此刻,都不重要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上很干净,但是再干净,也抹杀不了沾上了鲜血的事实。 他伸手拔出腰间早已准备好的匕首,蓦地,伸手,刺入了心中。这一刻,竟是无比的轻松。 他颓然倒下,目光掠过女子的脸,同她以不同的方向躺在了汉白玉的地面上。半生挣扎,却依旧逃不过同归于尽的结局…… 这样的噩梦他不止做过一次,每一次他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当他见到那个女子的时候,噩梦中的那张脸竟似变得清晰了一般。 她的美丽,她的聪慧,她的美好,他都看在眼里,然而,他,却在梦中不止杀了她一次。 自从见了她以后,那噩梦渐渐的发的少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曾经去山中禅师询问一位声望极高的老和尚。 老和尚听得他的描述,微笑道:「人有前世今生,施主,何必记挂于心。那只是你前世遗留下来的心魔罢了。」 「心魔?」沈拂大惊失色,「照着禅师这么说,那是我前世曾经发生的事情?」 老和尚默然不语,只是微笑。 他劝道:「前尘往事都已终了,施主何不放下?心中放下,也就轻松了。前世因,后世果,一报还一报。老僧只是劝施主一句,凡事莫要执着,随缘,随缘罢了。」 老和尚不愿意多说,转身离去。 沈拂呆呆坐在佛团前静坐良久。 他从不信鬼神之事,也不是虔诚的佛信徒。可是如今所遇到的一切,却又太过匪夷所思。 正如禅师所说,随缘,随缘罢了。 碧媛喜欢他,他自是知道的,那晚碧媛吐露心声,他亦是惭愧。他无法照顾她,也无法回应她的柔情。他知道她是一个好姑娘,幸亏有天泽照顾她,否则,他一定会愧疚的。 碧媛成婚时,他特地去挑选了贵重的首饰一副送给她。看到她和顾天泽在一起,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他感到很欣慰,却又有一丝丝落寞。 他孑然一身为她而来,想着用尽一切方法还了前生的债,哪怕倾尽他所有柔情。可他来时她的身边却已经立着另外一个男子,她似乎早已不在乎他还欠着她呢。 他入内阁第一天,昭和亲来恭贺他。 他和昭和一起游御花园,沈拂同她并肩走着,正是秋凉,落叶纷纷,打着旋儿落在她的发髻上。 趁着她不注意,他伸手轻轻拈了一片枯叶在手中把玩。 「殿下可相信前世今生这一说?」园中小道寂静,他幽幽说出心底埋藏着许久的话。 昭和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沈大人说的前世今生?」她微微一笑,「本宫还以为听错了,以沈大人这般严谨的人,想不到还相信这个?」 沈拂脸色微赧:「殿下可是觉得诧异?不瞒你说,沈拂曾经做过一个梦,那是在认识殿下之前很久,可是梦中的人却和殿下很相似。」 昭和这一听更加的吃惊,停住了脚步,瞪大了眼睛看着沈拂:「你梦见了什么?」 沈拂眸光闪了闪:「只是梦见一个女子,穿着同殿下十分相似。」他说谎了,面对她,他怎么说出梦中的实情? 昭和心底十分震惊,她是重生而来,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同她一样有着重生前的记忆。 幸亏他只记得一点,倘若他记起从前她对他所作所为的一切,肯定不会站在这里。 昭和轻轻一笑,幽幽道:「沈大人可否听过庄子那个故事,庄周梦蝶,醒来时,却不知道究竟是庄周做的梦,还是蝴蝶做的梦呢。无论前世今生,我们只需着眼此时也就罢了,何须执着?」 说着,她迈步向前走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挪步。 他思忖半晌,唇角浅浅笑意如水波般漾开。 他知她是洒脱女子,是啊,何必执着?他曾经也劝过自己,何必执着? 他低头,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微微苦笑,他的头脑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内心,却已经中了毒,改不过来了呢。 他是不知道到底是他做了一个梦,还是那蝴蝶做了梦,他只知道,他是在作茧自缚。 她有多轻松,他就有多辛苦。 他叹了一口气,跟上了她的脚步,就当前世欠她的吧!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妻贵夫荣 上》作者:叶东篱 02、《妻贵夫荣 下》作者:叶东篱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