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进深山后,绿茶继妹又来下毒了》 第1章 自宫 “若若,你听我解释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男人手忙脚乱地扯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缩在被子里的女人惊叫一声,滚下床慌乱地往身上套衣服。 杜若站在房间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腥味儿,宛如发臭的死鱼。 看来昨晚战况挺激烈的啊。 呵,杜若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男人急忙穿上裤子追了出来,“若若你别走,听我说啊!” 杜若回头,语气淡淡:“没什么好说的,分手吧。” “我不同意!”男人的脸上全都是懊恼,“只是个误会而已,她是我大学同学,昨天晚上我们俩都喝多了,这才一时糊涂……” 杜若笑了笑,“所以呢?” “所以,看在这是我第一次犯错的份上,原谅我好吗?”男人顿了顿,开始为自己的劈腿行为辩解,“再说了,也不全是我的错,还不是因为你到现在也不肯让我亲近嘛,你想一下,咱俩确定关系都好几个月了,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几个月就想上垒,你咋不上天呢? 杜若懒得再跟他废话,转身就走。 男人急了,猛地从背后将她抱住,“若若,别闹了好吗?大不了…大不了我发誓,以后绝不碰别的女人一根手指头!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好大的牺牲啊,可惜她不稀罕,尤其一想到贴过来的这副身体昨天晚上都干过什么,杜若就一阵恶寒。 “放手。”她沉声道。 “不放,打死也不放,这辈子都缠定你了!”男人抱得越发紧了。 杜若闭了闭眼,两秒钟后,缓缓睁开,“那,就怪不得我了。” 话音落下,她抬脚,五厘米的高跟鞋狠狠跺在了男人的脚背上,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高大的脊梁骨顿时弓成了一只虾米。 趁着这个机会,杜若迅速挣脱了他的束缚,从香奈儿包包里翻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对着那张还带着口红印的俊脸,连呲三下。 “啊!!!” 男人捂着脸哀嚎着倒在了地上,平日里看猪都深情的桃花眼很快就又红又肿,不断流出生理性的盐水。 想到杜若的职业,男人吓得魂飞魄散:“杜若你疯了!给我喷的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杜若歪了歪脑袋,安慰道:“放心吧,是好东西,一般人我还舍不得用呢。” 这可是她最新研制出来的防狼喷雾,因为副作用略猥琐,被药监局拒绝上市。 被喷过之后,不光脸会肿成猪头,药效还会顺着肌肤纤维一路往下,最后聚集到某个敏感点,奇痒难耐。 之前在饭局上意图猥亵她的某个药商大boss已经替她试过药了,要不是那人的弟弟刚好也在场,及时阻止了惨案发生,说不定那油腻男已经当众挥刀自宫了。 杜若瞅了眼男人的下半身,嘴角勾了勾。 反正死不了,她也没兴趣留下来观摩渣男的丑态,挥挥手离开。 “杜若,你一定会后悔的!”身后传来了男人气急败坏的吼叫,不复之前的深情宠溺。 杜若嗤笑一声,后悔?她只后悔没有早点看清渣男的本质,浪费了自己宝贵的两个月,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待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呢! 杜若径直下楼坐进了自己的小车,系上安全带,锁好车门,往郊区的敦煌生物科技大楼驶去。 刚出市区,杜若就发现了不对劲,两辆白色面包车一路尾随她,车牌还被黑布遮住了,鬼鬼祟祟的,很明显有什么企图。 难道是打算绑架她? 不无可能,她是敦煌科技的首席制药师,年薪几百万,偏偏又是个孤儿,无亲无故的,只要制造出意外身故的假象,想来也不会有人全力追查真凶。 杜若有点慌,马上拿出手机报警,然而电话还没接通,车子就被两道巨大的力量猛烈冲撞,噗通坠入了路边的护城河。 河水以极快的速度漫进车里,等杜若解开安全带想逃出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窒息感扑面而来,她拼命拍打车窗,脚踹车门,却都无济于事。 杜若的意识逐渐涣散。 临死前,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妈的,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蛋谋杀了她! 第2章 出嫁了 “我把身体给你,求你救救我娘…救救她…求你了!” 一身红衣的女鬼跪在杜若面前,不停地磕头乞求,直到看见杜若点了头,才露出欣喜的笑容,“谢谢你。” 女鬼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幻透明,很快消失不见。 “呼……” 同一时间,杜若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倏然睁开了眼。 她重生了。 只不过换了一个身份,不再是现代首席制药师杜若,而是大昭一名可怜的十七岁少女。 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 花轿落地,帘子被掀开,一双肉手伸进来,将她搀扶了出去。 日头隔着红盖头照在杜若的头顶,明晃晃的。她现在这副身体实在太胖,而且是虚胖,一米六的身高,两百斤的肉,又饿了一整天,当下就眼前一黑,以极其不雅的姿势跌了个狗啃泥。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但紧接着,笑声就突兀地停了,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目光惊悚地盯着那张脸。 “娘你快看,新娘子好丑啊!”墙根处,挂着两条鼻涕的光屁股娃娃指着杜若大声嚷嚷。 他娘赶紧捂住了儿子的嘴,“要死了小王八蛋,胡说八道什么,人家可是官老爷家的小姐,怎么会丑呢?” 说完,冲杜若心虚地笑笑,算是赔罪。 “落地开花,富贵荣华!”胖乎乎的喜婆连忙把杜若扶起来,又捡起地上的红盖头,抖了抖上面的灰,重新蒙到了杜若头上。 她也吓了一跳,做这行十几年了,什么样的新娘子没见过,好看的,难看的,好难看的,早就见怪不怪了,可像杜家姑娘这么丑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盖头下,杜若忍不住腹诽。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她丑又不是天生的,还不是被原主那个恶毒的妹妹害成这样的。 等着,等她在这里站稳脚跟,养好身体,再去替原主好好报答那个杜明珠的“大恩大德”! 杜若强撑着完成了仪式,随着一声“送入洞房”,她被人领进了一个房间,喜婆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带上房门出去了。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杜若一把扯掉了红盖头,她早就饿得不行了,才不会傻坐着等那新郎官儿过来替她掀盖头呢,饿久了要出人命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破旧的屋子,土坯的墙,纸糊的窗,铺着稻草的床,随处可见穷酸样。 杜若叹了口气。 也是,要是好人家,那杜明珠又怎会舍得让原主嫁过来呢? 说起来,这桩婚事本来是属于杜明珠的。 当年,她爹杜仁美跟这家的男主人江墨年是同窗好友,两家订下了娃娃亲。 江墨年是乌头县出了名的才子,年纪轻轻就中了举,还是乡试第一名,可谓惊才绝艳。后来更是皇帝钦点的探花郎,风头一时无两。 可惜人有旦夕祸福,江墨年在赴任途中遭遇山贼,坠崖不知所踪,连尸首都没找到。 人走茶凉,他的妻子苏氏只好带着孩子回了祖宅,也就是如今杜若所在的龙泉村。 没多久,苏氏难产,抛下了三个年幼的儿子和刚出生的小女儿撒手人寰,江家彻底败落。 而此时的杜仁美却早已经走了狗屎运,考上了举人不说,还攀上了侯府贵女,虽说只是个庶女,也足够他出人头地的了。 很快杜仁美就以举人之资出任了乌头县的县丞,回乡的第一件事,就是以无子为由休妻,也就是原主的娘郑氏。 郑氏被休回到娘家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半年后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杜若。 一个月后,那位侯府贵女也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是杜明珠。 所以按理来说,这一纸婚约本就该杜明珠那个正经的官家小姐来履行的,而不是原主这个下堂妻所生的村姑……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迟了,嫁都嫁过来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杜若下了床,活动了一下手脚,开始找吃的。 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旧衣柜和一副置物架,摆放着脸盆毛巾什么的,其它的别说吃的了,连口水都没有。 最后终于在被子里翻到了几颗花生、桂圆和莲子,估计是喜婆撒的,让她跟江漓早生贵子的。 杜若饿急了,也不管能不能吃,先填进肚子再说。 然后,她噎着了。 虽然知道不合规矩,但杜若不得不拉开房门出去找水喝。 外面比里面还要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左右各两间厢房,中间一个窄窄的过道,走过去就是堂屋,堂屋里只有一张掉了漆的四方桌,和几条瘸了腿的长条凳。 凳子旁站着一个人,正背对着她在给墙上的两个牌位上香。 杜若停住了脚步。 从他身上的大红新郎服来看,应该就是她的便宜老公江漓了。 江漓的个子并不太高,估摸着也就一米七五左右,身形也很单薄,打着补丁的喜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很宽大,晃晃荡荡的。 咳咳,杜若故意咳嗽两声,提醒对方后面有人。 那人果然马上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杜若蓦地瞪大了眼。 这小孩也长得太好看了吧?十六七岁的样子,眉目精致,面如冠玉,尤其是眼神,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整个人就像是女娲娘娘用美颜相机精修过一般。 杜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颜值差距有点大呀。不过占便宜的是自己,还是挺开心的,就不知道对方看到她的样子,会不会跟她一样开心,想来应该不会吧? 她试图从美少年脸上的微表情揣测出对方的态度。 结果美少年只看了她一眼就别过了头去,脸红红的,倒是看不出嫌弃,就是手足无措的,似乎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 杜若静静等着。 等对方叫她一声娘子,她回一声啊哈,然后顺理成章问他要水喝。 等了好一会儿,空气都尴尬得蜷缩了,还没听见他开口。 罢了,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杜若只好主动唤了他一声:“相公?” 少年脸色大变,快步走到门口往外张望了几眼,这才回头厉声道:“大嫂,慎言!” 杜若:“…………???” 难道这个地方的风俗格外不同,管老婆不叫娘子叫大嫂? 第3章 下点药 见她一脸懵逼,少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将身上的新郎服脱下,然后正了正脸色,冲杜若躬身行礼。 “小弟江湛,见过大嫂。” 江…湛?不是江漓?what the fu……?? 她的视线落到了一旁的喜服上。 江湛见状,知道闹了误会,赶紧解释:“对不住大嫂,大哥半个月前去了县城服徭役,两个月之后才能回来,无奈只好出此下策,由我代替大哥迎亲。” 原来是这么回事。 杜若暗自冷笑。 杜明珠果然遗传了杜仁美的猴性,生怕那纸婚约阻挡了她即将到来的好姻缘,迫不及待地将她嫁进江家,连新郎官在不在场都顾不得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杜明珠叫人把原主绑过去的时候,曾经当着她的面“恭喜”她,说江家是个无底洞,掉进去就永远别想爬出来了;还说江漓是个莽夫糙汉,长得丑陋不堪,个性还极其凶残,杀人不眨眼。 无底洞杜若倒是不怕,她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堂堂一个现代女博士,不说在古代混得风生水起,最起码温饱肯定不成问题吧? 个性暴力她也不担心,大不了给他下点药呗,让他生活不能自理,看他还怎么凶残得起来! 但有一点,她是个超级颜控,老公长得丑……这这这真的不太可。 杜若心情复杂。 不过抬头看了一眼江湛,她又燃起了希望之火。那个杜明珠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也许只是在吓唬原主,毕竟她一直以虐待原主为恶趣味。 再说了,江湛长得这么好看,他们的爹江墨年听说当年也是有名的美男子,根据遗传基因学,江漓长得丑的可能性不大…… “二哥二哥!我师父不肯过来给那女人治脸,这可怎么办——” 一个黑脸少年气急败坏地闯进了门,突然瞄见杜若也在场,声音嘎一下收住了。 杜若好奇地打量他。 少年约摸十三四岁,宽脸塌鼻,皮肤黝黑,嘴唇偏厚,脸上长了几颗日晒斑,猛一看有点像手抓饼上铺了一根香肠,还顺手撒了几粒芝麻。 不光长得不尽人意,看那愣愣的小眼神,似乎智商也有些欠费,让人莫名的想起哈士奇。 见两人大眼瞪小眼,江湛赶忙介绍:“大嫂,这是三弟江晟。” 噗嗤,杜若刚燃起来的希望之火瞬间被吹灭了。 看来基因遗传学也有不靠谱的时候啊,这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竟然如此天差地别,那江漓…… 哎,还是先不要胡思乱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 杜若朝兄弟俩笑笑:“我渴了,有水吗?” “有。”那二哈领着人往院子角落的灶屋走去,边走边偷瞧她,虽然什么也没说,不过杜若还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对自己的不满意。 “三弟也觉得我丑?”杜若故意逗他。 江晟摇头:“那倒没有,就是觉得你跟我大哥…不怎么相配。” 杜若来了兴致,“哦?说说看,哪儿不配?” 江晟又瞧她一眼,撇嘴道:“哪儿哪儿都不配。” “……”杜若翻了个白眼,果然自家的狗屎都是香的,外面的人谁吃都不够格。 灶屋倒是还好,锅碗瓢盆都不缺,收拾得也挺干净。 就是没看到吃的。 江晟舀了一瓢水递过来,杜若大口喝着。这水似乎是山泉水,有点甜,一瓢水下去,她从内到外都舒畅了许多。 刚喝完,美少年江湛过来了,“大嫂今日定然累了,且去房里好好歇着,晚饭好了我让小妹去喊你。” 等杜若进了屋,他马上将江晟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叮嘱道:“三弟,你在家守着,千万别让老宅那边过来把咱家最后一点口粮也顺走了,我出去一趟。” 江晟点头,又问:“二哥你干啥去?” 江湛叹了口气,“我去族长爷爷家坐坐,借几钱银子回来。大嫂脸上有疾,得赶紧找个大夫瞧瞧,否则定会留下疤痕。” 脸对女子来说何其要紧,虽然他也不满意这桩婚事,觉得大哥值得更好的女子,但既然大嫂已经进了门,那以后就是他们江家的人了,为了大哥他也会好好照顾大嫂的。 更何况这是父亲在世时定下的亲事,身为子女,理当遵从。 杜若正要回房,突然发现对面厢房的门开了一条缝,一双怯怯的眼睛透过门缝在偷偷观察她。 杜若心思一转,走过去试探着推开了那扇门。 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 长得很清秀,跟江湛有几分相像。特别是那双大眼睛,雾蒙蒙的,像山林里迷途的小鹿,很是惹人怜爱;只是太瘦了些,脸色也带着不正常的白,看得出来身体不太好。 “你叫什么名字?”杜若艰难地蹲下了满是肥肉的身子,小心翼翼握住了小丫头的手。大热的天儿,她的手却是凉凉的,全是骨头。 小丫头似乎有些怕她,受惊一般往后缩了缩,小奶音颤颤的。 “江婉,我叫江婉。” 江婉,应该就是江家最小的孩子了。 据说是个遗腹子,江墨年死的时候她还在苏氏肚子里,苏氏就是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所以江婉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爹娘,是被几个哥哥带大的。 杜若有些怜惜这个小姑子,于是故意跟她套近乎,“婉儿妹妹,我是你大嫂哦。” 江婉点了点小脑袋,表示自己知道。见杜若笑眯眯的,她的胆子也大了些,咬着嘴唇问:“那你会掐我吗?” 杜若错愕,“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要掐你?” 江婉垂下羽扇一般的睫毛,轻声说道:“春花的嫂子就老是偷偷掐她,有时还拿针扎她……” 杜若:“…………” 敢情这孩子是被别人家的嫂子给吓着了,怪不得躲着她。 “不怕啊,大嫂跟春花的嫂子不一样,大嫂不喜欢掐人。” 杜若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尖,笑嘻嘻道,“大嫂喜欢捏人,尤其是像婉儿妹妹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大嫂最喜欢了。” 江婉眨了眨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嫂要捏她,但是一点也不疼,比春花的嫂子温柔多了。 想了想,她转身跑到自己的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菱花小铜镜捧给杜若,“送给你。” 要不是小姑娘的眼神太过真挚,杜若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内涵她丑了,哪有初次见面就送镜子的。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多心了,江婉嘴里说着送,视线却一直盯在镜子上,显然十分舍不得。 把自己最珍视的东西送人,要么是因为感情到位了,要么是为了讨好对方。 她们才第一次见,自然谈不上什么姑嫂情深,江婉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所以极力向杜若释放善意,来换取以后的日子好过些。 杜若心里越发疼惜她,伸手接过镜子,笑道:“这镜子真漂亮,大嫂很喜欢。不过大嫂脸大,这镜子太小了放不下。这样,先借我用几天,等过些天大嫂挣了钱,再买个大的,到时候再还给你,啊?” 安抚好小姑子,杜若拿着镜子回了房。 刚穿过来,她的神魂还有些不稳,又忙碌了大半天,这会儿实在撑不住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于是倒头就睡。 睡得也并不踏实,前世今生的画面交替着在她梦里出现,上一秒她还穿着防护服在实验室里跟团队击掌欢呼;下一秒她就被困在了车里,河水灌进了她的胸腔,涨涩的疼,她绝望地挣扎,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啊!”杜若从噩梦中惊醒。 环顾四周,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 二十一世纪的地球,她大概率是回不去了;她已经答应了一个冤死的亡魂替她好好活着,保护她的亲人。 脸上又开始发痒,杜若从枕头下摸出那面小镜子,看向了镜中人。 第4章 系统 很丑,丑到不忍心看第二眼。 因为太胖,五官都被挤变形了,脸上还密密麻麻长着许多脓包,看起来像一只鼓着肚皮的癞蛤蟆,十分瘆人。 这是杜明珠的杰作。 杜明珠每个月都会叫人给原主送药,逼着原主喝下去,美其名曰给她调理身子用的,实际上都掺了毒。 毒素无法及时排出去,导致原主越长越胖,皮肤状态也越来越差,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小小年纪就这般恶毒,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下此毒手。 杜明珠,该死! “想报仇吗?”一个阴恻恻的机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杜若惊了一跳,“什么人?” 她警惕地在房间里逡巡了一番,又快步走过去打开房门查看。 鬼影子都没一个。 “别找了。宿主,我在你的脑子里。”那声音再度响起。 宿主?脑子?难道是… “铁线虫?” “………” 不是铁线虫,莫非是原主受到的刺激过大,精神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 “够了,不要再猜了!”那机械音的音量陡然拔高了好几度,忍无可忍地道,“本统告诉你,本统是来自试炼星球的超强系统,不是低级的虫,更不是精神病!” 系统?还是超强系统? 杜若大喜。 网文大神们诚不欺她,穿越者的金手指出现了! “你隶属于哪个机关单位的?修真,宫斗还是田园?”她兴奋地问。 “都不是。”虽然还是冷冰冰的机械音,但系统傲娇的态度十分显而易见,“那些地摊货也配与本统相提并论?本统可是药统,是它们的老祖宗!” 这样啊…… 杜若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就先把我变美吧,这个丑样我是一天都熬不下去了。” “抱歉,本统做不到。” “变美太难为你了是吧?那行,帮我减掉十斤肥肉总没问题了吧?”杜若只好退而求其次。 “本统…还是做不到。” 杜若撇嘴,“你不是说自己很强么,就这?” 系统逐渐暴躁:“女人,麻烦你搞搞清楚先,本统是统!不是神!” 见鬼了,服务了那么多届宿主,这一届最难带,哪有一上来什么任务都还没干呢,就想着原地躺赢的。 亏得它从几十万个亡魂里独独叨中了她,这就是人类高质量女性? 杜若将它的吐槽都听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得了,选择是双向的,你不满意我,我还未必就非要绑定你呢!” “不绑定?”系统很是惊讶,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拒绝绑定,其他人哪个不是哭着喊着求它绑定的。 要知道绑定了它,就等于多了一个作弊利器,虐渣打脸升级逆袭,只要你足够努力,就没有办不到的。 这女人居然舍得放弃? 杜若心里却很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绑定之后,她可以从中受益,系统能得到什么? 单纯的赚经验值吗? 她不信。 所以,系统她当然要,但是条件嘛,也要先讲好。 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系统有点急了,开始循循善诱:“宿主,难道你不想恢复盛世美颜吗?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别说在这个时代混得风生水起了,就是出趟门都得吓哭好几个小孩。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过着神憎鬼厌的日子么?” 不得不说,系统一矢中的。 杜若是个颜控,脸对她来说非常重要。但,还不足以让她放弃原则。 “没关系呀。你别忘了,我也是个药师,没有了那些高科技医疗手段,我一样可以把脸修复好,慢一点罢了。”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系统沉默片刻,又开口:“那郑氏呢?你答应过原主替她保护娘亲,总不能食言而肥吧?这里可不是民主社会,不会有青天大老爷为你做主。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杜仁美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县丞,但要对付你,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没有它的加持,就凭杜若一介平民百姓,谈何容易。 杜若笑了笑,“谁说我要人为我做主了?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杜明珠都不讲武德,我为什么要犯蠢?” 系统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既然利诱不成,那就威逼吧。 “宿主,本统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不绑定本统,你和你的亲人这辈子都会过得惨绝人寰!” 杜若嗤之以鼻孔,她才不相信这种鬼话呢。 “哦?有多惨,说来听听?” “说出来怕吓死你。” 系统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主场,“你来自后世,论见解能力确实是比大部分古人强。但你也别忘了,这里可是皇权社会,你再厉害,能斗得过那些真正手握生杀权力的大人物吗?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能要你的小命。” “我已经预见了你的未来,你的二叔子江湛丰姿俊秀,有其父之风,可惜卷入科考作弊案,死在了寒冷的边疆;你的小叔子江晟就更惨了,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斩首示众,曝尸三日;小姑子江婉从小体弱多病,没有了兄长的庇护,很快就被她那个黑心奶奶给卖了,被凌虐致死。至于你……” 它语速一顿,才接着说道:“你为了给他们报仇,选择跟仇人鱼死网破,最后被凌迟三千刀,活活痛死。” 杜若面皮一僵,“认真的?” 吓唬谁呢?她这么自私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为了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牺牲自己,也太瞧得起她了。 不过有件事倒是很奇怪,如果这一家子都死绝了,那她家相公江漓呢? 不会是害怕,自己一个人跑了吧? 感应到她的疑问,系统很快给出了答案:“江漓倒是活得很好,升官发财死老婆,他每样都占了。不过因为手段残忍,杀人如麻,名声极差,是遗臭万年的奸臣贼子。” 杜若:“………” 难道杜明珠的话是真的,江漓确实暴戾成性? 正将信将疑,门外忽然响起三声叩门声,“大嫂,吃饭了。” 第5章 第一个任务 杜若望向窗外,天色不知不觉间已经暗了下来,果然到了晚饭时间。 她切断了与系统的交流,打开门牵着江婉去了堂屋。 江湛江晟兄弟俩已经在四方桌旁坐好了,桌上摆放了一盘儿野菜,几碗见底的糙米饭,外加一条不大不小的清蒸鲤鱼。 “粗茶淡饭,大嫂莫要嫌弃。”江湛语气里带着惭愧。 大嫂初来乍到,他也想准备点好吃的,可惜囊中羞涩,实在拿不出来,鱼还是三弟费了好大劲捞的。 “不嫌弃。”想当年为了挣学费,杜若当过家教,洗过盘子,睡过地道,什么苦没吃过,眼前不过是毛毛雨而已,小意思。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再说了,我也是吃苦过来的人,没那么矫情。” 为了证明自己有决心与他们同甘共苦,杜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刚一入口……呕,她差点吐了出来。 苦,好苦!不光苦,还腥;不光腥,还淡出鸟了! 这这这谁的手艺,也太差了吧?? “看吧,我就知道。”见杜若苦着脸,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江晟哼了一声,“说的那么好听,到底是官家小姐,怎么吃得惯咱们这些猪食。” “别胡说!” 江湛关切地问杜若,“可是菜不合胃口?” 杜若有点尴尬,硬着头皮把那块鱼肉咽了下去,讪讪地笑:“这鱼…是不是忘了放盐了?” “……”美少年神情复杂。 江婉拉了拉杜若的衣袖,仰着小脸可怜巴巴道:“大嫂,盐好贵的,咱家买不起…” 杜若恍然大悟。 她忘了,这个时代的盐都是朝廷把控的,又贵又暴利,平常人家轻易吃不起,只有逢年过节或是有客来,才会放那么一丁半点儿充充门面。 “本来大哥离家之前给我们留了好几两盐的。”江晟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气呼呼地说,“结果今儿个迎亲乱糟糟的,大伯母偷摸儿进了咱家把盐都顺走了,还踢了铁蛋好几脚!” 铁蛋,是他们家的狗。 说话间,杜若已经把这个家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除了狗,江家二房共有四口人。 老大就是她那素未谋面的夫君江漓,二十二岁,是个猎户,前些天到县里修河堤去了,两个月之后才能回来。 老二江湛,十六岁,在镇上的秀山书院读书,今年秋天就要下场考科举了。 老三就是江晟,读书没有天分,只对种地感兴趣,可惜江家太穷了,除了屋后开垦了一小块菜园子,半分地也没有,只好在村里的古大夫那里当了学徒。 再就是江婉了,天生体质差,一直靠药养着。 杜若大概能理解江家为什么这么穷了,全家只有江漓一个人有收入,弟弟要读书妹妹要吃药,能不花钱如流水么? “还有一件事要知会大嫂,便是老宅那边……”江湛欲言又止。 江晟是个急性子,早就忍不住了,“我跟你讲啊,老宅那边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见了一定要躲远些,吃亏了可没人能帮你出头!” “这么凶的吗?”杜若挑了挑眉,“好,我知道了。” 晚饭后,天也彻底黑了。 江湛点了一盏油灯送来了东厢房,还有一个包袱。 “这些是娘当年的旧衣裳。”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是娘身怀六甲时所穿,应该还算合身,大嫂若是不介意的话便将就着穿吧。” 杜若嘴角抽了抽,“呵呵,不介意不介意。” 别说不介意,即便介意也没办法啊。 原主是从杜家发嫁的,杜仁美那个渣爹屁事不管,杜明珠更不可能给她置办嫁妆。因此除了一身红嫁衣,还有脚上那双破鞋,杜若连身换洗衣裳都没有,正为此发愁呢。 不得不说,小伙子心思很细腻哦。 过了没一会儿,老三江晟也提了一桶热水过来,放在了她的房间门口。 杜若心里忍不住涌上暖意。 她前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虽然院长妈妈对她很好,但是院里的孩子太多了,院长妈妈精力有限,不可能事事顾及到她。也因此,除了院长妈妈,杜若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是有家的人。 现在却从几个孩子身上体会到了被照顾的感觉…… “感动吗?”系统那欠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杜若翻了个白眼:“关你什么事?” 系统不屈不挠:“你也看到了,江湛他们兄妹几个都是心地纯善的好孩子,你忍心看他们死于非命么?” 说到底,还是想让她绑定。 杜若当然不忍心,沉思了会儿,她开口道:“想让我绑定也可以,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系统松了口气,“你说。” “首先一条,不能逼迫我去做一些丧尽天良的任务,什么杀人放火造反谋逆之类的都不行。” 系统很爽快地答应了:“放心,本统也是有良芯的统。” 哪个宿主最开始不是小白花,善良得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最后又有几个不是手上沾满了鲜血和人命。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根本不需要它来推波助澜,自己就会跳下深渊。 “第二点,我不需要你的时候,你不许偷窥。”她可不想一点隐私都没有。 “可以,本统本来也没兴趣观看你们人类造人。” 杜若:“……??”她可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管它的,答应了就行。 “最后一条,我希望你如实告诉我。”杜若顿了顿,“绑定你,究竟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系统沉默了。 没想到这个宿主如此精明,竟然这么快就看穿了它,不像以前那些,一听到它的名号就喜不自胜光速绑定,半秒钟都不带耽搁的。 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统),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本统共分为九级,绑定之后,宿主必须在有生之年升到最高级。如果达不到,将会面临最严厉的反噬。” “什么反噬?” “死后魂飞魄散,连投胎成畜生的机会都没有。” 果然越鲜艳的蘑菇越有毒,就知道便宜没那么好占。 不过杜若倒是无所谓。 死都死了,还管什么下辈子,过好这辈子才是最要紧的。 更何况以她的能力,未必就完不成。 杜若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于是不再犹豫,一人一统很快达成协议,完成了绑定。 虚拟界面上显示出她目前的数据: 宿主:杜若 可用积分:0 等级:1(还需10积分升到下一级) 商城:未解锁 “叮咚!新任务发布——宿主,请你用八天时间赚到10两银子,完成后可得5个积分的奖励,还有不要钱的新手大礼包赠送哦!” 杜若倒吸了一口凉气。 10两银子,还八天内,当她是财神婆啊,招招手就有了? 要知道在大昭朝,平常百姓家一年的进项也不过六七两,10两银子够买一两亩地的了! “这只是入门级的任务,相信宿主你一定没问题的,本统看好你哟。”系统放了一个没用的屁。 杜若心累,不想说话了。 熄灯,睡觉。 第6章 庸医 次日一早,杜若喝了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野菜粥,然后跟在江晟后面去了古大夫家。 古大夫是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祖传的手艺,村民们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都会去找他,比去镇上的医馆方便许多。 “我师父医术很好的,不比那些坐馆大夫差,定能治好大嫂你的脸。”江晟一边走一边安慰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就是说话不大中听,你别往心里去就好了。” 杜若哦了一声。 其实她自己也能治,只是一来手里没钱,想要的药买不来;再者原主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姑,大字都不识几个,怎么解释她会医的事?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如果这个古大夫真像江晟说的那么厉害,那就最好不过了。 古大夫的家在村西头,走过去约莫一刻钟,路上难免遇到一些人,看她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 杜若恍惚听到几个字眼,什么丑,什么吓人,可能是在嘲笑她的长相吧。 杜若笑笑,也没当回事儿。 古大夫算是村里的体面人,因此住的要比周围人家好一些,青砖黑瓦房,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晾晒着一些药材,还没进门,药材独有的清香就飘进了两人的鼻子里。 “师父,我把我家大嫂带过来了。”江晟态度恭谨。 古大夫正在吃饭,闻言放下了碗,上下打量了杜若一番,开口问:“钱带了吗?” “带了带了!”师父从不赊账,江晟自然是知道的。 古大夫点了点头,示意杜若伸出手,闭上眼开始专心把脉。 突然,他咦了一声:“你中毒了?” 杜若心里一喜。 这位大夫看起来其貌不扬,年纪也不大,没想到本事还不错哦,居然一下子就看出来她中了毒。 “能解吗?”她问。 古大夫没答话,而是转头看向江晟,“你带了多少钱?” 江晟忙从怀里摸出一串铜板捧到他面前,道:“一百文,师父您看够吗?” 古大夫把钱揣进了兜里,神情有些不耐,“这点钱哪里够?她体内的毒素已经蔓延到了五脏六腑,再这么拖下去,不止脸会烂,命都会保不住。” 江晟大惊失色,“那怎么办?” 古大夫捋了捋三撇小胡子,道:“这样,我先开一副解毒的药你们回去吃着,她的情况非常严重,至少得连吃两个月才行。” 说着,随手从身后的架子上拿了一包药递给杜若,“三碗水熬成一碗,两日后再来复诊。” 杜若接过药,手在药包上来回摩挲了几下。 “三流庸医。”脑海里,系统已经检测出了药包里的成分,机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屑,“不过是一些金银花野菊花蒲公英之类最普通的药材,而且还是最次的品质,按照这个时代的物价,十文钱顶天了,他居然好意思收一百文。你家三叔子还是他亲徒弟呢,心可真黑。” 关键是,对她的病情并没有什么帮助,只能说吃不死人。 杜若的手顿了顿,然后把药推了回去,笑道:“还是算了,这药太贵了,我吃不起。” “这话怎么说的?”古大夫的马脸拉了下来,“这可都是上好的药材,要不是看在三郎的面子上,两百文我都不舍得给你!” 江晟以为杜若是心疼钱,也跟着劝:“是啊大嫂,你的病要紧。” 杜若无语,这个小傻子。 “不用了,药我不要了。”她的手直接伸到了古大夫面前,“麻烦您把钱退给我。” 古大夫无奈,只好把那串铜钱掏了出来,气急败坏地往她手里一扔,嗤道:“舍不得钱还来看什么病,在家躺着等死不就好了?浪费我时间!” 杜若眯了眯眼。 学医者要先学做人,这个古大夫人品不行,嘴又毒心又黑,哪里配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大夫,还不知道以前有多少病人被坑过呢。 她撸下五个铜板放到桌上,淡淡地说:“这是诊金。” 人家不是一个有道德的医生,但她是一个有道德的病人,不管怎么说,挂号费总是要给的。 说完,转身就走。 江晟看了一眼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师父,又看了一眼越走越远的杜若,跺了跺脚,认命地追了上去。 “大嫂,等等我!” 回来的路上,江晟的嘴一直叨叨个没停,一会儿担心师父生气了,一会儿又着急杜若的病,两片厚嘴唇都快磨出火星子了。 “行了别逼逼了。”杜若被他吵得脑壳儿疼,“小三儿,你跟你师父学医多久了?” 江晟掰着指头算了算:“两年左右吧。” “两年…时间也不短了,那你都学会了什么?会诊脉吗?会辩药吗?会针灸吗?” 江晟的黑脸开始泛红,讪讪地道:“……都,都不会。” 意料之中。 杜若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那是你没天分,还是你师父不肯教?” “不是的。”江晟赶紧替古大夫辩解,“师父说了,学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没有三五年是成不了气候的。所以师父让我从最基本的做起,学习怎么采药、磨药、认药,师父出诊的时候也会带着我……” “是不是让你背药箱,或是帮病人熬药,或是病人起不来的时候,让你给他们翻身?” 江晟一呆:“你怎么知道?” 杜若叹了口气。 这孩子缺心眼啊,给人当了两年免费劳动力还不自知。古大夫为什么不怕江晟回家发现那包药是次品,就是因为两年了,他连辩药都没有教给这个徒弟! “我问你,你师父当初为什么收你?”杜若努力点醒这个笨小孩。 说起这个,江晟顿时来劲了,“当初村里好多人都想拜古大夫为师呢,师父唯独就挑中了我!师父说了,那么多人里面,我最有慧根,最老实,最勤快!” 杜若翻了个白眼:“简而言之一句话——你最傻呗。” “………”江晟委屈,又有些不服气,“大嫂,你怎么跟我大哥说的一样啊!” 杜若没再刺激他。 江晟这个性子吧,说好听点是单纯,说不好听就是一根筋。他亲大哥都说服不了他,她这个刚进门屁股都没坐热的大嫂就更别想了。 不急,人嘛,总要撞过南墙才知道墙有多厚头有多疼,江晟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有多傻,到时候他就成长了。 既然古大夫这里行不通,那她的病就得另外想办法了。杜明珠给她下的是慢性毒药,调理起来倒是不难,不过其中有几味药比较稀有名贵,光靠手里这一串铜板恐怕连个药渣都买不起。 或者等她完成了系统发布的任务,赚到了足够的积分,解锁了系统商城,然后在商城里购买解药。 可惜不管哪种方法,都面临同一个困难——那就是钱。 怎么才能挣到快钱呢…… 杜若陷入了沉思。 耳边,那只二哈还在喋喋不休:“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学医,但是我脑子笨,读书读书不行,打猎打猎不行,大哥说我还比不上山里的野猪聪明……” 山里?杜若突然灵光一闪。 对呀,买不起药,她可以自己去采呀! 就算采不到药,捡些山货换钱也是好的。以前看过的文里,哪个穿越女进山不是有如神助,弯个腰就能捡到兔子,滑个跤就能踩到人参,再不济也能带回几个野鸡蛋,反正绝不会空手而回就是了。 同为穿越女,杜若打算去碰碰运气。 担心采药的时候江晟起疑,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他回家,自己一个人往后山去了。 后山距离村子并不远,但杜若太胖了,身子又虚,足足花了两刻钟才到山脚下,还累得气喘吁吁。 她歇了一会儿,开始在山里寻找能解毒的草药。 深山杜若是不敢进的,两百斤的肥肉虽然不少,但也不够狼群塞牙缝的,还是保险点好。外围倒是安全,可惜能换钱的东西早就被村民采光了,转了半天,除了几株不起眼的草药,别说兔子和人参了,牛屎菇都没发现一个! 杜若扶着又酸又涨的水桶腰,抬头默默望天。 她一定不是穿越大神的亲闺女,这运气也差得太多了吧?? 眼看日头已经升到树梢了,山里面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再待下去搞不好会中暑,杜若只好打道回府。 进了自家那个破院子,杜若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家里那条丧里丧气的大黑狗都缩在院子的角落,极力降低存在感。 气氛有点儿诡异。 第7章 下马威 “婉儿!”杜若试探着喊了一声。 江湛兄弟俩有可能不在家,但江婉身体不好极少出门,尤其大中午的,她两个哥哥是绝不会放她出去暴晒的。 江婉没有应声,倒是从屋里出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 妇人瘦得像麻杆一样,因为瘦,所以显得面相有些刻薄,下巴上长了一颗大痦子,一身脏兮兮的灰布衣裳,看起来就不大好相处。 “哎呦喂,舍得回来了?” 她斜着杜若,阴阳怪气的,“一大清早就不见了人影,野到现在才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杜大姑娘是嫌弃咱们江家穷,跟别的野男人跑了呢!” 说话可真难听。 杜若皱眉,“你哪位啊?” 妇人叉起腰就要开骂,她身后江湛急匆匆走了出来,朝杜若使了个眼色,“大嫂,还不快见过大伯母。” 原来是那位喜欢从他们二房“顺”东西的曹氏啊,怪不得跟出门忘刷牙了似的,张口就喷粪。 “是大伯母啊。”杜若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您是吃饱了撑着了吗?怎么跑到我们家来撒野了?” “嘿你个牙尖嘴利的小贱蹄子,看我不……” 曹氏恼羞成怒,脱下鞋子就准备抽杜若几个嘴巴子,这时,屋里传出了一个苍老而不耐的声音。 “行了,让她进来!” 曹氏应了声,然后得意地瞥了杜若一眼,扭着老腰进了屋。 她这个当伯母的教训侄媳妇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但有的是人名正言顺,且走着瞧! 江湛精致的眉眼里都是担忧,低声提醒道:“祖母在里面……” “没事,我能应付。”杜若笑了笑,安抚道。 来者不善,但她也不是软柿子,想像拿捏那几个孩子一样拿捏她? 呵,想得美! 杜若把那几株草药往江湛手里一塞,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又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施施然跨过了门槛。 堂屋本来就不大,这会儿更挤了。 江晟和江婉两兄妹站在堂屋的角落里,江晟气鼓鼓,江婉怯生生,小姑娘紧紧揪着自家哥哥的衣裳不敢松手,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亲奶奶,而是什么妖魔鬼怪。 掉了漆的四方桌旁,曹氏高高抬着下巴,仿佛随时准备打鸣的公鸡。 她旁边还站着一个跟江湛差不多年纪的少女,长得与曹氏有几分相似,也是瘦巴巴的没有一丝曲线,脸倒是还过得去,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就是眼神儿同样不怀好意。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曹氏的女儿江莲儿。 接着,杜若就看到了坐在上方位肃着一张脸的阎婆子。 阎婆子穿着一身青色粗布衣裳,头发稀疏,大半已经染上了风霜。 那张老脸上的皱纹又多又深,岁月好似一把杀猪刀,对她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再加上神情苛刻,看起来就不是个善茬儿。 杜若走上前不咸不淡地福了福,“祖母康泰。” 阎婆子浑浊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杜氏,我知道你父亲是做官的,想必在家也是娇宠着长大的,极少干粗活儿。不过你如今既然嫁到了我们江家,就得按我们江家的来。以后五更就得起来,洗衣做饭,劈柴下地,养鸡喂猪,伺候长辈,每样都得亲力亲为,听清楚了吗?” 杜若暗暗撇嘴。 这么早起来,还要干这么多的活儿,这是打算把她往死里虐吧? 看来小三儿说的都是真的,这老太太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对二房的人很不友好,连带着看她这个刚进门的孙媳妇也不顺眼。 “嗳,听清楚了。” 杜若表现得十分乖巧,“不过孙媳有个疑问,不知道祖母要我洗的是谁家的衣,做的又是谁家的饭?” 阎婆子耷拉的眼皮抬了抬。 她身旁的江莲儿立马叫了起来,“你这不是废话么?当然是给我们大房洗衣做饭了!” 本来家里这些杂活儿都是她嫂子秦氏做的,秦氏怀孕以后,活儿就都落到了她头上,每天早起贪黑累死累活的,她早就不想干了。 如今好了,有杜氏接手,以后她就可以好好歇着了,想想就开心。 “原来是给大房干活儿啊,太好了。” 杜若两手一拍,笑道,“我的要求也不高,可以不包住,但是一定要包吃,一天要吃三顿,一顿三碗大米饭,没问题吧?”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天三顿,一顿三碗大米饭,别说普通人家了,就是村里最有钱的村长家也吃不起啊! 曹氏跳起了脚,“吃吃吃就知道吃,我们家哪有闲饭给你吃!让你干屁大点活儿,活儿还没干呢,就先惦记上我们家的粮食了,饿死鬼投胎吧你?我告诉你杜氏,饭,没有!活儿,必须得干!” 杜若敛了笑。 她把江湛喊了过来,正色问道:“二弟,你昨天跟我说,咱家已经被祖母分出来单过了,是真的吗?” 江湛点头,“千真万确,族长爷爷可以作为人证。” 当初他们二房落难,爹没了,娘带着他们几个回了祖宅,本以为是至亲骨肉有个依靠,谁知道那些人一个个花言巧语哄骗娘,不光骗走了二房的田地和钱财,还以分家为由将他们孤儿寡母赶了出来。 要不是族长爷爷为他们争取,他们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 “大伯母,你都听见了吧?” 杜若看向曹氏,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咱两家虽说都姓江,但早八百年就分家了,我杜若是二房的长媳,要干活也是给二房干,凭什么为你大房当牛做马?” 她转向阎婆子,换上一副笑脸,“当然了,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只要大伯母答应管饭,我还是愿意勉为其难的。” 阎婆子:“……” 这小蹄子,可不像传言说的那般软弱可欺啊。 江漓已经是个刺儿头了,如今娶个婆娘居然也这么不服管教,二房日后岂不是要翻天? 阎婆子抬手制止了暴跳如雷的曹氏,看着杜若皮笑肉不笑。 “大郎媳妇说的也有道理,两房既然已经分了家,自然是该各干各的。不过你也别忘了一件事,我这个老不死的还在呢,让你去那边干活可不是给你大伯一家子干的,而是给我这个祖母尽孝的。怎么,你出门子之前,你爹娘没有叮嘱过你嫁了人之后要孝顺长辈么?我记得你父亲是读书人出身吧,应该最讲究孝道才是。” 曹氏马上跟着附和,“就是,还是官老爷家的小姐呢,屁事不懂。” 居然拿杜仁美来压她? 行,那她也不客气了,扯虎皮拉大旗谁不会。 第8章 就这么算了? “孝道我爹自然教过我。”杜若笑得更甜了,“我爹说了,百善孝为先,我公爹婆母都不在了,祖母就是我最应该孝顺的长辈。”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我爹又说了,阿意曲从,陷亲不义,此乃大不孝也。” “去大房干活的事我今天要是应了,知道的说我是孝顺祖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祖母偏心眼儿呢!为了祖母的名声,今天就是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不能听祖母的,陷祖母于不义!” 杜若说得义正言辞。 曹氏跟女儿江莲儿面面相觑,两脸蒙圈。 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绕来绕去的,她们怎么听不懂呢? 两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了阎婆子。 婆婆(祖母)年轻的时候可是在大户人家待过的,应该能听懂这些官话吧? 阎婆子下垂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啰?” “不用不用,孙媳应该做的。”杜若摆了摆手,笑道,“主要还是祖母您深明大义,体谅我一片孝心。” 阎婆子一口老血卡在喉咙眼,上不去下不来。 她真是低估这个杜氏了,没想到一个从小在乡下长大的丫头,竟然有这份心计,态度不卑不亢,说话滴水不漏,她年轻时伺候过的那位出身良好的官家夫人都没有这般巧言善辩。 毕竟是新媳妇,阎婆子也不好做得太过,万一杜若闹得人尽皆知,她面子上也不好看。 不急,来日方长。 反正二房想从泥潭里爬起来,除非她死了! “行了,不干就不干吧。”她冷着脸,拿起靠在桌腿上的木头拐杖,起身示意曹氏,“走,回家!” 曹氏急了,“娘,咱就这么算了?” 江莲儿更是撅起了嘴,一脸的不高兴,“就是啊祖母,当初嫂子进门第二日可是什么都要干的,凭啥这个丑八怪就可以例外?” 阎婆子瞪了她们一眼,“那你们想要如何?” 没眼色的蠢货,没看出人家是铁了心的不想干么? 而且还搬出了她那个当县丞的爹,杜氏再怎么不受宠,毕竟也是县丞大人的亲闺女,总不能一下子就把她给折磨死了。 曹氏却不懂自家婆婆的心思,今天这趟来没有达到目的,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家去,她是怎么也不会甘心的。 可婆婆的老脸已经拉下来了,她又不敢不听。 眼珠子乱转之际,曹氏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凑到阎婆子耳边嘀咕,“娘,您忘了吗?今儿可是新媳妇进门第二日啊,按规矩……” 阎婆子眼皮一掀,抬起的屁股又重新坐了回去。 曹氏悟了,马上挺直了腰板,趾高气扬地道:“大郎媳妇,活儿你不想干就算了,不过昨儿你进门,按照老祖宗的规矩,今天你得为婆家人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饭。都这个点儿了,早饭是来不及了,这样,我们迁就迁就你,去做一顿晌午饭来吧。” 她看着杜若得意地笑:“记住哦,不好吃可不行。” 杜若蹙了蹙眉,眼神询问地看向江湛,江湛面有难色,朝她点了点头。 确实是有这个规矩。 “行,祖母,大伯母还有莲儿妹妹你们先坐会儿,我这就去准备。” 做饭嘛,小意思。 前世她除了制药,就是喜欢研究各种吃的,什么川菜粤菜湘菜,什么点心蛋糕小吃,都难不住她。 杜若转身进了灶屋。 视线在灶屋里扫了一圈,她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完了,她忘了这个家有多穷了,还好吃的,盐都没有怎么做? 正头疼,江晟跟了进来,先是鬼鬼祟祟地朝外面瞄了几眼,然后领着杜若到了角落边,挪开那个大水缸。 底下赫然有一个半人深的地洞。 江晟从里面摸出一个布袋子,打开袋口给杜若看。 是四个鸡蛋,几捧糙米,五六个红薯,外加少得可怜的面粉。 “就剩这么点儿粮食了,本来还够我们一家人吃三五天的,现在……”怕是明天就要断粮了。 说着又从地洞最深处掏出一个小罐,打开盖子。 白白的一层,是盐。 “这是昨儿族长爷爷让二哥带回来的,说我们几个还在长身体,不吃盐会长不高。” 杜若眼前一亮,族长爷爷真是个大好人,总算解了燃眉之急。 两人很快又把水缸挪回了原位,杜若让江晟帮忙烧火,她开始准备午饭了。思来想去,就这么点东西,也做不出什么饕餮大餐,不如就烙几个饼吧。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几声尖锐的吠叫,还有小孩子的哭声。 她惊了一跳,赶紧跑出去查看,江晟跑得比她还快。 院子里,江婉正蹲在地上抱着家里那条丧丧的狗子在哭。狗子很瘦,看起来几乎只剩下了一层皮,毛发是极黯淡的黑,上面有几个清晰的脚印。 旁边江莲儿指着她骂:“死丫头你给我让开,不然连你一块儿踢!” 江婉使劲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手却抱得更紧了。 “呜呜…我不要……” 江晟立马一个箭步挡在了妹妹前面,恶狠狠瞪着江莲儿,“你想干嘛?” “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又没打她,我…” 屋里的曹氏跟江湛听见动静也跑了出来,见江晟那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曹氏脸上的痦子猛地一凸,扑过来将女儿扯到了自己身后,指着江晟的鼻子就开骂了。 “小兔崽子你要吃人哪?莲儿可是你堂姐,亲堂姐!你个丧了良心的夯货,还有没有点长幼尊卑了?你大哥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少年眼里的血丝一点点蔓延,很快变得赤红,两只拳头捏得死紧,却硬是忍住了。 “是她欺负婉儿在先!”他咬牙憋出一句。 “放屁!莲儿怎么可能欺负那个死丫头,病秧子一个,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进棺材板了,我们还怕过了病气呢!” “就是,我才懒得欺负她呢。”江莲儿从她娘身后探出了脑袋,“我就是跟那条死狗玩了一会儿她就不依了,哭哭啼啼的好像我怎么她了一样,不信你自己问啊。” 江晟死死盯着她不说话。 平日里的二哈,此刻更像是一只护短的狼崽。 “婉儿。”江湛走过去小心翼翼将妹妹抱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柔声问道,“别怕,告诉二哥发生了什么。” 小姑娘边哭边打嗝儿,“堂姐说要把铁蛋杀了吃肉,还拔铁蛋的毛,铁蛋疼,就…就吓唬她,她就踢铁蛋,嗝,一直踢一直踢……” 江湛的薄唇抿得很紧,勾勒出极度不悦的线条。 铁蛋是婉儿捡回来的野狗,也是她最好的玩伴,他们这些当哥哥的一个个在忙的时候,是铁蛋陪着她熬过那些被病痛折磨的时光。 对婉儿来说,铁蛋不是狗,而是家人,看着铁蛋被人殴打,她怎会不心疼。 “大伯母,莲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此蛮横,出手如此凶狠,若是传扬出去,还有何名声可言?” 曹氏从鼻子里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不就是一只畜生嘛,跟猪有什么分别?也就你们几个把它当宝,要我说啊,这种不能下蛋还浪费粮食的玩意儿踢几脚又怎么了?也值得你们这样子小题大做。” 江莲儿也抬着下巴,“对,那畜生刚才还想咬我呢,踢死活该!” 真是极品她妈给极品开门,极品到家了。 旁边的杜若直接被这对母女气笑了。 她拦住了怒火中烧的江晟,转身对着曹氏皮笑肉不笑。 “大伯母,你若是还想吃这顿新媳妇饭,麻烦请管好自己的女儿;要不然,大门就在那里,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这话说得可谓十分不客气。 曹氏眼珠子一瞪,张嘴就要骂人,肚子却在这时候咕噜了一下。 她的嘴便又闭上了。 想让她空着肚子走?哼,没门儿。 这顿饭,她是吃定了! “行了行了,你好好做饭,做得好吃点,敷衍我们可不行。”曹氏就梯子下坡,又数落了两句才扯着女儿进去了。 杜若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二弟三弟婉儿,跟我去灶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铁蛋,你也进来。” 这几个孩子都太单纯了,不是那泼妇的对手,得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今天的事他们虽然占理,但也抵不过一顶孝道的帽子压下来,继续闹下去,等曹氏搬出了阎婆子,吃亏的还是二房。 要惩治坏人嘛,办法多的是,不一定非要硬碰硬。 杜若冷冷一笑,“二弟,我让你保管的那几棵草呢?” 想吃好吃的是吧?姑奶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第9章 回娘家 半个时辰后,两盘儿烙饼就被端上了桌。 那饼被切成了大小一样的薄片,金黄鲜亮,光是看着就能把人的馋虫勾出来。 江莲儿的口水都快流了出来,急不可耐地把爪子伸过去。 曹氏赶紧朝她使了个眼色,“这孩子,大人还没吃呢。” 江莲儿懂了,赶紧把盘子往阎婆子那边推了推,腆着脸笑,“祖母,你先尝尝。” 阎婆子接过饼,放进没剩几颗牙的嘴里慢慢地嚼。 不咸不淡,酥脆半糜,除了葱的清香,还有一股淡淡的涩,却并不难吃,反而中和了葱油的甜腻。 阎婆子稀疏的眉毛高高挑起,很快又落下,点了点头,“大郎媳妇的手艺不错。” “祖母喜欢就好。”伺立在旁的杜若含笑道。 三个人很快就将七八张饼都干完了,曹氏意犹未尽,撩起袖子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巴。 “还有没有?没有的话再去做十几个来,你大伯父跟你堂哥还没吃呢。” “没有了。”杜若苦着脸道,“家里就只有一点白面,已经全都做成饼了,什么都不剩了,我跟弟弟妹妹都还饿着肚子呢,要不……” 她眼巴巴瞅着曹氏,“先去大伯母家里借点儿?” 曹氏脸色一僵,立马拒绝,“我们家哪来的白面,有粥喝就不错了!算了算了,只当他们父子两个没有口福,下次再说吧。” 杜若笑了笑,也不勉强。 吃完了饼,几个人终于觉得没有白来一趟,心满意足地走了。 送走被曹氏跟江莲儿毕恭毕敬搀在中间离开的阎婆子,杜若一回头,就看到几个孩子外加一条狗都站在门口,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怎么了?”讨厌的家伙都走了,怎么还不开心呢? 江婉瞄了一眼桌上空空如也的盘子,可怜巴巴,“我饿……” “气死我了!”江晟气哼哼地道,“那些饼我们自己都没吃上一口呢,全进她们肚子里去了!” 杜若噗嗤笑了,“有什么好气的,你们以为白食是那么好吃的呀?等着瞧吧,她们……” 想到什么,她及时止住了话头。 阎婆子再偏心也是三小只的亲奶奶,有些事她可以做,却没必要让几个孩子知道。 再说她才刚融入这个家,温柔贤惠的人设可不能这么快就崩了。 杜若捏了捏江婉的小鼻子,笑眯眯道:“没关系,还有更好吃的在后头呢。” 之前跟曹氏说家里的白面都用光了,这话当然是假的,她可没那么无私,肯定要先顾着自家人啊,所以还留了一半。 杜若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很快就做好了几碗青菜面。 这可比烙饼好吃多了,鲜美营养,饱腹感还强,上面再放一个荷包蛋。 那味道,绝了! 当然了,因为缺乏足够的配料支持,比起前世来还是差了许多,但对于常年清汤寡水的三小只来说,不亚于凤髓龙肝。 “大嫂,你的厨艺好厉害啊!”江晟一边吃一边发出灵魂赞叹,“这也太好吃了!” 小丫头江婉也捧着碗用力点着小脑袋,“嗯嗯。” 杜若哈哈笑道:“你们也太容易满足了吧?大嫂还会做好多好吃的呢,什么蚂蚁上树、鱼羊鲜、佛跳墙、红烧狮子头……” 江晟猛地咽了下口水。 好想吃! 完了,他睡觉不老实,要是今晚做梦吃大餐,把二哥的脑袋当成狮子头啃了怎么办? 他心虚地瞄了眼自家二哥那张比姑娘家还要绝美的脸蛋。 江湛倒是不知道他弟满脑子吃的,他素来老成持重,又读圣贤书,讲究君子之姿,因此即便这青菜鸡蛋面绝顶美味,也依旧吃得不紧不慢。 只是在听到杜若自夸的那句话时,才惭愧地说了句:“我读万卷书,却还是井底之蛙,这些菜名竟是一个都未曾听过。” 未曾听过? 杜若的筷子一顿,脑海中忽然有个念头极快闪过。 “二弟,你确定没听说过这些菜?”她急忙问。 江湛仔细回忆了半晌,才斩钉截铁地道:“我虽极少出书院,但同窗大都家境殷实,其中亦不乏游学归来之人,却从未听他们提及过这些菜名。” 太好了! 杜若心中大喜,“依你看,要是我把这些菜谱卖给镇上的酒楼,他们会买吗?” 江湛沉吟片刻,“不知这菜的味道比起鸡蛋面来如何?” “好吃十倍不止!” 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好吗?一个是小吃,一个是硬菜,不管是口味还是价值,都天差地别。 江湛的眼神亮了亮,点头道:“我觉得,可以一试。” 这等美味,若他是酒楼掌柜,绝不会舍得推拒。 “那就这么定了!”杜若一锤定音。 家里快没粮了,再不想办法赚钱就要喝西北风了,不管怎样,试试又不要钱。 万一成了呢? 那不光解决了一家人生存的问题,还能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买药的钱也多多少少有了些眉目,一举三得啊。 凡事宜早不宜迟,杜若想了想,“这样,二弟,你对镇上比我熟,明天就领我去转转吧,找个可靠的酒楼进去谈一谈。” “明日?”江湛疑惑,“明日不是大嫂三朝回门的日子么?” 杜若一呆:“………” 她把这茬给忘了。 并非她过河拆桥,不想履行与原主的约定,而是两日来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根本没给她喘息的机会。 况且从原主的记忆来看,杜明珠对郑氏的死活并不在意,只有当原主不听话的时候,杜明珠才会对她身边的人使出卑劣手段,以此要挟。 如今原主既然已经按照杜明珠的要求嫁过来了,短时间内,杜明珠应该不至于再下黑手。 所以,郑氏目前还是安全的。 不过能早点回去看看她,那当然最好不过了。 “那行,卖菜谱的事就先推迟两日再说吧,明天我回趟娘家。”杜若道。 江湛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本来按照规矩,回门应该大哥陪着一块儿去的,这样才算是给大嫂脸面。可大哥不在家,他虽然代替大哥迎了亲,却不能再代替他去回门,否则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叔嫂二人淹死,只能委屈大嫂了。 怀着对杜若的歉意,江湛摸出一串铜钱放到桌上,“这里是一百文钱,大嫂且收着,明日好买些回门礼,不至于空手叫人笑话。” 第10章 三朝回门 “行。”杜若也不跟他客气,伸手就拿了过来,“等我卖了菜谱挣了钱再还你。” 吃完面,江晟抢着把碗洗了。 江婉心疼狗子,一下午都在院子里陪着它玩。 杜若让江湛拿来了笔墨纸砚,一个动嘴一个执笔,把那些菜谱都写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她当然也会写,只不过不会写繁体字。原主倒是认得一些,是小的时候隔壁家的孩子教的,那时候的杜明珠还没长大,也没那么变态。 后来因为杜明珠各种找麻烦,那孩子的家里害怕受到牵连,就不再让他们来往了 …… 次日一早,杜若揣着两串铜板出了门。 村口的牛车上已经坐了几个人,看打扮都是村里的媳妇,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正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见杜若来了,便都不约而同地住了嘴,好奇地打量她。 杜若朝她们笑笑。 晨曦下,她脸上的脓包越发红晕透亮,里面似乎包裹着一个个蠕动的小蛇,即将破土而出。 女人们心尖儿颤了颤,齐齐别开了眼,不敢细看。 倒是驾车的老头儿笑得十分和蔼:“是江漓家的吧?来来来,快上来,这就要走了。” 杜若道声谢,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牛车。 她吨位重,刚一上去,车厢就晃动起来,那几个媳妇便哎哟哟开始叫唤,手忙脚乱地抓紧了屁股下的木头,这才免了摔下去。 “不好意思啊,我有点儿重。”杜若尴尬。 几个人倒是挺好说话,纷纷笑着说没事,只有一个略有些丰满的半老徐娘面露不虞。 “不是我说啊江漓媳妇,你这身子骨也着实太胖了些,想必平日里在娘家都吃的山珍海味吧?” 她笑了笑,笑容里却带着一丝讽刺,“咱们这龙泉村穷乡僻壤,你那夫君江漓也不过是个打猎的,挣不着几个钱,家里还一堆拖累,以后可如何供得起你这尊大佛呀?” 坐她旁边的年轻媳妇捅咕了她一下,低声道:“婶儿,你少说两句……”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分明不想蹚这个浑水。 杜若觉得奇怪。 这位大婶儿很明显对她怀有敌意,可她却不记得哪里得罪过她,总不至于是因为她太丑了,所以看她不惯吧? “您是……”她问。 妇人扭过脸不搭理她,那小媳妇赶紧打圆场,笑道:“你才嫁过来所以不认得她,这是林家婶子…哦,也就是咱们龙泉村村长家的娘子。她家就在你们家前面不远,打东边儿数第二家就是,跟你们家隔了个水塘。” 原来是邻居啊。 杜若懂了,或许是两家以前有过什么过节,所以才阴阳怪气。 她便淡淡地哦了声,不再接话。 牛车晃晃悠悠,终于在半个时辰后进了秀山镇。 杜若付了车费,又跟老头打听清楚了牛车回村的时间,这才抬脚走了。 看着她笨拙的背影,林婶子冷笑一声:“江漓不是自命不凡么?不是眼光颇高么?不是谁也瞧不上么?怎么到头来竟娶了这么个丑八怪?” 同行的妇人慌忙要去捂她的嘴,“哎哟你可别再说了,当心祸从口出!人家是长得丑,可奈不住有个好爹呀,那可是县里的官老爷!” “呸。”林婶子冲地上吐了一口,鄙夷道,“当我不知道咋的,这杜氏的亲娘早就叫杜大人给休了,连她这个女儿也不要了,一直养在乡下,不管不问跟没这个人似的。你们想想,杜大人要真是心疼这个女儿,又怎会舍得将她嫁给江漓?” 谁不知道江家二房是个无底洞,不光穷得叮当响,糟心的事儿还有一箩筐。 噗嗤。 年轻媳妇笑出了声,半打趣半嘲讽道:“那可说不准,林婶子你那么心疼青霜妹子,之前不是也想着把她嫁给江漓么?” 只不过被拒了罢了。 林婶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伸手就要去撕她的嘴。 “说什么呢你个小贱妇,平白无故扯到我们家青霜头上做什么,嘴咋那么欠收拾呢……” 眼看两人要在大街上打起来了,其他人赶紧把她们拉开,劝了好一会儿才算完。 ...... 杜若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引发了一场口水战,她这会儿正沿着街道买回门礼。 讨价还价了半天,最终买了两只鸡,两斤肉和二十个鸡蛋,统共花了一百二十文。 都是双数,代表成双成对。 原主的娘家在杏林村,虽然也是乡下,但位置比龙泉村要好得多,距离镇子只有五里路,走走就到了。 当然,那是对普通人而言。 对杜若来说,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她身宽体胖,空手都能分分钟走晕厥,更别说还提着一筐子鸡蛋和肉,还有两只活蹦乱跳的鸡了。 杜若叹了口气,不想走也得走啊,刚花了那么多钱,可不能再坐车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就这样走两步歇一步,原本半个时辰的路程,她硬是走到日上三竿才到。 好在,终于到了。 杜若一屁股坐到了村口那块大石头上,扶着腰直喘气。 累死她了,得赶紧解毒才行,要不然拖着这一身肥肉,去哪里都不方便…… “阿蛮!”一个男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的,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杜若吓了一跳,险些从石头上滚下去。 定睛一看,是个十八九岁,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俊小伙——如果没认错的话,正是原主的三表哥郑青禾。 郑青禾是原主舅舅家的小儿子,两个人年龄相仿,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感情自然要比其他人更亲近些。 可惜就是这份亲近,反而害了他。 两年前,郑青禾在镇上的绣庄当伙计,他为人机灵聪敏,手脚勤快,还识字,被账房先生看中,打算好好培养让他将来接自己的班。 结果,就因为原主不肯再喝杜明珠送来的“补药”,这样一个有大好前途的青年,被人诬陷偷盗绣庄的藏品,不光差事丢了,还被狠狠责打了一顿,整个秀山镇也没有其它商家敢再用他。 如今,只能在码头干些搬运的苦力活。 从那以后,原主就彻底崩溃了,从此再没有想过反抗,杜明珠哪怕让她去死,她也会闭着眼睛往水里跳…… “发什么呆呢?不认得你三哥了?”郑青禾抬手在杜若眼前晃了晃。 杜若回过神,笑道:“怎会呢?三哥待我那样好,我就是忘了吃饭喝水,都不会忘了三哥你的。” “哎唷,嫁了人倒是比从前嘴甜了不少。”郑青禾哈哈大笑,他环视一圈,有点纳闷,“怎么就你一个人,妹夫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杜若眼神闪烁:“他…去县里服徭役去了,要过些时候才回来。” 三朝回门姑爷没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娘家人肯定都不会高兴的。 果然,郑青禾马上拉长了娃娃脸,“是不是真的?你可别哄你三哥。要是那小子故意不给你脸,你就告诉三哥,三哥给你出气!三哥天天在码头扛麻袋,力气大着呢!” 说着,还弯起胳膊秀了秀肌肉。 杜若又心酸又好笑。 “真的,骗你是小狗!”她把地上的鸡和篮子往郑青禾怀里一塞,“大力士,我实在拿不动了,你拿着吧。” 见她神色正常,郑青禾也就勉强信了。 两人一路说话一路往家走。 拐过村口的大槐树,远远的,就望见郑家老旧的院子外站了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都跟企鹅似的翘首以盼。 “阿蛮,娘苦命的女儿啊!”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扑过来,抱住她开始放声大哭。 第11章 他要议亲了 阿蛮,是原主的乳名。 寓意蛮厚敦实,身强体壮,可惜长大后壮是壮了,壮过头了…… 咳咳。 杜若赶紧拍了拍郑氏纤弱的后背,免得她这个便宜娘哭狠了晕过去,“娘,我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别哭了啊?” 郑氏擦了擦眼泪,又将女儿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确认她除了又胖了一点外什么伤都没有,这才放下了心头大石。 那日杜家来人,硬是把阿蛮接走了,说是给她寻摸了一门好亲事,还不许他们跟着。 她心急如焚,在两个侄儿的陪同下去了杜家要人,却被杜家十几个家仆蛮横地赶了出来。后来辗转才打听到,原来杜家嫌弃江家败落了,配不上他们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所以便让阿蛮顶替杜明珠嫁了过去…… “阿蛮,杜家让你嫁的,果真是龙泉村的江家?”她急忙问。 杜若点头:“确实是江家,娘你认识江家的人?” “认识,怎会不认识。”郑氏的眼神微微迷离,似乎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当年的江墨年啊,那是何等风光的人物。他中举那一日,县里的衙役敲锣打鼓绕了镇子好几圈,整个镇子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疯了,好多人跑到大街上就只为看他一眼,娘当时还被人挤掉了一只鞋……” 这么疯狂?一点也不亚于前世的顶流追星现场啊。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那可是乡试第一名的解元老爷,比清华北大可难考多了,况且还是个超级大美男,谁能不爱呢? “江墨年是个谦谦君子,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必定也是个好的。” 那可说不准,俗话还说好竹出歹笋呢,万一江漓基因突变了呢? “嗯,娘你就放心吧,江家挺好的,夫君也很好。”江漓好不好她不知道,但是她肯定不能泼她娘冷水,郑氏这些年一直郁郁寡欢,可不能再受打击了。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话,郑老舅背着手走了过来,板着老脸道:“行了,赶紧带着孩子进屋,你嫂子已经把饭都摆好了,再不吃可就凉了。” “是啊姑,咱进去再说吧,阿蛮怕热,这大中午的日头可毒着呢!”杜若的二表哥郑青柏向来会说话,这会儿也笑眯眯劝道。 郑氏这才注意到女儿满脸的汗,连忙拉着她往屋里去。 一家人围着桌子团团而坐。 郑家共有三个儿子,两个已经成了家,只有老幺郑青禾还单着。本来前几年说了一门亲,结果出了偷盗那档子事,传得沸沸扬扬的,那姑娘就死活不肯了,只好退了亲。 老大郑青山,娶妻王氏,生了一儿一女。儿子七岁,小名石头,是个调皮捣蛋的小鬼。女儿锁儿,三岁,挺讨喜的小丫头。 老二郑青柏,娶妻尤氏,成亲三年一无所出,倒是怀过几次,可惜都是没几个月就落了胎,尤氏暗地里不知道为此哭过多少回。 舅母赖婆子是个厉害的,上阵能打架,下地能撒泼。谁要是惹了她,不闹得人家鸡犬不宁绝不罢休,人送外号“赖夜叉”。 对原主这个外甥女,赖婆子倒是还好,从来没有苛待过,但也从来不过问,一直不冷不热的…… “阿蛮,怎么又在发呆?赶紧多吃点,你看你这几天都瘦了!”郑青禾夹了一筷子鸡蛋到杜若碗里。 杜若:“……”这孩子眼神儿有点不好使啊。 郑老舅横了儿子一眼,哼道:“这会儿知道心疼你妹妹了,早干嘛去了?” 郑青禾莫名其妙:“我咋了?” “你说你咋了?”郑老舅一巴掌呼到了儿子的后脑勺上,“前两年那张家来退亲的时候我就说了,退了正好,干脆娶了阿蛮亲上加亲。阿蛮不嫌弃你名声差,你也不嫌弃阿蛮长得丑,又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表兄妹,多好的亲事!你个臭小子,死活不肯答应,这会子假模假样地来心疼你妹妹,演给谁看?” 郑青禾:“……爹!你也说了,阿蛮是我妹妹!” 郑老舅:“表的!” 咳咳,杜若呛着了。 “那个…”她举起多肉一般的爪子,弱弱地道,“舅舅,这事儿不怪三哥,是我让他别答应的。” 郑老舅灰白的眉毛竖了起来,“为啥?你看不上这混小子?” “不是不是。”杜若连忙解释,“我配不上三哥,我长得丑。” 郑老舅:“……” 赖婆子在桌底下踢了丈夫一脚,“都过去多久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天儿可不早了,再磨磨唧唧的,你外甥女今儿可就别想回家去了!” 按照规矩,新娘子回门当天是必须要赶回去的,不能留宿,否则会对娘家不利。 大伙儿这才专心吃饭。 饭后,杜若跟着郑氏去了房里,母女俩说了几句知心话。 “娘,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赚够了钱造了大宅子,到时候接你去跟我一块儿住。” 郑氏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摇了摇头,“不行,哪有嫁人还带着老娘的,这不合适。就算女婿不介意,外人也会笑话的。” 她安慰道:“放心吧,娘在这里过得挺好的,你舅舅舅母还有表哥表嫂都对我很好,你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不用挂念我。” 杜若哪里是不放心郑家人,她是不放心杜明珠。 以杜明珠的尿性,绝不会因为她嫁了人就放弃对她的毒害。等到了时间,杜明珠一定还会叫人送来“补药”,她要是不喝,杜明珠依然会拿她最亲近的人开刀。 到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郑氏恐怕会有危险。 可现在就把郑氏接过去,条件也确实不允许。 思来想去,也只能先作罢,反正离下次喝药的时间还早,到时候再想办法也不迟。 半下午的时候,杜若准备动身回家了。郑氏将她送到了村口,这才含着眼泪依依惜别。 下午的阳光没那么毒,又是轻装上路,杜若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走了没几百米,身后忽然有个耳熟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回头一看,是郑青禾。 “三哥,你跟来做什么?”杜若疑惑。 郑青禾晃了晃手里的鸡和篮子,笑道:“我来送你去镇上,顺便把回礼给你捎来了。” 回礼? 杜若探头一瞧,篮子里除了一块肉和十个鸡蛋,还多了小半罐盐。 盐在这个时代可是精贵的物件,就这么点盐,比她今天带来的所有东西加起来都值钱! “这……”杜若不解,哪有回礼这么重的。 郑青禾笑道:“我娘说了,你出嫁咱家也没给嫁妆,干脆就用这盐抵了,让你别嫌少。” 杜若忙推辞:“不用不用,你带回去留着自己吃,我家里有……” “我可不敢。”郑青禾苦着一张娃娃脸哀求道,“好阿蛮,你救救三哥吧。我娘说了,要是你不收,回去她就削死我!” 杜若心头淌过暖流。 虽然舅母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好像看谁都不顺眼似的,其实最是心软不过。还有舅舅表哥表嫂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既然是他们的一番心意,杜若也就没有再拒绝,想着等以后她发达了,再回报他们就是。 郑青禾怕杜若累着,坚持要送她到镇上,杜若拗不过他,便随他去了。两人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快进镇子时,郑青禾犹豫了半晌,突然说了一句:“阿蛮,良辰要议亲了。” “谁?”杜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良辰,萧良辰!”郑青禾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他要议亲了!” 第12章 老阴阳人 萧良辰啊,她想起来了。 是原主隔壁家那个斯文俊秀的书生,也是她青梅竹马的小相好。 当然,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小时候的原主其实一点儿也不丑,不光不丑,而且还充分遗传了杜仁美和郑氏身上所有的优点,长得玉雪可爱,人也开朗活泼。萧良辰比她大两岁,加上郑青禾,三个孩子年龄相仿,便时常在一块儿玩,感情很是要好。 虽然没有挑明,但两家大人都心知肚明,也有意结成亲家。 然而就在原主十二岁那一年,十一岁的杜明珠苏醒了体内的恶毒因子,派人送来了第一碗“补药”。 从那之后原主就变得越来越胆小怯懦,人也渐渐长得变了形。 更可怕的是,凡是跟她亲近的人都先后倒了霉,不是莫名其妙被毒蛇咬,就是无缘无故被推下河。 萧家跟郑家邻居多年,自然知道跟杜家脱不了干系。 为了儿子的安全着想,萧家父母选择了明哲保身,不许儿子再跟原主来往。萧良辰素来孝顺听话,便也渐渐疏远了原主,两个人终成陌路。 想到这些,杜若忍不住暗暗叹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招架不住。原主之所以选择把肉身送给她,或许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萧良辰吧,她心里有萧良辰,所以不愿意嫁给别的男人… “议亲就议亲呗,十九岁的人了,也该议亲了。”对原主这个小竹马,杜若是无感的。 郑青禾呆住了,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脸色,“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杜若噗嗤笑了,“放心吧三哥,我早就不喜欢他了。再说了,我如今可是有丈夫的人,夫君虽然不在家,但我也不能给他戴绿帽子呀。” 见她神情轻快,不像是在强颜欢笑,郑青禾松了口气,“你能想开那就太好了,我还生怕你哭鼻子呢!” 他特意把萧良辰议亲的事告诉杜若,也是希望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以后在江家好好过日子。 ...... 秀山镇分为南大街和北大街,南大街主要经营一些商铺,卖柴米油盐、布匹牲畜和各种吃的用的;北大街则更受文人雅士青睐,都是酒楼妓院、药铺医馆和书肆茶馆这些地方。 镇上最出名的秀山书院就在北大街的尽头。 杜若没钱,也没时间逛街,于是带着郑青禾一路直奔来的地方,果然在路边的柳树下看见了村里的牛车。 “江漓家的来了?快上去吧,就等你呢。”赶车的老头儿依然一副笑模样。 杜若从篮子里摸出一个鸡蛋塞到他手里,笑道:“对不住了老铁叔,我人胖腿脚慢,让您久等了。” 老头儿很高兴。 一个鸡蛋不是什么大事,但杜若懂得人情世故,这让他心里很熨贴。 郑青禾把两只老母鸡和篮子放上了牛车,然后拉着杜若来到了树后面,从怀里掏出两串铜板不由分说塞到她手里。 “这是三哥的私房钱,三哥光棍儿一个,也没地方花,给你了。”他压低了声音道。 杜若急忙往回推,“我不要,你攒着娶媳妇儿吧!” 这一个个铜板都是郑青禾在码头扛麻袋挣来的血汗钱,她怎么能收的安心。 “你要还当我是你哥就收下,不然我翻脸了哦!”说完也不等杜若反应,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嗳,三哥!三哥!” 杜若追了几步,可惜她肉多腿短,根本追不上,眨眼就不见了郑青禾的人影。 叹了口气,杜若只好把钱揣进了怀里,转身爬上了牛车。 牛车上坐着的还是早上那几个媳妇。 不过跟早上不同的是,来的时候嘻嘻哈哈热闹得很,这会儿却一个个拉长个脸默不作声。 杜若跟她们不熟,当然就更不会开口了,只是在牛车晃晃悠悠的颠簸中,弯腰把盖在篮子上的布拉好。 “哟,买这老些东西,又是肉又是蛋的,花了不少钱吧?” 杜若抬眼看过去,果然又是那个林婶子,开口就是老阴阳人。 她这会儿心情不大好,懒得搭理她。 见杜若没吭声,林婶子的气势更足了,“可怜江漓啊,辛辛苦苦挣点小钱,上要赡养祖母下要供养弟妹,自己省吃俭用不舍得花一个铜板,娶的婆娘却是个不识人间疾苦的仙女儿,花钱大手大脚,粗茶淡饭吃不下,净挑好的贵的买,真是造孽哦。” 杜若的手顿了顿。 她定定地看着那个半老徐娘,道:“关你屁事。” 林婶子脸皮一僵,“你怎么说话的?” “怎么,我有说错吗?”杜若冷笑一声,“我自己家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跟你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本来她刚嫁到龙泉村,想着以后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能搞好关系最好,可偏偏就有人上杆子找骂,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这话一出,牛车上顿时一片死寂,连牛都不哞了。 林婶子当着这么多人掉了面子,气不打一处来,“一个新媳妇这般牙尖嘴利,定是在娘家做姑娘时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是,我是跟你们江家没关系,可江漓是我看着长大的,也算是我的半个晚辈,我就是看不惯你拿他的钱挥霍又怎么了?” 她指着镇子的方向,“还有刚才那个小白脸,他是谁?鬼鬼祟祟拉拉扯扯的,你是不是趁着江漓不在家,拿着他的钱去养野男人了?” 这脏水泼的,其他几个媳妇都听不下去了,纷纷开始劝。 “哎呀这话可不能瞎说,我瞅着不大像。” “算了算了,都一个村的,一人让一步少说两句吧。” “人家可能就是亲戚,这要传出去多不好……” 杜若气笑了。 这个林婶子也不知道都经历了什么,满脑子男盗女娼。 “我再说一遍,江漓是我夫君,他的钱就是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不着!” “至于刚才那个男人,他是我哥。怎么,林婶子家的家风这么开明的吗?儿子跟女儿搞在一起也没关系的吗?” “你!”林婶子目眦欲裂,扑过来就要跟杜若撕打。 旁边的人赶紧把她摁住,“哎呀不能动不能动,当心翻车!” 早上那位打圆场的年轻媳妇正坐在杜若旁边,此时捂着嘴笑:“哎呀江漓家的,这话你可就说错了,林婶子呀…是生不出儿子的,家里就只有一个独生女,想乱来都没法子呢。” 这话如同踩了老鼠尾巴,林婶子登时就炸毛了,矛头立刻转向了年轻媳妇。 “姚玉兰你个小贱妇,嘴巴缺德的玩意儿,仗着你家老爷子的那点势力在老娘头上耀武扬威,你算个什么东西?” “是啊,我就是仗着我家老爷子的势,那又怎么样?”姚玉兰反唇相讥,“许你仗你家男人的势,就不许我仗我家老爷子的势了?有本事你打我啊,看谁吃亏!” 林婶子气得完全丧失了理智,气急败坏地往姚玉兰那边踹。 姚玉兰也不甘示弱,两个人你蹬我一脚我踹你两下,嘴也不闲着,轮番问候着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车板上的两只鸡受了惊吓,咯咯咯地惨叫,在女人堆里胡乱扑棱,一时间鸡毛乱飞,几个妇人也慌了手脚,纷纷尖叫着护住了自己的脸。 刚好这时候车轱辘被石子绊了一下,林婶子没抓稳,身子一歪,直直地摔下了牛车。 第13章 赘婿 噗通一声,脸先着的地。 “哎唷,这是怎么搞的?”老头儿吓了一跳,慌忙过去查看,其他几个媳妇也赶紧下车把人扶了起来。 林婶子的脸上都是灰土,眼神呆滞,好半天没有反应。 见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老头儿急了,生怕自己要担责任,抖着手就去掐她的人中。 杜若仔细观察了一下。 牛车并不高,路边又多是野草,林婶子年纪也不大,骂人的时候中气十足,显然没什么器质性的疾病,应该只是吓懵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嗷”的一声,人终于缓过来了。 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 缓过来的林婶子就像一只斗牛,眼睛里直冒红光,哭着嚎着往姚玉兰身上撞。 “我不活了……姚玉兰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我要去你家老爷子面前告你……” 姚玉兰撇了撇嘴。 论毒,整个村子谁毒得过你林婶子? 当年对江家二房做的那些腌臜事,当别人不知道咋的?呸。 只是她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老爷子最近心气儿不顺,在床上躺好几天了,长吁短叹的,万一林家人真的跑到家里闹,吵着他老人家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姚玉兰自顾自地爬上了牛车,装聋作哑。 没多久,林婶子也在大伙儿的劝说下哭哭啼啼地上来了。没人跟她搭腔,她自己一个人也唱不下去,这场闹剧总算落下了帷幕。 因为路上耽搁了时间,回村时天都快黑了,几个人各回各家,临走时林婶子还狠狠瞪了杜若一眼。 杜若无语。 她把篮子挎到胳膊上,正准备去提那两只老母鸡,却被人抢先一步拿走了。 “我帮你提吧。”姚玉兰笑道。 人家一番好意,杜若又坐了那么久的牛车,腰都差点坐废了,也就没有拒绝。 她道了谢,两人一道往村东头走去。 “说起来,咱两家还是本家呢,我是江桐家的。”姚玉兰笑道。 想到杜若初来乍到,大概不认识她男人,于是又加了一句:“江家族长是我男人的祖父。” 原来是族长爷爷家的孙媳妇,怪不得敢跟林婶子这个村长老婆对呛,人家确实有这个本钱。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人们的宗族观念是非常重的,一个人要是被除了族,也就差不多等于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了。 “玉兰嫂子。”杜若听三小只说起过那位老族长,老族长对江家二房一直照顾有加,对他家的人,杜若自然也多了一份亲近。 姚玉兰很高兴,“那我也托大叫你一声弟妹了。” 本来她对江家二房这个小娘子并没有什么好感,一来是觉得杜若是官老爷家的小姐,跟她们这些乡野村妇不是一路人;二来嘛,是看杜若长得太丑了,实在配不上江漓,有点儿替江漓惋惜。 不过经过刚才那一场闹剧,她倒是对杜若改观了不少。 不惹事,也不怕事,跟江漓还挺像的。 要是人再苗条一点,没有那一脸脓包就更好了。 “对了,你还不知道林婶子为啥非要针对你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姚玉兰打算提点一下杜若。 杜若摇头,“我才来几天,还没来得及得罪她,听她张口闭口提我家相公的名字,大概跟他有关吧。” “可不是。”姚玉兰翻了个白眼,“这件事啊,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江漓十九岁。 林村长家的女儿林青霜十五岁,刚刚及笄。 照理来说,满了十五就好议亲了。可林家没儿子,只有林青霜这一个独生女,要是嫁出去了,也就等于断了香火。 思来想去,林家决定招一个上门女婿,不知道怎么的就挑中了江漓。 还放出话来,说是成亲以后让江漓改姓,生的孩子也都姓林,与江家彻底断绝往来。 他们认为这是对江漓的恩赐,等于将他从江家二房那个泥潭里拯救出来了,以后他就不是江家的人了,逢年过节不用再给阎婆子孝敬,也不用再操心江湛那几个累赘。 谁知道请人去说,江漓一口就回绝了。 林家不死心,觉得江漓是放不下自己的弟弟妹妹,于是又提出给二十两银子买断。有了这笔钱,江湛几个生活便有了着落,江漓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江漓仍然拒绝了。 这下可惹怒了林村长,觉得人家是看不上自家女儿,十分生气。于是各种给江漓下绊子,不是说他妹妹的药味儿太呛,就是说他家的狗晚上太吵,反正就是找茬,为的就是逼他答应这门亲事。 结果拖了一年江漓也没松口,林家实在没办法,也只能算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准备再另外物色一个人选。 可那林青霜这时候却开始作了,要生要死的,说这辈子非江漓不嫁!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听说过强买强卖的,还没见过一个姑娘家非逼着一个大男人入赘的,不要脸!”姚玉兰满脸鄙夷。 杜若这才明白,原来林婶子看不惯她,是因为她抢了人家女儿的心上人啊。 不对,不能算抢,杜家跟江家是有婚约在先的,怎么样也轮不到林家。严格说来,林青霜才是那个想要横刀夺婿的人。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江漓…长得很好看吗?” 如果真像杜明珠所说,江漓长得粗鄙丑陋,而且还凶残暴力,林家人为何会挑中他做女婿?林青霜又为何非他不嫁? 总不至于,那一家子都是受虐狂吧? “江漓啊,长得可有男人味儿了。”姚玉兰形容道,“身高六尺,头是头脚是脚,一身的力气,站那儿就跟一座山似的,特别招小姑娘喜欢。” 说着朝杜若暧昧地眨了眨眼,“弟妹,你有福了哦。” 杜若干笑。 为什么听着这些形容词,她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是张飞? 可千万别,男人虽然糙一点好,但也不能太糙了,这种肌肉猛男真不是她的菜啊。 说话间,已经到了江家的小破院。 江湛正站在院门口不停地往村口的方向张望,看见杜若,他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来。 杜若把鸡递给他,又从篮子里拿了两个鸡蛋塞给姚玉兰当做谢礼,没办法,她现在穷得叮当响,只能靠鸡蛋外交了。 姚玉兰拿着鸡蛋笑眯眯回家去了。 屋里的江晟跟江婉听见动静也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狗子。 看见又是鸡又是蛋的,还有一大挂五花肉,两个孩子高兴坏了,江晟拿着肉就直奔灶屋。 “别别别,放着我来!”杜若赶紧叫停,“你的手艺我信不过,可千万别浪费了这么好的肉。” 江晟嘿嘿笑:“放心吧大嫂,我就是拿去洗一洗切一切,保证不下锅!” “这还差不多。” 跑了一天,杜若也有点累了,进屋坐到了长条凳上歇歇脚。 小丫头江婉端来了半盆子热水,“大嫂,给你洗脸。” 杜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夸道:“婉儿真乖,等会儿大嫂煎个鸡蛋犒劳犒劳你,把你喂胖些,最好像大嫂这么胖,好不好?” 江婉:“……” 看着小姑娘受到惊吓的小表情,杜若忍不住哈哈大笑。 回家了,一身的疲惫好像也烟消云散了,其实除了几个不讨人喜欢的极品,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当晚杜若炒了一盘儿五花肉,又煎了几个荷包蛋,配上红薯糙米粥,一家人吃得心满意足。 吃饱喝足,人也困了,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死前那辆车上,重复着毫无意义的挣扎,随着氧气一点点从她的肺部抽离,她的视力也渐渐变得模糊。 恍惚间似乎有个男人朝她游了过来,那人拼命敲打车窗,想要救她出去,却始终无能为力。 杜若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的嘴一直张张合合,好像在朝她喊着什么,可她一点也听不见。 再后来,她就死了。 醒过来之后,杜若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 她努力回忆着梦里的情景,特别是那个男人的脸,可惜除了有点面熟之外,一无所获。 既然想不出,她也就不想了,不管怎么样,过好眼前的生活最重要。 吃过早饭后,杜若把昨天那两只鸡解了,放在院子里养着,不指望它们生蛋,就当是给江婉和狗子多两个玩伴吧。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宰了吃。 正忙活,跟着古大夫出诊的江晟突然跑回了家。 “大嫂!”他的脸色微微发白,“老宅…老宅那边出事了!” 第14章 中毒 杜若眼睛一亮,“好事还是坏事?” “……应该算是坏事吧。”江晟挠了挠头,“老宅那边今儿一大早就把我师父请了去,说是祖母跟大伯母上吐下泻,已经一天两夜了,人快要不行了!” 哇哦,这么严重啊。 杜若语气敷衍地说:“是吗?那可真是…太可怜了。” “可怜什么呀。”江晟气呼呼地道,“你可怜她们,她们却反过来诬陷你,说都是你害她们变成现在这样的,让我回来喊你过去问话呢!” 门口的光影一暗,江湛走了进来,俊脸绷得紧紧的。 “大嫂不能去。” “有什么不能去的?”杜若笑道,“又不是龙潭虎穴,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再说了,人家占着长辈的名头呢,是你想不去就能不去的吗? 江湛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祖母如今正病着,肯定会想方设法地磋磨大嫂,他实在不放心。 思索片刻后,他道:“我陪大嫂一块儿去。” 杜若想了想,同意了。 她对老宅的情况不熟,有江湛在也好有个照应。 三个人先是把吃的藏好,又叮嘱铁蛋好好看着江婉,这才关上院门往老宅去了。 老宅在村子中间,走过去约莫半刻钟。看着这座鹤立鸡群的宅子,江湛精致的眉眼染上了些许凉意。 这宅子还是当初他爹江墨年出钱建造的,后来爹坠崖失踪,娘就带着他们几个回到了这里。 几个月后,他们一家人被无情地赶了出来,除了几件旧衣裳和半袋子粗粮,一无所有。 江湛深吸了一口气,打头迈进了那个院子。 院子里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的模样,此刻脸上写满了焦急,不时往屋里张望。 “大伯父。”江湛语气淡淡地喊道。 江大伯没理他,而是看向了江湛旁边的杜若,“你就是杜氏?” 杜若笑了笑,“是。” 江大伯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沉声道:“你是县丞大人家的姑娘,应该知道谋害长辈是什么罪名吧?” “知道,死罪。” “你不怕?” “怕什么?”杜若眨巴眨巴眼,脸上的每个脓包都透着无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又没有谋害长辈,为什么要怕?”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震惊地捂住了嘴,“大伯父您的样子好像很害怕,莫非祖母生病是您……” “荒唐!”江大伯勃然大怒,“满嘴胡说八道!杜氏,你说话还有没有一点分寸了?” 杜若哦了声,乖乖地站在一旁不再开口。 这时正房的布帘子被掀开,古大夫从里面缓缓走出。 “我娘怎么样了?”江大伯赶紧问。 古大夫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 江大伯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 “你娘年纪大了,脾胃本就虚弱,如今又吃坏了东西,导致腹痛不止,上吐下泻,情况很不妙啊。” “古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娘啊!”江大伯的眼睛都急红了,“她才刚过六十大寿,还没好好享受儿孙之福,无论如何请你救救她!你放心,钱不是问题,只要她老人家能好起来,多少银子都没关系!” 杜若诧异。 不应该啊,凤尾草祛湿利尿,性凉,是泻药的配方之一。但毒性并不大,吃的也不多,怎么就到要死的地步了呢? 难道是误诊了? 她疑惑地看向了古大夫,刚好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与得意。 原来如此。 杜若暗暗冷笑。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个黑心大夫又在坑人了,故意把病人的病情夸大,扰乱家属的心神,然后狮子大开口,索取更多的诊金,病人家属还会对他感恩戴德。 果然,下一秒就听古大夫假装为难地说道:“我这儿倒是有一味好药,刚好对症,只是……不便宜啊。” “多少钱?” “五百文,一副就好,立竿见影。” 五百文,两个人就是整整一两银子,确实太贵了。 只是已经到了人命关天的地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江大伯一咬牙,道:“好,你稍等,我这就取银子去!” 说完,急匆匆地进了屋。 古大夫捋了捋三撇小胡子,努力压抑住上扬的嘴角,一转头,却见杜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哼。 他扭过头不搭理她。 “古大夫的医术真不赖,比您的人品可好太多了呢。”杜若笑道。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不像是夸他,倒像是在损他。 正要说话,江大伯已经拿了银子出来,古大夫接过银子给了药,又告诉江大伯怎么煎,交代完之后,便冲着杜若一甩袖子,气哼哼离开了。 江晟赶紧提上药箱,“大嫂,二哥,我走了啊。” 杜若点头,“去吧。” 得想个办法拆散这两个人才行,否则江晟一直跟着这样的师父,学不到本事还是其次,人学坏就糟糕了。 “莲儿!”江大伯喊了声。 江莲儿从屋里冲了出来,一手提着恭桶,一手捂着鼻子,“爹,啥事儿?” 江大伯道:“等会儿过来把药煎了。” 啊?还要煎药啊?江莲儿哭丧着脸,“爹啊,我从昨晚忙到现在,水都没喝上一口,快要累死了,你让嫂子去呗。” “你嫂子快生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让她去,万一摔了你负得起责吗?” 她当然负不起,稳婆说了,嫂子肚子里怀的是男孩,那可是爹的长孙。要是摔没了,爹肯定会杀了她的! 江莲儿跺了跺脚,恨恨地瞪了杜若一眼:“都是你害的,哼!” 说完认命地跑向了茅房。 杜若笑了笑。 确实是她害的,那又怎么样呢?有因必有果,谁让你之前作践别人来着?如今也该你承受后果了。 “杜氏,你进来。”屋里传出了阎婆子有气无力的声音。 江湛有些不安,“大嫂……” 杜若笑笑,“没事,你在外面等着就好。” 她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里面光线很暗,窗子虽然开了,但屋子里依然弥漫着那股子隔夜馊饭的气味,令人作呕。 阎婆子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窝都凹了进去,俨然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她的视线如毒蛇一般缠住了杜若,缓缓开口问道:“是不是你?” 杜若装傻,“祖母您说什么?孙媳听不懂。” “呵,好个听不懂。” 阎婆子强撑着坐了起来,冷笑道,“杜氏,你可真有本事啊,连我这个祖母都敢毒害,假以时日,是不是还要灭了我们江家满门!” 杜若掐了一把自己的腰,努力挤出两滴眼泪,“祖母,我知道您老人家不喜欢我,觉得我长得丑配不上您孙子,可您再不喜欢我,也不能这样冤枉我啊……” “冤枉你?那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为何我们三个吃了你做出来的东西,到家没多久就病倒了,你敢说不是你在吃食上动了手脚?” “是啊,祖母您也说了,是你们三个都吃了,而且莲儿妹妹吃得最多。” 杜若不慌不忙,理直气壮地道,“如今两个人病了,还有一个却好好的,这说明了什么?” 阎婆子眯起了眼。 杜若继续道:“说明问题不是出在饼上啊。” 阎婆子:“……” 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行,你说不是就不是吧。”阎婆子冷冷地道,“我如今病了,需要人照顾。从现在起,你就跪在我床前伺候,直到我痊愈为止,听见了吗?” 伺候生病的长辈无可厚非,只是阎婆子心气儿不顺,肯定会撒在她身上,让她跪上一夜都是有可能的,到那时她的膝盖估计都要废了。 杜若正绞尽脑汁想办法拒绝,屋外江湛的声音隔着布帘子传了进来。 “祖母,八年前分家时您有言在先,房屋地契田产财帛都归大房所有,二房净身出户。您还当着族长爷爷的面立下文书,生老病死都是大房的事,二房只要每个月给五百文孝敬银子,其它的都跟二房无关。此事您可还记得?” 第15章 挣钱 杜若听明白了,这孩子是在帮她解围呢。 于是立马顺驴下坡,一脸为难地说道:“祖母您看,我是净身出户那一房的,这伺候的事……” 既然分家文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的,那就别说她不孝了,谁让你当初那么偏心呢?都是亲儿子,一个得了钱又得了田,另一个却毛都没有,那你病了自然也该找得了便宜的那个儿子去。 哐当! 阎婆子拿起床边柜子上的茶杯,用尽全力砸到了杜若的脚边。 “滚!一个个的白眼儿狼,不孝的东西,滚出去!” “嗳,祖母您消消气,我这就走……” 杜若转身就溜了。 门外,江大伯死死盯着江湛,眼神阴鸷。 “二郎,你是个读书人,以后还要考科举,当大官儿。但是你别忘了,一个不贤不孝的人,朝廷会需要吗?圣上又能容你吗?” “大伯父这话可就说错了。”杜若接过话头,笑眯眯道,“朝廷最需要的就是按章办事的官儿,二弟这点就做得很好,当初分家文书怎么写的,咱就怎么做,一点儿毛病没有。” 她屈了屈膝,“祖母还需要人伺候呢,我们就不打扰大伯父了,先回去了。” 说完,朝江湛使了个眼色,两人转身就走。 等彻底出了老宅的范围,杜若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笑道:“二弟,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可就惨了。” 江湛没说话。 杜若偏头看他,见他俊眉微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江湛欲言又止,半晌才开口道:“大嫂,祖母跟大伯母腹痛一事,真是你所为么?” 这孩子有点聪明啊,不像那只二哈那么好糊弄。 既然如此,杜若也就不糊弄了,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确实在饼里做了手脚。” 江湛脚步一顿。 杜若笑了笑,“怎么,觉得我做得太过了?” 江湛却摇了摇头,“比起当年他们对我娘、对我们二房所做的那些事,一点也不过。” 他继续往前走,转移话题道,“对了大嫂,我有个疑问,既然祖母跟大伯母还有莲儿都吃了饼,为何只有莲儿没有发病?”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其实那个药草毒性并不大,江莲儿年纪小底子好,也就没什么反应;祖母跟大伯母不一样,她们年纪大了,肠胃功能都减退了,自然吃不消。” 原来如此,江湛恍然大悟。 大嫂不愧是县丞大人家出来的,懂的真多。 杜若哪里知道他想偏了,这会儿正在脑子里跟系统交流。 “宿主,已经好几天了,你除了跟那些人耍嘴皮子,就不能干点正事吗?”系统有点着急。 杜若不耐烦,“行了知道了,不就是挣钱嘛,我心里有数。” 离最后期限还有四天时间呢,急什么,她早都已经计划好了。 ...... 次日一早,杜若让江晟在家照顾妹妹,她和江湛去了镇上。 两人并没有直奔酒楼,而是先去了秀山书院。 江湛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平日里很少出书院,因此对行情并不怎么了解。 不过他有一个关系好的同窗,家里刚好是做这行的。 秀山书院是镇上最好的书院,看门的是个三十来岁的驼背男人,对江湛十分客气,“江公子回来上课了?” 江湛只是个农家子,本来配不上公子这个称呼。不过他的父亲江探花当年也是这秀山书院的学生,他的墨宝至今还留在前堂供学生们瞻仰,再加上江湛自己也颇有才华,长得好看不说,为人又温和亲近,因此人缘极好。 “麻烦张叔了,帮我进去叫一下商天佑商公子。”江湛笑道。 这等小事,张叔很爽快地答应了。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跟江湛差不多年岁,长得虎头虎脑的男孩子从里面快步跑了出来,一见到江湛,立马往他身上一扑,抱着他的胳膊摇晃。 “阿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跟我都隔了几十个秋了!说,想我没?” 江湛赶紧将他扒拉开,“我二人俱是男子,怎可如此亲昵,被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商天佑却又去揪他的衣袖,嬉皮笑脸道:“阿湛的意思是,若我是女子,便可与你亲昵了?” 江湛红了脸:“别闹了天佑,我有事问你。” “你说,要钱还是要人,都依你。” 杜若忍不住笑喷。 年轻可真好啊,肆无忌惮。 江湛更窘迫了几分,赶紧引见:“天佑,这是我大嫂。” 商天佑这才发现还有旁人在,一抬眼,就看见了杜若满脸的脓包,吓得猛然后退了好几步。 杜若:“……” 不怪人家,任谁的眼珠子刚看过江湛那张绝美的脸蛋,再落到她这张蛤蟆皮上,都会是这个反应。 主要是对比太强烈了。 咳咳,商天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急忙咳嗽两声掩饰尴尬,然后上前躬身见礼:“江大嫂。” 杜若回礼。 为免耽误商天佑的功课,江湛很快就提到了正事,说自家大嫂有道极好吃的菜,问商天佑可否帮忙引荐一下他家掌柜。 “那还有啥说的,你大嫂就是我大嫂,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商天佑拉着江湛就要走。 江湛赶紧拽住他,“你还没跟夫子请假呢。”这人老是这样,随心所欲,一点也不守规矩。 商天佑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银子扔给张叔,“帮我去跟夫子说一声,就说我突发急症快要死了,所以看大夫去了,晚点回来。” 张叔喜不自胜,自然满口答应。 商天佑缠着江湛走在前头,接头交耳说着悄悄话,“阿湛,她真是你大嫂?” 江湛道:“自然是。” 商天佑偷偷回头瞧了杜若一眼,又迅速转了过去,“我不信。” 江湛疑惑:“为何?” 商天佑道:“你大哥我之前见到过好几次,虽说没你俊吧,但比我还是好看了那么一点点的,但是你大嫂……”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珠子都瞪大了,“是不是为了筹银子给你交束修,所以你大哥把自己给卖了?” 江湛啼笑皆非,“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大哥向来顶天立地,怎会做那样的事?” 他解释了前因后果,商天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江伯父当年定下的孽缘啊……” 说话间,已经到了。 第16章 出事了 杜若抬头一看,是一家叫“醉梦居”的酒楼,装修得十分奢华,比周围的店铺都要高许多。 看到商天佑进来了,伙计连忙跑过来谄媚地喊了声少爷。 商天佑问:“仇叔叔呢?我找他有事。” 仇掌柜听到消息颠颠儿的就下来了,是个长得很富态的中年男人,对着商天佑笑得像尊活菩萨。 “哎哟我的少爷,你怎的来了?是不是书院的伙食不好,馋了?等着,我这就让人准备好吃的去!” 商天佑是家里的独子,也是商家所有产业唯一的继承人,仇掌柜是个人精,当然要巴结着点儿。 “不用了仇叔叔,我今儿来不是来要好吃的,而是给你送好吃的。” 商天佑拉过江湛,“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江公子,他家大嫂杜娘子会做一道极好的菜,你给出个价。” 仇掌柜立马懂了。 看这两位的衣着打扮,显然家境并不富裕,想是借着他家少爷的光来打秋风的。 穷人家连温饱都成问题,又能做出什么好菜来,也就他们家少爷心善,想要救济救济这两人罢了。 仇掌柜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显,只笑道:“既如此,那就请杜娘子先露一手吧,待我尝过后再行出价。” 杜若也不推辞,跟着伙计去了后厨。 来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打算做一道天鲜配。 一来材料好得,鳜鱼鲤鱼鲫鱼都不拘,羊肉也普遍;二来做起来也不费功夫,对于酒楼这等服务行业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味道好,价格实惠,还有就是出菜要快。 为了避嫌,酒楼的大厨都已经被叫出去了,就留了一个负责烧火的伙计。 杜若先把羊肉清洗干净放入锅中,炖到肉酥汤浓;再把鱼杀了,擦干表面水分煎好,然后加水大火煮沸,直到汤色变白再倒入羊肉汤和调料。 不多时,令人口齿生津的天鲜配就出锅了。 外面的大堂里,商天佑正缠着江湛说话,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多话,叽叽咕咕的也不觉得累。江湛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问什么说什么。 仇掌柜很有眼色,只在一旁含笑听着,看见杜若捧着砂锅出来了,几个人齐齐往这边瞧过来。 杜若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就在整个大厅里弥漫开来。 再一看,乳白的鱼汤,去骨的羊肉,再加上点缀的葱花,不管是色还是味都几乎达到了极致,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垂涎三尺。 仇掌柜惊了。 这,这真的是对面这个穿着朴素,满脸脓包的女人做出来的? 他迫不及待地盛了一碗,先喝了几口汤,再将鱼肉跟羊肉放到舌尖处细细品尝,鱼的鲜美,肉的嫩滑,竟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成了一道勾魂夺魄的绝顶美味。 等他回过神想再去盛第二碗的时候,才发现整个一大盘都被他家少爷端走了,连渣儿都没给他留。 “好吃,太好吃了!”商天佑豪气地一挥手,“来人,给我盛个十碗八碗的饭来,小爷今儿要大开荤戒,不撑不归!” 仇掌柜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碗。 杜若在一旁看着,笑了笑,开门见山道:“这道菜,掌柜的可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了,不能再满意了! 但是生意人嘛,能省一点是一点,当然要先压压价再说。 仇掌柜道:“还不错,只是造价太高,怕是没多少客人能吃得起啊。” 杜若也不跟他争辩,直接问:“那您看值多少银子?” 仇掌柜想了想,开口道:“那就六……” “六百两!”商天佑跳了起来。 仇掌柜一个踉跄,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上。 少爷啊,您这口气也太太太大了吧?真要六百两买一道菜,您爹我东家还不立马撤了自己这个掌柜,让他卷铺盖滚蛋? 仇掌柜缓了缓,说道:“六两银子买这道菜谱,杜娘子看如何?” 杜若笑而不语。 见她这个态度,显然是不满意的,仇掌柜一咬牙,又加了二两。 “八两,不能再多了!” 杜若正要张口,商天佑已经拉着江湛往外走,边走边说:“这么好吃的菜,八两银子,也真亏他说得出口!走,我带你去对面群芳阁试试,保管比这儿出价高!” 仇掌柜:“……” 这祖宗,专门拆自家台的,要真被对面得了这菜谱,醉仙居可就麻烦了! 仇掌柜连忙拦住了几人,无奈地道:“我的小祖宗,十五两总行了吧?不能再高了。” 商天佑哼道:“早说嘛,这还差不多。” 于是就这么定了。 杜若拿出早就写好的菜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又进厨房现场指导了一番,确认酒楼的大厨会做了,才拿着银子告辞。 将商天佑送回书院后,两人准备先去趟医馆,杜若的病不能再拖了,得赶紧治。 然后再买些粮食和生活必需品回家…… 正商量着,迎面忽然有个人急匆匆地撞了过来,杜若虽然胖,身子却虚得很,差点儿就成了滚地葫芦。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她抬眼一瞧。 “玉兰嫂子?” 姚玉兰正要说声对不起,才发现是杜若跟江湛,顿时眼眶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 杜若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姚玉兰可不是这种哭哭啼啼的性子,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没等她问,姚玉兰就猛地抱住了她,放声大哭。 “县里出事了,有人要杀那些大官儿,结果…结果死了好些无辜的百姓…呜呜,他们都是在那服徭役的人,我们家江桐现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江湛脸色大变。 江桐跟大哥是同一批服徭役的,江桐在那边,也就是说大哥也在,那…… 他简直不敢往下想。 杜若心里也很慌,虽然她跟江漓还素未谋面,但那毕竟是她丈夫,也是三小只最亲的人,她是希望他能活着的。 “我有个远方表弟在衙门里当差,特意给我捎回了信儿。” 姚玉兰擦了擦眼泪,又继续说道:“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怕说了他老人家受不住,就没告诉家里,但我实在不放心,便打算自己亲自去县里打听打听。” 江湛的手抖得厉害,他看向杜若,“大嫂…” 杜若知道他想说什么,点了点头,“好,咱们也去看看。” 不管怎么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17章 江漓 乌头县离镇上二十多里路,这么远的距离,杜若三人只好花了两百文雇了一辆马车过去。 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到了城门口。 每个人轮流接受检查,轮到杜若时,守门士兵立马躲了老远,捂着鼻子问她是不是麻风病人。 “大哥,我这不是什么传染病,就是发炎了而已,不信你找个大夫过来瞧瞧。”杜若无奈地解释道。 那士兵将信将疑,不过最后还是放行了。 杜若从他身边走过时,听到他跟他的兄弟吐槽:“长得这么丑还出来吓人,我要是她男人,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城墙上……” 杜若翻了个白眼。 还好你不是,否则就冲你这张破嘴,不等你撞死,已经先被我毒死了。 进城后,天已经彻底黑了,大街上很快就没了人,据说是因为那场刺杀,所以全城戒严了。 他们只好先找了个客栈投宿,等天亮再去打听。 次日一早她被姚玉兰喊了起来,三个人急匆匆地往河堤那边跑。 入口的地方站着好几个男人,凶神恶煞的不许他们进去。 姚玉兰急忙上前询问:“这位大哥,请问龙泉村的江桐现在怎么样了?” “不认识不认识。”那男人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这十里八乡来了几千号人,我们哪能个个都认识。” 姚玉兰还想再多问两句,那些人就呼呼喝喝地把人往外赶了。 江湛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连忙高声问道:“那江漓呢?几位可认得江漓?” 江漓? 领头的上下打量着江湛,“你跟江漓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大哥。”江湛忙道,想想不能漏了杜若,又加了一句,“还有我大嫂也来了,她是江漓的妻子。” 男人的视线在杜若身上来回转悠了几圈,语气里充满了怀疑,“骗鬼的吧你,江漓怎么可能娶个这么丑的婆娘?” 杜若叹了口气。 这可真是,长得丑的人到哪儿都被歧视,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一点最基本的尊重了? 眼下有求于人,杜若也没有计较,上前行了一礼,“各位大哥,我们真是江漓的家人,麻烦您让他出来一趟,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见她说得煞有介事的,男人也有些犹豫,几个人头挨头商量了一会儿,领头的便开口了。 “好吧,我过去问问,要是真的,我也不要你的谢礼;不过要是假的,哼哼……” 江湛大喜,“多谢。” 那人转身往坝上去了,上面建了许多简易的棚子,都是给服徭役的人住的。 过了一会儿,人回来了。 “跟我进去吧,不过只能进一个人,而且也只能在棚子外面说几句话,之后就得马上离开了。”他看着杜若的眼神有些复杂。 杜若道了谢,决定让江湛去。 一来人家兄弟俩分别了这么久,肯定有很多话要讲;二来江漓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已婚男人,得先让他有个思想准备才行。 她看着江湛走到了坝上,这时工棚里也出来了一个大高个男人。 两个人看样子很是亲近,说了半天的话。 杜若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个子非常高,估摸着快有两米了,长着一双牛眼,瞪着的时候很是凶悍。最显眼的就是那满脸的络腮胡子了,几乎占据了面部的半壁江山。 还真像姚玉兰说的,站那儿就跟一座山似的,特别招小姑娘喜欢。 可惜她的灵魂早不是小姑娘了,她可不喜欢这样的肌肉壮汉。 杜若身子晃了晃,差点晕倒。 完了,江漓长得完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啊,这可要了命了! “弟妹你怎么了?没事吧?”姚玉兰连忙扶着她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 杜若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是太热了吧。” 她忍不住又瞧了一眼,刚好那男人也远远地往她这边看了过来,虽然日头很晃眼,但他眼里满满的嫌弃,还是被杜若捕捉到了。 杜若瞬间就想好了以后的路。 能过就过,不能过拉倒,谁也别碍谁的眼,哼。 她这里满肚子郁闷,江湛回来后倒是挺高兴的,“没事了大嫂,大哥一切都好。” 杜若笑笑没做声。 当然好了,那么大的块头,谁能欺负得了他? 姚玉兰也很开心,江湛问了,江桐也挺好的,没事。 事情办好了,几个人也就不打算再耽搁,准备直接回家去。 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络腮胡站在坝上,眉头皱得死紧。 领头的男人走过来笑道:“还看呢老王,人家是江漓的家眷,又不是你的家眷,怎么还舍不得了?” “扯什么淡呢你。”王不就剜了他一眼,“我这不是替江老弟不值嘛,人江老弟一表人才,能文能武,人品更是没话说,你说运气怎么就这么背呢,偏偏娶了这么个丑婆娘。” “谁说不是呢,要换了我,熄了灯我都不乐意往床上爬。”男人也叹了口气。 王不就摆了摆手,“算了你忙你的吧,江老弟被县太爷叫去了,估计还得好一会儿才能回来,到时候我把这倒霉的婚事跟他说说。” ...... 乌头县毕竟是县太爷所在的地方,比小小的秀山镇可要热闹多了,街道很宽,铺子一个接着一个,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过见惯了后世的繁华,杜若并不留恋。 她还担心着家里的两个孩子,说好了出来一天,结果却彻夜不归,江晟跟江婉肯定担心坏了。 三人在城门口租好了马车,趁马儿还在吃草的功夫,先在小摊上叫了粥和包子,打算先填饱肚子再上路。 刚吃到一半,忽然许多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个个勾着脖子往西街张望,脸上都是敬畏和好奇。 “出什么事了?谁来了?”姚玉兰一把揪住了也要往里钻的老板,疑惑地问。 老板兴奋地道:“妹子不是本地人吧?是十三皇子!十三皇子要出城了!” 十三皇子? 杜若挑了挑眉,怪不得民众这么激动,原来是皇帝老儿家的人。 她联想到之前的刺杀事件,心里大概有了个谱儿,不外乎是什么几子夺嫡的戏码,哪朝哪代都这个德行,为了个皇位兄弟之间杀来杀去的。 这样的浑水,绝对不能蹚。 杜若便扯了扯江湛跟姚玉兰,“走,我们躲后面点儿,当心被踩着。” 第18章 杜仁美 三人从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中挤出来,躲到了最外边。 他们对那个什么皇子不感兴趣,只想着等人一走,城门通了好赶紧回村。 守城门的官兵大概几十年没见过这种阵仗,也有点慌了,赶紧挥舞着刀鞘赶人,“挤什么挤?再挤把你们都抓起来!” 不一会儿,就看到打东边来了一队人马,踢踢踏踏的马蹄声震耳欲聋,上百名锦衣护卫将一辆豪华车辇保护在中间,所有人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不得不说,排场很大,里面坐的应该就是那位尊贵的十三皇子了。 果然,有那胆儿肥的就开始喊了:“十三皇子!” 嗯?锦衣护卫们凌厉的视线鹰一般横扫过来。 民众们被这气势唬住了,一个接着一个跪下来,连头都不敢抬。 杜若几个当然也只能跪了,不然就太显眼了。 车辇里,身穿蟒袍的邪魅男子兴味索然地挥了挥手,“走吧,这里我也玩够了,该回宫玩玩了。” 身旁的圆脸侍女好奇地问:“主子,宫里您不是都呆了十几年了么?连哪个洞里有蛐蛐都了如指掌,还有哪个地方没玩到的?” 十三皇子笑而不答,随手撩开了珠翠帘子。 街道两边跪满了人,个个低眉顺眼,神态恭敬,不敢有任何异动。 只除了树下面的那个胖妞。 那胖妞年纪不大,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虽然长满了脓包丑得很,却已经是妇人打扮。 可怜啊,可怜她丈夫要天天面对这样一张脸…… 正惋惜着,就见那胖妞鬼鬼祟祟地左右瞅了瞅,然后偷偷地把屁股搁在了小腿上,又把满身的肥肉往旁边的柳树上靠。 嚯,丑归丑,还挺机灵的。 跟那个女人有点像,从不肯吃亏,也从不让自己被抓到把柄,小狐狸一只。 十三皇子正看得饶有兴致,车帘子外侍卫龙九低声禀报:“殿下,乌头县县丞杜仁美求见。” 杜仁美?那个靠着老婆升官发财的软饭王? 十三皇子冷声道:“不见。” 龙九顿了一下,又道:“杜仁美说有样好东西要送给殿下,是您很想要的东西。” 官儿不大,心眼子倒是多,怪不得能傍上北安侯那棵大树。 北安侯的嫡女好歹是宫里的荣妃娘娘,他回去后还得在宫里混一段时间,那就勉强给荣妃一个面子吧。 “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这个杜仁美除了女儿,还想给我送什么。” 片刻后,杜仁美进来了。 四十多岁的年纪,大概是因为养尊处优,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杜仁美虽然长相比不上江墨年,但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他的五官端正,面白无须,穿着一身皂色官服,一副翩翩君子模样。 十三皇子心里却很清楚,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已。 因为就在几天前,这个男人还千方百计想着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杜明珠塞给他当小老婆。 “殿下。”杜仁美躬下了身子。 十三皇子耐着性子问道:“杜大人又想送什么好东西给我?” 杜仁美有些尴尬,“这,下官素来清廉,实在买不起什么珍贵的礼物,所以想送您……一个人。” 又是人?这是觉得他看不上杜明珠,所以另外物色了一个人选? 十三皇子无语了:“杜大人哪,我劝你还是把精力都放在正事上吧,少动这些歪脑筋,本殿下还会缺女人?” 杜仁美欲言又止。 “可是下官要送的,是男人啊。” 第19章 毒性入体 十三皇子剧烈咳嗽起来。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杜仁美慌忙要上前替他拍背。 十三皇子抬手制止了他,因为咳得厉害,那张俊美无匹的脸此刻越发令人惊艳。 “老杜啊,你这乌纱帽还要不要的?”他似笑非笑。 杜仁美的脸瞬间白了,慌不迭地跪下磕头,“殿下,请容下官解释!” 他怎么忘了,这位爷素来行事乖戾,生起气来六亲不认,连国舅大人的胡子都拔过,更何况他这小小的县丞,一个搞不好人家真的会撸了他的官。 “殿下这次遇刺,幸得江漓和王不就拔刀相助,才护住了殿下的周全,也保住了下官跟县令大人全家老小的命。他们两个都是可造之材,要是收到您的麾下,必定是如虎添翼,所以……” 十三皇子懂了。 这个杜仁美是看他对江漓王不就二人多有厚待,所以想做个顺水人情,把人送给自己。 “你确定他们愿意跟我回京?” 杜仁美眼神闪烁,“当然愿意了,这可是天降的福运啊。” 他笑道:“殿下怕是还不知道吧,江漓是下官的女婿。” 江漓是杜仁美的女婿? 十三皇子怀疑道:“你女儿杜明珠不是前几天还说自己尚未婚配么?这么快就嫁人了?” “不不不,殿下误会了,江漓娶的不是明珠,而是下官的另一个女儿阿蛮。阿蛮身子不好,一直养在乡下,她跟江漓是从小定下的婚事。” 原来是这样,十三皇子皱了皱眉。 江漓确实是个人才,他本来是打算带着一起走的,可是江漓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放心不下家人。 他虽然想要江漓,但也不好强人所难,想着以后再说。 谁知道这个杜仁美为了巴结他,竟然以权压人,强迫自己的女婿上京,想也知道肯定是使了什么手段。 十三皇子凉凉地勾了勾唇,“老杜啊,昧良心的事要少做,江漓是你女婿,你对他还是要好一点才行啊。” 杜仁美还想辩解,十三皇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本殿下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赶紧放了江漓跟王不就,要让我知道你给他们小鞋穿,饶不了你!” 杜仁美满脸涨红,讪讪地退出了车辇。 圆脸侍女撇嘴,“白长了一张好看的皮囊,草包一个。” 可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啊,都太无聊了。 还不如一个胖妞来得有意思。 十三皇子想了想,又掀了帘子去看,却见树下面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溜的。 “走吧,回京。” * 此时的杜若正蹲在城门附近一家粮油铺的茅房里。 她可能真的中暑了。 大热的天儿跪在滚烫的青石板上,对于她这个身体本来就不好的人来说,真的是个不小的折磨。 头痛,胸也闷,整个人晕乎乎的,还特别想拉肚子。 结果那个什么破皇子的队伍停在城门口好久都不走,真是要了老命了。 杜若只好靠在树上强撑了一会儿,后来真的没办法,猫着身子就溜了,好在那些侍卫们只是瞟了她一眼,大概觉得她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就再也不理会她了。 然后她就跑到街上找了一家铺子冲了进去,店主人很好,热心地将她带到了后面,这才解决了她的尴尬。 为了感谢老板娘,杜若特意在那家铺子里买了几十文钱的作料,刚好家里也正缺这些。 不过有件事很奇怪,就是这个时代居然没有辣椒,可真是太遗憾。 想到或许再也吃不上麻婆豆腐和香辣虾了,杜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买完东西出来,她立刻去了城门口。 那队伍终于走了,城门口终于又恢复了正常通行,江湛跟姚玉兰正满脸焦急地跟城门口的官兵打听她的行踪。 那官兵对杜若印象极其深刻,安慰地说:“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敢赌一百两,你家大嫂绝对不会有事的,她应该算是整个乌头县最安全的人了。” 杜若:“……” 她在后面喊了江湛一声。 江湛回头看到她,这才松了口气,“大嫂你刚才跑哪儿去了?” 人没事就好,姚玉兰打趣道:“让我们这一顿好找啊,还以为弟妹你是舍不得江漓,又跑回去了呢!” 杜若尴尬地笑。 舍不得江漓?她巴不得江漓这辈子都别回来呢,省得相看两厌。 “肚子有点疼,所以借茅房去了。” 听了这话,江湛便有些担心,“腹痛可大可小,要不先找个医馆瞧一瞧再回去吧?” 杜若张口就想说不用,可转念又想,对呀,她本来就是要去医馆抓药的呀。 而且县里的医馆规模肯定比镇上的要大得多,药材的品质想必也会好得多,去看看也好。 三人沿街打听,没多久就到了县里最知名的本草堂。 本草堂主要是经营药铺的,不过为了方便,每日都会安排几个大夫坐诊。 能在这里坐诊的,医术自然不会差,至少比村里的古大夫强多了。 “小娘子可是与人结了怨?”为杜若看诊的那位慈眉善目的孙大夫一脸凝重,“看小娘子的脉象,应该是服用了穿心兰导致毒性入体,殃及了五脏六腑,最后由表皮散出,而且服用的时日已经不短了。” 第20章 父女 江湛跟姚玉兰满脸惊诧。 虽然不知道穿心兰是什么东西,但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有毒。 杜若为什么会服毒?还服了很长一段时间? 杜若则淡定地笑了笑,开口道:“孙大夫果然医术高明,还请为我解毒。” 孙大夫收回手,叹了口气,“你这毒……不好解啊。” 江湛急忙问:“为何?” 孙大夫道:“小兄弟有所不知,这穿心兰乃是阴毒之物,中毒者虽然不会立即死亡,却会从内到外逐渐腐烂,最后全身肿胀溃烂而死。要想彻底根除此毒,需要一种名为僵蚕的药引,而僵蚕又极为难得,纵有千金也难寻啊。” 也就是说,不光是钱的问题。 有钱也未必买得到。 少年愣住了,一时间竟然束手无策。 杜若早有心理准备,笑道:“麻烦孙大夫了,先帮我开一副解毒的方子,药引的事日后看机缘造化吧。” 孙大夫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至少先保住性命,不至于毒性继续蔓延。 开好了药方,杜若仔细核对了一遍,又让系统检查了一番,确认没问题了才去抓药。 统共花了五两银子。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一亩良田也不过七八两,五两银子都可以娶一房媳妇儿了。 江湛还好,姚玉兰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惊得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这,这也太贵了吧?”她喃喃地道。 要换了她,便是毒发身亡也舍不得花的,五两银子啊,她男人累死累活一年才能挣到这么多的钱。 可是转念想到杜若的身份,她又释然了。 毕竟是官老爷的小姐,即使嫁过来的时候有些寒酸,她爹杜大人肯定也是给她留了嫁妆银子的。 三人提着药走出了本草堂。 刚出大门,就闻到了隔壁沁芳斋飘来的绿豆糕的香味,刚出炉的绿豆糕,浓郁清甜,特别馋人。 杜若说道:“走,咱也买两盒。” 出远门了,当然要给家里的孩子带点好吃的。 江湛自然不会有意见,这银子是杜若卖了菜谱挣来的,她想怎么花都是她的自由。 这家的绿豆糕确实做得挺不错的,色泽鲜亮,豆沙细润紧密,可见是用了心。 正要付钱,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鸭公嗓子:“大人,就是这家,小姐最喜欢吃这家的绿豆糕了。” 杜若的手一顿,缓缓回过头。 果然是他! 杜府的管家,那个每月给原主送来毒药的刽子手,杜明珠的帮凶——刘寄奴! 真是冤家路窄。 杜若暗自冷笑一声,把三十文钱往柜台上一放,“老板,钱放这儿了。” 然后提起两盒绿豆糕就走。 不是她孬,而是现在实力不够,当前最要紧是养好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之后再来慢慢算总账。 刘寄奴看到她,眼神微微一黯。 走在他前面的杜仁美自然也看到了,白净的面皮上都是惊讶:“阿蛮,你怎么会在这儿?” 杜若停住了脚步,冷冷地看着这个渣爹,“杜大人真是奇怪,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我还不能来了?” 杜仁美:“……” 这还是头一次,这个女儿如此呛着声跟他讲话。 几日前,她还跪在自己跟前,抱着他的双膝哭着喊他爹爹,哀求他不要把她嫁进江家。 如今却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他,喊他“杜大人”。 想来,是恨极了他这个爹吧。 杜仁美有些不好受,虽然两个女儿在他心里的分量有轻有重,但毕竟都是他的女儿。 “阿蛮,爹知道你还在生爹的气。”杜仁美叹了口气,“不过你向来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应该能体谅爹的难处才是啊。” 杜若嗤笑,“不好意思,体谅不了。” 要不要个老脸啊,纵容一个女儿迫害另一个女儿,还假模假样地求体谅,体谅你个屁啊! 她招呼两个同伴,“咱们走。” 江湛跟姚玉兰赶紧跟上。 从杜若跟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男人的对话中,他们已经猜出了杜仁美的身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父女关系似乎有些不和睦,但身为外人也不好插嘴。 更何况那可是官老爷,也不敢插嘴。 见杜若态度冷淡,杜仁美也有些不悦,但想到江漓,还是耐着性子说道:“阿蛮,爹知道你不愿意嫁到江家去,可是爹跟明珠也并非成心想害了你的终身。江漓虽然家境困难了些,却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将来他也一定会出人头地的,你跟着他不会吃亏的。” 这么好,杜明珠怎么不嫁? 杜若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听他废话,抬脚走人。 看着她臃肿而决绝的背影,杜仁美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起了六年前,那个时候阿蛮还是长得很好看的,甚至比娇养长大的明珠出落得更加出色。 鼻子像他,嘴巴像她娘,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凤凰的尾翼徐徐展开,小小年纪就有一种勾魂夺魄的美。 那晚他使尽了浑身解数,把姜氏伺候得香汗淋漓。 趁着情浓之时,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把阿蛮接进府里来。”他亲了亲姜氏那张平庸的脸蛋,说道,“阿蛮长得不错,养在乡下委实可惜了。咱们可以把她记在你名下,等养大了养好了,凭她的美貌必定能够嫁入富贵之家。哪怕不是正妻,只要能让咱们杜家的门楣往上提一提,便是值得的,夫人你说呢?” 姜氏自幼出身北安侯府,自然懂得联姻的重要性。 果然,她同意了。 然而这话却不知怎么的传到了明珠的耳朵里,明珠大发雷霆,打碎了许多茶碗,还杖毙了一个丫鬟。 隔了没几日,明珠就说让人给阿蛮送去了补药。 后来他才知道,所谓的补药,其实是能够毁人容颜甚至致人于死地的毒药…… “大人?大人?”刘寄奴喊了几声,杜仁美这才回过神来。 刘寄奴提醒道:“大人,这绿豆糕…” “哦,买,买买买。” 明珠这几日心情不好,动不动就发小姐脾气,连带着姜氏也不给他好脸,骂他没用,连笼络十三皇子都做不到。 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不过是个芝麻小官,他的女儿却肖想皇子侧妃的位子,这不是天方夜谭嘛。 即便知道不可能,他也已经尽力把明珠带到了十三皇子面前,想着或许十三皇子会中意明珠的容貌,多少还有一线希望。 结果十三皇子只问了明珠两个问题,就再也不搭理她了。 问她是不是姓杜。 这不是废话吗,她老子姓杜难道她还会姓别的男人的姓? 又问她知不知道鸡变藕不变。 什么鸡什么藕,一个地上跑的一个水里长的,它们有什么关系?别说明珠不懂,他这个饱读诗书的举人也不懂。 罢了罢了不想了,还是买盒绿豆糕回去哄哄吧。 杜仁美摇了摇头,吩咐刘寄奴:“多买两盒,送一盒去老夫人房里。” 第21章 新手任务已完成 三人赶到秀山镇,已经是晌午过后。 姚玉兰担心着家里的老老小小,还有鸡呀鸭呀什么的,自己一个人坐牛车先回去了。 杜若跟江湛打算去大采购。 之前卖菜谱挣的十五两银子,刨开买药的五两,还有来回的路费和住宿费一两多,杜若手里还剩下了九两。 这可是一笔巨款! 杜若买了五十斤大米,二十斤白面,十斤粗粮,五斤猪肉,外加猪肝豆腐以及应季的蔬菜一箩筐。 不是她花钱大手大脚,而是家里有三个半大的孩子,她自己这副身子也才刚满十七岁,都在长身体的关键阶段,缺了营养可不行。 然后再租了辆驴车,把买好的东西全都放了上去,人当然也跟着一起上去了。 见有驴子进村了,村里的狗子们闻到了味儿,纷纷甩着尾巴冲出了屋子。 汪汪汪。 狗吠声此起彼伏,惊扰了驴子,驴子尥着蹶子慌里慌张的喷着粗气,拉着的板车也开始摇晃起来,差点把杜若摔下去。 杜若连忙出声赶走了那些狗子。 却没瞧见,她身后不远处,有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在死死盯着她。 杜氏居然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回来,她哪来那么多的钱? 江莲儿手里端着一个木盆儿,木盆里放着刚刚洗干净的几件衣裳。 这些衣裳都是阎婆子跟曹氏的,两人又拉稀了。 江莲儿快要郁闷死了,凭啥那个杜氏犯的错,受累的却是自己?她咬了咬唇,心思有了个主意,于是加快脚步往家走。 老宅。 阎婆子掀开布帘子从正屋里颤巍巍地走出来,拉了好几天,整个人都虚脱了,走路都费劲。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她的孙媳妇秦氏一手扶着硕大的肚子,另一只手拿着扫帚在打扫院子。 “宗宝媳妇,你就快临盆了,这些活儿就先别干了,留着莲儿回来做。”秦氏肚子里怀的是大房的长孙,阎婆子十分看重。 秦氏答应了一声,顺从地站了起来。 她很瘦,是那种皮包骨的瘦,偏偏肚子又十分巨大,看起来有些不正常。 “宗宝人呢?”阎婆子问道。 秦氏摇头,默不作声。 见她闷葫芦似的,阎婆子看着闹心。 “你是宗宝的媳妇,怎么连他去哪儿了都不知道?”她沉下了老脸,教训道,“宗宝是爱玩了些,但你既然嫁给了他,就该在他身上多花点心思,想办法把他拴在家里才是。” 秦氏的脸依然木得没有一丝表情,好像这话不是对她说的一样。 阎婆子还想再发脾气,可视线落到她挺着的肚子上,还是忍住了,“行了,别杵在这儿了,进屋躺着去吧。” 想起家里这一堆糟心事,还有二房那几个白眼儿狼,阎婆子的心里烦躁得好像有一团火在烧,却又不知该找谁发泄。 “祖母!出事了祖母!”江莲儿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阎婆子吓了一跳,“做什么慌慌张张的,你祖母我还没死呢。” 江莲儿连忙道:“祖母,我看到杜氏了。” “看到就看到了,你慌什么?”阎婆子没好气地说。 “可是我看到杜氏买了一车好东西呢!”江莲儿把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阎婆子,包括那满满当当的一驴车好吃的,说完还咽了下口水。 听完后,阎婆子沉默了片刻。 虽说杜氏是县丞大人的亲闺女,但一直养在乡下并不受宠,嫁过来的时候连一床被子的陪嫁都没有,怎么突然发财了? “莲儿,你盯着点儿杜氏那边,要是有什么异动,回来跟我讲。” ...... “把肉和蛋先拿进去,小心点别摔了。”杜若艰难地爬下了驴车,累得一动不想动。 江湛答应一声,把东西一样一样往屋里拿。 江晟跟江婉听见动静都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铁蛋,见此情景都傻眼了。 杜若笑,“怎么了?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 江晟回过神,急忙帮着拿东西。 送走了驴车,杜若马上让江晟锁了院门,毕竟家里现在这么多粮食,得防着点儿。 晚饭后,杜若直接瘫在了床上。 她这两天真的累惨了,去县里跑了个来回,先是见到了自己的丈夫江漓,憋了一肚子气;然后又遇上了那个排场很大的什么皇子,跪了好半天还中了暑气;最倒霉的是碰到了杜仁美那个人渣。 一想到他那副虚情假意的嘴脸,杜若就想吐。 也不想想杜明珠都把她害成什么样了,就这还想洗白?别洗了,这辈子都洗不白了。 还好她挣到了钱,买了解毒的药,要不然…… 咦?杜若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坐了起来,“小统,在吗?” “在的宿主。”系统今天的声音特别甜,“恭喜宿主贺喜宿主,新手任务已完成。” 眼前立刻出现了五个一模一样的药箱,“新手大礼包已经到位,请宿主自行选择。不过本统要提醒宿主一句,你有五分之一的几率选到空箱子,还有五分之一的几率选到超级大奖,看你的运气了。” 第22章 抽奖 五个箱子,无论是形状大小还是颜色,没有任何区别。 这让她怎么选? 只能拼运气了,杜若随手一指,“就是它了,看着顺眼。” 第三个药箱缓缓打开,飘出了一粒彩虹糖。 杜若松了口气,不是空的就好。 她意念一转,那糖就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上,表面刻着几个显眼的字——培元淬体丸! 什么东西? 杜若满头问号,听起来挺高大上的,但好像只存在于玄幻小说里吧? 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系统只好解释道:“培元淬体丸可不是凡品,它可以熬炼筋骨,使肉身几十甚至几百倍的强大。只要吃了它,就可以身轻如燕,力大无穷,不用再惧怕任何物理攻击了。” 哇塞,这也太牛了吧? 那以后江漓那个肌肉男要是敢对她家暴,她岂不是就可以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了? 想到这里,杜若迫不及待地就要扔进嘴里。 “宿主你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呢!”系统急忙阻止。 杜若顿住,听它说下文。 系统惋惜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虽然这东西很棒,但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人类不能吃。” 杜若:“……???” “吃了会怎样?” “型号不匹配,会爆体而亡哦。” 草! 杜若把培元淬体丸往床上一扔,抱胸睨着它,“既然不是给我吃的,那还放到礼包做什么?这不是坑人嘛。不行,重新来一次。” 系统耸了耸肩,“骚瑞,虽然很同情宿主,但本统真的无能为力。” 杜若气得磨牙,难道就这样白白的浪费一次机会? 杜若很不甘心。 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认命,自己手气不好怨不得旁人。 她切断了与系统的交流,恹恹地躺在了床上,翻来覆去地查看那粒药。可惜就算她把药盯出一个洞来,也没胆量吃下去。 哎,罢了罢了。 她不能用,那就想想谁能用吧,总不能扔了吧? 杜若想到了家里的铁蛋。 只能便宜它了。 杜若翻身下床,拉开房门去了院子。 铁蛋窝在墙角边睡得正香,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它睁开狗眼,豁然看到面前杵着一个硕大的阴影。 “哇呜!”狗子差点吓尿了,噌的站了起来,腿肚子都在发抖。 杜若安抚道:“别怕,是我。” 原来是新来的女主子。 狗胆终于不颤了,铁蛋冲杜若汪汪两声,意思是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跑来吓狗干嘛? “小狗狗,你的运气要到了哦。”杜若摊开手掌给它看,语气阴恻恻的,“这可是好东西,吃了后会让你如获新生,判若两狗,想不想吃呀?” 狗子歪着脑袋看看她,又看看药,狗脸懵逼。 杜若直接掰开狗嘴塞了进去。 咕噜,狗子下意识吞咽了一下,还没尝到味儿,药丸就滑进了肚子里。 它抬头呆呆地望着女主子。 杜若也双目炯炯地盯着它,今天是月圆之夜,最适合变身了,她想亲眼见证奇迹。 一刻钟。 两刻钟。 半个时辰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狗还是从前那条狗子,没有一丝丝改变。 杜若的瞌睡虫都来了。 算了太困了不等了,明天再看,她拖着蹲麻了的双腿回了房。 一夜无梦。 次日一大早,杜若满怀期待地去验收成果。 往日铁蛋除了陪江婉玩,就是习惯趴在角落里睡大觉,这会儿却不见了踪影。 杜若屋前屋后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问三小只也都说不知道。 江婉担心得快要哭了,“铁蛋很乖的,从来不会乱跑,会不会是被人偷去吃了……” “不会的。”杜若安慰道,“铁蛋应该只是出去散散心,很快就回来了。” 如果家里真的进了小偷,为什么上次回门买的那两只大肥鸡还好好的,偏偏就少了一条瘦皮狗? 这不合理。 杜若隐隐有个猜想,应该跟培元淬体丸有关系。 想了想,她让江湛兄弟俩在家里安抚妹妹,自己出去找找。 沿着门前那条道,杜若先往村子中央寻了一会儿,狗倒是碰到了好几条,可惜都不是铁蛋。 她又返回来往后山的方向走。 果然,走了没多远,就看到站在清水塘边发呆。 杜若松了口气,她没有惊扰狗子,而是在后面偷偷观察它。 铁蛋探出狗脑袋,往水里照了照自己的样子。然后又抬起一只前爪看了看,神情似乎有些迷茫。 突然,它一爪子拍向了旁边的柳树。 碗口粗的柳树竟然轰然倒地! 杜若猛地瞪大了眼睛,我去,这这这力气也太大了吧? 她心中狂喜,果然系统出品必属精品,这培元淬体丸的效用非同寻常啊,那么丧那么怂的狗子,居然一夜之间变得这么勇猛! “现在知道本统的厉害了吧?”系统嘚瑟地说道,“你家铁蛋吃了培元淬体丸,战斗力那是杠杠的,别说对付几个大男人了,就是老虎这个山中大王见了也得跪下唱征服!” 而且脑子也开发到了极致,相当于人类十几岁的智商。 有了这么个强悍的帮手,以后杜若出门还有后顾之忧吗? 杜若的那点儿不甘彻底烟消云散。 这新手礼包可太实用了! 她喜上眉梢,张口正要喊一声铁蛋,池塘边正在洗衣服的半老徐娘已经先一步破口大骂。 “哎呀你个讨厌的死狗,跟你主人一个德行,长得丑还作怪!”林婶子拿着棒槌冲着狗子就去了,“老娘的衣裳都白洗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见她来势汹汹,狗子下意识拔腿就跑。 转头的一瞬间忽然看见了自家女主子,顿时狗仗人势的气焰就上来了,躲到杜若身后对着林婶子呲牙低吼。 林婶子自然也瞧见了杜若,微胖的脸庞上有点讪讪的。 背后指着狗子骂主子还被当事人听见了,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想到那该死的狗子都干了什么,林婶子的胸脯立刻就挺了起来,底气也足了。 “江漓家的,你来得正好。”她叉着腰,示意杜若看向水边木盆里的衣裳,“你看看你看看,我在这洗衣裳洗得好好的,你家的狗跑过来把我的衣裳都弄脏了,这干的是人事儿吗?” 杜若瞄了一眼。 还真是,衣裳上面沾了一层灰土,应该是刚才树枝落在地上带起了灰,刚好飘到盆里去了。 这确实是铁蛋的过失。 狗子犯了错,自然该她这个主人善后。 “抱歉,回去我一定教训它。”杜若连忙撸起袖子,笑道,“这样吧林婶子,我帮您重新洗一遍行吗?” 林婶子眼珠子一转,朝几米外正在水塘边搓洗被子的少女喊了声:“霜儿,上来吧别洗了,你江大嫂说帮咱洗呢!” 第23章 林青霜 杜若挑了挑眉。 她只说洗那盆被铁蛋污染了的衣服,可没说连带着其它的也都一起洗了。 林婶子这架势,很明显是想故意占便宜。 少女答应一声,起身走了过来。 林青霜长得挺好看的,皮肤不算白,但是五官很秀气,柳眉杏眼樱桃嘴儿,胸前有肉屁股大大,很是招人眼。 杜若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小模样不错呀,绝对算得上龙泉村的一枝花,而且还是村长家的独生爱女,配江漓那是绰绰有余,怎么江漓竟会舍得拒绝了? 不过想到家里那几个小的,杜若又理解了,便是换了她,也断不可能抛下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自己一个人去过好日子的。 或许当初林家打的不是入赘的旗号,而是嫁女,怕是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杜若朝林青霜笑了笑。 林青霜也回了一笑,叫了声:“江大嫂。” 声音娇娇的,柔柔的。 有点勾人。 林婶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江漓那个瞎了眼的狗东西,当初看不上她家霜儿,死活不肯进她林家的门,如今咋样?还不是娶了个满脸脓包的丑八怪为妻? 呸,活该! “霜儿啊,你江大嫂要替咱家把衣裳都洗了,人家一片好意,咱就别在那儿挡着了,边上歇着吧。” 林青霜拉了拉她娘的衣角,低声道:“娘,别这样……” 林婶子朝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管这事儿。 上次在牛车上被杜若好一顿抢白,气得她胸口痛了好几天,今儿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找补回来,她当然不会放过! 林婶子的那点小心思,杜若心里明镜儿似的。 她笑了笑,径直过去把那盆沾了灰的衣服重新汰了一遍水。 夏季的衣服本来就薄,而且也没有几件,过过水拧巴拧巴就干净了,前后也不过花了半刻钟。 “洗好了。”杜若道。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又活动了一下腰骨,转身准备走人。 林婶子斜眼瞧她,满脸不悦:“咋的,这就完事了?” 杜若道:“不然呢?” 林婶子指着另外一个大木盆,里面都是还没洗过的,甚至还有床单被套什么的一大堆,“这些也脏了,你也得洗干净了再走!” 杜若的脸冷了下来。 她是个讲道理的人,该她做的她不会推卸;但是不该她做的,谁也别想指使她。 都要洗是吧?行啊。 “铁蛋。”杜若踢了踢狗子,“自己闯的祸自己负责,去洗吧。” 狗子仰头看她,“……”女主子你确定? 杜若朝它一努嘴,还不快去? 接收到杜若的信号,狗子悟了(虽然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悟),摇着尾巴就冲了过去,一爪子把那盆脏衣服拍进了水中央。 然后自己也跳进了塘里,叼着衣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甩。 铁蛋牌天然洗衣机,你值得拥有。 见此情景,林婶子母女目瞪口呆。 “哎呀我的衣裳!”林婶子拍着大腿哭嚎起来,“死狗你给老娘滚上来,要是咬坏了老娘的衣裳,老娘剥了你的皮下酒!” 林青霜咬了咬唇,看着杜若道:“江大嫂,衣裳不用你洗了,快把铁蛋叫上来吧!” 这时候刚好路过几个扛着锄头的村里汉子。 都停下来看热闹,其中一个嘴欠的说着粗话:“林婶子,我可瞧见你的肚兜了,在狗嘴里含着呢!” 旁边的也挤眉弄眼,“花花绿绿的还绣着鸳鸯,我看哪,是青霜妹子的肚兜才对,哈哈哈哈!” 林青霜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哪里禁得住这样子调侃,顿时又羞又气,捂着脸就跑了。 “霜儿!霜儿!” 林婶子在后面喊了几声。 转头朝着那几个汉子啐了一口,骂道:“没积口德的狗东西,赶紧给老娘滚!再敢胡说八道满嘴喷粪,年底分粮分猪肉都没你们家的份!” 村里是有公田的,虽然不多,但每年的产出也够全村人年底得好几斤粮食了。 还有两头猪,按人头分,一户也能分到一两斤猪肉。 这些都归林村长管。 汉子们这才住了嘴,嘻嘻哈哈地走了。 看着自家的衣服一件件在水里飘着,那该死的狗子叼了这件又去咬那件,林婶子差点两眼翻白。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住怒火,“江漓家的,赶紧把你家的狗喊上来吧,衣裳我自己洗!” 杜若自然见好就收。 铁蛋把木盆先叼了上岸,然后把那些衣裳一件件的又扔了进去,还甩了林婶子一身水。 林婶子恨不得用棒槌捶死它! “走吧铁蛋,回家咯。”杜若拍了拍狗头。 一人一狗完全无视了林婶子那吃人的眼神,转身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子往家走。 刚进小破院,三小只就迎了上来。 江婉一把抱住了狗子,瘪着小嘴道:“铁蛋你去哪里了?是不是不要我了?” 铁蛋在她胳膊上亲昵的蹭了蹭,又去拱她的小肚子。 它很想告诉小主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她的,死也不会,可惜它不会说人话。 要是那颗药丸也能让它开口说话就好了。 狗子找回来了,一家人也都放心了,至于铁蛋的变化,三小只都没有察觉,杜若当然也不会说。 也没法说,说她给铁蛋吃了仙丹? 估计三小只会把她当成一个精神病患者,在说疯话呢。 家里现在不缺吃的了,早饭是猪肉菜饺,管够。 杜若还调了一份灵魂蘸料配着饺子吃,那味道简直绝了,几个孩子吃得停不下来,连江婉都吃了十几个。 除了自己吃的,杜若还多包了几十个让江晟送去了族长家。 族长爷爷对江家二房一直关照有加,做人应当懂得知恩图报,虽然几十个饺子算不得多值钱,却是他们的一番心意。 江晟回来后眉飞色舞的,说族长爷爷喜欢得不得了,连夸好吃。 姚玉兰还说到时候要跟杜若学呢! 饭后,江晟照样去了他师父古大夫家当免费苦力。 江湛拿着书到屋后读去了,小丫头江婉现在对自家大嫂依赖得很,屁颠颠的跟在杜若后面转悠。 杜若把昨天买的药拿了出来,准备开始熬。 家里是有陶罐的,江婉的身子不好一直靠药养着,所以这些熬药的器具都很齐全。 花了半上午终于把药熬好了,等它稍凉一点杜若便喝下了肚,这两天她脸上的脓包又多了几颗,显然是毒素又蔓延了。 江婉歪着小脑袋瓜,好奇地问:“三哥说大嫂病好了就会变好看,是真的吗?” 杜若噗嗤笑了,“真的呀,会变得跟婉儿一样好看哦。” 小姑娘害羞得低下了头,忸忸怩怩地说:“婉儿才不好看呢,二哥最好看,大哥也好看。” 江湛好看那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江漓嘛,只能说不丑吧,跟好看差了十万八千里。 杜若哈哈笑道:“是是是,你们都好看,所以大嫂也要赶紧变好看才行啊,不然出去了人家要说我们不像一家人呢!” 药效还是快的,当晚杜若就发现脸上的脓包小了一点点。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也足够让她激动难眠。 次日清晨,杜若顶着个熊猫眼出了房门,还没来得及洗漱,就听见院子里江婉的惊叫声传了过来。 杜若的瞌睡虫都吓跑了,赶紧以跟她身形不符的速度跑了出去。 江湛跟江晟也从不同方向奔到了院子里,等看清眼前的情景,几人瞬间寒毛直立。 第24章 占不到便宜 院子正中央的地上,豁然盘着一条褐色的大蟒蛇! 那蛇足有四五米长,头和颈部有一道矛形斑,密密麻麻的鳞片覆盖住了整个蛇身,腹部高高隆起,显然里面还有未消化的食物。 看起来极其吓人! 江婉缩在自家二哥的怀里瑟瑟发抖,声音都带着哭腔。 “铁蛋、铁蛋叼回来的……” 江湛忙拍了拍她的背安抚,“不怕不怕,是死的,不能动了。” 江晟壮着胆子上前,用棍子拨了拨。 纹丝不动,果然死得透透的。 他看向了坐在一旁的狗子,不敢置信地问道:“铁蛋,这、这大蛇真是你抓回来的?” 狗子朝他叫了两声。 汪汪! 那得意的小样儿分明在说:当然是本狗爷抓的,不然谁还有这个本事? 江晟惊了。 铁蛋是他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喂养大的,一直又瘦又柴,别说抓蛇了,就是抓老鼠都费劲!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是不是本来就是死蛇,你只是把它捡回来了而已?”他怀疑地道。 这话说的,狗子不高兴了。 啪,直接一爪子把那条上百斤的大蟒蛇给拍飞了! 所有人都唬了一跳。 江晟猛地咽了下口水,好吧他信了,这蛇真是自家的瘦皮狗抓的。 可是为什么呢? 少年摸着脑袋怎么也想不通,莫非是老天爷也看不惯大房的人老过来欺负他们,所以施法把铁蛋变厉害了,好保护他们? 见他那副纠结的样子,杜若不动声色地咳嗽了两声。 “那个,铁蛋变厉害了是好事啊,以后咱家可就不愁没肉吃了。”她笑眯眯道,“这么大的蛇都能抓回来,那什么山鸡兔子还不是一爪子的事?” 江晟眼睛一亮,马上高兴起来。 “对对对,明儿抓几只兔子回来陪婉儿玩,要活的!” 铁蛋摇了摇尾巴,脚步轻快地往江婉蹭过去。 杜若连忙喊住它,“先去洗洗,你看你那嘴上还都是血呢,别吓着了婉儿!” 又对江湛道:“二弟,你带婉儿去后面玩吧,这蛇交给我跟三弟来处置。” 江湛答应一声,牵着妹妹往屋后走去。 走到拐角处,他回头看向杜若,神情复杂。 江婉晃了晃他的手,“怎么了二哥?” 江湛回过神,摇头笑笑道:“没什么,只是想看看大嫂他们会怎么处置那条蛇。” “二哥我们不要看了好不好?婉儿害怕。” “好,不看不看……” * 杜若会怎么处置那条蛇呢? 当然是开膛破肚了! 蛇胆可以明目,蛇油可以护肤,蛇血可以治风湿,蛇皮可以抗衰老。 蛇肉就不用说了,可以吃啊! 里面富含蛋白质和各种维生素矿物质,延年益寿增强免疫力,好处多到数不清。 可以说蟒蛇全身都是宝,更何况是这么大一条。 不过以杜若目前的条件,除了蛇胆可以勉强挖一挖,其它的都没办法操作,需要一定的加工手段。 “小三儿,拿把小刀来。”她道。 江晟正围着蛇的尸体打转,闻言愣了一下,“大嫂你要干啥?” 杜若白了他一眼,“傻呀,刀还能干啥,当然是切东西啊。” 江晟哦了声。 很快就去屋里拿了一把匕首过来,这把匕首是江漓打猎用的,十分锋利。 杜若让江晟把蛇翻了个面,露出了黄白色的肚皮,然后找到蛇胆的位置,一刀下去。 “啊!”院子外传来了一声惊呼。 杜若:“……谁在那儿?” 吓了她一大跳,还以为这蛇成精了呢。 江晟立刻跑出去查看,结果只看到一个长头发粉裙子的背影,以极其狼狈的姿势跑远了。 他疑惑地摸了摸脑袋,回身关上了院门。 “谁呀?”杜若问。 “没看清脸,不过有点眼熟,好像是堂姐。” 江莲儿?她跑过来干什么?难道是手又痒了,想从他们二房顺点儿东西? 杜若懒得想这事,反正家里以后有铁蛋这个最强保镖坐镇,老宅那边是占不到什么便宜了。 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手上,小心翼翼地摸到胆囊,然后整个儿掏了出来。 居然有拇指那么大! 而且碧绿碧绿的,这可是药用价值最高的蛇胆! 杜若高兴坏了,让江晟去找了根线过来把胆管绑住,防止胆汁外溢。 取好了蛇胆,接下来就是蛇身了。 江晟头疼,“这么热的天儿,几日就臭了,就咱家四口人也吃不完啊。” 吃是不可能吃的,不是杜若不会做,而是怕吓着江湛跟江婉那俩孩子。 尤其是江婉,恐怕是宁愿饿死也不肯尝一口的。 “那就不吃,明儿带到镇上去卖了。”值不少钱呢。 江晟也很赞同,于是把蛇挪到了阴凉处,又时不时地给它洒点水,不至于臭得太快。 午饭吃的是清炒豆角和豆腐鱼头煲,鱼是铁蛋在水塘里洗嘴的时候顺便捞回来的,足有三斤重,满满当当一大锅。 一家人吃得心满意足。 不过当杜若把蒸熟的蛇胆往江湛面前一放,美少年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是……” “是的,你没猜错。” 杜若笑吟吟看着他,“赶紧趁热吃了,这可是好东西,清凉明目的,正适合你这样勤奋的读书人。” 江湛艰难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顿住了。 “……谢谢大嫂。” 大嫂一片苦心,他怎能辜负? 再难入口他也要咽下去! 江婉捂住了眼睛,想看又不敢看。 江晟则在一旁幸灾乐祸,嘿嘿笑道:“二哥,这可是大嫂亲手挖出来的蛇胆哦。她自己都舍不得吃,连婉儿都没份呢,单单给你留着的,你可要细细品尝啊!” 细细品尝?那不得苦死。 江湛的俊脸更黑了几分,越发不忍直视。 “行了别逗你二哥了。”杜若用公筷将鱼头夹到了江晟碗里,“阿湛读书费眼所以吃蛇胆最好,你不一样,你学医费脑,所以吃鱼脑最好,正好以形补形。” 其实补了也没什么用,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脑子还不如他呢。 当然了,关于这点那只二哈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家大嫂想给他补补脑,高高兴兴地把鱼头吃光了。 江湛自知躲不过去,一闭眼,飞快地把蛇胆扔进了嘴里。 也不敢嚼,直接咽了下去。 还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不过提起读书,江湛想起了一件事,“大嫂,秋闱快到了,我想尽快回书院备考。” 第25章 艳福 杜若点头,“行啊,你安心地去上学,不用记挂着家里。” 想了想又说:“明儿我要去趟镇上把那条蛇给卖了,刚好一个人拖不动,你回书院的时候顺道帮我搬一下。” 江湛忙答应下来。 这天杜若又喝了一回药,五两银子的药也就只够喝七天的,喝完还得再买。 所以这钱啊,是真不经花。 杜若仔细算了下,她手里只剩下了七两银子,家里还要开销,很快就会花完了。 这条蟒蛇可以卖些钱,但也不会太多。 铁蛋倒是可以时不时地去猎些小动物回来,不过也不能毫无节制,否则会影响后山的生态平衡,况且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得另外想个法子走长线,赚大钱。 “小统,有没有来钱快的路子?”杜若在脑海中问道。 系统又成了那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抱歉,本统只负责发布任务和兑换奖励,其它的都不属于本统的职务范围。” 好吧,看来系统是指望不上了,还是得靠自己。 杜若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点子,只好暂时不想了。 当晚她睡得特别早,把之前欠的睡眠都补了回来,第二日天蒙蒙亮就起床了,开始忙活起来。 她做了几十个绿豆糕,用小竹篮装了,让江湛带到书院去分享。 学校就是一个小型的社会,只顾着闷头读书是成不了大事的,还得学会怎么待人接物。 又不顾江湛的推辞,硬是把上次买的两套新衣裳跟五百文钱一并塞到了江湛的包袱里,“该用的就用,不要太苦着自己,家里的开销大嫂自会有主意。” 眼看孩子感动得快要哭了,杜若赶紧转身出了堂屋。 一家人吃过早饭,江晟如往常一般去了他师父家,如今有了彪悍的铁蛋,也就用不着他在家里守着妹妹了。 杜若跟江湛把那条蟒蛇塞进了粗麻布袋子里,不然就这样拖着一条巨蟒上街,会吓死人的。 这条蛇有差不多五米长,重几十上百斤。 两个人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拖上了村口的牛车,一路上不少村民都好奇地问,杜若也不敢说是自家的狗抓回来的大蛇,只笑笑说是不值钱的山货。 牛车上已经坐了两个年轻姑娘。 正是林青霜跟江莲儿。 两个人打小一块长大,虽然称不上手帕交,关系却也过得去。 江莲儿是被曹氏差遣着去镇上卖绣品的,她嫂子秦氏怀了孩子干不得重活,却也不能闲着,有空的时候就会在房里绣绣花做做鞋。 秦氏的刺绣手艺极好,每每也能卖个几十文,也算能贴补家用。 林青霜不一样,她家里不缺那几个钱,今天是去买新衣裳的。 说起来,还是杜若的锅。 杜若昨天打发狗子去帮林婶子洗衣服,结果衣服没洗成,还都沾上了狗子的口水。 林青霜死活不肯再穿了,没办法,她娘只好给了好几百大文让她自己去镇上买新的。 看见杜若过来,江莲儿的脸刷的一下白了,立马缩到了最里边。 林青霜倒是一如既往的客气,软声招呼道:“江大嫂。” 又朝江湛矜持地颔了颔首。 这姑娘倒是挺大气的,居然没有因为昨天的事记恨她,至少表面上是看不出来。 貌似跟她娘的性子不太一样。 “青霜妹妹,早啊。”杜若坐在她对面,掀开盖在竹篮上的布,笑盈盈道,“这是我做的绿豆糕,味道还不错哦,要不要尝几个?” 林青霜探头去看。 果然色泽鲜亮,香气逼人,一看就知道不差。 林青霜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这才伸手去拿了一个,小口地吃起来。 “唔,真的很好吃呢!”她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这是怎么做的呀,也太好吃了!” 杜若把篮子往她面前一伸,笑道:“喜欢就多吃几个,反正还多得是。” 林青霜俏脸微红,“那怎么好意思?” 目光在上面打了个转,终究还是没扛住诱惑,伸手拿了两个。 杜若又递了几个给前面驾车的老头儿。 “老铁叔,您也尝尝。” “老头子也有份啊?哈哈哈哈,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尝了一口,点头赞道:“嗯,着实不错。” 林青霜看着手里的绿豆糕,语气惆怅地说道:“江大嫂这手艺可真好,江大哥是个有福的人。” 杜若眸光微闪。 “我家江漓有的只是口福罢了,哪比得上青霜妹妹将来的夫君,青霜妹妹长得这般好看,那可是极大的艳福呢!” 林青霜喜欢江漓这事儿,她早听姚玉兰说过了。 虽然她跟江漓没有夫妻感情,但现在她既然占着江太太的坑儿,自是不许旁人来挖墙脚。 第26章 嫉妒 林青霜听懂了杜若的话外音,扯了扯嘴角,没再接话。 要说林青霜不嫉妒眼前这个女人,那是假话。 她嫉妒得快要疯了! 从十岁那年意外落水被江漓救上来之后,林青霜的一颗芳心就扑在了江漓身上。 江家二房是个无底洞,这事儿全村人都知道。也因此,林家夫妇明知道女儿喜欢江漓,也硬是不松口,怕的就是女儿将来要过苦日子。 后来实在经不住林青霜的哀求哭泣,这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江漓入赘。 可谁知,江漓竟一口就拒绝了。 杜若嫁进江家以后,林青霜时常坐在窗前望着那座小破院发呆。 她总会克制不住地想,要是当初提的不是入赘而是嫁女,如今被称为江大嫂的,会不会就是她了呢…… 气氛登时冷了下来。 杜若也不在意,她对这位林姑娘没有恶感,却也没有太大的好感,自然无需委屈自己讨好她。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江莲儿引起了她的注意。 江莲儿素来聒噪,又把她娘曹氏的尖酸刻薄学了个五六成,按理来说看到她不可能这么安静如鸡才是。 江莲儿死死盯着车板上的麻袋,眼里都是恐惧,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得很,那里面装的是她这辈子最怕的蛇! 还是那么大一条! 想到昨儿在二房院墙外偷偷看到的那一幕,江莲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目光落到了对面那个胖女人身上。 没想到杜氏胆子那么大,不光不怕蛇,杀蛇的时候那一脸狠厉,跟大堂哥江漓剥狼皮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莲儿妹妹……” 杜若刚出声,江莲儿就受惊般弹起了屁股,差点儿掉下牛车。 “不要问我,我什么都没瞧见!真的什么都没瞧见!”她摆着手,语无伦次地道。 江湛跟林青霜都疑惑地看向她。 杜若顿时了然,看来昨天在墙角偷看的人正是江莲儿,可能是见到那么大的蟒蛇吓坏了,到现在还惊魂未定。 该,叫你喜欢顺东西! 她暗自好笑,便也转过头不说话了。 牛车上的四人各怀心思,在尴尬的沉默中终于到了秀山镇。 江莲儿跳下牛车拔腿就跑,仿佛后面有鬼追似的。 林青霜依然那副娇娇柔柔的模样,“江大嫂,二郎,我先走了。” 江湛别过脸,神情淡淡。 杜若礼貌地笑:“好,那晚些时候见。” 等林青霜离远了,两人才拖着布袋提着篮子往东街走。 杜若瞥了眼身旁板着俊脸的少年郎,莞尔道:“怎么了阿湛,你不喜欢那位林姑娘?” 江湛向来待人和气有礼,对林青霜却极冷淡,不像他的性子。 江湛抿了抿唇,道:“不喜欢。” 咦,居然这么爽快就承认了。 杜若更来了兴致,“说说,她怎么得罪你了?” 见江湛不吭声,她心思一转,猜测道:“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林家之前让你大哥入赘的事,所以你才讨厌她?” 江漓一旦入赘,也就跟江家彻底脱离关系了,江湛因此不喜欢林青霜是很合理的。 江湛沉默许久,才憋出了一句:“林家人心眼太坏,干的事太过缺德。” 至于怎么个缺德法,无论杜若如何追问,他都不肯再张口。 说话间已经到了醉梦居,门口的伙计看见两人,立马迎了上来。 “哟,杜娘子,江公子,您二位来了?” 又急忙去喊自家掌柜的。 仇掌柜噔噔噔跑下了楼,笑得比弥勒佛还要慈祥,“哈哈哈哈,杜娘子,可算是盼着你来了!” “盼着我?为何?”杜若惊讶,“莫非是上次卖给贵酒楼的天鲜配出了什么问题?” 仇掌柜忙摆手,“不不不,天鲜配没有问题!好得不能再好了!” 天鲜配出了以后,很快就打响了名号,镇上凡是有些家底的都纷纷慕名而来,点名要吃这道菜。 把对面群芳阁的客人都拉了不少过来。 因着这事,群芳阁的老鸨子隔着街骂了好几天了,说他们醉梦居是鸡窝旁边摆棒槌,尽出骚点子,骂得可难听了。 不过她越骂仇掌柜越兴奋,说明自家生意好哇! 而这多亏了杜若的菜谱,所以见着杜若,那自然跟见着财神爷一样殷勤。 原来是这么回事,杜若明白了,卖的东西得了客户五星好评,她自然也是高兴的。 趁着双方心情都不错,杜若打开了那个布袋。 一股浓浓的土腥味顿时在大堂里散开来。 仇掌柜上前一瞧,眼睛都瞪圆了,“这是……蟒蛇?” 杜若笑道:“正是。” “巧了吗这不是?”仇掌柜抚掌大喜,“今儿一大早宁记布庄的宁老板就差人来问,说是他家娘子生了孩子后肌肤干燥,正四处寻人做蛇羹调理呢。” 他满眼热切地看着杜若,问:“杜娘子这蛇可卖呀?” 杜若道:“自然是卖的。” 仇掌柜略一思索,伸出了三根手指,“三两银子买你这蛇,不知杜娘子意下如何?” 杜若很满意,三两银子一条蛇,便是到县里也没这个价,想来是仇掌柜特意报了个友情价给她。 谈好了价钱,仇掌柜立马让伙计把蛇拖到后院,用冰块镇着,这样可以存着十天半个月的不会坏。 看天色不早,仇掌柜又留二人吃饭。 不过被杜若拒绝了。 已经承了人家不小的人情,可不能再厚着脸皮蹭饭了,要知道在醉梦居吃一顿可不便宜。 从醉梦居出来后,两人直接去了秀山书院。 刚到书院门口,迎面就碰见了几个穿着统一蓝白儒衫的学子。 其中一人立马扑了过来,如人形布偶一样挂到了江湛的胳膊上,“阿湛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不是商天佑又是谁? 江湛早已经习惯了商天佑突如其来的亲昵,不过当着其他同窗的面,还是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天佑,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他急中生智,从杜若挎着的篮子里飞快地拿了一个绿豆糕塞进了商天佑的嘴里。 商天佑是个吃货,顿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咦,这是什么?”咬了两口,他顿时精神一振,“好好吃,哪儿买的?” “不是买的,是我家大嫂自己做的。” 说这话时,少年的语气里带着隐晦的自豪。 商天佑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杜若,连忙收敛了放浪的姿态,上前见礼:“江大嫂。” 杜若屈膝回礼,笑道:“商公子若是喜欢这绿豆糕,下次我让二弟再多带些来。” 她的手艺,商天佑是见识过的。 当下眼前一亮,喜滋滋点头:“好呀好呀,以后江大嫂要是给阿湛送什么好吃的来,可千万别忘了给我也带一份!” 当然他不会吃白食,江家什么家境他是知道的,早就想贴补江湛了。 可惜江湛看着脾气好,其实最是执拗,就是不肯接受。如今好不容易有借口给江湛银子花,又可以一饱口福,商天佑心里乐开了花。 跟他一起的几个同窗走了过来,纷纷跟江湛打招呼。 江湛朝他们拱手见礼。 见几人神情微妙地打量着杜若,商天佑连忙介绍:“这便是我跟你们提过的,阿湛的大嫂杜娘子。” 天鲜配的事,几乎整个书院的人都知道,本以为能想出这等美味的,必定是个心灵手巧的美貌女子。 谁知今日一见,竟然长得这般模样! 毕竟是秀山书院的学生,虽然心里多少有些失望,面上还是彬彬有礼。 寒暄几句后。 商天佑便往每个人手里塞了两个绿豆糕,叫道:“来来来,都尝尝江大嫂的手艺,保管你们吃了还想吃!李兄、方兄、司徒兄……咦?萧兄,你躲那么远做什么?” 第27章 萧良辰 杜若下意识顺着商天佑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人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身姿颀长,面容俊秀,在一袭蓝白儒衫的衬托下,愈发干净清朗,有着少年的朝气,却也不乏读书人的沉稳端方。 她愣了一下。 萧良辰?原主那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杜若突然想起来了,萧良辰确实是在秀山书院读书,而且还是被几个夫子联名举荐的。 要知道,身为整个镇子最好的学府,秀山书院可不是谁都能进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才,要么有关系。 而萧良辰属于第二种。 当初萧良辰被录取的时候,他娘可得意了,逢人便唱,说她家祖坟冒青烟了,前世积了德,这辈子才生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 还说找人算过了,自己是老太君的命,意思就是她儿子萧良辰将来必定出人头地,位极人臣。 算命的准不准杜若不知道,反正她也不关心。 杜若淡然地别过脸去。 萧良辰这才从初见杜若的震惊中回过了神,他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到底还是走了过来。 商天佑立马往他手里塞了两个绿豆糕,招呼道:“快尝尝,江大嫂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萧良辰顿时僵住了。 他看着手里的绿豆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杜若笑了笑,笑容并不达眼底,“萧公子既然不好这一口,就不用勉强了。” 萧良辰蓦地抬眼看她。 算起来,他们有五年未曾说过话了。 五年前杜若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日日追在他的身后跑,亲昵地唤他良辰哥哥;如今长大了嫁人了,他却成了萧公子…… 萧良辰心头涌上复杂情绪。 杜若不再理会萧良辰,而是转向了江湛。 “二弟,你在这好好读书,不用记挂着家里,家里有我呢。要是缺什么少什么,就让人给我捎个话,到时候我送过来。” 江湛忙点头,“知道了大嫂!” 虽然相处时间还不长,但江湛对杜若已经有了足够的信任,把两个小的交给杜若照顾,他很放心。 杜若又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走了没多远,系统突然开口了,“宿主,想不想尽快升到第二级?” 杜若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么?升到第二级就可以开通系统商城,到时候她就可以在里面买买买了,傻子才不想。 “现在就有一个极好的机会,不过么,可能需要宿主做出一点点牺牲。” 牺牲?杜若顿时警惕起来,“你先说来听听。” “原主最放心不下的人,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知道,她娘啊。” “不错,原主虽然死了,但她有两个人到死都放不下,除了她娘郑氏,还有一个就是你刚才遇见的萧良辰。” “所以呢?” “所以,只要你能让那个萧良辰主动跟你说声对不起,就能获得五个积分,从而升到第二级。” 就这?那还不简单? 杜若信心满满,“不就是说声对不起么?等下次遇到他,我瞅准机会就上去碰瓷儿,以萧良辰的性子,必定会对我说一百声对不起,够不够?” 系统呵呵:“你倒是鬼点子一大堆,可惜跑偏了。这个任务是有先决条件的,必须是萧良辰主动跟你说话,不能走任何邪门歪道;其次必须是“阿蛮,对不起”这五个字,少一个字都不行。” 杜若:“……”这也太难了吧? 算了先接受吧,到时候看情况。 关闭了跟系统的交流,杜若买了几个包子填饱肚子。 吃完后抬头看了看,日头还高着,想到牛车应该不会这么早回村,她便随意地逛了逛街,买了一些新鲜的菜。 然后提着它们往牛车那边去了。 老铁头笑呵呵地帮忙,杜若从荷包里掏出十文钱塞到他手里,“老铁叔,我东西多占地方,麻烦您了。” 她不是个喜欢占便宜的人,来的时候那个装着蟒蛇的布袋子就几乎占了牛车的一半,老铁头也没有额外收她的钱,人家心地好,她却不能不懂事。 “都一个村的,有啥麻烦不麻烦的。”话是这样说,老铁头收钱还是收得很利索的。 不一会儿,林青霜跟江莲儿也先后到了。 林青霜手里多了一个包袱,看形状大概是衣料之类的物件。 江莲儿则空手而回,脸色也臭臭的。 那么多绣品竟然只卖得了八十文,那绣庄的老板娘定是看准了她年纪小好说话,这才故意压价,可恶! 第28章 大喜 见人都到齐了,老铁头手里的鞭子甩了个响儿,慢悠悠地往龙泉村赶。 江莲儿看了眼旁边林青霜手里的包袱,问道:“你这鼓鼓囊囊的,是买了几件啊?” “就三件。”林青霜解开包袱给她看,“我也不懂什么样的好看,人家给我推了这些,说都是今年最时兴的款式,连宫里的娘娘都爱呢,我就买了。” 江莲儿伸手摸了摸,“是挺好看的,我还从来没穿过这么软的料子,一定很贵吧?” 林青霜的爹是村长,家里还有十几亩的地,有什么好的都是紧着她这个独生女,自然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 她不一样,家里是祖母说了算,祖母偏爱她哥江宗宝,哪里会在她身上浪费银子。 所以从小到大,林青霜都是江莲儿最羡慕的人。 林青霜笑道:“不贵,也就花了两百文。” 两百文还不贵? 江莲儿的心态更失衡了,别说两百文,她手头上连二十文的私房钱都没有,人与人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手心摩挲着卖绣品换来的八十文钱,江莲儿一咬牙,决定昧下十文。 反正祖母也不可能去求证! 杜若将对面两个少女的互动都看在眼里,笑了笑。 一个故意炫耀,一个爱慕虚荣,挺有意思的。 牛车颠簸了一下,江莲儿正准备着回家后的说辞,一个没留意,脚踢到了放在板车上的蒸笼。 杜若忙将蒸笼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江莲儿的目光又落到了其它的东西上,一大挂的猪肉,一篮子新鲜的菜,还有几包豆子。 她便忍不住了,阴阳怪气地说道:“堂嫂,你可真能花钱,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杜若好笑,“这个就不劳莲儿妹妹费心了,吃不完给狗吃呗。” 反正就是不便宜你们大房。 江莲儿:“……” 过分了啊,大房都还时不时地吃糠咽菜呢,凭啥二房过得这么滋润? 对林青霜,江莲儿只有羡慕,毕竟已经习惯了;但是对杜若,江莲儿却是愤恨甚至嫉妒的,因为杜若是二房的人,二房的人就应该过苦日子。 这是从小到大她娘告诉她的。 二房欠大房的,他们活该! 江莲儿哼道:“你别得意,回去我就告诉祖母,说你乱花钱,宁愿孝敬狗都不孝敬她老人家,看祖母怎么罚你!” 噗,杜若忍不住笑出了声。 把她家祖母跟狗放一块儿比较,估计阎婆子头一个想撕了她的嘴。 “那你可快些去告吧,我好害怕哦。” 她眼珠一转,“这样吧,我听说老人家吃蛇羹最补了,要不明儿我就上山抓一条给你们送去?” 江莲儿赶紧往里边挪了挪屁股,离杜若远些。 “你,你少来!”她脸色煞白,色厉内荏地叫道,“吓唬谁呢?你要敢送蛇,等大堂哥回来了,我,我就跟他说,说你不敬长辈,想故意害死祖母,到时候他铁定会休了你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青霜眼神微闪,抓着包袱的手指动了动。 杜若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睬那个低智商傻瓜。 拿江漓来压她,也不看江漓够不够分量,每每想起那个大块头肌肉男初见自己时那个嫌弃的样儿,她就一肚子憋屈。 休妻?她还巴不得呢! 吵吵闹闹中,终于到了龙泉村。 三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家里一切都好,只除了早上铁蛋叼回来的两只彩色山鸡,也不知道是吓破了胆还是水土不服,一直不肯吃东西,恹恹的。 果然,到了第二天就不行了。 杜若只好把它宰了,顺便把最漂亮的羽毛拔下来给江婉做了几个毽子,小丫头可喜欢了,跟铁蛋在院子里你踢我捡的,玩得不亦乐乎。 杜若正杀鸡呢,院门忽然被人拍得砰砰响。 “弟妹,快开门啊。” 好像是姚玉兰的声音,杜若赶紧洗了手,跑过去把门栓拉开。 姚玉兰满头的汗,脸上却洋溢着兴奋,“弟妹,大喜啊!” 杜若满头问号。 他们家好像没什么喜事吧?公婆都不在了,江湛还没到科举的时候,江晟和江婉又都还小,没到定亲的年纪。 难不成,是江漓要纳妾了? 杜若一边将姚玉兰迎进门,一边疑惑地问:“喜从何来啊?” 姚玉兰笑得合不拢嘴,“哎呀弟妹,要我说啊,你就是个旺夫命!才进门没多少日子,你们家江漓就要发达了!” 杜若越发懵了。 “嫂子你可快些说吧,这是要急死谁啊?” 姚玉兰也不打哑谜了,喜滋滋道:“我娘家那边邻居的兄弟,你还记得吧?就是在衙门里当差的那个,今儿一早传了话来,说江漓在县里立了大功,好像说救了什么贵人,县太爷特别赏识他,要提拔他呢!” 提拔江漓? 杜若不解:“相公除了有把子力气,也不会干别的呀。” “你这话说的,可小瞧江漓了吧?”姚玉兰白了她一眼,“你家公公以前可是探花老爷,一肚子墨水,他去世那会儿江漓都已经十三了,就算五岁开蒙,也读了七八年的书了,不比那些官老爷差点啥。” 这么说来江漓也是个文化人。 还真没看出来。 杜若忙问:“县太爷打算让他做什么职位?” 姚玉兰喝了一口江婉端过来的茶水,继续说道:“我听说啊,上次那场刺杀死了十几个捕快,衙门里正缺人手呢,所以县太爷准备让你们家江漓干这个。” “当捕快?” “啥捕快,你别不敢想啊,是捕头!” 一字之差,区别可大了去了。 捕快有几十来号人,捕头可就只有一个!在平头百姓的心里,只比县太爷矮那么一小截儿而已! 杜若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当了捕头当然是好事,等于以后就吃上公家饭了,出去也有面子。 可一想到以后江漓跟她那个渣爹杜仁美就是同事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就脑瓜子疼。 怪不得上次杜仁美跟她说江漓会出人头地什么的,看来是早得了消息。 见她神色有异,姚玉兰疑惑道:“咋了弟妹,你不乐意啊?” 杜若忙摇头,“怎么会呢?我只是有些担心,这当了捕头就得抓坏人,万一碰上个厉害的……” 姚玉兰懂了,拍着大腿哈哈笑道:“哎哟喂,小两口还没圆房呢,这就放心尖子上了!等他回来你叮嘱他呗,乌泱泱的手下呢,要真碰上个厉害的,让他们跑前边儿,那刀子都长着眼睛呢,砍不到他身上。” 杜若:“……嫂子说的是。” 是要叮嘱,不过不是叮嘱这个,而是让他少跟杜仁美来往。 反正不准江漓认那个混账老丈人! 第29章 女色 为了感谢姚玉兰专门跑这一趟,杜若想起上次江晟从族长家回来后说的话,就准备把包饺子技术教给姚玉兰。 姚玉兰高兴坏了。 家里的老爷子在床上躺好些天了,唉声叹气的也不知道怎么了,问也不说。 自从吃了江家二房送过来的菜肉饺子后,人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似的,精神了,又开始拄着拐杖到处挑刺儿了。 姚玉兰的婆婆知道自家媳妇跟杜若关系不错,早就催着让她来学。 这不,正好。 两个人开始忙活起来。 杜若先把之前处理好的山鸡用作料腌渍起来,又把肉丁香菇翻炒做成馅儿塞进鸡肚子里,然后指使狗子去摘了两片荷叶回来,用荷叶把鸡包好再用绳子捆住,外面糊上黄泥,最后扔进了灶坑里。 姚玉兰看得直发愣。 “这是做什么?” 杜若朝她笑,“不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然后才开始正式教姚玉兰包饺子,怎么调馅儿,怎么擀皮儿,还有灵魂蘸酱的配比,一五一十毫无保留。 甚至还教了她三种包法,什么基础法、元宝法还有福袋法,逢年过节的图个喜庆。 姚玉兰的脑瓜子灵活,人又虚心,很快就学得差不多了。 到了晌午时分,两人已经包好了一百多个饺子,杜若煮了一半,又蒸了一笼屉,剩下的装了一大盘儿让姚玉兰带回家去。 姚玉兰连连推辞,“哪有偷了师还又吃又拿的,这多不好意思。” 杜若直接往她手里一放,笑道:“这话可就见外了啊,咱两家是什么关系?往上数五代那就是一个屋里吃饭的,实在亲戚!赶紧拿着吧,就当是我孝敬族长爷爷的。” 这番话说得姚玉兰眉开眼笑。 倒不是她贪图这几十个饺子,而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江漓当上了捕头,眼瞅着江家二房就要起来了。 以后两家人时常走动,相互帮持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再者,她也确实挺喜欢杜若这个人的。 临走时,杜若又把灶坑里那只烧好的山鸡掏出来,剥掉外壳,切了一半用荷叶包好塞给了姚玉兰。 “这叫富贵鸡,带回去给孩子们尝尝鲜。”其实就是前世的叫花鸡,她给改了名儿。 古代人迷信,谁会乐意吃叫花鸡? 果然,姚玉兰越发笑得见牙不见眼,乐颠颠地走出了江家二房的小院子。 这一趟没白跑,杜氏虽然长得寒碜了些,却是个懂事大气的,江漓也算是有了个贤内助,老爷子知道了肯定高兴…… “江桐家的,你拿的是啥?”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姚玉兰一跳。 回头一看,曹氏扛着锄头杵在她身后,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姚玉兰松了一口气,埋怨道:“婶子怎么神出鬼没的?” 曹氏又往前凑了两步,吸着鼻子闻了闻,“好香啊,是什么好吃的?” 见她脸上的痦子都快贴到荷叶上了,姚玉兰满心膈应,皮笑肉不笑,“哪有什么好吃的,就是荷叶而已,我看婶子你是馋迷糊了吧?” 说完扭头就走。 曹氏冲她的背影呸了一口,“小贱人糊弄谁呢?真当老娘没看见你从哪儿出来的?” 眼珠子转了两圈,曹氏鬼鬼祟祟地跟在了姚玉兰身后。 眼瞅着姚玉兰进了屋,她偷偷躲在院墙外看,果然没一会儿,姚玉兰家那个三岁的小崽子就拿着一只鸡腿跑到了外面,啃得满嘴是油。 那鸡腿又大又酥,隔着院墙都能闻到浓郁的肉香味儿。 曹氏猛地咽了下口水。 心里又气又馋。 杜氏那个败家娘们儿,拿着银子买好吃的不说,还尽便宜了外人。 那么大的鸡,也没见她孝敬大房一根鸡毛! 曹氏带着满肚子怨气跑回了家。 进了门就开始嚎:“娘啊,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你快去二房看看吧,那小贱人快要把家都给败光了呀!” 阎婆子正在给自己即将出生的曾孙挑选名字,闻言老脸一落。 “号什么丧?我还没死呢!” 曹氏的宝贝儿子江宗宝打开房门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不满地道:“娘,这大中午的你吵啥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曹氏作势打了几下自己的嘴,满脸堆笑道:“是娘不好,娘嗓门儿太大吵醒你了。好了娘不说话了,你昨儿回来得晚肯定没休息好,赶紧接着睡去吧。” “哎呀不睡了。”江宗宝打了个哈欠,歪在了凳子上,“二房那小贱人又咋了?” 说起这个,曹氏顿时来了劲。 把自己刚才看到的添油加醋说了一大通,直说得唾沫横飞。 听完后,江宗宝也火了,猛地一拍桌子,“好个丑八怪,拿着我们江家的东西做人情,真当我们江家都死绝了不成?” 阎婆子蹙了蹙眉。 “怎么说话的?”她瞪了江宗宝一眼,不悦地道,“哪有骂人还顺带诅咒自个儿家的。” 这个孙子真是让她操碎了心,半点没遗传到他爹的精明,倒将他娘像了个十成十,都是没脑子的蠢货。 不光蠢,还好女色,谁的女人都敢碰。这些年为了填江宗宝惹下的窟窿,不知道败了多少银子,连地都卖了好几亩。 再这样下去,一家人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想到这些阎婆子就头疼。 江宗宝还在那硬着嘴皮子:“本来就是嘛,那小贱人嫁过来的时候屁都没带一个,如今却有银子买这买那还送人好吃的,她哪来的钱?” 肯定是江家的啊。 阎婆子凉凉地道:“或许是她进门以后自己挣的呢。” “自己挣的又怎么样?”江宗宝不以为然,“她既然嫁进了江家,生是江家的人,死也是江家的鬼,挣的银子自然也是江家的,轮得到她说了算?” 曹氏也叫道:“对,都是江家的!” 一边附和,一边用“我儿真棒”的眼神看着江宗宝。 江宗宝越发得意。 阎婆子斜眼瞅着这对愚蠢的母子,又泼了一盆冷水,“就算是江家的,那也是二房的,跟我们大房可没什么关系。你们别忘了,两房早就分家了。” 以前还能用孝道的名头压制住那几个白眼儿狼,但这招对杜氏似乎不起作用。 杜氏鬼精鬼精的,总能想出各种借口推脱,有她在,大房以后想从二房顺东西怕是没那么容易。 江宗宝才不管这些,从小到大他想得到的东西是一定要弄到手的。 就好像秦氏这个媳妇儿,当年秦氏宁愿吊脖子也不肯嫁给他,结果咋样?还不是乖乖上了花轿。 “分家了又如何,她不给我就偷,偷不到我就抢,谅她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阎婆子垂下了眼皮。 偷,倒也未必不可行。 分家分家,分的是家产,可不是连血缘亲情也一并分了。 以曹氏跟宗宝的德行,是极有可能被发现的,但毕竟是江漓的亲人,杜氏最多也就骂几句罢了,还能闹上公堂不成? 所谓家丑不外扬,兄弟阋墙这种事,传扬出去对江漓的名声可没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阎婆子把桌上那张写满了名字的纸拿起来,转身进了自己的主屋。 “我老了,管不了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第30章 吓尿 是夜,起了大风。 一轮下弦月像钩子一样挂在天上,洒下满地清辉。 古代没什么娱乐,都是吃饱了就睡。 杜若很早就躺下了,两个小的也早早地关了房门。 人是睡了,狗却清醒得很。 自从吃了女主子给的洗骨丹,铁蛋的精力充沛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这会儿深更半夜的,它却恨不得上山找老虎打一架。 不过狗脑子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男主子不在家,女主子又胖成那个样子,小主子跟她那个傻哥哥就更不用提了,都不顶用。 灶屋里还摆着一堆好吃的呢,万一进了盗贼可就指望它了。 铁蛋趴在墙角边,百无聊赖地吃蚊子。 嘎吱。 院墙外忽然响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踩到了树枝上。 狗子立马警醒起来,竖起了两只耳朵。 谁?是不是有人? 下一秒,就见一个尖嘴猴腮的脑袋从墙上探了出来,看到狗子,那脑袋上的眼珠子顿时瞪圆了。 “哎呀我去!”他惊呼了一声。 那边一个女人急切地问:“咋了宗宝?没事吧?” 江宗宝定了定神,“没事,把包子给我。” 他趴在墙上,朝狗子晃了晃手里的包子,用贱兮兮的语调诱惑道:“好铁蛋,这是很好吃的肉包子哦,想不想吃?” 狗子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见它没叫,江宗宝只当是自己的策略成功了,对今晚的行动更加充满了信心。 他将肉包子丢到了地上,兴奋地道:“快吃吧,吃完了你就再也不用在这世上受苦了,下辈子记得投个人胎知道吗?” 铁蛋歪了歪脑袋,果真朝包子走了过去,还低头嗅了嗅。 趁此机会,江宗宝吭哧吭哧地跳进了院子,落地的一瞬间,差点崴了脚。 他却顾不得这些,而是熟门熟路地往灶屋那边摸去。 灶屋并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 借着凉凉的月光,江宗宝看到了一长条五花肉,看起来足有七八斤,就挂在墙上;还有几袋子粮食,一篮子鸡蛋,地上还摆了许多新鲜的菜。 特别是灶台最里面那一罐子白花花的盐,差点晃花了他的眼! “这小娘皮可真舍得,买这些好东西……”不过今晚之后就都是他的了,哈哈哈哈。 江宗宝拿上肉就准备走,转头的一瞬间却看到门口已经坐着一只狗子。 狗子的眼神极其冰冷,冷得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江宗宝唬了一跳。 这瘦皮狗居然没吃那包子?不可能吧,肉包子的诱惑,就是哮天犬也禁不住啊。 没等他想明白,狗子已经龇牙咧嘴地扑了过来,一口咬在了他的腿上。 剧痛迅速从下往上蔓延,最后传达给了脑子。 江宗宝下意识张嘴惨叫一声。 “啊!!!” 院墙外的曹氏正满心期待地等着儿子把好吃的递出来,被这声惨叫惊得浑身一哆嗦,马上意识到出了事。 “宗宝?”曹氏压着嗓子喊了一声。 回应她的是越发凄厉的惨叫。 屋里的人被吵醒了,有人警惕地问道:“谁在那儿?” 曹氏彻底慌了神,爱子心切的她再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拼了命地跑过去拍门,哭喊道:“宗宝!宗宝你怎么样啊?” 这动静终于把周围的人家都惊动了,一盏盏油灯亮了起来。 许多人揉着眼睛走出来查看。 江宗宝一边惨叫一边拖着身子往外爬。 呜呜呜太可怕了,二房的瘦皮狗疯了,他的腿被咬了好多洞,都快没知觉了…… 娘啊,救命啊! “宗宝!”听着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嚎,曹氏的心都要碎了,母爱给了她勇气,终于使出全身力气撞开了院门。 江宗宝披头散发倒在地上,外衣被撕得稀巴烂,只剩下了一条底裤,隐约可见还湿了一大块。 浓浓的尿骚味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曹氏哭着扑到了儿子身上,“宗宝,是谁把你伤成了这样?是谁!” 狗子淡定地坐在旁边,一脸无辜。 旋即扭头看向了屋子。 屋子里,杜若踢了踢江晟,“好了,现在可以出去了。” 江晟哦了声,打开门提着灯就往外冲。 “咦?大伯母,堂兄,怎么是你们?”他装模作样地惊呼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杜若憋住笑。 傻小子还有点儿演戏天分,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他什么也不知道呢。 其实从江宗宝发出第一声惨叫的时候他们就醒了,江晟气得要死,撸起袖子就准备出去抓贼,但是被杜若拦住了。 这种事,当然要交给我们狗爷了! 别管谁的错,江晟要真把江宗宝打伤了,大房能轻易饶得了他? 但是狗子不一样,狗子懂什么呢?它只是一条狗而已。 咬伤了入室偷盗的小贼,那叫护主有功! 曹氏抱着痛苦哀嚎的江宗宝,抬头怨恨地瞪着叔嫂二人,“你们好狠的心哪,纵狗行凶,把宗宝伤成这个样子,这是打算要他的命啊!杜氏,江三郎,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纵狗行凶? 杜若上前瞟了眼江宗宝,白斩鸡一样的身材,光溜溜的一目了然。 啧啧啧,一看就知道肾不好。 除了右腿的腿肚子上有两个不大不小的血洞,江宗宝身上的其它地方都完全无损,显然狗子是留了情的,没有下死口。 “大伯母,您这是恶人先告状啊。”杜若放下心来,立马开始演上了,委委屈屈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堂兄自己跑到我们家来偷东西,怎么能怪我们的狗呢?” 说着,她看向了曹氏身后,抬高了音量。 “各位叔叔婶婶,大哥大嫂,你们来帮我评评理!” 曹氏身子一僵,这才注意到院子里已经挤了不少人,有几个人甚至还点起了火把,把小小的破院子照得恍如白日。 所有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就是啊宗宝他娘,宗宝要是不来偷,人家的狗能咬他么?”有不嫌事大的就在那喊。 曹氏立马跳起来反驳:“放你娘的屁,谁说宗宝偷东西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偷东西了?我们吃饱了撑着了出来遛弯儿不行啊?” “哇,那你们遛得可够远的呀,都遛到人家院子里来了。” 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都不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偷东西偷到自己堂兄弟家,真不是个东西! 江宗宝的脑子这会儿终于清醒了,抬眼见围观的人里面还有不少小媳妇,顿时手忙脚乱地抓起散落在一旁的破布,遮住自己的重要部位。 “别说了娘,咱赶紧走吧。”腿痛,脸更痛,太丢人了。 曹氏连忙扶起他,心疼地道:“好,娘不说了,娘带你看大夫去……” 就在这时候,人群忽然分散两边,村长林有田跟江家老族长走了进来。 江族长二话不说,举起拐杖就打。 “混账东西!丢尽了我们姓江的脸!” 第31章 耗子药 直打得江宗宝哭爹叫娘,哀嚎连连。曹氏哪里看得下去,尖叫一声护在了江宗宝前面,哭喊道:“别打我儿子!要打打我!” 江族长气得不行,“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你们把他给惯坏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转头寻找受害人。 杜若笑吟吟地屈膝行礼,叫了声族长爷爷。 她这一笑不要紧,脸上的脓包越发大了几分,江族长猛然一打眼,肺里的那口气好险没吸上来。 不过转念想起那盘菜肉饺子…… 罢了罢了,好歹做饭的手艺顶顶好,江漓也算是有口福了。 他指着江宗宝问道:“江漓媳妇,这个畜生你想要我怎么处置?” 杜若态度恭敬:“全凭族长爷爷做主。” 江族长沉吟片刻,“依照族规,偷盗严重者当以除族论之……” 此话一出,群情哗然。 除族可不是闹着玩的,除了族也就等于失去了家族的庇佑,还要被永久赶出龙泉村,成为一个无根之萍。 以后不管去哪里,都会被人瞧不起,甚至欺负。 江宗宝顿时两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 曹氏直接瘫软在地。 “这个处置老婆子不服!”阎婆子在江大伯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因为阴沉着脸,她的面相显得更刻薄了几分,“族长大哥,您当了这么多年的族长,处事应当公允才是。如果宗宝真的偷了二房的东西,别说您了,就是我这个当祖母的也定不会饶他。但凡事总要讲究个证据,不能单靠一面之词,您说宗宝是贼,证据呢?” 江族长无语地哈了一声:“弟妹你瞎啊?看不见你孙子都干了些什么吗?” 阎婆子笑了笑,“老婆子年纪是大了,但还不至于老眼昏花,我只看到二房的狗咬伤了大房的人,其它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不是胡搅蛮缠么?江族长那个气啊。 “那你倒是说说,这狗为什么单单就只咬他不咬别人?还不是因为他跑到人家家里来偷东西!” 阎婆子没再接话,而是朝江大伯使了个眼色。 江大伯接收到信息,走过去啪啪给了江宗宝两记耳光,咬牙切齿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瓜田李下瓜田李下,没事少往二房跑,省得外人说你趁江漓不在勾搭他媳妇,你就是不听!如今好了吧,被人当成贼了吧?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孽障!” 所有人都傻了。 江宗宝捂着脸愣愣地看着他爹,“爹我没有啊……” 他虽然好色,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挑的,杜氏这样的丑八怪他怎么可能看得上? 江大伯却不给他机会解释,又甩下一个重重的嘴巴子,嘴角都打出了血。 “没有什么没有?记住教训,下次离二房远一点,尤其是离杜氏远一点,听见没有?” 杜若眼里闪过厉色。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阎婆子跟江大伯故意来这招祸水东引,把脏水泼到她身上好转移注意力。 村里谁不知道江宗宝喜欢玩女人,而且荤素不忌,深更半夜地爬墙进来,要说是为了她也不是没可能。 这样一来,杜若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桃色事件可比偷东西有意思多了,人群立刻发出了阵阵嗡鸣声,大伙儿议论纷纷。 大部分人是不信的,但不妨碍他们看热闹。 江晟急了,高声道:“大伯父,您讲话可得凭良心啊,堂兄分明就是想来偷东西的,跟我大嫂可没什么关系!” 曹氏这会子终于聪明了一回,知道婆婆跟丈夫是演的双簧,好摘掉儿子头上那顶偷盗的帽子,立马精神了。 “哎哟喂,那偷人算不算偷东西啊?”她得意地道。 少年顿时暴怒:“你!” 眼看有嘴说不清了,杜若皱起了眉头,就在这时候,她的裙角被扯了一下。 是铁蛋,狗子嘴里还叼着一个包子。 杜若从来没有在家里做过包子,这个包子是哪儿来的? 脑海中有道灵光快速闪过,杜若眼睛一亮,立刻呼唤出系统,让它测一测这个包子的成分。 “掺了耗子药的肉包子。”系统一句话就给出了结论。 原来如此。 怕狗子坏事,所以要先药死它才好行动。 杜若冷笑,好啊,不是喜欢耗子药么,那就让你也尝尝味儿! “大伯父,既然您说堂兄不是过来偷东西的,那好,我想问问堂兄,这是什么?”杜若扬起了手里的肉包子。 江宗宝眼神闪烁,“这个……” 曹氏赶紧接过了话头,“不就是个包子么?或许是你喜欢吃,特意让宗宝给你带过来的呢?”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把罪名往杜若身上推,让人以为是杜若先勾引的江宗宝。 杜若笑了,“给我吃的是吧?好。” 她转向江族长,道:“族长爷爷,我怀疑江宗宝为了夺走我们家的粮食,想要毒杀我,这个包子就是罪证!” 啥?老人家怀疑自己耳背了。 要说江宗宝偷窃或者勾搭妇女他都是信的,但是毒杀……这不可能。 江宗宝没有那个胆子。 “江漓媳妇,这话可不能乱说,杀人可是大罪,要砍头的。” “是不是乱说,一试便知。” 杜若把包子递到江宗宝眼前,淡淡地道:“堂兄,只要你现在吃了它,我就承认是我让你来的,你也没有偷东西。不光如此,我还会把我们家所有的粮食都给你,再送你五两现银,怎么样?你敢不敢?” 江宗宝当然不敢。 里面有他亲手放进去的耗子药,而且是巨毒的那种,别说吃一个,就是吃一口都有可能丧命。 他脸色煞白,死命摇头,“不,我不要……” 杜若道:“你不敢?” 江宗宝不吭声。 江族长看出了端倪,拐杖往地上一敲,叫了族里的两个男人过来。 “把人摁住了,让他吃!” 那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二话不说,走上前像抓小鸡崽儿似的,一人困住了江宗宝的手脚,另一人捏住了他的下颌,然后拿过包子就要往他嘴里塞。 江宗宝拼了命地挣扎,瞳孔都放大了。 不要,他不要死…… 救命…… 可惜他的下颌骨被钳住了,除了呜呜呜什么也说不出来。 见此情景,阎婆子跟江大伯脸色大变。 曹氏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忍得住,哭嚎道:“不要给我儿子吃毒包子!我们认了!认了!我们是来偷东西的!包子是拿来药狗的!” 第32章 初见 全场寂静了一瞬,然后炸开了锅。 “偷东西还要毒死人家的狗,江宗宝也太坏了吧?” “幸好狗没吃,不然这会儿早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我就说嘛,杜氏又不是个瞎子,怎么可能看得上他?江漓可比江宗宝好看了一百倍不止……” 阎婆子母子面色铁青,心知大势已去。 银牙一咬,阎婆子突然颤巍巍地给江族长跪下了,老泪纵横。 “是老婆子教导无方,养出这么一个混账东西,还请族长大哥看在宗宝他祖父当年为了龙泉村的安宁才死去的份上,不要将宗宝除族……” 江宗宝的祖父江长河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十几年前村里来了一大帮流民,为了抢吃的无恶不作,甚至还奸淫了好几名妇女。 是江长河带领大家拼死抵抗,最后终于将他们都赶出了龙泉村。 不过江长河也因此身受重伤,不治身亡。 现在阎婆子提起这段往事,显然是想为自己的孙子讨个人情。 江族长便有些犹豫。 一直没出声的村长林有田这会儿突然说话了:“江老叔,其实这事本也没那么严重,他们两房虽然早就分家了,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到底还是一家人。年轻人嘛,谁还没个行差踏错的时候,咱也应该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是不是?” 曹氏擦了擦眼泪,急忙道:“是是是,宗宝一定改,一定改!” 林有田又看向杜若,一副苦口婆心的姿态。 “江漓媳妇,你是官老爷家的闺女,理应最懂孝顺才是。你祖母年纪老迈,受不得打击,万一因此而病倒,你的罪过可就大啰。” 他的话才落音,阎婆子的身子就晃了晃。 江大伯赶紧搀住了她,焦急地喊道:“娘,娘您怎么了?娘您不要吓我!都怪宗宝那个混账东西,把您气着了!娘您别担心,宗宝一定会没事的……” 杜若冷眼旁观。 呵,一个个都挺会演啊。 林有田当和事佬,顺带指责了她对长辈不孝;阎婆子刚才还气势如虹,这会儿看形势不利开始装病了;江大伯表面上是担心老娘,实则是在给江族长施压。 她敢打赌,江族长要是敢不松口,阎婆子就敢晕给他看。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到时候舆论就会倒向大房那边。 也罢,就先放他们一马。 反正来日方长,总有清算的时候! 江族长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就从轻处罚吧。不过……” 他冷哼一声,“除族可以免,但是江宗宝品行不端,必须小惩大诫!等他的伤上好了药,即刻滚到祖宗面前跪上一天一夜,听见没有?” 大房几人都松了口气,相比较除族,这样的处罚实在算不得什么。 “是是是,一定照办。”曹氏忙答应道。 事情既然已经了结,大房四口人也不好意思多待,宛如丧家之犬般离开了。 大伙儿也都纷纷散了。 不多时,两个男人从院子外的大树上跳了下来,长着满脸络腮胡的大高个噗嗤笑了。 “你家这丑婆娘性子挺烈的呀,我看啊,以后你未必压得住她。” 青年没说话,两人纵身越过院墙。 墙角处的狗子听见动静,倏地立了起来。 等看清来人是谁,狗尾巴立刻摇上了天,兴奋地奔到了青年面前,仰着脑袋朝他嘤嘤嘤。 “江老弟,你这什么运气啊,媳妇长得丑也就罢了,连家里的狗都如此歪瓜裂枣,当真是惨绝人寰。”王不就满脸嫌弃。 铁蛋狗脸一垮,直接跳起来一爪子将他拍了个踉跄。 王不就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回过头惊疑地瞅着那狗,“咦?这家伙力气挺大呀,果然不光女人不可貌相,狗也一样。” 江漓的视线从狗子身上移开,在四周微微一扫。 还是他离家前的那个破院子,但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曾经光秃秃的院墙边,如今种上了一排不知名的花;离花几尺远的地方,多了两个晾衣绳;门头上贴着大红喜字,在月光与灯光的交替映照下,越发鲜艳抢眼。 “大哥!”江晟正要关门,看到突然出现的两个人,顿时又惊又喜。 江漓拍了拍弟弟稚嫩的肩膀,问道:“家里都还好吗?” 江晟本来想说一切都好,大哥放心之类的话,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毫无预兆地瘪了瘪嘴,眼泪落了下来。 “不好。”少年吸了吸鼻子,半是愤恨半是委屈地道,“老宅那边总是过来找我们的麻烦,不光偷我们家吃的,还,还冤枉大嫂……” 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连忙擦干了眼泪,拔腿就往里面跑。 “大嫂,快出来呀!大哥回来了!” 最先出来的不是杜若,而是江婉。 之前杜若跟江晟怕吓着江婉,叮嘱她呆在房里,后来麻烦解决了,小丫头也就安心地准备睡觉了。 听到江晟的喊声,江婉连忙踩上鞋噔噔噔跑出了房门。 果然在厅堂里看到了江漓。 江婉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爹娘,是江漓将她养大的,吃的第一口饭,走的第一步路,说的第一句话,都是江漓教的。 对她来说,江漓亦父亦兄。 “大哥!”江婉扑进了大哥的怀里。 没等自家大哥说话,又转身跑到了东厢房门口,兄妹俩一起兴奋地拍着房门。 这么大的动静,杜若当然听见了。 江漓怎么会突然回来了?不是说当捕头了吗?捕头不应该很忙吗? 她在房间里转悠了两圈,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反正挺乱的。尤其是想到以后要跟那个肌肉男共处一室,同床共枕,她就一阵阵发怵。 外面两小只叫门的声音越来越大,杜若只好过去把门打开。 江婉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她往外面拽,“快点快点,大哥肯定也想看看大嫂呢。” 到了堂屋,杜若抬眼看去。 两个男人并排站着,年岁都不大,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左边那个满脸络腮胡,一身腱子肉,正是她之前见过的肌肉男。或者换句话说,正是她的新婚丈夫江漓。 右边那个…… 第33章 新婚燕尔 杜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人身高起码一米八五往上,身姿挺拔,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扬,仿佛天生带着笑意,但仔细一看,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却又折射出几分疏离冷淡,不易亲近。 或许是急着赶路的缘故,男人身上半新不旧的玄衣略有些皱痕,额角还散落着几缕不羁的黑发,为他的隽朗又添了一份独有的野性。 在她端详男人的时候,男人也正垂眸看着她。 四目相对,杜若的脸莫名地烧了起来,赶紧转开目光。 “我没骗你吧大嫂,大哥是真的长得很好看吧?”江婉仰着小脑袋瓜骄傲地说。 杜若尬笑:“……是,是很好看。” 好看个鬼,长得跟个午夜屠夫似的。 不管怎么说她跟江漓名义上总是夫妻,看在三小只的份上,杜若还是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的,想着也许相处久了彼此了解了,性格上合得来也说不定。 杜若慢吞吞走过去,对着肌肉男屈了屈膝,喊了声:“夫君。” 王不就:“……” 江漓挑了挑眉,江晟跟江婉也愣住了,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王不就用手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眼旁边面无表情的男人,脸上的每根络腮胡都呈现出懵逼的状态。 “弟妹,我老王是不是得罪你了?” 生怕江漓误会了什么,他赶紧道:“江老弟,你听我说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老王顶天立地,绝对做不出勾搭兄弟媳妇那种烂事。你要不信的话,我对天发誓,要是我王不就做了,就让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杜若猛地抬起头。 老王?江老弟?也就是说,旁边这位大帅哥才是真正的……江漓? 可杜明珠不是说江漓长得粗鄙丑陋不堪入目么?这哪里丑了?明明很俊啊! 见她呆若木鸡,江晟快要笑抽过去了,“笑死我了大嫂,你怎么连自己的男人都会认错啊,哈哈哈哈。” 杜若尴尬得几乎要抠出一片大草原,还是哇绿哇绿的那种。 “抱歉王大哥,是我糊涂了。”她不好意思地说。 “没关系。”王不就摆摆手,不在意地道,“也怪我,当时应该提醒一下江湛兄弟的,你跟江老弟素未谋面,认错了也正常。” 他撞了下江漓,挑眉暧昧地道:“你说句话呀江老弟。” 江漓笑了笑,“无妨。” 他笑起来很好看,眼里的疏离仿佛被风吹散了,只余下了徐徐的暖意。 杜若没忍住又看了几眼。 不得不说,江漓长得确实是她的菜,高大挺拔,隽朗清俊,看起来也挺稳重的,就不知道两人的三观一致不一致,合不合得来。 夜深了,不知道谁家的鸡叫了头遍,江婉还小,这会儿终于从见到大哥的兴奋中平息下来,开始打起了瞌睡。 江晟连忙带她去睡觉。 厅堂里便只剩下了三人。 杜若眼珠子一转,期期艾艾地说:“那今晚……”怎么睡? “我跟王大哥打地铺就好。”江漓道。 “好,都听夫君的。”杜若松了口气,她还没有做好圆房的心理准备呢。 “那怎么行?”王不就冲江漓挤眉弄眼地坏笑,“不是我说啊江老弟,你跟弟妹新婚燕尔,怎么能让人独守空房呢?这可不道德啊。打地铺我一个人就行,你还是跟弟妹回房歇着去吧。” 江漓眸光微闪,没出声。 杜若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赶紧转身溜回了房。 这两天糟心的事可真多,先是遇到了原主那个妈宝男竹马萧良辰,得了一个让萧良辰主动说对不起的奇葩任务;然后大房那个江宗宝又深更半夜地跑来偷东西,偷不着还倒打一耙,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江漓又回来了。 虽然江漓长得出乎她意料的好看,但两人还没培养出感情,相处起来太尴尬了。 好在铁蛋争气,抓回来的大蛇卖了不少钱…… “叮咚,新任务启动!请宿主在三日内成为地主婆,拥有至少两亩可耕种土地!任务完成后将会获得五个积分,成功升到第二级,开通系统商城!努力吧宿主,美好的前景在向你招手哟!” 杜若叹了口气:“系统,你是见不得我手里有钱吗?” 而且这才几个钱,加上卖蛇的三两银子,统共也就十两不到。 按照这个时代的物价,良田七八两一亩,旱地也要五六两,买地后她可就分文不剩了,说不定还要欠账。 “宿主,你的眼光要放长远一些啊。”系统循循善诱道,“土地是不动产,有了土地也就等于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这不比生猴子养老靠谱多了?” 好有道理,杜若竟无言以对。 算了买就买吧,反正地是迟早都要买的,就是又得想办法挣钱了,家里解毒的药快要吃完了。 吱呀,门被推开了。 是江漓。 男人已经洗过了澡,穿着不太合体的里衣,却半点没有影响到他的颜值和身材。 用一个帅字,远远不够形容他。 活了两辈子,杜若的心里头一次生出了自卑感。 可转念一想,自卑个毛线,她虽然上不得厅堂但下得厨房,哪里比别人差了? 杜若起身面对着他,“夫君。” 第34章 秀色可餐 江漓低头看着她。 脸有些大,还略有些浮肿,或许是因为太胖了,五官都看得不是很清晰,但皮肤上那些泛着绿光的脓包却极其显眼。 自己这个新婚妻子的样貌并不怎么好看,江漓回来之前就从王不就的嘴里听说了。 他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乍一看到人,还是有些惊着了。 见江漓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的脸,杜若心念一转,忽然有了个骚主意。 她伸出小胖手揪住了江漓的领子,一边将他往床上拉,一边用那种腻死人的声调撒娇道:“夫君,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歇息吧?” 江漓高大的身子一僵。 杜若拉了两下没拉动,又去扒他的衣服,“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夫君,鸡都叫两遍了,再不快点可就来不及生孩子了……” 江漓挑眉,额角青筋跳了跳。 “不急。”他的大掌包住了杜若作乱的小手,眼底盛满隐晦的笑意,“我听人说在鸡叫第二遍的时候同房,更易得双生子,不如我们再多等一会儿?” 杜若停下了动作,抬头木着胖脸看他:“……哪个王八蛋说的?” 迷信,没有一点科学依据!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江漓怎么没被她恶心死,反而还提起了什么双生子?难不成真的打算跟她圆房?不会吧不会吧,口味不会这么重吧?? 杜若有点慌了,赶紧甩开江漓的手,以跟自己身形不符的速度跳上了床,摊开四肢将整个床铺满。 然后开始打哈欠,“我突然有点犯困了,洞房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说完也不管男人什么反应,直接闭上眼睛装睡,就差打呼噜了。 江漓眼底的笑意更盛,没说什么,只是径直走过去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换洗衣裳便出去了。 厅堂里,王不就睡在两条长凳上,见江漓出来了,瞬间瞪大了牛眼。 他将人扯过来,低声问道:“这么快就完事了?” 江漓将手里的衣服丢给他,没好气地说:“旧了点,将就着穿吧,其他的事少打听。” 王不就挠了挠头,不可能吧,江漓的身子骨看起来不像有什么问题啊。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懂了。 于是安慰道:“没事的老弟,第一次嘛,都是这样过来的,不成功也没关系,多试试就会了,啊?” 江漓脸一黑,将另外两条板凳拿到了院子里,离他远远的,躺下睡了。 ...... 睡得晚,杜若醒得也晚。 江漓昨晚并没有歇在房里,这让她放心了不少,江漓短时间内对她应该没什么兴趣,等拖到十八岁再说。 本来杜若准备早饭做点儿小馄饨跟葱油拌面,但很快就改变了主意。 因为那俩大男人居然准备上山打虎! 怎么山鸡跟兔子已经满足不了你们的胜负心了么? 王不就是这么解释的:“我跟江老弟已经被县太爷招做捕快了,但是县城太远,来回不方便,所以我们打算买一辆马车往返,大虫值钱。” 杜若明白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老虎值钱归值钱,却也凶猛得多,一个不小心就送人头入虎口。 瞧那两人的样子显然已经下定决心了,她也就没开口劝阻。 估计说了人家也不会听。 杜若便转身去了灶屋。 既然江漓跟王不就要上山,什么馄饨面条之类的就不合适了,得做点抗饿的。 最后做了一道香菇炒肉片,红烧大鲤鱼,鸡蛋饼和一碗蔬菜豆腐汤。 江漓和王不就都被菜的味道惊着了。 特别是王不就,就差把盘子舔了,还好及时想起自己客人的身份,没有太丢脸。 饭后,王不就把江漓拉到一边,压低了嗓音。 “兄弟,你这媳妇丑归丑,做饭是真好吃啊,我看你就从了吧,啊?”关键是自己以后也可以常常来蹭饭不是? 第35章 林姑娘 日头也升到了树梢,两个男人准备好趁手的武器,还有一捆麻绳一袋子干粮就准备出发了。 杜若送他们到门口,想到老虎的凶猛,到底还是不放心,于是喊来了狗子。 “相公,铁蛋的鼻子很灵的,让它去给你们打前阵吧?” 江漓:“……” 铁蛋是婉儿的玩伴,一直养在家里,从小就胆子小体质差,带着它上山恐怕也就只有当诱饵的用处。 可想到昨晚铁蛋差点拍飞王不就的那一爪子,江漓心中微动,勉强点了头,“好。” 王不就却嫌弃得很,“弟妹,这狗行不行啊?长得也太瘦了,都不够大虫一口包的,别到时候帮倒忙。” 这话把铁蛋给气坏了。 哼,大傻子敢这样说它,狗爷还不伺候了呢! 狗子转头就要走。 杜若忍住了笑,“没事,你尽管带着它,被吃了也不怪你。” 王不就只好答应下来。 江漓走了几步,想了想回头叮嘱了一句:“放心,最多三日,必定下山。” 杜若点头笑道:“好,平安归来。” 龙泉村背山面水,水塘特别多。 两人一狗走了没一会儿,就见到了一口清水塘,几个村里的婆娘媳妇正蹲在塘边洗衣裳,说说笑笑的挺热闹。 看见江漓,便纷纷打招呼。 今时不同往日了,江漓当了捕头的消息今儿一早就在村里传开了,大伙儿炸开了锅。 捕头啊,那以后可就是官差老爷了!只比县太爷低那么一头,威风着呢! 以前那些瞧不上江家二房穷的人,如今也都一个个转变了态度,生怕得罪了这个村里的新贵。 “大郎,打猎去啊?” “大郎,空了来家玩啊,你三才叔昨儿还念叨你呢!” “江漓兄弟,以后发达了可记得拉拔拉拔你麻五哥啊!” 江漓一一礼貌地回应。 这些话在他心里激不起半点波澜,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八年前爹娘去世的时候他就彻底看透了。有权有势的时候个个都是朋友,等你落难了,人人袖手旁观,甚至还要笑上一句踩上一脚…… 林青霜端着洗好的衣服迎面走来,差点撞到了江漓身上。 她愣了一下,连忙道歉:“对不住江大哥,我不该走神的。” 少女咬着嘴唇,洁白的颈子微微低垂,露出了弧线美好的下颌,宛如春日里刚刚绽放的枝上桃花。 这姑娘长得挺好看啊,王不就忍不住打量了林青霜几眼。 江漓却只是神情淡淡地嗯了声。 林青霜并不急着走,又问:“江大哥,你这是要上山么?” 江漓言简意赅:“是。” 林青霜抬眼看他,脸上带着满满的崇拜,“江大哥这样厉害,定能猎得许多猎物回来,到时候我可以去看么?” “血淋淋的没什么好看的。”江漓剑眉微蹙,“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林姑娘请自便。” 林青霜只好让开了道,眼睁睁看着江漓头也不回地从她跟前走过去。 望着江漓高大挺拔的背影,她的神情有些落寞。 余光瞥见水塘边那几个婆娘看好戏的眼神,林青霜挺直了身子,端着木盆若无其事地回家去了。 那边王不就还在跟江漓兴奋地打听:“老弟,那姑娘叫啥名儿?几岁了?定亲了没有?性子如何?” 江漓淡淡地睨他一眼,“她家要招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王不就哽住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不成不成!老王家就剩我这一根独苗了,我要是上了门,我老娘还不拿扫帚呼死我!” 他也就是那么一问,自己什么条件自己心里清楚,家里穷就不提了,人长得也邋遢,又常年不在家,即便是娶了,这样美貌的媳妇也是万万守不住的。 前头那个婆娘不就是因为耐不住寂寞,最后跟货郎跑了么? 两人跳过了这个话题,开始聊起进山后的计划。 第36章 把爷们看好了 小破院里,杜若也在计划着。 她将正在洗碗的江晟喊过来,让他去打听一下买地的事。 江晟一蹦三尺高,“大嫂,咱们家要买地了?” 要知道,江晟最大的乐趣并不是学医,而是种地,他师父古大夫家有五六亩地,平日里都是他在伺候着,长得可好了。 能拥有属于自己家的地,是江晟一直以来的梦想。 杜若点头嗯了声:“不过我手头上银子不多,估计也就只够买两亩左右,你问问看有没有便宜一点的,地段偏一些也没事。” 反正目前最要紧是完成系统任务,地好当然最好不过了,不好也没关系,多少总能有些收成。 “嗳,知道了大嫂!”江晟兴冲冲地出了门。 杜若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又安顿好小姑子,然后把江漓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木盆,端着去了水塘边。 见她来了,几个洗衣服的女人很是热情,争先恐后地要给她让个好地儿。 麻五媳妇特意蹭到了杜若边上,压低了嗓门儿,神神秘秘的,意有所指地道:“江漓家的,你可得把你家爷们儿看好了,千万别被那些小狐狸精勾走了才是。” 杜若错愕,“谁呀?” “还能有谁。”麻五媳妇冲前面不远处那间青砖黑瓦房努了努嘴,不屑地道,“村长家那位青霜姑娘呗。我跟你说哦,那林青霜可垂涎江漓许久了,刚才江漓路过这儿,她还绕过去故意往你家江漓身上撞呢!” 有这事?杜若皱了皱眉。 林青霜喜欢江漓她当然知道,只是江漓已经是她杜若的丈夫了,林青霜即便是稍微懂一点廉耻也该避嫌才是,怎么还故意往上凑呢? 见杜若脸色不愉,麻五媳妇说得更来劲了。 “那林青霜长得一副骚狐狸样,是个男人见了都走不动道,要不是因为她是村长家的闺女,又打着招婿的名号,怕是家里的门槛早就被踩烂了。你呀,还是当心着点儿,别让江漓着了她的道。” 杜若朝她笑笑,“多谢五嫂子提醒,不过我相信我家男人,江漓要是对她有想法,早八百年就成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麻五媳妇讪讪地道:“是是是,江漓自然是不会的。” 沉默了一会儿,杜若忽然问了句:“五嫂子,听说五哥在县里找着活儿干了?” 之前姚玉兰跟杜若学做饺子的时候,为了提点她说了许多话,谁家的鸡啄了谁家的狗,谁家的猫偷了谁家的腥,事无巨细毫无保留,因此对麻五家的情况杜若也知道一二。 麻五媳妇神色一喜,连忙道:“那可不,找了份扛米的活计,就在衙门口附近,以后还得仰仗江漓兄弟多多照顾呢!” 杜若便明白了,怪不得麻五媳妇宁愿得罪林家也要讨好她,原来是因为江漓捕头的身份。 “都一个村的,出门在外相互照顾是应该的,只要麻五哥不干非法的事,想来也没人能欺负得了他。” 意思就是,别想仗着江漓的名头胡作非为。 当然了,要是麻五真被人欺负了,江漓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 麻五媳妇听懂了,连连称是。 洗完衣服回家也到半上午了,杜若刚把衣服晾好,江晟就回来了,一脸的不高兴。 “怎么了?村里没地可卖么?”杜若问。 江晟猛灌了一大碗水,抬起袖子抹了把嘴,然后才郁闷地道:“地倒是有,但不是什么好地,而是山脚下的几块荒地。” 杜若有点没懂,“荒地的意思是……” “就是长不出庄稼。” 杜若明白了,长不出庄稼的地,那不跟没有一样么? 江晟气愤地说:“这样的地,居然也卖二两五钱一亩,村长也太黑心了!” 杜若想了想,起身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再做决定。”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江晟也就没反对,领着她往那片山地去了。 那地就在山脚下,不长庄稼,倒是长满了刺刺草。 见此情景,江晟越发气恼,“林有田定是记恨大哥不肯做他家的上门女婿,所以故意坑我们呢!” 杜若也这么觉得。 昨晚她就看出来了,林有田对他们江家二房显然是有芥蒂的,从他阴阳怪气地出声替江宗宝求情就可见一斑。 不过没关系,想坑他们也要看林有田有没有那个本事。 “小统,怎么样?”杜若用手触地,在脑海中问道。 “砂壤土,不适宜种任何庄稼,种什么死什么,废地。” 居然这样差,杜若有点泄气。 实在不行就去隔壁村问问吧,虽然远了些,打理起来不那么方便,但为了完成任务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正打算放弃,系统突然叫道:“等一下宿主,这沙地不能种庄稼,但是可以种药材!” 第37章 多一个铜板都不要 种药材?杜若心里一喜,“什么药材?” 系统道:“宿主,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鬼督邮的药材?” 鬼督邮,又名合离草。 主治肝风内动,惊痫抽搐,手足不遂,风湿痹痛等等,药用价值极高,是名贵中药材。 “你的意思是,这些沙地可以用来种鬼督邮?” “对,鬼督邮大都长在深山老林,所以很难得,价格也非常离谱,五两银子一斤,甚至更高。” 五两银子一斤,那不是发大财了?? 杜若极力忍住内心的狂喜,问道:“那鬼督邮的种子呢?” 这倒是个难题。 系统卡住了,然后道:“本统倒是想卖给你,可惜宿主你没分啊,而且商城也没开通,本统能怎么办?本统也很无奈啊。总而言之一句话——宿主,你太懒了。” 杜若难免有些心虚。 自绑定系统以来,她确实太佛系了,拖拖拉拉的到现在为止才完成了一个任务,实在说不过去。 “好嘛好嘛,以后我尽量勤快一点,努力提高效率总行了吧。” “行,宿主你要说到做到才好。现在你先完成买地的任务,可以挣五个积分,加上之前那五个积分,刚好够开通商城。不过这样一来,你手头上就一点积分都没有了,只能干看着买不起,所以你还得抓紧时间让那个萧良辰主动跟你说对不起,五个字加一个逗号而已,有那么难吗?” 说得容易,那萧良辰又不是小猫小狗,逗逗就来了。 人家生怕惹祸上身,已经好几年没跟原主说过话了,怎么可能到她头上就变态,啊呸,是转变态度。 系统将杜若的吐槽都听在芯里,又恢复了木木的机械音:“宿主你看着办吧,想发财就积极一点,本统无所谓。” 杜若关闭了交流通道,转身去找江晟。 “我决定了,买下来。”她道。 江晟正在跟一棵荆棘奋斗,费了好大劲才终于把它拔出来,闻言一愣,“大嫂你确定?这地看起来不太行啊。” 杜若道:“我觉得还行。” 她拍掉手中的沙土,“走吧,领我去村长家,我要杀杀价。” 林有田报的价绝对有水分,不砍白不砍。 见杜若来真的,江晟也只好领着她往林有田家走。不过杀价的事江晟并不看好,以林有田的为人,搞不好还会加价。 路上,江晟把林家逼迫江漓入赘的事一五一十跟杜若说了,“那四亩废地,林有田说要十两银子,咱们就坚持这个价,再多就不划算了。” 杜若嗯了声。 林家离江家二房不远,就在清水塘前面百来米,房子倒是不大,不过建造得很是精致。 开门的是林青霜。 见到两人,她有些惊讶,马上又绽开笑脸,“江大嫂,三郎,快进来快进来,是来找我爹的吧?” 杜若和江晟进了院子,林青霜回身去喊她爹。 林有田背着手从屋里走了出来,四十来岁的模样,留着三撇小胡子,眼神里透着算计。 “是江漓媳妇啊,找我有事?” “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今儿上午我家三弟应该跟您提过了吧,就是我们家想买地的事,后山那几块沙地,您看还能再便宜些么?” 林有田心下好笑。 还以为官老爷家的闺女有多能耐呢,不过如此。 竟然还真的想买那几块废地。 “没法再便宜了,而且还有其他人也想要那几块地,人家出的价格比你们高好几两呢。你们要真想要的话,给十二两我卖给你,你看如何?” 这不是坐地起价么?江晟急了,“你这也太…” “这也太贵了。”杜若打断了江晟的话,一脸为难地说,“您也知道我们家什么情况,花销太大,又没有什么地方来钱,十二两我们实在出不起,最多四两。不行的话就算了吧,就当我们今天没来过。” 说完,她转身要走。 林有田差点没爆粗口。 四两?也亏这丑婆娘说得出口,一亩地的正常价格起码在五两银子往上,这有四亩呢!虽然地不太好,但怎么着也不止四两吧? “江漓媳妇,你不是真心想要吧?”他沉着脸道。 杜若回头,笑道:“自然是真心想要的,不然我来您这儿寻开心么?” 林有田气结,挥了挥手,“行了,一人退一步,我九两银子卖给你,总可以了吧?” 江晟眼睛一亮,刚要答应。 耳边就传来了杜若斩钉截铁的声音:“四两,多一个铜板都不要。” 林有田:“……” 这一刻,他多想拿起扫把把人打出去啊,真他娘的气人! 可想起那几块地已经荒废了好多年,根本不可能有人要,又把气压了下去。 也罢,能坑四两也不错,反正是废地,总比烂在手里好。 “行,四两就四两!”有你后悔的一日,哼。 杜若拿着新鲜出炉的地契,带着江晟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 林婶子刚从外面回来,正巧看见这一幕,她心下疑惑,连忙进屋问自家丈夫:“那杜氏来咱家做什么?” 林有田笑而不语。 “杜氏是来买地的。”林青霜从隔壁屋走出来,递了一杯茶给她爹,“就后山那片地,之前一直卖不出去,爹这次四两银子卖给了江家二房。” 啥?就那几块荒废的破地? 林婶子乐得直拍大腿,“哎哟哟,我还以为那杜氏有多聪明呢,谁知竟是个四方棒槌!四两银子买几块不出粮食的荒地,这事要是被江漓知道了,还不得活活气死?” 提起江漓,林青霜脸色黯了黯。 察觉到了女儿情绪上的变化,林婶子收敛了笑容,“霜儿,你不会还想着那江漓吧?” 第38章 商城 林青霜咬着唇不做声。 见她这个样子,林婶子又气又心疼,“你这孩子,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是,江漓是不错,可他死活就是不肯入赘咱们林家,咱也没办法呀,听娘的劝,还是早点把江漓给忘了吧。” 忘了,怎么忘?那是她放在心尖上整整八年的人啊。 她有多喜欢他,就有多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嫁过去,非要拖着耗着以为江漓迟早会让步,到头来反倒便宜了杜氏那个丑八怪。 杜氏除了有一个好爹,哪里配得上江大哥? 林青霜的眼里闪过狠厉,语气却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娘,我早说过了,这辈子非江漓不嫁,你不记得了吗?” “那是以前!”林婶子急了,女儿这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啊,“以前江漓光棍一个,你想嫁给他娘依你,可如今他已经娶了妻,这辈子你们都已经不可能了,难道你还要嫁过去做妾不成?” 林有田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到了桌上,沉着脸道:“霜儿,你是我林有田的女儿,林有田的女儿绝不给人做妾,听见没有?” 做妾?怎么可能。 林青霜好笑,“爹,娘,你们放心,我怎么都不会是妾的。” ...... 杜若两人刚走到清水塘,迎面就撞见了背着一筐子猪草的姚玉兰。看到杜若,姚玉兰的眼睛立马亮了好几度。 “弟妹!”她连忙凑了过来。 杜若停下脚步,疑惑地问:“玉兰嫂子,看你跑的这一头汗,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姚玉兰笑道:“能有啥事儿,赶着看热闹去呗。” 热闹?杜若一脸懵。 见她没明白,姚玉兰解释道:“还不是你们家那位大伯母,昨儿晚上江宗宝不是跑你们家偷东西,被老爷子罚跪祠堂了吗?今儿一大早老爷子就让人把江宗宝捉了去,不许给吃的,不跪满十二个时辰不许起来,结果你猜怎么着?” 杜若摇了摇头,她猜不着。 不过想也知道,爱子如命的曹氏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儿子受苦。 “结果才跪了一个时辰,曹氏就忍不住了。”姚玉兰撇了撇嘴,继续说道,“曹氏跑到祠堂外撒泼打滚,惹得一帮子人在那看笑话,她倒是不敢骂我们家老爷子,于是把气都撒到了你们二房头上,说你是八月的丝瓜发霉的栗子,黑心烂肝什么的,骂得可难听了。这不,我听说了这事,正打算回家告诉老爷子呢,让老爷子给江宗宝再多罚十个八个时辰的,看曹氏还敢嚣张!” 杜若噗嗤笑出了声。 姚玉兰白她一眼,“亏你还笑得出来,那曹氏逢人就说你坏话呢,说你仗着自己是官老爷家的闺女,对长辈不孝,对兄弟无情,霸道又败家,就差把你说成天下第一大毒妇了!“”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日功夫,杜若的恶名就会传遍十里八村。 杜若倒是无所谓,清者自清,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呗,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还是算了吧,别麻烦族长爷爷了,省得有人又要说他偏心我们二房。”杜若很感激姚玉兰的维护,不过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她是真的不在意。 正主都这样说了,姚玉兰这个打抱不平的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 想了想她还是叮嘱了杜若几句:“这次闹成了这样,那边肯定会怀恨在心,谁知道会不会暗地里使什么阴招,你还是当心一点。” 杜若点头,“我知道了,不会让他们有可趁之机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各回各家了。 当天晚上,江漓果然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遇到老虎。 杜若心里有些忐忑,不过很快她又安慰自己,江漓跟王不就有多大本事她不知道,但有铁蛋在,总不至于会出什么大事。 这样一想,杜若也就安心了许多。 地买好了,也就是说她已经完成了第二个任务,系统调出了虚拟屏幕,上面展示着她目前的数据。 宿主:杜若 可用积分:10 等级:1(还需10积分升到下一级) 商城:未解锁 “宿主,是否确认升级?” “升!”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界面很快从灰色变成了紫色,数据也发生了明显变化。 宿主:杜若 可用积分:0 等级:2(还需30积分升到下一级) 商城:已解锁 终于解锁了,杜若欣喜若狂,伸手就点了进去。 哇塞,好多好东西啊! 鬼督邮种子、祛疤膏、麻醉剂、瘦身丸…… 见她眼冒绿光,系统有些无语,“宿主,大可不必如此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些只是最基本的物品,等以后升到了高级阶段,会有更逆天的物品供你选择的。” 更逆天的东西?杜若眼里的绿光更盛了。 可惜系统很快就一盆冷水泼下来,无情地把这光给浇灭了。 “想看就看吧,反正你也买不起。” 杜若:“……” 她确实买不起,所有积分都拿来升级了,现在手头上一个积分都不剩。 杜若只好讪讪地关掉了商城界面,不死心地问道:“除了萧良辰那个任务,就没有别的任务可以给我做了?” “目前没有。”系统晃了晃大脑袋,“任务都是随机的,所有任务的目的都是为了让宿主走上人生巅峰。” 杜若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那萧良辰跟她的巅峰有个毛线的关系?让她疯癫还差不多。 不管了,反正地已经买好了,种子的事以后再说吧。 杜若切断了跟系统的交流,带着发财的美好愿望进入了梦乡。 次日,她跟江晟正在沙地那边除草,姚玉兰突然跑来了,脸色煞白煞白的。 “弟妹,你快回去看看吧,江漓回来了!身上好多血!” 第39章 一起睡 杜若跟江晟连忙往家跑。 院门口已经挤满了人,都指着里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两人好不容易挤进去,才发现院子里躺着两只熊瞎子,又黑又壮,浑身都是血,特别吓人。 好在已经没气了。 杜若心慌得不行,飞快地冲进了屋里。 江漓靠在墙上,眉头紧锁已经睡着了,衣服上也都是血。 杜若的手伸过去覆在了他的额头上,脑海中呼唤系统。 系统很快测出了江漓的身体状况:“力竭导致的短暂性虚弱,喝点补汤就好,无大碍。” 杜若松了口气,又分别给躺在地上的王不就跟铁蛋检查了一番,王不就有几处皮外伤,不过都不严重;狗子也只是累着了,没什么问题。 她朝江晟使了个眼色,两人没有叫醒他们,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江晟忙着收拾院子里的狼藉。 杜若朝着院子外面的吃瓜群众笑吟吟道:“别看了别看了,饭点儿到了,都赶紧回家吃饭去吧。” 大伙儿见没戏看了,也就纷纷散了,只有一个人阴阳怪气地道:“哎哟,看都不让看啊?难道看一眼就能抢走不成?不就是两头熊瞎子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拽什么劲儿啊。” 杜若敛了笑,看向那个看起来脏兮兮的中年女人。 这个女人她认识,是村里有名的“猪娘”,生了八个女儿两个儿子,女儿大都卖了,得来的银子一半给长子娶亲,一半给幼子上学。 江婉唯一的好朋友春花就是她的小女儿。 “朱婶子,熊瞎子是没什么了不起,要不你也让你儿子去抓一头回来?”杜若讥诮地道。 朱氏嫉妒的嘴脸变得越发狰狞。 她儿子李耀祖整日里就知道跟在江宗宝后面鬼混,连地都不会种,哪有江漓那样的能耐。 朱氏冲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 杜若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把门关了,又烧了水,做好了饭,然后才去叫醒江漓。 江漓是真的长得很好看。 清隽俊朗,不似平常猎户那般粗糙,却又比文人雅士多了份野性,这种介于两者之间的气质,很迷人。 杜若欣赏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推醒了他。 吃过饭后,江漓跟王不就都恢复了过来,然后把那两头熊扛去秀山镇卖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一辆马车花了四十两,剩下的十两银子,两人对半分了。 这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马车啊,这可是村里的头一份儿,连最有钱的村长家都没有! 霎时间村头地尾都是八卦的脸,有人羡慕得咂吧嘴,有人嫉妒得吐口水,还有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哎呀,早知道江家二房会发达,老子就该把闺女早早嫁过去才对呀,那老子如今也是捕头的老丈人了!” “得了吧你,江漓连林青霜都瞧不上,还能瞧得上你家那黑不溜秋的半夏?可别白日做梦了!” “我家半夏咋了?是,半夏是不如林青霜好看,可再怎么样也比杜氏强多了吧?” “那可比不了,人家杜氏的爹是县丞老爷,你家半夏的爹只是个地里扒食的糟老头子,你说江漓会选哪个?”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当晚王不就还是在江家蹭了一顿晚饭,又死皮赖脸地求杜若打包了一碗乌鸡汤,喜滋滋地回家孝敬他老娘去了。 王不就的家就在隔壁白水村,说好了,马车两家都有份,但因为王家只有一个寡居的老母亲,放在那边不安全,所以平日里都养在江家,王不就每月贴补五百文养马钱。 江漓不是小气的人,这都无所谓。 饭后,杜若开始给自己熬药。 她的药只剩下最后两天了,好在手头上还有四五两银子,打算明后天再去趟县里。 药熬好了,杜若倒在了碗里,正吹着,江漓进来了。 看见那碗浓浓的苦药,他神色微凝。 “你生病了?” “我……” 杜若本来想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实话告诉江漓,可转念一想,要是江漓真的关心她,知道她身体这么糟糕,到时候当差估计也会当得不安心。他是个捕头,万一在办案时分神可就不妙了,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 要是江漓对她不在意,那她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一个病怏怏的妻子,反而会遭人嫌弃,还不如等将来治好了再说。 “没什么,这两天睡得不太好,所以喝点安神药。”她轻描淡写地道。 睡得不好? 江漓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胖媳妇,却见她眼神闪烁,根本不与他对视,跟白天坦荡明朗的态度很不一样。 “是药三分毒,吃多了总归对身子不好。”他笑了笑,说道,“这样吧,今天晚上我陪你一起睡,或许你能睡得更安稳一些。” 第40章 诡异 杜若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其实、其实我挺认生的,从小到大都习惯了一个人睡……” 身边躺着一个美男子,还是她名正言顺可以任意蹂躏的新婚丈夫,这种情况下她能睡得安稳才怪了! 杜若端起药碗就开始咕噜,顺便挡住了自己比西红柿还要红的脸。 下一秒,却听到江漓说:“可娘子之前不是还要拉着为夫一起睡么?” 噗,杜若一口药差点喷了出来。 造孽啊,什么叫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就是。 “我那个大姨……月事刚来了,还是等它走了再说吧。”杜若尴尬地打着哈哈。 江漓也没有勉强,只是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杜若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不管了,能拖几天是几天,反正江漓都当了二十多年的单身狗了,也不在乎多熬个一年半载的。 江漓在凉凉的夜色中站了会儿,然后走到墙角边蹲下,眼神幽深地打量着铁蛋。 狗子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江漓像是在问它,又像是喃喃自语:“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江晟,没那么好糊弄,铁蛋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狗,甚至比平常的狗更加弱小,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就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不光能听懂人言,连凶猛无比的熊瞎子都能一口咬死。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难道,真的与娘子有关么?” 铁蛋下意识想点头,可仔细一想,不行,女主子可是它的再世恩人,它怎么能背叛她。 再一个,女主子连那么厉害的药丸都有,可见不是一般人,万一知道自己出卖了她,把能力收回去了怎么办?它可不想再做回那只又瘦又柴只能任人宰割的可怜狗子! 想到这里,铁蛋硬生生别过脑袋,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继续趴地上吃蚊子。 别问狗,狗什么也不知道。 * 隔天,日头终于没那么暴晒了,却有些闷热。 江漓准备带江婉去县里复诊。 江婉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必须按时吃药,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好在现在有了马车,来回也方便。 杜若正准备出声搭个顺风车,江漓已经开了口:“娘子也跟我们一道去吧,顺便瞧瞧那睡不安稳的毛病。” 杜若:“……好。” 江婉开心坏了,连忙把自家大嫂往马车上拉。 马车比牛车可快多了,而且还平稳,不到中午时分就进了乌头县的城门,江漓交了十文钱车马费,然后驾车直奔本草堂。 “到了。” 杜若刚要跳下去,江漓就朝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很大,轻轻一握便将她的整个小胖手包裹在里面,或许是常年打猎的关系,他的掌心和两指之间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那种微微的粗粝感不仅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反而令人心里痒痒的。 没出息,杜若暗骂了自己一句。 本草堂的生意很好,门口排着长长的队,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看病的,也有抓药的。 江漓跟抓药的伙计熟稔地打了招呼,那伙计便领着三人往后走进了内堂。 “江大哥在这等一下,孙大夫很快就来。” 孙大夫?不会那么巧吧? 杜若心念急转,万一孙大夫还记得她怎么办?要是当着江漓的面把她中毒的事抖落出来怎么办?江漓要是嫌弃她怎么办? 短短的一瞬间,杜若想了许多。 可很快她就放平了心态,虽然她对江漓是挺有好感的,但江漓要是因为她有病就嫌弃她,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一拍两散得了。 不过杜若还是问了句:“相公,你跟孙大夫关系很好吗?” 江漓嗯了声,“我们认识有好几年了。” 趁这个空隙,他说起跟孙大夫的渊源来。 几年前江婉发过一次大病,差点就没了,孙大夫刚好从宫里辞官回家,偶尔坐诊,这才救回了江婉。 江漓对他十分感激,送了几只猎物去了孙大夫家,此后两人渐渐处成了忘年交…… 原来是这样,杜若懂了。 也就是说江漓跟孙大夫是真的很熟。 正想着,门口进来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脸色十分疲惫。 正是上次给她看病的那位孙大夫。 “江小子,你来了?” “孙叔这是又遇上麻烦的病人了?” “肝阳上亢,头晕惊厥,不好治啊。”孙大夫在桌旁坐下,叹了口气,“要是有上好的鬼督邮,或许可立竿见影。” 第41章 药神谷 杜若问道:“鬼督邮很稀少么?” 孙大夫才发现多了一个人,挺面善的,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江漓忙引见:“这是我家娘子。” 孙大夫震惊地张大了嘴,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家娘子?你确定?” 杜若暗暗叹了口气。 果然她跟江漓不搭啊,说他们是夫妻别人都不信。 “我确定。”江漓加大了音量,“孙叔,她真是我媳妇儿!” “老夫还没聋,嚷嚷啥?”孙仲瞪了他一眼。 原来以为江漓是眼光高,所以拖到二十几岁还不肯成亲,现在看来不是眼光高,而是口味重! 孙大夫把话头重新转了回去,“说起这鬼督邮啊,是有钱也难买到啊,大多长在深山野林,因为少所以就贵,每斤至少在六两银子上下,要是在府城或者京城,那价钱更是翻倍,难搞啊。” 杜若内心狂喜,看来自己很快就能发大财了。 说完闲话,孙大夫便开始给江婉把脉。 “嗯,养得很好,再吃几个月的药就能好全了。”他笑着安慰道,又叫了个人进来,“带婉丫头去后面吃一碗枇杷膏,对她的病情有帮助。” 江婉缩到了自家大哥后面。 江漓笑道:“去吧,大哥等下就去找你。” 等江婉离开了,他的神色立刻变得十分凝重,“孙叔,您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杜若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果然,孙大夫叹道:“婉丫头的病能平安长到八岁已经很难得了,如今情况越来越糟糕,估计时日不久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才好……” 江漓闭了闭眼,问道:“还能撑多久?” “多则一两年,少则半年。” 半年,居然只剩下了半年。 江漓的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虽然早已料到有这一日,但事到临头,还是无法接受。 相比较江漓,杜若要冷静许多,“孙大夫,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人可以救婉儿了吗?” 孙大夫摇头,“先天心疾从无治好的先例,便是太医院的院使来了也无力回天,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药神谷的君神医出山,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药神谷?杜若从没听说过,想来应该是某个专门研究药物的组织吧。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让江漓重新燃起希望。 至于江婉的病,杜若之后自会想办法,如果连系统都束手无策,只能说江婉命里该绝。 江漓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急切地问道:“那药神谷在何处?” “在雪隐山脉一带,据说那里地势险恶,又有风雪把关,外人轻易是进不去的。” 见江漓满脸失望,孙大夫有些不忍,又安慰道,“不过君神医有七大弟子时常在世间行走,若是能遇上他们其中一个,想必也能帮婉丫头多争取一些时日。” “对呀相公,只要有心,这世上总会有奇迹的。”杜若赶紧附和,“你信我,婉儿一定能好起来。” 江漓深吸了一口气,又成了那个沉稳笃定的一家之主。 “娘子说的是,这世上还有许多绝世名医,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都要想办法坚持下去。” 见他振作起来了,孙大夫也安心了许多,正打算去前堂给江婉抓药,伙计忽然急匆匆跑进来,脸色煞白。 “孙老,您快出去看看吧,县令夫人来了!” 孙仲皱眉,“来就来了,慌什么?” 他虽然已经告老还乡,但论品阶可不比一个县令低,哪个县令见了他不得客客气气的。 更别说区区一个县令夫人了。 “不是的孙老!”伙计急得直跳脚,“是县令家的小公子吃东西卡住了,正在外面等着您去救命呢!” 第42章 我不干净了 啊,这可不得了。 孙大夫脸色大变,连忙起身往外跑,江漓跟杜若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 大堂里已经围了一圈人,隐约还能听到哭声。 孙大夫赶紧让伙计把人疏散开,自己快步上前查看。 那孩子约莫四五岁的模样,长得白白胖胖的,胸前还挂着长命锁,只是这会儿呼吸急促,面色发绀,已经说不出话来,显然情况十分不妙。 见孙大夫来了,孩子的乳母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噗通跪了下来,哭得声嘶力竭:“大夫,求您快救救我们家公子吧!我们家公子不知道吃了什么,快要不行了……” 话音未落,啪一记耳光重重地甩到了她脸上,将她的嘴角打出血来。 “住口!”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目眦欲裂,“南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孙大夫顾不上安慰她,赶紧开始救治,拍背、施针、又让人去准备汤药,可惜根本喂不进去。 一通忙活下来,孩子非但毫无起色,甚至还开始翻起了白眼。 见此情景,乳母整个人瘫软在地,一边哭一边念叨:“不关我的事…不是我…不是我……” 县令夫人的声音抖得厉害:“孙大夫,南儿他……” 孙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硬物堵住了气道,又拖得太久,只能尽力而为。” 言下之意,孩子怕是没救了。 县令夫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全都是可怖的猩红,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她忽地揪住了孙大夫的衣襟使劲摇晃,绝望地哭道:“你是堂堂御医啊,你连太子都救过,怎么会救不了我儿子?是不是怕我们没钱?好,我把宅子铺子都给你,我这条命也给你,只要你救救南儿,救救他呀!” 孙大夫年纪大了,哪里禁得住这样子折腾,差点被摇散了架。 江漓连忙上前将老人家解下。 场面陷入一片混乱。 站在后面的杜若捏紧了拳头,心里犹豫不决。 怎么办,上还是不上? 上,极有可能引起别人的怀疑,毕竟原主从来没有学过医,该怎么解释?而且万一没有救回来的话,家属伤心过度搞不好会迁怒到她身上,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不上的话,那孩子真的会死的,杜若的良心又过不去。 算了不管了,人命要紧! 她正要抬脚,脑海中忽然响起了系统的机械音。 “叮咚!新任务发布——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宿主利用毕生所学救活县令公子李南司,成功后将获得七个积分的奖励哦!上吧宿主,该你大显神通了!” 杜若眼睛一亮,救了人还有积分拿,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她立刻发挥出两百斤的优势,从人群后方挤上前去,然后吃力地将竹榻上已经陷入昏迷的李南司扶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右腿上,开始实施海姆立克急救法,反复冲击李南司的腹部。 对于被异物卡喉的人来说,这个方法才是最有效的。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你干什么?放开我家公子!”奶娘疯了一般扑过来,使劲捶打杜若的手臂。 公子要是死了,她的命也保不住了! 县令夫人却看出来了,这个女人是在救自己的儿子,虽然方法有些古怪,但事到如今什么方法都得试一试,万一成了呢? “把她给我拉开!”她示意身后的家仆。 孙大夫和江漓也满脸惊疑地看着杜若的举动,孙仲本想出声制止,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杜若不是一个疯子,她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没有了外力阻挠,杜若终于可以全身心救人了。 她本来身子就虚,这孩子又长得壮实,很快她就累得满头大汗,但杜若不敢停,要想从阎罗王手里抢人,必须争分夺秒。 一下…… 五下…… 十下…… 二十下…… 除了杜若急促的喘息,整个大堂里再没有一丝声响,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一个奇迹。 终于,在杜若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李南司嘴里的东西终于被吐了出来。 是颗花生大小的核桃仁。 “南儿!”县令夫人喜极而泣。 杜若将孩子交还给了他的母亲,绷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说实话,她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好在,结果是好的。 因为脱力得厉害,杜若身子一晃,险些栽倒。江漓高大的身躯立马过来扶住了她,眉眼里带着明显的关切,“还好吗?” 杜若抬头冲他虚弱地笑笑,“不太好,走不动了。” 江漓正要说话,那边县令夫人的声音再度恐慌地传了过来:“孙大夫,孙大夫,快些过来瞧瞧,南儿怎么还是喘不上来气?” 孙大夫急忙上前查看,“异物虽然清除了,但气道受阻太久,导致小公子无法自主恢复,待我在他胸前施针看看。” 看着儿子痛苦挣扎的样子,县令夫人心如刀割,“没事的南儿,很快就好了,不怕啊?” 杜若想了想,撇开了江漓的手,走过去说道:“夫人,要不还是让我试试?”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然她之前的力气可就白费了。 县令夫人对杜若已经有了基本的信任,闻言立刻看向了孙大夫,征询他的意思。 孙大夫略一思索便点了头:“小娘子尽力就好,不可逞强。” 他也担心,怕万一没救回来,县令夫人会怪罪到杜若身上。 杜若点了点头,让人把李南司平躺着放到榻上,开始给他做心肺复苏。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有什么起色,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俯下身去。 围观的人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在做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哎呀你们不要想得那么污秽,人家还是个孩子,应该只是在救人而已。” “哪有这样嘴对嘴救人的,简直有伤风化!”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江漓皱了皱眉。 他料到杜若会有法子救李南司,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法子。 不光是他,孙大夫跟县令夫人也是一头雾水,这样奇怪的救人之术,闻所未闻。 杜若渡了几口气后,李南司的气息果然渐渐平稳下来,没多久就恢复了自主呼吸,也可以开口讲话了。 熊孩子的第一反应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县令夫人紧紧抱着儿子,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乖,没事了没事了……” “娘,有事的。”李南司哭得肝肠寸断,眼泪鼻涕糊了他娘满身,“我刚被丑八怪亲亲了,我不干净了。” 杜若丑脸一僵:“…………” 臭小子你有种,还敢嫌弃本姑奶奶,要不是我,你的小命早就被阎王爷收去了,说不定都已经下油锅炸了十八个来回了,哼。 第43章 不认渣爹 县令夫人十分尴尬,“胡说八道什么,是这位姑姑救了你,还不快向人家道谢。” 杜若忙摆手:“不用不用,人没事就好了。” 她转身要走,县令夫人却硬是拉住了她,“救命之恩哪能不谢呢?孙大夫,这里人多眼杂,可否领我们进内堂一叙?” 孙大夫自然满口答应。 县令夫人又斜了那边惴惴不安的乳娘一眼,冷下脸来,“把人带回去关进柴房,等我回去好好审问。” “是,夫人。” 乳母爬过来抱住了李南司的腿,哭着哀求道:“你要替我作证啊公子,那核桃不是我让你吃的啊,公子!” 李南司眨巴眨巴眼,没吭声。 县令夫人大怒:“还愣着做什么,带回去!” 家仆赶紧将人拖走了,围观的人见她这样凶悍,这才意识到这妇人的身份,不敢再看热闹,纷纷躲出老远。 孙大夫领着县令夫人母子和杜若进了内堂,江漓自然也在列。 几人坐下后,伙计端来了茶水。 李南司窝在他娘怀里,时不时瞟一眼对面的杜若,瘪着嘴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杜若当没看见。 见杜若不理他,小家伙仿佛更委屈了,一直扭来扭去的不安分。 县令夫人强行将儿子拘在身旁,先是向孙大夫致了歉,然后便对杜若笑道:“今日多亏了小娘子,我叫苏宛君,夫家姓李,是本县的知县,还不知道恩人的姓名。” 杜若连称不敢当,“我姓杜,单名一个若字。” 又拽了拽身边的男人,介绍道:“这是我家相公江漓。” 江漓?苏宛君微愣,这名字有点耳熟啊,似乎在哪儿听过。她仔细一想,蓦地问道:“江兄弟可是秀山镇龙泉村人?” 江漓点头,“正是。” “原来是咱们乌头县的新任捕头。”苏宛君便笑了,态度也越发亲切,“我家大人曾跟我提起过江兄弟,说江兄弟不光仪表堂堂,而且文才武略,人品上佳,今日一见,果然所言不虚。” 江漓起身朝她拱手行礼,不卑不亢:“夫人过奖了,蒙大人不弃,任命我为乌头县捕头一职,江漓必定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所望。” 苏宛君点了点头,又看向了杜若。 “杜娘子,想必令尊就是杜仁美杜大人了?” 当日江漓救了十三皇子后,十三皇子很是赏识他,身为乌头县的县令,李决明立马就去查了江漓的底细,这才知道,原来江漓竟是杜仁美的女婿! 对杜仁美这个人,苏宛君是极其不屑的。 为了富贵前途抛弃糟糠之妻,连亲生女儿都不要了,这样的男人简直枉为人夫,更枉为人父。 没想到那么巧,今日救了自己儿子的人,居然就是杜仁美那个原配所生的女儿。 “夫人弄错了,我只是一个乡野村妇,跟杜大人没有关系。”那个渣爹,谁爱认谁认,反正杜若不认。 苏宛君怔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很好,是个有骨气的女子,比杜仁美可强多了。 她有心结交,于是掏出几锭银子放到桌上,诚恳地道:“南儿是我们李家唯一的子嗣,杜娘子救了南儿,也就等于救了我们李家上下,这点心意,还望杜娘子莫嫌少。” 杜若连忙推辞。 她救李南司,本也不是冲着银子去的。 苏宛君却坚持要给,两个人推来推去的,最后还是孙仲一拳定音:“行了江漓媳妇,让你收你就收下吧,也免得夫人心中不安。” 县令家不缺那几两银子,但江家不一样,江婉病情严重,日后还不知需要多少银子调理呢,不要白不要。 孙大夫都这样说了,杜若也就没有再拒绝。 几人又客套了两句,苏宛君便准备回府了,李南司虽然大难不死,但到底是谁在暗中搞鬼,她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李南司走到门口,忽然又挣脱了他娘的手,转身跑到杜若跟前。 他仰着小脑袋,冲杜若傲娇地道:“喂,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记得报我的名字哦,我会帮你出头的。” 杜若噗嗤笑了。 这小屁孩,还挺可爱的,不枉她救他一命。 “知道了李公子,以后你就是我的保护伞,我走哪儿你护哪儿,可好?” 见杜若如此识趣,李小公子满意地露出了两颗小虎牙,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他娘回去了。 那母子俩前脚刚走,后脚孙大夫便露出了猴急之色。 “哎呀呀江漓媳妇,你那救人的法子是从哪里学来的,可否教给老夫?” 他从医数十载,竟不知道还有这等神奇之术! 杜若笑道:“是很早以前在一本古籍上偶尔看到的,书名也早就忘了,今天也只是不忍心看那孩子受苦,所以才大着胆子试了试,没想到还真奏效了。” 孙大夫要学,她当然乐意教,要是能把海姆立克急救法普及开来,将来能挽救不少人的性命呢。 孙大夫大喜,马上把几个大夫都召集过来,还叫了一个伙计当工具人。 几个大夫一边学一边记,花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把这套方法学会了。 孙大夫仍不满足:“还有那个渡气之法……” 杜若刚要张口,江漓一把将她捞到了身后,皮笑肉不笑,“孙叔,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赶着回村呢,改日再教吧。” 孙大夫无奈,也只好作罢。 又吩咐人去取五两银子过来塞给杜若,杜若不肯收,最后推来推去的没办法,她只好拿出自己的药方,推说让本草堂给打个折,便算是酬劳了。 这还有啥可说的,孙仲随手接过来,正准备把药方交给伙计,视线瞄到那药方上的药名,忽然咦了一声。 他猛地一抚掌,“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中了穿心兰之毒的妇人么?” 既然孙仲认出来了,杜若也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笑道:“是啊,孙叔医术高明,吃了这些天的药,我的脸已经好多了。” 孙大夫抓起她的手把了把脉,神色依然十分凝重。 “是好了些,不过我上次也说过,这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若是找不到僵蚕作为药引,你的身子便始终无法痊愈,一旦毒发后果不堪设想。” 江漓在旁边突然问道:“什么穿心兰?什么药引?” 孙大夫疑惑地看了眼杜若,“怎么,你中毒的事你家男人不知道啊?” 杜若讪笑,扯了扯江漓的衣服,低声道:“回去了跟你说。” 反正瞒是瞒不过了,还不如从实招来,至于江漓会有什么样的态度,她也不管了。 伙计很快抓好了药,连同江婉那份也一并包好了,孙大夫死活只肯收二两银子,然后便将一家三口推出了本草堂。 回来的路上,江漓异常沉默。 杜若抱着江婉坐在马车里,马车摇摇晃晃的,小丫头很快就睡着了。 “小统,看看江婉的情况。”杜若在脑海中呼叫系统。 第44章 你是我的妻 系统的机械音透着冰冷无情,“先天性心脏病,在新世纪或许还有希望,但在现在这个时代,只有死路一条。” 竟然糟糕成这样。 “你不是一直说自己很厉害么?这就难倒了?”她追问道。 系统犹豫了半晌,然后道:“办法倒是有,不过……” 杜若眼睛一亮,“说说,什么办法?” 系统道:“商城有一种药,叫回心丹,可以救江婉。” 杜若松了口气,“早点说嘛,害我白担心一场。”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系统却没那么乐观,“回心丹不是一般的药品,要升到四级才会开放。另外,这么强悍的物品是需要宿主以自身为代价交换的。” 代价?什么代价? 杜若顿时警觉了起来。 “不一定,因人而异,现在谁也说不好。”系统道。 这样啊……杜若陷入了沉思。 江漓的声音透过帘子传进了车厢,“娘子,可愿意跟我讲讲那穿心兰的事?” 杜若默了默,然后道:“穿心兰,是一种毁人容颜置人于死地的毒药,我喝了五年之久。” 她的话才落音,江漓便将马车停在了路边,掀开帘子迈了进来。 杜若抬眸看他。 江漓在她身旁坐下,脸上看不出喜怒,语气却带着些冷意,“那毒是谁下的?” 杜若笑,“我说你就信么?” “自然。”江漓正色道,“你是我的妻,你说什么我都信。” 这并算不上什么情话,却不知为何,杜若的心突然冒出一串酸酸甜甜的泡泡来,仿佛这世上终于多了一个依靠,不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 而她的嗓音,也因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染上了些许干涩。 “毒是杜明珠下的,也就是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杜若把当年的事都告诉了江漓,包括杜明珠如何给她下毒,如何利用她身边亲近的人来胁迫自己,如何逼她替嫁,一五一十,毫无保留。 听完了这些,江漓的眼底掀起了惊涛骇浪,“杜明珠,当真是毒如蛇蝎!” 他又问:“你父亲对此知不知情?” 杜若冷笑,“怎么可能不知情,送药的是杜府的管家,下毒的是他的女儿,来杏林村耀武扬威的都是杜家的仆人,身为一家之主,杜仁美怎么可能毫不知情,他只是不想管罢了。” 江漓这才知道,为什么那会儿县令夫人问起,杜若不肯承认自己是杜仁美的女儿,她是对那个爹彻底寒了心了。 “那以后除了公事,我不理他!”媳妇都不认那个爹,他当然就更不认了。 噗嗤,杜若被他这句孩子气的话逗笑了。 “好,咱都不理他,让他自己独美去!”她抬着下巴傲娇地说。 两人相视一笑。 怀里的江婉扭了下身子,似乎是被吵醒了。 杜若赶紧推了推江漓,“你还是快些出去吧,省得马车挡了别人的道。” 江漓嗯了声,起身走到车帘子边上,又回头说道:“如今娘子已经是我江家的人了,若是日后杜明珠还要逼你喝那毒药,我定不与她善罢甘休。” 杜若的眼里忽然就起了雾。 ...... 是夜,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 小小的破院子根本经不起老天爷的摧残,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很快便到处都是水渍。 好在兄弟俩对此很有经验,忙活了大半宿,终于把漏水的地方都补好了。 看着眼前湿漉漉的惨状,杜若挣钱的心情更加迫切了,迟早有一天她要把这破院子拆了,建起一座大宅子来! 临睡前,杜若调出了系统商城。 今天运气好,不光救了李南司那个小屁孩,还白捡了七个积分,想到即将到手的鬼督邮种子,杜若的心头一阵火热。 眼前的虚拟屏幕慢慢展开,显示出杜若的最新数据。 宿主:杜若 可用积分:7 等级:2(还需30积分升到下一级) 商城:已解锁 杜若两眼放光,7个积分,够买70颗种子了! “抱歉了宿主,从这一级开始,你得到的所有积分都必须抽出一半用来给本统升级。也就是说,宿主现在虽然有7个积分,但实际上只有3.5个是属于你的。” 杜若哪里肯,“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就想想你的小姑子吧,宿主不帮本统升级,升不到四级,那回心丹就永远别想得到了。” 杜若的肩膀顿时垮了下来,“行吧,3.5个积分拿去升级,剩下的,给我换35颗鬼督邮种子。” 虽然少了点,但比起平常百姓辛苦劳作才能挣到一点点银子,这已经很好了,人不能太贪心。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杜若把家里买了地,打算种鬼督邮的事跟江漓说了,推说种子是她之前在镇上跟一个货郎买的,反正货郎走街串巷的也没个固定居所,不怕露馅儿。 第45章 舍不得 她以为江漓会生气,结果江漓只是笑了笑。 “那就种吧,晚点王大哥会过来,我们先把鬼督邮种下去了再去县里。” 县太爷只给了他们四天时间安顿家里,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他们必须赶去县衙报到。 对于江漓的理解和包容,杜若心里十分高兴,“谢谢相公!” 江漓的目光定在她的笑颜上,眸色深了深,开口道:“该我谢你才是,我很快又要离家,一个月也回不来几趟,这家里的大大小小,里里外外都要仰仗娘子操持,为夫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杜若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 家她是有信心能顾好的,但她跟江漓才相处了没几天,转眼又要两地分居,什么时候才能培养出感情? 更何况身为捕头,江漓必定要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什么赌场,什么烟花之地,肯定也少不得踏入,他能经受得住那些诱惑么? 见杜若好像有点不开心的样子,江漓将剥好的鸡蛋放到她面前的碗里,“怎么了?” 杜若摇摇头,“没事。” 对面的江晟往嘴里嗦了口面条,难得的聪明了一回,“哎呀大哥,这你都看不明白?大嫂肯定是舍不得你呗。” 江婉也点着脑袋,小脸儿郁郁的,“婉儿也舍不得大哥……” 江漓看向杜若,见她低着头吃鸡蛋,并没有反驳江晟的话,不由心头微动。 莫非娘子真的舍不得自己? “大哥会尽量多回家的,如今家里有了马车,来回也方便。”这话明着是对江婉说的,实际上却是想说给杜若听。 杜若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饭还没吃完,王不就果然来了。 刚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往桌旁一坐,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抓起一张葱油饼就往嘴里塞。 “唔……好吃!还是弟妹手艺好啊,不像我们村那个钱寡妇,做的炊饼一点味道没有,硬得跟个石头似的,差点崩掉了我两颗牙。” 在场四人同时看过来,杜若疑惑脸:“寡妇?” “可不是寡妇嘛。”王不就一边嚼,一边翻着白眼,“也不知道她打哪儿听到我当了捕快,跑到我家里赖了大半日,又是洗衣裳又是做炊饼的,赶都赶不走,可把我恶心坏了。” 他虽然有两三年没尝过女人味儿了,但也不是来者不拒的,钱寡妇那个到处勾搭的骚娘们,他可瞧不上。 杜若忍不住笑,“王大哥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王不就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呢,这不是没合适的嘛。你看江老弟如今多好,饿了有人做饭吃,冷了有人暖被窝,出门在外也有人掏心掏肺地惦记着,哪像我老王,哎……” 见扎人家心窝子上了,杜若赶紧转移话题,“要不,你把胡子刮了?” 这一脸的络腮胡真能吓跑不少小姑娘,想当初第一次见他,杜若还以为他是自家夫君呢,差点吓到腿软,整个一家暴男的长相嘛。 再说胡子刮了,也显得干净利索些。 傻大个却不这么想,“娶不上媳妇关胡子啥事?男人嘛,有胡子才威风,我这马上就是捕快了,没胡子怎么镇得住那些地痞流氓?不刮不刮。” 杜若无语,得,活该你单身。 饭后,江漓果然带着江晟跟王不就去了地里,男人在身体素质方面确实比女人要强很多,不过一上午,就把刺刺草全都清理干净了,种子也埋下去了。 第46章 江老弟很强的 临出发前,王不就去跟狗子玩了会儿,自从上次狗子一马当先从熊瞎子嘴里把他救下来之后,王不就跟狗子就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堪比兄弟。 杜若从灶屋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江漓。 江漓已经换上了皂色的捕快服,脚上踩着皂靴,腰间佩着横刀,俊朗中多了几分威严,越发显得玉树临风。 杜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是真好看。 江漓站到她跟前,抿了抿唇,“娘子,我走了。” 杜若哦了声,“一路顺风。” 两人虽是夫妻,实际上也才相处了短短的几天时间而已,不可能像别的小情侣那样浓情蜜意,恋恋不舍。 那些肉麻话,杜若说不出口。 江漓叮嘱道:“三弟有点傻,娘子多担待。” 杜若:“……哦。” “婉儿身子弱,得按时吃药,需要娘子费心了。” “好,你放心。” 江漓垂眸看她,忽然拉过她的手,将一袋银子塞到她手上,“以后你当家,少不得各种开销,这钱你收起来。” 这是之前卖熊瞎子分得的五两银子,后来给江婉抓药花了二两,还剩下了三两。 杜若本能地往外推,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接过来,“好,我先存着。”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性,还是让江漓手头紧一点儿吧。 江漓还要再说什么,那边王不就的大嗓门就催了起来:“好了江老弟,时候不早了,该动身了!” 又不是要去一年半载,时不时还能回来的,至于这么黏黏糊糊的嘛。 眼看人马上就要走了,杜若咬了咬唇,还是唠叨了一句:“你当差的时候也要小心些,千万不要着了坏人的道,什么面子自尊都不重要,最要紧是有命回来……” 江漓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王不就哈哈大笑,挤眉弄眼地调侃道:“我说弟妹,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江老弟很强的,你当不成寡妇!” 杜若瞪了他一眼,乌鸦嘴,不会说话别说话。 见她气鼓鼓的,江漓的嘴角忍不住勾起温暖的弧度,“好,都听娘子的,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两个男人走后,杜若便叫上了江婉跟铁蛋,带着他们去了沙地那边。 保护鬼督邮这个光荣的任务,她准备交给铁蛋,狗子跑得快,精力又充沛,抓贼又是它的本职专业,最适合不过了。 正指着沙地跟狗子交代呢,姚玉兰背着一捆柴从后山下来,见杜若对着家里的瘦皮狗比比划划,一人一狗好像在筹谋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弟妹,你干啥呢?” 杜若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没干啥,就是…提醒它少去祸害庄稼。” 说起庄稼,姚玉兰把柴放了下来,然后拉着她问:“我听人说你把这几块荒地买下来了?” 杜若嗯了声,“我撒了些种子,想试试看能不能有收成。” 姚玉兰哽住了,杜氏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啊,怎么这回却犯了这么大的傻。不用说,肯定是被林有田给忽悠了。林有田那个老狐狸,本来就看江家二房不顺眼,当然是能坑就坑了。 买都买了,她也不好泼人家冷水,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 姚玉兰跳过了这个话题,“对了,过两日就是地藏王菩萨的寿诞,依照往年的习俗,咱们村不少人到时候都要去灵安寺祈福,你要不要一道去?” 祈福?杜若犹豫了一下,其实她更相信人定胜天。 “去吧去吧,就当是凑个热闹。”姚玉兰笑着劝道,“你家江漓不是当捕头了嘛,正好你去求求菩萨,请菩萨保佑他出入平安,逢凶化吉,这样你在家也安心一些不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杜若也不好再拒绝,便点头同意了,“好,到时候你喊我,我还不认路呢。” 姚玉兰自然满口答应。 第47章 吃瓜 两天后的大清早,姚玉兰果然提着一篮子供品来了。 杜若有样学样,也带了一碗素饺子和两份点心,外加一个烧红薯,饺子跟点心是给菩萨的,红薯留着自己吃,抗饿。 灵安寺距离龙泉村十来里路,为了以示诚心,大部分人都会选择靠两条腿走过去。 还没到村口,就遇见了好几拨人,杜若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林青霜。 林青霜确实很出挑,胸前鼓鼓的,屁股大大的,皮肤虽然不是很白,却又嫩又滑,笑起来用帕子捂着嘴角,端庄而不乏俏皮,跟身旁几个村姑模样的少女完全不像一路人。 “你瞧她那做作的样儿。”姚玉兰很是看不惯她,不屑地撇着嘴,“今儿可是去祈福的,她却穿红带绿,像是去相看人家似的。” 杜若笑了笑,“小姑娘嘛,都爱美。” 姚玉兰哼了一声,“什么小姑娘,她比你还大了一岁呢!” 正说到这里,林青霜恰巧回过头来,看见杜若,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朝杜若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杜若回了一笑。 姚玉兰忙将她往后扯,离林青霜远了些,“你可别跟她走得太近乎,那姑娘面上看着讨喜,实际上心眼儿多着呢,你当心着了她的道。” “嫂子放心,我心里有数。” 事实上林青霜越是对她友善,杜若就越是警惕。 她喜欢了江漓那么多年,却被自己截了胡,就算不怀恨在心,也绝不可能毫无芥蒂。 只能说林青霜心机很深,而且善于伪装,这样的人是很可怕的。 路上说说笑笑,倒是并不觉得累,半上午的时候终于到了灵安寺。 灵安寺是乌头县比较有名的寺庙,平时香火就不断,更别说菩萨寿诞这么重大的日子了,附近几个镇子的信徒们都纷纷赶来,为自己和家人祈福。 杜若好不容易抢了一个蒲团跪下。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求菩萨保佑我娘身体康泰,保佑江漓岁岁平安,保佑江湛科举高中,保佑婉儿无灾无厄,保佑……” 呃,好像求的有点多啊,也不知道菩萨会不会嫌她贪心。 默念两遍后,杜若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身后居然是林青霜。 “江大嫂,你求了什么呀?”她笑意盈盈。 杜若弯了弯唇角,“说出来就不灵了,还是放在心里吧。” 林青霜点头,“也是,那我也不告诉别人了,这样就一定会灵了,对不对?” 杜若不置可否,灵不灵的她怎么知道,她又不是菩萨。 走出大殿,杜若又跟着姚玉兰跑了好几处地方,每一尊菩萨面前姚玉兰都会跪下,说着同样的话,求着同样的事,连往功德箱里扔的铜板都一样多。 按照她的说法,求的神多自有神庇佑,多拜几个肯定没有坏处。 是没有坏处,不过杜若实在跑不动了。 尤其是看着那座耸立在半山腰的宫殿,她彻底泄了气,“嫂子,你还是一个人上去吧,我可不想再爬了。” 又热又累,腿都走酸了。 姚玉兰看了看那座宫殿,又看了看杜若,“那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别别别,你去你的,不用管我。” 杜若环视了一圈,指着不远处的那片树林,“我在那边等你,你好了来找我就行。” 两人约定好,姚玉兰便提着篮子上山了。 杜若走进那片林子,找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跑了一上午,她也饿了,干脆把那个烧红薯拿出来开始吃。 才吃了没几口,假山后忽然有脚步声由远而近。 “娘,你拉我到这里来做什么?”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杜若吃东西的动作停住了,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紧接着,就听到有个女人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难得蒋家小姐喜欢你,愿意纡尊降贵地奉承你,连娘都得了她许多好处,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你上哪儿找去?” “可是娘,我对她……” “娘知道你不喜欢她,可耐不住她家有钱啊!她爹还是县里最大的盐商,手里的银子多得花不完,等以后你成了他的女婿,还怕他不拿钱出来帮你打点?” “我自己能考中……” “是,凭你的能力自然是能高中的,但你不要忘了,你那个阿蛮妹妹的爹当年不是也中了举么?要不是靠着他家老丈人的打点,你觉得他能当上咱们乌头县的县丞大人?” 杜若猛地咬了一口红薯。 哦吼,吃瓜吃到自家身上了。 第48章 渣渣美 如果没猜错的话,正是原主的意中人萧良辰跟他娘刘氏。 刘氏这个人啊,素来爱慕虚荣,什么都想比别人高一头。尤其萧良辰被联名举荐入了秀山书院之后,刘氏见人就唱,恨不得人人都知道她有个好儿子。 为此,刘氏还特意去算了个命,算命的说她是老太君的命,将来必定享尽荣华,富贵一生。 这可把刘氏给得意坏了,眼皮子也抬高了,那些上门来说亲的媒婆都不知道被她刺跑了多少个,就想着找一个能配得上自家儿子的好亲家。 到底是让她找着了,不过她儿子貌似不太满意的样子…… 杜若一边吃着红薯,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八卦。 那边,萧良辰疲惫地闭了闭眼,“娘,婚姻乃是一辈子的大事,岂可建立在钱财之上?我对蒋家小姐毫无儿女之情,即便是在一起了,将来也只会是一对怨偶,这又何必呢?” 刘氏也舍不得儿子受苦,可她更舍不得蒋家带来的好处。 “那蒋家小姐性子是刁蛮了些,可人长得不差,以后你们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的。” 见儿子俊秀的脸上满是痛苦,刘氏狠了狠心,继续劝道:“你要真的不喜欢她,也没关系,等将来你高中了,当了官做了天子门生,再纳几房合心意的妾室就是。那蒋家虽然有钱,到底是商户人家,谅他们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萧良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娘,仿佛不认识一般,“娘你在说什么啊!” 刘氏却不以为然,“娘这也都是为了你好,凭我儿的人才样貌,一旦高中,多的是人抢,到时候遇上了更好的,你大可把那蒋家小姐给休了,娘绝无二话。” 杜仁美不就是这么做的么? 看人家现在过得多好。 在刘氏眼里,蒋小姐不过是她儿子通向康庄大道的一块跳板罢了,跳过去了也就没用了,扔了就是。 萧良辰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从小饱读诗书,向往圣贤之道,待人更是真诚友善,如今,他娘却逼着他去做那丧尽天良之事,他实在不愿。 可圣人也说,不顺乎亲,不能够为子。 忤逆父母,是为不孝。 萧良辰突然想起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那时候他们还小,娘说她是县丞大人的女儿,县丞大人不会不管她的,让他多跟阿蛮玩儿,等阿蛮及笄了就娶她过门。 可他却不知不觉地动了心,阿蛮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哪怕只是轻轻地蹙起鼻尖,都能令他心情愉悦。 他以为他们两个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直到杜明珠的出现…… 阿蛮被毁了容貌,郑家人一个个倒了霉,凡是跟郑家亲近的人都纷纷避而远之。 娘也改了话音,不准他再跟阿蛮来往。 他不肯,跪过,求过,甚至绝食过,可娘就是不松口,娘把剪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逼着他发毒誓,不然就要去寻死。 终究他还是妥协了,妥协得彻彻底底,直到阿蛮出嫁,他都没再跟她说过一句话。 为了娘,他把自己深爱的姑娘弄丢了。 如今,难道还要为了娘,连自己做人的原则都不要了么? 萧良辰眼底一片赤红,拳头用力捶在了树干上,发泄着自己心中的苦闷。 假山的另一边,杜若暗暗冷笑。 刘氏那贼婆娘可真不是个东西,一边算计着蒋家的钱财,一边又计划着休了人家,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跟那个渣渣美一个德行,呸。 也不知道是哪个蒋小姐那么倒霉,要不要提醒人家两句…… 杜若正托着腮想呢,前方急匆匆走来了两个少女,其中一个见了她,忽然咦了一声。 “是你?” 杜若抬眼一瞧,那少女穿着华丽,满头珠翠,显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旁边跟着她的丫鬟。 有点眼熟,杜若在原主的记忆里搜了搜,想起来了。 蒋幼仪,乌头县富商蒋家最小的女儿,也是杜明珠的好闺蜜。 之前杜明珠把原主绑过去逼她嫁人的时候,蒋幼仪也在场,她倒是没有动手,不过一直在旁边当杜明珠的捧哏,各种扇阴风点鬼火,算是帮凶吧。 杜若暗叫一声晦气,起身准备走人。 “你不会也是来祈福的吧?”蒋幼仪却不肯放过她,从鼻子里嗤笑一声,“照我说啊,你祈也没用,出生是贱种,这辈子都是贱种,又何必让菩萨为难呢?” 她抬着下颌,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杜若转身直视着她,眼神极冷,“我要是贱种,那你又是什么种?哦,我知道了,你应该是坏种,天生的坏种。菩萨慈悲心肠,即便是不保佑我,也绝不会保佑你这种恶人。” 蒋幼仪大怒,示意自己的丫鬟。 “去,给她长长教训!” 丫鬟应了声,上前就准备给杜若两个耳光。 杜若才不会站在原地等着人家打,她又不傻,而是飞快地把手里的篮子倒转过来,哐的扣在了那丫鬟的脑袋上,然后一脚踢过去。 丫鬟没有防备,顿时膝盖一软,嗷嗷叫着跪在了地上。 蒋幼仪被这一幕惊呆了,“贱人,你居然敢还手?” 好啊,她自己上,就不信杜若敢对她动手! 蒋幼仪提起裙子冲到杜若面前,高高地扬起了巴掌,巴掌还没落下去,就看见萧家母子慌慌张张地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她立马收回了手,笑着迎了上去,“萧大哥,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了你好半天呢。” 萧良辰往旁边挪了两步,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刘氏看到蒋幼仪,脸色变了变,马上又堆起笑脸,试探地问:“蒋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跟辰儿正准备去厢房找你呢!” “抱歉,让您跟萧大哥久等了。都怪我这丫头,也不知道提醒着我点儿,害我被几个贱民碰脏了衣裳换了这么久,你们一定等着急了吧?” 看她的态度还跟之前一样,刘氏松了一口气。 “没事没事,我们反正就随便逛逛。” 她的视线落到杜若身上,顿时瞪圆了眼睛,“阿蛮?你怎么在这儿?” 杜若似笑非笑,“婶子都能在这儿,我为什么不能?” 刘氏心里打起了鼓,莫非这丫头听见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不然怎么这个眼神? 蒋幼仪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两圈,疑惑地问:“伯母,您认识她?” “她,她娘家是我们的同村……”刘氏支支吾吾地敷衍过去。 第49章 贵人 杜若竟然跟萧良辰是一个村的。 倒是巧了。 蒋幼仪也没放在心上,教训那个小贱人的机会多得是,眼前最要紧是先哄好萧良辰。 说起来,蒋幼仪对萧良辰是一见钟情。 蒋家不缺钱,缺的是底蕴,可惜家族里的子侄没一个读书好的,全都只对钱感兴趣。 为了改换门庭,蒋家决定寻一个文才出众的读书人,把女儿蒋幼仪嫁给他,等那个人高中以后,再花重金打点铺路,这样就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官场势力。 找来找去,最后找到了最符合条件的萧良辰。 萧良辰不光才华横溢,而且年龄相当,相貌也出众,更难得的是人品还敦厚,将来必定会知恩图报。 蒋幼仪最开始是不情愿的,觉得自己被家族当成了筹码,可自从见了萧良辰一面,一颗芳心就彻底沦陷了,从此不可自拔。 萧良辰却表现得不情不愿。 没办法,蒋幼仪只好花心思去讨好他,知道萧良辰孝顺,于是经常送一些贵重的礼物给刘氏,还时不时地将萧良辰约出来培养感情,可惜收效甚微,萧良辰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儿。 可越是这样,蒋幼仪就越上头,已经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 “萧大哥,我们还没去拜过地藏王菩萨呢,不如现在过去吧?”蒋幼仪含情脉脉地看着萧良辰。 萧良辰抿了抿唇,眼神飘忽到杜若那边。 杜若将地上的篮子捡起来,扭头走人。 萧良辰一咬牙,追了上去。 “萧大哥……” 蒋幼仪也要跟上,刘氏连忙把她拉住,舔着脸哄道:“不用管他们,辰儿只是帮她娘家传句话,很快就回来了。” 那丫头看样子绝对听见了,万一她跑到外面乱说话可就麻烦了,这门亲事要黄。 如今之计,也只有辰儿能阻止她了。 当年那丫头如何喜欢自家儿子,刘氏都是看在眼里的。 ...... 萧良辰终于在青石阶处追上了杜若。 杜若回头,语气有些不耐烦,“你跟着我做什么?” 萧良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我跟我娘的话,你都听见了是不是?” “是。”杜若嘲讽地笑笑,“怎么,萧大公子不会是打算杀人灭口吧?” 萧良辰盯着她看了良久,难过的情绪在他眼里翻滚发酵,最终酿成了赤红的血丝。 “阿蛮,你是不是……一直在恨我?” 恨他懦弱无能,没办法保护她,恨他连站在她身边的勇气都没有,恨他这么多年,连说句话都不敢。 杜若一呆,她可没有哦。 没有爱哪来的恨,她对原主这个竹马没什么感觉,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反正就那样吧。 不过原主是真的很爱他,直到死的那一刻…… “我没有恨过你,从来没有。” 杜若还是决定趁这个机会把原主的心事说出来,也算是替她完成遗愿吧,“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其实当年发生了那些事,就算你没有疏远我,我也会疏远你的,结局都一样,所以你不需要内疚。” 说到这里,杜若忍不住为原主感到悲哀,这都是杜明珠造的孽啊,活生生拆散了两个有情人。 “你有远大的抱负,有美好的前途,这一切都不该因为我而毁于一旦,所以我不怪你。” “不管怎么说,我都希望你此后余生,得遇良人。” 说完这些,杜若有一瞬间的灵魂失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飘忽出去,整个人都解脱了,释然了。 大概是原主的执念吧。 萧良辰的眼泪终究还是滚落了下来,他的心痛到无法呼吸,声音沙哑得像破败的筛子。 “阿蛮,对不起……” 杜若耸肩,“没事,原谅你了。” 她不想继续留下来观看美男落泪,再说这里人来人往的,被龙泉村的人看到就不好了,容易传出闲话。 正要走,萧良辰扯了扯嘴角,又开了口。 “其实我叫住你,不是怕你把那些话说出去,而是要告诉你,我已经决定了,跟蒋家的婚事就此作罢。” 杜若哦了声。 关她什么事?要是别人,她或许会提醒几句,免得害了人家姑娘;可要是蒋幼仪,呵,送她两个字——活该! 狗咬狗,看谁凶呗。 “萧公子要是没其它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杜若又变回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她是真不想再跟萧良辰有任何牵扯了。 正巧这时候姚玉兰从阶梯上走了下来,看见杜若,她眼睛一亮,“哎哟弟妹,你可亏大了,那上面不光可以祈福,还可以抽签呢!我今儿抽了一个上上签!” 签文上可说了,他们家有贵人相助,很快就要发大财了! 她笑得合不拢嘴。 杜若是不怎么信这些的,不过总是个好彩头嘛,还是很替姚玉兰开心的。 两人边说边笑地往山下去了。 萧良辰驻足良久,最后转身回了那片林子。 蒋幼仪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但还是憋住了自己的大小姐脾气,“萧大哥,咱们现在可以去祈福了么?” 萧良辰默了默,朝她行了一个大礼。 “蒋姑娘,承蒙你的厚爱,只是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实在不合适,议亲的事还是算了吧。” 蒋幼仪僵住了,“为什么?” 之前萧良辰的态度虽说也不怎么热情,可从来也没把话说死,如果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那从一开始他就应该拒绝啊,而不是等到现在才说。 所以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不对? 刘氏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连忙瞪了儿子一眼,“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蒋姑娘又怎会介意咱家的门第,她……” “好了,娘!”萧良辰打断了刘氏的话,脸上的神情从来没有那样坚定过,“我已经决定了。” 他对蒋幼仪说了声抱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辰儿!辰儿!” 刘氏喊了几声,见儿子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好对蒋幼仪挤出笑脸道:“蒋姑娘放心,婚姻之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儿我跟他爹都同意了,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你别急,且在家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刘氏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 留下那对主仆呆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小姐,他,他就这样走了?”丫鬟指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气得直跺脚。 蒋幼仪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说不结亲了?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莫非…… 是了,一定是! 杜若那个贱人,定是她刚才对萧良辰说了什么,让萧良辰误认为自己是个恶毒的女人,所以才这么急着跟她撇清关系。 贱人,自己嫁得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 报复她是吧?好啊,那就看谁的报复更厉害! 蒋幼仪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走吧,也有些日子没去杜府了,今儿就去看看明珠妹妹吧。” 杜明珠,一向是把好用的刀。 第50章 挑拨 县衙附近的青石巷,杜府。 杜明珠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剪子,正在给花圃里的花修剪枯枝。 阳光下,少女圆润秀美的脸上噙着愉悦的笑意,细腻的绒毛晶莹透亮,仿佛被镀上了一层佛光。 “瑞香,你过来。” 被点名的丫鬟身子抖了一下,杜明珠把剪子递给她,“拿去好好洗干净,有一点泥,你就死定了。” 瑞香的脸白得像鬼一样,“知道了小姐。” 其他下人也都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碍了杜明珠的眼。 府里谁不知道,得罪了老爷跟夫人都不要紧,唯独这位小姐,要是没伺候好,那是会要命的…… 杜明珠净了手,正准备回自己的院子,门房来报,说是蒋家小姐来了。 “仪姐姐来了?” 杜明珠眼睛一亮,忙叫人请过来,又让人去准备茶点招待。 隔老远就听到蒋幼仪的笑声:“猜到你又会在这儿,成天就知道倒弄这些花花草草的,也不肯陪我出门逛逛。” 杜明珠挽着她的手在凉亭里坐下,眼波流转,“仪姐姐今儿不是陪你的心上人去祈福了么,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蒋幼仪的笑容黯淡了下去。 见她这个样子,杜明珠心里生出了疑惑,“怎么了?” 蒋幼仪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她的丫鬟跺了跺脚,“哎呀小姐,明珠小姐又不是外人,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况且这件事还跟明珠小姐有些关系呢!” 跟自己有关?杜明珠越发摸不着头脑。 “你说来听听。” 丫鬟一脸的愤愤不平,“今儿我们家小姐跟萧公子约了一起去灵安寺祈福,本来好好的,两个人还商量着几日后就过文定,谁知道……” 她瞄了眼杜明珠,见她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才接着说道:“谁知道半路上遇见了杜大人养在外面的那个女儿,她跟萧公子是同村,背着我们说了我们家小姐许多坏话,萧公子一时被她蒙蔽了,生了好大的气,丢下我们家小姐就走了,还说,还说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杜明珠眯了眯眼,爹养在外面的女儿,杜若?她不是被自己嫁给江漓那个破落户了么? “仪姐姐,你确定是那个贱种?” 蒋幼仪用帕子摁了摁眼角,声音低落,“她大概是在怪我吧,怪我当初站在你这边,哄着她嫁去了江家。她过得不好,自然就迁怒我了……” 杜明珠有些不信,以杜若唯唯诺诺的性子,看见蒋幼仪只会躲得远远的,绝没有那个胆量出来作妖。 可蒋幼仪又说得煞有介事,难道是杜若嫁了人长本事了? 她突然想起爹说过,江漓因为救了十三皇子,被县太爷招了去,如今已经是乌头县的捕头了。 那就怪不得了。 那贱种定是觉得自己的丈夫当了捕头有靠山了,所以张狂起来了。 杜明珠不屑地冷笑一声,示意身边的丫鬟,“去,把刘管事给我喊来。” 蒋幼仪垂下眸子,眼中滑过得意的光芒。 不多时,杜府管家刘寄奴就过来了,对着杜明珠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小姐,您找我?” 杜明珠嗯了声,“今儿什么日子?” 刘寄奴眼珠子一转,回道:“七月三十。” 杜明珠点了点头,“也差不多了,你准备一下,这两日就把‘补药’给那贱种送过去吧。” 没等刘寄奴说话,她又强调道:“记住,这次的药量加大一倍!” 刘寄奴猛地抬起头,想说什么又顿住了,杜明珠皱了皱眉,“怎么,有难处?” “那倒不是。”刘寄奴在脑海中努力地想着措辞,“只不过那药她喝了五年,已经深入骨髓了,如果再加量,怕是……” 怕是熬不了多久。 这话他没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懂。 蒋幼仪拉了拉杜明珠的衣裳,劝道,“要不还是算了,我知道你是想为我出口气,但她毕竟是你的亲姐姐,万一杜大人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样?”杜明珠根本不怕,她爹就是个纸老虎,而她身后站着她娘那只母老虎,“我爹难道还会为了她杀了我不成?要不是看在我爹的份上,五年前我就剁了她的手做花肥了。” 蒋幼仪便不再劝了。 刘寄奴又提醒道:“杜若如今是江家的人,若是江捕头追究起来,要如何善后?” 一个捕头不算什么,但他身后还站着十三皇子呢。 杜明珠笑了笑,丝毫不以为意,“放心,江漓不可能追究,那贱种丑成那样,是个男人都受不了,江漓只不过是看在爹的面子上,不好明说罢了。等那贱种一死,江漓也就彻底解脱了,正好再娶个如花美眷,他对我们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 既如此,刘寄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我这就去办。” 想了想,他朝杜明珠深深地鞠了一躬:“万一此事闹大了,还请小姐无论如何要保我。” ...... 杜若对此毫不知情。 吃过晚饭以后,她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裳,然后四仰八叉地瘫在了床上。 明明很累,却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总觉得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什么呢? “小统,你记得吗?” 系统无语,“宿主,你才十七岁啊,怎么脑子跟人家更年期似的,忘性这么大。” 它提示了一下:“你今天遇到了谁?” 遇到了很多人啊,姚玉兰,林青霜,讨厌的蒋幼仪,还有萧良辰母子…… 对了,她想起来了!今天误打误撞的,居然完成了让萧良辰主动跟她说对不起的任务! 杜若一骨碌爬了起来,“小统,打开我的数据。” 屏幕徐徐展开,数据果然变了。 宿主:杜若 可用积分:5 等级:2(还需26.5积分升到下一级) 商城:已解锁 她又打开商城界面,一一扫过去,好多好东西,啊啊啊啊,每个都好想要! 可是她只有可怜的2.5个积分。 杜若叹了口气,正准备再买几十颗鬼督邮种子,视线忽然停住了。 “是什么,跟回心丹有什么区别?” 系统解释道:“速效救心丸是短暂性的,吃一粒管一个月,最多只能吃20个月,所以不能治本。” 第51章 大小姐 20个月……杜若一咬牙,买了! 忍痛花了2个积分,买了20粒药丸,有了这些,她就不用担心江婉会突然发病了,至少撑到她升到四级,或者寻到名医。 “小统,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急什么,时机到了自然会发布,等着吧,应该快了。” 关闭了跟系统的交流,杜若终于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她把第一粒速效救心丸喂进了江婉的嘴里,然后带着她跟狗子看那几块沙地去了,虽然系统说不用管,但涉及到家里建宅子的伟大事业,肯定还是不能松懈的。 让杜若惊喜的是,才几天工夫,鬼督邮居然就发了芽! 虽然还很小,不过没关系,不出一个月,这里就会成为金山银山,五两银子一斤啊,想想就开心。 看完鬼督邮,杜若又带着江婉去山边摘了几束野花回去装点房间,铁蛋也不闲着,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叼出了一只肥嫩嫩的野兔,还是活的。 回去后,杜若把那只兔子丢进了狗窝,让铁蛋好好照顾着,她留着有大用。 午饭刚做好,江晟就回来了,孩子捂着肚子愁眉苦脸的。 “怎么了?”杜若问。 江晟叹了口气,“我师父师娘最近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总是留我吃饭。” 关键吧,他的胃已经被杜若养刁了,完全吃不惯师娘做的水煮菜,每次吃都拉肚子。 杜若顿时警觉了起来。 古大夫一家子都是抠门儿货,别说留江晟吃饭了,就是一个鸡蛋都没塞过给他,现在突然对他这么好,这不科学。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那下次你师娘再留你吃饭,你找个借口溜回来。” 江晟的脸更苦了,“这不好吧,师娘会伤心的……” 杜若翻了个白眼,“随你,不想你师娘伤心,你就继续伤胃吧。” 江晟讪讪地闭上了嘴。 这时候,院门忽然被人轻轻拍响,伴着一个男人暗哑的鸭公嗓,“大小姐在家吗?” 江晟连忙跑过去开门。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外加两男两女,女的年纪都不小了,看打扮像是富贵人家的仆妇,端着个脸斜眼看人;男的穿着灰布短打,手里拿着鞭子,貌似是个车夫。 几人都长得五大三粗,相貌凶恶,只除了打头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高颧骨,细长眼,唇边带着笑,一看就是个圆滑世故的场面人。 江晟打量了他们几眼,疑惑地问:“你们是……” “他们是杜家的人。” 杜若走过来,冷冷地看着那男人,“刘管事来得早了点儿吧?” 以前都是每个月初八送药的,这次还没到初一,就迫不及待地上门了。 刘寄奴堆起笑脸,“这不是为了大小姐着想嘛,大小姐如今是新妇,为了夫家必定操劳过甚,补药不早点可不行啊。” 呵,说得真好听。 真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软柿子,随便他们揉捏么? 杜若不耐烦跟他周旋,冷声道:“行了,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就说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以后都不用补了。那药若是没地方去,让她自己喝了吧。” 说着走过去,砰一声关上了门。 刘寄奴挑了挑眉。 看来还真是飘了啊,以为江漓当上了捕头,自己也跟着水涨船高了,都敢拒喝了。 不过今儿这药,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他让开了道,那三个膀大腰圆的仆妇跟车夫上前几步,开始咣咣撞门。 门栓是木头做的,自然没几下就被撞开了。 院子里的江婉见状,吓得连忙抱住了铁蛋,狗子则淡定地摇着尾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杜若把江晟扯到了自己身后,眼神冰冷,“你们这是打算硬来了?” 刘寄奴朝她拱了拱手,“对不住了大小姐,得罪了!” 第52章 灌药 他朝那两个仆妇使了个眼色,仆妇会意,立马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抓住了杜若的胳膊,将她的手反扭在后面。 “敬酒不吃吃罚酒,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啊?” “我劝你还是乖乖喝了吧,不然,别怪我们下手没个轻重!” 江晟急了,扑过去死命捶打她们,“你们这些狗东西,快放开我大嫂!” 杜若却冷静得可怕,“小三儿,去关门。” 江晟呆了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大嫂向来鬼点子多,而且从来没有失过手,听她的话准没错,于是想也不想地朝院门跑去,把两边门板往中间一并。 门栓坏了,他干脆用身体堵着,然后瞪大眼睛等着自家大嫂的下一道指令。 见此情景,刘寄奴皱了皱眉。 这是干什么?不会是打算跟他们同归于尽吧? 还真是天真呢。 就在这时,他听到那位天真的大小姐对着墙角说了句:“婉儿,放狗!” 狗?几个人同时看向了那只瘦皮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连刘寄奴都没憋住,嘴角抽了抽。 还以为杜若有什么大招呢,结果她的依仗竟然是一条又瘦又柴的看门狗!这已经不能算是天真了,简直是蠢。 车夫一脸的不屑,“行吧,那就先拿狗开刀好了。” 打人他还有些顾忌,但是狗么,呵呵,还从没听说过谁因为杀了狗而坐牢的。 他扬起了鞭子,朝着狗子恶狠狠地抽过去。 狗子先是往边上一躲,然后纵身一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口咬住了车夫的手腕。 车夫顿时痛得惨叫一声,整个五官都扭曲了。 “死狗,松口,快给我松口!”他丢掉了鞭子,奋力地甩着胳膊,想把自己的手臂从狗嘴里拯救出来。 可惜那狗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力气大得吓人,无论他如何旋转跳跃,就是甩不掉。 所有人都惊呆了。 刘寄奴再也维持不了淡定,慌忙叫那两个仆妇去帮忙,两个仆妇一个脱下了自己的鞋,另一个从地上捡起了鞭子,然后壮着胆子一拥而上,对着铁蛋就是一顿暴力输出。 现场顿时乱做了一团,哀嚎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等一切尘埃落定,刘寄奴细长的眼睛都瞪圆了。 人全倒在了地上,狗还站着,而且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刘寄奴咽了咽口水,转身就逃。 堵在门口的江晟一脚将他踹了回去,声音里透着激动和兴奋,“好样的铁蛋,这儿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快上!” 铁蛋上前,一爪子将那条鱼拍在了地上,牢牢地摁住了。 杜若这才走过去,从刘寄奴怀里摸出了一个小药瓶,拔出塞子,对准他的喉咙毫不犹豫地灌了下去。 “这么好的补药,可不能浪费了,我就借花献佛,给刘管事喝了吧。” 刘寄奴:“……!!!” 不,他不要!喝了会死人的! 他咬紧牙关拼命挣扎,却还是被逼着喝下了一大半。 疯了,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咳…咳,大小姐敢这样对待杜家派来的人,难道,就不怕明珠小姐日后跟你算账么!” 他色厉内荏地叫道。 杜若笑了,“刘管事,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傻呀?真当我不知道是怎么的,我对你们好或者不好,杜明珠都一样不会放过我。” 当初原主不是没试过,她跪在杜明珠面前哭着求她,也没见杜明珠有过一丝怜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出一口恶气? 她们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会站在对立面,不死不休。 江晟把院门打开,那几个人拖着受伤的身体,狼狈地爬上了马车,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离开了。 临走时,杜若让刘寄奴给杜明珠带了一句话。 “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她要是再敢对我身边的人下手,我杜若发誓,定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 嘶,杜明珠的手被剪刀划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珠从伤口处冒了出来。 她皱了皱眉,“昨儿谁洗的剪子?” 瑞香吓得噗通跪下了,“是,是奴婢……” 杜明珠点了点头,示意站在身后的嬷嬷,“拉下去吧,念她是初犯,就砍一只手好了,刚好仪姐姐昨儿送我的那盆墨兰还缺肥料,记住了,埋的时候小心些,别碰断了根。” 嬷嬷低眉顺眼,“知道了小姐,老奴会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说完,拎着瑞香往外拖去。 “不要,不要砍奴婢的手……小姐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一定改!小姐……” 瑞香的哭声渐渐听不见了,周围的下人们一个个低垂着眉眼,噤若寒蝉。 杜明珠拿出帕子,细细地包着伤口。 刘寄奴从前院疾步走过来,叫了声:“小姐。”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事情都办好了?” 刘寄奴的背又往下压了几分,小心翼翼回道:“事情…出了点纰漏,杜若不肯喝那药,还纵狗行凶,把我带去的几个人都咬了,连我都受了内伤。” 竟有这样的事?杜明珠来了兴致,“那药呢?” “药,我喝了……” 杜明珠:“……??” 刘寄奴连忙把当时的情形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末了道:“那狗也不知道怎么养的,力气特别大,寻常三五个男人根本就制不住它,我们这才吃了亏。” 有点儿意思,没想到江家还挺卧虎藏龙的,江漓救了十三皇子,可见武功不错。 现在连个看门狗都这么厉害,啧啧啧,怪不得杜若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不过光凭一条狗就想跟她斗,还差得远呢。 杜明珠让人取了五两银子放到了石桌上,吩咐道:“你今儿受苦了,这钱你拿去看大夫吧,剩下的,按照惯例,给那个贱种一点教训。” 刘寄奴眼神微闪,“知道了小姐。” 第53章 你被休了? 而此时的小破院里,江晟正忙着清理地上的血渍。 冷静下来后,他开始担心了,“大嫂,他们不会去报官吧?” 杜若安慰道:“放心吧,不会的。” 杜明珠可没那么傻,一旦报了官,她做的那些个坏事也藏不住了,就算渣渣美把她给亲姐姐下毒的事压下来,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对杜明珠的名声也是个打击。 再说了,怎么报?说他们被狗咬了? 估计县令大人都不稀得理他们! 不过今天这么一闹,杜明珠肯定不会放过她的,还会故技重施,从她身边的人下手,所以得提前预防着。 杜若把家里所有的活口都叫了过来,包括那只肥兔子,“你们赶紧收拾收拾,把重要的东西都带上,大嫂今儿带你们回娘家!” 两小只面面相觑,然后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屋里跑。 不知道为什么,有大嫂在,一点都不慌。 还有点小兴奋呢。 江晟扛着两个大包袱,杜若牵着小姑子,狗子叼着肥兔子,浩浩荡荡地去了村口,花了五十文钱把老铁头的牛车租了下来,让他载着一家人赶往杏林村。 这一副逃荒的样儿,可把老头儿惊着了,“江漓媳妇,你们这是要长住啊?” 杜若笑,“哪能呢,最多住个三五天也就回来了。” 古代回娘家是有讲究的,住久了先不说娘家人高不高兴吧,外人也会说三道四的。 不过没办法,鬼知道这次杜明珠会挑谁下手,要是江家这边还好,有铁蛋坐镇,谅他们也讨不了好。 但万一要是挑的郑家人,那可就麻烦了,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干脆把两家人凑一堆儿先保护起来,她再去想办法。 牛车一路吱吱呀呀的,终于在傍晚时分到了杏林村。 郑家人见外甥女这个架势,都懵了。 杜若的娘郑氏未语泪先流,“阿蛮,你莫不是被女婿休了?” 杜若:“…………没有啊娘,我就是想你了,回家住几天而已!” 真是的,哪有人被休还拐带小叔子小姑子的。 见不是被休,郑家人这才松了口气,忙招呼人进屋。 两小只到了陌生地方有些发怵,也不敢多说话,郑家人倒是十分热情,舅母赖婆子带着两个儿媳妇做饭去了,其他人都围着孩子跟狗还有兔子逗趣儿。 大表哥郑青山七岁的儿子石头围着江婉转了两圈,哼哼唧唧地说:“你都八岁了,怎么这么矮?是不是你哥哥总是抢你肉吃,所以你才长不高?” 无辜中枪的江晟:“……” 郑青禾往侄子头上敲了一记,嘲笑道:“得了吧,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尽跟妹妹抢吃的。” 石头捂着脑袋,不情不愿地鼓着腮帮子,“反正我是不会叫她姐姐的……” “当然不能叫姐姐了。” 杜若憋住笑,“你应该叫她姑姑才对。” 石头:“……” 几个大人都忍俊不禁,臭小子向来不肯吃一点亏,估摸着还想着当人家哥哥呢,这下倒好,直接降一辈儿了。 石头的妹妹锁儿对那只肥兔子更有兴趣,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杜若干脆让她带回自己屋了,也省得狗子保护这一大家子的时候,还得分心去看着兔子。 饭桌上,杜若把自己今天教训了杜家那几个下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她说完后,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说不担心是假的,杜明珠有多狠他们心里都很清楚。 郑老舅吸了一口旱烟,率先开了口,“阿蛮,你想通了?不再委曲求全了?” “是。”杜若点了点头,眼神坚定,“以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以为顺了杜明珠的意,她就会放过我,放过郑家。但现在我知道了,只要我一天不死,杜明珠就一天不会收手,我要是死了,我娘也就活不成了,为了我娘,我必须搏一搏!” 郑氏又开始抹起了眼泪,“都是娘拖累了你……” “不是的娘,你没有拖累我,相反,就是因为有你,我才有勇气活到现在。” 杜若扫视了一圈,继续说道:“但现在我不仅想活着,还想活得快活,活得自在,我想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把杜明珠这座压在头上的大山推倒,让她再没有能力迫害我,迫害郑家。” “说得好!”郑青禾猛地一拍桌子,“老子早就不想受这份鸟气了,大不了鱼死网破,老子还就不信了,搭上我这条贱命,还扳不倒那个臭婆娘!” 赖婆子脸色一变,厉声道:“混账东西,说什么胡话!” 郑青禾吐了吐舌头,怂怂地缩到了桌子下面。 杜若也白了他一眼,“舅母骂得对,你看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想推倒杜明珠,但不是拿我们的命去推,而是用脑子去推。所以,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 大伙儿齐刷刷看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我希望你们这两天先不要出门,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面。” 郑青禾无语,“就这?” 杜若点头,“就这。” 她把理由说了出来,“杜明珠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为了防止她下黑手,我们必须提高警惕,在这两天里,暂时由我们家的狗负责保护大家。我去一趟衙门,找我家相公江漓商量对策。” 狗还好理解,之前杜若已经说过了,他们家的狗子力大无穷,对付几个大男人不在话下。 但衙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去衙门找江漓,江漓犯事了?被抓牢里去了? 见郑家人数脸懵,杜若才恍然大悟,“哦,我忘记说了,江漓被县太爷赏识,已经提拔他当捕头了。” 当了捕头?哎呀这可是大好事啊! 郑氏刚才的忧愁一扫而空,喜得跟什么似的,“我就说嘛,江墨年的儿子必定是个好的,你看如今不是出息了?” 杜若点头,“是,相公是很好。” 当晚一家人如临大敌,除了孩子,没几个人睡着了。杜若倒是睡得安稳,反正有铁蛋守着,出不了什么问题。 次日吃过早饭后,她再次叮嘱大家呆在家里不要出门,然后一个人去了镇上,租了辆马车直奔县衙。 门口的衙役拦住了她,“可是要递状子的?” 杜若摇了摇头,然后笑道:“这位差大哥,麻烦你帮我喊一下江漓,就说他家娘子来找他。” 衙役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心里犯起了嘀咕。 是听说江捕头有个奇丑无比的媳妇儿,不光满脸疙瘩,还胖得像个水桶,跟眼前这妇人倒是有些相似之处。 不过县衙乃重要之地,按理得先盘问一番。 “你说你是江漓的娘子,可有证据?” 杜若一呆,这还要证据?她也没有结婚证啊。 第54章 八字犯冲 她突然想起来,古代是没有结婚证的,只有婚书。 婚书一式四份,一份祭于天地,一份交由媒人,另外两份男女双方各持一份。 而原主之前是被杜明珠匆匆忙忙嫁进江家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婚书,反正她是没见过,也没听江湛提过这事儿。 等下次问问。 杜若只好从别的方面入手,“我能说出江漓长什么样儿,这算不算证据?” 那衙役双手抱胸看她,像看白痴一样,“江捕头每日都得从这出入好几趟呢,见到他的人多了,个个都能说出他长什么样儿,难道个个都是他媳妇儿?” 啊这,也有道理。 “那……” “除非,你能说出他胸口上有什么记号,比如胎记伤疤什么的,我就信你。” 这么隐秘的事,当然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了,而他不巧在后衙换衣裳的时候瞟过一眼。 杜若顿时尴尬了。 这她哪知道,她跟江漓又没有圆房,两个人每次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都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对方吃了豆腐,所以江漓衣服里面长什么样,她是真不知道。 不管了,赌一赌。 “我家相公的胸口光滑溜溜,哪里有什么记号,差大哥,你是故意在诓我的吧?”杜若的口气十分笃定。 那衙役发出一串呵呵呵的冷笑,“行了别在这乱认男人了,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杜若:“……” 她还要再说,那衙役认定了她是个骗子,挥舞着水火棍就要赶人。 “我可以证明。”这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杜若回头一瞧,笑了,“李夫人。” 县令夫人苏宛君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牵着儿子李南司走了过来,李小公子身姿笔挺,神情冷峻,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 衙役连忙行礼,又问:“夫人认得她?” 苏宛君点头,“她确实是江捕头的妻子,你去把人喊出来认认就知道了。” 衙役脸上都是为难,“不是我不喊,而是江捕头一早就到苦瓜镇办差去了,昨儿有个苦主过来哭诉,说是她家母牛刚下的崽被人偷了,这不,县令大人就让江捕头带人去看看。” 原来是这么回事。 苏宛君想了想,对杜若道:“苦瓜镇路途遥远,估摸着他们要到天黑才能回来,不如杜娘子先到我家去歇歇脚吧,等江漓回来了,我让他们过来告诉你。” 也只能这样了,杜若忙道谢。 苏宛君把食盒交给了衙役,让他送进去给她丈夫李决明,然后带着杜若左绕右绕,走了约莫半刻钟,就进了一个巷子。 杜若脚步微顿,这个地方她认识。 青石巷,当初原主就是从这里发嫁的。 见她目光飘向了杜府所在的方向,苏宛君笑了笑,有意无意地说道:“最近杜大人好像过得挺憋屈的。” 杜若收回视线哦了声。 渣渣美过得怎样她才不关心呢,最好天天犯心梗才好。 苏宛君看了她一眼,“说起来啊,这事儿还跟你家相公有关呢。” 跟江漓有关? 杜若顿时来了兴趣,“这话怎么讲?” 苏宛君笑道:“听我家大人说,江漓做事用心,能力出众,帮了他很大的忙。杜大人本来也挺看重江漓的,女婿前女婿后的叫得可亲热了,可江漓从来不应,一口一个杜大人,除了公事,其余时候根本就不理睬他,可把杜大人给气坏了。” 杜若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江漓果然言而有信,说不认就不认。 她轻咳了两声,轻描淡写地说:“可能他俩八字犯冲吧。” 苏宛君噗嗤笑了,忙用帕子摁了摁嘴角,保持住自己的端庄优雅,“大概是吧。” 事实怎么样她心里很清楚,说到底都是因为杜若,杜仁美对这个女儿不上心,所以江漓对杜仁美这个岳父也就不上心,这样有骨气有态度的小夫妻,苏宛君还是蛮欣赏的。 进了李府,苏宛君命人去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饭后又陪着杜若在小花园里走了走,一边消食一边闲聊。 杜若却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而自己还无法掌控。 李小公子一直乖乖地跟在他娘身边,时不时地抬眼看杜若一眼,这会儿突然开口道:“喂,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杜若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确实是有人欺负她了,但这事跟一个孩子没法儿说。 李南司气鼓鼓的,“上次我不是说过了么,要是有人欺负你,报我的名字,你肯定没报吧?” 杜若讪讪地笑,“那我…下次报?” 李南司迈着小短腿走到她跟前,仰着脑袋问:“欺负你的人是谁?你告诉我,我帮你出头!” 杜若求救地看向了苏宛君。 苏宛君把儿子抱了起来,笑道:“南儿真是个仗义的好孩子,不过你还小,要等你再长大一点才能帮得上忙呢。这样,时候也不早了,让奶娘带着你去午休吧,多睡觉才会长高高哦。” 身后的奶娘连忙走了过来,李南司却不肯,小身子扭来扭去的就是不挪脚,最后被他娘拍了一记屁股,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奶娘去了。 看着奶娘的背影,杜若若有所思。 这个奶娘已经不是上次在本草堂见到的那个了,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南儿虽然说话天真了些,道理却是没错的,杜娘子若是真遇上了什么困难,大可以跟我说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苏宛君说这话并不全是因为杜若救过她儿子,她是真心想跟杜若结交的。 杜若很感激,然后委婉地拒绝了。 杜仁美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但他背后靠的却是北安侯,李县令未必愿意得罪他。 况且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想先试试,能不能凭一己之力把杜明珠拉下马,不行再说。 天黑的时候,县衙那边终于来了人。 来的是王不就。 “哎呀弟妹,你怎么跑来了?这可真是不凑巧,江老弟定了明日休假,刚才在半路上就顺道回龙泉村了!” 杜若心里一沉。 江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是回去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杜若连忙跟苏宛君道了别,然后拔脚就往外跑。 王不就在后面追,“弟妹你别急啊,都这么晚了,明天再回去吧!” 杜若猛地停下了脚步,王不就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她说道:“你有出城令牌吧?” 王不就:“……有。” “送我出城!” 杜若一个人回去肯定是不行的,虽然她人是长得丑了些,但好歹也是个女人啊,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他可怎么跟江老弟交代。 王不就无奈,只好去城门口租了辆马车,两个人披星戴月地往龙泉村赶。 路上,王不就嘟囔着:“四五日都等了,这一晚上就不行了,不就夫妻那点子事嘛……” 杜若无语,只好把前因后果跟他说了一遍,反正王不就也不是外人。 听完后,王不就登时就怒了,“我就说呢,怎么江老弟对杜大人的态度那么奇怪,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撸起袖子,“弟妹你放心,那杜明珠敢再下手,我老王第一个不放过她,定要她好看!” 杜若摇了摇头,“此事得从长计议,不可意气用事。” 否则只会打草惊蛇,搞不好还会损兵折将。 夜路不好走,直到快半夜的时候,马车才终于进了龙泉村。 远远的,就看见村东头火光冲天,还有人群嘈杂惊慌的呼喊声。 杜若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等她下了马车,踉踉跄跄奔过去的时候,看见小破院已经被熊熊大火吞噬,灶屋跟院墙都被烧成了灰烬。 四周全是帮忙灭火的村民,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提着木桶在小破院跟清水塘之间来回奔波。 可惜火势太大,那点水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那一瞬间,杜若整个人的灵魂都仿佛被抽空了,身体被恐惧占据着,浑身都发起抖来。 江漓,江漓…… “江漓,你不能进去!”黑暗中的一声怒吼,终于将杜若的魂儿拽了回来。 她回过神,才发觉自己满脸是泪。 抬手随意地抹了抹,杜若三两步跑到了人群中,扑过去抱住了那个浑身紧绷,正准备往火里冲的男人。 “相公…” 江漓僵住了,低头看着她,眼里都是赤红的血丝,“娘子?你……没事?” 杜若连忙安慰道:“我没事,放心吧,三弟跟婉儿也都好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江漓将她拥在怀里,颤抖的声音里都是后怕。 旁边,江族长也松了口气,“这是怎么回事,江漓媳妇,既然家里没人,怎么会突然着火的?” 是啊,怎么会着火呢? 杜若暗暗冷笑,杜明珠果然够狠,以前还只是推人下水夺人饭碗,现在都敢杀人放火了。 好啊,既然把柄都送到手边上了,那她没理由不收是不是? “族长爷爷,我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 江族长愣了一下,“你有证据?”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有人管她要证据了,杜若摇头,“没有,不过证据是死的,人是活的,找就是了。” 她环视了一圈,“还请族长爷爷封锁村口,不许任何人出入。” 江族长没吭声,江漓开口了。 “此事确有蹊跷,娘子不在家,冷锅冷灶的,为何会突然着火?而且火势凶猛,水泼不灭,可见不是寻常的火。” 江族长心里一凛,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事就非同小可了。 外人还好说,就是普通的寻仇。 可万一本村有这样的凶徒,那可是个隐藏的祸害,说不定将来某一天会把全村人都坑死。 这样一想,江族长不淡定了,转头寻找林有田。 封村的命令,只有村长才能下,他这个族长是没办法越俎代庖的。 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江族长只好叫人去他家里找,过了好一会儿,林有田才姗姗来迟。 江族长很生气,拐杖在地上敲得砰砰响,就差没戳到林有田的脑袋上了,“亏你还睡得着!江家二房起了这么大的火,你家就几步路,这都不知道?” 林有田眼神闪了闪,连忙打着哈哈解释。 “怪我怪我,晚上多喝了几杯醉死过去了,所以来晚了。” 他确实喝了酒,但并没有醉得不省人事的地步,其实火势刚起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第一反应就是去拿桶灭火。 但是被他家闺女拦住了。 闺女拉着他哭,说她害怕,“爹你不能去,那火那么大,万一烧着你怎么办?你要是没了,我跟娘怎么办……” 媳妇也拽着他不放,“救什么火救火,烧了活该!那杜氏就是个扫把星,自从她嫁过来以后,咱龙泉村就没安宁过,正好让老天爷收了她!” 这些话,林有田当然不会往外吐。 江族长把纵火的事情一说,林有田也觉得这事儿马虎不得,赶紧命人去封锁了村口,严禁任何人进出。 随着人越来越多,天快亮的时候,火终于被彻底扑灭了。 看着眼前只剩一片废墟的院子,江漓面沉如水,他拿起一块石头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味道,是火油。 怪不得火那么难扑灭,原来被人蓄意泼了火油…… 很快,村长林有田的命令就传了下来,说是江家二房怀疑有人纵火,所以全村人都必须去晒谷场接受检查。 这命令一下,村里立刻就沸腾了,有人支持,有人反对,还有人冷嘲热讽。 曹氏第一个跳了出来,“谁让你们家买那么多好吃的,一天到晚尽做吃的,没准儿是自己灶膛里没清干净,这才烧起来的呢!” “就是。”春花的娘朱氏也撇着嘴道,“都一个村的,就算平日里有个什么磕磕绊绊,那都是常有的事,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咱自己村的人啊!” 一时间议论纷纷。 林有田瞥了眼身边的江漓跟杜若,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些不怀好意。 “我也相信不是龙泉村的人干的,不过咱们的捕头大人破案有方,在现场发现了火油,所以今儿就请大家帮帮忙,验明正身,消了这个怀疑。” 第55章 捶死他 这话似乎没什么问题,但仔细一琢磨,就能听出其中的猫腻。 不是他怀疑村里有纵火犯,而是江漓不依不饶,非要验这个身,跟他林有田可没什么关系。 果然,听了这话,群情更激愤了。 有人扯着嗓子喊:“江漓,你这样可就有点儿不厚道了,咱们放着大好的觉不睡,帮你们家灭火熬了一宿,你不道一声谢也就算了,到头来还怀疑是咱们放的火,做人可不能这样丧良心啊。” “就是。”见有人打头,其他人也都纷纷指责起来,“大家都知根知底的,谁会做这种缺德事?” 江宗宝蹦跶得最欢,“我看哪,是有人刚刚当上了捕头,想耍一把威风,故意拿自己村里的人开刀呢!” 上次他跑去二房偷东西,结果让那条瘦皮狗把腿给咬伤了,后来还被罚跪了一天一夜,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才慢慢恢复过来,心里一直憋着气,这会儿终于有机会报复回去了,那还不使劲儿地泼脏水。 他娘曹氏更是叉着腰,笑的得意又猖狂。 “搞不好这火啊,就是他自己放的呢!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来折腾咱们,再随便抓一个跟他有过节的人回去交差,还能得到上头的嘉奖。哈,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呢!” 这下子,晒谷场就跟冷水进了油锅似的,彻底炸开了。 林有田努力压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我相信江漓不是这样的人,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这火再怎么着也不会往自己家扔是不是?所以大伙儿都别急,先听听江漓怎么说。” 江漓神情淡淡地看他一眼,然后站到了人群的正对面。 他身姿笔挺,身上还穿着那身捕快服,虽然经过了一夜的奔波,衣服上难免有些褶皱和灰土,却依然挡不住那扑面而来的丰神俊朗。 “各位乡亲,我们江家二房突然遭此劫难,多亏了大家守望相助,江漓感激不尽。”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微微转冷,环视了在场众人一圈,继续说道:“只不过此事非同小可,已经不仅仅关乎到我们江家二房,更关乎到整个龙泉村的安危。各位试想一下,那歹人今日敢放火,来日就敢杀人,这样的人若是藏在我们之中,各位可还吃得下饭,睡得安稳?” 大伙儿都沉默了下来。 是啊,龙泉村建村上百年,除了十几年前来了一帮流民作乱之外,素来平静安宁,虽然争争吵吵难免,但鲜少闹出人命。 如今却出了放火烧屋这种事,怎么不叫人胆战心惊。 见众人的态度有缓和的趋势,曹氏眼珠子一转,又开始跳着脚挑拨起来。 “你说在我们中间就在啊?我还说是你在外面得罪了人,人家寻仇来了呢!如今可是农忙的时节,把我们这么多人拘在这儿,耽误了收割庄稼,你负得起责么?” 朱氏也附和,“对呀,凭什么你家的事要牵扯到咱们,咱可没那闲工夫!” 林婶子拉着女儿林青霜站在最边上,她是村长家的人,不好跟着掺和,于是朝那几个跟自己关系好的婆娘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婆娘会意,立马也跟着嚷嚷起来。 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场面,瞬间又乱成了一锅粥。 江漓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他正要开口威慑,杜若赶紧踢了后面的王不就一脚。 王不就早就被眼前这群女人的胡搅蛮缠气得咬牙切齿了,这会儿得了暗示,哐哐走上前,抽出腰间的横刀,一刀过去将晒谷场中间的那根柱子劈成了两半。 “谁特么在这儿叽叽歪歪?给老子站出来!” 他长得魁梧,又蓄着一脸的络腮胡,虽然穿着捕快服,看起来却如同土匪一般。 众人被吓了一跳,个个都不吭声了,连曹氏跟朱氏这两根搅屎棍都缩回了茅坑里。 王不就恶狠狠地扫了他们一眼,大嗓门响起来,“都给老子听好了,江捕头今儿是在查案,不是在听你们讲废话,谁特么再敢阻挠办案,统统带回衙门!” 衙门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关犯人的地方! 俗话说民怕见官,老百姓天生对衙门就有一种畏惧的心理,所有人顿时都缩起了脖子,大气不敢出。 打了一巴掌,自然要再给个甜枣。 杜若走上前,笑吟吟道:“今儿为着我们家的事,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我这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这样吧……” 她顿了顿,等他们都竖起了耳朵,才接着往下说,“为了弥补大家,我决定,给在场每个配合查验的人发两文钱,按人头算。” 这话一出口,那些缩着的脖子立马都抻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杜若。 有人急切地问:“江漓媳妇,你说真的,按人头算?” 要知道,全村共有百来户人家,加起来可是有上千人呢。 每个人两文钱,起码也要二两银子才能打的住,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当然是真的。”杜若直接掏出了两大串铜板,那铜板密密麻麻的,在阳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每个人查验好了,都可以来我这领,当场兑现。” “我家刚满月的小孙子能不能领?”有人高声问道。 大伙儿齐刷刷朝那个不要脸的婆子投去了鄙夷的目光,刚满月的娃娃连路都不会走,还能跑去泼火油放火不成? 这婆娘,明显就是想占便宜。 “当然可以,我说过了,按人头算,不管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可以来领这份钱。” 现场立刻沸腾了,许多人拔脚就往家里跑。 “我还有两个穿开裆裤的搁家呢,这就去抱过来!” “我老娘瘫痪在床七八年了,也该让她出来放放风了!” “哈哈哈,我们家二十口人呢,这下子可赚大发了!” 晒谷场上的人顿时少了一大半。 过了没一会儿,全村男女老少都携家带口地从四面八方涌来,个个脸上喜笑颜开,比过年发猪肉还要热闹。 王不就偷偷朝杜若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弟妹你有招啊……” 如此一来,不光可以堵住他们的嘴,让他们高高兴兴地接受查验,还可以试出谁心里有鬼。唯一的缺点,就是钱花的有点多,心疼。 不过二两银子就可以揪出幕后黑手,还是划算的。 江漓看了眼杜若,唇角弯了弯。 他家小媳妇儿就是聪明。 在杜若的提醒下,所有人以家为单位依次上前查验,火油不同于其它东西,一旦沾染了,一时半会儿是洗不掉的,而且味道十分呛鼻。 杜若有些遗憾。 要是狗子在场就好了,狗鼻子可灵着呢,轻轻松松就能嗅出火油的气味。 “没有狗,有统也行啊。”系统突然在脑海中开了口。 杜若精神一振,“你也能闻出来?” 系统:“……想多了宿主,本统连实体都没有,又哪来的鼻子去闻。” 杜若疑惑,“那你的意思是?” “很简单啊,本统是药统,而世间万物皆可为药,只要宿主你接触到它们,本统就可以立马分析出物体的成分,包括火油。” 也就是说,杜若碰到谁,系统就能检测出谁身上有没有沾染过火油。 这可比狗鼻子还要好用多了! 杜若喜出望外,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将那两串铜钱丢给王不就。 “你长得太凶了,容易吓到他们,还是在这儿发钱吧,查验的事交给我好了。” 王不就:“……” 我长得凶,你还长得丑呢,难道就不会吓到别人了?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出口,不然以后可就别想吃好吃的了,而且江老弟也会捶死他的。 就这样,杜若跟江漓一个负责查验女的,一个负责查验男的。 杜若不好接触大老爷们,但每次江漓查验的时候,她都会故意去碰一碰江漓,隔山打牛也是可行的。 半个多时辰后,现场就只剩下了平素跟江家二房不太对付的那几家。 包括老宅的人、朱氏和林有田一家子。 林青霜手里绞着帕子,眼含秋水地望着江漓,“江大哥,我是永远不会害你的,你相信的对不对?” 江漓面无表情。 “当然相信了。”杜若一个健步上前,亲热地拉住了林青霜的手,笑眯眯道,“俗话说得好,相由心生,青霜妹子长得这么美,心自然也是美的,又怎会做出那等害人之事呢?” 与此同时,系统也给出了检测结果。 “没有火油。” 这个结果在杜若的意料之中,林青霜再怎么恨她,也不可能冒这样大的风险,要是被人发现了,她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林青霜还要再说什么,杜若可没那个闲工夫跟她周旋,直接将她扒拉到一边,又去检查下一个。 林有田一家子都被排除了,曹氏跟江宗宝虽然跳得高,却并没有任何可疑。 最后,只剩下了朱氏。 杜若眯了眯眼。 朱氏是村里有名的猪娘,生了一胎又一胎,除开卖掉的六个女儿,家里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外加两个女儿,这么多的人,却只来了朱氏一个。 朱氏家里并不富裕,大儿子李耀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儿媳妇苗氏贪吃懒惰尖酸刻薄,两口子只会败家不会挣钱。 小儿子还在读书,每年的书本费加束修起码三两银子打底。 家里的开销全靠朱氏跟她丈夫种那几亩薄田维持着,可谓入不敷出,这么缺钱的人家,却偏偏看不上那唾手可得的十几文钱。 不合理。 江漓也想到了这点,夫妻俩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底。 杜若正要去触碰朱氏,却被她躲开了。 “查验就查验,做什么动手动脚的?”朱氏冲地上呸了一口,“老娘才不稀罕你那两个臭钱呢,有本事你抓我啊。” 这种要求,杜若这辈子都没听过。 她笑了,“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吃牢饭么?别急,等证实是你泼的火油,自会有人来抓你。” 话未说完,王不就一刀柄拍在了朱氏厚重的背上,直接将她拍趴下了。 朱氏杀猪般嚎了起来:“杀人了!江家二房仗势欺人,殴打妇孺,没天理啊!” 还没走的村民纷纷围了上来,对着她指指点点。 “我说朱婶子,你这是干啥呢,让人验一下又不会少块肉,而且还有白给的钱拿,至于这么为难么?” 姚玉兰正好也在这群人里面,她当然是帮着杜若的,于是瞪大了眼睛,一副吃惊的样子,“哎呀朱婶子,你这么怕人查验,不会泼火油的刚好就是你吧?” 朱氏的脸一下子就变了。 “放你娘的屁,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泼的?族长家的人了不起啊?族长家的人就可以冤枉好人了?我可告诉你姓姚的,你今儿要不给老娘赔礼道歉,老娘就上你们家闹去,我闹的你家鸡犬不宁,闹的你家祖宗不安,我看你以后还敢敞着一张大嘴胡说八道!” 姚玉兰也不是好惹的,当下就跟她对骂起来。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趴着,却丝毫不影响发挥,从爹娘儿女骂到死后投胎,词儿竟然一点不重样。 趁这个机会,系统已经检测出来了。 “没有火油。”它道。 杜若就纳闷了,既然朱氏身上没有火油,为什么这么抗拒查验,而且家里一个人都没露面。 只有一种可能。 “村长,族长爷爷,我们想去李家看看。” 正骂得兴起的朱氏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王不就只好放开她,朱氏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嚷嚷,“我不同意!凭啥去我家?哦,现在找不到犯人了,就想赖到我们李家头上了?我告诉你们,没门儿!” 她越是这样激动,其他人就越是起疑。 林有田皱了皱眉,江族长则直接让人把朱氏拉开,沉着脸道:“走,去李家!” 几人无视了身后朱氏的叫骂,一路往村西头的李家去了,身后还跟了一大票村民。 刚走到李家老旧的院子前,就看到院门那里鬼鬼祟祟地探出了一个大脑袋,那脑袋一见这么多人,吓得呲溜缩了回去,然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江族长的脸更黑了。 做贼心虚,哼。 他先是用拐杖敲了敲门,没反应,于是示意江漓,“踹吧,坏了算我的。” 江漓却后退了几步,直接一跃而起,干脆利索地从院墙上跳进去,从里面拉开了门。 院子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孩子们的尖叫声,大人的责骂声,鸡鸭在天上乱飞,落下一地鸡毛。 浓浓的鸡屎味顷刻间钻进了众人的鼻孔里,令人作呕。 那个大脑袋李耀祖站在院子中央,勉强挤出一抹难看的笑,“村长,江漓兄弟,你们带这么多人过来,这是要干啥呢?” 林有田清了清嗓子,“江捕头怀疑是你烧了他家院子,所以我们找证据来了。” 第56章 给你做妾 李耀祖的脸皮剧烈抖动了几下,然后跳起了脚,“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跟江漓兄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为什么要去烧他的院子?空口白牙的,你们可不能这样冤枉我!” 江漓笑了笑,“是不是冤枉,查过才知道。” 他的视线落在了李耀祖的手上,李耀祖的右手缠了厚厚几层粗布,包得像个粽子一样。 “你的手怎么了?” “哦,这个啊。”李耀祖将手背到了身后,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没怎么,就昨儿晚上被热油烫伤了,自己随便包扎了一下。” 江漓不置可否,也没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打量起这座院子来。 很平常的院子,除了旧了点,地上的鸡粪多了点,还有两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其它没什么异样。 空气中弥漫的也是粪便的臭气,而不是火油刺鼻的味道。 江漓抬脚进了屋。 屋里比屋外好不了多少,也是到处乱糟糟的。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汉子正蹲在地上发呆,见江漓进来了,腾地站起了身,语无伦次地结巴着:“大郎,叔没有泼你们家火油,叔还帮你们家灭火来着……” 江漓点头,“我信。” 李大牛是个老实人,生性胆小懦弱,杀人放火的事他是不敢做的。 不过他的家人嘛,就不好说了。 江漓叫上王不就,两个人在屋里屋外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却并没有什么发现。 只除了一个地方还没搜——地窖。 龙泉村几乎家家都有地窖,用来储存粮食的,李家自然也有,就在后院的菜地旁。 见江漓往那边去了,李大牛父子齐齐变了脸色,李耀祖急忙上前拦住了江漓,舔着脸笑道:“这里就不用搜了吧,里面除了几只偷吃的老鼠,没别的。” 王不就一把将他拎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呢?有没有别的我们自己会看,用不着你在旁边叨叨。” 说这话的时候,江漓已经打开了地窖的门。 两只大黑耗子噌的从他脚边跑过,紧接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众人纷纷捂着鼻子后退了好几步。 江漓眼神一厉,果然是火油! 眼见事情已经败露,李耀祖转身就想溜,王不就一脚踢过去将他放倒,皂靴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还想跑?你个狗东西,胆儿挺肥啊,连火都敢放。说,为什么要烧了江家的院子?” 李耀祖的脸惨白惨白的,衬得那脑袋更大了,“我没有,不是我……”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嘴硬。 江族长气得抡起拐杖,将李耀祖的大脑袋敲出了一个大包,“人赃俱获,还说不是你?我老江家的人哪儿得罪你了,让你下这么狠的手?今儿你要是不给我个满意的解释,别怪我翻脸无情。” 李大牛赶紧过来护着自家儿子,红着眼睛道:“都是我的错……” 话还没说完,朱氏忽然从前屋冲了进来,手里拽着她的女儿李秋娘。 她将秋娘用力推到了地上,气急败坏地骂道:“不关耀祖的事,都是这个死丫头干的,死丫头喜欢江漓,所以才想着烧死杜氏好跟江漓在一起,这事儿她刚才已经承认了!” 说着,对着李秋娘啐了一口,“你个小骚货,为了个男人把我们全家都害惨了,你怎么不去死呢?” 秋娘双手抱膝缩在地上,满脸糊的都是眼泪。 大伙儿都懵了。 秋娘喜欢江漓?不可能吧,两人八竿子都打不着,平时也没见他们说过话,怎么就喜欢上了? 杜若挑了挑眉,朝江漓抛过去一眼。 桃花运挺旺的呀,哼哼。 江漓笑了,笑容有些冷,“哦?你说你女儿喜欢我,那我问你,我是哪一天的生辰?我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她既然喜欢我,这些应该都有了解过吧?” 秋娘无助地摇着头,朱氏急得掐了她一把,“死丫头,你倒是快说啊!” 秋娘痛得嘤咛一声,哭得越发厉害了。 “不用说了。”江漓抬手制止了朱氏的暴行,“秋娘连龙泉村都没出过,她根本不可能弄来火油。” “她,她是捡的,对,她在后山捡的!”朱氏努力狡辩着。 江族长实在看不下去了,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够了,为了给儿子洗脱罪名,把一切都推到女儿身上,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他没好气地看了眼李大牛,“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一点主见,纵容自己的婆娘偏心眼子,等着瞧吧,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酿成大祸。” 李大牛垂着脑袋,鹌鹑一样默不作声。 王不就不耐烦了,拎起李耀祖就准备走人。 朱氏却抱着他的腿死活不肯松手,哭天抹泪的,“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打着捕快的幌子干着土匪的活儿,冤枉我家耀祖,我要到县太爷面前告你们去!让你们抓秋娘你们不肯,非要抓我们家耀祖,我儿子是清清白白的呀,他从小连耗子都不舍得踩死一只,又怎么会去放火……” 王不就真想一脚踹死她。 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娘,简直猪狗不如! 林有田假模假样地劝道:“我说大牛家的,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儿子的命是命,你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么?你知不知道,一旦这纵火罪被坐实,秋娘是有可能被砍头的哦。” 砍头?李秋娘猛然抬起了脑袋。 为了大哥,娘逼着她认罪,她没办法。 可她还不想死,哪怕被娘当成牲口一样卖给那些可怕的男人,她也还是想活着…… 正闹哄哄的时候,朱氏的小女儿春花突然跑了过来,将李耀祖手上的粗麻布扯开,大声道:“不是五姐姐放的火,是大哥放的,你们看,大哥的手还不小心被火烧伤了呢!” 现场顿时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李耀祖的手,果然手掌处又红又肿,还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 若是平常的烫伤,绝不可能严重到这种地步。 李耀祖慌了,连忙把手藏进了袖子里。 朱氏气得一巴掌甩过来,狠狠地打在了春花的脸上,“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是恨不得你大哥死是不是?” 春花捂着脸哭:“娘,我不想大哥死,可是五姐姐,五姐姐昨儿晚上一直跟我在一块儿,她没有放火,不该被砍头的……”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明朗了。 纵火的人就是李耀祖,而不是秋娘。 李耀祖终于知道害怕了,噗通跪了下来,“江漓兄弟,是我错了,我不该鬼迷心窍跑去烧你的院子,我求求你,放过我这一次吧?我一定加倍赔偿你的损失,决不食言!” 说着,他将秋娘扯了过来,眼神疯狂,“你看看,我这个妹妹虽说邋遢了些,只是没打扮而已,其实长得还是不错的,我把她抵给你做妾好不好?要实在不行,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到时候卖了,钱全赔给你,你放过我好不好?” 杜若简直要被这个人刷新了三观,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她拽了下江漓,江漓回头看她,安抚地笑笑。 然后朝王不就使了个眼色。 王不就直接把人绑了起来,拖着往外走。 朱氏还想故技重施,被他一脚踹了回去,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指天骂地。 哭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她,又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拿起扫帚,逮着两个闺女往死了打。 边打边哭,哭自己命苦,生了八个女儿竟没有一个贴心的,全都是吃里扒外的白眼儿狼。 早知道是这样,生出来的时候就该溺死才对…… ...... 李耀祖很快就被扔进了大牢。 他是个软骨头,还没等到用刑,就一五一十全都招了。 说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干的,指使他的人叫吴德,是天翔赌坊的老板。李耀祖欠了吴德十两银子的赌债,吴德给了他一桶火油,让他把江家二房那个破院子给烧了,之前的赌债就一笔勾销。 李耀祖本来不敢,但吴德威胁他,说不干的话,就打断他的腿! 没办法,李耀祖只好把那桶油拿了回来,当晚,趁夜半无人的时候,他偷偷摸摸地去了村东头,把那桶油泼了上去。 因为太害怕,还不小心把自己的手给烧伤了。 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李耀祖赶紧跑回了家,把桶跟弄脏了的衣服丢进了地窖…… 有了供词,就好抓人了。 吴德刚开始还嘴硬,说李耀祖是为了不还那十两银子的赌债,所以故意污蔑他。 后来经过几次三番的对质,又上了刑,这才说出了幕后黑手。 是杜府的管家刘寄奴。 杜仁美懵了。 怎么转来转去的,最后转到他头上了,他可没让人去烧江漓的院子。 虽然江漓从来没给过他好脸,但毕竟是他的女婿,翁婿哪有隔夜仇,他都是气一个晚上就好了的。 思来想去,杜仁美想明白了。 又是明珠干的好事! 这孩子,怎么就非得跟自己的姐姐过不去呢?她已经毁了阿蛮的脸,难道还要害了她的命不成? 杜仁美气哼哼地跑回家,去了女儿的院子。 杜明珠正在浇花,这盆墨兰是她最近新得的,刚刚埋了花肥,长势正好。 “爹,你怎么过来了?” 杜仁美瞟了一眼那花,然后迅速移开了目光,开门见山说道:“珠儿,刘管事犯事了,你知道吧?” 杜明珠的手顿了顿,“哦?犯什么事了?” “你还跟我装傻。”杜仁美阴着脸,“是不是你让他去找阿蛮的麻烦了?幸好阿蛮当时不在屋里,不然这会儿早被烧成焦炭了。” 阿蛮,又是阿蛮! 杜明珠闭了闭眼,冷笑道:“怎么,爹你心疼了?” 杜仁美觉得这个女儿越来越不可理喻,“我是心疼她吗?我是在担心你啊!以前你对阿蛮怎样我没有说过半句吧,那是因为她后面没人,如今她嫁给了江漓,后面站的可是十三皇子!你又何必再去招惹她。” 万一哪天十三皇子想起了江漓,他这个岳父也可以跟着借借光不是? 可要是阿蛮死了,这光就借不成了。 杜明珠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脸上也多了一丝笑容,“放心吧爹,十三皇子贵人事忙,估计早就把江漓给忘了,他不会理睬这些小事的。” 杜仁美还要再说,“可是……” 这时候,门房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禀报道:“不好了老爷,县衙的江捕头刚刚派人过来,说要抓刘管事去衙门!” 杜仁美吃了一惊,这个江漓,动作还真够快的。 他赶紧起身往外面走,想去看看情况,杜明珠垂眸思索了一下,也快步跟在了后面。 她是官家小姐,不好直接见外男,便带着丫鬟躲在了梧桐树后,偷偷地往那边张望。 远远的,看见杜仁美走到了一群穿着捕快服的男人跟前,板着脸跟其中一个人说着什么。 那男人长得十分魁梧,起码比杜仁美高了两个头,满脸的络腮胡,一身腱子肉,看起来十分凶悍。 “那个就是江漓?”杜明珠问身边的丫鬟。 丫鬟点了点头,“就是他,之前您让奴婢去打听,奴婢特意去堤坝那边瞧过了的,是他没错!” 杜明珠突然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果然长得粗鄙不堪,跟杜若那个贱种还真是天生一对呢,杜若应该感激自己才是。 至于刘寄奴…… 呵,抓就抓了吧,谅他也不敢抖出自己。 那边,杜仁美皱着眉头问王不就:“怎么是你来了,江漓呢?” 王不就朝他拱了拱手,态度虽然恭敬,眼神却带着不羁,“我们江头儿说了,这件案子他是苦主,所以就不掺和了。” 杜仁美赞许地点点头,确实应该如此,江漓是个懂事的。 “我们江头儿还说了,杜大人您是嫌犯的主子,按理也应该置身事外,所以,您最好也不要插手。” 杜仁美:“……” 在这等着他呢?怕他维护刘寄奴是不是?他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么? 没等他说话,王不就一挥手,示意身边的几个兄弟,“带走!” 刘寄奴踉踉跄跄地被拖着走,他频频回头看向杜仁美,喊道:“大人,麻烦您告诉小姐一声,就说她答应过我的事,千万不要忘了!” 第57章 调戏 杜明珠还真的没忘,隔天她就在丫鬟的陪同下去了大牢。 那狱卒知道杜明珠的身份,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引着她去了关押刘寄奴的牢房前。 见主子来了,刘寄奴拖着皮开肉绽的屁股爬了过来,双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姐……” 杜明珠掀开头上的帷帽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他们对你用刑了?” 刘寄奴苦笑,“那些捕快都是江漓的手下,自然看他眼色办事,江漓认定了是我指使的人烧了他家的院子,哪里还会让我好过。” 担心杜明珠不救自己,他赶紧表忠心,“不过小姐你放心,我什么都没招。” 杜明珠笑了笑,笑容却没什么温度,“很好,不过我劝你还是招了吧。” 招了?刘寄奴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姐,你……” “我怎么了?” 杜明珠的笑容越发大了,“我虽然是你的主子,但你既然犯了事,受到律法惩处是应该的,难道还要死鸭子嘴硬,让外人误会我们杜府,以为是我们这些做主子的教唆了你么?” 刘寄奴彻底愣在了那里。 他的眼珠子在细长的眶子里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杜明珠的话听懂了。 “小姐,你这是……打算让我一个人扛下这件事?” 杜明珠眨了眨眼,一脸的无辜,“这话怎么说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自己犯的错,当然要自己承担后果了。” 刘寄奴万万没想到,自己等来等去,竟然等到了这样一个结果。 他本以为杜明珠会履行诺言,想办法捞他出去,然后送他去庄子上养老。 却没料到,杜明珠是来送他上路的。 “小姐就不怕,我把事情全抖了出去?” 到那时,他固然免不了一死,但杜明珠给自己的亲姐姐下毒,还各种打压迫害她,这种家丑一旦传扬出去,就算杜明珠有杜仁美和北安侯做靠山,也讨不了好。 至少,绝不会有高门大户愿意娶这样恶毒的儿媳妇进门! 杜明珠却根本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好啊,你去啊,不过你别忘了,你一家老小还在我们杜府呢,他们跟杜府可都是签了死契的,你也不想你女儿被卖进青楼,日夜接客吧?” “你!” 刘寄奴目眦欲裂,恨不得撕碎了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以杜明珠的为人,是完全做得出那些事的,为了家人,他不得不听杜明珠的话,把杜明珠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刘寄奴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惨笑,“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照顾我的家人。” “当然。” 刘寄奴知道杜明珠不可信,只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已经无路可走。 得到了刘寄奴的承诺,杜明珠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了。 丫鬟低声道:“小姐,您就不怕刘管事出尔反尔?万一他事到临头害怕了,又反悔了,岂不是对您不利?不如干脆……” 她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杜明珠冷笑,“用不着,他的软肋在我手上,翻不出什么花样。” 刘寄奴之所以对她千般讨好万般奉承,并不是因为他多么忠心,为的,正是他的一双儿女,他是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舍得让儿女受苦的。 只是可惜了,又得重新寻找一个靠得住的奴才替她办事。 或许,刘寄奴的儿子可以接他的班,毕竟软肋可以是女儿,也可以是妹妹…… 出了监狱的大门,杜明珠重新戴上了帷帽。 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捕快服的男人,高大威猛,一脸胡子,长相十分凶恶。 杜明珠的脚步微顿。 是他?江漓? 擦身而过的瞬间,王不就忽然停了下来,侧身打量着那对主仆,“你们是什么人?” 要知道,牢里面关的不是大奸大恶,就是地痞流氓,极少会有人来看望他们,何况还是两个身姿曼妙的少女。 有点不寻常。 杜明珠没说话,丫鬟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不屑,“你管我们是什么人,反正是你高攀不起的人。” 王不就:“……” 这小娘们儿还挺傲气的,他就随便问问,也没想攀啊。 不过对方既然这么瞧不起人,那就别怪他说话不好听了。 王不就故意拖长了音哦了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你们应该是琉璃阁的姑娘吧?这位姑娘虽然看不到脸,不过身段儿如此娇美,想必是琉璃阁的头牌操千曲操姑娘吧?听说操姑娘身价千两,寻常人连面都见不到,在下区区一个小捕快,确实是睡不起。” 杜明珠的手蓦然一紧。 可恶,竟然把她当成了青楼女子! “你胡说!”丫鬟更是气得杏眼圆睁,“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们家小姐是杜县丞杜大人家的千金,你敢调戏我们家小姐,当心杜大人知道了饶不了你!” 杜大人的千金? 那不就是杜明珠?那个欺负了弟妹五年的坏女人? 王不就顿时就倒了胃口,双手抱胸一脸鄙夷地讽刺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杜大小姐,怎么着,下毒下习惯了,跑牢里来下了?” 杜明珠哪里还忍得住,猛地掀开了帷帽,气恼地盯着他。 “你现在很得意是吧?以为抓了刘寄奴,就可以对付本小姐了是吧? 我告诉你,凡事别得意的太早了,往后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才当上了捕头,有什么了不起的,想跟她斗,还差得远呢。 王不就看了看杜明珠的脸,啧啧两声,“可惜啊,空长了一张美人皮,却满肚子都是坏水。往后怎么样我是不知道,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劝你啊,还是多做好事少害人吧,不然迟早会遭天谴的。” 杜明珠深吸了口气。 忍住,她是大家闺秀,不能跟一个粗鄙丑陋的乡野村夫计较。 她姿势优雅地戴上了帷帽,示意丫鬟,“我们走吧。” 丫鬟恨恨地瞪了王不就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想想还是不甘心,又回过头冲王不就大声道:“臭男人,我祝你跟杜若那个丑八怪天长地久,生出来的孩子天下第一丑,哼。” 说完扭头就跑了。 王不就脚底一滑,差点跌倒。 什么鬼?他跟弟妹天长地久?还生孩子? 生你妹的孩子啊,江老弟要听到这话,还不得立马杀了他! “这人脑子有病吧……”王不就嘟囔着。 想了想,他突然拔腿就往大牢那边跑。 不行,得赶紧去看看,别是杜明珠真的跑牢里来下毒来了吧,刘寄奴现在可不能死。 第58章 老丈人的派头 刘寄奴当然没有死,不光没有死,而且还非常配合地招供了。 他承认是自己指使的吴德。 起因是因为江漓对杜仁美不敬,他气不过,所以想给江漓一个教训,这才让人放火烧了他的院子。 他还许诺,只要吴德帮他办好了这件事,杜仁美就会批下公文,允许吴德在城南再开一家赌坊。 杜仁美当时就在公堂上旁听,闻言立马急吼吼地撇清关系。 “我可没有,这事儿我一点不知道,不要攀诬我!” 他确实不知道这事儿,好不容易以举人之资当上了县丞,杜仁美是很爱惜羽毛的,虽然算不上多清廉,但也绝不会乱来。 况且北安侯府那边已经打通了关系,等再熬个一两年,就让他升迁盐运司经历。 那可是个大肥差! 所以在城南再开一家赌坊这种事,杜仁美是不可能批的,就怕被老百姓指着鼻子骂,最后影响了官声。 好在刘寄奴很快就帮杜仁美澄清了,“是我自作主张拿这个条件勾着吴德,好让吴德用心替我做事,杜大人对此并不知情。” 刘寄奴把所有的罪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既然犯人已经自愿伏法,县令李决明心里虽然还存着疑惑,但也没有深挖。 有些事,该糊涂还是得糊涂,不然这七品的官儿也当不稳啊。 县令大人当堂宣判。 刘寄奴纵火烧屋,罪大恶极,念在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从轻发落,判流放边疆,十年不得归。 杜府管教下人不严,罚银二十两,用于江家重修房屋。 从犯吴德,入狱半年,赌坊充公。 从犯李耀祖,入狱三年。 这判词一下来,公堂外就哭成了一片。 朱氏带着几个女儿坐在衙门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控诉,说老天没眼,奸人当道;说她儿子是无辜的,害了他的人迟早要遭报应云云。 看见杜若两口子脚步轻快地从里面走出来,朱氏的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里凸了出来。 那恨意滔天的样子,像要生吃活剐了他们似的。 杜若懒得理睬这个没脑子的女人,拉着江漓径直走向了自家的马车。 反正在衙门口,朱氏也没胆子对她做出什么,而且还有捕头老公在旁边护着呢,她怕个鸟。 夫妻俩正准备驾车回龙泉村,身后杜仁美追了上来。 “阿蛮,你这就要回去了?” 不然呢,难道还要去你家蹭饭不成?杜若翻了个白眼,把手伸到了杜仁美面前,“拿来吧。” 杜仁美愣了一下,“什么?” “银子啊!”杜若满脸的不耐烦,“你们家刁奴烧了我们家房子,不用赔钱啊?二十两,赶紧拿来吧。” 杜仁美:“……” 他在身上摸了摸,只摸出了几个铜板,满脸的尴尬。 “那个,今儿出门忘带钱了…不过你放心,赶明儿我亲自送到江漓手上,绝不会赖了你的。” 杜若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说完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还顺手拉上了布帘子,一副不想看见杜仁美的样子。 杜仁美得了个没脸,只好转向了江漓。 “女婿啊,阿蛮脾气有点大,你多担待着点儿,啊?”他拿出老丈人的派头,端着架子说道。 江漓朝他拱了拱手,态度疏离,“杜大人多虑了,我家娘子温柔贤惠,知书达理,从来不会无理取闹,她若是脾气大了,那也定是别人的错儿。” 不等杜仁美反应,江漓已经跨上了马车,手里的鞭子在空中甩了个响儿。 “杜大人,麻烦您回去告诫您的女儿,杜若是我的妻子,我会护她到底,令爱若是一意孤行非要找她的麻烦,就别怪我跟她死磕到底了。” “下次,我绝不会再留手!” 马车扬起一片尘土,往城门口驶去。 杜仁美被呛了一鼻子灰,忙抬起袖子挡了挡。 这个江漓,对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呢。不过还好,待阿蛮还是不错的,也没有嫌弃阿蛮长得丑。 阿蛮就有点不懂事了,当初是因为自己非要把她嫁给江漓,所以对他有怨气,这还可以理解;如今事实证明自己是对的,阿蛮却还是不肯谅解他,动不动就给他脸色看,没有一点身为女儿的孝顺,哼。 杜仁美转身背着手回了府。 想了想,他把厨娘喊了过来,让她熬一碗羊肉补阳汤送到自己的书房。 今儿晚上得卖力点,把姜氏伺候舒服了,然后趁机跟她提一提管教明珠的事。明珠性子乖张,也只有姜氏能管得住她了。 ...... 杜若跟江漓回到龙泉村的时候,许多村民都围上来打听八卦。 听说李耀祖被判了三年牢狱,大伙儿又是唏嘘又是解气。 有热心的就问:“江漓兄弟,你们家的院子被烧得精光,如今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打算怎么办呐?” “是啊,就算重新起一座宅子来,也得花不少时间呢!” 龙泉村并不富裕,村民大都住得紧巴巴的,就算想帮忙安置,也是有心无力。 江漓笑了笑,“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见他胸有成竹的,大伙儿也就嘻嘻哈哈地散了。 等只剩下了自家两口子,杜若才好奇地问:“相公,我们要去住哪里?” 江漓含笑看她,“跟我去住山洞好不好?” 杜若傻眼:“……哈?” 她可以拒绝么?房子再破好歹能避雨啊,山洞里潮湿昏暗,住久了可是容易得风湿的。 而且万一要是遇上大暴雨,塌陷了怎么办? 见自己的小媳妇满脸纠结,江漓唇边的笑意更甚,忍不住伸手在杜若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记。 “逗你玩儿呢,傻。” 杜若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住山洞就好,“那我们住哪里?” 江漓正要开口,姚玉兰忽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江漓兄弟,弟妹,老爷子喊你们过去呢,说有事要跟你们说!”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江漓已经隐约猜到江族长要跟他说什么了。 还真是想一块儿去了。 “走吧娘子,族长爷爷找我们,肯定是有好事。”他笑道。 第59章 退骚药 江族长住的并不远,走过去小半刻钟就到了。 家里正准备开饭,见江漓跟杜若来了,赶紧加了两个位子。 夫妻俩正好饿着呢,也就没客气。 饭后,江族长把小两口叫到院子里,谈到了正事,“听说李家那小子被县太爷给关起来了?” 江漓点头,“是,判了三年。” 江族长冷哼一声,“才三年,便宜他了。” 要他说啊,这样的祸害就该呆在牢里一辈子才好,省得出来霍霍人。 杜若噗嗤笑了,“族长爷爷,这才三年呢,朱婶子就把我恨惨了,要是关一辈子,她还不得把我给吃了呀。” “她敢!”老爷子霸气十足,拐杖差点将地面戳出一个洞来,“真当我们江家无人啊?自己偏心眼,把儿子养得不像个东西,如今犯了事,还怪起别人来了,也不想想她儿子干了什么缺德事。” 说着安慰杜若,“你不用怕她,她要是敢来找你的麻烦,你就过来告诉我,我找李家族长的麻烦去!” 他江保林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护短。 杜若心头暖暖的,连声说好,“反正以后我跟相公就抱紧您这条大腿了。” 江漓低头忍笑。 他家小媳妇儿就是聪明,还知道顺杆儿往上爬,这下不仅把老人家哄得高高兴兴的,还顺便给自家找了个名正言顺的保护伞。 那保护伞又开口了,问道:“院子没了,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 江漓道:“打算肯定是有的,不过还要看族长爷爷的意思,也不知道您舍得舍不得。” 哦?江族长询问地看着他。 江漓的目光越过院墙,朝外面望过去。 顺着他的视线,江族长愣着一下,然后瞬间懂了。 “你小子,还挺精啊。”他指着江漓笑骂,“原来早就看中了我家那座老房子。” 其实他把江漓喊来,也正是这个意思,村里闲置的屋子有好几个,不过能住人的,仅此一间。 江族长起身,领着小两口往隔壁老房子去了。 边走边说:“这房子虽说旧了点,但收拾收拾还是可以的,至少比你们之前那个破院子强多了。” 老江家人丁兴旺,江族长有三个儿子六个孙子,外加好几个曾孙和曾孙女,还有媳妇孙媳妇一大堆,里里外外几十口人。 兄弟妯娌之间相处得也都挺融洽的,所以一直也没分家。 后来实在住不下了,就造了一座大宅子,老房子就空了出来,平时放一些柴火杂物什么的。 现在正好借给江漓他们住。 杜若在这座房子前后转了转。 地方挺大的,除了正屋,还有六七间厢房,灶屋菜地什么的也都带着。 院子里种着的那几棵半人粗的桂花树,最得她的喜欢。 见杜若两眼放光,江漓嘴角弯了弯,“那就麻烦族长爷爷了,把这屋子租给我们。” 江族长摆摆手,“什么租不租的,要就安心住着,住个一年半载的都没问题,反正我们也不急着用。” “那可不行。” 杜若笑道,“白住着这么好的屋子,却分文不掏,我跟相公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这租金嘛,多少肯定是要付一些的,也免得族亲们在背后议论,说您这族长当的偏心。” 尤其是大房那边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添油加醋呢。 她是不在意的,但不能让老人家也跟着被人非议。 江族长拗不过杜若,只好同意了,最后说定,每个月收五十文钱意思意思一下。 这样算来,当然还是杜若这边占便宜了,不过她也想好了,以后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往隔壁送一点,就当是回报。 谈好之后,江族长把儿媳妇跟孙媳妇们统统叫了过来,帮忙打扫屋子。 杜若跟江漓这两个当事人,反而被姚玉兰推出了门,让他们赶紧趁天黑之前去把床单被子和锅碗瓢盆什么的都买回来。 不然晚上难道睡地上么? 两个人驾着马车去了秀山镇,一通逛下来,花了三两多银子,塞了满满一马车。 除了床没有买,其它急需的物件都差不多齐了。 女人们又是一通忙活,铺床叠被,洗碗刷锅,到天黑的时候才把所有的东西都归整了。 屋子也终于有了家的模样。 将她们送出门后,杜若逐个房间查看,忍不住笑开了花。 太好了,这么多房间,以后不怕住不下了! 江漓点上了油灯,那光照在他的俊脸上,温润而祥和,美好得不像个真人。 杜若站在门边,有点看呆了。 或许就这样平淡安宁地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娘子?” 杜若回过神,“啊?相公你刚才说什么?” 江漓走过来看了看她的脸色,“娘子,你累不累?要不要早点休息?” 早点休息,杜若倒是想,但是晚饭还没吃呢。 而且不洗澡就睡觉,她睡不着。 杜若摇头,“没事,我还能扛,反正下午也买了菜,我随便煮碗面吃吧。” “你歇着,我去煮。” 说着,江漓转身就要去灶屋。 杜若赶紧跟上。 笑死,不是她舍不得老公下厨,而是江家的男人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做出来的东西难吃得要死。 她才不想受那个罪。 夫妻俩一个灶上一个灶下,很快就把面煮好了,一大碗鸡蛋肉丝面,两个人吃得饱饱的。 俗话说得好,饱暖思那啥。 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两个人单独相处,以前要么是三小只在隔壁睡着,要么是王不就在边上杵着,再加上两个人感情还没到位,所以相处起来一直尴尴尬尬的。 这次的纵火事件,倒是无形中让他们亲近了一些。 至少江漓对自己的维护,杜若都是看在眼里的,心里也是触动的。 杜若烧了一大锅热水,美美地洗了个澡,换上了今天新买的中衣,然后瘫到了主屋的床上。 这床比之前那个可大多了,下面垫的也不是稻草,而是软和的棉絮…… “宿主,要不要来点退骚药?”系统开口就是一副欠揍的语气。 杜若磨牙,“你敢不敢变成实体出来,让我打死你?” 真是的,什么退骚药,她明明这么正经。 “可是宿主,你刚刚明明想的是,这么软和的床,在上面滚起床单来一定很舒服吧……” 杜若:“……滚!” 正恼羞成怒,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江漓走了进来。 他也冲过了凉,换上了新买的中衣,这套中衣比之前那套尺寸要大一些,没有那么紧了,但不知为什么,反而显得他的身材更好了。 杜若赶紧别开脸,不敢再看。 “你,你怎么进来了?” 江漓坐到床边,疑惑地看她,“我不进来怎么睡觉?” 杜若张口结舌,“可是你之前不是都睡在…” 外面的吗…… “累傻了吧?”江漓挠了挠她的发顶,笑道,“之前是因为那个床小,我怕挤着你,所以才在外面打地铺。现在有了这么大的床,难道你还忍心让我出去喂蚊子么?” 江漓说了这么多,听在杜若耳朵里,却只有满脑子的“床”。 她这会儿心虚得很,有点听不得这个字。 见媳妇儿脸红红的不说话,江漓剑眉微挑,忽然把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上。 “娘子,你的脸怎么这么烫,不会是发烧了吧?” “没有!”杜若急忙否认,“我没有发骚!” 话说出口,她差点咬到舌头,赶紧又极力挽尊,“我是说,我没有发烧。” 为了证明自己刚才真的只是口误,她还特意把“烧”字加重了语调。 江漓神情古怪地看着她,总觉得媳妇儿今儿晚上有点不对劲,而且一直不敢抬眼看他。 他想了想,忽然懂了。 娘子这是害羞了吧?毕竟成亲以来,这还是他们头一回同床共枕。 江漓忽然也觉得有点不自在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天色不早了,要不,咱们睡了吧?” 杜若哦了声,乖乖地躺到了床里边,背对着他。 美色当前,却不能吃。 哎,离十八岁还有大半年呢…… 她这里纠结不休,江漓那边也是辗转反侧。 看娘子的态度,似乎并不太想跟他圆房,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害怕,或者只是太累了。 他倒是可以忍,只是两个人是夫妻,这种事迟早都是要做的。 如果他不主动,娘子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嫌弃她? 想到这里,江漓慢慢靠过去,试着揽住了杜若厚实的肩膀。 杜若的身子猛然一僵。 不会吧,江漓还真的不挑啊,她都这么丑了,他居然也下得去手? 见杜若没反抗,江漓咬了咬牙,直接欺身而上。 这下,杜若反抗了。 她的两只小胖手抵在江漓的胸前,眯眯眼从来没有睁得这么大过,“江漓,你是瞎了么?” 江漓:“……” 杜若用力将他推开,然后坐了起来,气哼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只不过是为了履行做丈夫的职责罢了,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想跟我亲近,对不对?” 江漓:“我……” 杜若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好了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我长得丑,你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不用勉强你自己。” 江漓把她的手拉下来,“我并未觉得你丑。”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杜若冷哼了一声,满脸写着不信,“你敢对天发誓么?说你从来没有嫌弃我长得丑过?” 这下,江漓沉默了, 他确实嫌弃过,刚开始看到杜若的时候,他心里多少是有些抗拒的。 但慢慢的,他发现了杜若的许多好,她时而聪明时而犯傻,时而善良时而又很绝情,她有很多面,吸引着他去靠近,去探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杜若在他眼里早已经变了模样,别人都说她丑,他却觉得越看越耐看…… “不敢发誓吧?” 杜若更加理直气壮了,“好了,我不怪你,谁让我长得丑呢。所以圆房的事还是再等等吧,等你真正喜欢上我,或者等我变美以后,怎么着…也得半年吧,你没有意见吧?” 有意见也不行,反正得等到十八岁。 江漓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笑了,“好,听娘子的。”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分房睡不行,万一被人发现了,恐怕会说你的闲话。” 会说杜若没本事,所以才会被他冷落。 这个杜若当然不会反对,盖被子纯聊天嘛,有什么关系? 而且江漓大部分时间都在衙门,在家也住不了几天。 两个人背对背睡下了。 只不过次日清晨,杜若却是在江漓怀里醒来的。 她懵了,有点怀疑是自己先动的手,毕竟她还是很垂涎江漓美色的,说不定是半夜睡迷糊了,把江漓当成人形抱枕了。 趁江漓还睡着,杜若赶紧爬下了床。 洗漱完后,江漓也出来了。 杜若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相公,今儿我们是不是要去杏林村把三弟跟婉儿他们接回来啊?” 江漓嗯了声,“我也早该去见过岳母大人了。” 顺便补上三朝回门的礼。 两人吃过早饭,便驾车先去了镇上,买了几斤肉和二十个鸡蛋,还有几尺布,二两盐,然后直奔杏林村。 几个娃娃正撅着屁股在路边玩泥巴,见马车来了,纷纷跟在后面追。 有机灵的透过布帘子的缝隙瞅了几眼,马上拔腿就往郑家的院子跑,边跑边喊:“石头,你表姑回来了!你表姑回来了!” 院子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很快就有几个人从屋里跑了出来,为首的妇人三四十岁的年纪,面容憔悴,神情消瘦。 正是杜若的娘郑氏。 “阿蛮,你怎么样啊?”郑氏抱着女儿仔仔细细地查看,又想哭了,“杜明珠有没有伤害你?你有没有受伤?” 杜若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好着呢娘,哪儿都没伤到。” 安慰了郑氏几句,忽然想起了什么,将身后的男人拽了过来。 “娘,这就是江漓。” 江漓上前行了个大礼,“见过岳母。” “好,好…”郑氏的眼珠子几乎要定在了江漓身上,从头到脚地打量着,越看越喜欢,“我早说过了,江墨年的儿子不会错的,你们看,我女婿长得多好啊,半点不比那个萧良辰差!” 第60章 分分钟送你进监狱 咳咳!郑青禾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姑怕不是高兴得傻了,怎么能在江漓面前提起萧良辰,要是让江漓知道自己的媳妇儿以前喜欢过别的男人,他能高兴么? 郑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找补,“便是跟任何人比,都是不差的。”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家女婿,生怕他起了疑心。 江漓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萧良辰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进屋后,江漓跟郑家人一一见礼。 郑家人对江漓十分好奇,时不时地打量他,连三岁的锁儿都抱着兔子躲在她娘身后偷看。 大伙儿都在心里犯着嘀咕。 还以为被杜明珠嫌弃的婚事有多差呢,死活非要逼着阿蛮替嫁,结果这位新姑爷长得就不用说了,那叫一个俊朗不凡,而且待人处事也是彬彬有礼,如今还当上了乌头县的捕头,可见是个有本事的。 这样好的夫婿,杜明珠到底是为啥看不中? 不过仔细想想,杜明珠的脑子向来跟正常人不一样,或许她就是不喜欢好看的吧。 要不然当初为啥要毁了阿蛮的脸? 寒暄过后,饭菜也上了桌。 新姑爷头一回上门,自然不能怠慢,郑家人很是用了心,把家里经年的老母鸡宰了,糙米也换成了白面,再把杜若两口子送来的几斤五花肉炒了,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过年都没这么丰盛。 饭桌上,杜若把这次去县里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郑家人。 包括小破院被烧,刘寄奴伏法,自己和江漓租了个院子这些事。 听完后,郑青禾气得差点把碗都摔了,“那头死珠,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的性子,也太阴险毒辣了!” 郑老舅则考虑得更长远一些,“这次虽说砍掉了杜明珠的一根爪牙,但杜府的下人不止这一个,万一她还要跑出来害人……”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们也不可能永远关在家里不出门,靠一只狗子保护着。 “放心吧舅舅。”杜若笑着安慰道,“短时间内是不会了,杜仁美应该会拘着她的,经过了这一遭,他也怕杜明珠闹得太过,到时候影响了他的仕途。” 在杜仁美的心里,前途和利益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哪怕是他的亲生女儿,也要往后站。 所以暂时不用太担心杜明珠会报复他们。 听了这话,郑家人都高兴起来。 这些年,在杜明珠的迫害下,他们过的如履薄冰,亲戚散尽,现在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最开心的要数郑氏了。 女儿嫁了个这么好的男人,又体贴又能干,还长得好看,再好也没有了! 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满意。 于是一个劲儿地往江漓碗里夹菜,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夹到他碗里才好,把旁边的杜若都看醋了。 “娘啊,你就只顾着你女婿,不管我了?”她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说。 郑氏白了她一眼,“你都嫁人了,以后就归女婿管了,我可不管你了。” 杜若:“……” 难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江漓嘴角微微勾起,然后把自己碗里的菜分了她一半,低声道:“放心吧,我肯定管你的。” 杜若侧过头,冲他甜甜地笑。 这一幕看在郑青禾眼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咦,好肉麻。 心里却又忍不住泛起了酸味,莫名其妙的,忽然就有点看江漓不顺眼了。 便宜你小子了,哼。 这顿饭吃了很久,等吃完日头都已经西斜了,杜若跟江漓便准备回去。 江晟和江婉还好,狗子差点没走掉。 石头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死活非要把狗子留下来多住一些日子,他要带狗子去打架。 说村里的小胖仗着个子大,老欺负他,让狗子替他好好教训教训小胖。 杜若哭笑不得,最后还是石头他娘出马,强行把儿子拎回去了。 生怕主人一家把自己抛下,铁蛋赶紧跐溜跳上了马车,趴在江婉脚底下努力降低存在感。 笑话,小老虎还可以考虑一下,小胖就算了,它怕一爪子过去人就没了,到时候还得主人替自己擦屁股。 江晟对赶车挺有兴趣的,于是干脆坐在了外面,让大哥教教自己。 小丫头江婉好几天没见到大嫂了,想念得紧,一路上叽叽喳喳的,缠着杜若讲县里的见闻。 马车没多久就到了秀山镇。 怕撞着人,江漓赶得很慢,走到东街的时候,忽然前面的路被堵住了。 许多人围成了一个圈儿,对着里面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隐约还传来女人的骂声和孩子的哭声。 江晟是个爱凑热闹的,立马跳下车跑过去打听。 不一会儿,人回来了,脸却黑了好几个度。 “怎么了小三儿?前面发生什么事了?”杜若掀开布帘子问。 江晟撇了撇嘴,一副十分不想说的样子,但还是开了口,“还不是那个朱氏,在闹着卖女儿呢!” 朱氏?李耀祖的娘? 杜若心念一转,“卖哪个女儿?” 朱氏一共生了十个孩子,两儿八女,卖了六个女儿,家里还剩了两个。 江晟哼道:“最小的那个。” 杜若还没说话,江婉突然脸色煞白地从她身后挤出来,声音颤抖得厉害,“是春花吗?是不是春花?” 江晟沉默地点了点头。 春花是婉儿在村里唯一的朋友,春花要是被卖了,婉儿肯定会很伤心的。 那朱氏,可真不是个东西! 江婉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眼眶也红了。 她哀求地看着江漓,“大哥……” 江漓暗暗叹了口气,将马车赶到路边停着,然后将江婉抱了下来,“走吧,我们去看看。” 他知道,今日如果不管这事,任由春花被她娘卖掉,婉儿可能会自责一辈子的。 杜若也跟了上去。 人群最里面,朱氏正叉着水桶腰骂骂咧咧,唾沫喷了对面老鸨子一脸。 “说好的,十五两银子把人卖给你们,现在却又突然变卦了,说只给十两!我呸,你们这窑子就是这样做生意的?说出来的话都当屁放了?我可告诉你们,今儿要是不给老娘十五两,老娘就把人打死,再扔你们家大门口!我看那些臭男人敢不敢踏着我女儿的尸体进你们群芳阁!” 老鸨子也不是吓大的,顿时就轻蔑地笑了。 “哎哟喂,我好害怕哟,怕你拆了我们群芳阁呢。” 说着,她手里的纱巾一甩,“各位可别听她的,什么十五两,当初我说的是,先看人再定价,模样儿周正的才出价十五两,你们瞧瞧这小姑娘,啧啧啧……”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只见地上跪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一样,身上穿得破破烂烂,勉强只能遮羞,皮肤干裂,满脸菜色。 称不上丑,但也绝对不好看。 “都瞧见了吧?先不说年纪太小了点,就这等三流货色,哪里就值十五两了?十两银子都是我咬紧了后槽牙才给出来的价!” 老鸨子拿出一张十两的银票在手里抖了抖,满脸的不耐烦,“我也不跟你撕扯,要卖就赶紧的,不卖就走人,我还忙着呢,没工夫陪你在这儿耗。” 朱氏瞟了眼老鸨子身后站着的几个彪形大汉,咬了咬牙,伸手就去接那张银票。 春花扑了过来,抱着朱氏的双腿撕心裂肺地哭。 “娘,我不要被卖到这里…求您了,我以后会好好听话的!我保证少吃饭,多干活,绝对不插嘴!娘,您带我回去好不好?” 她虽然小,但也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一旦进去了,这辈子也就毁了。 她宁愿在家里天天挨打受骂,也不要被卖到这个可怕的地方。 朱氏却是铁了心的要把这个女儿卖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死丫头多嘴,儿子也不会被抓到牢里去受罪,她现在看到这个死丫头就生气。 更何况,儿子还要在牢里待三年呢,不打点怎么行呢,万一在里面饿了呢?冷了呢?生病了呢? 没有钱,谁会管他? 想到这里,朱氏用力推开了女儿的手,冷着脸说道:“你不要怪娘心狠,娘也是没办法,这就是你的命。” 说完,她伸手接过了那张银票。 与此同时,杜若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机械音。 “叮咚——买卖儿童,天理不容!请宿主想办法救下李春花,成功后将获得五个积分的奖励哦!上吧宿主,气死那个臭婆娘!” 杜若低头看了眼江婉。 小姑娘早就眼泪汪汪了,要不是江漓拉着,说不定已经冲上去了。 其实就算没有这个任务,杜若也不打算袖手旁观。 是为了江婉,但也不全是。 看着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沦落风尘,被那些臭男人侮辱凌虐,这种事没看到也就罢了,看到了,杜若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理。 手头上暂时没那么多钱,不过她可以去对面醉梦居找仇掌柜借来周转一下,回去让铁蛋上山跑几趟就行了。 杜若侧头望向自家夫君,江漓朝她点了点头。 她便站了出去,“等一下!”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朱氏先是愣了愣,等看清来人,那双眼睛瞬间充满了仇恨的火焰,“是你?” 杜若微微一笑,“朱婶子,卖女儿啊?” 朱氏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怎么,泼火油犯法,卖女儿也犯法啊?” 杜若暗暗翻了个白眼。 女人,你该庆幸自己生活在古代,要是在新时代,分分钟送你进监狱! “卖女儿当然不犯法。”杜若笑眯眯道,“不过我跟你一样,也觉得女儿养这么大不容易,十两银子实在太少了。这样,我给你十一两,你把她卖给我,如何?” 春花倏地抬起头,眼里突然就有了神采。 朱氏则吃惊地张大了嘴。 但很快,她就哈哈大笑起来,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原来你想要这死丫头啊?可惜啊,老娘就偏不卖给你!别说十一两,就是一百一十两,老娘也不卖!老娘宁愿把她卖进窑子里,千人枕万人骑,也不愿意她跟着你享福!” 此时的朱氏已经完全被仇恨蒙蔽了理智,“你知不知道,我本来没想卖她的,都是因为你们,你们害了我的耀祖,死丫头也是帮凶,所以我是不会让她好过的。你想要她,可以啊,除非你跪下来求我,你跪下来我就卖给你,你倒是跪啊,哈哈哈哈……” 杜若皱了皱眉。 这人疯了吧,就算再恨自己,也不应该拿这种事来赌气,春花再怎么说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哪有这样当娘的。 围观的人群也看不过眼,纷纷指责朱氏太过狠心。 朱氏根本不理睬他们,反而得意洋洋地斜着杜若,“怎么样啊,你跪还是不跪?不跪我可就卖给群芳阁了。” 春花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知道杜若是不可能跪的,即便是跪了,娘也一定会反悔,她根本就是在耍着人玩。 杜若确实不可能跪,她跟春花还没到那个份上。 这时,江漓开口了:“算了娘子,回来吧。” 杜若点点头,转身退回到了人群中,顺便捏了捏江婉的手掌,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江婉顿时安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大嫂肯定有办法把春花救下来。 那边朱氏一副打了胜仗的嘚瑟样,笑着把那张十两的银票揣进了怀里,又在卖身契上摁了手印,看着那几个彪形大汉过来拖人。 老鸨子却朝杜若这边看过来,眼里精光浮动,开口道:“杜娘子,这小姑娘你还要么?” 朱氏的笑容一僵。 “自然是要的。”杜若走过去,疑惑地看着那老鸨子,“不过您怎么知道我姓什么?” 老鸨子捂着嘴笑得咯咯咯的,“哎哟,杜娘子小瞧我了吧,这整个秀山镇还有我莺九娘不知道的事么?杜娘子卖给对面醉梦居的天鲜配,可把我坑惨了,我当然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咯。” 杜若恍然大悟。 所以是因为天鲜配抢了群芳阁的生意,所以群芳阁的老鸨子早就注意到自己了。 “那,这小姑娘……” 老鸨子直接把卖身契递了过来,“归你了。” 她笑道:“不过我有个条件,希望杜娘子也能卖给我一个菜谱,倒不是非要跟醉梦居打对台,而是希望我们群芳阁也有一个像样的招牌菜。” 杜若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出乎意料的顺利。 她本来打算等朱氏把春花卖给了老鸨子,再从老鸨子手上把人买回来,转个手就能赚钱的事,料想老鸨子也不会拒绝。 谁知道,老鸨子对春花并不怎么上心,反倒对她的菜谱更有兴趣。 菜谱嘛,这可太容易了。 杜若接过卖身契,笑了,“一言为定!” 朱氏傻眼了,两脚一蹦跳了起来,“不行,我不同意!” 第61章 我夫君有洁癖 杜若跟老鸨子同时转过脸来。 老鸨子眼钩子往上一挑,从鼻子里轻蔑地嗤笑一声,然后吐出几个字:“你算老几啊?” 朱氏哽住了:“…………” 之前她当然算是春花的老娘,但如今人已经卖了,手印也摁了,春花已经跟她彻底没关系了。 她只能算个球。 可明明群芳阁才是买主,怎么转眼之间春花就到了杜若的手上呢? 既然这样,那她刚才那番趾高气扬的做派,岂不是全成了笑话,还白白便宜了杜若? 想到这里,朱氏的气血都上涌了,从怀里把那张银票又掏了出来,耍赖般的往老鸨子手里一塞。 “钱你收回去吧,我不卖了。” 说着伸手就去拽人,“春花,跟娘走!” 可怜的小姑娘头皮都差点被扯了下来,痛得呜呜直哭。 老鸨子眼神一厉,朝身后的几个汉子挥了挥手,“把这个疯婆娘给我扔到镇子外面去,扔远一点,要是还敢来闹,报官!” 汉子们笑嘻嘻过去,把人抬起来就走。 朱氏杀猪般嚎叫起来,“你们这些土匪,强买强卖,我要去衙门里告你们……” 那叫声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 见没热闹看了,围观的群众也纷纷散了,街道这才重新畅通起来。 江婉急急地跑过去,使出全身力气扶起了那个狼狈的小姑娘,声音里夹杂着哭腔,“春花你怎么样啊,一定很疼是不是?” 看到江婉,春花的情绪再也崩不住了,抱着她嚎啕大哭。 “婉儿,我娘不要我了,我以后没有娘了,也没有家了……” 江婉连忙拍了拍她的背,像小时候大哥哄自己那样,“没事没事,我有家,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我大嫂就是你娘,不用怕哦。” 杜若:“……” 谢谢了,不过她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成了人家的娘。 “好了婉儿,天不早了,赶紧带着春花到车上吧,大嫂等会儿就来。” 江婉答应一声,拉着春花往马车那边走去。 走了没几步,春花突然脚下一软,摔到了地上。 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再加上刚才被朱氏又拖又拽的,身体早就吃不消了,只不过靠着一股意念在强撑着,这会儿精神一松懈下来,人就软了。 江晟只好上前帮忙,把小姑娘抱了起来,边走边嫌弃地说:“你咋这么脏啊?” 春花窘迫地缩了缩身子,小声道歉:“对不起三郎哥,我会洗干净的……” 杜若拉回视线,朝对面的老鸨子笑了笑。 “今日多谢您了,菜谱的事还得容我回去好好想一想,您要是不着急的话,愿不愿意等个几天时间?” 其实她脑子里的菜谱有很多,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但人家这么有诚意,杜若也不想随便拿一道出来敷衍了事。 毕竟群芳阁这样的地方,还是有讲究的。 总不能让人家边调情边吃麻辣烫吧? 老鸨子也很好说话,“不急不急,杜娘子什么时候空了就什么来,我等得起。” 这时候,江漓走了过来,“娘子,我们也该回去了。” 杜若点点头,正准备跟人家道别,却看见老鸨子的眼睛定在了江漓身上。 “这位公子好个相貌啊,想必就是杜娘子的夫婿江捕头吧?” 老鸨子打量着江漓,轻挑地笑,“都说姐儿爱俏,这话可一点不假,我们阁里的姑娘啊,最喜欢伺候的,就是江捕头这样的男人了。” 江漓瞟了眼自家媳妇儿,然后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步子,离那个老鸨子远了一点。 不关他的事啊,他可从来没去过。 “哦,是吗?”杜若微微勾动了一下嘴角,“可惜了,我夫君有洁癖,不爱逛花楼。” 见她神情戒备,老鸨子捂着嘴噗嗤笑了,“杜娘子放心,行有行规,我既然交了你这个朋友,你的人,我们群芳阁是绝对不会碰的。” 顿了顿,她又说:“不过我还是想给杜娘子一个提醒,这男人的裤腰带啊,还是得拴在自个儿身上,他一旦馋了,就会去偷吃,这一吃啊,他就停不下来了。所以杜娘子,你可不能让男人饿急了呀。” 杜若:“……好,多谢您的提醒。” 老鸨子笑眯眯进去了。 杜若也转身往马车那边走。 江漓亦步亦趋。 杜若忽然问了句:“相公,她的话你听懂了吗?” 江漓有点纠结,他到底该不该懂呢? 想了想,他道:“听懂了。” 杜若停下了脚步,回身面对着他,“真懂假懂?” 江漓眼神微闪,“大概…懂了吧。” 杜若哦了声,又问:“那你馋吗?” 江漓摇头,“不馋。” 他都没开荤,没吃过猪肉,自然也就不会馋猪肉的美味。 再说馋也没用啊,娘子又不让吃。 杜若扭过头继续往前走,哼道:“那你指定是不喜欢那种口味吧,换个口味,或许你就馋了呢?” 江漓:“……” 说话间,已经到了马车边上,夫妻俩上了车,一路往龙泉村赶去。 经过村东头时,看到小破院被烧成了那个样子,两小只险些哭了出来。这里虽然又破又旧,却是他们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是他们的家啊…… 不过这种伤感的情绪,在到达新家的那一刻,彻底灰飞烟灭了。 “哇,这里好大呀!” 江晟绕着屋子转了好几个圈,兴奋得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 狗子跑前跑后地把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每个洞都去掏一掏,确保没有蛇虫鼠蚁来打扰,这才坐到了院子中央惬意地摇尾巴。 朕要保护的江山又多了好几亩呢,汪汪汪汪。 江婉则对房间更有兴趣,拉着春花跑进屋,一间一间的去视察,激动得小脸儿都红了。 看到孩子们都很喜欢这里,杜若也很欣慰。 让他们自己分配房间,她去准备晚饭了。 江漓帮忙烧火。 饭还没做好,春花进来了。 “大郎哥,嫂子。”小姑娘噗通跪在了地上,红着眼睛道,“你们救了我,以后我就是江家的丫鬟,我会干很多活儿,洗衣裳做饭砍柴,我什么都能干;我吃得也很少,一天一个馒头就够了,一点也不难养的。” 杜若跟江漓对视了一眼,都很默契地没去扶她。 不是他们心硬,而是有些话必须说在前头。 “春花,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买下你吗?”杜若徐徐说道,“按理说你是李家的人,你哥哥放火烧了我们家院子,你娘还对我们心怀恶意,我们两家是有仇的。” 春花满脸羞愧,“我知道,是因为婉儿。” 杜若点头,“不错,因为婉儿想救你,所以我们才救你,你最需要感激的人,应该是她。” 春花抬起头,神色坚定,“嫂子你放心,我会对婉儿好的,一直好一直好,比对我自己还要好很多很多!” 杜若过去扶起她。 “好,嫂子相信你,以后你就跟婉儿一样,也叫我大嫂吧。” 春花咬了咬唇,呐呐地问:“我,我可不可以叫你若姐姐?” 见杜若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她忙解释道:“我家里也有一个大嫂,但是她对我不好,总是偷偷掐我打我,我每次一叫她就会很害怕……” 杜若悟了,这是应激了吧? “行啊,你想怎么叫都可以。” 等春花出去后,江漓说了句:“倒是个懂事的。” 杜若将锅里的菜装盘,“谁说不是呢,没想到李家那个烂泥坑里还长出了一棵好苗子,以后婉儿有春花陪着,想必心情也会更好,心情好了,病自然也就好得快了。” “娘子说的是。” ...... 晚饭吃的很平常,炒猪肝,家常豆腐,一盘儿青菜,外加一碗鸡蛋羹。 江家人都已经习惯了,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春花却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她家倒也不是没吃过这么丰盛的菜,只不过只有大哥跟弟弟才可以动嘴,其他人,包括爹跟娘也都只有眼馋的份儿。 不像这边,根本不分什么男女,不管什么菜,谁都可以去夹… “春花你别发呆啊,快吃快吃。”江婉往她碗里舀了一勺子鸡蛋羹。 春花有点儿不敢。 她怯怯地瞧了眼杜若跟江漓,看他们的脸色。 杜若夹了一块猪肝给她,“这个对身体好,你太瘦了,得多吃一点。” 春花受宠若惊,“我,我吃饭就可以了……” “叫你吃你就吃。”杜若又夹了块豆腐到她碗里,板着脸道,“以后你也算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们家可不兴重男轻女那一套,好吃的一起吃,苦也一起吃,听见没?” 春花哦哦哦了几声,慌忙低头扒饭。 才吃了一口,她的眼睛就亮了,好好吃啊,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小姑娘再也顾不得矜持了,狼吞虎咽起来。 江晟撇嘴,“喂,你饿死鬼投胎啊吃这么快,当心噎着。” 虽然春花很可怜,但是一想到她哥哥烧了自家的院子,江晟就很没好气。 不过勉强也可以接受啦,谁让婉儿喜欢呢。 吃过晚饭,洗洗漱漱,一家人就各自回房了。 虽然房间是够的,但是江婉还是拉着春花一起睡,还把自己的衣服贡献了几件出来,春花比她大一岁,个子也高一些,但好在上次买的衣裳是往大了买的,春花穿着刚刚好。 两个小伙伴躺在舒适的被窝里激动地说着悄悄话,没多久就睡着了。 杜若却有点睡不着。 江漓明天又要回衙门了,她还怪舍不得的。 对了,今天不是救了春花么?系统任务应该是完成了的。 趁江漓在外面冲凉还没进来,杜若赶紧调出系统界面。 宿主:杜若 可用积分:5.5 等级:2(还需24积分升到下一级) 商城:已解锁 只有不到3个积分可以用,杜若想了想,问:“小统,僵蚕需要多少个积分?” 她如今还在吃药,但效果缓慢,如果有僵蚕作为药引,就可以彻底根除体内的毒素,到时候脸也会好起来,不用再处处被人嘲笑丑八怪了。 “僵蚕倒是有,不过你中毒时间太久了,至少要十个僵蚕才够用,也就是十个积分。” 十个积分,还差得远呢。 杜若泄了气,算了先存着吧,等下次再买。 反正也丑这么长时间了,都快习惯了,不急在一时。 第62章 红杏出墙 次日,江漓天蒙蒙亮就起来了,他得赶早去衙门。 结果他早,有人比他更早,春花正在院子里用皂角搓洗衣裳。 见江漓出来,春花赶紧洗了手,然后飞快地跑进了灶屋,端出来一碗红薯粥。 “已经凉好了。”她讨好地说。 江漓接过来,语气温和,“天儿还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春花惶恐地摆手,“没事没事,以前我都是丑时起床干活的,早就习惯了。” 不光是她,几个姐姐也是这样。 只要她们稍微一磨蹭,娘的扫帚就会打上身,可疼可疼了。 江漓喝了几口粥,“嗯,味道挺好。” 他把碗递给春花,又说道:“以后不用起那么早,你还小,睡不够觉对身子不好,也不用那么拘谨,你若姐姐跟三郎哥都是很好的人,只要你真心待他们,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春花连连点头,“我知道。” 只是如果不多干点活儿,她心里实在不踏实,总怕哪一天就被扫地出门了。 喝完粥,江漓牵了马准备出门,前面忽然有个娇娇的声音在喊他。 “江大哥!” 江漓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林姑娘。” 林青霜提着篮子从门口那条村道上走过来,她今天穿了一件杏黄色的襦裙,腰细臀圆,宛如春日的黄莺出了笼,十分耀眼。 “江大哥,听说你搬来了这里,我还不信呢,没想到这么巧就遇见你了。” 说着,林青霜从篮子里拿出几块绿油油的野菜饼子递过来,笑道:“这是我跟我娘亲手做的,天儿热,正好清凉解暑,正要给江族长他老人家送几个过去呢,江大哥你也尝尝吧?” 村里素来有这样的习俗,谁家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给亲近的人家送一点。 林有田跟江族长虽然关系算不上好,但两家在村里都是有头有脸的,因此也会走走面子情。 江漓看了眼那坨绿色的东西,没接。 “林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赶着出门,就不吃了。” 他径自坐上马车,准备走人。 林青霜咬了咬牙,朝院子里面望了两眼,然后挡在了车前面,“江大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江漓皱了皱眉,本来不想理睬林青霜,却听到了她接下来的话。 “这件事,跟江大嫂有关。” 跟娘子有关?江漓动作一顿,“什么事?” 林青霜却又犹豫了,吞吞吐吐地道:“本来我不想说的,只是村里面的那些人议论得实在太难听了,我怕再不提醒江大哥,别人都会在背后笑话你。” 她压低了嗓音,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就地藏王菩萨寿诞那日,我和村里的人都去了灵安寺祈福,江大嫂也去了,无意间,我们看到江大嫂跟一个男人举止亲密,窃窃私语……” 说到这里,林青霜偷偷瞄了眼江漓的脸色。 “不过隔得有点远,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我们也没听得太清,只隐约听到江大嫂叫他萧公子…” 萧?江漓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来,那天去郑家,岳母似乎也提过一个姓萧的人。 叫萧什么辰,名字他有点记不清了,岳母还将他跟那人放在一块儿比较。 这前后关联起来,似乎就能得出一个不太好的事实——他的妻子早就有了心上人,而且婚后两人还牵扯不清,他极有可能被戴了绿帽子。 江漓笑了笑,这种荒谬的事他是不会信的。 或许娘子跟那姓萧的以前确实有过什么,但以她的性子,既然已经嫁给了他,就绝不会做出那等红杏出墙的事。 林青霜巴巴地跑过来把这件事告诉他,不过是想挑拨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罢了。 “跟相熟的人说几句话而已,也值得那些人说三道四。” 江漓冷下脸来,语气里带着警告,“还请林姑娘转告他们,我娘子素来本分做人,从来没有出格的行为,若是还要在背后说我娘子的闲话,败坏她的名声,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完,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林青霜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收回视线。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但很快又讥诮地笑了。 说得那么好听,这世上哪有那么大度的人?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就算真的没什么,心里也不会舒服吧? 要是真的有过什么,那就更妙了,这件事以后都会像根刺一样扎在他们中间,时不时疼一下…… 林青霜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头发,转身往隔壁江族长家去了。 ...... 杜若醒来没看到自家相公,还是有一丢丢失落的。 男人不在,那就专心搞事业吧。 喝了春花煮的粥后,杜若扛着锄头去了沙地那边,鬼督邮种下去也有好些天了,直到现在才抽空过来瞧瞧。 走那儿一看,我的天,小苗又蹭蹭长高了十几公分! 这是打了生长激素吧? “宿主,你这副样子会让人误会你没有见过世面的。”系统一副鄙夷的语气,“本统告诉你哦,本统出品的鬼督邮可不是凡间物品,只需要三四十天,你就可以躺这儿数银子了。” 三四十天啊…杜若喜滋滋地回了家。 下午,她端着一碗菜肉饺子去了隔壁江族长家。 江族长的小儿子是学堂的夫子,但他素来不收女学生,所以杜若只能求到江夫子的爹头上了。 听了杜若的请求,江族长有些犹豫,毕竟村里从来没有女孩子读书的先例。 不过既然杜若这当嫂子的有这个心,他也没有反对,答应了下来,他相信杜若是不会害江婉的。 回家后,杜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江婉。 江婉不信,“大嫂,你骗我的吧?” 杜若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道:“等明儿去了学堂见了夫子,你就知道大嫂有没有骗你了。” 江婉这才信了,喜得拉着春花直转圈圈。 春花也替她高兴,“太好了,以后婉儿也会认字了呢!” 杜若看了她一眼,“春花,你想读书么?” 春花脸上的笑容立马凝固了,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想……” 她只是江家的丫鬟,哪里有资格去读书。 虽然春花掩饰得很好,但她眼里的羡慕骗不了人,她是想的。 杜若也有些犹豫,不是她供不起,而是对春花还没有彻底的信任。 她救下春花,当然不可能是单纯的为了做慈善,而是希望春花将来能够成为江婉的助力,而一个目不识丁的人,能力必定大打折扣…… 算了先不管了,以后看情况再说吧。 第63章 娶就娶呗 隔天,杜若便把江婉送去了学堂。 江夫子是个很严肃的人,并不好讲话,而且特别喜欢打手心。 江婉毕竟是学堂里唯一的女孩子,为了防止那些调皮小子们欺负她,杜若便把铁蛋留在了那边。 直到下午江婉放学回来,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杜若才算彻底安心了。 江婉把春花拉到院子里,示范给她看,“这是江字哦。” 春花也有样学样,拿着棍子照葫芦画了一个瓢,“是这样的么?” “嗯呐,就是这样,是不是很容易?不过婉字就要难好多了呢……” 说着,江婉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要不这样吧春花,以后我就是你的夫子,你跟我学好不好?” 春花满脸惊喜,“真的可以吗?” 她连忙朝杜若望过去,杜若笑眯眯答应道:“当然可以啊,那婉儿你可要好好学哦,春花能不能识字,可就全靠你了。” 这是好事,有了这个责任,江婉会学得更加用心,春花也可以从中受益,一举两得。 ...... 江婉的事解决了,江晟却又出了事。 这天,杜若正准备去沙地看看,江晟突然从古大夫家跑了回来,然后毫无预兆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嫂,我,我犯大事了!” 杜若被他惊了一跳,“你杀人了?” 江晟哽住了,“那倒没有……” 还好还好,杜若松了口气,“说吧,到底什么事?” 少年抹了一把眼泪,这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这件事,说来有些荒唐。 江晟的师父古大夫一向抠门儿,对江晟这个徒弟尤其吝啬,跟着他学了那么久的医术,跑前跑后的,连家里的地都是江晟在帮忙,却连一个子儿的报酬都不肯出。 最近却有些古怪,总是让江晟在家里吃饭,今天也是。 江晟的师娘宋氏甚至还端来了一壶酒,说是古大夫的生辰,一家人热闹热闹。 结果两杯酒下肚,江晟就不省人事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古大夫家的床上,身边还睡着一个姑娘! 紧接着,古大夫跟宋氏就冲了进来,对着江晟破口大骂,骂他人面兽心,恩将仇报,醉酒玷污了他的侄女…… “你真干了?”打死杜若也不信。 江晟还不到十四岁,毛都没长齐呢,而且根本都还没开窍,傻不愣登的,怎么可能对人家姑娘用强。 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江晟摇头,“我不知道啊,我喝醉了。” 杜若无语,那得醉得多死才会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你师父师娘现在怎么说?” 江晟又想哭了,“他们给了我两条路,要么娶了竹娘,要么报官抓我……” 杜若瞥了他一眼,“娶就娶呗,你哭什么?” 十四岁是早了点,但这个年纪成亲的也大有人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江晟满脸涨红,“可她,她是个傻子!” 原来如此,杜若恍然大悟。 这样就说得通了,倒不是她替江晟辩解,而是这件事本身就疑点重重,之前古家夫妻的反常就已经引起了杜若的怀疑,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吧。 要真是自家小孩犯了错,她绝不推诿,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但要是别人故意算计,那也别怪她不留情面! 说实话,杜若早就看那个古大夫不顺眼了,贪财吝啬这都无所谓,但是坑病人的钱就是道德败坏,这种人没资格行医。 杜若随手把切肉刀塞进了衣服里,“走,带我去你师父家!” 第64章 怀上了 杜若雄赳赳地走在前面,江晟看着她那样儿,心里忐忑得很。 总感觉大嫂不像是去赔礼道歉的,倒像是上门要债的。 古大夫家住在村西头,往那边去要经过清水塘,塘边蹲着几个婆娘洗衣裳,正说得热闹,见杜若过来了,纷纷停住了嘴跟她打招呼。 “哟,江漓家的,你这是干啥去啊,走得这么急?” 今时不同往日了,江家二房要起来了,江漓当上了捕头,那可是跟在县太爷脚下办事的人,有面儿。 江家也不缺钱了,瞧上次为着找出泼火油的人,一拿就是二两银子,手头阔气着呢。 据说还把李家最小的闺女买去当丫鬟使了,家里还有一辆马车,虽说只有几块没啥用的破沙地,房子也是租的,但日子过得那是真真的舒坦! “没啥事儿,我闲溜达呢。”杜若笑眯眯回应。 等她走远了些,婆娘们才又嘴碎起来。 “溜达啥啊,你见过谁家媳妇跟小叔子一块儿出门溜达的?这是不想说给我们听呢。” “你多大的脸哪还说给你听,人家现在是捕头太太,能回你话就不错了,想屁吃呢!” “哎你这人,今儿出门忘漱口了吧?我也就是那么一说,管她干啥去,跟我有个锤子的关系……” 倒是有个心细的打趣道:“也不一定是不想说,或许人家真的就是随便溜达溜达呢,我瞅着她笑容满面的,一只手托着肚子,怕不是有了吧?” 肚子里有了种,那自然就得溜达了,不然临到头来不好生。 几个人面面相觑,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杜氏嫁进江家二房也有些日子了,江漓那身板子一看就是个会耕田的,杜氏这么快怀上了不稀奇。 “看来那杜氏还真是旺夫呢,江家二房这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咯…” 最边上的林婶子一直没吭声,这会儿把棒槌抡得啪啪响,就差没把衣裳捶破了,阴阳怪气地说:“哼,到底是谁的种还不一定呢,上次不是你们也瞧见了,她跟个外男在菩萨眼皮子底下行那龌龊的事,水性杨花,不守妇道,搞不好江漓的脑门子上早就被罩着一顶绿帽子了!” 旁边的妇人都知道林家跟江家二房的过节,要是换了从前,少不得要跟着附和几句。 但是现在么,人家江漓在衙门里当差,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求到他的那一天?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笑着道:“哪有那么严重,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而且青天白日的,他们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不至于不至于…” “就是啊,不谈别的,就说杜氏长得那个样,是个男人都得吓跑三里路,哪里还会有什么私情。” 林婶子却不这样想,“你们啊,就是脑子不转弯,只知道男女之间那点子破事儿,却没想过人家的爹是官老爷!她长得丑,她爹可有的是本事,也许那男人冲她爹来的呢?” 这话就越扯越远了。 几个婆娘也不愿意得罪她,只是敷衍地讲了几句,然后便转到了其他话题上。 林青霜突然直起了腰,“娘,我肚子有点儿不舒服,先回去了。” 林婶子答应一声,把脚盆往自己这边拉过来,埋怨道:“你看你,昨儿晚上我就说了不让你吃那凉薯皮,你非是不听,这下闹肚子了吧?赶紧回去歇着,衣裳我洗。” 在她娘的唠叨声中,林青霜已经捂着肚子跑远了。 她先是回了家,却并没有进去,而是绕着小路追上了杜若跟江晟,远远地跟在了他们后面。 直到看见两人进了古大夫的院子,林青霜的心猛的沉了下去。 江晟进去很正常,因为他是古大夫的徒弟,那杜若呢?她为什么也进去了?而且进门前还刻意地把肚子托了一把,好像里面装着什么稀世大宝贝。 难道她真的…… 想到这种可能性,林青霜的指甲几乎抠进了肉里。 她本来以为江漓不会碰杜若的,杜若长得又丑又胖,而且还是被硬塞过来的婚事,成亲那会儿江漓甚至都不在家,他对杜若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感情。 可转念一想,江漓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就是因为有责任心,所以他当初才宁愿舍弃了入赘林家的机会,也不愿意丢下自己的弟弟妹妹。 那么如今他为了履行一个丈夫的职责,跟杜若圆房也不是不可能。 林青霜满脑子都是江漓跟杜若抱在一起在床上翻滚的画面,她妒火中烧,恨不得冲过去将那个丑八怪乱棍打死才好。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突然绞痛了一下,然后一股熟悉的热流从两腿之间汹涌而下。 林青霜的小日子来了。 呵,杜氏应该有十个月不会来小日子了吧…… 她阴着脸跑回了家,扑到床上低声抽泣起来。 林婶子抱着两个脚盆回家,看见女儿趴在床上,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连忙过去查看。 “霜儿,疼得很厉害吗?要不娘带你去古大夫那里瞧瞧吧,万一伤了肠胃可怎么好!” 说着就要去拿钱。 没有钱,就是天仙来了古大夫也是不看的。 林青霜坐起来将她娘拉住了,“娘,我没事,我就是心里不痛快。” 心里不痛快?林婶子看着女儿哭肿的眼泡,心念急转,忽地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因为那杜氏怀孕的事吧?” 见女儿别过脸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林婶子豁然站了起来。 “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 她想骂醒女儿,又舍不得下重口,只能在房间里困兽一般走来走去,“你再喜欢江漓,他也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如今他媳妇连孩子都怀上了,你们就更不可能了,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你这样,娘,娘真是心痛啊……” 无力感涌上心头,林婶子流着眼泪捶打自己的胸口,“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早知道是这样,我情愿他当初没有救你,让你淹死在塘里算了,省得如今这样来气我!” 林青霜也哭,甚至比她娘哭得更大声。 “是啊,为什么要救我?就为了让我活着看他跟那个女人恩恩爱爱,子孙满堂么?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话落音,林青霜一头往床柱上撞了过去,她娘惊叫一声,根本来不及阻挡,只听砰的一声响,那光滑的额头上瞬间起了一个包。 林婶子顾不上再跟女儿怄气,赶紧打来了热水,拿热毛巾来敷。 边敷边掉眼泪,“你这傻孩子啊,为了个男人硬是连命都不要了,爹跟娘也不要了是不是?我怎么生了个你这么个孽障啊,呜呜呜。” 林青霜眼神空洞,“娘,我真的很喜欢江漓,没有他,我也不想活了…” 林婶子从来没见过女儿这个样子。 那是一种生无可恋,万念俱灰的绝望,这种绝望让林婶子恐惧,她害怕女儿会这样痛苦一辈子,甚至想不开走上了绝路。 都是那个江漓还有杜氏害了自己的女儿! “霜儿,你好好的活着。”林婶子擦干了眼泪,语气温柔地哄道,“你想要什么,娘都想办法去帮你弄来。” 包括江漓。 ...... 杜若把怀里的菜刀托了托,确定它不会掉下来,这才抬脚进了古家的院子。 古大夫跟宋氏正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等着呢。 古大夫大马金刀摆开架势,“江漓家的,既然你来了,那你就说说吧,这事儿你们打算怎么办?” 江晟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杜若一脚将他踢到了前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臭小子人小胆儿大,竟干出这种猪狗不如的蠢事,我这个做大嫂的决不包庇他!” 她小手一挥,义正言辞地说道:“古大夫,报官吧!” 古大夫和宋氏面面相觑,“…………” 这娘们有点虎啊,哪有一上来就让报官的,就这么急着让小叔子进牢房?也不怕她男人回来削她。 他们本来打算拿这报官来威胁江家,没想到这个杜氏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自己先提出来了,倒是让他们不好发作了。 “倒也不必闹到那个地步。”古大夫清了清嗓子,只好自己先退一步,总不能真的去报官吧? “三郎毕竟是我徒弟,一向又老实听话,这次也只是喝醉了酒才闯下的祸,我看,报官就免了吧。” 宋氏也道:“是啊,闹大了对两个孩子都不好,只要三郎肯娶竹娘,这事儿就算过了。”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杜若暗自冷笑,来的时候她就让系统检测过了,江晟是被人下了蒙汗药,所以才喝了两杯就昏过去了。 古家为了把自己痴傻的外甥女嫁出去,可真是费了好一番工夫呢。 她假装为难,“不是我不肯答应,只是竹娘比我家三弟大了好几岁……” 宋氏眼珠子一转,打断了她的话,“你别看竹娘年岁大了些,但她长得不错,性子又单纯,进门后绝不会威胁到你这个当家长媳的地位,你把她当成个小猫小狗养着就好了。” 傻子嘛,当然单纯了。 杜若心中冷笑,嘴里却道:“说得也是,既然这样,那这门亲事就这么说定了。” 那两人大喜,宋氏笑道:“哎哟,这可太好了,以后咱两家也算亲上加亲了!” 杜若又补了一句:“不过,我想先看看未来的三弟妹。” 古大夫的毒嘴忍不住又发作了,“有什么好看的,反正怎么着都不会比你丑就是了。” 杜若:“……” 宋氏赶紧找补,“应该的应该的,我这就让她出来见见人。” 说着转身进了屋,很快牵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走了出来。 那姑娘长得倒是挺白净的,头发和衣服也都梳理得整整齐齐,就是行为举止有些不对劲,痴痴呆呆的,见人就傻笑。 宋氏道:“这就是竹娘,是我姐姐家的小女儿。” 杜若打量着那姑娘,心里有些疑惑,“莫非她家人都不在了?要不然怎么会由您这个姨母来替她操持终身大事?” 宋氏的神色慌乱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那倒没有,只是我姐姐他们家孩子多,顾不过来,所以我就帮忙张罗张罗。你放心,这事我可以做主。” 杜若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走过去拉住了竹娘的手,“确实长得不错。” 脑海中,系统已经检测完毕,“跟你三叔子一样,体内有残存的蒙汗药。” 果然不出所料,傻子不好控制,所以干脆两个人都下了药,再把他们放一块儿,做出江晟欺负了竹娘的假象。 “那她应该还是处子之身吧?” 只要确定了这点,就可以推翻古大夫的阴谋,然后理所当然地拒绝这门亲事,再顺便把古大夫的龌龊心思公之于众,让他名誉扫地。 系统顿了顿,“她确实破了身。” 杜若惊讶:“怎么会?” 江晟不是醉酒,而是被下了蒙汗药,这种情况下就算把他杀了都不会有任何反应,怎么可能破了人家姑娘的身子。 “是不可能。”系统继续说道,“她不光破了身,而且还怀了孕,已经一个多月了。” 杜若:“……”她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所以古家搞出这么多事算计江晟,不光是为了给痴傻的侄女找个婆家,还是为了给她肚子里的孩子找个现成的爹? 孩子的亲爹又是谁? 第65章 接盘侠 杜若忽然灵光一闪。 在竹娘父母家人都健在的情况下,古大夫跟宋氏这么热心地为她张罗婚事,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莫非竹娘肚子里的孩子,是古大夫的? 不是没有可能,古大夫欺负了自家姨侄女,还搞大了人家的肚子,这种乱了人伦的丑事一旦传扬出去,肯定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死的。 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古大夫不得不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冤大头。 别说,江晟还真是最适合的人选。 年纪小,没经过情事,只要往被子上随便涂点血,很容易就能蒙混过去。 反正现在也才一个多月的身子,到时候就说孩子早产了,再狠一点,干脆来个意外小产,神不知鬼不觉。 杜若看向古大夫的眼神顿时鄙夷了起来。 呸,老色痞! “你看我干嘛?”古大夫被她瞅得有点发毛,口气也不善了起来,“竹娘你已经见过了,该谈谈聘礼的事了吧?” 宋氏也笑着说:“是啊,凡事宜早不宜迟,俗话说娶个媳妇好过冬,这天儿也是一天比一天凉了。” 她张嘴就下了决定,“这样吧,日子就定在八月初八,大吉大利,以后他们小两口的日子也必定过得红红火火!至于聘礼么,我们也不多要你的,十五两银子,你看咋样?” 十五两?江晟叫了起来:“不行,我不同意!” 傻媳妇还要十五两,春花人不傻还勤快,也才卖了十两好不好? 古大夫一个眼刀甩过来,江晟立马怂了,习惯性的垂下了脑袋。 杜若笑了笑,“十五两确实多了点,我也是打听过的,这村里娶个媳妇最多也不过五两银子,宋婶子开口就要十五两,我可拿不出来。” 宋氏也觉得自己的口气是大了些,担心江家反悔,赶紧又说,“那要不就十两吧,不能再少了,竹娘还有几个兄弟没成家呢,得凑巴凑巴。” 杜若一咬牙,“行吧,十两就十两!不过……” 她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了那傻姑娘身上,“在下聘之前,我们得先带着竹娘去检查一下身子,免得有什么隐疾。” “你这话什么意思?”古大夫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声音高亢,“难道她身子不好你们就不娶了?你可不要忘了,是你们家三郎有错在先,污了竹娘的清白!就是竹娘有个什么小病小痛的,你们也得捏着鼻子认了这个栽!” 杜若的笑容冷了下来,“我就不认呢?” 别的毛病她可以不挑,但是想让他们家当接盘侠,不可能! 有本事你报官啊! 古大夫噎住了。 除了拿报官来威胁江家,他还真没什么招,偏偏他又不能真的去报官,一旦报了,官府肯定就得派人来查,这一查,不就全露馅儿了么? 古大夫指着杜若你了好半天,愣是放不出个屁来。 宋氏的语气里也带了些埋怨,“江漓家的,你这可就做得不地道了,想当初你嫁过来那会儿,不也是一身的病么,你看江漓嫌弃过你没有?如今到了竹娘这儿,怎么就这般苛刻了?” 杜若暗暗翻了个白眼。 老娘虽然身子不好,但老娘是清白的,肚子里可没有揣着别人家的种。 她不耐烦继续周旋,挥挥手道:“反正你们自己考虑吧,要想结这门亲,婚前体检少不了,实在不行你们就报官去吧。” 那对夫妻对视了一眼,宋氏最后努力一把,“检查身子又何必跑那么远,我家男人本来就是大夫,他给竹娘把把脉不就行了么?” 杜若看傻子一样看她。 真当她好糊弄啊?卖花的当然赞花香,卖猪的谁会承认自家的猪发了瘟。 “我信不过古大夫的医术。”杜若直截了当。 古大夫勃然大怒,可以说他没医德,但绝不能说他医术不好,他家可是祖传的医术! 他朝自家婆娘使了个眼色,宋氏会意,立马跑过去把门栓了。 “都出来吧!”古大夫喊了一声。 杜若跟江晟有点懵,回头就见屋子里冲出了一个胖妇人,后面还跟着一二三四五个壮汉,个个长得凶神恶煞。 杜若赶紧护着江晟往后退。 失策了,早知道把铁蛋带过来,这姓古的也太阴险了,居然还在屋里藏了人。 “你们这是打算硬来了?”她冷声道。 古大夫也不理她,转头对那个胖妇人说:“大姨姐,情况你们在里边也都听见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反正人我已经给你们物色好了,能不能成你们自己看着办。” 胖妇人打量起江晟来。 江晟咽了咽口水,又挺了挺小身板子,窜到了自家大嫂前面挡着,“我,我告诉你们啊,我大哥可不是好惹的!你们要是敢乱来,当心我大哥对你们不客气!” 胖妇人嫌弃地撇了撇嘴。 这小子模样儿是差了点,也穷了点,不过听说最近家里开始走运了,大嫂是官老爷家的女儿,大哥当上了捕头,家里最近还买了马车,想来以后的日子差不到哪儿去。 自家闺女毕竟是个有缺陷的,能找着这样的也算般配了。 想到这里,胖妇人叉起腰呵呵笑道:“小子,今儿你是插翅也难飞了,还是乖乖地从了我们吧。” 江晟:“……凭,凭什么?” “就凭你欺负了我家闺女!”胖妇人半点没将他看在眼里,“我知道你大哥是捕头,要不是因为他是捕头,我还不乐意把女儿嫁进你们家呢!不过捕头再厉害,自己的亲弟弟犯了事,他敢包庇么?他要是敢,老娘就去衙门里告他,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丢了人还要丢差事!” 说着,朝几个儿子一努嘴,“大虎二虎三虎四虎五虎,去,给你们的妹夫长长教训。” 五只虎步步逼近,一边狞笑一边摩拳擦掌。 “小子,我劝你还是赶紧答应了吧,不然别怪我们兄弟几个以多欺少,把你揍成猪头!” “好妹夫,挣扎是没有用滴,现在同意还来的及滴……” 江晟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嫂,内心十分纠结。 怎么办?他不愿意娶个傻媳妇进门,可是也不愿意连累了大嫂,万一大嫂被这些人误伤了,大哥肯定会削死他的。 罢了罢了,怪就怪自己酒后失德,做出了那样的丑事,人家姑娘也是无辜的,他不娶良心也确实不安…… 正要松口答应,身子却突然被人拽到了一边。 杜若上前,掏出切肉刀。 咣,一刀将脚下的板砖劈成两半! 五只虎瞳孔微缩,好锋利的刀。 这是打算跟他们拼了么?就凭她一个人,一把刀? 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抬眼看过去,却见那丑八怪把刀扔到了自己这些人脚下,指着他们劈头盖脸地骂。 “你们这些怂货,吓唬谁呢?来来来,刀给你们,往这儿砍,一刀就毙命!” “自家妹子被人害了,不找仇人讨说法,倒是栽赃给不相干的人!怎么,看我们江家好欺负啊?我可告诉你们这几只怂老虎,有本事砍死我们,想带球进我们江家的门儿,窗户都没有!” 她这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 只有江晟懵懵的,“大嫂,什么球?” 杜若回头瞪了那傻子一眼,“少说话,反正不是你的球。” 胖妇人眼神闪烁,跳起脚来虚张声势:“你可别胡说八道啊,我们家闺女清清白白的身子,就是被你们欺负的,不认账了是吧?” 杜若冷笑,“这位大婶儿,你要这么说,那行啊,咱们随便上街找个大夫来给你闺女瞧瞧,她要是没怀上,我把这刀吃了;她要是怀上了…” 她昂首走到胖妇人面前,盯着对方的眼睛,“她要是怀上了,你跟你儿子跪下来向我们道歉,再脱光了衣服绕着秀山镇跑一圈。怎样,你敢不敢?” 胖妇人:“……” 见鬼了,这丑八怪怎么会知道竹娘怀孕的事?这事儿除了自家人,根本就没有外人知道。 难道是古家的人? 不可能啊,古家两口子比他们更怕这件事曝光人前,恨不得把所有的知情人都毒哑了才好,又怎么会告密? 她开始慌了,“你,你…” “你什么你,你不会说你家闺女天赋异禀,上午刚同房,下午就有了吧?” “这……” 这当然不可能,猪都没这么快。 杜若咄咄逼人,胖妇人节节后退,同时在心里快速地权衡利弊。 江家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今天他们就算把江晟活活打死在这里,江晟也是不可能答应娶竹娘的,没有人会那么傻,当冤大头帮别人养儿子。 况且他们也不敢真的打死江晟。 江家大郎可厉害着呢,万一闹大了,自己全家人都得吃官司。 想到这里,胖妇人只能咬咬牙,“大虎二虎三虎四虎五虎,放他们走!” 五只老虎恋恋不舍地看了江晟一眼,大虎道:“娘啊,他要是走了,咱小妹怎么办?” 胖妇人没好气,“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回去再说。” 这时,杜若开口了。 “是不是傻,谁干的找谁去呗。” 胖妇人跟五只老虎你看我我看你,目光突然齐刷刷射向了古大夫。 正靠在门柱上看戏的古大夫:“……” 没等古大夫做出反应,那五只老虎已经箭一般往他这边冲过来,抱头的抱头,勒脖子的勒脖子,捆手的捆手,瞬间将他架在了中间。 竹娘在一旁拍手傻笑,“好玩好玩,真好玩。” 大虎瞪着牛眼问古大夫:“说,娶还是不娶?” “放手,快放手。”古大夫被勒得直翻白眼,哑着嗓子叫道,“你们这些兔崽子,连姨父都敢动,还有没有一点长幼尊卑了?” 宋氏连忙要上前解救自家男人,却被胖妇人粗鲁地拽住了。 胖妇人恨恨地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家福生那个畜生,明知道我家闺女不知事,还非要来祸害她,如今肚子大了人就跑没影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今儿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要么让福生娶了竹娘,要么我把这事捅出去,到时候谁都别想好!” 宋氏苦着脸,“大姐啊,我也想让竹娘嫁到我们家来亲上加亲,这不是……” 嗐。 都是自家儿子闯出来的祸,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却偏偏要去招惹自己的亲表妹。 这下好了,沾上就甩不掉了。 闹到这个地步,怕是不能善了,宋氏无奈地看向自家男人,“他爹,要不就让福生娶了竹娘算了。” “不可能!”古大夫梗着脖子道,“竹娘是个傻子!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傻的!古家绝不能就此断了香火!” 胖妇人气得倒仰。 上前就是啪啪两个耳光甩到了古大夫的老脸上。 “我呸,你个伪君子,吝啬鬼,这会儿嫌弃我闺女傻了,当初怎么不知道管好你儿子的雀雀?哦,他提裤子走人了,让我闺女受这份罪,想得美!” 几只老虎也听得怒火中烧,下手更加没轻没重了。 古大夫被虐得浑身都快散了架,却死活不松口。 眼看是没指望了,胖妇人也豁出去了,转身就往门口走,嚷嚷道:“好哇,老娘这就去敲锣打鼓告诉你们龙泉村的人,姓古的你们一家子都是些什么货色,儿子祸害良家少女,当爹的栽赃嫁祸徒弟,呵呵,我看你们以后还怎么在龙泉村混!” 宋氏白着脸要去阻止,却被门槛绊了一跤。 眼看自家大姐已经打开了院门,她回头焦急地喊了一声,古大夫闭了闭眼,到底还是服软了。 “好了好了,我们娶还不行吗?!” 胖妇人这才满意地走回头,五只老虎也松开了手,“早点说嘛姨父,白受这一顿罪。” 古大夫气结,却又无可奈何。 宋氏叹了口气,“大姐,事情既然已经说定了,我们是不会反悔的,你们还是先回去吧,等过两天我们就去下聘。” “行。”胖妇人想想还是不放心,“你们到时候不会虐待我闺女吧?” “怎么会呢,竹娘也是我嫡亲的外甥女,我疼她还来不及呢。” 宋氏或许不会,但是她男人跟儿子未必不会。 还有,万一他们只是口头上答应,回头为了古家的子孙后代,给福生纳妾怎么办? 想到这里,胖妇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然后指使儿子,“去把纸笔什么的找出来,让你姨父立下字据,写明了,以后福生要是敢纳妾,先打断腿,再阉了雀雀!” 古大夫时常给人开药方,纸笔这些家里肯定都是必备的。 只是他死活都不肯写。 不纳妾,难道真的让儿子跟竹娘生一窝小傻子么? 那母子六个见古大夫不上道,头碰头一商量,干脆决定自己先写好,然后再让他摁个手印。 “可是娘,我们几个都不会写字啊。”三虎挠着脑袋说。 呃,胖妇人傻眼了。 把这茬给忘了。 “我会我会!”杜若欢快地举起了肥爪爪。 第66章 不舒服你就说 从古大夫家里出来,杜若又重新把刀揣进了怀里,省得太招摇了,引来村里人问东问西。 她想得挺周到的,可惜怕啥来啥,迎面就撞见了麻五媳妇。 麻五媳妇正挑着一担水往家走,看到杜若,眼睛立马亮了,“江漓家的,溜达回来了?” 杜若尬笑着说是。 见麻五媳妇撂下了扁担,一副要跟自己长聊的架势,杜若也不好抬脚走人,只能耐着性子应付她。 麻五媳妇目光炯炯地看向了杜若的肚子。 杜若下意识拿手挡住了。 心里纳闷儿,难道隔着衣服还能看到菜刀?或者是她最近又胖了,游泳圈又大了一圈? 麻五媳妇挑眉冲她暧昧地笑,“不是我说啊,跟你差不多时候嫁进来的几个小媳妇儿,就你最争气,你家江漓的功夫肯定挺厉害的吧?” 江漓的功夫? 杜若想起王不就的话,说是没多少人能打得过江漓,要不然县太爷也不能让他当捕头。 于是点点头,“是还不错。” 话不能说得太满,总得谦虚一点不是? 麻五媳妇顿时满脸羡慕,“那你可真是有福了。” 她凑近了些,压低了嗓音道:“不过嫂子是过来人,得给你提个醒儿,这男人再厉害,也不能太由着他,得顾着点儿自己的身子,要是动静太大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杜若有点懵,每个字她都懂,但合在一起怎么就那么怪异呢。 没等她问,麻五媳妇已经挑起了扁担,“我得忙去了,江漓家的,你也别溜达得太久,还是要以休息为主哈。” 说完,人走远了。 杜若看着她的背影,脑子硬是没转过弯来,于是回头问江晟:“小三儿,她的话你听懂了吗?” 江晟垮着个肩膀,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一片凄风苦雨之中,对周遭的事物毫无反应。 看他这个样子,杜若也是无奈。 这孩子今天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估计得好一阵子缓不过来。 人嘛,总得吃一堑长一智,江晟以前就是太过于信任他师父师娘了,或许是从小缺爱的缘故,所以把古家夫妇当成亲爹娘一样孝敬,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最敬重的人居然这样算计他,差点就让他当了接盘侠! 不过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两人之间的师徒关系算是彻底断绝了。 而且还是古大夫亲口说的。 当时杜若正准备痛打落水狗,帮大宋氏和五只老虎写一份不准古福生纳妾的保证书,忽然想起自己不会写繁体字,原主倒是会一些,但是也写得不好,毕竟只是小的时候萧良辰教过她一点。 于是她把笔递给了江晟。 江晟刚要提笔,那边古大夫就高声呵斥起来:“三郎,你今儿要是助纣为虐,以后就不要喊我师父了,我没你这样是非不分的徒弟!” 江晟当时手就抖了起来,杜若以为他又会像以前那样对古大夫唯命是从。 结果这孩子居然硬气了一把,把那份保证书写完后,对着古大夫撂下了一句:“以后我也不会来了。” 转身就出了古家的大门。 虽然走得很决绝,但看得出来,这孩子的心还是被伤到了。 杜若也就没再多话,叔嫂两个沉默着回了家。 到家之后,江晟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拴上了门,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压抑的呜呜声。 春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手足无措地在门外转来转去,想问又不敢问。 “不用管他,待会儿就好了。”杜若道。 她把春花叫到了灶屋,开始准备午饭,顺便教春花做菜。 杜若发现,春花在厨艺方面有些天份,简单的菜式,基本一两遍就能掌握;复杂一点的,就算当时摸不到精髓,自己之后也能琢磨透。 总而言之,是个可造之材。 饭做好了后,春花去喊江晟,却吃了个闭门羹,那小子不知道是不是自闭了,根本不应。 不吃就不吃吧,反正一顿也饿不死。 杜若给他留了饭就不管了。 晚上江婉回来问起,杜若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了。 她以为少年人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谁知到了第三天,江晟居然还不肯出门。 这下可把杜若惹恼了。 受了伤,可以颓废,但不能一直颓废,这样下去人就彻底废了。 她大步走到臭小子的房门口,砰砰拍门,用最严肃的语气威胁道:“江晟,我现在给你半刻钟的时间,你要是还不出来,就别怪我拆了你的门!” 里面悄无声息。 春花在一旁紧张地绞着手,“若若姐,三郎哥会不会想不开……” 杜若摇头,“放心,那倒不至于。” 脑筋单纯的人就有这点好,不会钻牛角尖,江晟应该只是受了伤,在暗处默默舔伤口罢了。 不过舔得也太久了,再舔下去人就要饿死了。 杜若正准备破门而入,脑海中忽然响起了熟悉的机械音。 “叮咚——少年是国家的未来!是民族的希望!请宿主拯救迷茫少年,使他重新振作,走向美好未来!成功后将获得6个积分的奖励!上吧宿主,国家和民族都在等着你哦!” 杜若:“……” 这任务也太简单了吧,简直送分题啊。 好吧,那她就不客气了。 杜若抄起凳子就准备砸门,系统喊了一声:“慢着!” 杜若动作一顿,“怎么了?” “大学霸,麻烦你好好审题好不好?”系统十分无语,“不是让你拯救他的肉体,而是让他振作起来,对生活重新燃起希望,你确定砸门可以拯救他的灵魂吗?” 杜若翻了个白眼,“那我也得先把肉体弄出来才行啊。” 不然等他饿死,去地府拯救灵魂么? 系统想想也是,“那宿主你随意。” 在春花惊恐的目光中,杜若再次扬起了凳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了少年那张憔悴的脸,还有肿起的眼泡。 “大嫂……”他的嗓子哑得厉害,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生无可恋的气息。 杜若一把将他拽到了外面,明媚的阳光突如其来地闯入他的眼睛里,引起短暂的刺痛。 江晟抬手挡了挡。 “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真打算饿死自己还是怎么的?”杜若双手抱胸斜着他,“就为了那个把你当成免费劳工,还栽赃陷害你的人?” 江晟摇头,“不是的,那个我早就想通了,他不值得。” 他蹲在地上画圈圈,一副小可怜样儿,“我就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在这个家里,大哥会打猎,能挣钱,如今还当上了捕头;二哥读书好,考上功名是迟早的事;婉儿虽然身子弱,但一向懂事又听话,半点也不让人操心;只有我,我好像什么都不会,打猎打猎不行,读书读书不行,脑子又笨,长得还黑不溜秋的,跟他们几个一点也不像,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 说到这里,少年的语气更低落了几分,“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去学医,结果还搞成了这样,我根本就是一个废人,什么都干不好……” 杜若秒懂。 这是不自信,觉得自己没有价值,所以缺乏动力了。 没动力,那就创造一个动力好了。 杜若在脑海中努力地搜寻江晟的优点,终于想到了一个。 “谁说你什么都干不好的,你不是会种地吗?” 提到种地,江晟的眼眸倒是有了些神采,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会种地有什么用,咱家又没有地。” 后山那几块沙地是没办法种庄稼的,那几十棵鬼督邮也省事得很,根本不需要人去料理。 “现在没有,很快就会有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大展拳脚了呀。” 杜若想了想,“这样吧,你先吃饭,等会儿我有样好东西给你,保管你看了就有劲儿了。” 她快步跑进房间,关上门,开始呼唤系统。 “小统,帮我买一包辣椒种子。” “宿主你确定?买了之后就只剩下3.5个积分可以用哦。” 杜若心疼得直抽抽,但还是一咬牙,“买!” 只要能让江晟振作起来,就可以再得6个积分,算起来不亏。 种子到手后,杜若又花了一个积分买了本《辣椒种植手册》,毕竟是新品种,也怕江晟不会弄,到时候脆弱的自信心又要被打击了。 杜若拿着这些去了厅堂。 江晟正在桌旁喝粥,人还是恹恹的,见她出来,随口问道:“大嫂,啥好东西啊?是吃的吗?” 毕竟大嫂最擅长的就是做好吃的了。 杜若在他对面坐下来,点头,“是好吃的,而且是你从来没见过的。” 她把手里提着的布袋子放到桌上,打开。 里面是一个个浅黄色的种子,很小一点,扁扁的,密密麻麻。 “这是什么?”江晟好奇地拿起一个仔仔细细地看,有点像茄子的种子,不过茄子的种子比这个圆润。 “这个叫辣椒,是一种可食用的作物,比花椒要辣得多,炒菜的时候只要加一点点,就能勾起人的食欲,让人食髓知味。” 说着,杜若从怀里掏出那本《辣椒种植手册》递给他。 江晟接过来随便翻了几页,越翻眼睛越大,他的脸上都是狂喜,到最后竟然彻底迷进去了,连杜若叫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杜若只好把书又抢了过来,“小三儿,书跟种子我都交给你,后院的那片菜地也交给你,但是两个月后,我希望能吃到你亲手种出来的辣椒,有没有问题?” 江晟眼巴巴瞅着那书,生怕杜若不给他,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好好,没问题!” 种菜嘛,难不倒他。 “记住了,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免得外人来偷,这可是能卖钱的。” 能卖钱?江晟瞪大了眼睛,“能卖多少钱?” 这个嘛… “物以稀为贵,整个大昭也就咱这一家有辣椒,你觉得会有多贵?最起码,要比古大夫十年挣的都多吧。” 江晟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这么多?那这样说来,他如今也是能挣钱的人了? 哈哈哈哈,太好了,他终于不是个废人了! 江晟把书揣进了怀里,又小心翼翼地提起那半袋种子,拔腿就往后院跑。 杜若连忙喊了声:“先吃饭!” 可惜根本叫不回来。 杜若摇摇头,心里也着实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江晟终于振作起来了,而且积极性非常高。 其实她早就想种辣椒了,主要是吃不到水煮鱼辣子鸡馋得很,不过本来打算的是等以后买了地,赚到了足够的积分再种。没想到这次为了哄孩子,倒是提前安排了,也挺好。 接下来的几天,江晟除了吃喝拉撒,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种植辣椒上,松土,育苗,忙的不亦乐乎。 春花也渐渐融入了这个家,不再像以前那么局促了,而且把家里的大部分活儿都抢了去,倒让杜若无所事事起来。 她能做的就是去后山看看鬼督邮,或者教春花做做菜。 想到自己的药也差不多要吃完了,杜若就打算去县里一趟,顺便看看江漓。 说起来,江漓这次离家也有五六天了,居然半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大概衙门里是真的很忙吧…… 次日杜若就出发了,坐牛车的时候,老铁头乐呵呵地看她,特意拿了一个草席让她垫着坐,“江漓家的,我尽量赶慢点,要是不舒服你就说啊。” 杜若忙道谢,“没事的老铁叔,我经得住。” 同车的几个婆娘纷纷捂着嘴笑,起哄道:“老铁叔,你这可就偏心了啊,我们也要垫着坐!” 老铁头哈哈大笑,“行啊,啥时候你们争气了,我也给你们准备席子。” 杜若也跟着笑。 果然人都是变色龙,自从江漓当上捕头之后,村里人见她都客气了许多,已经不止一次有人夸她“争气”了。 按她说,争气的应该是江漓才对,她只是借了江漓的光。 到了秀山镇,杜若买了两个包子打底,然后租了辆马车直奔乌头县。 守门的还是上次那个衙役。 不过态度却有天壤之别。 “嫂子,你来找江捕头啊?”衙役笑眯眯问。 杜若心想,态度是好了,脑子有点不大好,她来这除了找江漓难道还会找别的男人? “是啊,麻烦你帮我喊一声我家相公。” 衙役眼神闪烁,笑容越发和蔼可亲了,“哎呀嫂子,这可真是不巧了,江捕头今儿又出门办差去了,估摸着要明儿才能回来呢。” 啊?要明天回来? 杜若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心里很是失望。 好不容易来一趟,却连面都没见到,她当然不甘心,想着要实在不行,就在县里住一晚再说。 杜若道了谢,转身准备先去本草堂把药开了。 忽然有人喊住了她。 那人是从衙门里面走出来的,三十多岁的模样,中等个子,皮糙脸黑,身上穿着跟江漓一样的捕快服。 “是江捕头的娘子吧?”他先是打量了一番杜若,然后笑道,“江捕头刚刚已经回来了,这会儿正跟几个兄弟在醉梦居的二楼金玉堂包厢吃饭呢,要不你去找找看?” 醉梦居?没想到县里居然也有,大概是分号吧。 既然江漓在吃饭,那应该不会影响到他的差事,杜若便问了醉梦居的具体方位,然后往那边找过去。 台阶上,两人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各异。 衙役欲言又止,“杨大哥,这不好吧?” 杨典风瞪了他一眼,“只是指个路而已,有什么不好的,做好你分内的事!” 第67章 找相公 醉梦居离县衙并不远,拐两个弯走个一刻钟就到了。 跟镇上的醉梦居一样,也是在最繁华的地段,连装修都差不多,很是气派。 杜若站在门口打量了半晌,然后才抬脚往里迈。 这会儿正是吃饭的高峰期,进进出出的客人挺多的,可见生意不错。 尽管忙得团团转,跑堂小哥也并没有因此而怠慢她,很快迎上前来,开口就笑:“小娘子里边请,是要用饭么?” 杜若摇头,“我来找人的。” 跑堂小哥忙领着她往大堂那边走,“那您仔细看看,要找的是哪一桌。” 杜若还记得江漓那个同事的话,“请问金玉堂包间怎么走?” 她这话一出,跑堂小哥就愣住了,视线在她身上转了好几个圈,然后才试探地问:“小娘子莫不是来找您家相公的?” 这次轮到杜若惊了,难道自己脸上写了江漓老婆四个大字? 又或是她已经丑名远扬,连跑堂的都听说了? “没错,就是来找我家相公的。”既然她这张脸就是现成的活名片,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为了让人家能看得更清楚,杜若还特意扬起了下巴。 谁知道那跑堂小哥居然立刻变了脸色,点头哈腰地请她出去,“实在对不住了,我们这没有金玉堂包间,要不您到别处找找?” 杜若有点懵。 不会吧,江漓那个同事说的明明就是醉梦居金玉堂包间啊,她很肯定自己没有记错。 但人家跑堂小哥非说没有,她也没办法,总不能死皮赖脸地上去搜吧? 杜若只好郁闷地往外走。 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严厉的声音。 “你们几个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千万要把楼上的贵客给我伺候好了,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当心你们的饭碗!还有那个天鲜配,一定要用最好的食材,务必要做出最鲜美的味道……” 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杜若回头,立马笑了,“仇掌柜。” 仇掌柜看到她,也是眼睛一亮,挺着个大肚腩颤颤地跑到她跟前,“哎呀杜娘子,好久没见你往我那儿送野味了,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 杜若尴尬地咧嘴,她还真忘了。 “哪能呢,这不是最近事情多忙嘛,正想着等闲下来就去你那边转转。” 大堂里人来人往的,说话也不方便,仇掌柜便把她招呼到最角落的那张桌子上,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杜若环视了一圈,疑惑地问:“仇掌柜,你不是在秀山镇的醉梦居么,怎么跑这儿来了?” 仇掌柜叹了口气,“嗐,本来是的,结果前些日子这边的老掌柜不慎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中风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不,东家就把我调过来了,让我两头都顾着。” 语气里满是遗憾,眼里却藏着笑。 那个老不死的,终于要死了。 让他之前老是在东家面前说三道四的,这下遭报应了吧?嗝儿屁了吧?该! 咳咳,仇掌柜努力把上扬的嘴角拉下来,又问起杜若:“那杜娘子呢,你怎么会来这儿?” 杜若也叹了口气,“我是来找人的。” 仇掌柜好奇,“找谁呀?你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我对这一带还挺熟的。” “找我家相公,听说他在你们醉梦居春金玉堂包间吃饭,但是我刚问了,跑堂小哥说你们这没有金玉堂包间……” 金玉堂包间? 杜娘子的相公? 仇掌柜突然想起来,杜若第一次到他那卖菜谱的时候,陪同的除了他家少爷商天佑,还有一个俊俏的少年郎,说是杜若的小叔子,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叫江湛! 对,就是这个名字! “你家相公,不会是江漓江捕头吧?”仇掌柜有点不敢信,这两人长相上也太不搭了。 杜若点头,“正是,你认识他?” 认识是认识,但是…… 仇掌柜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道:“杜娘子,我实话实说吧,江捕头这会儿确实在我们这的金玉堂包间,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去得好。” 杜若很迷惑,“这是为什么?”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她不过就是想跟江漓见一面,看看他而已,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在阻止? 看到杜若的表情有些不大高兴了,仇掌柜赶紧解释,“其实是这样的,包间里除了江捕头,还有一位凤阳府来的贵人,县令大人也在。你想想看,这么多大人物都在,你就这么突然地闯进去,万一惹怒了他们,岂不是让你家相公为难?” 原来是这么回事,杜若恍然大悟。 这有什么不好直说的,她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难道还会硬冲进去不成? “那没事了,反正也不急,我等会儿去衙门口等他好了。” 杜若起身告辞,准备先去本草堂开药。 等她忙好了之后,估计江漓也差不多吃好饭回县衙了,到时候再去找他也不迟。 出了醉梦居,杜若凭着记忆往东大街走,结果才拐了一个弯,刚才那个跑堂小哥就追了上来。 “杜娘子,我们掌柜的…让我喊你回去!”他气喘吁吁地说。 杜若只好折返。 醉梦居门口,仇掌柜正在那里走来走去,弥勒佛一样的脸上满是焦急。 看到杜若,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杜娘子,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第68章 男人哪有不好色的 这件事说起来,还有点味道。 自从醉梦居有了天鲜配以后,生意大好,赚了不少钱。 仇掌柜自然居功至伟。 所以他才有机会被调到县城这边,东家的意思,是想让他把这道招牌菜推向所有分号。 刚好今儿来了几位贵客,机会难得,仇掌柜就把这道菜推给了他们,只要贵客觉得好吃,那么天鲜配就算是有了名号。 结果谁知道,他从秀山镇带来的大厨刚刚在上茅房的时候,一脚踩空。 掉茅坑里去了!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仇掌柜简直无语极了。 杜若忍住笑,“我觉得他洗洗还能用。” “哎哟杜娘子,你可别光顾着看笑话了,等他洗完晾干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今儿要是做不出天鲜配,我以后也不用在这行混了。你就行行好,帮帮忙,先替我们顶一下吧。” 担心杜若不肯答应,仇掌柜赶紧报出条件,“你放心,绝不会亏了你的,一两银子的报酬如何?” “不用不用,举手之劳而已,用不着报酬。再说了,咱们可是实在朋友,还有商公子那层关系在,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杜若很爽快地答应了。 仇掌柜大喜,赶紧前面带路。 等天鲜配做好以后,仇掌柜亲自送去了金玉堂包间,还特意瞄了一眼那位江捕头。 果然跟他弟弟一样,生得可真好,杜娘子太有本事了,能嫁得如此郎君…… 仇掌柜也不敢多看,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番天鲜配,然后便退出去掩上了门。 里面传来推杯换盏的声音。 想起杜若还在下面,他赶紧噔噔噔下楼去了后厨,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塞到杜若手里,“多亏了杜娘子帮忙,小小心意莫嫌少。” 杜若哪里肯接,又推了回去。 见她死活不收这个钱,仇掌柜也没办法,刚好杜若还没吃午饭,于是让人准备了几个菜给她。 杜若懒得去大堂占位子,干脆就躲在后厨随意地吃了几口。 一碗饭还没吃完,伺候金玉堂包间的伙计跑下来了,“掌柜的,贵人说要请做天鲜配的那位大厨进去。” 仇掌柜跟杜若对视了一眼,齐齐变了脸色。 “是不是菜有什么问题?”杜若忙问。 伙计摇头,“那倒没有,我看他们吃得挺开心的,连连称赞,或许是有赏吧。” 那就好,两人都松了口气。 仇掌柜看了眼杜若,欲言又止。 杜若倒是挺开心的,倒不是为了那个赏,而是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去看看自家相公了。 她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跟在那伙计后面往楼上走。 仇掌柜跺了跺脚,追了上去,“杜娘子,待会儿你不管看到什么,都一定不要激动知道吗?” 杜若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放心吧,我又不是没见过当官的,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没什么好激动的。” 要说激动,或许看到江漓会有一点吧,毕竟还怪想他的。 她一路跟在伙计身后走进了金玉堂包间。 里面气氛很好,除了江漓、王不就和县令李决明,还有一个穿着一身骚包紫,眼泡浮肿的中年男人。 此外就是几个女人。 都穿得很少,搔首弄姿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来路。 杜若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呵,原来如此。 怪不得守门的衙役要说江漓出远门了,怪不得跑堂小哥要骗她说没金玉堂包间,怪不得仇掌柜千方百计地阻止她进到这里。 是怕她发现江漓身边有那种女人,会当场撒泼吧? 江漓背对着门的方向,因此并没有发现她。 王不就已经醉趴下了。 那骚包吉郡王把一片金叶子丢到了桌面上,态度傲慢地道:“这道天鲜配做得委实不错,本郡王很喜欢,这是给你的赏赐,收下吧。” 杜若笑了笑,伸手拿过那片金叶子,“多谢郡王。”不要白不要。 这个声音… 江漓蓦地瞪大了眼睛,迅速往这边看过来,猛然起身,“娘子?你如何会来这里?” 杜若笑得人畜无害,“是啊,我本不该来的。” 江漓:“……” 吉郡王浑浊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悠了几圈,脸上写满是怀疑:“江兄弟,你刚才叫她什么?” 江漓神色坦然,“她是我的妻子。” 吉郡王忍不住嘶了一声。 这哪个缺德玩意儿给保的媒,有没有长眼睛的?这两人也不般配呀。 不过丑归丑,厨艺倒真是一绝,莫非江漓在乎的不是男女之色,而是口腹之欲? 正疑惑不解,旁边的李县令突然开口笑道:“杜娘子,上次你救了犬子一命,还没当面谢过呢,没想到杜娘子除了心思灵巧,做菜的手艺也如此高超,江捕头能娶到你这样的贤妻,可真真是有福了。” 他混迹官场这么多年,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哪里还看不出吉郡王对杜若的轻视。 杜若是他儿子李南司的救命恩人,他当然要护着点儿。 “大人客气了。”杜若朝李县令微微屈膝,笑吟吟道,“是令郎吉人天相,我只是凑巧遇上罢了,不值得一提。” 她瞥了眼那几个青楼女子,笑容微微发冷,“各位应该有正事要谈,我在这里不合适,就先出去了。” 说完,杜若扭头走人。 江漓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娘子,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稍后就来。” 杜若不置可否。 出了包间的门,她气汹汹地往外走,仇掌柜正在大堂拐角处走来走去,一副焦急不安的样子。 见杜若下来了,仇掌柜顿时心虚得不行,脸色讪讪的。 杜若倒并没有迁怒,已经是半下午了,她还得去本草堂开药,再赶回龙泉村,时间有点紧。 杜若便跟仇掌柜告了辞,又约好过几日送野味去镇上,然后出门往东街去了。 ...... 杜若前脚走,后脚江漓就端起自己面前那杯酒一饮而尽。 “郡王,大人,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你们慢用。” 吉郡王顿时不高兴了,什么有事要处理,分明就是想去追妻好不好,当他瞎啊? 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吉郡王板起了面孔,“江兄弟,你这可就扫兴了啊,本郡王大老远的从凤阳府过来,说好的为我接风洗尘,现在酒不过半巡,你就抬脚走人,这不合适吧?” 江漓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没吭声。 见气氛有点僵,李县令赶紧从中转圜,“哈哈哈,郡王你有所不知,江捕头跟他家娘子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他此刻就算人在此处坐,心只怕也早已飞远了,咱们又何必留着他的躯壳碍眼呢,您说是不是?” 吉郡王越发觉得不可思议,“李大人,他家娘子莫非大有来头?” 要不然,这么一个丑八怪,也值得江漓把她当成宝一样,还巴巴地跑去追。 李县令心念急转,“倒也不算什么来头,只是杜娘子的父亲,是杜仁美杜大人。” 杜仁美?原来是这样。 吉郡王觉得自己懂了,“这么说来,那杜氏是北安侯府的外孙女啰?” 李县令哽住了:“这……” 他朝江漓看过去,江漓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郡王误会了,我家娘子跟杜大人没有关系,更不是什么侯府的亲戚。” “对对对。”李县令也急忙解释,“杜娘子乃是杜大人的原配所生,一直养在乡下,与北安侯府确实关系不大。” 杜若跟江漓都不愿意跟杜仁美扯上关系,他是知道的。 吉郡王更纳闷了,如果杜氏不是北安侯府的外孙女,那江漓这么巴着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总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她吧? 噗,吉郡王自己都被这个想法逗笑了。 也罢,看在江漓救过十三皇子的份上,他就帮江漓一把吧。 吉郡王推开了怀里的女人,坐到了江漓边上,开口道:“江兄弟,俗话说得好,人不风流枉少年。杜氏长得丑,又妒忌成性,不如干脆休了她……” “郡王,请慎言!”江漓英俊至极的脸上带着压抑的怒色,“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还望郡王莫要插手。” 装,继续装。 吉郡王翻了个白眼,“得了,不要告诉本郡王你就喜欢丑的啊,我可不信。那杜氏面目可憎,脸上还都是坑坑洼洼,实在令人反胃……” 第69章 与人有染 撕拉!江漓直接把桌子掀了,好酒好菜泼洒了一地。几个青楼女子惊叫着跳开,身上的纱裙却还是免不了被弄脏的下场。 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王不就被吓醒了,伸手就去拔刀,“什么人?有刺客!” 李决明木着脸将他往后扯了扯,省得遭受池鱼之殃。 吉郡王人都傻了,好一会儿才把魂儿收了回来,尴尬地打着哈哈,“江兄弟不愿休妻就算了,我也是一番好意,你这又何必呢……” 好后悔,为什么要把随从都留在了下面,搞得现在这么被动。 转念一想,带上来也没用啊,打不过江漓,呜呜。 江漓笑了笑,态度恭敬却疏离,“不好意思惊吓到了郡王,实在是我有个怪癖,听不得别人编排我的妻子,抱歉。” 吉郡王:“……”确定这不是在变相秀恩爱? 李县令在旁边看得眼角直抽抽。 这位吉郡王也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人家小两口好好的,他非要撺掇着人家休妻。 休不休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好色之徒,不可交也,要不是看在十三皇子的面子上,就凭他一个没有封地没有实权的挂名郡王,自己根本就懒得浪费时间在这儿陪这个废物吃吃喝喝… 桌子都掀了,这饭自然也吃不下去了。 吉郡王身边的女人搂着他的胳膊撒娇,“郡王,要不今儿晚上就去我们琉璃阁歇息好不好?” 吉郡王轻挑地捏了下她的脸蛋,“我倒是想去呢,可惜你们的操姑娘不给面子啊。” “哎呀郡王,千曲妹妹可是我们琉璃阁的头牌,身价自然高了,不是还有我们嘛,难道我们长得不如千曲妹妹好看,就不配伺候您了?” 吉郡王被哄得心花怒放,很快带着几个女人走了。 账,自然是李县令来结。 李县令叫来仇掌柜,仇掌柜看到那一地的狼藉,脸都吓白了,“大人,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我可以命人再烧…” “跟饭菜没有关系。”李县令摆摆手,安慰道,“菜很好吃,尤其是那道天鲜配,十分美味,我很喜欢。” 起身走到门口,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对了,中秋佳节快到了,到时候我们府里要办一场家宴,我很属意天鲜配,希望可以把它做成家宴的主菜,你们可愿意承接这次的宴会?” “愿意,自然是愿意的!”仇掌柜大喜过望。 能被李府邀请参加家宴的,必定都是本县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可是他们醉梦居打响名头的好机会! 杜娘子可真是个福星啊,每次遇见她都有好事,哈哈哈。 ...... 杜若这会儿刚从本草堂出来,药已经买好了,花了差不多三两银子。 这三两银子是之前江漓交给她保管的,本来她没打算花,想留着家里建宅子。 但是今天她很,不,高,兴。 所以,全花了。 还花得心安理得。 让你叫鸡,让你惹我生气,那我就让你破财,哼…… 正提着药咬牙切齿呢,手突然被人拽住了,将她拉到了街边的柳树旁。 抬头一看,是江漓。 江漓笑着看她,眼里缀满星光,仿佛刚才的不愉快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娘子,我就猜到你会在这里。” “那你有没有猜到我今天会来捉奸呢?”杜若呵呵。 “什么捉奸。”江漓皱眉,掐了下她肉肉的手掌,“我不喜欢这个词,况且我只是在里面坐了坐,其它的可什么都没干。” “那女人都快贴到你身上了,还叫什么都没干?” 杜若用力甩开江漓的手,气哼哼地往前走,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江漓追了上来,“娘子,我错了。” 杜若捂住了耳朵。 “我跟王大哥今儿一大早就准备出门办差,谁知道那个吉郡王突然来了,非让我们陪着。吉郡王是十三皇子的舅舅,我们也不好推拒,只好应了,结果他居然叫了几个青楼女子过来…”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杜若扭过了头去。 “他还非让我挑一个,我怎么可能看得上眼,我家有贤妻,又长得沉鱼落雁……” 杜若再也忍不住了,倏地停下脚步,手指用力地戳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我沉鱼落雁?江漓,你敢不敢指天赌咒?” 江漓将她的小胖手握在掌心,嘴角上扬,“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确定要我现在就赌咒么?” 杜若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冷不防却被江漓扛了起来,“娘子,咱家的马车就在前面不远,你先上去,到时候在车上我给你赌一百遍。” “我不要,你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这个姿势实在太羞耻了,像扛猪一样,杜若脸都臊红了。 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有人开始指指点点。 “快看快看,是捕快在抓坏人!” “那捕快长得好俊啊!” “那胖女人肯定是小偷……” 杜若气结,忍不住在江漓的肩膀上咬了一口,恨恨地道:“这下你满意了?无缘无故的我成小偷了。” 江漓笑,“你本来就是小偷啊。” 偷的东西还很贵重,千金难买。 不过为免杜若再被人误会,江漓还是换了个姿势,改成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不远处的马车上,杜明珠跟她的丫鬟正掀开窗帘子往这边观望。 “你确定是那个贱种?”杜明珠阴着脸问。 丫鬟用力点头,“没有错,我看的真真儿的,那么丑的脸,那么胖的身子,除了她还会有谁?” 杜明珠垂下了眸子,“这就奇怪了,那贱种怎么会跟个外男拉拉扯扯,搂搂抱抱。” “那有什么不可能。”丫鬟撇了撇嘴,“小姐刚刚也看到了,那个男人长得那么好看,是个女人都喜欢,杜若会喜欢也不足为奇啊。” 杜明珠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就算杜若要红杏出墙,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这可是大街上,她就不怕被江漓知道?江漓可是个莽夫糙汉,脾气暴躁,要是知道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了绿帽子…… 呵,那场面肯定很好看。 杜明珠勾起唇角笑了,吩咐道:“让刘鸦给江漓送封信,把他妻子与人有染的好消息告诉他。” 第70章 我要跟你和离 江漓并没有赌咒一百遍,不是他不想,而是杜若根本就不让。 什么沉鱼落雁,呸,都是骗人的鬼话,把鱼吓沉了,把大雁吓掉了还差不多。 杜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吃了这么久的药,她脸上的脓包虽然比刚开始的时候要小了许多,但因为治疗不及时,毒素蔓延得太深,导致留下了很明显的疤痕。 所以现在的她,只是从癞蛤蟆变成了陨石坑而已,还是一样的丑。 江漓之所以说那些好听的话,不过是在哄她开心罢了。 她才不会上当。 杜若坐在马车里,不管男人在外面如何逗她,就是不吭声。 哼,她可是有脾气的人。 傍晚时分,马车进了龙泉村。 刚停稳,杜若就跳了下来,省得江漓借着抱她下来的机会,又对她使美男计,她还没打算这么快就原谅他呢。 结果因为跳得太急,差点把脚崴了。 江漓赶紧过来查看,正要开口,江族长突然颠颠儿地从隔壁冲过来,对着他气急败坏地挥舞着拐杖。 “哎呀你个臭小子,怎么跟个木头一样,就不知道扶你媳妇儿一把么?要是磕着碰着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漓有苦说不出,他倒是想扶呢,也得媳妇给他机会啊。 杜若噗嗤笑了,“族长爷爷,我又不是豆腐做的,还能摔碎了不成?” 虽然有点儿大惊小怪,但族长爷爷对她是真好。 “大郎媳妇,可不能这么大意啊,你现在比豆腐也强不了多少,得时刻小心着,别等出了事再后悔,那可就迟了。” 杜氏肚子里怀着的,可是江家二房的长孙! 这小媳妇却完全没有当娘的自觉,就这么从高高的马车上跳下来,差点把他那颗老心脏都给吓停了。 转头见江漓还傻站在那里,江族长两眼一瞪,“愣着做啥,还不赶紧把你媳妇抱进去?” 江漓哦了声,连忙把人拦腰抱起来往里走。 杜若也是无奈,老爷子对她好是好,可这也好得太过分了,简直把她当成了病人一样在照顾着,不至于吧? 难道是她之前的南瓜饼起了作用? 嗯,明儿再做一点送过去。 进了院子,杜若马上挣扎着从江漓怀里跳了下来,给了他一个傲娇的后脑勺。 春花在灶屋里做饭。 江晟不用说,肯定还在后院忙着他的辣椒大业。 江婉看到自家大哥,高兴地扑了过来,小嘴儿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在学堂里的那些高兴的事儿。 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江漓心里很是触动,当初娘子提出让婉儿读书,他虽然口头上答应了,其实心里还是有很多顾虑的,担心婉儿的身体受不了,又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在学堂里被人欺负。 如今看来,娘子才是对的。 婉儿如今不仅能蹦能跳,而且性子也活泼开朗了许多,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一样,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苍白瘦弱的小可怜了。 这都是娘子的功劳。 哎,可惜娘子还在生他的气…… 晚饭后,杜若爬上了床,闭上眼睛一动也不想动。 哎,身心俱疲啊。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哪个朝代都一样,家花永远没有野花香,哼。 这件事虽然怪不了江漓,毕竟他也不是做主的那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杜若就是很生气,上辈子看到渣男跟别的女人滚床单时都没有这么生气。 江漓进来了。 他坐到床边,暧昧的气息吹在她耳畔,“跟我说说,为什么生气?” 杜若哼了一声,这还用问,哪个老婆看到老公叫鸡不生气。 “你不喜欢我应酬,那以后除了办差,谁请我都不去,好不好?” 杜若张了张嘴,她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反对你应酬,我只是……” 怎么说呢,说不喜欢他跟别的女人接触?这样的话说出来,好像她很喜欢江漓似的,所以才容不得他身旁有别的异性,这样说会不会让他翘尾巴,以后都吃定了她? 江漓将她的纠结看在眼里,唇角上扬:“好了不用说了,我懂。” 杜若抬头看他,“你真的懂?” 江漓嗯了声,“放心吧,我保证以后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不就是离那些青楼女子远一点么,本来他就没什么想法,要不是不想得罪吉郡王,当时他就抬脚走人了。 发泄了一通,杜若也终于消了气。 其实杜若也知道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但她担心的是,如果这次轻轻放过了,那么下次呢?江漓会不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肆意胡来? 所以防患于未然,还是有必要的。 第71章 居心不良 次日江漓没去衙门。 最近县里出现了一个采花大盗,害了好几条人命,他带着手下明察暗访,好不容易才把人逮住了。 所以,他想要休息一两天。 饭桌上,杜若夹了一个锅贴到江晟碗里,“小三儿,辣椒种植得怎么样了?” 江晟立马来了劲,开始滔滔不绝,“瞧好吧大嫂,我已经知道怎么育苗和移种了,两个月之后,保管让你吃上新鲜的辣椒!” 辣椒?是何物?江漓满脸疑惑。 杜若便把古大夫算计江晟的事情说了一遍,关于辣椒,只说是上次跟鬼督邮种子一起从货郎那儿买的。 听完后,江漓默了默,然后笑道:“也好,这傻瓜总算知道他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以后警醒一点,不要总是被人利用。” 杜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昨儿我去县衙找你,是一个捕快给我指的路……” 她把那人的体貌特征大致地描述了一遍。 江漓一听就知道是谁了,“娘子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杜若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好,就是一种感觉吧,总觉得他似乎不大喜欢你。” 虽然那个人的态度很好,还热心地给她指了路,但就是因为太过热心,反而让她觉得怪怪的。 江漓的眸子里泛着冷意,“他叫杨典风,是衙门里资格最老的捕快,上一任捕头在之前的刺杀中丢了性命,按理来说,该杨典风升任新捕头,结果李大人却任命了我,杨典风自然是不服气的,所以处处针对我。昨儿他给你指路,只怕也是居心不良。” 杜若稍微想想就明白了。 那个杨典风的意图,大概是想让她大闹醉梦居,好让江漓在吉郡王和李县令面前丢脸吧。 即便是没有闹起来,也能给江漓添添堵。 别说,为着这事,她跟江漓还真的小吵了一架。 “那你以后可得防着他一点儿,千万别着了他的道。”杜若叮嘱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 ...... 夫妻俩下午又去沙地那边视察了一番。 然后便上了一趟山,江漓带着杜若在山里悠哉悠哉地逛了小半天,教她怎么抓兔子,怎么逮小鸟,还给她演示了百步穿杨和单手拔树的绝技。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杜若身子太虚,最后实在走不动了,是被自家老公背下山的。 结果刚进院门,就见江婉蹲在桂花树下发呆,狗子在她脚边趴着,神情也是恹恹的。 看到杜若跟江漓回来了,狗脑袋立马埋进了腿里,一脸心虚样。 杜若跟江漓对视了一眼。 事情有些不寻常啊,江婉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会是被开除了吧? “怎么了婉儿,发生什么事了?”杜若急忙问。 江婉往正在晾衣服的春花那边望了望,然后站起身来,呐呐地说:“没什么事,就是……” 她欲言又止。 江漓皱了皱眉,温言道:“婉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好好说,天塌了也有大哥替你顶着。” 话刚落音,院门就被人拍得砰砰作响。 朱氏的大嗓门喊了起来:“江婉你个小贱蹄子,给老娘滚出来!” 江婉赶紧躲到了杜若身后。 江漓过去开门。 朱氏牵着小儿子李雀儿杵在门口,叉着腰气势汹汹,李雀儿则张着嘴抽抽噎噎,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看着邋遢又好笑。 看架势,似乎是上门告状来了。 江漓眸光微闪,“有事么?” 朱氏看到院子里的江婉,眼睛都红了,扯着儿子不管不顾地冲进来,上来就要去挠江婉的脸。 杜若抬脚就踹,“有事儿说事儿,发什么人来疯?” 江漓走过来挡在了杜若跟江婉前面,神色冷峻,“朱婶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朱氏气急败坏,抬起脏兮兮的袖子粗鲁地抹掉了李雀儿脸上的鼻涕跟眼泪,露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来,“看见了吧,这就是证据,是你们家江婉那个小贱蹄子打的!” 江婉打的? 江漓跟杜若同时看向了江婉,目光中充满了惊诧。 这怎么可能呢,江婉素来懂事听话,性子更是柔弱安静,说话都很少大小声,怎么会做出打人这种事? 杜若不敢相信,“婉儿,真是你打的?” 江婉垂下了脑袋,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裳,“是,是我打的…” 听到她承认了,朱氏更加理直气壮,“还不止呢,你们再看看,看看我儿子的腿!” 说着,把李雀儿的裤腿往上拉,露出一截小腿来。 那腿上豁然有几个带血的牙印! 夫妻俩震惊的视线又同时投向了铁蛋。 狗子尾巴夹得紧紧的,抬起狗爪子捂住了眼,不敢抬头看他们。 很显然,就是它咬的。 第72章 怀了野种 杜若蹲下身子,目光与江婉平视,“别怕,你一五一十说出来,凡事都有大哥大嫂给你撑腰。” “还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装看不见是吧?” 朱氏跳起了脚,破口大骂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大的坏心眼子,小的恶毒心肠,你们江家二房,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是江婉打的,我可告诉你们,今儿要没有五百文,休想打发我走!” 杜若皱眉,“五百文?” “对,至少五百文!”朱氏恨恨地指着江婉,“还有这小蹄子的脸,必须让我儿子打回来,否则这事儿没完!” 江家二房害得她大儿子进了牢房,如今又欺负她的小儿子,这些新仇旧恨,哪里是区区五百文就能抚平的? 江漓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杜若皮笑肉不笑,“朱婶子,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就进了又怎么样?”朱氏嘚瑟地往她面前蹦跶了几步,“你家小姑子在学堂里面抽我儿子的脸,所有人都瞧见了,夫子可以作证,这事你赖得掉吗?俗话说得好,一报还一报,我儿子再抽回来有什么问题?” 她又指着铁蛋,“还有这条死狗,必须打断它的腿,这样才算公平!” 听到这话,江婉猛然抬起了头。 “不行,不准你动铁蛋。”她冲到狗子前面拦着,语气激动,“要不是雀儿骂我大嫂,我根本就不会打他。而且我都讲了好几次了,让他不要胡说八道,他就是不听,一直说一直说,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说,我才没忍住打他的。” 杜若好奇,“他骂我什么?” “他……”江婉看了自家大哥一眼,咬着唇道,“他说大嫂水性杨花,跟外面的野男人鬼混,如今还怀上了野种;说大哥是个大傻子,头上戴了一顶绿帽子都不知道,还帮别人养儿子。” 什么鬼?杜若惊了,这都哪儿传出来的谣言,简直太离谱了。 她朝自家相公看过去。 江漓面无表情,似乎无动于衷,但细看,就能发现他藏在眼底的冷意。 “这话,你听谁说的?”他轻启薄唇。 李雀儿看着江漓的冷脸,想起自家大哥就是被他抓走的,顿时吓得哇哇大哭。 朱氏心疼得不行,赶紧将儿子护在身后,“咋的,许自己干还不许人家说啊?你婆娘就是偷人了,青天白日的在菩萨面前跟野男人私会,不知廉耻,这事儿全村人谁不知道,我儿子哪儿说错了?” 江婉气得小脸通红,“我大嫂才没有做那样的事,你再说,再说我就,我就让铁蛋咬你!” 杜若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深感安慰。 事情到现在已经很明朗了,李雀儿学了大人的话,在学堂里乱嚼舌根,江婉气不过所以抽了他一耳光,狗子护主心切,又扑上去补了一口。 然后朱氏就带着儿子上门告状来了。 不仅索要五百文的赔偿,还想要把耳光打回来,顺便再打断狗子的一条腿。 想屁吃呢? “要钱没有,要耳光的话,我倒是可以赏你几个。”杜若斜睨着她,冷笑道,“自己嘴贱挨抽怪谁呢?好好的儿子不好好教,尽教他造谣生事。要我看,一个耳光算是便宜他了,再有下次,看我不割了他的舌头!” 朱氏气得倒仰,撸起袖子就要上来打人。 杜若朝狗子使了个眼色。 狗子会意,夹着的尾巴立马竖了起来。这家伙狗精狗精的,知道朱氏最大的软肋就是她儿子,于是龇牙咧嘴地扑向了李雀儿。 作势要咬掉李雀儿的雀儿。 李雀儿吓傻了,连哭都忘记了。 “我的儿啊!”朱氏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护在了儿子前面,然后抱着他就往外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嚎,“来人哪,救命啊,杀人了!” “江族长,江婉动手打人,杜氏纵狗行凶,你身为族长就不管管吗?还有没有天理了!” 隔壁江族长一大家子人正围着桌子吃饭呢。 听见动静,几十口子人包括儿子孙子媳妇们哗啦全从屋里跑了出来。 “我说朱婶子,大中午的你吵啥呢?”姚玉兰站在最前面,端着碗似笑非笑地瞅着朱氏。 朱氏上次在晒谷场跟姚玉兰打了一架,对她很是没好气,“你管我吵啥,我又不找你,把你家老爷子叫出来!” 第73章 女人报仇,十年不晚 姚玉兰撇嘴,“你说叫就叫啊,你算老几啊?” 她的几个妯娌也都纷纷帮腔。 “就是,我家老爷子忙着呢,你有事就说,有屁就放。” “咋的了朱婶子,是不是你把你家春花卖给了人家,这会儿又反悔了,跑这闹来了?” “唉唉,我说你们几个可别瞎得罪人啊,咱家这宅子才建了没几年呢,万一把人家惹恼了,给咱泼火油可咋整……” 这一番冷嘲热讽,可把朱氏气惨了。 朱氏只有一张嘴,哪里吵得过这么多人,干脆不跟她们浪费口舌,直接站在门口叫魂似的叫着江族长。 江族长从屋里走出来,脸色很不好看,“大牛家的,找我什么事?” 朱氏指着隔壁的院子,开始了自己的控诉。 “江婉那个死丫头,仗着她大哥是捕头,在学堂里可劲儿的欺负我儿子,你看看这脸给打的,都没个人样了!还有还有,你再看看这腿,好几个窟窿呢,都是他们家的狗咬的!江族长,他们可都是你江家的族人,你就说这事儿你管不管吧!” 江族长来了兴致,“哦?是江婉打的?” “那可不,平日里装的跟只兔子似的,见谁都躲,如今她哥起势了,她也跟着飘起来了,都敢打人了。”朱氏气愤地道。 江族长哦了声,“那就好。” 朱氏:“……???” 好什么好,老不死的是不是耳背啊,她家雀儿被打了呀,难道不应该训斥江婉一顿吗! 江族长清了清嗓子,“玉兰,去隔壁把江漓两口子喊过来我问问。” “不用喊了,我来了。”杜若走了过来。 她先是看了眼朱氏,然后转向江族长,眼眶忽地就红了,一副委委屈屈的受气小媳妇模样,“族长爷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朱氏跳了起来,“你个小贱人装什么可怜,糊弄谁呢?” “住嘴!”江族长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又对着杜若缓和了语气,“大郎媳妇,你说。” 杜若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末了哽咽地道:“族长爷爷,您说婉儿该不该打这一巴掌?” 江族长气得七窍生烟,“打得好!我江家的骨肉,凭啥就莫名其妙变成了野男人的种?一个个烂舌根的,嘴上没个把门的,把孩子都带坏了,我们家江婉好心替你家管教孩子,你不道一声谢就罢了,还上门来找茬,狗都没你这么不识好歹!” 说完,他朝身后站着的一大票儿媳妇孙媳妇们挥了挥手,“赶紧把人拉走,看着心烦。” 媳妇们齐齐涌了上去。 劝说的劝说,推搡的推搡,朱氏暴跳如雷,可惜根本拗不过这么多人,很快就听不见声响了。 事情解决完,杜若也准备回去了。 江族长叫住她,“大郎媳妇,别把那些糟心的话放在心上,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我绝对相信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江漓的。” 杜若脚步猛然一僵。 她蓦然回首,“什么孩子?” 江族长疑惑地看着她,“你跟江漓的孩子啊,你不是有了吗?” 杜若:“……” ..... 从隔壁回来,杜若整个人都是呆的。 她是真的搞不懂,谣言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还传的这么离谱。 见杜若神情不对劲,江漓把手里的草丢在了马脚下,走过来瞅了瞅她的脸色,“怎么了娘子?” 杜若的视线定焦在江漓的脸上,艰难地开口。 “相公,我是不是又胖了?” 要不然,村里人怎么会把她的游泳圈认成了胎盘。 简直太伤自尊了。 江漓眼神闪烁,“没有胖,还跟原来差不多。” 顿了顿,他又说,“胖一点也没事,肉乎乎的挺可爱的。” 杜若顿时垮下脸来。 所以确实是胖了。 她闷闷地进了房间,坐在床边出神。 脑海里,系统出声了,“宿主,是不是很想瘦下来?” 杜若翻了个白眼,废话,谁不想瘦,关键她现在的身体里面还有残毒没有清干净,所以才会虚胖浮肿,要想彻底瘦下来,就得回到最初那个问题——解毒。 要想解毒就必须要有僵蚕做药引,要有僵蚕就得有积分。 她现在总共才5个积分左右,根本就不够。 “我说小统啊,你就不能多发布一点任务么,跟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往外拉,得攒到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 系统摊手,“这个本统也没办法控制,都是根据你身边的情况自动发布的。” 说到这里,它踌躇了片刻,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要想赚多点积分,除了做任务,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杜若精神一振。 有办法不早说,藏着过年啊? 系统道:“之前不说,是因为说了也没有用,你连温饱问题都才刚刚解决,哪有多余的钱用来买积分。” 杜若听懂了,也就是说可以用银子买,这可比做任务方便多了,也容易多了。 她大喜,连忙问:“怎么个买法?” “十两银子一个积分。” 杜若:“……你想积分想疯了吧?” 十两银子,也就是两亩地,才买一个积分,也太不划算了。 系统耸肩,“反正随你,要么做任务,要么努力赚钱,宿主你看着办吧。” 房门被人敲响,杜若赶紧关闭了跟系统的交流。 门外站着江婉,小脸上都是不安和局促,“大嫂,我错了。” 杜若蹲下来看着她,“那你知道你错哪儿了吗?” “我,我不该打人。”江婉越发紧张,“夫子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应该以理服人,而不该拳头相向……” 她当时真是气急了,所以才一时没忍住。 下次肯定不会了。 杜若却摇了摇头,“你们夫子只说对了一半,对待君子,当以君子之道回之;但是对待小人,我们要比小人更小人,这样才不会让自己吃亏。” 江婉问道:“雀儿是小人吗?” 杜若噗嗤笑了,“你觉得呢?” 江婉想了想,“我觉得他是。” 反正不是君子。 “我也觉得他是,所以婉儿没做错什么,对付这样的人,就该打回去。不过最好不要让人抓到把柄,对付坏人有很多方法,不一定非要硬碰硬。你记住了,女人报仇,十年不晚。” 江婉眨巴眨巴眼,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大嫂,我好像懂了。” 杜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去玩吧,明儿我跟你大哥带你去跟夫子认个错,想来夫子不会责怪你的。” 她看着江婉跑去了院子里,拿着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教一旁的春花写字。 两个小伙伴头碰头,笑得很开心。 杜若暗暗叹了口气。 朱氏毕竟是春花的娘,李雀儿也是她的亲弟弟,春花如今虽然已经不是李家的人了,但亲情哪是那么容易割断的。 所以刚才朱氏跑来闹腾的时候,春花除了躲起来,也确实没有其它办法。 当天晚上,江湛突然回来了。 第74章 统统毒死 因为县试在即,江湛又是夫子们最看重的学生,所以平常不让休假。江湛也争气,做的文章常常得到夫子们的夸赞,连书院的山长都对他另眼相看。 这次之所以让他回来,是为了让他准备县试需要的物品。 哪知道,回来看到的竟然是一片废墟! 江湛整个人都不好了,赶紧拉了一个过路的村人打听,这才知道,原来小破院早就被烧没了,他的家人也搬到了另外的地方暂住。 看到开门的是自家大哥,江湛的心也终于彻底落了地。 大哥在,家就在。 饭桌上,一家人团团坐着,有说有笑。 饭吃到一半,姚玉兰过来了,送来了半壶酒。 她男人江桐终于服完了徭役,从堤坝那边回来了,江族长一高兴,让人搬出了珍藏多年的桂花酿,说是一家人乐呵乐呵。 顺便拿了半壶给江家二房。 桂花酿可是好酒,常饮可健脾胃,助消化,活血益气。 杜若前世酒量不好,所以也只敢浅酌一小口。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古酒的厉害,当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生动地演绎了什么叫耍酒疯。 “你个渣男,说,是不是你找人谋杀的我?”杜若满脸坨红,眼神迷离,揪着江漓的衣襟死命摇晃,“你等着,等姑奶奶回归,姑奶奶,毒死你丫的!” 江漓黑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掰开媳妇的小胖手,用热毛巾帮她敷了敷额头,哄道:“好了好了,毒死毒死,统统毒死。娘子,你难不难受,想不想吐?” 杜若忽地哭了起来。 江漓很少看见她哭,她一向是坚强的,乐观的,生动的,像现在这样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江漓从未见过。 他心底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手上的动作也越发温柔。 杜若瘪着嘴,抽抽噎噎地说:“我好难受,好多的水,我的胸口好痛好痛,没办法呼吸了,我要死了…” 胸口痛?这可不是个小问题。 江漓神色一凛,连忙低头去查看。 刚把杜若的上衣解开,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杜若迷蒙的眼睛瞪着他,“臭流氓,不要以为有钱就,就了不起了,还想潜规则我,我告诉你,我杜若,是靠本事吃饭的,不是靠身体赚钱的,你滚,我的药,绝不跟你这样的人合作!” 江漓哭笑不得。 媳妇这酒量也太差了,才一口就醉成了这个样子,满嘴胡话。 看来以后得看着点儿,不能再让她碰酒了。 好在发泄了一通后,杜若终于慢慢地睡过去了,只不过嘴里一直断断续续地嘟囔着一些江漓听不懂的话。 江漓也没在意,等到杜若不再闹腾,呼吸也逐渐清浅,他才放心地躺了下来。 ...... 次日的早饭是春花做的,味道虽然比不上杜若的,但经过了杜若的指点,已经很不错了。 饭桌上,杜若问江湛县试需要的东西,她好提前准备。 除了笔墨纸砚,还有补刀、糨糊、干粮和衣物铺盖等众多物品,还有零零总总的一大堆,毕竟要在号舍里面待好几天不能出来。 她倒是想起来了。 系统那会儿警告过她,说如果她拒绝绑定,那么江湛这次的县试会出问题,结局也会很悲惨。 想了想,杜若在脑海问:“小统,江湛的命运改变了吗?” “不确定。”系统道,“宿主绑定了本统,也就等于产生了无数的变数,究竟谁会变,怎么变,都是未知数。” 这不等于没说嘛。 杜若无语。 为了以防万一,杜若说道:“等那会儿我去县里亲自照看你。” 江漓眸光闪了闪,打断了江湛拒绝的话,“是非成败在此一举,就听你大嫂的吧。” 饭后,杜若带着江婉和春花开始忙碌起来,做了几十个绿豆糕南瓜饼,分别用小竹篮装着。 然后她跟江漓带着江婉,提着往村西头去了。 远远的就听见了郎朗的读书声,也看见了学堂门口的江夫子跟朱氏母子。 杜若便将江漓扯到了树后面躲着。 不是怕了他们,而是不想当着江夫子的面跟那个疯女人吵架。 那边,朱氏跳着脚,“江老三,你什么意思?凭啥不让我儿子继续在这儿读书了!” 第75章 采花大盗 “就凭李雀儿有你这样的娘,他就学不好。”江夫子的脊梁骨挺得笔直,半点没给朱氏留脸面,“大人卖弄口舌,搬弄是非,把孩子都教坏了,即便是读再多的书,将来也不过是个狐鼠之辈,还是早点领回家去吧。” 说完,拂袖而去。 朱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哎呀江家欺负人哪,小的小的一句话不对抡起巴掌就打人,老的老的偏心眼子非把屎盆子往我儿子身上扣,全族人欺负我一家子老弱妇孺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学堂里的孩子们纷纷勾着脖子往外望,哪里还有心思上课。 江夫子拿起了戒尺。 见状,学生们瞳孔地震,马上收回了八卦的眼神,开始扯着嗓子背起书来。 朱氏嚎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她,只好爬起来拍拍屁股,扯着儿子李雀儿骂骂咧咧地走了。 她是不敢进去闹的,江砚虽然没有考上秀才,但是学问很好,而且还当了这么多年的夫子,村里人都很敬重他。 要是闹得太难看了,别说江家族人,就是李家这边的族长也不会放过她。 等朱氏离开,杜若跟江漓才从树后面转了出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 看来江夫子为着昨儿那件事很是生气啊,竟然把李雀儿给直接开除了,那他会怎么处罚江婉呢?江婉可是先动手的那一个。 江婉心里也很忐忑,同时也很后悔。 早知道她就不打李雀儿了,应该等到半夜三更,让铁蛋偷偷抓一只大耗子丢到李雀儿床上去,把他吓到尿裤子才对……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了。 杜若来到门口,喊了声三叔。 江夫子板着脸走出来,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们也是来求情的?” 杜若堆起笑脸,“当然不是了,我们家婉儿向来尊师重道,友爱同窗,既然没有做错事,又哪儿来的求情一说呢?” 江夫子不置可否,而是看向了江婉,问道:“那你呢,你觉得自己错了吗?” 江婉低下了小脑袋,态度十分诚恳,“我错了。” “哦?错哪儿了?” “夫子曾教过我,君子动口不动手,遇事应以理服人,智斗而不武斗……” “好,记得不错。”江夫子点点头,又开口道,“那夫子今日就再教你一句——圣人云,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江婉猛然抬起了眼,讶异地望着他,“夫子的意思是?” 江夫子笑了。 他很少笑,给人的感觉永远是冰冷的,严肃的,不苟言笑的,但此刻笑起来,竟然有一种冰雪融化,春暖花开的错觉。 “我的意思是,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去了,你还一味的跟他讲道理,那不叫君子,那叫傻子。” 江婉终于听懂了,瞪大了眼睛,“所以我没有做错对不对?” “当然错了。”江夫子又板起了脸,“你要打他,也应该换个时候,怎么能在学堂里面打,你这样让夫子很难办的知不知道?下次注意。” 第76章 杨典风 江婉的小脸儿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响亮答道:“知道了夫子!” “好了,进去吧。” 江婉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学堂。 杜若把震惊的视线从她身上拉回来,朝江夫子呲出了一口小白牙,快速地把手里的小竹篮递了过去,“三叔,孝敬您的。” 江夫子也没客气,伸手接了过来。 上次杜若送给老爷子的那些绿豆糕只有两个进了他的肚子,其它的都被家里的侄子侄女抢光了,江夫子怨念得很,又不好意思再找杜若要,现在人家送上门了,当然不会推辞。 反正之后多给江婉补补课也就是了,毕竟拿人的手短。 江夫子又问江漓,“我听说二郎回来了?” 江漓点头,“是。” 江夫子沉默片刻,“这次秋闱,他可有把握?” 江漓笑笑,“这种事哪能说得准呢,阿湛一向刻苦,在读书上也素有天分,只是有时候,光有才华是远远不够的,要看老天爷给不给这个运势。反正尽力就是了,阿湛年纪还小,今年不中就再等三年,不着急。” 再等三年…… 江夫子免不了想起自己,他或许就是最不受老天爷待见的那一个吧,考了五次,次次名落孙山。 人哪,有时候就是斗不过老天。 江夫子也没了心情,说了几句话便提着小竹篮进去了。 ...... 次日一早,江漓便回了县衙。 刚进门,就撞见了火烧屁股的王不就,看到江漓,王不就登时松了口气,然后气急败坏地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 “头儿,梅如喜跑了!” 梅如喜就是之前抓到的那个采花大盗,这个人不过二十多岁,却已经祸害了几十名良家妇女,其中不乏官家贵女,有的想不开直接吊脖子自尽了。 他之前一直在别的州府作案,总能轻轻松松地从官兵手中逃脱,这次窜到了乌头县,终于栽到了江漓手中。 好不容易抓捕归案,就等着朝廷的批复下来好砍头。 谁知道,竟然让人跑了。 “怎么跑的?”江漓面沉如水,抬脚快步往县衙大牢那边走去。 王不就跟上,咬牙切齿道:“这就要问那个杨典风了,人是他负责看守的,谁知道他是不是马尿喝多了醉死过去了,竟然让梅如喜从他眼皮子底下溜了。” 说起这个,他就一肚子火气。 杨典风从一开始就对江漓不满,觉得江漓抢了他捕头的位子,说话阴阳怪气的也就算了,还处处给江漓使绊子。 王不就甚至怀疑,是杨典风故意放走了梅如喜,好给江漓找麻烦。 江漓在关押梅如喜的牢房里转了几圈,又把当夜看守的几个捕快跟狱卒叫过来查问,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梅如喜是偷了狱卒的钥匙跑掉的。 那个狱卒腿都软了,啪啪给自己甩了几个耳光,“我该死,不该在当差期间喝酒,让犯人跑了。” 打完耳光后,又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江捕头,这事是我一个人的错,不关其他人的事,当时杨捕快他们几个听见外面有动静,都出去巡逻去了,这里就我一个人在。” 江漓看着他没说话,目光沉沉。 王不就踢了那狱卒一脚,恨得牙痒痒,“你特么喝个屁的酒啊?到底知不知道那个梅如喜是什么人?那可是名震青州府的大淫贼!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你负的起这个责吗你?” 狱卒脸色发白,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大不了砍我的脑袋好了,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死就死了。” “你特么的……”王不就又上去踢了他好几脚。 妈的,说得好像多有担当似的,其实就是耍赖皮。 犯人逃狱了,看守的人虽然有过错,但只要不是故意为之,就罪不至死,这小子分明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 这时,杨典风开口了。 他抱着胸冷笑着说:“怎么,王捕快这是打算把人逼死么?小六子既然已经承认了自己失职,他的处罚自有大人定夺,王捕快莫不是想越俎代庖吧?” “放你娘的屁!”王不就牛眼一瞪,“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杨典风打的什么鬼主意,是个男人就去教武场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别特么在背后阴人,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杨典风脸色阴沉。 他背后站着的十几个人不同意了,纷纷叫嚣着让王不就道歉。 王不就这边也不甘示弱,江漓身后的这批人也躁动起来,双方情绪都十分激动,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拔刀了。 现场剑拔弩张,眼看着要打起来了。 “够了!” 江漓抬手制止,冷声道:“这件事我稍后自会查清楚,眼前最要紧是把人再抓回来,不能让他在外面继续为非作歹。” 他的视线落到对面杨典风身上,“杨捕快,你是当晚值守的人,也是这里资历最老的人,跟我去面见大人,把事情说清楚。” 杨典风懒洋洋地往前迈了一步,一副吊儿郎当样。 “是,你是捕头你说了算呗,反正我问心无愧。” 江漓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冷淡,“希望水落石出之后,杨捕快还能说出这句话。” 他转身往大牢外走去。 杨典风耸耸肩,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出了监牢的大门,守门的衙役急匆匆过来了,递给了江漓一张纸条。 “刚有人送来的,指明要交给江捕头。” 江漓心下一动,莫非是有关梅如喜的线索? 他赶紧打开,只瞄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送信的人呢?” “走了。”衙役顿了顿,看了眼旁边的杨典风,然后附到江漓耳边嘀咕道,“不过我认识那个人,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杜府的下人……” 杜府的人? 那就怪不得了,杜明珠果然还是死不悔改,竟然跑到他面前来污蔑娘子,说她跟外男勾搭成奸,简直可笑至极。 江漓把那张纸条撕成了碎片,随手扔掉。 “下次那个人再来,抓起来打一顿,再丢给杜大人处置。” 第77章 狐狸精 江漓这边遇到了麻烦,杜若在家里倒是过得挺舒心的。 家里的活儿大都不用她操心,春花都抢着干了,杜若有时候亲自去做,反倒让那孩子心生惶恐,生怕自己没了用处,到时候被扫地出门。 杜若没办法,只好由着她。 好在家里没鸡没鸭的,也没什么重活儿,也就做做饭洗洗衣裳,打扫一下卫生,干起来也不累。 闲下来后,杜若便天天往沙地那边跑。 鬼督邮很争气,已经长到腰那么高了,等过了中秋差不多就可以收获了。 期间倒是接到了一个请柬,是大宋氏送来的,她那个傻闺女竹娘跟古大夫的儿子古福生的日子定下来了,就在八月初八,大宋氏想请杜若一家子去喝喜酒。 杜若没去。 本来就没什么交情,而且江家二房跟古大夫家算是彻底反目了,她才懒得去找不自在。 这天,杜若又准备去地里,姚玉兰喜滋滋地跑来了。 “哎呀弟妹,你家老宅出事了!” 杜若忙问道:“什么事啊?我祖母还安好吧?” 最好是原地去世了。 “好什么呀好。”姚玉兰乐得直拍大腿,“就快被江宗宝气死了,哈哈哈哈。” 杜若来了兴致,连忙催着她说。 说起来啊,还真是一件荒唐事。 江宗宝向来是个不着调的,成天在外面鬼混,高档花楼没银子去,便时常光顾那些暗门。 前儿他不知道走了什么桃花运,碰巧救了一个年轻妇人,据说那妇人长得比山里的狐狸精还要好看,一下子就把江宗宝的魂儿都勾跑了。 那狐狸精对江宗宝说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把他引到了自己家。 两人正颠着,不巧那狐狸精的丈夫回来了,抓了个正着,江宗宝被狠狠地打了一顿不说,那男人还提溜着这对狗男女到了龙泉村,要求江家赔偿三十九两银子。 不然就要阉了江宗宝! 这不,闹得沸沸扬扬的,许多人都跑去看热闹了…… 杜若总觉得这剧情有点耳熟,不就是前世经常听说的仙人跳么?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种事是有前提条件的,好看的才会以身相许;不好看的,那就只有来生当牛做马来报答了。 就江宗宝那副猴儿样,也只配人家当牛做马了。 除非那狐狸精眼瞎了。 姚玉兰靠在院子门口,一脸的幸灾乐祸,“江宗宝这下估计够呛,三十九两可不是小数目,只怕只有卖房卖地才能凑得齐了。” “管他呢。”杜若无所谓地说,“他们卖他们的,咱们过咱们的日子,不跟着瞎掺和。” 就大房的那些人啊,搞不好,就容易惹得一身骚回来。 姚玉兰眼珠子一转,“你想不想去看看那狐狸精长什么样儿?我刚才瞅了一眼,没看清脸,咱再去瞄瞄?” 杜若也挺好奇的,“行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呗。” 两人说着话往老宅那边走。 老宅门口早已经围了一大拨人,对着里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第78章 风流债 杜若刚把脑袋探过去,还没看清里面什么情况,就被阎婆子发现了。 “大郎媳妇,你进来!” 杜若:“……”早知道就不来凑热闹了。 她只好慢吞吞地挤了进去,笑眯眯问:“祖母有事叫我?” 阎婆子叹了口气,道:“是这样的,大房今儿遇到了难处,你堂哥被人讹诈了三十九两银子,我们实在拿不出来,想跟你先借点钱救救急,你看如何?” 杜若当然是不肯的,“祖母您说笑了,大房都拿不出来,我们二房就更没有了,我们家那院子都还是租的呢。” 见她拒绝,阎婆子沉下了脸,“你莫不是怕我们不还?我们家还有房有地呢,赖不掉你的。要真拿不出来,你们家那马车不是还值不少钱么?拿去先典当了总可以吧?” 杜若暗暗翻了个白眼。 做什么美梦呢你,为了江宗宝把马车抵了?他个死渣男配么? “祖母这是在难为我啊,这么大的事,我可做不了主,您要不亲自跟相公说去?” 转身正要走人,迎面却撞见了江族长拄着拐杖进来。 江族长劈头盖脸地把江宗宝好一顿打,“你个不知廉耻的畜生,做出那等丢人现眼的事来,看我不打死你个混账东西!” 江宗宝被打得嗷嗷直叫,却不敢躲。 曹氏赶紧扑过来护住了儿子,哭着哀求:“宗宝他是被人哄骗了,他也是受害者啊……” 江族长气得倒仰。 牛不喝水强按头,江宗宝要不是好色,能有今日这事儿?说到底就是自作自受。 “你哭也没用,反正这个畜生今儿必须得好好惩戒一番,晚点我会叫人把他押到骨阁亭,让他呆在里面忏悔三天三夜,谁来求情都不好使!” 阎婆子脸色突变。 骨阁亭是村里埋葬死去亲人的地方,也就是坟场,白天还好,到了晚上,蛇虫鼠蚁尽数出动,又没有光亮,光是想想都能吓死。 更别说让江宗宝这个胆小鬼在那里待上三个晚上了。 “这,宗宝他恐怕…” “你看着办吧。”江族长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他要是不肯去也行,那就除族吧。” 阎婆子:“……” 算了,去就去吧,总比除族要强。要真被除了族,宗宝的下半辈子可就完了,以前他得罪过那么多人,人家要是看他没有家族庇护,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眼前最要紧还是先筹钱,没钱赔的话,那几个汉子就要阉了宗宝,老江家就要绝后了。 阎婆子便吞吞吐吐地提起了借钱一事。 江族长斜着她,“你疯了?跟二房借钱?” 阎婆子:“……” 二房以前是没钱,但如今不是发达了么,借点钱应应急怎么了? 江族长哼道:“没钱就卖地去,别想打几个孩子的主意。” 卖地?旁边站着的杜若心思一动,忽然有了个主意,于是把江族长拉到旁边嘀咕了几句。 江族长连连点头,“好,那就这么办了!” 他走回到那对母子跟前,轻咳了两声,正色道:“这样吧,杜氏刚好想买地,正愁没人卖呢,你把地卖给她就行了。这样你好她也好,一举两得,你觉得如何?” 阎婆子扯了扯嘴角,“这,地是农家人的根本,能不卖最好还是不卖……” “卖不卖随你。”江族长冷哼一声,“反正是你自己的孙子,我只是提个建议。” 杜若也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装作看不见阎婆子丢过来的眼神。 想让她出钱给江宗宝擦屁股。 休想! 阎婆子咬了咬牙,“好,我卖!” 江大伯急了,“娘……” 阎婆子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头,“没事,我心里有数。” 她偏头看了眼那边躺在地上的女人,耷拉的嘴角勾了勾。 有失必有得,凡事不能只看眼前,杜氏不是很能耐么?那她就看看,在能耐跟极致的美色之间,男人究竟会怎么选。 阎婆子似乎预见了二房不久之后的鸡犬不宁,心里的那口郁气也终于舒缓了许多。 接下来的过程就简单了。 大房以三十两的价格,卖给了二房三亩旱地和两亩水田,虽然比市价贵了那么一点点,但是江族长特意帮杜若挑过了,位置都是极好的,算起来稳赚不亏。 江大伯阴着脸签了契约。 至于银子,杜若自己是没有那么多的,不过她从江族长那借了三十两,约好了月底之前还。 那时候鬼督邮也已经成熟了,卖的银子可远远不止三十两。 来要钱的几个男人接过银子,拔腿就跑了,看都没看地上的女人一眼。 ...... 好戏落下了帷幕,天色也已经不早。 围观的人群却迟迟舍不得离开,尤其是男人们,一个个眼巴巴瞅着地上那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咽着口水。 杜若也很好奇。 听说这女人长得十分美貌,其实她是不太信的,连江宗宝那个尖嘴猴腮样都能看得上的女人,又能美到哪儿去。 不过不妨碍她留下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那边,江宗宝没了威胁,终于又挺起了胸膛,也顾不上自己满身的狼狈,急急地跑到了女人边上。 “梅娘,你怎么样啊?”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忧和关切。 女人终于有了动静,缓缓抬起头来。 嘶,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乌发雪肤,媚色入骨,眼波流转之间,夺人心魄。 然而这种美并不单纯是女人的哀婉柔弱,也带了些男人的英气冷清,是一种跨越性别的美,说倾国倾城也绝不为过。 男人们看痴了。 女人们沉默了。 谁能对这样的人生得出嫉妒之心呢?便是她们,若是这女子前来搭讪,也是万万不忍拒绝的。 也实在怪不得江宗宝。 此刻的江宗宝魂儿都似乎飞了,他呆呆地看着梅娘,眼里全是痴迷和赤裸裸的色欲。 忽然觉得,今日所受的所有的疼痛和折磨,欺辱和嘲笑,都是值得的。 因为换回了梅娘啊…… 第79章 极致的美色 梅娘轻轻一笑,眸子里水光潋滟,开口道:“放心,我没事。” 这短短的几个字,终于将大伙儿拉回了神。 要说这位梅娘的长相,那真是好看到了极点,然而老天爷终究是公平的,给了她绝色容颜,却没给她动听的声音。 梅娘的嗓音略有些嘶哑,仿佛被困在沙漠,许久不曾喝过水的那种沙哑。 当然了,这一点点的小瑕疵并不能遮挡她因为极致的美貌而生出的光芒。 江宗宝赶紧把人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搀到了阎婆子跟前。 “祖母,这就是梅娘,以后她就是我们江家的人了!”他兴奋地说。 阎婆子浑浊的视线在女人身上转了好几个圈,上下打量着,然后拉下了老脸,“宗宝,你不会是想纳她为妾吧?” 这样的姿色,怎么可能甘心为妾。 “当然不是。”江宗宝连忙道,“我是要娶她为妻的!” 为妻?阎婆子皱了皱眉,“那秦氏你打算怎么办?” 秦氏…… 江宗宝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媳妇,他下意识往秦氏那边看过去。 秦氏站在柱子旁,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哪怕这会儿她的丈夫说要娶别的女人,她的脸上也无动于衷,冷漠得好像个局外人。 江宗宝的视线落到了秦氏的肚子上。 她的肚子很大,里面像是塞了一个硕大的皮球,可四肢却瘦得厉害,看起来十分怪异。 江宗宝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但很快就别了脸,“我要娶梅娘当平妻,秦氏不会介意的。” 阎婆子没有马上答应,“宗宝,你媳妇的肚子里还怀着咱们江家的骨肉呢,不能受刺激,娶平妻的事以后再说,至于梅娘…就先留在家里住着。” 这样的美人是留不住的,红颜自古都是祸水。既然如此,倒不如干脆送给别人,让她祸害别人家去。 至于送给谁,呵呵…… 阎婆子也不心疼那几亩地了,让曹氏跟江莲儿把院子里的狼藉收拾一下,然后把梅娘喊进了自己的屋子,她有话说。 ...... 村里人终于三三两两的散了,杜若也准备回家。 “哎呀弟妹,你咋跑这么快?” 姚玉兰从身后追上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八卦地打听,“嗳,那个叫什么梅娘的,你祖母打算咋处置啊?” 杜若摇头,“我也不知道。” 看完那女人的样子她就走了,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她才懒得管呢。 反正是大房的糟心事,跟二房没关系。 不过这次她能从大房手里挖过来几亩好地,倒是意外之喜。 两人边说话边往家走,姚玉兰还是没放弃之前那个话题,撇着嘴道:“你说也真是怪了,就江宗宝那样的男人,长得跟个瘦皮猴似的,贼眉鼠眼,猥琐下流,还成天出门鬼混,也不顾家,那女人好看得跟个妖精一样,什么样的男人找不着,咋就偏偏要跟江宗宝呢?你说她到底喜欢江宗宝哪一点?” “谁知道。”杜若无所谓地耸耸肩,“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也许她就喜欢坏男人也说不定。” 据她前世所见,越是渣男桃花越多。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到家后,杜若把家里添了五亩地的好消息告诉了江晟。 江晟这些天一直闷在家里研究辣椒的种植,连热闹都没舍得出去看,突然得知家里有地了,顿时一蹦三尺高。 “真的?大嫂你没骗我?”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杜若把合同往他面前一拍,“你自己看呗。” 江晟有多渴望地她是知道的,所以才第一时间把这件事说给他听,让他也高兴高兴。 看完合同,江晟才终于确信了,然后拔腿就往屋后的菜园子跑,“我现在就去多育一些苗,到时候种一大片的辣椒!” 发财了发财了! 杜若抿嘴笑,这孩子也太猴急了,还早着呢,按照合同,得等到大房那边把地里的出产先收上来,之后那地才是真正属于二房的。 不过马上就中秋了,稻子也该熟了。 算起来,如今家里已经有了两条赚钱的路子。 一个就是鬼督邮,卖的钱盖起一座大宅子来应该不成问题。 还有就是这个辣椒,如果三亩旱地都种上辣椒,那收入真的会非常可观。 因为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至于江漓在衙门里的那点儿月俸,可以忽略不计。 男人嘛,肯定是要有自己的事业的,虽然江漓没说,但杜若看得出来,这男人野心大着呢,绝不会甘心当一辈子的捕头。 他应该是在等待时机。 至于什么时机,杜若不管也不问,反正她只负责把家里打理好就行了。 第80章 有鬼啊 当天晚上,江宗宝就被送去了骨阁亭。 当时他刚吃完晚饭,正猴急地拉着梅娘进房,准备运动运动消消食。谁知道裤子还没脱呢,就听说自己要被扔去骨阁亭待三天,当场就吓萎了。 “不,我不要去,那里有鬼!”他死死扒着柱子不肯松手,生怕一松手就被丢进了无间地狱。 曹氏想阻拦又不敢。 饿三天跟除族比较,那当然还是饿三天更容易接受些。 这个道理曹氏都懂,阎婆子跟江大伯就更不用说了,因此干脆都躲在房里不出声,来个眼不见为净,任由族里那几个汉子把人拖走。 直到江宗宝凄厉的喊叫声消失在夜色中,一家人才沉默地走了出来。 想到儿子今儿晚上会吓成什么样,曹氏心如刀绞,一夜没睡。 江宗宝同样没睡,不是不想睡,而是根本就睡不着。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周围全都是一个个凸起的坟坡,各种窸窸窣窣的响动从四面八方传来,诡异又恐怖。 凉风不时吹动坟前的小树,发出渗人的簌簌声,仿佛是鬼魂在向他召唤。 江宗宝差点儿崩溃了。 他紧闭双眼,捂着耳朵,蜷缩成一团,倒在冰凉的地上瑟瑟发抖。 “二婶儿,你不要来找我,不关我的事…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 “你放过我,放过我!” ...... 江宗宝这辈子,注定会有三个凄惨而难忘的夜晚。 不过这不关杜若的事,杜若正在家里数银子。 经过昨天那场闹剧之后,她突然意识到存款的重要性了,万一有个什么突发事件,手里有钱肯定会方便很多的,至少不用求爷爷告奶奶,或者像大房那样不得不把地卖了,动摇家的根本。 结果数来数去,发现只剩下了二两银子不到。 马上就到中秋节了,给娘家的节礼是不能少的,而且依照分家合同,还要给阎婆子一些孝敬。 家里包括她自己,都是处在长身体的关键阶段,所以也不能吃得太差。 这样算下来,手头有些紧。 想了想,杜若便让铁蛋当晚上山了一趟。 次日清晨,院子里就摆了一地的野物,包括两只兔子,三只锦毛大山鸡,还有四条婴儿手腕粗的银环蛇。 杜若唬了一跳。 银环蛇跟蟒蛇可不一样,这家伙是有剧毒的,咬一口就能要人命。 好在铁蛋已经把它们提前弄死了,还贴心地打成蝴蝶结模样,塞进了布袋子里。 即便如此,几个小的依然吓得面无人色,半步都不敢靠近。 吃过早饭后,杜若就带着这些野味往秀山镇去了。 估计是因着中秋的关系,这次牛车上坐得满满当当的,听口音,都是准备去镇上买节礼的。 林婶子也在。 看到杜若过来了,林婶子的手紧了紧,很快别过了脸。 其他婆娘倒是很热情,纷纷跟杜若打招呼,个个笑得跟喇叭花儿似的。 “江漓家的,你这里面装的是啥呀?还怪沉的。”个别有眼色的帮忙把杜若手里的布袋子拽上牛车,好奇地问。 杜若道了声谢,然后笑道:“没啥,就几样山货。” 那人拉着杜若在自己旁边坐下,胳膊肘儿捅了捅她,颇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你家江漓不是当捕头去了吗,怎么还有时间上山啊?” 杜若哽了一下。 山货自然不是江漓弄来的,不过这个锅也只能往他身上扣了。 “前儿个回来休息了两日,这不也没什么事干嘛,就去山上走了一趟。”去没去的,反正外人又不知道。 那人果然半点没有起疑心,语气里满是羡慕,“要说咱们村儿啊,就你最有福气,你家江漓里里外外一把手,什么都不用你操心,多好啊。” 说着,往村子的方向努了努嘴,不屑地道:“哪像那个江宗宝,成天的在外面鬼混,把秦氏都霍霍成什么样子了,遇到这样的男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旁的几个婆娘也都纷纷附和,话里话外把江宗宝批得狗屎都不如。 林婶子却突兀地冷笑一声:“江宗宝再是个废物,至少人家有一点比江漓强。“ 女人们都不说话了。 牛车上顿时死一样的寂静。 林婶子好像没察觉到似的,瞥了眼对面的杜若,“秦氏就不提了,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哪个男人不眼馋,樱桃小嘴儿细柳腰,那皮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滑溜溜的;如今秦氏怀了孩子,江宗宝就更厉害了,居然找了个比秦氏还要美貌百倍的女人。” “所以说论起找女人的眼光啊,江漓还真是比不了。“ 话里话外,就是嘲讽杜若长得丑。 杜若笑了笑,没吭声。 倒是旁边的人看不过眼了,反驳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江漓家的是不如那两位好看,可你瞅她这大脸盘子,分明就是个旺夫相啊!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就是。”其他人也说,“人言道娶妻娶贤,纳妾才要纳色。自打杜氏进门以来啊,江家二房的日子我们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那是一日比一日好。你再看江宗宝那货,昨儿个把脸都丢尽了不说,连地都丢了好几亩,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好色嘛。” “可不是……”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只差把杜若夸上了天。 见她们都偏着杜若,林婶子的脸色更难看了,”什么旺夫不旺夫的,说得那么好听,你们不就是因为害怕江漓,所以才拼命巴结着杜氏么?“ 她抬头望了望天,远处不知道哪里飘来一片乌云,挡住了日头。 “走着瞧吧,江漓现在还只是个没什么权力的捕头,等哪一日他升了官发了大财,你们到时候再看,他身边到底换不换人。” 女人们面面相觑,眼神闪烁起来。 这事儿还真说不准,杜氏确实挺能干的,但也确实长得太丑了些…… “林婶子可真是替我操碎了心啊。”杜若接下话来,笑眯眯道,“借你吉言,我家相公一定会升官发财的。至于到时候他换不换人,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我很肯定,不管他换不换,那个人都绝不会是你的女儿林青霜。” 林青霜是林婶子的死穴,捅不得。 果然,林婶子立马就炸了,指着杜若咬牙切齿,“你个小贱人说什么呢?再敢扯到我家霜儿头上,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见她情绪这么激动,其他人生怕她要动手,赶紧把她摁在了位子上好一顿劝说。 杜若则气定神闲地欣赏起路边的风景来。 牛车前面,老铁头甩着鞭子哼起了不知名的曲子,那曲子婉转悠扬,很是有些趣味。 吵吵闹闹中,终于到了秀山镇。 杜若付了五文钱车费,老铁头乐呵呵收了,帮忙把布袋子从车上提下来。 杜若正要走,那老头儿忽然又喊住了她,犹犹豫豫地问了句:“江漓家的,你那个…真的没怀上?” 第81章 纳妾纳色 杜若愣了一下。 然后哭笑不得,“真的没有,也不知道谁造的谣,闹了这场乌龙。” 老铁头粗糙的脸庞上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低低地哦了声,踌躇地说道:“江漓也二十二了吧,是该有个孩子了,江漓媳妇,你,你得加把劲儿啊……” 杜若:“……好。” 怎么感觉怪怪的,老铁头这么操心她家的事做什么? 而且还是生孩子这种私密的事。 杜若拖着布袋子往镇子北边走,酒楼药铺都在那头,边走,她边在心里默想着这件事。 后来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听说老铁头是个孤家寡人,无妻无子,想来应该是很羡慕人家有小孩子的吧,所以才催着她早点给江漓也生一个。 真是个可爱的老头儿…… 杜若笑着摇摇头,镇子不大,不多时就到了本草堂。 本草堂是大昭排得上号的药铺,在很多地方都有分铺,秀山镇自然也有,不过规模跟实力跟县里的肯定没法儿比。 店里的伙计很客气,知道了杜若的来意后,特意引着她去了后堂,省得那几条银环蛇拿出来吓坏了外面的病人。 银环蛇药用价值极高。 可以祛风,通络,止痉;还可以用于风湿顽痹,麻木拘挛,中风和半身不遂。 对治疗抽搐痉挛,破伤风和寻常恶疮也有非常好的疗效。 甚至还可以用来炮制药酒,补肾壮阳。 反正好处多得数不清,而且最主要的是,它有剧毒,所以抓捕起来极其不易,算得上是名贵药材。 药铺的掌柜看到那四个蝴蝶结,眼睛都瞪圆了。 当场就开出了八两银子的高价。 杜若信得过本草堂,因此也没有喊价,爽快地拿钱走人了。 临走时,那位掌柜颠颠儿地把她送到了大门口,一口一个杜娘子,笑眯眯说下次要是还有蛇,尽管送过来,本草堂童叟无欺,绝不坑人什么的。 杜若一一应了。 蛇卖给了药铺,兔子跟山鸡自然是要送去醉梦居的。 醉梦居也在这条街上,相隔不远,杜若才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迈进去呢,就被对面群芳阁的老鸨子发现了。 老鸨子扭着腰肢快步走出来,身上的香气差点把杜若熏了个喷嚏,“哎哟杜娘子,可算是等着你来了!” 杜若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这几天实在太忙了,今儿才算得空了过来。” 上次莺九娘把春花的卖身契给了她,代价是给群芳阁琢磨出一道招牌菜出来,这件事杜若一直记在心里,也已经想好了适合的菜谱,本来也是打算顺便把这个承诺给兑现了的。 “没事没事,来了就好。” 老鸨子笑得花枝乱颤,回身吩咐跟在后面的彪形大汉,“去,叫后厨准备准备,杜娘子要大显身手,教他们做菜呢!” 说完,便要拉着杜若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人影从醉梦居里疯了一样冲了出来,两手一拦挡在了两人之间。 正是仇掌柜。 仇掌柜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两只眯眯眼瞪着老鸨子,“你想干啥?“ “老娘干啥关你屁事?”老鸨子叉起腰,针锋相对,“怎么的,杜娘子把自己卖给你醉梦居了?” 那当然是没有。 不过杜娘子是醉梦居的福星,可不能被别人抢了去! 仇掌柜回头,满眼希冀地看着杜若,“杜娘子,你今儿肯定是来给我送野味的吧?” 杜若:“是,不过……” “是就行,咱进去唠,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好价钱!”仇掌柜从她手中飞快地抢过布袋子,拿着就要走。 老鸨子也不甘示弱,拽住了杜若的胳膊,“杜娘子,你可是答应过,要卖给我们一个菜谱的。” 这,杜若左右为难。 她略沉思了片刻,然后将自己的胳膊从老鸨子那里挣开,笑着解释道:“莺妈妈,我得先去对面一趟,之前跟仇掌柜约好了给他送野味的。” 仇掌柜顿时满脸喜色。 下一句,却听到杜若对自己说,“仇掌柜,我也答应过莺妈妈卖给她一道菜谱,做人当言而有信,所以送完野味后,我还得去一趟群芳阁。” 仇掌柜笑容凝滞。 老鸨子倒是通情达理,挥了挥手里的纱巾,“行,那我就在门口等候杜娘子的大驾。” 说完,笑呵呵地进去了。 仇掌柜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低声骂了声老鸡婆。 转而面对杜若时,又换了一副面孔,笑得像个弥勒佛,把她迎去了醉梦居。 那两只兔子三只山鸡统共卖了二两银子,算是很不错的价钱了。 杜若又跟仇掌柜解释了菜谱的事。 “没事没事。”仇掌柜哈哈笑道,“我跟那老鸡婆斗了十几年,都斗习惯了,杜娘子不用觉得为难,该怎样就怎样。” 其实两家虽然有竞争,但毕竟一个是酒楼,一个是妓院,客人重合度并不高,所以就算杜若把菜谱卖给了群芳阁,也并不会对醉梦居有多大的冲击。 只不过是相互看不顺眼,所以才见了面就吵。 听他这么说,杜若也就放下了心。 跟仇掌柜又聊了几句后,她便去了对面。 这会子大白天的,群芳阁的姑娘们大都在房里养精蓄锐,只有几个值日班的在一楼大堂嘤嘤嘤,招待着零星几个客人。 杜若跟在老鸨子身后去了后厨,花了两个多时辰把菜教完了。 她教的是一品锅。 这道菜又被称为青楼菜,一层鸡,一层鸭,一层肉,一层豆腐,底下是萝卜、青菜,油而不腻、烂而不化,热而不烫,冷而不却,保持了色香味的完美结合,最合适边调情边品味。 老鸨子笑得合不拢嘴,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于是又塞了五两银子到杜若手里。 杜若也没有推辞,钱嘛,谁会嫌多。 跟老鸨子道了别,她就准备回去了。 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撞见了一个年轻男人,那人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斯文俊秀,身姿颀长,穿着一身蓝白儒衫,十分引人注目。 杜若脚步一顿。 居然是萧良辰,还真挺令人意外的。 在她的印象中,萧良辰一直是谦谦君子的化身,逛青楼这种事,实在跟他这个人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管他呢,反正跟自己没关系。 杜若装作没看见,低头继续往外走,也省得萧良辰看见熟人不好意思。 可惜她体积有点大,想躲都躲不过去。 “阿蛮?”萧良辰惊讶地叫道。 杜若暗暗叹了口气,只好认命地停了下来,抬头笑眯眯看向他,“萧公子,好巧哦。” 第82章 阿蛮救我 萧良辰一看杜若的表情,就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顿时臊得脸通红,急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一条玉臂就缠上了他的胳膊。 娇滴滴的女人对着他的耳朵吹兰吐气,“这位小郎君有些面生呀,是第一次来么?” 萧良辰的身子仿佛被火烫着了似的,忙不迭地甩开她,然后往后退了好几步,朝女人规规矩矩地做了一个揖。 “姑娘请自重,在下只是被人追赶,无奈之下才进来避一避,并无它意。“他正色道。 “哟,你们瞧,他还害羞了呢!”那姑娘捂着嘴笑得咯咯的,眼神像看稀奇一样看萧良辰,自己看还不够,又招手把几个伙伴都引了来。 三四个穿着暴露的欢场女子齐齐把书生围在了中间,逗趣着,调笑着,时不时伸手在他身上摸一把。 萧良辰吓得面无人色,躲开了脸却避不开胸,七八只软绵绵香喷喷的手在他身上到处点火,根本不给他半点逃走的机会。 这一刻,萧良辰后悔了。 只知道外面那个是母老虎,谁知道里面的更可怕,全是蜘蛛精。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蜘蛛精们拖上楼了,他只能忍着羞耻喊了声:“阿蛮救我!” 杜若抽了抽嘴角。 她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可想到以萧良辰的性子,若是今日被青楼女子玷污了,只怕会羞愧难当,严重点搞不好还会自闭。 再一个,听说古代学子是不可以逛窑子的,要是被有心之人举报,极有可能会被撸掉参加科举的机会。 算了,毕竟是原主的心上人,想来原主也不希望自己的意中人落得个那样的结局吧…… 杜若转向旁边笑呵呵看戏的老鸨子,态度诚恳,“莺妈妈,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老鸨子早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猫腻,就等着这句话呢。 “哎哟杜娘子,你怕是不知道,凡是男人进了我群芳阁,就没有素着身子出去的先例,尤其是这位小郎君这样的雏儿,不吃干抹净那是绝不可能放人走的。” “也就是你开口,九娘我才舍得忍痛割爱呢。” 说着,朝姑娘们挥了挥手,“行了行了,都回去吧。” 姑娘们哪里肯,倒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这么俊又这么嫩的客人,实在是太稀有了。 要是能拿下这小郎君的初夜,便是倒贴也是愿意的。 见几个姑娘如狼似虎地盯着萧良辰,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老鸨子忍不住点着她们笑骂:“得了,看够了就给老娘滚,一个个的没点出息,看见个长得好看的就挪不动脚。这人是你们能肖想的么?别白日做梦了,人家可是有心上人的。” 至于心上人是谁,老鸨子阅男无数,一看就知。 不过当事人自己好像并不知道。 她心里其实挺好奇的,就凭杜娘子这样的相貌,怎么俊俏的男人一个个都喜欢她?江捕头就算了,至少是杜娘子的夫君,丈夫喜欢妻子天经地义,但眼前这位小郎君是怎么回事? 姑娘们甩着帕子走了,萧良辰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整了整衣襟,走到杜若跟前,低头看着她,“多谢你。” 杜若笑,“萧公子今儿是被狗追了么?不然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萧良辰俊脸一红,“那倒不是,其实是……” 他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说了出来,“是蒋家小姐。” 蒋幼仪啊,杜若恍然大悟。 那就怪不得了,蒋幼仪那个人向来霸道,而且喜欢走极端,如果萧良辰真像他说的那样,要靠自己的实力考科举走仕途,拒绝跟蒋家联姻,那么蒋幼仪发起疯来把萧良辰逼进了青楼,是很有可能的。 她透过门缝偷偷往外望,果然看到蒋幼仪满脸焦急,跟自己的丫鬟在群芳阁的门口走来走去。 毕竟是大家小姐,想来蒋幼仪不敢拿自己的名声冒险,所以再着急也没有踏进青楼半步。 “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躲一辈子吧?”杜若回头问萧良辰。 萧良辰很苦恼,“我已经跟蒋家说得很清楚了,蒋家那边倒是没有为难我,只是没想到,蒋小姐却怎么也说不通……” 蒋幼仪不光隔三差五地往他家里跑,送了许多贵重的礼物,把他爹娘哄得眉开眼笑的,还动不动就以未婚妻的名义来书院找他,搅得全书院的人都以为他攀上了高枝,看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想起这些,萧良辰就满腹憋屈,总不能见一个人就跑上前去跟人家解释一番吧?而且人家也未必会信。 杜若点点头,遇到这样情绪管理不过关的人,是挺烦的。 “莺妈妈,你这有后门么?”她问老鸨子。 “自然是有的。” 老鸨子在前边领路,杜若跟萧良辰跟在后面,左转右转的,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处柴房。把靠在墙边的柴火扒拉开,里面果然藏了一道小门,“从这儿出去,穿过巷子就能到正街了。” 萧良辰道了声谢,弯着腰走了出去。 杜若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无关萧良辰,她只是不想跟蒋幼仪在妓院门口发生冲突,浪费时间又浪费口水,而且毫无意义。 老鸨子很快又把小门掩上了。 回到前堂,老鸨子抬脚上了二楼,撑开窗子,叫人给自己端来了一大盘米饭和菜,菜是杜若刚刚亲手做的一品锅。 可真好吃啊。 她一边吃,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楼下那对主仆。 群芳阁门口,那两个人已经徘徊好半天了,还是没见萧良辰出来。 丫鬟忍不住了,“小姐,您说萧公子会不会真的在里面跟她们……” “不会的!”蒋幼仪厉声打断了她的话,“萧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人品端方,满心眼里都是科举和仕途,又怎么会耽于女色!” 话是这样讲,可想起萧良辰进去之前说的话,蒋幼仪涂了蔻丹的指甲便深深地扎进了肉里。 当时她好不容易在街上追上了萧良辰,萧良辰却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毕恭毕敬地叫她蒋小姐。 蒋小姐……呵,萧良辰难道不知道自己想做的是萧夫人吗? 可他偏不肯给自己这个机会! 她忍着大小姐脾气,舔着脸问他:“萧大哥,你究竟不喜欢我哪一点?为了你,我都可以改啊。” 萧良辰却沉默着。 看,他根本就说不出来自己哪里不好,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她。 这种认知真的糟透了,让人打心眼里觉得无力。 可要她放手,也绝不可能! 于是她跟在萧良辰身后缠着他,磨着他,许诺着成亲后的种种好处,说以蒋家的财力,足够助他平步青云,成为人上之人。 听到这话的萧良辰却突然发怒了。 “蒋姑娘,有钱是很好,但是用钱来收买人心,换来的也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 他用最好看的脸,说着最扎心的话,“你说你喜欢我的干净纯粹,那好,为了彻底斩断我们之间的孽缘,我今日就把这干净毁了。“ 说完这话,他就进了群芳阁。 直到现在也没出来。 想到这会儿萧良辰也许正在跟那些肮脏的青楼女子颠鸾倒凤,蒋幼仪的心如同被万蚁啃咬,又痒又痛。 不行,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得进去看看! 蒋幼仪抬脚就要往里冲,丫鬟赶紧拉住了她,死命摇头,“不行啊小姐,万一被老爷知道了,他会打死奴婢的!“ 护主不力,乱棍打死。 这是蒋家的规矩。 蒋幼仪硬生生止住了步子,下人的贱命在她眼里与狗无异,她并不怜惜。 但她不能惹怒父亲,父亲最恨的就是青楼女子,要是知道她私自进了群芳阁,不止丫鬟会被打死,她的腿也一样保不住…… 见蒋幼仪果真停了下来,丫鬟还以为她是为着自己,胆子也大了一些。 “小姐,要奴婢说啊,这萧公子也太不识抬举了!您是千尊万贵之躯,他不过是个农家子,居然敢这样糟践您,不就仗着您喜欢他么?\\\" 丫鬟偷偷瞄了眼蒋幼仪的脸色,又继续往下说,“看着小姐您这样卑躬屈膝地讨好他们一家子,奴婢真的替您委屈,老爷跟夫人要是听说了,还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子呢!而且我看萧公子那态度,根本就没把您放在眼里,您又何必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 是啊,强扭的瓜不甜。 蒋幼仪回想起这些天的种种,为了萧良辰,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脾气,对谁都笑脸相迎。 为了萧良辰,她忍着嫌恶,讨好他那对贪心不足的父母,给他们送各种好东西。 为了萧良辰,她日日蹲守在书院门口,就为了能见他一面…… 可萧良辰做了什么? 他只会远远地躲着,避着,恨不得从未认识她。 甚至宁愿进群芳阁那种污秽的地方,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好,萧良辰,今日之辱,我蒋幼仪记下了,来日必定加倍奉还! 得不到,那就毁掉! 蒋幼仪抬头看了眼群芳阁,正巧跟二楼窗子旁的女人对上视线,女人朝她笑了笑。 蒋幼仪收回目光,毅然转身,“我们走!” ...... 萧良辰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恨上了。 巷子很窄,偶尔还有几只耗子从脚边窜过去,他回头瞧了眼跟在后面的杜若,提醒她小心点。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萧良辰突然问了句:“他对你好吗?” 杜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萧良辰口中的“他”是谁,嘴边便不自觉噙了些笑意,“挺好的。” 萧良辰又不说话了。 直到快出巷子口的时候,才又道:“江墨年的儿子,必定都是好的,” 杜若噗嗤一声笑了。 萧良辰疑惑地看向她。 “没事没事。”杜若忙摆了摆手,憋住笑,“我只是想到我娘了,她跟你说过一样的话。” 萧良辰哦了声,“你娘没说错,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不过江湛很好,夫子们都很看重他,同窗们也都喜欢他,这次的县试,必定有江湛的一席之位。” 这一点,杜若是信的。 江湛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她本来想问问萧良辰县试准备得怎么样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不关她的事。 出了巷子就是大街,人来人往的很热闹。 空气都感觉清新了许多。 杜若很爽快地跟萧良辰挥手告别,扭头去了南大街。 她现在身上揣着十好几两银子呢,算得上是一个小富婆了,因此买起东西来也很大方,除了例行的节礼和一些菜肉蛋,还买了好几匹颜色鲜艳的细麻布,打算拿回去给江婉和春花做几件新衣裳。 这两个丫头最近个头猛窜,以前的衣服都快穿不上了。 买好之后,杜若提着满满两大手东西上了牛车。 牛车上的女人们也都没空手,车板上放了一排竹篮子,大都是节礼。 大伙儿看到杜若,神情都很古怪。 林婶子第一个开了腔,阴阳怪气的,“之前我说有人在灵安寺跟男人勾勾搭搭,给自家男人戴了绿帽子,你们都不信。现在咋样,亲眼瞧见了吧?我没冤枉她吧?” 杜若挑了挑眉,难道说的是自己? 不管,反正也没指名道姓,她才不会上赶着承认呢。 见杜若没反应,林婶子又抬高了音量:“哟,脸皮够厚的呀,在菩萨面前勾搭不够,还要特意跑到街边的小巷子里寻刺激,这是有多耐不住寂寞呀。” 嗯,杜若这下确定了,说的就是自己。 看来是她刚刚跟萧良辰出来的时候,被村里人瞧见了,误会了。 她正想着要不要解释,身旁坐着的婆娘就捅了捅她,问道:“江漓家的,刚跟你在一块儿的长得挺好看的那个后生是谁呀?是你家亲戚吧?” 这是个友军,故意给她机会澄清呢。 杜若冲她感激地笑了笑,然后道:“那个啊,是我娘家的同村,路上刚好遇上了,所以就想着让他帮我带点银子给我娘。你们也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我总不能在大街上就把银子往外掏吧?没办法,这才进了巷子偷偷拿给他。” 原来是这么回事,女人们的脸上都释然了。 有人笑道:“我就说呢,江漓家的怎么可能是那种人,果然是一场误会。” “江漓家的做得对,我跟你说哦,上次我当家的在街上就买了一个肉包子,转头钱袋子就被人偷了,这镇上的贼可多着呢!”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牛车上的气氛总算又热闹起来了。 林婶子嗤笑一声,倒是没再开口。 什么娘家同村,分明就是奸夫淫妇,杜氏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定是看江漓长久在衙门里不回来,耐不住寂寞,所以找了野男人呢。 无所谓,反正杜氏也没几天好活头了,且让她嚣张一阵子。 林婶子摸了摸袖子里的小纸包,眼里闪过怨毒之色。 第83章 夫妻反目 从镇上回来以后,杜若又开始了悠闲的日子。 家务基本不用她插手,鬼督邮也就一天去看个两三次,节礼也准备好了,打算过两天就送去杏林村。 到时候把郑氏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虽然杜明珠暂时没什么威胁了,但郑氏毕竟是原主最放心不下的牵挂,能放在跟前最好还是放在跟前。 以前是因为条件不允许,来了没地方住,现在这院子虽说是租的,但是地方大,房间管够。 正好等鬼督邮卖了以后,家里就准备建宅子了,有经验的都知道,建宅子其实是一个极其繁琐的工程,里里外外全是事儿。江漓要当差,估计顾不上;几个小的就更别指望了,单靠杜若一个人,怕是很难想得周全。 有郑氏这个长辈在,就安心多了。 把这些事情都想好以后,杜若在屋前屋后转悠了几圈,还是觉得有些无聊。 于是干脆拿着那几块细麻布去了隔壁找姚玉兰。 姚玉兰裁衣服的手艺一般般,不过她的几个妯娌都是这方面的能手,女人们头挨头凑一堆儿,嘀咕嘀咕就把衣服的式样给定好了,让杜若过几天来取就行。 杜若道了谢,又往每个人的手里硬塞了几十个铜板,这才回了家。 刚进院子,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春花正在门口急得直转圈儿,看到杜若回来,赶紧跑过来。 “若姐姐,阎祖母来了。”她低声提醒道。 杜若疑惑,阎婆子过来做什么,难道是亲自上门催中秋孝敬来了? 她笑笑,“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春花答应一声,往灶屋那边去了,不过边走还边回头瞅她,小脸上满是担忧。 杜若老怀安慰。 总算没白养,这孩子是个有良心的,这是怕她对付不了阎婆子呢。 阎婆子那个偏心眼的老巫婆,她才不…… 怕呢。 进屋看到里面的情形,杜若总算明白春花为什么会担心了。 因为不光有阎婆子。 还有江大伯,以及坐着的四个头发花白,拄着棍子颤巍巍的老人家,全是江家一族的族老。 这阵仗,很明显来者不善啊。 杜若心念急转,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祖母,三爷爷,四爷爷,五爷爷,六爷爷。” 又对江大伯颔了颔首,叫了声:“大伯父。” 江大伯不阴不阳地嗯了声,掀起眼皮子往她身上刺了一眼,就别过了脸去。 几个族老倒是很和蔼,笑着让杜若不用拘礼。 六族老年纪最轻,脑子也最清醒,因此说出的话也最好听,“大郎媳妇,自你进门以后,我们几个老骨头忙着各自家里的那点子鸡毛蒜皮,一直也顾不上来看看你,这不,趁着今儿得闲,就一起上门了,你可千万别介意啊。” 杜若忙摆手,“不会不会,其实该我这个做晚辈的上门去看望你们才是,几位爷爷不挑我的短就好了。” 三四五六族老都打着哈哈说哪能呢,然后轮番的把杜若夸了一遍。 说她能干,把家里的日子过起来了。 又夸她贤惠,待几个小叔子小姑子如同亲生弟妹,想必她死去的公公婆母泉下有知,定然也会安心瞑目。 还夸她孝顺,对年迈的祖母恭敬顺从,从不忤逆云云。 杜若越听越不对劲,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寒暄完后,阎婆子开口了。 “大郎媳妇,祖母今日要厚着脸皮求你一件事了,还望你能答应我。” 来了,杜若心生警惕,“祖母您说,我听着呢。” 不会是想把那五亩地要回去吧?可没那么便宜的事,那是她真金白银买回来的! 阎婆子叹了口气,“宗宝的事你也知道了,这孩子不争气,把家里闹得个天翻地覆。钱没了地没了,这都是小事,但人要是没了,这个家也就完了。“ 杜若眨巴眼,“你们家谁没了?” “暂时都还健在。”阎婆子的老脸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不过因为宗宝的事,他媳妇儿秦氏动了胎气,情况不太好。秦氏是个闷葫芦,却也是个牛脾气,非让我们把梅娘给送走,否则就要去寻死。” 原来是这么回事,杜若听懂了。 不过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跟秦氏又没有交情,难道还有那个本事把她给劝回头不成? 就算有,杜若只怕不是把人劝回头,而是直接把人劝和离了。 江宗宝那个渣男,不和离还等着过年么? “秦氏是我名正言顺的孙媳妇,我自然是偏疼她的,况且她肚子里还怀着我们江家的骨肉,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就是一尸两命。” 阎婆子继续往下说,“但梅娘也已经是我们江家的人了,为了她,我们花了那么多银子,不可能就这么放她离开。所以……” 她看向杜若,眼里满含希冀和恳求,“我想把梅娘暂时寄住在你们二房,等秦氏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了,再把梅娘接回去,你看如何?” 杜若:“……”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她当然是不乐意的,先不说梅娘是大房的人,杜若不想跟大房的任何事物沾边,就算不是,她对那个女人也没有什么好感。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婚内出轨都是可耻的。 “这怕是不妥吧?”杜若为难地蹙起了眉头,“梅娘生得那样好看,而且身价好几十两,万一她在我们家出了点什么事,我负不起这个责啊。” “你放心,出了任何事都不用你们承担责任。” 阎婆子朝儿子使了个眼色,江大伯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过来,没好气地道:“就知道你会推脱,所以提前写好了这份免责书,你看看吧。” 杜若挑了挑眉。 果然是有备而来,居然连免责声明都准备好了,就为了堵住她的嘴。 她接过那张纸快速扫了一眼。 上面写明了,将梅娘寄居在二房,直到秦氏生产,期间梅娘不管是生病还是死亡都不关二房的事,甚至大房还出伙食费,按天算,一天给二十文。 真是一点都不像大房的作风。 杜若更加警觉了,总怀疑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否则以阎婆子跟江大伯的秉性,绝不会这么好说话。 见杜若不吭声,几个族老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六族老率先笑道:“大郎媳妇,我知道你们两房早就分了家,这事儿本不该拖你们二房下水。只不过分家分家,分的是家业,而不是连亲情都一并断了。大房如今有难处,除了自家兄弟,还能依靠谁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三族老年纪最长,当然也最有权威,此时也开了口。 “是啊大郎媳妇,你刚才也说了,那梅娘长相出众,身价颇高,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我们几个老家伙才答应帮着说说。” “一来是怕村里那些小杂皮和老光棍眼馋她的姿色,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到时候不好收场,有大郎这个捕头的名号镇着,料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二来么,大郎长久住在衙门,极少回来,家里就你跟几个孩子在,正好也免了外面那些闲言碎语。“ 道理呢,是一套接着一套,还都让人无法反驳。 杜若不能再装聋作哑了,笑了笑,“两位爷爷说得都对,不过嘛,您二位都只站在了大房跟梅娘那边考虑,却没有为我和我们二房考虑过啊。” 三四五六面面相觑,六族老急忙问:“这话怎么说?” 杜若看向他,语气平和却铿锵有力,“六爷爷,八年前两房分家的时候,您应该也在场吧?您说分家分的是家业,那我想问一句,我们二房当年分到了哪些家业?” “这……”六族老语塞。 其他几个族老也都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杜若的眼睛。 当年的事,他们自然是记得的,也觉得分得不公平。但阎氏是江长河的遗孀,江长河为了村子,跟那些流民拼死抵抗,最终重伤而死,阎氏也因此成了寡妇。 出于对阎氏的内疚,他们才睁只眼闭只眼,任由阎氏把二房净身出户。 没想到这道陈年伤疤,如今却被杜氏这个刚进门的小媳妇捅破了…… 不等他们想出说辞,杜若又转向了三族老。 “三爷爷,您说江漓长期住在衙门不回来,所以不会引来别人的闲话。那您可有想过,江漓只是长时间不回家,不是不回家,况且马上就到中秋了,他是一定会回来跟家人团聚的。他见了梅娘这样的美人,您能担保他一定不会变心么?到那时,我这个妻子又该如何自处?“ “这……”三族长哽住了。 还真不能担保,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江漓再厉害,到底也是个男人。 四个老人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 阎婆子见势不妙,马上在心里盘算起来。 分家的事她确实无法自圆其说,不过江漓变不变心这事儿,倒是可以掰扯一下。 “大郎媳妇,你这话可就说错了。”阎婆子一副说教的口气,“寻常男人能娶个媳妇就不错了,但大郎不一样,他如今是捕头了,也算是官老爷身边的红人,纳妾本就是正常的事。你身为原配妻子,不说主动替夫纳妾,最起码不应该阻止吧,这才是一个贤妻所为。” 杜若差点儿没忍住朝那张老脸上吐口水。 呸,老东西,说得真好听。 这么贤惠,当年怎么不主动给你老公纳几个妾呢?这会儿振振有词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夹着屁股嫌别人屎臭。 “祖母您误会了,孙媳不是容不得相公纳妾。”就是容不得,江漓要敢提纳妾这两个字,哼哼…… 当然了,面上还是要装一装的,毕竟这就是个畸形的时代。 “而是不能纳梅娘,梅娘是堂兄的女人,到时候若是因为她,相公跟堂兄兄弟相残,岂不是一场悲剧?“ 族老们纷纷点头。 是这个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当然是手足更重要。 阎婆子却丝毫不慌,早就想好了说辞,“大郎媳妇多虑了,我已经问过,梅娘跟宗宝之间清清白白,并没有苟且。他确实贪图梅娘的颜色,但尚未来得及做什么,就被梅娘的男人捉住了,这才百口莫辩吃了这个亏。如果大郎真的喜欢梅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我的亲孙子,我不偏不倚,梅娘喜欢谁就跟谁。” 说着,她又看向几个族老,一脸无奈。 “不瞒几位老哥说,我其实更希望梅娘能跟着大郎,大郎跟宗宝不一样,以他的能力,必定能够护住梅娘。但是宗宝不一样,宗宝一向就是个不着调的,梅娘即便是跟了他,迟早也会被人夺走,搞不好还会闹出祸事来,反倒是害了宗宝。” 族老们想想江宗宝那个德性,也觉得头疼。 三天两头闹出事来,而且事还越闹越大,万一将来为了个女人再捅出个天大的篓子来……都是一个家族的,难保不会被牵连。 想到这里,几个人不淡定了。 六族老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办了,梅娘先在二房住着,若是大郎喜欢她,那就把她纳了;若是不喜欢,弟妹,到时候你就做主把人卖了吧。” 反正这个女人绝不能留在大房! 阎婆子眼里一喜,满口答应下来,“嗳,我也正有此意。”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杜若,等着她答复。 杜若心中冷笑。 她总算明白阎婆子母子俩打的什么鬼主意了,这是想借梅娘的手来离间她跟江漓的夫妻感情呢。 而且把她所有的退路都给堵死了,逼得她不得不答应。 她要是不答应,就会落得一个不贤不孝的罪名。 可要是答应,就明显中了他们的计。 杜若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阎婆子压下上扬的嘴角,又添了最后一把火,“大郎媳妇,你放心,大郎不一定会喜欢她,就算真喜欢了,你是大她是小,她不敢对你不敬。要实在看不顺眼,提脚卖了就是。” 族老们也纷纷称是。 杜若抬起头,笑了,“好,那就把人送过来吧。” ...... 从二房的院子出来,母子两个走在村道上。 江大伯阴着脸没吭声。 阎婆子瞅了他一眼,“怎么,杜氏答应了,你反而不高兴?” 江大伯皱眉道:“娘,把梅娘送去二房,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阎婆子放慢了脚步,耐心解释给儿子听,“杜氏可不是秦氏,她的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一旦江漓对她不忠,她绝对不会轻易饶了他,到时候夫妻反目,你以为二房还会有好日子过么?“ 江大伯顿了顿,“可是娘,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梅娘也喜欢上了江漓呢?” 阎婆子勾了勾唇,“那戏,就更好看了。” 她侧身面对着儿子,正色问道:“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也对梅娘起了心思?” 第84章 磨刀霍霍 江大伯黝黑的面孔顿时生出了几分尴尬,眼神飘忽,“娘,您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 阎婆子冷哼一声,抬脚继续往家走,“知子莫若母,你是我生的,你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这几日你看梅娘的眼神很不对劲,我说把梅娘送到二房去你也不开心,还说对她没有想法?” 被阎婆子当面戳破自己那点龌龊心思,江大伯有些恼羞成怒。 “娘!” 阎婆子却笑了笑,“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好色乃人之常情,谁不喜欢好看的人呢?梅娘生得那般姿色,别说你是个男人,就是我这个老婆子,看着也怜惜得很。”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也怪我,当年你爹掏空家底也要供老二读书,欠了一屁股债,家里连饭都吃不上了。刚好那会儿有人给你说了曹氏,曹氏娘家愿意出十两银子的嫁妆,娘知道你看她不中,可为了一家老小的肚子,还是逼着你娶了她。曹氏蠢钝,这些年你也忍够了,临老有个合心意的女子,娘也愿意成全你。“ 江大伯的步子蓦地止住,偏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阎婆子。 这怎么可能呢?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知道梅娘是宗宝的人,要是把梅娘再给了自己,外人还不知道要如何戳他的脊梁骨呢。 可想起梅娘那张勾魂夺魄的脸,还有曼妙绝伦的身姿,江大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中终究还是露出了希冀的神色。 “你可别想多了。”阎婆子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否则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咱老江家还要不要做人了?” “可娘您刚才不是说……” “娘的意思是,梅娘的卖身契在咱手里,咱就是她的主子,你想要她,那就要,趁着宗宝还在骨阁亭没回来,先把梅娘的身子给占了,再把人送去给二房。“ 想到江漓将来要吃的,是自己儿子吃剩下的,阎婆子心底就涌上了一股畅快。 白眼儿狼,也只配穿破鞋! 江大伯虽然有些失望,但一想到自己可以对着那具诱人的身体随心所欲,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发起烫来。 他清了清干燥的嗓子,把大腿根部往衣服里面缩了缩,挡住了那处的异常。 然后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面孔,说道:“儿子都听娘的……” 回到老宅后,母子两个若无其事地用了午饭。 饭后,阎婆子打发曹氏跟江莲儿去地里挖红薯,还下了死命令,不到天黑不许回来。 曹氏之前为了救儿子砸了藏钱的红木匣子,生怕阎婆子秋后算账,这几日乖顺得很,让干嘛就干嘛,屁都不敢放一个。 江莲儿平日里只管家里的活计,最多也不过是出门打个猪草,送个地头饭,挖红薯这种又脏又累的活儿,她是不用干的。 这会子不乐意了,撅着嘴抱怨,“祖母,外面那么晒,我的脸被晒黑了怎么办?到时候还怎么议亲啊?” 曹氏心疼女儿,也跟着附和,“是啊娘,我一个人干就行了,用不着莲儿去。” 阎婆子两眼一鼓,板着脸道:“我说的话不好使了是吧?让你们做点事推三阻四的,也不想想如今是什么境况!家里那点银子都被你儿子败光了,还想留着女儿在家里当千金小姐么?等着全家人喝西北风去啊?” 曹氏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赶紧挑起框子,拽了江莲儿就往地里走。 江莲儿再不情愿也只能跟上了。 支开了儿媳妇跟孙女,阎婆子又把目光盯上了孙媳妇秦氏。 “宗宝媳妇,你这肚子就快生了,不能总窝在家里面。这样吧,祖母陪你出去走走,顺便去陶姑那里说一声,约个日子,别临到头来人家出了远门。“ 陶姑是村里最好的接生婆,龙泉村大部分的孩子都是在她手中呱呱落地的。 秦氏便脸色淡淡地嗯了声,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扶着硕大的肚子跟在了阎婆子身后。 走到门口,阎婆子回身朝儿子丢了个眼色。 江大伯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脸色有些不自在,于是低头猛灌了一碗茶水。 茶水是放凉的,从喉咙眼一直滚落到肚脐眼,却丝毫不能冷却他心底深处那股子热切的欲望。 甚至,还因为这丝凉意,让他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轰然断裂了。 他眼里,只有那扇虚掩的房门。 和里头那个勾人的狐媚子。 嘭。 江大伯将手里的碗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抬起袖子抹了把嘴,起身过去把院门栓了。 回身走到那个房间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用力推开。 女人穿着一身白纱裙,闭着眼斜斜地卧在床榻上,她的身姿婀娜,鸦黑的秀发散落在枕头上,衬得脸越发白嫩如玉,恍如月宫仙子。 江大伯的喉头猛然一紧。 这个妖精! “梅娘…”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步子,生怕吓着那个美人儿,轻声地唤着,“梅娘,你睡着了么?” 羽扇一样的睫毛动了动,那双眸子缓缓睁开,霎时间宛如星辰坠地。 江大伯觉得自己枯萎多年的老心脏,忽然砰的一下被击中了,眼前仿佛有无数灿烂的烟花落下。 美人对着他微微一笑,沙哑的声音如同磨刀霍霍。 “你终于来了?” 第85章 我儿子还没死 日头西下,红霞似血。 阎婆子坐在陶姑的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以儿子的能力,也差不多该够了。 于是停止了唠嗑儿,起身跟陶姑道别,带着秦氏回家。 秦氏坐了一下午,肚子有些不舒服,鼓鼓胀胀的,因此走得很慢。 阎婆子挂心着家里的情况,也没有留意。 走了约莫两刻钟,才到了自家的院门口。 院门被人从里面栓住了,推不开,拍门也没人应。 阎婆子心里犯起了嘀咕。 不该呀,这都一整个下午了,怎么着都应该完事了才对。就算儿子舍不得梅娘想多磨蹭一会儿,到底年纪摆在那,也来不了几次。 难道是发泄完了,睡死过去了? 她便多等了半刻钟,眼看着天快黑了,担心曹氏跟江莲儿回来看到,阎婆子开始心焦起来,只好又上前叫门。 叫了半天还是没反应,倒是把路过的麻五媳妇吸引过来了。 麻五媳妇是个爱凑热闹的,探头探脑地问:“你们家那个梅娘不是在家么?喊她试试呗。” 阎婆子嫌她烦,不冷不热地赶人,“麻五家的,天儿不早了,赶紧回家做饭去吧。” “不急不急。”麻五媳妇却半点没有眼力劲儿,还把肩膀上扛着的锄头甩了下来,跃跃欲试,“要不我帮你们把门砸开吧?叫这么大声都没动静,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这样一说,阎婆子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不会吧?难道是梅娘不肯答应,所以儿子霸王硬上弓,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儿子害怕吃官司,然后跑路了? 越想越慌,阎婆子的老脸也越来越难看。 就在这时候,曹氏挑着两筐红薯回来了,后面跟着气鼓鼓的江莲儿。 “娘,您怎么不进去啊?”曹氏疑惑地问。 阎婆子刚要开口,麻五媳妇立马热心地解释道:“婶儿,你家院门被人在里面拴住了,打不开呢!” 从里面拴住了,也就意味着家里有人。 有人,怎么会打不开呢? 曹氏不信这个邪,撂下筐子就去噼里啪啦一阵捶,又叫又喊的,把家里的畜生都惊得狂飞乱叫,就是不见人来。 麻五媳妇眼尖,瞧见有个后生打这旁边过,赶紧招手把人叫来帮忙。那后生身高腿长,三两下就顺着院墙外的白杨树跳了进去,从里边拉开了院门。 阎婆子心里直打鼓,连忙往里进。 可惜她年纪大了,哪里及得上曹氏的速度快,曹氏担心着自家男人,三两步就冲进了屋里。 随后,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爹!” 阎婆子的老心脏抖了抖,扶着墙颤巍巍地走了进去,只瞄了一眼,人就差点栽倒在地。 江莲儿本来心不在焉的,见情况不对也忙窜上了前。 至于那两个外人,麻五媳妇跟那后生本来不好进别人的家,突然听见这么大的动静,两个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拔腿往里冲。 等看清里面的情形,都惊呆了。 江大伯倒在地面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面容扭曲。 最可怕的是,他居然是光着身子的! 江莲儿惊叫一声,慌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曹氏瘫倒在旁边哭天抹泪,“他爹呀,你这是咋的了?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我可怎么活呀……” 阎婆子气得倒仰,左右找了找,拿起一把扫帚就朝着曹氏劈头盖脸地打。 “你个蠢妇,我儿子还没死呢!还不赶紧去找了衣裳给他穿上!” 曹氏这才反应过来,哦哦哦的进屋,手忙脚乱地拿了一床被子来盖在自家男人身上,盖完之后又开始拍着大腿哭嚎。 阎婆子闭了闭眼,暴躁地喊道:“莲儿,快去把古大夫喊来!快点!” 江莲儿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刚出院门,就看到正要往里走的秦氏,江莲儿连忙把她叫住,“哎呀大嫂,你可千万别进去,爹这会儿光着腚呢!” 秦氏脚步僵住,转身又靠回到了树上,捧着肚子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里,麻五媳妇勾着脖子往地上的江大伯猛看,眼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麻五家的!”阎婆子铁青着脸道,“天都黑了,你也该回去了吧?” 麻五媳妇还想留下来看热闹,奈何主人家下了逐客令,也只好悻悻地往外边挪,“嗳,这就回去了。” 她跟那后生前后脚出来,后生摇了摇头,叹气道:“完了,怕是救不活了。” 说完,惋惜地走了。 麻五媳妇可舍不得走,看到门口的秦氏,立马凑了过来,鬼鬼祟祟地说:“宗宝媳妇,你公爹好像那啥……不行了,你知道不?” 秦氏淡淡地看她一眼,低下头不做声。 麻五媳妇撇撇嘴。 这个秦氏也不知道咋回事,从嫁过来就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无趣得很。 八卦的乐趣在这里得不到满足,她眼珠子一转,扛起锄头就兴冲冲地往村口的大槐树下跑。 一刻钟后,古大夫终于背着药箱喘着粗气来了。 以前都是江晟帮他背的,现在没了这个徒弟,他只能自己背了,这一背才知道有多累。 “古大夫,你快些过来瞧瞧,我儿子这到底是怎么了?”阎婆子心急如焚。 古大夫上前揭开了被子,往下一瞧。 顿时脸色大变。 又立马给江大伯把脉,越把越心惊,“这是…脱阳之症!” 阎婆子身体晃了晃,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面如死灰。 脱阳之症,轻则神志不清,手脚麻痹;严重的甚至危及性命。 “古大夫,你可要救救我儿啊!”阎婆子老泪纵横,就差没给古大夫跪下了。 古大夫摸了摸三撇小胡子,为难地道:“这病不好治啊,我只能先施针保住他的最后一口气,然后再服用独参汤调养,只是这独参汤需要用大量人参熬制,价钱昂贵……” 言下之意,需要很多钱。 事关儿子的命,阎婆子再不舍得也只能答应下来,“钱的事我自会去想办法,还请古大夫赶紧救人吧!” 古大夫也不再啰嗦,极快地从药箱里拿出几根细长的针,对着地上男人的人中、合谷、三阴交等几个穴位刺了下去。 好一番折腾之后,江大伯的脸色总算恢复了正常,但人还是动不了。 古大夫只能帮着曹氏一起把他抬到了床上。 这一刻,古大夫忍不住又一次想念起江晟来,若是江晟还在,这些事哪里还需要自己亲自做,江晟一个人就能把江大伯扛起来。 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古大夫拿着阎婆子给的一两银子回去了,说好了,晚点会把药送过来。 这一两银子只够两天的药,之后还要长时间调养。 可以说是个无底洞。 送走了古大夫,阎婆子颓然地坐了下来。 她很后悔。 早知道儿子这么不顶用,就不该答应让他碰梅娘,没想到反倒害得他纵欲过度,造成了脱阳之症。 对了,梅娘呢? 阎婆子豁然站起身,往梅娘住的西厢房走去。 这间房以前是江墨年跟苏氏住的,后来江墨年死了,苏氏也分了出去,房间就空了下来,如今给了梅娘住。 梅娘却并不在房里。 也是,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她只要没死就一定能听见,不可能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难道,梅娘逃了…… “你在找我吗?”沙哑的嗓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第86章 正经人不干正经事 阎婆子猛然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美貌女子。 “怎么神出鬼没的?”她心情不好,又怀疑儿子的病是眼前这个女人造成的,口气当然就好不了,“你刚才去哪儿了?” 梅娘抬脚迈过门槛,“没去哪,到处转了转。” 阎婆子死死盯着她,开门见山地问:“宗宝他爹的事,是否与你有关?” “你说是就是吧。” 梅娘一副无所谓的语气,甚至连江大伯出了什么事都没问,显然已经心知肚明。 阎婆子心神大震,颤抖的手指着她,厉声道:“我让你去勾引江漓,把他们家搅和散,可没让你祸害我儿子!你这样做,就不怕我把你卖进窑子里去吗?” 要知道,她手里可是握着梅娘的卖身契的! 梅娘却根本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只是漫不经心地投过来一眼,“你可以试试。” 这话很明显带着挑衅。 阎婆子又气又恼,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害人的妖精拉去镇子上卖掉。 可转念又想,好啊,既然这妖精这么厉害,轻易就能把一个大男人给折腾成那样,那用她来对付江漓,不正好么? 要卖,至少也要等到二房倒霉以后。 到那时,如果江漓喜欢上了梅娘,他必然会跟杜氏反目,然后花银子从自己这儿把梅娘赎过去,至于花多少银子…… 呵,可就是自己说了算了。 就算江漓是条汉子,没有被美色所迷,自己也没有损失,转手把梅娘卖到青楼就是。 这么个尤物,想必能卖个好价钱。 不管怎么说,自己都稳赚不赔。 至于儿子的病,已经这样了,也只能慢慢将养。 想到这里,阎婆子的态度缓和了下来,“行了,这事儿我就不追究了。不过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你把江漓勾到手,最好能让他休了杜氏,之后我会还你卖身契,放你自由。” 梅娘笑了笑,笑里带着一丝轻蔑和嘲讽,“一言为定。” 为防夜长梦多,阎婆子当晚就把人送去了二房。 二房一家子正在吃晚饭,见人来了,杜若便把梅娘领进了屋。 几个小的都是第一次见梅娘,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天没眨眼。 这个姐姐长得可真好看啊! 好看得不像个凡人。 杜若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了江晟的后脑勺上,没好气地说:“看什么呢小屁孩儿,赶紧吃你的饭吧,嘴巴都张得能进蚊子了!” 江晟回过神,也觉得自己很是失礼,慌忙移开了视线。 转头对着妹妹嘀咕:“婉儿,你觉不觉得她长得好像地里的白萝卜啊?” 江婉歪了歪脑袋,摇头,“不像,我觉得更像书里说的庄姜夫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夫子说女子美貌当如是。“ 江晟撇嘴,“你怎么越来越像二哥了?说话文绉绉的,我都快听不懂了。” 江婉冲他做了个鬼脸,“谁让你当初不好好读书来着?后悔了吧?” 春花在一旁捂着嘴笑。 几个孩子嘟囔的时候,杜若已经把梅娘带去了最靠后的那间厢房。 她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好感,也说不上讨厌,无关容貌,更不是嫉妒,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婚内出轨的行为。 “你就住这儿吧,有事自己去前面找我。”反正也住不了几天,杜若之前有观察过,秦氏生产应该就在中秋前后了。 说完,杜若就准备走人。 梅娘却开了口,很疑惑似的,“你不喜欢我?” 杜若愣了一下,然后觉得有些好笑,“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你是人民币啊,全世界都得喜欢你? 梅娘沉默了片刻,又道:“我饿了。” “那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吃的来。” 或许是警惕性作祟,杜若并不太想让几个小的跟梅娘接触过多。尤其是江晟,这孩子已经过了十四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虽然还没开窍,但万一被人诱惑了呢? 所以,还是让梅娘一个人在屋里吃吧。 杜若很快就盛了一碗饭过来,外加半盘子菜,今晚家里吃的是蘑菇炒肉和红烧鱼,还有一道素菜。 放下就出去了。 梅娘低头看了那菜半晌,然后端起来,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蘑菇到嘴里。 细细地嚼了嚼。 居然出乎意料地美味。 所以,是因为杜氏做菜好吃,他才会那么专一,对别人冷心冷清,不假辞色么? 真是这样吗? 半个时辰后,估摸着梅娘也吃完了,杜若便进来收碗。 “我得跟你约法三章。”她坐到梅娘对面,正色道。 “你说。” 杜若道:“你如今既然借住在我们家,那有些规矩,你就必须遵守。第一,尽量少出门,你也知道自己长得什么模样,外面觊觎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万一有个别不安分的,我可不能保证护得住你。“ “第二,除了我,尽量少跟家里其他人说话,免得带坏了他们。” “第三,不要去后面的菜园子,尤其不要破坏里面的菜。这三条违反了任何一条,我都送你回去,听清楚了吗?” 她的态度很不客气。 梅娘却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了,反而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好人?” 虽然她真的不是个好人,但被人这样明目张胆地防备着,还是头一回。 “感觉吧。”杜若道。 这个女人太不对劲了,这样的美貌,却嫁给了那样一个粗鲁的莽夫,还被丈夫三十九两就给卖了,即便她丈夫是个太监,都不可能这么大方。 最主要的是,她居然会跟江宗宝这个又丑又菜又爱玩的男人私通,实在不可思议。 杜若很难不起疑心。 梅娘看出了杜若的警惕,想了想,决定交出自己的底牌,“其实你祖母让我过来,是想让我勾引江漓,然后拆散你们夫妻。” 杜若冷笑,“你倒是挺坦白。” 这一点她早就猜到了,阎婆子那个老巫婆,就是见不得二房好,千方百计的捣鬼,生怕二房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杜若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她那去世的公爹江墨年,到底是不是阎婆子亲生的。 “我为什么不能坦白?”梅娘看着她,目光灼灼,“我答应她来,本来就不是为了勾引江漓的,而是为了——勾引你。” 哈?杜若被这话雷得外焦里嫩。 勾引她?勾个毛线啊,她是个女的啊喂!而且她只对男人感兴趣好不好? 杜若无语地呵呵,“那你可真是打错算盘了,我不喜欢女人的。” “我知道,你喜欢男人嘛。”梅娘点头。 知道还来这套,不是疯子就是骗子,要么就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扰乱她的视线,实际上目标还是江漓。 管她呢,反正都是不可能得逞的。 杜若收起碗筷,不冷不热地说:“你好好歇着吧,晚上不要乱跑。” 她把碗拿去了灶屋,然后走到院子的角落里,蹲下了身子,拍了拍狗头。 “铁蛋,盯好了那个女人,有什么异动马上跟我汇报。” 狗子汪汪两声,表示听懂了。 它也看那个女人不顺眼,那个女人的身上有一股很古怪的味道,香不香臭不臭的,每次闻到,它都很想扑上去咬一口。 不行,不能咬人,忍住。 狗子头一回嫌弃自己的鼻子太灵。 ...... 次日,铁蛋一早就把江婉送去了学堂,然后回来监视梅娘。 江晟一如既往地在院子后面的菜地里忙活,辣椒育苗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就等着大房把地腾出来,然后就可以移栽了。 春花忙里忙外的,洗好衣裳做好饭,除了梅娘住的那间,其它屋子都打扫干净了,然后就蹲在地上练字。 梅娘还真的挺听话的,一直没出过房门。 杜若又叮嘱了铁蛋几句,便准备去县里一趟。 她得跟江漓打声招呼,顺便让他查一查梅娘这个人的来历。 今天的牛车比往常更加热闹了。 都是成了亲的婆娘,说话也没个顾忌,什么荤话张口就来。 “哎哟你们听说了没,江宗宝他爹马上.风了!” “咦,一把年纪了还搞得这么癫,平日里装得可正经了,真是半点看不出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女人不可貌相,男人不可手量,正经人不干正经事,多着呢!” “我怎么听说当时他婆娘曹氏不在跟前啊?那他是跟谁一起发了这病的?” “噗,可能是自己跟自己玩,玩脱了吧……” 几个妇人笑成了一团。 杜若这才知道,原来昨儿江大伯出了这档子事。 江大伯素来好脸面,如今却以这么不光彩的事迹享誉全村,估计好了之后也没脸出来见人了。 该,让你坏心眼儿,得报应了吧? 杜若心里正爽着,对面的婆娘见她没吭声,赶忙拉她下水,“江漓家的,你大伯这病可不容易好,得花不少钱调养呢,你祖母那边没跟你伸手吧?“ 杜若笑,“暂时还没呢。” “没有就好,那可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窟窿,你自己还一大家子人呢,可千万别把你们二房也搭进去了。” 听着这话,杜若不由想起了刚嫁过来的时候。 那会儿人人也都是这么说他们江家二房的,没想到山水轮流转,大房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路上说笑调侃,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镇上。 杜若跟婆娘们告别,自己又租了辆马车直奔县衙。 之前两次来江漓都不在,这次倒是巧了,在衙门口刚好遇到了江漓和王不就一行人。 江漓一见到自家小媳妇,眼睛瞬间就亮了,抬脚走了过来。 本来想握住媳妇的手,余光瞟到旁边那十几个看热闹的下属,半路上又缩了回去。 “娘子,你等我一下。“ 说着,江漓回过身,敛了笑,“先各自备好装备和干粮,半刻钟之后出发!“ “是,头儿!” 王不就却瞅了眼一旁的杜若,冲她呲牙直笑,然后对江漓道:“嗐,我说头儿,就那几个小毛贼,交给我们就行了,哪里还用得着你出手?” “就是啊。”一个二十多岁的圆脸捕快接过了话,笑嘻嘻道,“嫂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头儿你就别去了,好好陪陪嫂子,我们十几个人还怕逮不住他们六个?” 其他捕快也都纷纷起哄。 杜若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连忙摆手,“没事没事,相公你有公务在身就先忙去吧,我没什么要紧的。” 江漓略沉思了会儿,然后下了决定。 “好,王不就,由你带队,一定要把那几个人抓回来审问清楚。” “知道了头儿。” 捕快的动作果然很快,眨眼间就只剩下了江漓一个人。 江漓这才放心地拉住了媳妇的手,将她带着往县衙后面的寝所那边走,边走边问:“家里都还好吗?” “挺好的。” 杜若顿了顿,“我是不是耽误你办差了?” 江漓摇头,笑道:“抓几个毛贼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王大哥他们能应付。” 只不过这几个毛贼很关键,只要抓到了他们,就能问出梅如喜的行踪。 这些令人头疼的公事,江漓不想让杜若知道,省得她也跟着操心。 夫妻俩说着话,没一会儿就到了寝所。 寝所是为了方便捕快和衙役,特意给他们安排的住处,不过也是有等级差别的。 比如像江漓这样的捕头,住的是单人间。 王不就等一众捕快,就只能住大通铺了,好在都是老爷们儿,在一块儿插科打诨也挺热闹。 除了江漓,倒是还有一个人也比较特殊。 就是杨典风。 杨典风是捕快里头资历最老的,也曾经协助县令大人破过不少案子,在捕快里头素来有威信,因此也住的单人间。 而且就在江漓的隔壁。 江漓带着杜若进门的时候,正好跟杨典风迎面相遇,杨典风旁边还有个四五十岁的妇人,看样子是要送妇人离开。 看到江漓,杨典风冷冷地勾了勾唇,“江捕头好雅兴啊,犯人还没抓到,还有心思在这陪媳妇,要是让大人知道你是这样办差的,怕是会很失望吧?” 杜若皱了皱眉。 这个杨典风果然对江漓不怀好意,那嘴里的酸水都快冒出来了。 男人斗气,她不知道具体情况,也不好贸然插嘴,于是看向了自家相公。 江漓语气淡淡,“杨捕快,凡事记吃也要记打才好,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 这句话也不知道哪里戳到了杨典风的痛处,杨典风当场就怒了。 他两眼圆睁,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到底还是忍住了,“算你行,不过你也别得意得太早,得意过头是会倒大霉的。” 说完冷哼一声,带着那妇人出去了。 妇人却神情恍惚,脸色白得像鬼一样,直到出了寝所的大门,才一把抓住了杨典风的胳膊,急切地问:“风儿,刚才那个男人就是抢了你捕头位子的人?” “就是他!” 杨典风冲地上呸了一口,“靠关系进来的破落户,也敢跟老子争,老子迟早要他好看!” “不,不行。”妇人的眼珠子在框子里惊慌地滚动着,“风儿,你听我说,不要得罪他,更不要害他,离他远远的,好不好?” 杨典风疑惑,“二娘,这是为何?” 他从小就没了亲娘,是继母娄氏把他养大的,娄氏待他如同亲儿子一样,他也素来孝顺。 可这莫名其妙的,突然叫他不要对付江漓,总得有个理由吧? “你不要问了。” 娄氏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二娘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是得罪了他,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就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当然不可能说服杨典风。 他跟江漓之间已经是个死结了,是一定要争个头破血流的,否则他努力了这十几年,到头来还是个小小的捕快,他如何能甘心? “二娘,我这边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心里都有数。” ...... 那边,杜若回头瞧了眼杨典风的背影,问江漓:“相公,你有没有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 江漓憋住笑。 “嗯,他因为差事没办好,前儿个被县令大人罚了三个月的月俸,还挨了五十大板。” 啊?工作没做好还要挨板子? 古代的老板可真是太霸道总裁了。 杜若赶紧扯了下自家相公的衣服,低头去看,“你没事吧?” 江漓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往屋里带,“进来给你看。” 第87章 正头娘子 进屋之后,江漓回身把门拴上了。 杜若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宿舍。 地方不大,也就二十个平米左右,靠墙摆了一张简陋的罗汉床,床上铺了一层不新不旧的薄棉絮,连盖的被子都没有。 “你就这样睡?晚上会不会冷啊?”杜若走过去摸了摸床板,眉头皱了起来。 “是有点。”江漓将她拉到床边坐着,一本正经道,“要是有娘子陪着一起睡,那肯定就不冷了。” 杜若嗔他一眼。 “我知道我肉多,不要老提醒我好不好?真是的。” 江漓失笑,媳妇儿又在装傻呢。 他无奈地将人揽进怀里,硬挺地下颌摩挲着她的发顶,温柔地发问:“说吧,娘子这次来,除了看为夫,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这么些天的捕头不是白当的。 虽然杜若什么都没说,但她脸上好几次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显然是有什么心事。 杜若也没有隐瞒,把家里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江漓听。 包括江宗宝跟人私通,自己趁机从大房那儿买了五亩地,江大伯无缘无故发了马上风,还有梅娘寄居二房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末了说:“我今儿来,本来是想让相公你帮忙查一查那个梅娘的底细,总觉得她这个人有点儿不对劲,古怪得很。不过我看你也很忙的,还是算了吧,反正等堂嫂生完孩子,我立马就把梅娘送走,剩下的都不关咱的事了。” 梅娘?又是一个姓梅的? 看来自家最近是有些倒梅啊,尽被姓梅的人找麻烦。 江漓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这几天是有些抽不开身,要抓一个很重要的犯人。不过已经有眉目了,很快就能结案,等这事一了,我应该就有空了,到时候再好好去查一查那个什么梅娘,看究竟是人是鬼。” 也只能这样了。 杜若答应下来,又叮嘱江漓:“那你忙你的,这几日就先不要回家了。” 不回家?江漓挑眉,“可是很快就中秋了……” 中秋佳节,人月两圆。 如果顺利的话,中秋之前或许能把梅如喜抓捕归案,到时候应该还来得及赶回去一家团聚。 “中秋嘛,年年都有,不着急。但是犯人嘛,躲过了十五说不定就能躲过初一,可不能让他逍遥法外了,省得祸害了更多无辜的人。” 杜若振振有词,“家里你不用操心,节礼我会去送的,老宅那边的孝敬我也已经买好了,你尽管安心地搞事业。” 江漓低头看她的眼睛,“是吗?这就是你不愿意让我回家的原因?” 杜若眼神闪烁,心虚地别过脸。 “那不然呢……” 江漓嘴角上扬,“娘子难道不是怕我回去,被别的女人拐跑了么?” 这点小心思,他如何看不出来。 娘子能这样紧张他,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说明娘子心里有他,但不妨碍他逗一逗小媳妇。 看她张牙舞爪的灵动模样,就觉得人生特别有趣味。 果然,听了这话,那张肉乎乎的脸蛋上顿时涌上了羞恼之色。 “是又怎样?”杜若仰着下巴瞪着他,“男人皆好色,你敢说你不好?你要是不好色,只能说明你不是个真男人。” 江漓:“………” 这话让他怎么接? “我当然…也是好色的。”无论如何,男人的本质不能丢。 杜若哈了一声,扭过头去,“我就知道!” 这就是她为什么非要阻止江漓回家的原因,不是她不信任江漓,江漓是个好男人,有责任心,有廉耻心,当然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但再怎么样,他毕竟是个男人,而且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 见了梅娘那样的顶级美女,或许不会行动,但谁能保证他不会心动? 所以,不能怪她小心眼,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见杜若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江漓眼里闪过笑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虽然好色,但也是极挑食的,那些庸脂俗粉我可瞧不上,像娘子这样的就刚刚好,我最喜欢。” 杜若的脸瞬间发起烫来。 要命,这男人好像在对她表白。 虽然有些含蓄,还多少带了些水分,但不可否认,她听着真是满心愉悦…… 面上却傲娇地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梅娘,不知道她美成什么样子,要是你见着了,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江漓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我不回去了总行了吧?“ 这下媳妇该放心了吧? 正好县令大人到时候要办中秋家宴,邀请了本县很多名流贵客到府,也喊了他跟王不就。 之前他还犹豫着,现在既然要留在县衙了,或许可以过去蹭顿饭吃。 唯一的不爽,就是杜仁美一家子也会去。 还有那个沉迷女色的吉郡王,一直赖在乌头县不肯走,不用说,到时候肯定也会出席…… 夫妻俩又腻歪了会儿。 直到外面传来杨典风的喝骂声,才将这种你侬我侬的气氛打破。 江漓冷下脸来,起身过去开门,朝外面看了一眼,然后又走回来对杜若道:“走吧娘子,午时过了,你应该也饿了吧?我带你出去吃饭。” 话音刚落,杜若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噜了一下。 确实有些饿了。 江漓忍住笑,拉了她的手就往外走。 不远处的伙房门口,杨典风正对着一个衙役大发脾气,“长眼睛没有啊?看不见老子在你前边儿站着啊?娘的,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饿死鬼投胎呀你?” 衙役弓着腰道歉。 “对不住杨捕快,我是真没看见您……” 杨典风一把将他推开,“下次长点眼色,不该得罪的人少得罪,滚后边儿去!” 衙役只好走到最后面重新排队。 他低着脑袋,不敢露出半点不满的神色。 排在他前面的人回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做了个口型。 “忍一忍。” 那边,伙房的厨子已经把打好的饭菜递给了杨典风,满脸堆笑道:“杨捕快,今儿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我特意给你多打了两块,吃饱了才有力气抓犯人嘛。” 杨典风接过来,“多谢。” 他回头,视线直直地看向了寝所门口的江漓,嘴角勾起。 目光中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江漓收回眼神,拉着杜若径自往外走。 杜若撇嘴道:“那个杨典风真是幼稚,指桑骂槐的跟个泼妇一样。” 江漓笑,“理一条疯狗做什么。” 疯狗是不会跟人讲道理的。 不过要是真敢咬人,那就不得不宰了。 两人来到大街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吃什么好,杜若建议随便买几个肉包子填饱肚子就行,江漓却不肯。 娘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他当然要带她吃点好的,反正下午也没什么大事,吃慢点也没关系。 顺便带她在县城逛一逛。 结果才没逛一会儿,就遇到了一个熟人。 仇掌柜正在醉梦居门口亲自揽客,余光瞟到从街那头走过来的夫妻俩,顿时眼前一亮。 “哎哟,这不是江捕头跟杜娘子么?” 他抖着大肚腩跑过来,不由分说拉着江漓就往里进,“你们肯定还没吃过吧?来来来,里边儿请,我给你们留一间包间!” 江漓被拽进去了,杜若自然也只能跟着进了。 在醉梦居吃也行,就是贵了点。 “仇掌柜,包间我们可吃不起,随意在大堂里坐个位子就行了。”她笑道。 “那怎么行?”仇掌柜一口拒绝,“你们可是我的贵客,当然要享受最好的待遇了。杜娘子放心,今儿我请客,随便吃,不要钱。” 这,夫妻俩对视一眼。 要知道在醉梦居吃一顿可不便宜,仇掌柜热心,他们却不能这么心安理得吃白食。 江漓便停住了脚步,“那我们可就不吃了。” 杜若也点头。 见他们态度坚决,仇掌柜嗐了一声,解释道:“我说杜娘子啊,你不要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觉得不好意思,其实要算起来啊,是我沾了你的光才是。你还不知道吧?上次你帮忙做的那道天仙配,得了县令大人的青眼,县令大人特意请了我们醉梦居承办他府里的中秋家宴,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说着,又把人往二楼拽,“行了别跟我客气了,就当是一顿感谢饭,也省得我这心里老是记挂着。”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也不好再拒绝,便顺从地跟着仇掌柜上了二楼。 被安排在秋字号包间。 仇掌柜乐颠颠地下楼去安排人上菜了,一口气上了八道菜,鸡鸭鱼肉样样都有,也不怕把人给撑着。 安排好后,估摸着小两口已经在包间里卿卿我我了,仇掌柜便安心地继续揽客去了。 ...... 离醉梦居不远的拐角处,杜明珠沉着脸站在那里。 身旁的丫鬟夏荷愤愤地道:“光天化日的,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带着奸夫进酒楼吃饭去了,也不怕被人瞧见,真是太不要脸了!” 杜明珠沉默半晌。 然后转头问身后提着几样点心的青年,“刘鸦,上次我让你把杜若跟男人有私情的那张纸条送到江漓手中,可有办到?” 刘鸦垂着脑袋,“我并不能亲自见到江漓,不过我把它给了守门的衙役,托他转交,江漓应该是收到了的。” 既然收到了,为何没有反应? 以江漓的莽夫性子,就算看在爹的面子上不暴打杜若一顿,至少也该口头警告了才是,怎么杜若竟还敢再犯? 男色,就如此让人着迷么? “之前只是纸条,江漓不信也情有可原。” 夏荷指使着刘鸦,“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拿双,趁杜若跟他的奸夫还没出来,你现在马上去衙门那边把江漓喊过来,等他亲自把人逮住,自然就信了。” 刘鸦黑瘦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怕是行不通吧?人家不一定会相信我。”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夏荷没好气地道,“你就跟那边的人说, 说江捕头的妻子正在跟人苟且,让江捕头赶紧过来,不来绿帽子可就戴定了,他还能坐得住?” 刘鸦没再说什么,而是抬眼看向了杜明珠。 毕竟杜明珠才是他的主子。 杜明珠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去吧。” 刘鸦答应一声,转身往衙门那边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夏荷马上开始上眼药,“这个刘鸦,办事一点也不牢靠,跟他爹比差远了。” 杜明珠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可惜啊,刘寄奴被杜若那个小贱人害得流放边疆去了,十年都不能回来,说不定熬不过边疆的苦寒,已经死在了那里。 眼前也只能先用他儿子顶一顶,刘鸦还年轻,假以时日,必定能够独当一面。 不多时,刘鸦飞奔回来了。 “小姐,守门的衙役说江漓不在,好像出外办差去了。” 江漓不在? 算了,既然江漓没那个运气,那自己就帮他一把好了。 杜明珠打定了主意,抬脚朝醉梦居走去。 跑堂伙计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几位客官是要用饭么?大堂还是包间?” 杜明珠没理他,视线在大堂里扫视了一圈,然后直接迈着步子走到了仇掌柜跟前。 仇掌柜刚坐下歇了会儿,见状只好又站了起来。 他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杜明珠不同寻常。 “姑娘找我有事?”他笑眯眯问。 杜明珠朝夏荷使了个眼色,夏荷立马上前,趾高气扬地道:“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接待了两位客人,一男一女,男的很俊,穿着捕快服;女的很丑,满脸疙瘩坑,有印象吧?” 仇掌柜心念急转。 这几个人问江捕头跟杜娘子做什么?而且貌似来者不善,别是找麻烦的吧? “你们是……” 夏荷不耐烦,“问你就说,哪那么多废话?” 这,仇掌柜就有些不高兴了。 什么人家这么张狂,连县令大人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区区一个丫鬟也敢到处耍威风,呸。 仇掌柜的笑脸淡了下来,“抱歉,我不知道你问的是谁。” 夏荷还要再说,杜明珠拦住了她的话头。 “我们是杜府的人。”她表明了身份,态度十分高傲,“ 我知道你看见他们了,这会儿应该就在楼上用饭吧?我也知道你们醉梦居过几日会承办李府的家宴,到那时,我会当众再问你今日的问题,你最好如实回答,告诉所有人你看见杜若跟一个男人进了你们醉梦居的包间,而且行为不轨。” 她威胁道:“敢说一句假话,你这酒楼也就没必要开下去了,听清楚了吗?” 杜县丞家的人,仇掌柜还是不敢得罪的。 “是,到时候我必定实话实说。” 真是搞不懂,杜娘子跟她夫君过来吃顿饭又怎么了?看这姑娘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江捕头的正头娘子,捉奸来了呢。 杜明珠很满意他的识相,很快带着两个下人走了。 过不多久,杜若跟江漓也吃得差不多了,下楼来结账。 仇掌柜哪里肯要,硬是推了回去,顺便把刚才的事说了一嘴,提醒道:“杜娘子,杜府有人要对你不利,你可一定要小心啊。” 杜若一听就知道是杜明珠。 那个恶毒的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第88章 我喜欢的是男人 杜明珠又开始不安分了,杜若免不了担心起郑氏来。 “相公,我想中秋过后把我娘接过来一起住,可以么?”她是外嫁女,这种事自然要征询丈夫的同意。 “当然可以。” 江漓拉着她的手往城门口走,笑道,“其实之前我就有这个想法,岳母一个人住在郑家那边,虽然舅舅舅母和几个表哥都待她极好,但在岳母心里,自然还是你这个女儿最亲近。之前是因为院子太小,没办法安置,如今既然住得下,那把她老人家接过来奉养天年,是应该的。” 杜若的心顿时暖暖的。 这个时代不同于前世的开明,女子一旦出嫁,别说赡养老人了,就是回娘家都得公婆丈夫同意。 江漓却从来没有这样子拘束过她。 “相公,你对我可真好。”杜若晃了晃他的手,笑嘻嘻道。 “你是我的娘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江漓环视一圈,然后将她拉到了城门口的一棵柳树下,“我还能对你更好,你信不信?” 杜若仰着脖子看他。 江漓把她肉乎乎的脑袋往下压了压,“别看脸,往下看。” 说着,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塞到了媳妇的手心里,“这是杜大人赔偿的二十两银子,你收着。” 杜仁美本来还想赖账,磨磨唧唧的不肯给,江漓可不会给他留什么颜面,每次遇见了都冷着脸问他要,也不管当时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这样来了几次后,杜仁美自觉没脸,只好灰溜溜地把银票送来了。 杜若接过钱,高高兴兴地揣进了兜里,有了这二十两,加上之前卖野物和菜谱挣的十几两,刚好够还欠族长爷爷的三十两。 时候已经不早,江漓租了辆马车,亲自把人送进了车里,这才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离开。 其实他很想让杜若留下住一晚再走。 然而又想到家里的几个孩子,那个什么梅娘也在,终究是不放心,还是放她回去了。 杜若到秀山镇的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 牛车却还没走。 牛车上的婆娘们看到她,都松了口气。 “江漓家的,你可算是来了,你要再不来呀,我们几个今儿晚上可就回不去了!”坐在最外边的那个婆娘伸手把杜若拉了上去,笑着打趣道。 这话怎么讲?杜若满脸疑惑。 那婆娘朝赶车的老铁头努了努嘴,“喏,还不是老铁叔,非说少了个人,死活就是不肯走。这不,硬是让大家伙儿多等了半个多时辰,屁股都坐硬了…” 她的话,老铁头当然也听见了。 老头儿哈哈大笑,手中的鞭子在空气里甩了个响儿,“老九媳妇这话可就说差了,都一个村儿的,相互看顾着点是应当的,今儿要是没来的是你,我也是一样要等的。“ “你可少哄我了。”老九媳妇撇撇嘴,“上次我就没赶上,结果别说牛车了,牛尾巴都没瞧见一个。我看哪,你分明就是偏心江漓家的,还不承认呢!” 其他婆娘也都纷纷附和。 “就是,之前你还拿草席给她垫着坐呢,我咋就没这个好命呢?” “哎哟老铁叔,认识你十几年了,还不知道你是这么细心的人呢…” 大伙儿嘻嘻哈哈的,也就是那么一说,倒并没有人真的觉得老铁头对杜若有什么特别的。 顶多也就是看在江漓这个捕头的面子上,对他媳妇儿多照顾了一点而已。 人嘛,都是谁得势巴结谁,她们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杜若笑了笑,没做声。 说起来,老铁头确实对她挺好的,甚至有些超出了同村的情分。 或许是自己偶尔多给的那一文两文的起了作用吧…… 下了牛车,杜若跟同路的几个婆娘说笑着往家走,走了没多远,突然听见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好像是曹氏。 杜若心里一惊,难道是江大伯没熬过去,翘辫子了? 几个婆娘也面面相觑,连忙跑过去看热闹。 前边的村道上来了一群人,走在最前头的是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都是江家族人。 两人合力抬着一个担子,担子上躺着江宗宝。 江宗宝的样子实在有些凄惨,面色惨白,双目无神,浑身脏兮兮乱糟糟的,裤裆处一大片黄黄白白的污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看热闹的人都捂着鼻子远远的跟着,不敢太靠近。 只有江宗宝的娘曹氏不嫌弃,扶着担子哭哭啼啼,儿啊肉啊的喊着,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杜若冷眼旁观。 看来江宗宝在骨阁亭的这三天三夜过得不太好啊,不过她是半点也生不出同情的,谁让江宗宝乱搞男女关系来着? 有这样的下场,都是他自找的。 杜若懒得再看,正准备走人。 却见江宗宝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身子突然弹坐起来,把大伙儿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宗宝,哪里不舒服?”曹氏连忙问。 江宗宝僵硬地转动着眼珠子,满脸惊恐,“鬼,有鬼!我看见鬼了!是她,她回来找我索命来了!” 鬼?围观的人都低声议论起来。 有信的,也有不信的,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江宗宝是在骨阁亭被吓傻了,说胡话呢。 曹氏却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得朝儿子的脸上用力甩了一巴掌,哭道:“宗宝,你醒醒啊!” 又噗通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头。 “你要报仇就来找我,不要害我的儿子!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他,放过他!” 这下大伙儿都惊了。 听口气,曹氏母子曾经害死过人?是谁? 那也太可怕了! 大伙儿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离他们远了一些,连抬担子的两个汉子都砰的一声把担子扔了,扭头就走。 江宗宝被摔了个屁股墩,疼得龇牙咧嘴。 不过人倒是清醒过来了。 见其他人都拿异样的目光看他们,母子两个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对视了一眼,赶紧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相互搀扶着回家去了。 围观的群众也都散了,不过想也知道,江家大房明儿又会成为龙泉村的新闻头条。 杜若转身往家走。 她心里也犯着嘀咕,俗话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看曹氏跟江宗那个样子,显然亏心事做过不少,所以才会心里有鬼。 就不知道被他们害死的人是谁…… 进了院子,铁蛋立马摇着尾巴迎了上来。 杜若蹲下身子问:“怎么样,那女人有没有什么异动?” 狗子摇了摇脑袋,又趴在地上躺着,闭上了眼睛。 “你的意思是,她今儿睡了一天?” 狗子汪汪两声,没错。 杜若放下心来,梅娘安分就好,也省得自己还要花费精力来对付她。 又去看了看三个孩子,确保他们都安然无恙。 一家人吃了晚饭便睡下了。 隔天,杜若把给阎婆子的孝敬送去了老宅,十个鸡蛋,给江婉和春花做衣服剩下来的小半匹布,外加十几个红薯,多的没了。 老宅里一片愁云惨淡。 江大伯卧病在床,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把一家人折腾得苦不堪言。 江宗宝饿了三天三夜,还被鬼吓破了胆子,只得开了安神药吃着。 曹氏也没心情下地了,在家里照顾丈夫跟儿子。 江莲儿的活计又重了许多,一天到晚摔摔打打板着个臭脸。 看着这些不争气的儿孙们,阎婆子感觉生活都没了指望。 刚好这时杜若送节礼过来,阎婆子低头瞄了瞄,老脸更阴沉了几分,“大郎媳妇,这就是你给的中秋孝敬?” 杜若眨巴眨巴眼,“祖母是嫌太多了?” 她弯腰捡了几个鸡蛋起来,笑眯眯道:“既然祖母心疼我们二房,那好吧,我留几个自己吃好了。“ 说完也不等阎婆子反应,扭头飞快地走了。 阎婆子气得头脑发昏,身子晃了晃,差点儿没栽倒在地。 白眼儿狼啊,一窝子全都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杜若才不管她怎么想呢,反正分家协议上只说逢年过节要孝敬,可没说要孝敬什么东西,多少东西,她意思一下就行了。 中秋节的前一天,杜若又让铁蛋上了一次山,抓了两只锦毛山鸡和两只肥兔子回来。 加上之前买的一罐子盐,两匹细棉布,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提着去了杏林村。 这么多好东西,可把郑家人稀罕坏了。 郑氏看着看着眼泪又掉了下来,“阿蛮,你不用总顾着娘家,应该多顾着婆家才是。这礼送得这么重,要是女婿有意见可咋整……” “不会的娘。”杜若赶紧安慰她,又说自家夫君的好话,“这本就是相公的意思,相公说了,他在衙门里脱不开身,没办法亲自前来送节礼,让我多备一些。” 听了这话,郑氏立马擦干了眼泪,转头对着身后的郑家人骄傲地道:“你们看,我就说江墨年的儿子必定是个好的吧?” 郑家人也都纷纷夸赞起江漓来。 杜若趁热打铁,“相公还说了,要接我娘一起住呢!” 郑氏又惊又喜,有些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吗?女婿真的这样说了?” “我骗你做什么?”杜若挽着她的胳膊进屋,“相公爹娘都过世得早,家里正缺个主事的长辈呢,莫非娘你不愿意替我们操持?” 郑氏哪里会不愿意,她巴不得呢。 本以为阿蛮嫁出去以后,自己这辈子也就是个孤独终老的结局,没想到女婿孝顺,自己竟然还有含饴弄孙的机会。 “那娘什么时候过去?”郑氏觉得自己一刻都不想等了。 杜若抿着嘴笑,“娘你也太猴急了,总得收拾收拾吧?等过几天相公回来了,我跟他一起过来接你。” 主要是家里还有个梅娘在,得防着点儿。 等杜若跟郑家人都进去以后,隔壁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刘氏从里面探出了半个脑袋。 “嘁,不过是送了几只畜生,瞧把你们给美的!” 刘氏不屑地嘀咕了几句,然后回身进了屋,对着坐在桌旁喝茶的丈夫道:“他爹,那个阿蛮送了不少节礼过来呢,我看着好像还有一罐子盐,那可是精贵物件儿。” 萧父的注意力全在那杯茶上,无所谓地说:“送就送了,跟咱们又没什么关系。” 他抬头看向刘氏,“你可别眼皮浅,羡慕人家得了一罐子盐。别忘了,蒋家是干什么的?人家可是盐商出身,别说一罐盐,就是一缸盐,只要咱儿子开口,那还不巴巴的送上门来?” 也是,刘氏这下子心里平衡多了。 跟蒋家小姐比起来,隔壁那个丑八怪屁都不是! “不过他爹,蒋家小姐可是有好几天没来送东西了,你说这门亲事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放心,蒋家小姐被咱儿子迷得晕头转向的,变不了。” 萧父呵呵一笑,“估计是辰儿这段日子要闭关备考,蒋家小姐看不着他,所以也就懒得往这儿跑了。等县试结束,你看她会不会又舔着脸过来。” 刘氏顿时得意地挺直了腰杆。 她儿子就是优秀,长得好,人品好,读书更是顶呱呱,别说区区一个盐商的女儿了,便是公主也是配得上的。 当初以死相逼让儿子跟隔壁划清界限,真是再明智也没有了。 ...... 中秋夜总算到了,杜若忙碌了一天,跟春花两个做了许多桂花糕和月饼。 除了送一部分给江族长家,剩下的都拿来祭月。 设上香案,摆上祭品,红烛高燃,一家人依次祭拜月神,然后由当家主母切开月饼,分食。 杜若虽然不信什么月神,但传统不可丢,过节的气氛也还是要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江漓跟江湛两兄弟都不在家,算不得真正的团圆。 几个小的倒是蛮开心的,一家人说说笑笑,杜若还给他们讲了嫦娥奔月的故事,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 讲完故事,已经很晚了。 杜若随意地收拾了一下,然后便洗漱歇下了。 这一夜,月亮尤其的圆,也尤其的亮。 她辗转反侧的,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睡不着,直到鸡叫三遍,晨曦微露的时候,才眯了一会儿。 忽然间,杜若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仿佛自己正在被人赤果果的窥伺着,那种黏黏的,极度不适的感觉从她的每个毛孔里渗透进去。 杜若猛然睁开了眼。 她的床边,豁然坐着一个人! “我去!”杜若吓了一大跳,张口爆了句糙话。 下一秒,嘴就人捂住了,“嘘,别喊,我并不想伤害你。” 这沙哑的声音…… “是你?”杜若往后缩挣脱了那人的手,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梅娘是怎么进来的?她明明栓了门的,窗子也关了。 呲,蜡烛被点燃了。 忽明忽暗的光照在那张美貌绝伦的脸上,越发动人心魄,如同聊斋里的艳鬼一般。 “梅娘,你…有事么?”杜若一边假装淡定,一边不动声色地往床的另一边挪。 梅娘笑了笑,“我说了,我是来勾引你的。” 杜若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也说了,我不喜欢女人的,我喜欢的是男人。” “我知道。”梅娘起身站了起来,在她面前转了一圈,“你仔细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还不够男人么?” 第89章 梅如喜 杜若这才注意到。 梅娘穿了一身玄色男装,鸦黑的头发也被束了起来,脸如白玉,身似松柏,气质出尘,宛如翩翩浊世佳公子。 是很好看没错,可是…… 杜若有点哭笑不得,“梅娘,我喜欢的是男人,不是装扮成男人样子的女人啊。” 或许靠脸可以掰弯一个人,但她是真的不行。 她太直了,比电线杆都直。 梅娘掀起衣摆俯身过来,目光幽深地盯着杜若,“无所谓,你喜欢女人,我可以变成女人;你喜欢男人,我一样也可以变成男人,真正的男人。” 此时此刻,她身上半点没有女气,只有来自一个绝世美男子的诱惑。 杜若咽了下口水。 若是平常女人,怕是早就被迷得七荤八素,自动献身了。 可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居然只想笑。 噗,然后她就没忍住真的笑出了声,边笑还边疯狂捶床。 “哈哈哈,你可逗死我了,还真正的男人,你有那玩意儿吗?你只是徒有其表罢了,实质上跟我一样,还是个女人嘛!” 说着,杜若伸出小胖手把眼前那张俊美至极的脸蛋推开,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别勾引了,这招对我不……” 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了。 杜若的脖子上多了一只手掌,死死地勒住了她,差点儿没把她掐断气。 “没有那玩意儿?你确定?”梅娘斜斜地勾了勾唇,“既然如此,我有必要让你见识见识了。” 她松开了杜若,开始脱衣服。 杜若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脸色极是难看。 到了这会儿,她要是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就是个傻子了。正常女人绝没有这样大的力气,而且看梅娘的架势,显然是要来真的。 难道梅娘本来就是个男人,女人才是他的保护色?可这世上真有比女人还要美貌千百倍的男人么……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得赶紧逃。 杜若眼珠子一转,猛地把手里的被子朝梅娘扔了过去,蒙住了她的头。 然后以跟自己身形不符的速度跳下床,拔腿就往门口跑。 正要拉开门栓,肩膀忽然一痛,整个人就倒了下去,紧接着,嘴里被喂了一粒药。 完了。 杜若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不会吧,她的第一次就要这么凄惨地没了? 脑海中疯狂呼叫系统,“小统,快查!” 系统也急啊,马上给出了答案:“宿主,你惨了,你吃了那啥药……” “好了不用说了。”不就是那啥药嘛,长得那么好看,行为真特么的卑鄙无耻,“解药呢?” “解药商城有,不过有点贵,需要五个积分,换不换?“ “……换!” 能不换么?不换她可就化身为狼了,而且还是匹两百斤的女色狼。 最主要的是,她决不能失身给其他的男人! 手心里多了一样东西,凉凉的,应该就是解药了。 可悲催的是,杜若此刻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没有办法把解药送进嘴里。 草啊! 梅娘的力气果然很大,轻飘飘就把她抱了起来,重新放回到床上。 “我本来不想伤害你的。”她看着杜若,叹了口气,“我这样的容貌肯与你好,也是你占了便宜才是,你为何还要跑呢?” 这样的谬论,杜若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听说。 她忍不住冷笑:“我本来也只是不喜欢你而已,如今却是极度的厌恶你!自以为是,自命不凡,惺惺作态,男不男女不女,令人作呕!” 男不男女不女? 梅娘倏然变了脸色,精致的眉眼有一瞬间的扭曲。 “好,很好。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够温柔了。”说完,她那双纤纤素手宛如魔爪一般,伸向了杜若的衣襟。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门忽然砰一声被人暴力踹开了。 一柄飞刀直直地射向了梅娘的手腕。 梅娘神情一凛,立即缩回了手,可手背还是被划出了一道血痕,血珠子瞬间冒了出来。 红色的血,藕白的肌肤,在这将明未明的微光里,有种诡异的妖冶。 “江漓?” 她看着冲进来的男人,迅速掐住了杜若的脖子,将她拖起来挡在自己身前,唇边露出笑意,“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可惜啊,还是来晚了一步。” 江漓的目光中全是冷意,手里的飞刀蓄势待发,沉声道:“放开她。” “放开?”梅娘嗤笑一声,“你当我傻呀,放了她,我还能逃得掉吗?” 不光不放,她甚至还加大了手中的力气。 杜若差点被勒得翻了白眼。 “小统,马上把这个大变态从头到脚检测一遍,我要知道她身上所有的弱点!” 她如今是人质,江漓投鼠忌器,肯定不敢贸然动手,所以她必须想办法助他一臂之力。 系统很快有了回复,不过答案让杜若差点惊掉了下巴。 “梅娘的骨骼坚硬和皮肤细腻的程度都远远超出了正常人,应该是长期浸泡药物的关系;身体内脏功能都完好,而且愈合能力非常强;不过她的体质很特殊,是俗称的阴阳人。“ 原来如此,杜若忽然都明白了。 怪不得梅娘说她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道这就是梅娘的弱点? 杜若想起刚才自己骂她男不男女不女时,梅娘那骤然而起的暴怒,决定试一试。 “梅娘,从小泡在药里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说什么?” 梅娘脸色大变,低头震惊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会知道……” 脖子上的手果然松了一些,杜若继续说道:“梅娘,你究竟是喜欢做男人多一点,还是喜欢做女人多一点呢?毕竟你的身子跟别人不一样,这样非男非女的要是被人知道了……“ “住嘴!你住嘴!” 梅娘目眦欲裂,心神大乱,本来掐着杜若的手,下意识改去捂她的嘴。 趁着这个机会,江漓手中的飞刀迅速甩了出去。 只听一声痛苦的闷哼,飞刀从梅娘的掌心穿过,钉在了她身后的木窗棂上。 与此同时,江漓飞身上前,以极快的速度将杜若拉到了自己身后护着。 “娘子,你没事吧?” 杜若软软地瘫到了地上,那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她这会儿除了身上没有力气,还有别的症状。 要命了。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赶紧把那个混蛋抓起来打一顿再说!”气死她了,害得她平白无故地少了五个积分,真是不打不足以泄愤。 江漓也没有二话,上去就跟梅娘动起了手。 梅娘的武功并不好,勉强算得上三脚猫,然而力气却不小,而且轻功很厉害,最擅长逃跑。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打不过江漓的,早就想好了退路。 于是转身撞开了窗子,飞跃而出。 “相公,快追啊!”眼看江漓动也不动,杜若急了。 江漓笑了笑,然后就听到窗外传来了两声闷哼,接着,王不就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可算是逮着你了!你丫的挺能跑啊,看你这下往哪儿跑!” 杜若松了口气,原来江漓早有安排。 这口气卸下来,杜若也终于撑不住了,江漓连忙把人抱起来放到了床上,见媳妇眼神儿不对劲,双颊红通通的,不由的吃了一惊。 这些天他办过不少案子,还是有些见识的,顿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那个梅如喜,真是该死! 江漓大踏步往外走,天已经亮了,梅如喜被王不就五花大绑丢在院子里,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但依然掩不住那绝美的姿色。 江漓却没心情看,直接过去一脚踩在了梅如喜受伤的手掌上,俊脸冰冷。 “说,你给她吃了什么?” “你想知道啊?我就偏不告诉你。” 梅如喜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看着江漓的目光中带了些得意和挑衅,“没想到冷心冷情的江捕头也会对一个女人这么紧张,我还以为你是出家的和尚过路的僧,早就斩断七情六欲了呢。” 他闭上了眼睛,“你的女人吃了什么药我是不会说的,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半个时辰内要是没有解药,她必死无疑。” 江漓的眸光更冷,穿着皂靴的脚用力碾了碾。 梅如喜终究是没忍住嘶了一声。 “娘的,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王不就往他的肋骨上踢了几脚,“你到底说不说?说不说?” 又从腰间拔出横刀比在梅如喜的脸上,“老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不说就划花你的脸,让你变成丑八怪!” 梅如喜这下子终于动容了。 “好,我说。”他咬了咬牙,“杜氏吃了我自制的药,除了我没人知道配方,就算我现在把解药的方子给了你,也根本就来不及熬制。所以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个男人跟她好,药性自然就消耗掉了。” 王不就收起刀,“就这啊?那还不简单。” 他冲江漓挑了挑眉,暧昧地笑,“行了江老弟,我在这守着这个家伙,你进去给弟妹解毒。放心吧,我保证一个蚊子都飞不进去!” 想了想又说:“哦还有,你不用担心江晟他们几个,我已经检查过了,晕过去了而已,没有生命危险,狗也是。” 江漓嗯了声,转身进了屋。 此时的杜若症状更严重了,她满头大汗,脸上烫得都能煎鸡蛋了。 “宿主你不用怕,再过一会儿手就能动了,到时候把解药吃了就没事了。”系统在脑海里安慰她。 杜若只能忍着。 江漓走过来看了她半晌,把腰间的横刀丢在一旁,开始解衣服。 杜若:“……” 别呀,我觉得我还可以挽救一下。 她用强大的自制力逼着自己闭上眼睛,不看就不馋了。 然后想办法把人支开,“相公,我渴了。” 渴了? 江漓眸光闪了闪,低头在媳妇儿的唇上亲了一下,“别急,我马上就给你解。” 杜若瞪大了眼珠子:“……??” 她是要喝水的渴,不是饥-渴的渴啊喂!虽然…是很饥-渴没有错了,但是……哎算了,解释不清了。 话说亲亲的感觉还挺好的,有点酥,有点甜,还有点上头…… 等杜若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搂着江漓啃了好一会儿了,江漓的衣服都被她扯开了,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呃,搂? “宿主,你终于发现自己的手可以动了?”系统在她脑海里无语地道。 杜若使出了洪荒意志力,一把将男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相公,我真的渴了,我要喝水。”说这话时,她没有发现,自己此刻的声音有多娇,像沾了水的糖丝。 江漓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起身,“好,我去给你倒。” 等他出了房门,杜若立马把手心里攥了半天的解药丢进嘴里,吞了下去。 系统出品,自然不是凡品,很快她的眼睛就恢复了清明。 江漓端着水进来,愣住了。 “娘子,你怎么…”起来了? 杜若活动了一下手脚,从他手中拿过那杯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又把碗塞回给了他,“嗯,我现在不渴了。” 说着,她拔腿就往外跑,“走,咱出去看看情况!“ 看着手里的空碗,江漓有一瞬间的怀疑人生,怎么会这样呢?娘子怎么突然就没事人一样了呢?梅如喜不是说只有同房才能解吗? 不管怎么说,解了就好。 就是…… 他低头整理了下衣裳,苦笑着摇摇头,跟着走了出去。 院子里,王不就正在对着梅如喜威胁恐吓,拷问他逃狱的细节。 看到杜若跟江漓出来了,王不就跟梅如喜都愣住了,王不就连忙拉着江漓到一旁,操碎了心,“我说老弟,你咋这么快?确定弟妹没事了吗?” 江漓不自在地咳嗽两声,没理会他,而是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问出来了吗,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说起这个,王不就便一肚子火,“能怎么逃出来的,还不是老招数,用他那张脸呗。” 当时梅如喜被关在牢里,杨典风那几个捕快跟几个狱卒值班,闲着无聊就喝酒,喝多了就起色心,对着梅如喜品头论足,还有人建议进去调戏调戏他。 说什么虽然是个男人,但是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不能干摸几把也是好的。 等杨典风带人出去巡逻的时候,另外两个狱卒也结伴上茅房去了,只有那个叫小六的狱卒在。 小六色迷心窍,被梅如喜把钥匙哄走了,然后人就跑了。 “这么说来,这件事跟杨典风确实没什么关系?”江漓问。 王不就叹了口气,“还真是关系不大,最多算是玩忽职守,看守不力吧。” 可惜了,没有抓到杨典风的把柄。 江漓笑了笑,“没事,这次不行,下次总有机会的,只要他犯了错,就一定能找出来。” 那边,杜若也在跟梅如喜大眼瞪小眼。 梅如喜盯着她,目光沉沉,“你怎么知道我泡过药?还有,关于我身体的秘密,又是谁告诉你的?” 这个秘密,知道的人早就已经死光了。 杜若不答,反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来龙泉村?又为什么要接近我?” 梅如喜的目光往江漓那边看过去,自嘲般的扯了扯嘴角,闭上眼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候,院墙外突然有了异动。 十几个捕快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墙头,然后像下饺子一样从上面跳了进来。 “头儿,我们到了!” “哇,头儿你好厉害,这么快就抓到梅如喜了?” “嫂子好,有吃的吗?兄弟们赶了一夜的路,都饿了……” 第90章 杜氏有秘密 江家二房出事了。 大清早的,这消息像长了腿一样在村里散播开来,大伙儿奔走相告,很快院子外面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不过他们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五六个捕快像门神一样杵在江家二房的院子门口,腰间的横刀在阳光下十分骇人。 村民们议论纷纷。 “这是出啥事儿了?怎么来了这么多衙门里的人?“ “哎哟你还不知道吧,听说是来抓犯人的!” “抓犯人怎么抓到江家二房来了?江漓不是捕头吗,犯人敢跑到他家来,这不是脖子送到铡刀下,自己找死嘛……” 朱氏也在里边,闻言冷笑一声:“你们当犯人是傻子啊,还能自投罗网?” 她扫视了一圈,见大伙儿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这才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说:“我告诉你们哦,早上我打这儿过的时候,亲眼撞见十几个捕快从墙头上爬进去了!你们想想看,如果是来抓犯人的,江漓又在家,为啥不走正门?” “还有,什么样的犯人值得十几个捕快出动?江洋大盗也不过如此吧?所以只有一个解释,他们要抓的那个犯人,就是江漓!” 谁不知道江漓功夫好,寻常几个人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 “这不能吧,江漓可是捕头啊,还能知法犯法?”有人提出了疑问。 朱氏翻了个白眼,“说你见识少你还不服气。捕头咋了?戏文里都唱了,什么太师,什么驸马那样的大官儿都因为犯法被砍头了,捕头又算个什么东西,咋就不能犯法了?” 倒也是,官儿越大面临的诱惑越多,也就越容易犯错。 大伙儿将信将疑。 姚玉兰在后面听见了,冲着朱氏就是一顿冷嘲热讽,“朱婶子可真有见识啊,也是,你们家现成的就有个犯法的例子,自然懂得多了。不像我们这些安分守己的百姓,只会闷头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懂得挖空心思去害人。” 朱氏跳了起来,“你个小贱蹄子,说谁挖空心思害人呢?” “说的就是你儿子李耀祖!”姚玉兰才不怕她,掐起腰理直气壮,“儿子烧人家院子进了牢房,当娘的不思悔改还在背后造谣生事,呸,一家子的缺德玩意儿!” “你!老娘跟你拼了!” 儿子被江家二房害得坐牢,这事儿一直都是朱氏心底最深的痛,提一回痛一回,她哪里忍得住,当下就要扑过去跟姚玉兰撕扯。 周围的人赶紧把她拉住了。 姚玉兰斜着眼睛嗤笑,根本没把朱氏当棵葱,她身后还站着自己的十几个婶婶伯娘妯娌呢,朱氏要是真敢上来打她,那就让她尝尝群殴的滋味儿! 朱氏也知道讨不了好,只能愤愤地冲她吐了口唾沫。 好哇,你姚玉兰不是护着江家二房么?老娘就偏要给他们添堵! 朱氏扭头就往江家老宅跑,在院门口把江漓这边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跟曹氏演了一遍。 曹氏听完,一拍大腿,“老天有眼哪,坏人遭报应了!” 那个梅娘果然是个灾星,到谁家谁倒霉。 她赶紧叮嘱江莲儿,让她在家里好好照顾江大伯跟江宗宝,自己则拉着阎婆子往二房那边赶。 “娘,江漓是二房的顶梁柱,他如今犯了事,二房就剩下杜氏跟几个孩子,不顶用,咱们趁这个机会把杜氏赶回娘家去!”曹氏激动得声音都打着颤儿。 阎婆子却没那么乐观,“别想得太美,杜氏是二房长媳,有族长替她撑腰,可没那么容易赶走。“ 不过嘛,把那几亩地要回来倒是可以试试。 二房的院子外全是人,婆媳两个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果然看见门口站着几个肃着脸的捕快。 曹氏正要上前打听打听,阎婆子把她拦住了。 “不急,先看看情况。” ..... 院子外各怀鬼胎,里面倒是一派祥和。 几个小的之前都被梅如喜迷晕了,现在已经醒了过来,人都没事。 狗却不高兴。 它觉得自己太冤了! 梅如喜靠近它的时候,它不是没发现,只是因为那个女人身上之前就一直有股怪味,所以才没当回事。 谁知道那女人…… 啊呸,那男人居然敢对狗爷下毒! 狗子绕着梅如喜一圈一圈地转悠,龇牙咧嘴的,凶相毕露,恨不得上前就是一大口,把那张细皮嫩肉的脸蛋咬个大窟窿! 梅如喜被捆成粽子丢在桂花树下,面上淡定,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慌的。 别的地方都无所谓,反正他素来恢复得快。 但是脸,不可以。 “江捕头,看好你家的狗。”梅如喜忍了忍,还是开口了。 江漓正在跟几个手下说事,闻言走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语气淡淡:“放心,我家的狗懂事得很,至少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 言下之意,你梅如喜连狗都不如。 “江捕头对自家娘子果真情深义重啊,还在记恨我对杜氏所做之事。” 梅如喜扯了下嘴角,“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就我接近杜氏的这些天来看,杜氏绝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劝你还是多长个心眼吧。” 不说别的,就说他给杜若吃的那个药。 即便是有男子帮着缓解,起码也得三五次才能彻底清除药性,而江漓跟杜氏只在房里待了半刻钟都不到就出来了,显然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 奇怪的是,杜氏居然恢复了正常。 这根本就不可能。 除非,她有解药…… 但这就更不可能了,药的配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别人如何能配出解药? 杜氏身上有秘密。 可惜他的提醒,江漓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反而对梅如喜挑拨他们夫妻感情的行为十分不悦。 “来,把他的嘴给我堵上。”江漓随手招了一个手下过来。 那手下左右找了找,没找到合适的物件儿,干脆脱下了自己脚上的臭袜子往梅如喜的嘴里一塞,然后拍了拍手。 “搞定!” 梅如喜哪里受过这种罪,当即干呕了几声,差点被熏晕过去。 江漓没再理睬他,对狗子道:“这里不用你看着了,去帮娘子吧。” 狗子汪汪两声,摇着尾巴进了灶屋。 灶屋里,杜若跟春花正在准备早饭,见狗子进来了,便让它抓紧时间上山一趟,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菜根本就不够。 “偷偷的去,别让人瞧见。”杜若叮嘱道。 外面围了那么多看热闹的人,铁蛋要是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入,那它不是凡狗的秘密可就瞒不住了。 狗子早就轻车熟路,从后院的院墙上一跃而起,很快不见了踪影。 半上午的时候,一顿丰盛的早饭就做好了。 十道大菜,红烧兔肉、小鸡炖蘑菇、豆腐鱼头汤,蛋黄南瓜等等,有荤有素,摆了满满一大桌。 满屋飘香,勾得人直咽口水。 都是糙汉子,也没个讲究,江漓一声招呼,大伙儿纷纷落座,拿起筷子就开吃。 先夹起一块兔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嗯,鲜香味浓,肥而不腻,瘦而不硬。 筷子又迫不及待地伸向了其它菜,鱼头、鸡肉、蘑菇…… 好吃,太好吃了! 一时间谁也顾不上说话,饭桌上只剩下了咀嚼的声音。 吃饱了,再来一杯手工橘子汁。 酸酸甜甜,清爽可口,正好解了肉的荤腥。 “头儿,嫂子这手艺,嗝,真是绝了!”有人打着饱嗝儿竖起了大拇指。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的,差点把杜若说成了灶神在世。 原先他们还不明白,以江漓的人才样貌,为何会娶了个这么丑的婆娘,又为何会如此爱重她。 吃了这顿饭后,忽然有点儿懂了。 哎,好媳妇都是别人家的…… 面对下属们一张张羡慕的脸庞,江漓清了清嗓子,语气里难掩骄傲,“是,我家娘子很好的。” 杜若刚出灶屋就听见了这句话,脸有些发烫。 这男人真是的,别人夸她很正常,或是真心,或是场面话,但自己夸,就不怕别人说他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么? 见她出来了,捕快们连忙打招呼。 “嫂子辛苦了,饭菜很好吃!” “吃了嫂子这顿饭,以后嫂子有任何差遣,随叫随到!” “嫂子你放心,我陈耳最是懂得礼尚往来,以后头儿要是敢在外面胡来,我第一个给你报信!” 噗,杜若差点笑喷了。 这群大小伙子一个个的也太可爱了,不枉她费了这么多心思做了这顿饭。 “好,你们可要记得今天说的话哦。” 寒暄了一会儿,江漓便起身将她拉到了屋里,进了房间,栓上了房门。 杜若抬头看他。 江漓将她拥进怀里,“要做这么多人的饭,累了吧?” 杜若笑,“有春花帮忙,还好。” 江漓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呢喃道:“娘子,对不起…” 杜若失笑,“不过是做了一顿饭而已,相公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哪里就至于说对不起了?” “不是为了这个。” 江漓解释道,“我是真没想到,那个梅如喜会因为报复我而找上你,差点儿就……” 想到要是再晚回来一步,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就一阵阵后怕。 对杜若的愧疚,也如山崩海啸。 “是不是傻呀?”杜若嗔了江漓一眼,“坏人犯了错,你为什么要道歉?你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而已,一点也没有做错,错的是那个梅如喜,是他小心眼儿,斗不过你就把矛头对准了我,十足的懦夫行为。” 江漓的心,忽然之间破防了。 他何其有幸,能娶到这样一个知他懂他体谅他的媳妇儿。 “完了。”他叹息道。 “什么完了?”杜若问。 “我完了。”江漓叹了口气,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我发现,自己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喜欢你,你说我是不是完了?” 情话很土,但杜若是土狗,所以她爱听。 杜若嘴角上扬,伸出小胖手扯了扯江漓两颊上的肉肉,“小嘴儿真甜。” 江漓拉下她作乱的手,“甜不甜的,尝了才知道。” ...... “娘,那些捕快到底什么时候走?”曹氏等得心焦。 阎婆子的耐性一向好,“急什么,该走的时候自然会走。” 只要他们把江漓带走,接下来就该自己上场了,到时候杜氏肯定六神无主,她再去威胁恐吓一番,不怕她不交出那几亩地! 正想着,院子门口忽然有了动静。 来了! 大伙儿打起了精神,齐刷刷看过去。 只见十几个捕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走了出来,那人穿着一身玄衣,衣服上沾满了灰土和血,头发散乱,哪怕嘴里被塞了袜子,依然可以看出长得极其好看。 咦,好像不是江漓啊。 而且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姚玉兰猛地一拍手,“那不是江宗宝的姘头梅娘么?” 她这样一说,大伙儿顿时都反应过来了,“对呀,是梅娘!可是怎么变成男人了?” 有人马上转向曹氏询问:“婶儿,这梅娘到底是男是女啊?” “当然是女的!”曹氏没好气地说,“我家花了三十九两买回来的人,我儿子睡都睡过了,你说是男是女?” 她赶紧扯了下阎婆子,“娘,他们把梅娘抓走了,这下该怎么办?” 阎婆子阴着脸没吭声。 事情不对劲,梅娘怎么会被当成犯人抓走的?难道是杜氏害怕江漓会看上梅娘,所以设计陷害了梅娘? 这个毒妇! 见婆婆没反应,曹氏急了,冲过去拦住了那些人,“你们不能把她带走,她是我家的人!” “哦?你家的?你确定?” 王不就抱胸斜着曹氏,“这可是采花大盗,朝廷通缉的要犯,是要抓去砍头的 ,你确定他是你家的?” 采花大盗?砍头? 曹氏吓了一大跳,可是想到那三十九两,还是壮着胆子叫道:“不可能!她明明是个女的,哪有女人当采花大盗的?” 王不就嗤笑一声,“谁跟你说他是女的?这混蛋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已经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你居然说他是女的?” 围观的群众一片哗然。 不会吧不会吧,梅娘居然是男的? 江宗宝居然睡了个男人! 曹氏还要再说,王不就手一挥,“兄弟们,既然这婆娘说梅如喜是她家的人,那就是同伙了,一起带走!” 第91章 江漓不喜欢杜氏 立时就有两个捕快上前,把曹氏架着就走。 曹氏吓破了胆,死命挣扎,“不是,我不是他同伙,你们搞错了,快放开我!来人哪,救命啊!娘,救我啊!” 王不就嫌她聒噪,走过去一掌劈下来,曹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世界终于安静了。 村民们见状都唬了一跳,生怕自己也被认定为梅娘的同党,忙不迭地往后退。 曹氏的婆婆阎婆子却不能退。 “你们这是要草菅人命么?”阎婆子面色阴沉,这些捕快分明是得了江漓那个白眼儿狼的授意,所以才故意为难大房的人,“梅娘刚来我们家几日工夫,她以前犯下的事,我们如何知晓?” 王不就冷哼道:“这我不管,是这婆娘自己吆喝说犯人是你们家的,那我当然得一起抓走了。要是不服,你尽管上衙门告去。” 说完,一行人把梅如喜跟曹氏丢进了马车,得得得地跑远了。 阎婆子气得手脚冰凉。 不是心疼曹氏,而是江漓这个混账,为了报私仇竟连她这个祖母都不放在眼里! 江漓正好从院子里走出来,准备动身去衙门。 杜若跟着出来送他。 “大郎,你就这样任由他们把你大伯母抓走了?”阎婆子冷着脸问。 曹氏被抓走了?夫妻俩对视一眼,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大房欺负他们二房的事,王不就是知情的,而且早就看不惯他们了,估摸着是想就着梅如喜这个事儿顺便教训他们一顿。 既然如此,那自己这边当然不能拖后腿了。 江漓笑了笑,态度尊敬却敷衍,“祖母宽心,这只是正常的办案程序,等县令大人查明与大伯母无关之后,自然会放她回来。” “是啊祖母。”杜若也笑,“相公素来秉公执法,从不徇私,况且这桩案子事关朝廷,关系重大,相公便是想为大伯母求情也不好开口啊。” 阎婆子阴毒的目光在两人脸上依次扫过。 好个秉公执法,好个不好开口,说到底,不就是袖手旁观不想管么? 她真是悔啊,当年就该把江墨年那个碍眼的畜生溺死在粪坑里,也省得生出这么个小畜生来祸害他们江家! 阎婆子的愤懑,杜若都看在眼里,急忙推了下江漓,“好了相公,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衙门去吧,王大哥他们还在前边儿等着你呢。” 江漓点点头,又朝围观的众人拱了拱手,抬脚迈上了马车。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杜若这才转向阎婆子,满脸担忧地说道:“祖母,大伯母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我听说梅娘是要被送去京城砍头的,梅娘犯的事实在太大了,万一上面觉得砍梅娘一个人的脑袋还不够,要搞连坐那一套……” 连坐?阎婆子心里一惊。 梅娘的卖身契还在她手里,也就是说江家大房是梅娘的主家,如果要连坐的话,那自己这一家子人岂不是都逃不掉了? 想到这里,阎婆子站不住了,急忙白着脸往家赶。 刚踏进院门,江莲儿就激动地迎了上来,“怎么样了祖母,大堂哥是不是真的被抓走了?” 阎婆子的憋屈和恐惧瞬间有了发泄的口子。 啪,她一巴掌打碎了孙女脸上的兴奋,咬牙骂道:“不知事的东西,你高兴个什么劲?你大堂哥没被抓走,是你娘那个蠢货被人抓走了!” 江莲儿被打蒙了。 娘被抓走了关自己什么事?为什么要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呜呜呜,祖母您打我…我不活了!”她捂着脸扭身冲进了房间,扑在床上哭了起来,连自己的娘为什么被抓都没问上一句。 阎婆子的身子晃了晃,好险栽倒。 她扶着柱子定了定神,然后抬脚进了主屋,从枕头里面翻出了梅娘的卖身契,狠了狠心,三两下撕成了碎片。 看着手里已经变成了废纸的卖身契,阎婆子忍不住悲从中来。 三十九两啊,就这么没了…… 都怪杜氏,要不是她把二房的日子过起来了,自己又怎会挖空心思把梅娘送过去,梅娘要是还在大房,又怎会被江漓那个兔崽子识破身份? 归根结底,都是杜氏那个小贱人的错! 正气得心梗,隔壁屋里忽然传来了江大伯拍打床板的声音,意味着他又拉了一裤裆。 本来原先是曹氏在伺候着,如今曹氏被抓去了衙门,江宗宝又指望不上,家里只剩下了阎婆子,江莲儿和秦氏这个即将生产的孕妇。 江莲儿是没出阁的姑娘家,秦氏更是江大伯的儿媳妇,两个人都没办法近身伺候他。 只有阎婆子这个老娘了。 阎婆子只好抹了把眼泪,起身过去替儿子整理了一番,然后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和被单扔进了盆里,等着江莲儿来洗。 做完这些后,阎婆子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她拄着棍子失魂落魄地去了骨阁亭,停在了一座坟墓前,墓碑上刻着江长河的名字。 “老头子,你睁开眼睛看看吧!” 阎婆子哭倒在坟前,老泪纵横,“当年你用我闺女换回来的白眼儿狼,如今他的儿子儿媳把咱们江家都祸害成什么样子了啊!你倒好,两腿一蹬就走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么多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 且说杜若那边,见江漓跟那些捕快都走了,村民们的胆子也就长回来了,纷纷围上来打听。 有人马后炮,“我就说不关江漓的事吧?你们一个个的听风就是雨,耳根子也太软了。” “哎呀都是朱氏那个臭婆娘,满口胡说八道,把我们都糊弄了。” “江漓家的,那梅娘真的是个男人么?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还让不让我们女人活了啊……” 杜若笑着跟他们周旋。 不过关于梅如喜是阴阳人的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看得出来这个秘密对梅如喜很重要,光她一个人知道梅如喜都差点癫狂,要是弄得天下皆知,还不知道那个疯子会干出什么事来。 所以,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再一个,杜若本来也不是那种喜欢在背后嚼人舌根的性子。 眼看热闹散了,村民们也就一个个的回去了,地里还有活计等着呢。 姚玉兰留下来帮忙收拾院子里的狼藉,边收拾边嘲笑道:“你说你那个好祖母也真是的,巴巴的把一个采花大盗送过来,现在好了吧?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把自己的儿媳妇给送牢里去了,这叫什么?应该叫害人终害己,坏人自有天收!” “谁说不是呢?”杜若噗嗤笑了,“反正咱堂堂正正做事,清清白白做人,老天爷肯定会多眷顾我们一些的。“ 姚玉兰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眼珠子在四周扫了一圈,见几个小的都不在跟前,才凑了过来,暧昧地挑着眉。 “嗳,弟妹你说,既然那梅娘是个男人,还是个采花大盗,那他跟江宗宝之间,到底是谁采谁呢?” 杜若尴尬:“……这我可不知道。” 据她猜测,江宗宝跟梅如喜之间应该是没有发生具体关系的,以梅如喜那个性子,怕是看不上江宗宝。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一定,梅如喜连她这样又丑又胖的都下得了手,江宗宝又算得了什么呢? 啊呸,干嘛拿自己跟江宗宝那个瘦猴子老色痞比,也太掉价了。 几个人一起收拾效率还是很高的,不到半个时辰,院子里又恢复成了原来那个整洁干净的样子。 既然用不着自己了,姚玉兰也就回去了。 正要进隔壁自家的院子,远远的,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背影,正往村东头清水塘那边走。 林婶子跟林青霜? 没想到她们也来看热闹,也是,那林青霜对江漓一直没死心,听说江家二房出事了,那还不屁颠屁颠儿的跑过来瞧瞧? 真是贱皮子,好好的大姑娘,非要往人家有媳妇的男人身上扑,臭不要脸的。 姚玉兰撇撇嘴,转身进了屋。 那边,林婶子母女俩也在往家走。 “霜儿,现在你该放心了吧,江漓一点事没有,好得很。”林婶子安慰道。 林青霜低着头嗯了声,脸上却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知女莫若母,林婶子一看就知道她怎么了,叹了口气,“你呀,是看到江漓对那杜氏挺好的,心里不得劲了是不是?” “娘,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 但是她自己也控制不了,她喜欢江漓,喜欢得快要疯了,光是看到江漓站在杜氏身边,她的心都是生疼生疼的。 杜氏怎么不去死呢? 那个采花大盗怎么就没有把杜氏给采了呢? “没什么不对的。”林婶子接过话来,“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明明是霜儿你认识江漓在先,杜氏却从半路上杀出来,硬是把人给抢走了。要说不对,那也是她不对。” “娘你真的这样觉得?”林青霜的眸子亮了起来。 林婶子伸手把掉在女儿头上的树叶拂落到地上,笑容里满是宠溺,“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放心,凡是你想要的东西,不管多难,娘都会帮你争取到手的。” 林青霜却摇了摇头,眼里的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可是刚才我看江大哥对他娘子的态度,好像很喜欢她似的,就算没有了杜氏,恐怕江大哥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这你就不懂了吧?”林婶子鄙夷地嗤笑一声,“你真当江漓喜欢她呀,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她前后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上次不是都说杜氏怀孕了,结果闹了个乌龙么?娘偷偷找了花媒婆来看,你猜怎么着,那杜氏居然还是个处儿,根本就没破身!” 这,怎么可能呢? 林青霜有点不敢信,却又期望是真的,一丝窃喜从心底爬出来,然后胀满了整个心脏。 难道江大哥真的不喜欢杜氏?要不然都成亲那么久了,不可能不碰她啊。 林婶子继续说道:“所以我说啊,他们两个之间的恩爱根本就是装出来的,估摸着是因为杜氏那个当县丞的爹吧,毕竟江漓还得在杜大人手底下讨生活,不得不对他的女儿好一点。” 等杜氏死了,江漓肯定还要再娶的。 杜大人再霸道,总不可能逼着江漓为他女儿守节,当一辈子老光棍吧? “霜儿,你不要着急,等过些日子,娘定会想办法让你如愿以偿。” 林青霜咬着唇点了点头,“好,我都听娘的。” 母女俩正说着话,前面村道上忽然来了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从她们身边风一般的跑过去了。 林婶子疑惑地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这后生谁啊,怎么瞧着有些面生呢?” 林青霜很快收回目光,摇头道:“不知道,可能是谁家亲戚吧。” 除了江漓,她对任何男人都没有兴趣。 ...... 郑青禾问了好几家,才终于找到了自家表妹夫的院子。 “阿蛮!开门哪阿蛮!” 杜若刚把床上沾了血的床单被套拆了下来,泡在水盆里用皂荚搓了一遍,听到动静赶紧过去把门栓拉开。 “三哥,你怎么来了?”她高兴地把人拉进了院子。 郑青禾满头大汗,脸色惨白,“阿蛮,出大事了!” 杜若的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什么大事?” “今儿一大早,杜府派了人来,硬是把小姑给接走了。”郑青禾气急败坏,“说是接小姑去县里过中秋。” 接郑氏去杜府过中秋? 呵,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不用说,肯定又是杜明珠搞的鬼,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但肯定有阴谋。 杜若把手里的活儿一丢,喊来了狗子跟江晟他们几个,依次叮嘱了一番,然后揣上银子,“走,我们去县里!” 两人先去了镇上,然后租了辆马车直奔乌头县。 乌头县那边,江漓已经带着人把梅如喜重新关进了牢房,十几个捕快一起蹲守,绝不给犯人一丁点逃狱的机会。 担心梅如喜还要故技重施,干脆拿了个黑布把他的脑袋给蒙住了,免得又有人受不住他的美色诱惑。 这么大的事,自然要跟县令大人禀报。 李决明却并不在县衙。 江漓这才想起来,今儿是八月十六,李府办家宴的日子。也罢,反正梅如喜一时半会也跑不掉,县令大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叫上王不就,两人换了套衣裳,往李府去了。 第92章 冤家 李府门前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江漓跟王不就亮出帖子,负责接待的下人很快就将他们引去了前院的书房。 李县令正等在那里,一同等着的还有杜仁美。 “如何了?”李县令急切地问。 江漓朝他拱手,“幸不辱命,犯人梅如喜已经被抓捕归案,正在狱中待审。” 李县令长长地松了口气。 总算是逮住了。 这个梅如喜,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连知府家的儿媳妇都敢沾染,太丧心病狂了,上头已经给他下了死命令,必须在八月底之前把人送去京城。 估计不是凌迟就是腰斩,搞不好还要先受宫刑再处死。 不过怪谁呢,怪他自作自受。 “好好好,辛苦江捕头了,今日可算是双喜临门!”李县令哈哈大笑,亲昵地拍着江漓的肩膀,“你办事我素来放心,紧张了这么些日子,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来来来,随我一同入席。” 三人边说话边往花厅那边走,李县令问起抓捕的过程,江漓捡着能说的说了。 王不就是个粗人,这些场面话他不擅长,于是心安理得地当了个背景板。 杜仁美的感受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论公,他是江漓的上级;论私,他还是江漓的老丈人,怎么的都该有个发言权吧? 结果根本插不上话不说,江漓从一开始就连个眼神儿都没给过他,完全当他不存在。 气不气人你说说? 杜仁美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瞅着那两人说话的空档,把自己的声音挤了进去,“江漓啊,等会儿你挨着我坐,我给你介绍几位贵人认识认识。” 再生气毕竟也是自己的亲女婿,能拉一把是一把。 “多谢杜大人。”江漓头都没回,语气也很冷淡,“我是个武夫,只会舞刀弄枪,不懂跟人结交的路子,还是免了吧。” 话说得挺客气的,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江漓就是不想搭理他。 杜仁美越发下不来台,指着他没好气地道:“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眼看两人又要闹僵了,王不就连忙上前挡住了杜仁美的视线,舔着脸笑,“要不我挨着你坐吧杜大人,你给我介绍介绍咋样?” 杜仁美横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冷哼了声,拂袖而去。 “你们翁婿两个啊,可真是冤家,走哪斗哪儿,就没见你们好好说过话。”李县令好笑地摇摇头。 “大人说错了。”江漓正色道,“我跟杜大人没有关系,也不是翁婿。“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杜府那点子腌臜事李县令是很清楚的,因此也并不觉得江漓的行为有什么不妥,要是换了他,怕是也不会对这个岳父有什么好脸色。 三人很快进了花厅,入了席。 同桌坐的都是乌头县的乡绅富户,见县令大人来了,纷纷起身寒暄。 李县令便将江漓跟王不就介绍给了他们,“这是我最得力的两位下属,十分能帮得上忙,以后还得仰仗各位多多照顾。” 众人顿时就明白了,县令大人是要提拔这两个人呢。 于是彩虹屁张嘴就放。 “王捕快这身板子,一看就不同凡响,将来必定是干大事的料。” “江捕头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啊,不知家里可有婚配?” “江捕头,我有个内侄女,长得秀外慧中,与你正正相配,改日有空了上门来喝茶啊?” 吉郡王也在这桌,闻言噗嗤笑了,“我说各位就别胡思乱想了,江漓已经有主了,他家娘子可不是好惹的,当心你家侄女有来无回哦。” 杜氏那个丑女也不知道使了什么迷魂药,把江漓拿捏得死死的,谁说她一句坏话,江漓就要揍谁。 连自己这个郡王江漓都差点儿动手了,更何况是别人家的侄女。 江漓笑了笑,并不分辩。 见他这个样子,那人自然也就歇了心思。 一时间推杯换盏,十分热闹。 吉郡王喝了几杯便有了些醉意,叹了口气道:“可惜啊,今日良辰美景,却没有美人作陪。若是琉璃阁的操千曲操姑娘肯来献上一曲,这家宴才算是真正的圆满了。” 李县令被酒呛了一下。 你也知道是家宴啊?隔壁坐的可都是女客,好些还是没出阁的姑娘家,青楼女子来了成何体统? “是,下次有机会一定把人请过来。”不过下次可不会请你了。 吉郡王身旁坐的那人倒是很有眼力劲,马上跟着附和,“可不是么?在下有幸见过千曲姑娘一面,当真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称得上天下第一美人儿。” “有见识。”吉郡王哈哈大笑,“千曲姑娘确实很美。不过天下第一么……“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继续说道:“最近青州府那边出了一名采花大盗,叫梅什么来着?据说见过他的人无不沉迷在他的美色之中,睡不安寝,夜不能寐,而且有眩晕之感。我倒是好奇得很,很想见上一见,看究竟美成什么样儿,才能把那么多女子都迷得晕头转向的。” 江漓跟王不就对视一眼,都没吭声。 李县令忙招呼大家吃菜。 杜仁美却搭了腔,“这还不容易么?不瞒郡王说,如今那采花大盗就在咱们乌头县的牢里关着,郡王要是想看,随时可以去。” 吉郡王眼睛一亮,视线朝着李县令看过来,“果真?” 李县令:“……” 这个杜仁美,为了巴结吉郡王,真是什么都敢往外吐啊。 谁知道梅如喜在外面有没有同党,要是有,万一听到了消息跑来劫狱呢?到时候还不是他这个县令担责任? “确实是有这么个犯人,不过到底是不是郡王口中说的那个,就不知道了。” 吉郡王摆了摆手,“无妨,反正本郡王闲着也是闲着,等酒席散了去瞧上一眼,就当是解闷了。” 李县令也只好答应下来。 只是去看一看,想来也无事吧。 他心里对杜仁美充满了怨念,以杜仁美的个性,要不是有北安侯府护着,怕是这个官儿早就被撸下去了。 ...... 隔着几道屏风的女客那边,丫鬟夏荷匆匆走过来,附在杜明珠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杜明珠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走到门口时,她偷偷望了眼男客那边。 呵,那个江漓居然跟自己妻子的姘头坐在一块儿,两个人的关系貌似还很不错的样子。 还真是蠢呢。 等他知道真相的时候,想必脸色会很好看吧?她还挺期待的。 两人走到小花园的假山后面,杜明珠先是环顾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在,才低声问道:“那个贱种到了?” “是的小姐。” 夏荷得意地说,“我们已经把郑氏藏在了地窖里,然后骗杜若,说她娘在李府这边跟老爷一起过节呢,她信了。” 很好,接下来就等着看好戏了。 第93章 干脆闹大 杜若先去杜府探听了一下口气,那边说郑氏不在杜府,跟着杜仁美去李县令的府上参加家宴去了。 呸,我信你个鬼! 先不说别的,就说杜仁美的现任老婆姜氏,可不可能允许自家老公带着前妻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 那不等于把她的脸摁在地上摩擦么? 很显然,这话是假的,目的就是想把她引到李府去,那边应该已经布好了阴谋,就等着她自投罗网呢。 想了想,杜若没有直接去李府。 而是先去了县衙找江漓。 有江漓陪着,也就等于有了护花使者,不用担心出事。 结果守门的衙役告诉她,“江捕头不在,到县令大人家吃席去了。” 这到底算巧呢,还是不巧呢? 既然如此,杜若也只好去李府找人了。 李府门口停了许多马车和花轿,可见今日出席家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负责接待的下人还记得杜若,自家小公子的救命恩人,可不能怠慢了,“杜娘子,您来了?夫人这会儿正在花厅陪客呢,我这就让人带您过去!” 杜若忙道谢。 她可以刷脸,郑青禾却不行。 “实在抱歉了杜娘子,令兄没有帖子,按规矩我是不能放行的……”下人一脸为难。 郑青禾急了,“这怎么行?阿蛮,你一个人进去我可不放心。” 杜若安慰道:“没事的,相公还在里面呢,他会保护我的。” 再说了,她信得过李县令跟苏宛君,他们不可能助纣为虐,联合杜明珠一起对付自己。 “三哥,你且在外面等着,要是申时我还没出来,你就去衙门报官。”也算是以防万一吧,两个人都进去了,若是真有什么不测,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叮嘱完,杜若便抬脚跨过了门槛。 引路的是个穿着杏黄罗衫叫棋官儿的下人,对杜若的态度十分恭敬,领着她一路往花厅那边走。 刚走到抄手游廊,突然一只黑猫从天而降。 喵呜! 冲着杜若的脸就是一爪子。 猫的速度极快,杜若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着眼球要不保。 “哪儿来的小畜生,滚开!”好在棋官儿眼明手快,迅速挡在了杜若前面,一脚踢在了猫肚子上,那猫惨叫着跑远了。 然后,他急忙回头问:“杜娘子,你没事吧?” 杜若惊魂未定,“没事。” 她是没事,不过棋官儿的手背上多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已经见了红,显然是被那只猫抓伤的。 “这猫是府里养的吗?“ “不是的。”棋官儿解释道,“我们家陆姨娘不喜欢猫,所以府里已经好几年没人养猫了,或许是翻墙进来的野猫吧。“ 杜若哦了声,也没再追问。 她心里是有一点点疑心的,怀疑这猫跟杜明珠有关系。 要不然自己这路走得好好的,又没有招惹它,这猫为什么谁都不找,偏偏就要来抓自己?总不可能是疯了吧? 想到这里,杜若不动声色地碰了一下棋官儿。 脑海中,系统已经完成了检测,“放心吧,没有带病毒,不用打疫苗。” 不过伤口还是要处理的,不然容易感染。 “多谢你护着我,你还是赶紧去用水好好冲冲吧,我自己去花厅就可以了。” 棋官儿却不肯,“这怎么行……” 话没说完,前面忽然走来了一个长得有些黑瘦的年轻男人,穿着跟自己一样的杏黄罗衫。 显然也是府里负责招待宾客的下人。 只是有些面生。 不过很快他就恍然大悟,为了这次的家宴,夫人特地从庄子里调来了十几个人临时用着,想必这也是其中之一了。 “你过来。” 棋官儿朝那人招了招手,吩咐道,“这位杜娘子是我们家的客人,你把人引去花厅,告诉夫人一声。” 黑瘦男人答应下来,领着杜若继续往前走。 但很快,杜若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好像不是去花厅的路吧?”她怀疑地看着那人。 之前杜若曾经来过一次,为了等江漓,苏宛君带着她在府里来回逛了好几趟,大致的方位,杜若还是有印象的。 黑瘦男人面不改色,“是这样的,我们家夫人吩咐了,为免惊扰了贵客,凡是衣着不得体的,得先去客房换了再去。杜娘子放心,客房中早就预备好了衣裳。” 杜若忍不住呵呵了。 如果说刚才她还只是有点怀疑,那么现在基本上就可以肯定了。 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李府的下人! 苏宛君若是看重身份和衣裳,那她也就不会与自己这个乡野村妇结交了。 杜若冷笑,“是杜明珠让你来的吧?”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面上却装着迷惑,“杜娘子说什么,小的怎么听不懂呢?” “听不懂是吧?”杜若翻了个白眼,“那行吧,我换一句话问,杜明珠让你把我带到客房去,想干什么?” 男人继续狡辩,“真的是夫人…” 见问不出什么,杜若懒得再听他废话,扭头就要走人。 男人脸色复杂,咬了咬牙,还是追上来拦住了她。 “杜娘子,你不能走……” 杜若猛地后退了几步,目光在四周扫视了一圈,然后警惕地盯着他,“你要是再不让开,我可就喊非礼了!” 不远处的小花园里,几个园丁正在除草修枝。 男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杜若跑远了。 他挫败地叹了口气,转头快步从另一边往花厅那边走去。 ...... 眼看男人没有追上来,杜若才松了口气。 花厅这边果然很热闹,左边是男客,右边是女客,中间隔了几道屏风。 杜若没有直接进去。 进哪边都不合适,进女客这边,杜明珠跟姜氏都在,肯定会打草惊蛇,而且无凭无据的,苏宛君也不可能帮她出头。 进男客这边就更不行了,她这么冒失地闯进去,只会丢江漓的脸。 那些体面人会说她没有家教。 杜若只好叫住了一个添茶水的下人,请他帮忙喊一下江漓。 很快江漓就出来了。 他又惊又喜,上前牵着了她的手,“娘子,你怎么来了?” 杜若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了下来,看到自家男人,她的语气里莫名地带了些委屈,“哼,还不是那个杜明珠害的。” 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是说话的地方。 于是扯着江漓的手找了处僻静的地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末了问:“杜府那边说我娘在李府这里,你有在宴席上看到她吗?” “没有。”江漓摇头,顿了顿又说,“依我看,岳母身份尴尬,不太可能出现在这个场合。“ 杜若也这么想。 渣渣美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他要真敢带郑氏来,姜氏还不生吃了他? 当务之急,是先把郑氏给找出来。 江漓安慰道:“娘子先别急,杜明珠的目的是你,岳母暂时应该是安全的。我现在就进去找李大人跟杜仁美,让杜府把岳母给放了。” “放了就完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杜若冷笑,“这次我可不会轻易放过杜明珠了,我要告状!告杜府强掳良家妇女,扣押不还!” 江漓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好,既然他们要闹,那咱们就干脆闹大,看谁吃亏。” 看小媳妇脸都气红了,江漓将她揽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不气了,为那种人气坏身体不值当,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就进去找李大人……” 话音未落。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尖锐地喊叫。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 假山旁,杜明珠很气恼。 她本来都安排好了,叫人把杜若诓到客房那边,然后想办法把那个姘头也骗过去,到时候孤单寡女共处一室,正好来个瓮中捉鳖,房中捉奸。 再把醉梦居的那个掌柜喊来作证,证明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私会。 这样一来,杜若的名声就彻底臭大街了,到时候就跟她娘一样,被丈夫休弃,成为可悲的下堂妇,一辈子孤苦伶仃。 本来好好的,谁知道那个贱种警觉性那么高,居然被她识破了。 “叫你办一点点事都办不好,你还怎么接你爹的班?”杜明珠冷着脸数落。 刘鸦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丫鬟夏荷在旁边煽风点火,“我早觉得他不行,就没见他办成过一件事,闷葫芦一个,跟他爹比差远了。” 刘鸦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捏得死紧,青筋暴露。 面上倒是不显,“小姐放心,下次我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杜明珠只好带着人回去继续坐席,走了没几步,夏荷忽然激动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小姐你快看,那是不是杜氏?” 杜明珠抬眼瞧过去。 小花园中间的凉亭里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高大隽朗,十分英俊;女的身材肥硕,满脸坑洼,两人头挨头十分亲密。 可不正是那个贱种跟她的姘头? 好哇,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那个贱种来了这里后,最先找的不是她家男人,反倒是自己的奸夫。 送上门的把柄,那就怪不得她了。 杜明珠嘴边勾起一抹得逞的笑,然后朝夏荷使了个眼色,夏荷会意,立马转身就往花厅那边跑。 等了一会儿,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于是上前惊叫了一声。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听见这仿佛死了爹妈一般的鬼叫,杜若跟江漓同时转过脸来。 杜若挑了挑眉。 这么巧,杜明珠?话说她还是头一回在杜明珠的脸上看到那种表情。 震惊,不敢置信,还有痛惜。 以前杜明珠哪一回见到原主不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刻薄而阴毒,怎么突然转性了? “娘子,你认识她?”江漓疑惑地问。 杜若这才想起来,江漓还从未见过杜明珠,于是笑了笑,嘲讽地道:“她不就是杜仁美的那个心肝宝贝女儿咯。” 江漓顿时冷下了脸,看着杜明珠的眼神里甚至带上了明显的厌恶。 杜明珠的心莫名地梗了一下。 这男人白长得这么好看,怕是个傻子吧? 论家世,自己是县丞大人名正言顺的亲闺女,杜若不过是下堂妻所生的贱种,连私生女都比不过;论姿色,自己更是比那贱种美了不知道几百几千倍,怎么他对杜若那么温柔小意,到自己头上,竟摆出这样一副脸色来? 不用说,肯定是那贱种在他面前说了自己许多坏话…… 想到这里,杜明珠心头暗恨。 她聘聘婷婷上前,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然后红着眼眶道:“姐姐,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姐夫啊?姐夫待你那样好,你却瞒着他跟他的好兄弟在一块儿,他要是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呕,杜若差点吐了。 姐姐这个字眼,真是让她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还有那矫揉造作的姿态,简直让杜若生理不适到了极点,不如她那副高傲狠毒的本来面目顺眼。 不过杜明珠的话很有意思。 姐夫?好兄弟? 杜若隐约懂得了什么,灵机一动,悄悄伸出手刮了刮江漓的掌心,示意他别说话,然后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火速跟江漓分开两米远。 “你,你说什么呢?我跟他只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夏荷领着一大群人往这边赶过来。 除了李县令伉俪,杜仁美跟姜氏,吉郡王,王不就,还有一些穿着华丽的陌生人。 果然该来的都来了。 杜明珠自然也瞧见了,心里一喜,马上高声劝道:“姐姐,我知道你嫌弃姐夫粗鄙,素来瞧不上他。可你再不喜欢姐夫,也不该做出那等红杏出墙的事来啊!你这样不知自爱,让爹的脸面往哪里摆?又让姐夫情何以堪啊!” 江漓别过脸不忍直视。 杜若欲言又止。 杜仁美最先到达,听到这番话脸都绿了,“明珠,你在胡说什么?” “爹,你怎么来了?”杜明珠仿佛被吓了一跳,慌忙摆手,“不是,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哎呀小姐!”夏荷跺着脚,“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替大小姐隐瞒,这不是帮她,这是害了她呀!” 说着,夏荷噗通跪到了地上,赌咒发誓道:“老爷,夫人,奴婢实在看不下去了。刚才奴婢跟小姐在这边透个气,谁知道就看见大小姐跟这个男人在凉亭里卿卿我我,搂搂抱抱,小姐过去劝说,还被大小姐骂了一顿!奴婢敢对天发誓,所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第94章 姐夫 杜仁美懵了。 他怎么有点听不懂呢?阿蛮跟江漓青天白日的亲热是有些不妥,但人家是正经夫妻啊,就算稍微出格了一点,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吧? 明珠跟她这个丫头怎么反应这么大? 杜仁美看向杜若,“阿蛮,你……” “爹,你不要怪责姐姐,姐姐也不想的!” 杜明珠截住了他的话头,满脸急切地求情,“姐姐从小长在乡下,没见过多少世面,如今稍微有长相周正些的男人蓄意接近,她自然会忍不住做出那等错事来。” 说着,杜明珠又转向了人群那边,眼神精准地找到了王不就。 “姐夫。”她冲着王不就唤了一声,态度诚恳,“我替我姐姐向你郑重地道歉,只求你看在爹的面子上,原谅姐姐的一时鬼迷心窍,千万不要休了她!” 王不就僵住了,脸上的每根络腮胡都呈现出一副呆滞的状态。 姐夫是什么鬼? 自己前头那个婆娘确实长在乡下,也确实跟过路的货郎跑了,但没听说她是杜大人的私生女啊。 “你认错人了吧?谁是你姐夫?”王不就往后退了两步,满脸嫌弃。 杜明珠根本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还在一个劲的往下说:“姐夫,我知道因为姐姐的事,你对我们杜家不满,也不愿意承认这门亲戚。但姐姐总归是你明媒正娶的娘子,她如今也已经知错了,求你原谅她这一回好不好?” 王不就:“……你有病吧?” 原先只以为这个女人有毒,把弟妹害得破了相;现在看来不光有毒,脑子也病得不轻,说出来的话都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王不就听不懂,其他人也都云里雾里。 李县令跟苏宛君对视了一眼,夫妻俩一个混官场的,一个混内宅的,很快都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苏宛君用帕子摁了摁嘴角,掩住了嘴边的笑意。 杜家这位明珠小姐可真是有意思,明着替姐姐求情,实际上句句是杀招,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姐姐外面有野男人了,真够缺德的。 可惜连人都搞错了,想让别人看她姐姐的笑话,只怕最后被笑话的人,反倒是她自己吧…… 苏宛君也不急着点破,就这么站在旁边看戏。 杜明珠的娘姜氏却不能置身事外,走上前握住了女儿的手腕,将她拽回身旁,沉声问道:“珠儿,你在做什么?” 姜氏跟杜明珠不一样,她对郑氏母女并不在意。 堂堂侯府之女,哪怕只是个庶女,也根本不屑与一个乡野村妇争长短,太掉她的身价。 但女儿非要针对她们,姜氏也没有阻止。 不过是两只蝼蚁,死就死了,就当是给明珠博一个乐子。 只不过有些事可以做,却不能做到明面上,更不能以身试水,这是愚蠢的行为。 “跟娘回去。”姜氏拉着杜明珠就要走。 杜明珠却不肯,还没看到那个贱种的悲惨下场,她如何舍得走? “娘,你别管了。”杜明珠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我自有分寸。” 她甩开姜氏的手,转头对着众人恳求道:“还请各位三缄其口,不要把今日之事传扬出去,给我姐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在场的众人面色各异,相互跟自己旁边的人嘀咕起来。 有搞不清状况的,也有觉得好笑的。 “哦?我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需要改过自新。”杜若是觉得又好笑又无语,“杜大小姐,麻烦你说清楚。” 苏宛君莞尔一笑,“是啊明珠小姐,杜娘子哪里做错了吗?” 连杜仁美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的女儿,“明珠,你究竟在搞什么鬼啊?” 杜明珠愣住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的反应都这么奇怪? 那贱种可是跟外男厮混啊,这还不叫错?! 她疑惑地看向王不就,却见他傻呵呵地站在一旁看热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甚至还笑眯眯地对着那姘头打手势! 杜明珠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就看到那隽朗清俊的姘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住了杜若的手! 杜明珠瞳孔地震:“……???” “真是奇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苏宛君又笑眯眯补了一把刀,“明珠小姐在这里又是求情又是拜托的,可见你跟你姐姐感情甚好啊,怎么连她的夫君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 吉郡王这会儿也跳了出来,哈哈笑道:“我说江漓啊,你这小姨子美则美矣,可惜眼睛不大好使,连你这个嫡亲姐夫都能认错,怕是得去看看大夫了。” 江漓神情淡然,“郡王说的是。” 又纠正道:“不过郡王有句话说错了,她不是我的小姨子,我家娘子跟杜府没有半点关系。” 他家娘子?杜若是他娘子? 难道他才是……江漓?? 杜明珠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 丫鬟夏荷赶紧扶住了她。 杜明珠倏然看向了夏荷,眼神森然,“你不是说去看过了么?你不是说江漓长相丑陋,是个粗鲁莽夫么?” “是,是啊小姐。”夏荷的眼珠子在框子里不安地转动着,“奴婢真的去看过了啊,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为了看清江漓长什么样子,她还特意找了个人去堤坝那边试探,说有东西给江漓,出来的明明是那个傻大个呀。 想到得罪小姐的下场,夏荷突然间慌了。 “小姐,您饶了奴婢吧小姐,奴婢不能没有手啊!”她噗通跪在了杜明珠的脚下,抓着杜明珠的裙角,哭得像被判了死刑的囚犯,“求您再给奴婢一次改正的机会,奴婢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杜明珠怒极,一脚将她踢开。 都怪这个贱婢,害得自己丢了大脸,认错了人不说,还要被所有人耻笑! 以后她还有何面目出来见人? “刘鸦,把她的手给我砍……” “把她的手给我捆了。”话没说完,就被姜氏硬生生打断了。 姜氏朝自己身后的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这丫头办事不力,惹得主子生气,带回去关进柴房先饿上几顿,小惩大诫。” “是,夫人。” 婆子很快拖着浑身瘫软的夏荷走了。 姜氏拉住了杜明珠的手,指甲用力,“珠儿,跟娘回去。” 掌心的疼痛袭来,杜明珠终于从羞愤和暴怒中回过了神。 她知道,姜氏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省得她落下个刻薄狠毒的名声。 “知道了娘。”杜明珠定了定神,然后朝众人屈了屈身子,又变回了那个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抱歉我认错了人,让各位看笑话了。” 在场的都是乌头县有头有脸的人物,谁都不傻。 众人暗暗心惊。 没想到杜大人瞧着如此儒雅,他的女儿却这般心狠手辣,有几个想要跟杜家结亲的,当下都歇了心思。 这样的的媳妇可娶不得,要家无宁日的。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都笑呵呵的,“无事无事,认错了人很正常。” 姜氏拉着女儿刚要走。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这就走了?杜大小姐,你还没把我娘还给我呢。” 杜明珠脚步一顿。 她把这茬儿给忘了。 郑氏她自然会放,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绝不能承认自己抓了人。 “姐姐你说什么?怎么大娘不见了么?”杜明珠装得一脸无辜。 杜若冷冷一笑,正要说话。 江漓已经先一步上前,朝着李县令拱了拱手,语气铿锵有力,“大人,我要状告杜府,强掳了我岳母郑氏,扣押不还!更要状告杜明珠造谣诬陷,意图毁了我家娘子的名声!名声对于女子而言不亚于性命,杜明珠此举如同杀人害命,罪大恶极!” 众人哗然。 杜若向江漓投去了感激的一眼。 这种事由他这个夫君来提,会比她自己提更加合适,毕竟她是杜家的血脉,这样做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不近人情。 李县令有些为难地看向了杜仁美。 杜仁美板起了脸,“什么掳不掳的,明珠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最多也就是把郑氏请过来坐坐罢了。这都是家事,咱们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就行了,没必要闹上公堂。” “对于我们夫妻来说,这不是家事,而是公事。” 江漓继续说道,“杜明珠已经不是第一次迫害我家娘子了,若还是轻轻放过,下次她定会变本加厉,还请大人做主!” 李县令沉默了半晌。 说实话,他虽然赏识江漓,也感激杜若救了自己的儿子,但要他得罪北安侯府,也实在有些为难。 姜氏看穿了李县令的心思,眸中闪过得意之色。 算这个李决明识相,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 “江捕头,你说这么多,可有证据?”姜氏抬起下颌,虽然面相普通,气势却拿捏得很足,“恰逢中秋佳节,明珠请郑氏过府,不过是出于一片好心,怎么就谈上掳人这么严重了?” 她缓步走到杜若跟前,笑意不达眼底。 “至于刚才那件事,明珠也不过是认错了人,所以才一时失了分寸,又如何谈得上诬陷?”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姜氏短短的几句话就把杜明珠给摘了出去。 甚至还镀上了一层圣母的光环。 “请我娘过府?好心?”杜若忍不住笑了,“恐怕是好一副蛇蝎心肠吧?” “六年前杜明珠对我下毒,毁了我的容貌;六年后她嫌弃江家贫困潦倒,逼我替嫁,差点毁了我的终身。” “如今见我们夫妻和睦,又生出歹意,非要彻底毁了我的名节!” “杜夫人,您说她对我们母女是一片好心,这话说出来您不亏心么?” 杜若看向了杜明珠,“我真是搞不懂,我到底是哪里妨碍了杜大小姐,值得你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毒害我,怎么都不肯收手呢?”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嗡鸣声。 之前还只是觉得杜明珠对下人苛刻,对自己的亲姐姐耍心机。 如今看来,这姑娘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加可怕啊…… 见此情景,杜明珠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姐姐,凡事都要讲证据的,你这样空口无凭地败坏我的名声,不好吧?” 刘寄奴已经被流放边疆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至于夏荷,等回去就处置了她。 到时候死无对证,杜若又能奈她何? “我听见了!” 李南司小朋友突然挤了进来,小手指着杜明珠,仰着小脑袋说得很大声:“这个姐姐好坏,刚才在那边跟她的丫鬟说杜娘子的坏话,还说把杜娘子的娘抓到地窖里去了!” 众人皆惊。 苏宛君赶紧把儿子扯到了自己身前,“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娘,我是真的听见了。”李小公子一脸的委屈,“她还说早知道就把杜娘子毒死才是,不应该只毁了她的脸呜呜……” 苏宛君捂住了儿子的嘴,抬头笑道:“童言无忌,各位不用在意。” 姜氏勾了勾唇,“小公子小小年纪就懂得知恩图报,将来必定大有出息,我听说之前杜若救过他,是吗?” 苏宛君的笑容冷了下来。 “杜夫人这意思,是说我儿子为了报恩所以说谎?” 说着,她转向自家丈夫,正色道:“老爷,既然杜夫人怀疑南儿说假话,那这事儿有必要查一查了,你说呢?” 李县令点点头,“有道理,那就查一查吧。” 他示意王不就,“你带几个人去杜府的地窖看看,如果郑氏真的在那,就证明南儿所言不虚,杜明珠确实掳走了郑氏,也确实毒害了杜娘子。” 王不就精神大振。 也不去衙门里叫人了,直接在李府点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人,兴冲冲地带着往杜府去了。 杜仁美急得不行,“哎呀大人哪,这如何使得……” “杜大人不用担心。”李县令安抚他道,“你家夫人刚才不是说了嘛,明珠小姐‘好心’把郑氏接到你们府里,既然是一片好心,那自然是待如座上宾,怎么可能关在地窖里嘛,你说是不是?” 杜仁美,姜氏:“…………” 两府都在青石巷,相隔很近,不过半刻钟人就回来了。 果然带回了郑氏。 郑氏头发散乱,神情恍惚,身上还沾了不少灰土,显然过得并不好。 “娘!” “岳母!” 杜若跟江漓赶紧过去一左一右把人搀住,看到女儿女婿,郑氏的眼睛终于聚了焦,抱着女儿放声大哭起来。 “阿蛮,你来救娘了…呜呜呜,娘是不是又拖累你了……“ “没事了娘,我来接你回家。” 杜仁美呆呆地看着那个柔弱苍老的妇人。 迫于姜氏的淫威,十几年了,他只偷偷去看过三四回,上一回还是在六年前,没想到再见,竟然是在这样尴尬的境况下。 当年杏林村的一枝花,居然老成了这副模样…… 他心有戚戚,想过去安慰一下,却听到姜氏重重地咳嗽了两声,顿时脚又像被火烫了似的缩了回来。 那边,王不就正在禀报,“大人,确实是在杜府的地窖之中发现的郑氏,看样子已经关了大半日了,而且滴水未进。” 江漓道:“如今证据确凿,还请大人做主。” 李县令叹了口气,“既如此,那本官也只能公事公办了。“ 第95章 丢去乱葬岗 他清了清嗓子,打起了官腔。 “杜明珠毒害亲姐在先,强掳郑氏在后,其心歹毒,其行恶劣,依照大昭律法,处以墨刑,并入狱一年……” 墨刑,也就是在犯人的脸上刺字,再涂上墨水。 身为女子若是受了墨刑,这辈子也就完了,不光脸毁了,还失去了尊严和择偶的权利,等于被永远钉在了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杜明珠蓦地抬头,眼里终于有了恐惧的神色。 杜仁美也惊着了,“大人,这处罚未免也太重了些吧?是,明珠是任性了点,但她年纪还小,又是娇宠着长大的,难免有些不懂事。” 他躬身替女儿求情,“还请大人看在下官的面子上,从轻处罚!” 姜氏同样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大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明珠从小最得我们北安侯府老祖宗的疼爱,若是让她得知明珠的惨状,她老人家在京城又如何能安心?” 言下之意,我女儿背后靠的可是北安侯府这棵大树,你小心点儿判! 李县令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儿,哪里还会听不懂。 北安侯府他确实惹不起,但为民做主是为官最基本的准则,如今苦主既然告上门来,他也不能徇私枉法不是? 沉思片刻后,李县令心中就有了决断。 “本官话还没说完。”他背起手,拿出了父母官的架势,“杜明珠虽犯了律法,但念她年纪尚小,也没有铸成大错,可从宽处置。墨刑可免,但牢狱之刑不可撤,判入狱一年,以示警戒!” 还要关一年?姜氏的指甲深深地抠进了肉里。 且不说牢里面有多苦,明珠娇生惯养的,能不能挨过去。 就说未出阁的姑娘家进了那种地方,以后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本来她都打算好了,等年关的时候,带着明珠去京城走一趟,到时候由侯府出面,替明珠在天子脚下物色一个出身好人品好的佳婿。可要是明珠有了坐牢这个污点,还能说得上什么好人家? 不光说不上好人家,估计侯府的门都不会让她进,以免连累了府里的其他姑娘。 姜氏心思急转,开口道:“大人,我愿意出五百两银子与苦主和解,只求能对明珠网开一面。” 李县令往江漓跟杜若那边看过去。 大昭律法同样有规定,只要不是罪大恶极,杀人谋逆的,苦主若是不追究,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五百两,对于普通农家来说,那可是几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换了任何人,估计都受不了这个诱惑。 但杜若只是浅浅地笑了笑,便专心地替郑氏整理头发去了。 江漓明白了她的意思。 “善恶到头终有报,要是人人做错了事都可花银子了结,那这世间还有何公道可言?” 见他不同意,姜氏心中暗恨,面上却笑道:“江捕头可是嫌少?那一千两又如何?” 她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银子搞不定的事。 搞不定,只是因为筹码不够而已。 “杜夫人好大的手笔啊。”江漓眼里的嘲讽更甚,“可惜我们要的不是银子,而是公道二字。” 姜氏的笑容渐渐收敛,那张毫不出彩的马脸拉得越发长了,隐隐带着威胁。 “江捕头可要想好了,你可以不在乎那一千两,你的家人呢?你的弟弟妹妹,你的族人,他们也都不在乎么?”她一字一句地提醒道。 江漓眯了眯眼。 姜氏这意思很明显,自己可以逞一时之能,但得罪了她,将来必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甚至自己的亲戚朋友,也都会成为姜氏报复的目标。 江漓心中冷笑,然后朝李县令拱手道:“请大人立即执行判令!” 姜氏勃然大怒,“你!” 眼见两人谈崩了,杜仁美只好把希望寄托到了杜若身上,他抬脚走到杜若跟前,端起当爹的架子,“阿蛮,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别总揪着不放。明珠毕竟是你的亲妹妹,姐妹之间打打闹闹的很正常,何必搞到坐牢这么严重?你听爹的话,收了那一千两银子,回去跟江漓好好过日子,别闹腾,啊?” 杜若真想给他两脚。 麻蛋,以前杜明珠给自己下毒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出面告诉她我是她亲姐姐?哦,这会儿看杜明珠要倒霉了,你倒是麻溜地蹦出来了。 还打打闹闹,下毒毁容这种打闹给你要不要? 杜若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杜大人别乱认亲啊,我可没有姐姐妹妹,我娘就生了我一个。” 杜仁美顿时哽住了。 杜若这边油盐不进,他便把主意又打到了郑氏身上。 阿蛮对自己这个爹素来没有好脸色,但对她娘那是真孝顺,只要郑氏开口,料想阿蛮也不会不听。 杜仁美看向了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原配妻子,张了张口:“蕙娘…” 郑氏的身子猛然一震,瞬间红了眼眶。 “我不想看见你,你走,你走…”她躲到了女儿肥硕的身躯后面,慌乱地摇着头。 杜若两臂一伸挡住了杜仁美的视线,抬着下巴道:“听见了没有,我娘让你走开啊!” 杜仁美:“……”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到姜氏这边。 李县令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于是叫来了府里的几个婆子,把杜明珠带往大牢。 王不就自告奋勇,“大人,我闲着呢,我带她们去。” 李县令挥了挥手,允了。 “放开你们的脏手!”杜明珠用力挣扎着,秀美的脸上满是怒色,“我外祖父是北安侯,你们这些低贱的人,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让他杀了你们!” 姜氏赶紧拉着女儿的手安抚:“珠儿,你不要怕,娘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杜明珠红着眼,“可是娘,我不能去坐牢啊……” 坐了牢,她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什么名声地位,什么如意郎君,全都会化为泡影。 姜氏如何不知,可形势比人强,她虽然背靠大树,却也不能只手遮天。 “你放心地跟她们去,有娘在,不会让你吃亏的,啊?” 杜明珠总算安静了下来,看着女儿孤独无助的背影渐渐远去,姜氏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但很快她就把眼泪逼了回去,这个时候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起不了任何作用。 “李大人李夫人,这宴席我就不坐了,先回家替珠儿准备些物件儿送过去。” 苏宛君笑着答应:“应该的。” 李县令安慰道:“还请杜夫人放心,本官会命人好好关照明珠小姐的,定不会让她在牢里受委屈。” “多谢。”姜氏转身快步往外走去。 杜仁美看了眼郑氏,还是抬脚跟上了。 出了李府的大门,姜氏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嬷嬷道:“夏荷那个丫头留不得了,乱棍打死,丢去乱葬岗喂狗。” 嬷嬷低眉顺眼,“知道了夫人。” 杜仁美正长吁短叹的,听到这话有些不忍心。 “这大过节的何必要闹出人命呢,多不吉利,不如发卖了算了吧?” “夫君这话可就错了,治家不严,大祸将至。” 姜氏脸色阴沉,“要不是夏荷总在旁边怂恿蛊惑,珠儿又怎会做出那些糊涂事来?上次是刘寄奴,这次是夏荷,一个个的都无法无天,半点不为主子考虑。我定要杀鸡儆猴,震一震府里那些下人才行,否则谁知道下次又会是谁拖累咱们杜府。” 杜仁美只好讪讪地闭上了嘴。 罢了罢了,反正这些事向来也没他说话的份。 第96章 名声尽毁 女牢那边,曹氏已经苏醒过来了,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看到王不就带着一个姿色秀美的少女进了隔壁牢房,曹氏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扑到栏杆边上疯狂喊叫。 “你个杀千刀的,快放我出去!” “我没有犯法,我是冤枉的!” “老娘要去官老爷面前告你们去,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仗势欺人,不得好死!!” 王不就挖了挖耳朵,朝一旁的女狱卒使了个眼色。 女狱卒拿着棍子走了过去,对准曹氏的手背狠狠抽了一记,“吵什么吵?再吵不给饭吃!” 曹氏疼得眼泪都飚出来了,赶紧把手从栏杆上缩了回来,窝在角落里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见她老实了,王不就这才把注意力拉回到杜明珠身上。 “杜大小姐好好在这儿住着,有什么需要就找贵嫂,不过分的她都会帮你安排。” 杜明珠死死盯着他的脸,“你明明不是江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王不就翻了个白眼,“我凭什么告诉你?你算老几啊?” 披着一张美人皮,做的都是恶心事,要不是没办法,自己才懒得跟她这种人讲话呢。 再说了,他怎么知道杜明珠会认错人。 真是搞不懂,一个两个的都这样,之前弟妹也是,第一次见面就把他认成了江老弟;如今这美人蛇也是,追着喊着叫他姐夫,简直莫名其妙。 难道自己跟江老弟真的长得很像么? 他不想跟杜明珠说话,杜明珠也不想跟这个粗鄙的男人纠缠,把注意力放到了牢里。 “这里晚上不会有老鼠吧?”她发泄似的踢了踢角落里的干草。 “老鼠倒是没有。”王不就抱着胸,一脸的幸灾乐祸,“不过可能有蟑螂。” 蟑螂?杜明珠顿时俏脸大变。 不行,她不能呆在这儿,蟑螂会从她的鼻子里钻进去,吃掉她的五脏六腑的…… “立马给我换一间干净的牢房!”杜明珠抬着下巴吩咐道。 王不就嗤笑一声,“杜大小姐是当自己住客栈来了?想换就换?” 杜明珠恨恨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可是这里有蟑螂。” “那又怎么样?老子以前饿狠了还吃过呢,矫情什么?” 杜明珠气得脑壳疼。算了,跟这个莽夫说不清楚,还是等爹跟娘来了,让他们想办法吧。 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要跟蟑螂共处一室! 杜明珠冷着脸靠在墙上,眼睛警惕地盯着自己脚下那片地儿,以防有蟑螂突然冒出来。 贵嫂过来上了锁。 王不就叮嘱了她几句便走了。 等他们都离开了,曹氏立马从角落里跳了起来,抓着栏杆鬼鬼祟祟地问杜明珠:“嗳,你也是得罪了江漓跟杜氏进来的?” 杜明珠睨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乡野村妇,不配跟她说话。 “我跟你说哦,那两口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心黑着呢,上次啊……” 曹氏喋喋不休地把江家二房这些天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又指天骂地的,把杜若跟江漓骂了个狗血淋头。 听完后,杜明珠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没想到那贱种嫁到江家后,竟然做了那么多的事。看来是自己低估了她啊,以为她还是从前那个懦弱无能遇事只会哭的草包,这才一败涂地。 没关系,来日方长。 杜若,我一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 此时的杜若已经跟郑氏坐在了马车里。 当然还有郑青禾。 郑青禾听完李府里发生的事,气得牙痒痒,“杜明珠那个坏胚子,骨头缝里都渗着坏水,一天到晚的就想着害人,如今得到了这样的报应,真是活该!” 说着又不甘心地道:“才关一年,也太便宜她了。” “你可不要小看这一年。”杜若笑道,“从杜明珠踏进监牢的那一刻起,她的名声就已经毁了,以后想要高嫁是不可能的事了,这才是对她真正的打击。” 对于古代女人来说,嫁人就等于第二次投胎,胎没投好,这辈子都完了。 郑青禾想想也是,于是又开心了起来。 郑氏一直没说话。 杜若敏感地察觉到了,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怎么了娘,你有心事啊?” 郑氏摇头,“哪有,娘只是…有点累了。” 杜若却是不信的。 被关了大半天,累是肯定的,但郑氏很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处于发呆状态,这可不是累造成的。 估计是今儿见到了渣渣美这个前夫,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吧…… 杜若也没有挑明,感情的事外人插不上手,只能自己想通。 半下午的时候,马车进了杏林村。 见郑氏平安回来了,郑家人都松了口气,得知前因后果后,高兴得就差放鞭炮庆祝了。 杜明珠那个坏种,总算是得到了报应,至少一年内不用再担心她出来害人了! 很快,郑氏的随身物件儿都被搬上了马车,一路往龙泉村赶去。 临走前,杜若把郑青禾叫到了一旁。 “三哥,你那个码头搬运的活儿还在干么?” 郑青禾挠了挠脑袋,“干着呢,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干也不行啊,家里就那几亩地,有爹娘还有两个嫂嫂就足够人手了,他跟两个哥哥都得到处找活儿干,不然哪里养得起那么多人。 “你把那工辞了,等过几日你到我们家来,我有活儿给你干,保管比你在码头挣得多。” 郑青禾不高兴了,“阿蛮,你把三哥当外人使呢?给你干活还要啥工钱,吱一声就是。” 杜若心里又暖又想笑。 “不是的三哥,我是有赚钱的好路子,想拉你一同入伙呢!” 第97章 口气可真酸 马车一路踢踢踏踏的到了龙泉村。 郑氏还是第一次来女婿家,下了马车后,望着眼前这座宽敞的院子,她惊着了。 这,这也太大了吧? 起码有两个郑家那么大! “发什么呆呀。”杜若挽着郑氏的胳膊,撒着娇将她往屋里带,“走吧娘,去看看你的房间,看喜不喜欢。” 进了堂屋往左拐,就是西厢房。 里面并没有多少家具摆设,也就一张架子床,两张藤木椅,外加一个半新不旧的衣柜。 “娘,你先将就住着,等咱家有钱了,建了新宅子,到时候都给你备齐全。” 郑氏白了她一眼,“败那个家做什么?这就已经很好了。” 只要能跟女儿在一块儿生活,就是让她睡鸡窝,住猪圈,她都是乐意的。 更何况这屋子哪里不好了?她喜欢得紧呢。 郑氏走过去推开了窗子。 一棵手腕粗的桂花树立在外面,树叶婆娑,香气扑鼻,夕阳透过枝叶的缝隙照进来,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 她心里那点子被杜仁美勾起来的心酸,愤懑和不甘忽然间全都烟消云散了。 负心薄幸的狗男人,还想着他做什么? “汪!汪汪!” 窗沿上突然多了两条毛腿,狗脑袋冒了出来,对着郑氏呲出了一口大白牙,尾巴都快摇上天了。 铁蛋是认识郑氏的,上次杜若拖家带口地去郑家,都是郑氏投喂的它。 如今到了自家的地盘,当然要过来打声招呼了。 郑氏噗嗤一声乐了。 “阿蛮,你家这狗到底是怎么养的啊,力气大不说,还这么通人性,娘可太喜欢它了!” 杜若拍了拍狗头,笑道:“可能成精了吧。” 说着示意狗子,“铁蛋,来,给我娘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 铁蛋扭头一溜烟地跑了。 当它傻呀,还胸口碎大石,它虽然筋骨很强,但再强也是血肉之躯,不疼么? 郑氏被逗得哈哈大笑,手指没好气地点着女儿的额头。 “你呀,嫁了人之后性子都变坏了,可千万别带坏我女婿。” 杜若吐了吐舌头,江漓哪里还需要她去带坏,那家伙自己就是个黑芝麻汤圆,不带坏她就好了。 说曹操,曹操到。 江漓已经把郑氏的随身物件儿从马车里搬了出来,都放进了房里,“岳母,你看还缺什么,尽管跟我讲,我去准备来。” “不用不用。”郑氏急忙摆手,“啥都不缺,真是难为你了,考虑得这么细心周到。” 她心里对江漓真是满意到了极点。 长得好,人品好,又会挣钱又疼媳妇儿,对自己这个丈母娘还孝顺有加,这样的好女婿,天底下有几个? 哎,要是阿蛮没有被杜明珠毁容该有多好,那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呢…… 当晚,家里吃的是野鸡炖蘑菇跟红烧鱼,还有一大碗水蒸蛋。 郑氏再次被惊掉了下巴。 吃完饭后,她将女儿拉到了房里,“阿蛮,你可别仗着女婿现在是捕头,手里有几个钱就胡吃海喝啊。这银子都是他辛辛苦苦拼回来的,哪能这样大手大脚的,你那小叔子不是还在读书么?婉儿也还吃着药,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得省着点儿用,不然以后这日子可咋过?” 杜若哭笑不得。 她当然知道郑氏是一片好意,只是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吃的方面是绝对不可以省的,几个孩子都还在长身体呢。 “放心吧娘,我心里有数,保管不会吃穷你女婿就是了。” 家里很快就会有大笔进账了,不过杜若暂时不打算跟郑氏说,尤其是鬼督邮的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风险,等到时候银子到手自然就清楚了。 见杜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郑氏虽然心里依然有疑虑,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 女儿嫁人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主意大着呢。 她说有数,那大概是真的有数。 龙泉村就那么大的地方,平日里谁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要不了多久就会闹得人尽皆知。 隔天,江家二房把丈母娘接过来奉养的事儿就传开了。 村口的柳树下,几个婆娘聚一堆儿说闲话,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件事。 麻五媳妇手里纳着自家老爷们儿的鞋底,嘴也不闲着,“要说咱全村的男人啊,就数江漓最疼媳妇儿,把丈母娘接家来一起住,这事儿搁谁身上能答应?” “可不是。”旁的有跟杜若差不多嫁过来的小媳妇,妒忌得脸都变形了,“我家那口子啊,别说把丈母娘接过来住了,就连我说回一趟娘家看看我娘,那都得好生哄着伺候着,才算勉强答应,而且还规定了,当天必须回来!” “都是男人,你们说咋就差别这么大呢?” 婆娘们哄笑成一团。 有夸的,有损的,也有心里不痛快的。 比如说林婶子。 林婶子简直快要气死了,想当初,他们林家想让江漓入赘,好说歹说各种威逼利诱,都没能让江漓松口。 他们还以为江漓是不乐意当上门女婿,替外姓人养老送终。 如今江漓却把杜氏的娘接过来当亲娘养着,除了生的孩子不姓杜,跟入赘又有什么区别? 这是把他们老林家的脸摁在脚底下踩啊! “呸,什么玩意儿!”林婶子阴阳怪气地道,“男人不要她了,就跑到女婿家住,也不怕人家指着她的脊梁骨骂!我要是她呀,早八百年就跳塘淹死自己了,也省得活在世上丢人现眼!” 说完,摇着扇子走远了。 身后的婆娘们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露出鄙夷的神色来。 口气可真酸哪。 可惜啊,人家江漓就是看不上那林青霜,林婶子就是酸死也只有眼馋的份儿…… 柳树下很快又恢复了热闹。 ...... 为了让郑氏尽早熟悉龙泉村的环境,杜若一大早就带着她娘在村前村后转悠。 路上遇到了好些村里人,都十分友好地打招呼。 郑氏的心便安定了不少。 “阿蛮,我看你们村儿的人都挺好相处的,比杏林村的人强多了。” 当年她被休回娘家后,许多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有嘲讽的,有唾骂的,当然也有同情的,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心,一下子就受不住了,差点儿就吊了脖子。 好在肚子里的孩子及时救了她,她才能苟活到现在。 “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不好的。”杜若笑,挽着郑氏继续往前走,“等你遇到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不知不觉间,母女俩来到了田间地头。 麦子基本上都割得差不多了,只有少数几户人家还在抢收。 其中就包括江家大房的人。 阎婆子拄着棍子站在自家地头,指挥着几个男人劳作,“皮老三,歇够了就抓点儿紧,就要变天了,到时候麦子收不上来可就全烂在地里了。” “李狗蛋,等会儿你先把这些捆好的挑去晒谷场堆起来。” “张小五,轻些放,麦粒儿都撒了!” 男人们答应一声,闷头干起活来。 江莲儿在旁边上蹿下跳的,一会儿问这个要不要喝水,一会儿问那个累不累。 她嫂子秦氏跟在几个男人身后捡散落的麦穗,硕大的肚子圆滚滚的,每一次弯腰都十分艰难。 杜若忍不住皱了皱眉。 秦氏都快生了,怎么还让她出来干活?就不怕出事么? 郑氏也看见了这一幕,疑惑地问:“这谁家媳妇啊,她家里人心可真够大的。” 杜若翻了个白眼,“老江家的呗。” 母女俩在这边犯嘀咕,那边阎婆子也瞧见她们了。 杜若想了想,带着郑氏走了过去。 郑氏以后要在龙泉村长住,迟早都是要去跟阎婆子打招呼的,这样才算不失礼数,毕竟阎婆子的辈分要更高一些。 “娘,这是我家祖母。”杜若介绍道。 郑氏连忙屈膝行礼,堆起笑脸道:“原来是亲家奶奶,恕我眼拙,才认出您来。” 阎婆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么说,你就是那个被县丞大人休弃的下堂妇?” 郑氏顿时有些难堪。 早听女儿提过,说江家老婆子偏心刻薄,她还以为女儿夸大其词了,今日一见,果然很讨人嫌。 她便也收起了笑意,“亲家奶奶既然在忙,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说完正要转身,却听到那老婆子又开了口:“是啊,托你女儿的福,不忙不行啊。” 郑氏蹙起了眉毛。 她虽然生性柔弱,不爱跟人争执,但为母则刚,谁要是说阿蛮的不是,她也是断不能忍的,“亲家奶奶这话什么意思?” 阎婆子的视线落到了杜若身上,“怎么,你没告诉你娘么?” “告诉什么?”杜若先是一愣,然后两手一拍,“哦,我知道了!祖母说的是您的大孙子跟人私通,被讹诈了三十九两银子,您拿不出来,最后用五亩地从我这儿换了钱的事吧?” 她摆了摆手,一副宽宏大量的口气,“没关系的祖母,这地我虽然急着用,但宽限您几天还是可以的,您不用这么忙着收割。” 阴阳怪气嘛,谁不会? 你用渣渣美气我娘,那我就用你宝贝大孙子气你,扯平了。 阎婆子果然被气得老脸涨红。 当初她打的本来是先拿钱后赖地的主意,为此还把梅娘给送去了二房,想着让梅娘离间江漓跟杜若的夫妻关系,然后好夺回那几亩地,让杜氏人财两失。 谁知道那梅娘居然是个通缉犯,还被江漓给抓走了。 最后人财两失的,竟然变成了自己! 如今大房钱也没了,人也没了,儿子瘫痪在床,儿媳进了牢房,孙子神志不清,孙媳跟孙女一个大肚子,一个笨如猪,连一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害得她不得不花钱请了几个外人过来帮忙。 杜氏这个小贱人,估计早就在心里笑翻了天吧? “你放心,地既然卖给了你,自然会给你。不过是区区五亩地,你拿着它们也发不了大财,混个温饱罢了,有什么好急的?” 没有了这五亩地,大房还有八九亩,怎么着都不会比二房过得差! 杜若笑笑,“这祖母就不用管了,这地要是腾出来了,麻烦祖母让人跟我说一声,我好安排播种。” 说完,她拉上郑氏走人。 看着两人的背影,阎婆子目光沉沉。 江漓宁愿把便宜丈母娘接过来奉养,都不肯花半点心思来孝敬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祖母,果然跟他爹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转头看到秦氏捧着肚子艰难弯腰的样子,阎婆子皱了皱眉,“秦氏,这儿不用你了,先回去吧。” 秦氏大着肚子,本来阎婆子是没让她来帮忙的。 但是江莲儿不干,说自己一个人捡三亩地的麦穗太多了,又说捡麦穗这么简单的活儿,孕妇也能干什么的,死活非要拉上秦氏。 秦氏把手里的麦穗放下来,慢慢地往家走。 走了约莫两刻钟,她停在了清水塘边,呆呆地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 也不知道这水有多深,够不够淹死人…… “堂嫂。”杜若跟郑氏正巧从另一边转过来,看到秦氏的样子,杜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于是试探地喊了一声。 秦氏慢慢地扭过头,面无表情的,“弟妹。” 杜若有些疑惑,要说大房的人,每个人的性子她都摸得差不多了,也都打过交道。 唯独这个秦氏,跟个边缘人一样,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也从不参与任何争斗,无欲无求地让人害怕。 杜若看向了她的肚子,“堂嫂,你应该快生了吧?” 秦氏的手在腹部轻轻地抚了抚,枯瘦的脸庞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母性的光辉,“是啊,快了。” 她的肚子大得有些离谱,中间圆圆的,两头尖尖的,这样的胎相…… 杜若走到秦氏跟前,手放了上去。 “宿主,她的情况十分不妙啊。”脑海中,系统的声音有些严肃,“胎儿过大,盆骨又太窄,而且胎位也不正。本统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在目前这种医疗水平下,除非有奇迹,否则必死无疑!” 第98章 难产 听了系统的话,杜若的心沉了沉。 要是大房其他的人,杜若管他们去死,但是秦氏不一样,秦氏从头到尾都没有害过她,即便是个陌生人,杜若也不忍心看着人家一尸两命。 “有没有办法救秦氏?”杜若问。 系统想了想,“除非做剖腹产手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剖腹产可不是一个小手术,杜若前世是学生物制药的,虽然也曾经选修过临床医学,还去三甲医院的急诊科实习过一段时间,但哪怕有系统的辅助,她也依然不敢贸然尝试。 除此之外,还有手术器械和必备的药物,这些都是大问题。 杜若现在只剩下可怜的0.5个积分,根本没办法兑换。 即便这些都有了,老宅那边的人又怎么可能同意让她做这个手术呢? 思来想去,除了眼睁睁看着秦氏去死,杜若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杜若收回了手,挤出一抹笑容,“堂嫂,接生婆找好了么?” 秦氏嗯了声,“祖母找了陶姑。” 陶姑是村里最好的接生婆,做这行十几年了,经验丰富,希望她会是那个奇迹吧。 两人虽然没有仇怨,但也没什么交情,随便扯了几句闲话后,杜若便带着郑氏回去了。 郑氏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秦氏的肚子不对劲。 “阿蛮,你这堂嫂也太瘦了,怕是生产的时候要吃不少苦头啊。”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江宗宝没给她吃饭,怎么就瘦成了那个样子。”杜若叹了口气,“要是能把我身上的肥肉分她一半就好了。” 郑氏脚下一个踉跄,又气又想笑,“我看你啊,是别想瘦下来了。昨儿晚上吃了那么一大碗,女婿还一个劲儿地往你碗里夹菜,生怕你少吃了一口肉,这哪是把你当媳妇儿在养,分明是当猪在养嘛。” 话是这样讲,郑氏心里却是极高兴的。 说明女婿是真心宠着自家闺女啊! 说到这里,郑氏四下望了望,然后压低了嗓门儿问道:“阿蛮,你嫁过来也好几个月了,肚子咋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杜若:“……” 有动静可就糟了,两人还没圆房呢。 “哎呀娘啊,相公如今在衙门里办事,忙得很,一个月也回不来几趟,我这……”对不住了相公,这个锅只能你来背了。 郑氏想想也是。 不过再一想,不对啊,江漓那身板子一看就是个会耕田的,即便是播种的次数少了,也总该有几个能发芽。 该不会问题出在自家闺女身上吧? 郑氏打量着女儿肥胖的身子,越发肯定了这个推断。 “从明儿起,娘得管着你的吃食了,可不能再跟以前那样胡吃海塞了,太瘦了不好生养,太胖了也一样。” 啊?这就开始备孕了? 杜若的肩膀垮了下来,苦着脸哀求:“娘,我多动一动行不行,别克扣我口粮行不行?” “不行。”郑氏的态度十分坚决,“你可别不当一回事,万一以后真有什么问题,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好吧,为了宽她娘的心,杜若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其实她的肥胖主要原因还是体内有残毒,跟吃多吃少关系不大,不过杜若没把这事儿告诉郑氏,郑氏要是知道了,估计晚上都睡不着觉。 反正等挣了钱,她就可以拿银子换积分,到时候有了僵蚕做药引,减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母女俩说着话,转眼就到了家门口。 江夫子领着江婉迎面走来。 看到杜若跟郑氏,小姑娘眼睛一亮,马上亲昵地扑了过来。 杜若牵着她的手疑惑地问:“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 江婉摇了摇头,抬眼去看江夫子。 江夫子的身子挺得笔直,还是那副扑克脸,“接下来的半个月,婉儿都不用去了。” “这是为什么?难道婉儿又动手打人了?”杜若急忙问。 “婉儿才没有呢!”至少没有在学堂里面打,给足了夫子脸面。 至于放学后,也只是堵在半道上揍一顿罢了。 谁叫他们嘴欠来着? 还有几个手欠的,老是趁人不注意揪她的辫子,揪得她疼死了,她也只是让铁蛋抓了几条没有毒的蛇过来,放到那几个坏小孩的桌屉里,让他们一次揪个够…… 看着江婉那理直气壮的小模样,江夫子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好像有点矫枉过正了,把单纯的小白兔教成了腹黑的小狐狸。 不过算了,总比被人欺负了还不敢还手要好。 “其实是我把学堂关了。”江夫子犹豫了片刻,还是解释了原因,“我决定再试最后一次,若还是时运不济,就证明老天爷确实不肯赏我这碗饭吃,我也就彻底死心了,这辈子再也不涉足科举一事。” 杜若顿时就明白了。 江夫子考了五次,次次都摸到臭号,也难怪他怨念这么深。 “三叔做得对,人这一辈子,总得为自己拼一回,至少不会留下遗憾。我先预祝三叔时来运转,榜上有名了。” 江夫子清俊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意,“那三叔就借你吉言了。” 怪不得老爷子那么喜欢杜氏,果然会说话,这番话简直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这位想必就是郑娘子了?”他看向了旁边的郑氏。 郑氏屈膝行礼,叫了声“江三哥”。 客套几句后,便各回各家了。 ..... 郑氏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吃了午饭就开始忙活起来。 家里也没什么活儿,春花都干得差不多了,杜若看郑氏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前屋后乱转悠,担心她无聊,干脆把之前买的几块料子翻出来,让郑氏做几件衣裳。 至于给谁做,都由郑氏自己决定。 郑氏开开心心地忙去了。 杜若则跟江漓一起去了沙地那边,鬼督邮已经有腰那么高了,虽然只有三十五棵,不过系统检测过了,至少能收获一百五十斤,而且都是最优的品质。 想到即将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杜若忍不住嘴角上扬。 江漓拍了拍手上的沙土,“应该再有三四天就可以开挖了吧?到时候我回来帮忙。” 杜若笑,“没事,你忙你的,这点东西我还是挖得动的。” 再说了,还有江晟跟铁蛋呢。 “我哪里是怕你挖不动,我是担心有人知道这东西值钱,要打它的主意。”江漓拉着她的手往家走,解释道,“咱们虽然时不时地过来看一眼,铁蛋每天晚上也跑过来好几趟,但人家要是真心想偷,那也多的是机会。”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杜若想了想,说道:“婉儿最近刚好不用上学,铁蛋全天都空着呢,干脆就让它守在这边吧,反正也就几天时间,以防万一。” 江漓觉得可行,铁蛋确实是个好帮手。 夫妻俩刚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靠在桂花树上,百无聊赖的王不就。 王不就还穿着那身捕快装,见江漓跟杜若回来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说老弟啊,你倒是清闲了,拍拍屁股走人,把麻烦事儿都扔给我,可烦死我了!” 江漓挑了挑眉,“哦?什么麻烦事?” 杜若也好奇地睁大了眯眯眼,等着听下文。 “那可就不止一件了。”王不就朝江家大房那边努了努嘴,哼道,“喏,今儿我就是送你家那个糟心的大伯母回来的。那女人啊,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见我一回骂我一回,骂得太特么难听了,给我骂毛了。你们说我能惯她这毛病么?指定不能啊!” 他顿了顿,卖了个关子,“你们猜我干啥了?” 杜若:“……你打她了?” 王不就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弟妹你厉害,这都能猜着。” 他嘿嘿笑道:“本来吧,我只是想教训教训她,关她几天就算了,反正梅如喜的案子跟他们家也确实没什么大关系。谁知道那女人死性不改,嘴还特别脏,我就跟大人禀报了这事,说曹氏包庇梅如喜,大人就让人扒了曹氏的裤子,打了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啊,那可是实打实的板子。 曹氏的屁股都开花了,至少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起不来床,这下子是真得教训了,哭得那个惨哟。 也不敢骂了,见了王不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就差没把自己缩洞里去了。 果然恶人更怕恶人磨啊,曹氏也是遇到克星了。 杜若摸着下巴想,这招对曹氏管用,不知道对其他人管不管用,要不下次谁要是再欺负她,也直接了当地下狠手? 嗯,可以试试。 江漓倒是没什么大反应,“除了这事,还有别的麻烦么?” 王不就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这第二个麻烦事啊,可就是大麻烦了,上次在李府的家宴上,吉郡王不是说要去牢里见识见识梅如喜的美色么?” “他真去了?”江漓皱眉问。 “那可不真去了么,还是县丞大人亲自陪着去的。” 说起这个,王不就便一肚子火,“吉郡王那个老色痞,见着梅如喜就跟中邪了似的,连路都不会走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人家,要不是咱们几个拦着,估计都要扑到梅如喜的身上去了!” 真是丢人现眼,十三皇子有这样的舅舅,简直倒了大霉。 江漓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吉郡王贪图梅如喜的美色,倒也算不得什么大麻烦,毕竟梅如喜是朝廷要犯,吉郡王也做不了什么。 果然,就听到王不就继续说道:“本来吧,大人从别处调了几十个官兵过来,是要把梅如喜押往京城的。谁知道那个吉郡王非要跟着一起去,美其名曰去京城看望他外甥十三皇子,让这批官兵顺道保护他,你就说这事离谱不离谱吧。” 江漓跟杜若对视一眼。 果然是大麻烦,以吉郡王好色的秉性,路上定然不会老实,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结局不外乎几种。 要么,梅如喜顺从了吉郡王,让吉郡王为自己奔走,最后成功脱罪。 要么,杀了吉郡王,逃之夭夭,从此亡命天涯。 不过梅如喜一向是个聪明人,或许能走出第三条路也说不定…… 江漓担心的是,万一梅如喜真的逃脱了,会不会回来报复自己,他自己倒是不怕,就怕连累了家人。 他脸上的担忧,杜若都看在眼里。 “放心吧相公,不会有事的。”杜若笑着安慰道,“梅如喜又不傻,同样的招数还能用两次么?” 梅如喜最大的依仗就是他的脸,但这招对杜若不管用,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江漓点点头,“我会让人去打听打听,看情况到底怎么样,到时候再做打算。” 说完事,王不就也没有多呆,赶着回家看老娘去了。 夫妻俩进屋陪郑氏说了会儿话。 江婉照例在教春花识字,春花虽然天分远不及江婉,但胜在努力和勤奋,如今也学了不少字。 “大哥大嫂,快过来帮忙!”江晟忽然在菜园子那边喊。 杜若跟江漓赶紧快步走出去。 江晟手里拿着油纸,正着急忙慌地往菜地上面铺,“要变天了,这些辣椒苗可千万不能被淋坏了!” 否则前功尽弃。 说话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起了狂风。 几个人连忙把油纸拉开铺好,又在边沿都压上了石头,这才放心地进屋去了。 那边郑氏也带着两个小姑娘把院子里晾晒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轰隆!一声惊雷在天边炸响。 很快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雨丝密密麻麻,天地黯淡无光,仿佛已经提前进入了黑夜。 郑氏抬头望了望天,嘀咕了一句:“秋天炸雷,怕是不祥啊。” 杜若噗嗤笑了,“娘,你可别神神叨叨的了,哪有什么不祥,不过就是一种正常的现象罢了。” 郑氏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吉利,赶紧找补,“对对对,还是阿蛮见多识广,不像娘没读过书,啥也不懂就会胡咧咧。” 话音才落,院门忽然被人拍得砰砰作响。 江漓过去开门,姚玉兰撑着伞从外面冲了进来,身上都被雨水打湿了。 杜若忙找了块干净的毛巾给她擦了擦,不解地问道:“下这么大的雨,玉兰嫂子跑过来做什么?可是有什么急事?” 姚玉兰嘴唇都是白的,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弟妹,出大事了。”她一把抓住了杜若的手,声音都在发着颤,“刚你家祖母那边央了人过来传话,说…说秦氏难产,大人孩子都已经,已经没了!” 第99章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没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猛一听到这个消息,杜若还是有点无法接受。 生命实在太无常了,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两个人还说了几句话,转眼间好好的人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张不了口。 杜若心里堵得慌,“江宗宝他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姚玉兰叹了口气,“人都死了,依照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凡是难产而死的妇人是不能留在家里过夜的,否则会给全家人甚至全族人带来灾祸。你家祖母让人来叫我家老爷子过去,就是这个缘故。” 也就是说,秦氏今晚就会被埋进土里,彻底消失在人世间。 杜若沉默了。 古代女人真是太造孽了,生孩子就等于一条腿跨进了阎王殿,是生是死全看小鬼拽不拽你。 要是能把剖腹产这个技术在这个时代流传开来,能挽救多少女人的性命啊…… “怎么会这么快。”郑氏在一旁听着又惊又怕,想到今儿上午还对着自家闺女催生,忍不住心慌意乱起来。 阿蛮长得这么胖,生孩子必定也是个大难关,到时候会不会有危险,谁知道呢? 想到这里,郑氏赶紧面朝西方跪了下来,双手合十默念:菩萨保佑,大吉大利。 正说着话,院门又被人拍响了。 是族里的一个小伙子,来传话的,说是让二房的当家人过去老宅那边,给秦氏送葬。 江漓披了身蓑衣,戴上斗笠准备出门。 杜若忙拽住他,“相公,我也去!” 江漓有些犹豫,难产而死的场面是很血腥的,当年苏氏就是生江婉的时候血崩去世的,江漓永远也忘不了那满床的鲜红,还有苏氏狰狞的,死不瞑目的样子。 他怕吓着杜若。 “阿蛮,你就别去了。”郑氏也劝道,“我听说生孩子去世的人怨气特别重,还会就近找孕妇做替死鬼,万一你肚子里已经有了,那……” 杜若哭笑不得,“娘你就放心吧,我保证我的肚子里只有肠子,没有孩子。” 郑氏还要再说什么,江漓笑了笑拦住了她的话头,“算了岳母,娘子想去就让她去吧,有我跟着不会有事的。” 既然女婿都这么说了,郑氏也只好随了女儿的意。 杜若撑了一把伞,家里没有雨靴,她便踩了双木屐。 刚出院门,就好险在斜风暴雨中栽了个跟头。 江漓有点想笑,然而想到今儿这日子不适宜笑,又憋住了,弯腰一把将胖媳妇儿抱了起来。 杜若赶紧搂住了男人的脖颈,一把伞罩着两个人,在风雨中艰难前行。 男人英俊的脸近在咫尺,杜若却半点没有旖旎的心思,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似的,沉重得很。 等到了老宅,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我的好儿媳呀,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叫娘可怎么活呀…呜呜呜…你就像我肚皮里生出的自家人,我待你像嫡亲的闺女一样亲,如今却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是要生剐娘的心哪……” 听声音是曹氏在哭丧。 等进了堂屋,果然看到曹氏靠在墙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正伤心。 几个男人在敲敲打打,应该是打算临时做出一副简易的棺材。 江莲儿煞白着脸躲在房里,探头探脑的。 八仙桌旁,江族长手里杵着拐杖,面色哀戚,旁边坐着同样唉声叹气的古大夫。 见小两口来了,江族长把人叫到跟前,说道:“大郎,你堂嫂跟侄儿走了,等会儿你也去送送他们。” 江漓应了声是。 杜若转头四顾,问道:“族长爷爷,我祖母呢?” “在里面呢,估计正伤心着,你进去劝劝吧。”江族长朝江宗宝跟秦氏住的偏房指了指。 杜若哦了声,抬脚往里走。 劝是肯定劝不动的,她如今是阎婆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她说的话。 不过杜若想进去看看情况,看秦氏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没有救。 掀开布帘子,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江宗宝跪在床前,死死抓着秦氏麻杆一样的手,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声音都沙哑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丢下我一个人?你怨我,恨我,讨厌我,都没关系,只要你能醒过来,打我骂我都没关系,我求你不要死好不好?” “月娘,你起来呀,起来跟我说句话呀!我答应你,只要你醒了,我立马就跟你和离,绝不骗你!” “我知道,你想去黄泉路上找你的表哥是不是?可你是找不到他的,他根本就没死……” 正在给秦氏换衣裳的阎婆子脸色一变,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后脑勺上,厉声道:“宗宝,秦氏已经死了,你清醒一点!” “我不要清醒。”江宗宝仰起头,眼睛红得像只兔子,衬得他那张猴儿脸越发滑稽了,“死的是我媳妇儿,又不是你媳妇儿,你当然能清醒了。” 阎婆子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懂事的小畜生,这是要气死自己呀。 老江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坏事一件接着一件来,还以为终于能有一件喜事来冲冲,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个结局。 阎婆子闭了闭眼,然后劝道:“好了宗宝,人死不能复生,秦氏福薄,本就不该是你的媳妇。如今她带着孩子走了也好,祖母再重新给你娶一房旺夫的,比秦氏好一百倍,你就别难过了,啊?” 江宗宝却梗着脖子哭道:“我不要,我就要月娘!” 嗤,刚踏进房门的杜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演给谁看啊?迟来的深情比草贱,真这么专一,当初就不会到处鬼混了,更不会在秦氏大着肚子的时候跟人私通了。 说到底,还不就是渣? 阎婆子正想给大孙子一个耳刮子打醒他,转头看到杜若走了进来,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你来了?”她不冷不热地道。 “是啊祖母,我来送堂嫂最后一程。” 人死为大,阎婆子倒也没有为难杜若,只说了句:“那你好好看看她吧,再过一会儿,人就要被送去骨阁亭了,我出去跟陶姑说几句话。” 说完便掀开帘子出去了。 杜若收回视线,看向了躺在床上的秦氏。 死去的秦氏比生前更加悲惨,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头发乱成一团,浑身都是汗津津的。 身下的床铺却淌满了鲜血,刺目的红。 她的表情却并不狰狞,反而透着一股子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 看着秦氏这个样子,杜若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大概是同情吧,秦氏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 她伸出手覆在秦氏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脑海里,系统咦了一声,“宿主,她还没死透呢。” 第100章 重新埋回去 没死透?杜若精神一振,“那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能不能救?” “宿主应该听说过假死这个词吧?也就是说病人的呼吸、心跳、脉搏和血压都十分微弱,接近于无,所以用正常手段是无法辨别出来的,往往被误认为已经死亡。” 杜若忍住了内心的激动,接着问道:“怎么救她?” 这下给系统问住了,系统卡顿了片刻,然后说:“没办法,虽然她现在是假死状态,但失血过多,胎儿又在母体时间过久,两个小时内不把胎儿取出来,就真死了。” 杜若顿时泄了气。 也就是说还是得剖腹才行,可她连手术刀都没有,怎么剖? 就在这时候,熟悉的机械音突然响起。 “新任务发布——救人一命,功德无量!请宿主想办法救活秦氏母子,救活任何一个奖励二十个积分,两个都救活奖励五十积分。宿主,勇敢地上吧!” 杜若:“……” 她倒是想上,拿什么上?菜刀么? 这个任务发布得根本毫无意义嘛! “其实…”系统吞吞吐吐的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跟宿主提过,是有关于积分的事。” 杜若眯了眯眼,说来听听? 系统顿了顿,继续道:“其实如果宿主手头紧,而又有急用的话,是可以从本统那里先预支一部分积分的,后面再慢慢还。” 杜若懂了:“……花呗??” “差不多就那意思吧。不过本统并不建议宿主这样做,因为借积分是会产生利息的。打个比方说,宿主借了十个积分,那后面必须要还二十个,而且必须要在一个月以内还清,否则利滚利,到后面就会成为天文数字。一旦总数超过五百个积分,宿主就会自动宣告破产。” 杜若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利息也太高了吧?缺德系统,简直比马爸爸还要黑。 “破产了会怎么样?” “破产了,就代表宿主这辈子都不可能升满九级了,下场都一样,魂飞魄散,连投胎成畜生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它为什么不早告诉杜若的原因,担心她养成大手大脚买东西的习惯,到时候还都还不清。 但眼前情况特殊,为了救秦氏母子的性命,有些东西不买不行。 既然这样,时间紧迫,杜若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她先是看了眼价格,剖腹产手术全套工具加药物,共需要十个积分。 杜若暂时没有买,买了也没地方放,会露馅儿。 当务之急,是怎么把秦氏给弄出去。 杜若没有想过说服大房的人让自己做这个手术,因为不可能说得通,说出来只会惊世骇俗,说不定人家还会把她当成怪物报官抓起来。 救人的前提是自保,杜若还没有那么无私,为了救别人而把自己陷于危房之下。 正想主意,手忽然被人用力挥开了。 江宗宝恶狠狠瞪着她,“丑八怪,把你的脏手拿开,别碰月娘!” 自从这个女人进了江家大门以后,大房就开始走霉运,爹瘫了,娘被打了板子,祖母好几次都被气得晕厥,自己也是哪儿哪儿都不顺。 如今更是轮到了月娘跟她肚子里的孩子…… 杜氏就是个扫把星! 杜若本来想张口讽刺几句,想想还是算了,江宗宝刚刚丧偶,情绪肯定很激动,还是不要跟这个人渣计较得好,也省得耽误时间。 她又看了眼秦氏,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外面已经风停雨歇,不过天色还是很暗,这次是真的天黑了。 江漓走到自家小媳妇旁边,低声问:“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等会儿还要去骨阁亭送葬,那里晚上会有点吓人。” 骨阁亭? 杜若脑海中忽然有一道灵光闪过。对呀,可以这样嘛! 她把江漓拽到院子外面的树下面,前后左右瞅了瞅,四周黑漆漆的,应该是没人。 于是伸出两只手把男人的脑袋往下拉了拉,凑到他耳边道:“相公,我有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不过你要发誓,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可以吗?” 江漓的耳朵莫名有点发烫,清了清嗓子,“嗯,你说。” “你还没发誓呢。”杜若提醒道。 江漓失笑,只好举起右手,“我江漓发誓,这辈子都对杜若不离不弃,不欺不骗,对杜若说过的每句话都一定会兑现,答应杜若的每件事都一定会做到。若违此誓,便叫我永坠地狱,生不如死……” 杜若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倒也不必这么严重,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 古代男人都这么实诚的么?让发誓而已,开口就是毒誓,听得人心惊胆战的。 她便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听完后,江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算消化完了小媳妇的话。 “娘子是说,让我到时候在棺材上做手脚,然后下葬的时候留点缝隙,等人走了,咱们再去把堂嫂的尸体挖出来,偷回家?” 杜若用力一点头,“嗯呐,就是这个意思!” 江漓:“……” 有点想收回刚才那个誓言怎么办? 杜若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实在太惊世骇俗,于是踮起脚尖,凑近了江漓的耳朵,悄悄说道:“我告诉你哦相公,堂嫂其实还没死,我是想试着救救她。如果成功了,等于救了两条人命;失败了也没关系,咱再趁天没亮重新给埋回去就是了,反正神不知鬼不觉。” 江漓刚要张口,又被杜若堵了回来。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也不要问我打算怎么救,问了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你相信我就是了。” 江漓只好默默地闭上了嘴。 挖坟掘尸这种缺德事,要是别人,他定要把人抓起来丢进牢里关个十年八载的才算完;但是换了自家娘子…… 哎算了,她既然想挖,那自己就打掩护吧。 第101章 冤有头债有主 小两口在外面嘀咕了一会儿,便准备进屋去,正好在院子门口撞见阎婆子陪着一个妇人出来。 那妇人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头发全都梳理了上去,在脑后挽成一个干净利索的圆髻。 “陶姑。”江漓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陶姑笑道:“有些日子没见,听说大郎如今做了捕头,在官老爷手下当差,可算是熬出头了。” 又把视线转到了杜若身上,“这位想必就是大郎媳妇吧?长得可真有福气,怪不得大郎的运势越来越好了。” “陶姑过奖了。”杜若客气地回道,“相公能有今日,全是他自身努力挣来的,我并不敢居功。” 陶姑的笑容微微一滞,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是,大郎自然是没话说的,自小便是个勤奋上进的好孩子。” 不愧是官老爷家的闺女,说话滴水不漏,并没有因为别人夸她旺夫而洋洋自得,反而极其谦虚谨慎,在外人面前维护着自家男人的脸面。 阎婆子说的没错,这不是个善茬儿啊。 陶姑收回思绪,转头跟阎婆子道别:“婶子,那我就先回去了。事情已然如此,你也别太难过了,要顾着点儿自己的身子才是。” “我知道。”阎婆子朝她挥了挥手,“天黑路滑,走路当心点。” 望着陶姑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阎婆子暗暗叹了口气。 秦氏这一胎不对劲,她早就看出来了,本来以为陶姑经验足,有办法让秦氏顺利生产。谁知道秦氏的底子太差,陶姑加上古大夫两个人坐镇,竟然也无力回天。 秦氏死了也就罢了,大不了再娶一个,可怜她那还未出世的曾孙,竟然连看一眼这个世间的机会都没有…… 阎婆子满心的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因此进屋看见江漓跟杜若这一对小夫妻,就更不顺眼了。 “杜氏,送葬是男人的事,女人就别在这添乱了,回家去吧。”阎婆子沉着脸道。 杜若乖顺地应了,抱起江漓穿过来的那身蓑衣斗笠,还有自家的木屐和伞,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老宅的院门。 反正事情已经安排妥了,她只要在家等着江漓的消息就好。 走了没几步,就听见汪汪两声,狗子正蹲在前面的村道上等着她。 “铁蛋,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杜若把木屐放到地上,空出来的那只手拍了拍狗脑袋,“你怎么知道我会先回去?” 狗子叼起木屐,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 哼,狗爷什么事不知道?刚才你跟男主子在树下面卿卿我我,说了些什么本狗可是全都听见了。 有了铁蛋的保护,杜若很快就到了家。 郑氏跟几个小的都担心得睡不着,见她回来了才算安心了些。 杜若把大房那边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当然了,秦氏没死的事她没说,也不能说。 眼看天色已经很晚了,几个人便都回房休息去了。 杜若却没回。 她推开了最后面的那间空房,也就是梅如喜当初睡的那间,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确保没有一点灰尘,然后把剖腹产手术需要的全套工具都兑换了出来。 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一个手术台! 消完毒后,杜若便退出了房间,顺道把房门给锁上了。 现在,就等着江漓了。 距离系统说的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半,杜若有些心焦,在堂屋里走来走去的,时不时看一眼外面。 终于,在她第九十九次往外探头的时候,一道矫健的身影从院墙外跃了进来。 “相公。”杜若急忙迎了上去,“怎么样?人埋下去了吗?” 江漓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娘子,你确定想好了么?真的要去把人挖出来?” 杜若拽住他的胳膊往外拉,“没时间了,咱们得赶紧,不然堂嫂可就真的死了!” 见杜若心意已决,江漓也就没再说什么,两个人趁着夜色往骨阁亭那边赶去。 身后狗子追了上来。 挖坟偷尸这样好玩的事,怎么可以少了它?这可比上山跟老虎打架有意思多了呢。 骨阁亭在村子后面的一片林子里,白天去还好,到了晚上树叶簌簌,周围全是一个个鼓起来的坟坡,再加上小动物们发出来的各种怪异的响动,就会显得特别吓人。 上次江宗宝被扔在里面三天三夜,差点儿被吓疯了。 杜若其实也有点怕怕的,这跟她信不信鬼神没有关系,主要是气氛烘托到了,就会不自觉的心脏收缩。 不过有江漓在,杜若莫名的觉得很有安全感。 秦氏的坟在骨阁亭的最里面,小小的一个土坡,孤零零的十分凄凉。 江漓走到不远处的一处草丛边,拿出了之前偷偷放进去的一个铁锹,低声道:“娘子,我一个人挖就行了,你在旁边看着。” 杜若哦了声。 夜凉如水,但还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她紧张地盯着那个小土坡,等着棺材板露出来。 刚挖到一半,裙角忽然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杜若顿时头皮发麻,僵硬地低下头去看。 “铁蛋,你吓我干嘛?”她拍着胸口,气不打一处来,“人吓人要吓死人的好不好?” 铁蛋朝她呜呜两声,然后抬起爪子,指了指骨阁亭入口的方向。 杜若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连忙叫停了江漓,提醒道:“相公,好像有人往这边来了。” 江漓侧耳听了听,把铁锹藏了起来,再抱起杜若,几个旋转跳跃便上了一棵大树,将她放到了树杈上坐着。 “别乱动,当心掉下去。”他压低了声音叮嘱道。 杜若的小心脏怦怦直跳,没想到江漓居然还会轻功,这也太厉害了! 不过眼前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 底下,狗子已经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远远的,一只气死灯笼晃晃悠悠地飘过来,越走越近。 接着响起了两个男人的声音。 “爹,听说难产死的鬼最凶了,我有点儿害怕…”其中一个哆哆嗦嗦地说。 “有什么好怕的。”另一个就沉稳多了,“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咱们害死的她,她还会找咱们报仇不成?” 这声音…有些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过。 第102章 我欠你一个解释 没等杜若想起来,江漓已经贴近了她的耳朵,轻轻吐出三个字:“古大夫。” 杜若恍然大悟,没错,就是他! 那另一个不用说,应该是古大夫的儿子古福生了。 这对父子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跑到骨阁亭做什么?难道跟自己一样,也是来挖坟偷尸的? 仔细一瞧,果然看见古大夫的手里拿着一把铁锹。 古福生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倒是还不错,高高瘦瘦的,只是看得出来胆子很小,一直往他爹身后躲。 “爹啊,要不还是回去吧?万一被人发现了,咱可就完了。” “我倒是想回去呢,我回去了,你可就完了!” 古大夫把铁锹往地上一杵,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个龟儿子,玩什么不好,偏偏要去赌钱,还赌得那么大。一百两银子啊,你叫爹拿什么还?爹这条命卖了都值不了一百两。” 古福生缩着脖子没敢吭声。 “算了,就当老子欠你的。”见儿子那副怂样,古大夫的心又软了下来,“爹这些年靠着行医也存了三五十两,等今儿晚上把秦氏的尸体偷出去卖了,就能再得二十两。隔壁镇子的马老爷说了,他儿子属猪的,就要找属虎的女人,秦氏正好属虎,又是刚死的,给马老爷的儿子配阴婚正合适。” 配阴婚?呵,原来古大夫打的是这个鬼主意,真是缺了大阴德。 杜若心里对古大夫的印象更加恶劣了几分。 原先她只以为古大夫是小气抠门儿外加乱收医药费,如今看来还远远不止这些,这样一个没有半点医德的人也配行医?简直是医界的耻辱! 底下,古福生弱弱地道:“可是爹,就算把秦氏弄过去了,也还是不够啊……” 赌坊里的那些人可说了,要是五天内不把钱还清,就要砍掉他两条腿! 他后悔死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跑了,反正竹娘除了傻了点也没什么不好,娶就娶了。到头来婚没逃过,还被人骗进了赌坊那种地方,欠下了一屁股债,害得爹大半夜的跑坟场来偷尸。 “你放心,爹不会让你没有腿的。” 古大夫从怀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脸上的表情带着狠厉,“秦氏一个不够,她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么?反正死都死了,还不如让我们拿去做成药卖钱,也算死得其所。” 杜若跟江漓对视一眼,虽然看不清,但两个人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震惊。 这个古大夫为了钱,真是毫无底线了,连没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简直坏到了骨子里,必须要给他一个狠一点儿的教训才行。 杜若心念急转,立马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钓鱼执法虽然不提倡,但对付古大夫这样的人渣,她觉得正合适。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了,眼前得先把人赶走,否则秦氏呆在棺材里时间过长,会有生命危险。 那边古大夫正准备动手,忽然咦了一声。 “这坟怎么已经被刨开了?” 古福生本来就怕得不行,听到这话更是腿都软了,“爹,爹,会不会是……”鬼? 古大夫还算镇定,“不会的,这世上哪有鬼?所谓的鬼都不过是人心在作祟,也许是那些送葬的人害怕,所以没埋好就跑了也说不定。” 话音才落。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凄厉又渗人的惨笑,夹杂着古怪的吞咽声。 “我死得好惨哪哪哪哪……还我命来来来来……嘎嘎嘎嘎……纳命来!” “鬼啊!”古福生吓得把手里的气死灯笼一扔,连爹都不要了,扭头屁滚尿流地跑了。 古大夫虽然胆子大一些,此刻也忍不住两股战战,但还是强撑着转动着眼珠子,壮着胆子喝问:“谁?谁在那儿装神弄鬼!” 嗞,一根枝条直直地朝着他飞过来,绕在了他的脖子上。 似乎想要勒死他。 “来呀……下来陪我呀呀呀!” 古大夫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还被石头绊了两跤,才终于逃离了这个恐怖的地方。 江漓带着杜若从树上跳了下来。 杜若咳嗽了几声:“可憋死我了,总算是把他们吓跑了。” 装鬼也不容易啊,卡嗓子。 没有了阻碍,夫妻俩赶紧忙活起来,很快就把秦氏从棺材里抱了出来。杜若给她检测了一下,还活着,不过只剩下四十分钟了。 两个人又把坟坡恢复成了原样,当然了,里面只剩下一座空坟了。 路上又花了一刻钟才到家。 杜若让江漓把秦氏抱到了手术台上,然后将他赶出去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自己则换上了无菌服,开始了艰难的手术。 ..... 门外,江漓靠在墙上,呆呆地盯着那扇门。 他很少有发呆的时候,但现在除了发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娘子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为什么她说秦氏没死? 为什么房间里突然凭空多出了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为什么她说能救活秦氏跟她肚子里的孩子? 难道娘子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 这怎么可能呢?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已经不仅仅是医术那么简单了,再强的医术也不可能做到无中生有。 江漓实在想不通。 隔壁房门打开了,江晟揉着眼睛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他愣了一下,“大哥,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罚站啊?” 江漓看了他一眼,有点不想说话。 “哦,我知道了。”江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被大嫂赶出房门的对不对?” 他热心地让出了门口,“没关系的,大嫂不是个小气的人,明儿指定气就消了。来吧大哥,我的床分你一半。” 江漓额头青筋直跳,“睡觉去!” 江晟:“可是我还没有尿尿……” 江漓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懒得再看那个笨小孩。 夜色渐深,鸡叫了头遍,又叫了第二遍。 那扇门终于开了。 杜若满身疲惫地走了出来,看到江漓还守在门口,她笑了笑,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相公,我欠你一个解释对不对?” 第103章 去阎王殿签到 江漓将她拥在怀里,轻声道:“没事的,不想说可以不说。” “真的?”杜若仰起脑袋看他。 江漓嗯了声,“很晚了,你也累了,赶紧回房歇着去吧,有天大的事都等醒了之后再说。” 杜若确实累了。 先是去挖坟偷尸,后又站着做了好几个小时的手术,旁边连个帮手都没有,她本来底子就虚,这会儿实在是撑不住了。 “好的相公,那我休息去了哦。”杜若打着哈欠进了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很快,她的呼吸就变得清浅均匀起来。 江漓吹灭了煤油灯,在床前站了很久。黑暗中,他看不清杜若的脸,却突然想起梅如喜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说杜若没有自己想得那样简单,她的身上有个很大的秘密。 当时他不信,觉得是梅如喜在挑拨离间。 如今看来,或许是真的。 娘子身上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江漓不是不想知道,他很希望杜若能对自己敞开心扉,毫无隐瞒。但仔细一想,能够凭空变出物品的秘密,那是何等的惊世骇俗,如果是自己,也断然不会轻易说出口。 所以他才决定不去逼迫杜若,本来他想要的也只是这个人而已,有没有秘密,根本不重要。 江漓弯腰替杜若把被子掩好,转身出了房门。 ...... 杜若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郑氏急了来喊人,才把她吵醒了。 “娘,什么时辰了?”她揉着眼睛望了望窗子外面。 “你呀,昨儿晚上是不是做贼去了,怎么赖到这会子还不起来?”郑氏把架子上女儿的衣裳取过来,没好气地说,“也就是你公公婆母不在了,女婿又惯着你,要换了别家,你看人家拿不拿棍子打你。” 杜若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哎呀娘,这不是因为你来了嘛,所以我才能这样舒舒服服地睡懒觉啊。” 郑氏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滩水,轻轻打了一下她肥重的后背,说道:“睡懒觉也该有个限度才是,这都日上三竿了,晌午饭都做好了,让大伙儿等你一个人,像话么?” 那自然是不像话的,杜若赶紧掀开被子下床。 郑氏转身要出去,在门口撞见了抬脚往里进的江漓。 生怕江漓嫌弃自家闺女,她急急地出了声:“姑爷你放心,我刚才已经骂过阿蛮了,下次她再不敢大白天的睡懒觉了。” 江漓哭笑不得,“没关系的岳母,娘子昨晚累着了,让她多睡会儿吧。” 昨晚累着了?难道是…… 郑氏想到了什么,顿时老脸一红,赶紧把空间让给了小两口,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杜若探头往外看了眼,然后压低了嗓音问江漓:“相公,没人发现堂嫂在咱们家吧?” “放心,我把那间房锁上了,连岳母跟三弟他们都不知道,外人就更不知道了。” 江漓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不过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件事还是得尽快解决掉才行。” 杜若点点头,“等会儿我去问问堂嫂,看她是怎么打算的。” 两个人都没提起手术台那件事。 江漓是刻意不去提,免得给杜若压力。 杜若则是完完全全的忘了。 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怎么安置秦氏,连饭都吃得漫不经心。 饭后,江漓借故把人都支开了,然后打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自己在外面守着。 杜若走了进去。 手术台上,秦氏依旧昏睡不醒。 旁边的床上躺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婴儿,两只手握成拳头状举在脑袋边上,睡得可酣了,浑然不知自己这条小命经历了怎样的死里逃生。 是个健康的男孩儿,重六斤八两。 这孩子虽然不算巨大儿,却把他娘折腾得够呛,母子俩差一点就去阎王殿签到了。 检查完孩子,杜若又把手覆在了秦氏的额头上,“小统,她的情况怎么样?” “不是太好。”系统很快给出了答复,“本来她的身体就很差,再加上出血过多,又闭气了那么久,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调养才能恢复健康,不过命肯定是保住了。” 对于秦氏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杜若松了口气,仔细给秦氏的伤口上了药,又给她补充了一剂营养液,算了下时间,秦氏也差不多该醒了。 秦氏醒了当然是好事,只不过…… 杜若看着眼前这个超越时代几千年的手术台,还有旁边那一大堆的针管药瓶,发起愁来。 自己的秘密有江漓一个人知道就够了,别人她可不放心。 “小统,你一向自诩是系统界的老祖宗,别人家的系统都随身带空间,你这个老祖宗应该也有吧?” 系统:“……没有。” 杜若有点儿失望,“是因为你太老了,所以没装这个功能么?” “宿主,你可以嘲笑本统老,但绝不可以怀疑本统的实力,本统可是来自试炼星球的超强系统!” 系统气得都变成电音了,呲呲夸夸的,“空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一个储物袋而已,等宿主升到了八级,商城就有的卖,要多少有多少。” 哟吼,还有这种好事?杜若的眼睛顿时亮了亮。 但很快她的脸又垮了下来,“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眼前怎么办?这个手术台这么大,我也没地方藏啊。” 总不能就放在这里吧?秦氏看见了肯定会起疑心,家里其他成员也迟早会发现的,到时候该怎么解释? 系统想了想,“倒也不是没办法。” 杜若心里一喜。 然后就听它说道:“有两个方案可供选择,本统可以回收这些器材,不过当初你花了十个积分买的,虽然只用了一次,但也等于是旧东西了,所以回收的话,本统只能出价两个积分。” 两个积分?也太少了点吧?? 黑心商家! “那还有一个选择呢?”杜若郁闷地问。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本统暂时替宿主保管,但宿主得交保管费,每个月一个积分。” 这样啊,杜若马上在心里盘算起来。 一个月一个积分倒也不算太贵,最主要的是,万一以后遇上了类似的事件,那么这个手术台就可以随时拿出来派上用场,这样说的话,还是划算的。 “好,成交!” 第104章 神仙还是妖怪 一人一统达成了协议,杜若便尝试着把秦氏抱到床上去,秦氏虽然瘦不拉几的,但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手术,伤口还新鲜着,是万万不能扯动的。 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还累得满头大汗,杜若只好把江漓叫进来帮忙。 江漓在手臂上缠了厚厚一层布,防止碰到秦氏的身体,这才稳稳地把秦氏挪到了床上,跟她的孩子并排放在一头。 母子俩长得还挺像的。 杜若转过身,把目光放到了那个手术台上。 “小统,可以收起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咻的一下,本来占了半个房间的手术台,瞬间消失不见。 目睹这一切的江漓:“………” 俊脸是木木的,眼神是呆滞的,心里却泛起了几十丈的惊涛骇浪! 他家娘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相公?”杜若推了推江漓,“你先去外面等一下吧,我跟堂嫂说几句话。” 有些事,男人在场不方便说。 江漓僵着身子出去了。 床上,秦氏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杜若坐到床边,含笑问道:“堂嫂,你感觉怎么样?” 秦氏怔怔的,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神才逐渐聚焦,落到了杜若脸上。 然后艰难地扯了下嘴角,声音嘶哑得厉害,“多谢你。” 她虽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意识也有些模糊,但外界的感知还是有的。 本来她早就不想活了,只是念着肚子里的孩子无辜,想着等孩子生出来了之后再去死。 谁知道这孩子舍不得娘,竟然要跟她一块儿共赴黄泉…… 秦氏的手轻轻地碰了碰孩子的小脸蛋,往常死水一般的眼里这会儿盛满了慈爱,“我早猜到你不是寻常人,只是没想到你的医术这么好,连将死之人都可以救回来。” 杜若眼珠子一转,试探地问:“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救的你么?” “知道。你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我绝不会把你剖腹取子的事说出去。” 剖腹取子这么离奇的事,要是传扬出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杜若是自己跟孩子的救命恩人,自己又怎会害她? 杜若便听明白了。 看来秦氏并不知道手术台的事,只是单纯的以为自己把她的肚子剖开了又缝上了而已。 那就还好。 她便问起了秦氏的打算,“堂嫂要回老宅么?” 回老宅?秦氏冷笑:“我宁愿死!” 她的笑容里带着决绝和深切的恨意,看着令人毛骨悚然。 杜若愣了愣,好奇地问:“是因为江宗宝总是在外面跟女人鬼混么?” “江宗宝就算跟一千个女人鬼混也与我无关。”秦氏咬牙切齿地道,“我恨他,只是因为他是一头畜生!” 那个畜生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 四年前,秦氏十六岁,是梨花村最出众的姑娘,上门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她一个都没答应,因为她心里早就有了意中人。 那个人叫石青,是秦氏的远房表兄,因为父母双亡,从小寄住在秦家,两人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秦家爹娘本来答应了把女儿嫁给石青,谁知道偶然的一次机会,秦氏遇到了江宗宝那个混蛋,从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江宗宝看见她,两眼都发直了,很快就请了媒人上门。 秦氏自然是不肯的,可江宗宝死缠烂打,他娘曹氏撒泼耍横,很快各种难听的流言就在梨花村流传开来,说秦氏跟江宗宝眉来眼去,珠胎暗结。 紧接着,石青突然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隔天,有人在河边发现了他的鞋,那双鞋还是秦氏亲手做的。 石青跳河了…… “是江宗宝害死了他!”秦氏的眼底一片赤红,“你不知道我有恨他,我恨不得他死!每次只要他一碰我,我的胃就忍不住的翻腾,呕吐,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为止!”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杀了江宗宝,却始终没有那个胆量,更怕连累自己的爹娘被人指着脊梁骨唾骂。 原来是这样。 杜若终于知道秦氏为什么这么瘦了,吐得那样厉害,能长肉就怪了。 秦氏说得没错,江宗宝确实是个畜生。 想也知道那些流言是谁制造出来的,江宗宝跟曹氏为了逼迫秦氏嫁进江家,先是把秦氏的名声给毁了,然后又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把秦氏的恋人搞没了。 这样秦氏除了嫁给江宗宝,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还真是卑鄙啊。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杜若问。 秦氏沉默了好一会儿,“只要不回江家,怎么着都行。” 杜若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又安慰了秦氏几句,然后走出了房间。 外面,江漓已经从呆滞状态中恢复了过来,隽朗英俊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说完话了?” 杜若嗯了声,“相公,堂嫂不愿意回老宅,我们得另外找个地方安置她。” 她其实也不赞成秦氏回去,在村里人看来,秦氏跟孩子已经是个死人了,要是突然冒出来,恐怕带来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说不定还会被人当成鬼烧死。 江漓也想到了这点,沉思片刻后,他道:“这样吧,我把她带去县里,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堂嫂身子养好了,再给她找份事做,够养活他们母子就好。” 杜若答应下来,也只能这样了。 时间就定在明天,江漓是个大男人,带着一个产妇跟一个孩子不方便,杜若肯定是要跟着去的。 商量好后,杜若又去灶屋里拿了些吃的过来喂给了秦氏。说来也怪,那孩子仿佛知道自己处境艰难似的,除了出生的时候哭过几声,之后竟然一次都没哭过,饿了也只是拱来拱去的哼唧两声,简直乖得不像话。 也幸好他这么乖,省去了许多麻烦。 当晚上了床,杜若滚进了江漓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问:“相公,你是不是被我吓着了?” 江漓承认了,“是有点。” 他忍了忍,还是问出了口:“娘子,你到底是神仙还是妖怪?” 杜若噗嗤笑了,笑得浑身抽抽,“我要真是妖怪呢?你会不会替天行道杀了我?” 第105章 我帮你 杀了杜若?江漓摇头,“我可舍不得。” 即便杜若真的是一只妖怪,那也绝对是只好妖,否则她又怎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救秦氏母子? 更何况,他已经把心掏给了杜若。 杀了她,也就等于杀了自己。 见江漓不像是在说笑,杜若也正经起来,“放心吧相公,我不是妖怪,我是人,是你的娘子。” 她翻身压到了男人身上,肉肉的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戳着他线条清晰的下颌。 “我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看起来是有些诡异,你心里也定然藏着许多疑问,我也想把一切都告诉你。只不过有些事解释起来实在太难了,说了你可能也无法理解,就这么说吧……” 杜若仔细斟酌着措辞,“其实当初杜明珠逼我替嫁,我是很不情愿的。” 江漓剑眉微挑,“嗯?” “当然了,那是因为当时还不认识你,要是早知道相公你长得这么玉树临风,潇洒倜傥,还有广阔的胸襟和强健的臂膀,都不用她逼,我早就自动送上门了!” 杜若赶紧吹了一波彩虹屁,然后努力把话题拉了回来,“所以那会儿我就有点想不开,打算一死了之。” 江漓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然后呢?” “然后,我就拼命用头撞轿门,想撞死我自己。” “……” “谁知道我的脑壳太硬了,没死成,还晕过去了。” “……” “再之后我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的人可以在天上飞,那里的坐骑可以日行万里,那里的大夫都穿着白色的外衣,把人的脑袋开了瓢缝起来还活得好好滴。” “……仙界?” 除了仙界,江漓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个地方有这样的大能。 “大概是吧。”杜若尬笑,“我梦见自己在那里住了很久,学了医术,还有一些简单的缝合之术,然后就醒了。” 江漓恍然大悟,“所以娘子你才会医?” 杜若点头,“是,虽然算不上什么神医,但普通的病症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江漓沉默了,他好像娶了一个不得了的媳妇儿,会做饭,会挣钱就不说了,居然连医术都这般厉害。 “那凭空变出东西来,也是在仙界学会的法术么?” 杜若顿时哽住了。 “算…是吧。不过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变出来的,而且要花钱才行。比方说昨儿堂嫂睡的那个长椅,叫手术台,是专门给病人做缝合用的,要一百两银子才能变出来呢!” 十两银子一个积分,十个积分不正好是一百两? 话说到这里,江漓什么都明白了。 也就是说杜若阴差阳错的有了奇遇,去仙界学习了一段时间,所以才懂的这么多。 幸好,幸好娘子是人,要真是神仙或者妖怪,他真怕她哪一天就跟那个手术台一样,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对了,那一百两是哪里来的?” 杜若叹了口气。 果然当捕头的人就是不好糊弄,真会抓重点。 “我借的,到时候要还两百两……”杜若弱弱地说。 她也是没办法,都是为了救人。 江漓眼皮跳了跳,两百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他得好几年才能挣回来。 为了娘子能随心所欲地变出她想要的东西,看来他以后要努力多挣钱才行…… “娘子,要不我们圆房吧?”江漓一个翻转,把胖媳妇儿从身上放到了身下。 杜若瞪大了眯眯眼,“为什么?” 刚才不是在说正事儿吗?怎么画风突然就变了? “不为什么,就是想要你。”江漓低头在她的唇上亲了亲,大掌也试探地往杜若的腰间探去。 啪,杜若直接拍掉了他不规矩的手。 “江漓,你答应过我的,没变好看之前,绝不圆房的!” 两辈子的初体验,当然要美美的啊,只要一想到自己带着满身肥肉跟江漓滚床单的画面,杜若能分分钟脑溢血。 江漓唇角勾起,“我又不觉得你丑。” 杜若哼道:“反正我不同意。” 江漓只好翻身下来,俊脸失落。 见他这个样子,杜若多少有些内疚,两人毕竟是夫妻,那啥啥也是应该的,而且江漓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相公,你要真的很难受的话,那要不……我帮你?”杜若咬了咬唇,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江漓偏头疑惑地看她,“怎么帮?” 杜若只好凑到他耳边,忍着羞耻嘀咕了几句。 听完后,江漓整个人都僵硬了,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这也是在仙界学的?” 轰,杜若的脑袋顿时就炸了,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不要就算了,我还不想帮呢!”她气哼哼地背过身子去,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身后的男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忽然就有点后悔。 本来他只是有些没有安全感,所以才想着早点跟娘子圆房,心里也踏实点,至于难不难受什么的,其实还好。 谁知道娘子竟然来了这么一招,好了,现在他是真的有点难受了。 哎,早知道刚才就该一口答应才是,那么多话做什么…… 江漓苦笑着摇摇头,挥掌灭了灯。 屋内刹那间陷入了一片黑暗,只剩下浅浅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第106章 自作自受 次日天蒙蒙亮夫妻俩就起来了。 他们今天要把秦氏送去县里安置,趁着郑氏跟几个孩子都还睡着,两人轻手轻脚地将秦氏母子挪去了马车里。 秦氏还在月子里,不能见风。 杜若便在车厢里铺了厚厚的一层被子,帘布也遮的严严实实的。 然后留了一张字条,告诉家里人自己跟江漓有事去县里一趟,很快就回来。 江漓驾着马车出了自家的院子。 刚要扬鞭,前面的村道上过来了两个人,其中的高个儿一身腱子肉,满脸络腮胡。 可不正是王不就? “哎呀江老弟,幸亏我们起得早,好险就赶不上了,哈哈哈。” 听见这动静,杜若赶紧从马车里探出了头,“王大哥你轻点儿声,当心吵着别人。” 万一把车里的孩子吵醒了可就糟了。 王不就哦了声,然后把身后的妇人扶了过来,“娘,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江老弟跟他媳妇儿。” 江漓下来见礼。 杜若也忙从车厢里爬了出来,朝她福了福,“王大娘。” 王大娘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长得又瘦又矮,估计连她儿子的胸口都达不上。 个子小,能量却很大,一张口就直击灵魂。 “狗剩儿,你咋没告诉娘你江老弟长得这么俊呢?” 王不就摸了摸脑袋,满脸郁闷,“儿子也没比他差多少吧?” “是没差多少,一个天一个地,就差了中间那层空气。”王大娘嫌弃地斜着儿子。 噗,杜若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位王大娘有点毒舌啊。 王大娘的视线立马转到她身上,表情变得十分和蔼可亲,“早就想来见见杜小娘子了,今儿总算是见着了。你可不知道,我家狗剩儿自从吃过你做的菜,晚上做梦都吧唧嘴,我呀,是一直都想来跟你学学呢。” “大娘过奖了,咱两家隔得不远,您有空就常来玩儿。”杜若笑道。 客套完,王不就把他娘扶上了马车。 王大娘一掀开布帘子就惊着了,“呀,怎么有个孩子?” 杜若跟江漓对视一眼。 这辆马车本来就是属于两家人共有的,如今王大娘要坐,他们当然不能阻拦。即便不是,有王不就的面子在,他们也决不可能赶人。 看来秦氏的秘密又要多两个人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就开诚布公吧,好在王家也不是外人。 杜若蹭蹭爬了上去,钻进了车厢里,把王大娘也拉着一并坐下了。 “您听我说……” 外面,江漓扬起了鞭子,一路往县城驶去。 马车行到秀山镇的时候,杜若也终于把前因后果讲完了。 “我呸,江宗宝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长了鸟却没有鸟用,尽糟蹋好人家闺女!”王大娘是个直率的性子,登时就没忍住骂起来,“走得对,那种人家离得越远越好,眼不见为净,也省得孩子跟着他爹学坏了。” 秦氏虚弱地笑了笑,“还望大娘能替我们母子保住这个秘密。” 王大娘手一挥,“放心,大娘不是那嘴碎的人,干不出那缺德的事。” 说完,小心翼翼地从杜若的怀里把小宝宝接过来,哦哦地逗了逗,语气里满是羡慕,“哎,什么时候我也能抱上孙子就好了。” 村里那些个臭婆娘,总喜欢带着孩子在她面前炫耀,都快把她馋哭了。 可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念着前头那个媳妇,女人送到床上了都不碰一下,真是急死个人…… “对了,你们打算住哪里?”王大娘问道。 杜若摇头,“事出突然,我们也没个准备,所以要等到了之后再临时去找地方安置。” 这样啊,王大娘眼睛一亮。 “我倒是有个主意。” “不知道狗剩儿有没有说起过我们家的情况,我们王家如今只剩下狗剩儿这一根独苗苗,家里也没田没地没牵挂的,我又是个寡妇,狗剩儿不放心,所以打算接我去县里住,也方便就近照顾。” “我们已经租了一个小院子,就在衙门口附近的一个巷子里。我想着,秦娘子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先住我那儿,也能省下一笔钱不是?” 杜若看向秦氏。 秦氏感激地道:“那自然好,就是怕给您添麻烦。” “嗐,那有什么麻烦的。”王大娘笑得合不拢嘴,“我正愁一个人住在那边孤单,如今有了你跟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杜若也很高兴,本来她是打算租个院子,再找个人照顾秦氏。 但又怕找的人不贴心,甚至起了坏心思。 如今有了王大娘,可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了城,东拐西绕的,没多久就到了一处僻静的地儿。 院子并不大,也就两间房,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菜园子,吃水的井,该有的都有。 几个人都挺满意的。 杜若硬塞了一两银子给王大娘,当是照顾秦氏母子的费用。 王大娘哪里肯要,推来推去的,最后还是杜若的一句话让她收下了。 杜若说:“我知道您不是那计较的人,不过王大哥还要攒钱娶媳妇呢,没有银子可娶不到好媳妇。” 这话算是说到王大娘的心坎上了。 是啊,前头那个媳妇不就是因为家里穷,所以才跟货郎跑了么? 临走时,秦氏把杜若单独叫进了屋里,“以后我就不是江家的儿媳妇了,我的闺名叫秦十月,你就叫我月姐姐吧。” 杜若应了,又把剖腹产的注意事项一条条跟秦氏叮嘱了,并许诺过几日再来看她。 “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秦氏郑重地说道。 杜若笑了笑,没当回事。 她救秦氏本来也不是为了报答,不过秦氏有这个心就挺好。 把秦氏安顿好后,江漓先带着杜若去把肚子填饱了,然后将她送到了城门口。 “你在家好好的,三天后我回家跟你一起挖鬼督邮。”江漓道。 说起鬼督邮,杜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赶紧把江漓拉到路边的柳树下,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了他听,“……你觉得怎么样?” “可行。”江漓赞许地看着自己的小妻子,“这样的话,古大夫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行医了,还要吃官司。” 杜若哼道:“那也是他自作自受,活该!” 如果古大夫不上钩,那就证明他还有一点点良知,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如果上钩了,呵呵,那就怪不得她了。 自己道德败坏,怨得了谁? 江漓把杜若送上了租来的马车,想了想,附到她耳畔低声笑道:“那等我下次回家,你帮我好不好?” 帮?杜若眨巴眨巴眼,突然悟了。 她又羞又恼,一巴掌拍开了那张俊脸,“帮你个头啦!” 说完扭头钻进了车厢,迅速放下了车帘子。 脸,却止不住地发起烧来。 脑海中,系统调侃道:“宿主,你这才叫真正的自作自受啊。” “要你管。”杜若没好气地说,“救活秦氏母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打开我的数据看看吧。” 这次应该有足够的积分买僵蚕了吧? 第107章 村里闹鬼了 虚拟屏幕缓缓展开,上面显示着杜若之前的数据。 宿主:杜若 可用积分:5.5 等级:2(还需24积分升到下一级) 商城:已解锁 “目前宿主已经完成了两个任务,分别是拯救迷途少年和救活秦氏母子,共得了56个积分。也就是说,宿主自己可以支配的有28个积分,扣除买辣椒种子和种植手册花掉的3个积分,还剩下25个积分。” 杜若刚要一喜,就听系统继续说道:“再扣除买手术台的10个积分,以及利息10个积分,最新数据如下。” 宿主:杜若 可用积分:10.5 等级:3(还需46积分升到下一级) 商城:已解锁 杜若:“……???” 忙活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只有10.5个积分可以用?? “不少了。”系统安慰道,“再说了,宿主没发现已经从二级升到三级了么?离买回心丹的目标又近了一步哦。” 杜若撇撇嘴。 行吧,不管怎么说,至少买僵蚕的积分是够了的,省下了一百两银子呢。 她打开系统商城,眼睛热切地钉在了那个白惨惨胖乎乎的虫子身上,张口道:“小统,帮我兑换十个僵蚕!” “好的宿主。” 话音落下,杜若的手里就多了一样东西,打开一看,果然是僵蚕。 杜若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起来收好。 有了僵蚕,她体内的残毒就可以彻底清除了,终于要跟这满身的肥肉和一脸的坑洼说再见了! 欧耶! 心情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 马车进了秀山镇,杜若果断地买了两个大肉包犒劳自己,想了想,又去布庄扯了好几块颜色鲜亮的细棉布。 等瘦下来之后,原来的衣服鞋袜肯定都穿不上了,得做新的不是? 哦对了,还有绣线也不能少,她娘郑氏绣花的手艺一绝,到时候让她在自己的衣服上绣一些花鸟虫鱼什么的,肯定特别漂亮。 也免的郑氏闲得无聊,又想起那个渣渣美。 杜若兴高采烈地去了镇子入口,上了老铁头的牛车,牛车上的几个婆娘见她提着大包小包的,都满脸羡慕。 有人不免想起了秦氏。 都是江家的媳妇,怎么这命啊,就差那么多…… “嗳,你们听说了么,咱村儿闹鬼了!” “都传遍了,咋不知道?听说还是个女鬼,张着血盆大口,舌头有八尺那么长!” “不止呢,那女鬼的肚子还被剖开了,里面有个血淋淋的孩子,见人就嘎嘎地笑,可吓人了……” 咳咳,杜若被口水呛着了。 听见这动静,其他人齐刷刷转过了头。 坐在杜若旁边的那个婆娘胳膊肘捅了捅她,“江漓家的,你没听说啊?” 杜若摇头,“没呢,我今儿一大早就出门了,不知道这事儿。” 几个婆娘面面相觑。 对面的婆娘赶紧提醒她,“那你可得当心点儿。” “当心什么?”杜若不解。 “我们怀疑啊,那鬼…是你家堂嫂秦氏变的。”那婆娘神情鬼祟,掐着嗓音,生怕说大了被鬼听见了似的。 杜若笑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跟秦氏又没有过节,怕什么?” “那可说不准。”那婆娘左右看了看,然后凑近了些,“我跟你讲哦,昨儿晚上古大夫走夜路就撞见秦氏了,回家立马发起了高热,满嘴说胡话,差点连魂儿都被拘走了!” 其他婆娘也纷纷附和。 “对对对,要说过节,古大夫跟秦氏能有什么过节?还不是一样被她找上了?” “听说难产死的鬼最凶了。我看哪,秦氏是死不瞑目,所以揪着生前最后见到的几个人不放呢!” “江漓家的,你昨晚可见着秦氏了?” 你一言无一语的,说得杜若哭笑不得。 秦氏还活得好好的,哪来的鬼?要说有鬼,也是她装的。 “不会的,我堂嫂虽然不爱笑,却是个良善之人,怎么可能伤害无辜呢?” 听了这话,几个婆娘不由回想起秦氏的为人来。 要说秦氏啊,也真是可怜。 摊上了江宗宝那么个男人,游手好闲,偷奸耍滑不说,还天天在外面跟野女人鬼混,半点都不顾家。 上回还作死的把那个梅娘领了回来。 碰到这样的糟心事,哪个女人能忍得了?不打死那个狐狸精还叫女人吗? 结果咋样?秦氏居然不声不响,不吵不闹,就这么认了! 这么多年来,也从没听她在外面说过江宗宝的半句不是。 多好的女人啊,可惜好人不长命…… 对面的婆娘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珠子在框子里转了两圈,“这样说来,莫非秦氏的鬼魂之所以找上古大夫,是因为古大夫做了什么亏心事?要不然昨晚上那么多人,为啥偏偏就只有他见鬼了呢?” 其他人一听,也觉得这话在理。 几个人纷纷猜测起来,有说古大夫好色的,趁着诊脉的机会占了秦氏的便宜。 有说古大夫贪财的,借机讹诈了江家好些银子。 也有说古大夫医术不精的,用错了药,害死了秦氏。 由此又勾出许多陈年往事来,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古大夫贪财无德的罪证。 一时间说得唾沫横飞,义愤填膺。 杜若垂下脑袋,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 不关她的事,她可什么都没说。 傍晚时分,牛车终于进了龙泉村,婆娘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娃。 杜若提着大包小包下车,老铁头把牛栓好,抬脚走了过来。 “江漓家的,我帮你提吧。”他笑道。 杜若忙拒绝,“不用了老铁叔,我一个人能行。” 老铁头却不由分说从她手中接过那个最大的包袱,“没事儿,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到处走走,就当是练练腿脚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杜若自然不好再拒绝。 两人说着话往江家二房走去。 路上,老铁头问了句:“江漓当捕头也有些日子了,还顺利吗?” “挺好的。”杜若笑道。 老铁头点了点头,顿了顿又说:“他如今忙得很,一个月也回不来几趟,你要是得空了,可以多去县里看看他,住个一两晚的也无妨。” 这话说的,杜若总觉得怪怪的。 哪有人这样操心别人家小两口情事的,又不是自家公爹,公爹都没这么上心。 杜若好奇地问:“老铁叔,你是不是喜欢江漓啊?” 第108章 你的脸怎么了 老铁头脚一崴,差点儿栽了个大跟头。 “你这小媳妇,说话咋咋咋呼呼的,张口就来。”他拍着胸口定了定神,好气又好笑,“你家男人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命苦,却从小就是个争气的,我心里稀罕他,就多问了几句,你可别想歪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杜若笑眯眯道:“我没想歪,我家相公那么好,喜欢他的人多了,我舅舅就很喜欢他,我三个表哥也喜欢他,县太爷都喜欢他,老铁叔喜欢他不是很正常吗?” 言下之意,是你自己想歪了。 老铁头哈哈大笑,“是是是,我承认,老头子我也喜欢他!” 除了阎婆子跟瞎子,那么好的孩子,谁不喜欢? 说话间已经到了江家二房。 郑氏早就站在院子门口翘首以望,见女儿回来了,神情马上松了下来,忙迎上去接过杜若手里的东西。 杜若跟老铁头道了谢,又进屋拿了几个鸡蛋塞给他。 老铁头高高兴兴地走了。 进屋后,郑氏看着那几大包的东西,心疼得直抽抽,“你这孩子,真是败家哦,买这老多布做啥?” “做衣裳呗。”杜若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娘,我想穿新衣裳嘛。” 这样啊,那就怪不得了。 阿蛮一向是很费布的。 “好好好,娘给你缝!”郑氏把布收进自己屋里,想着等空了就动手。 杜若连忙提醒:“过几天再缝吧,说不定过几天我就瘦了呢,到时候又不合身了。” “想得可美,哪有那么快。”郑氏白了她一眼,“不吃不喝都不可能。” 杜若嘿嘿笑,没吭声。 当天晚上,杜若拿出了一个僵蚕,细细地用麸炒法炮制,这种方法可以有效的去除僵蚕的臭味,同时也有助于清除表面的细菌,不伤胃气。 炮制好后,再筛去麸皮,放凉服用。 僵蚕的味道并不怎么好,但也不算特别恶心,反正也就一两口的事,忍忍就过去了。 把僵蚕吃进了肚子里,杜若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 或许是因为解决了秦氏的事,又买到了僵蚕,杜若的心踏实了许多,这一觉睡得很死。 反正女婿不在家,郑氏也就由着她睡。 直到早饭都做好了,才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女儿的房间。 “哎哟我的小祖宗,日头都晒腚了,也该起床了!” 郑氏把热水放到置物架上,拧了拧毛巾,口里唠叨着,“就没见过谁家媳妇跟你一样懒的,婉儿跟春花都早起念了一个时辰的书了,阿晟也在园子里忙活了大半天,就只有你这个当大嫂的,懒得跟条虫一样。” 虫?杜若猛地坐了起来。 “娘,快,给我镜子!” “脸都还没洗呢,照啥镜子?” 说是这样说,郑氏还是走到梳妆台边上拿起了小铜镜,转身准备递给杜若。 视线落到杜若脸上的那一刻,郑氏的手倏然一抖。 咣当,镜子掉在了地上。 “怎,怎么会这样?!”郑氏扑到床边,满脸惊恐地捧着女儿的脸,“阿蛮,你的脸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杜若心里一喜。 僵蚕果然奏效,看,才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变得她娘都认不出来了。 “哎呀娘,干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侧过身子从地上捡起镜子,“不就是变好看了一点嘛,你女儿我本来就是天生丽……啊啊啊!” 怎么会这样?! 她的脸上怎么全是水泡?而且密密麻麻,又红又肿,还渗着恶心的液体! 比之前丑了十倍不止! 这,发生了什么?? 见杜若那副如遭雷劈的模样,郑氏连忙抱紧了女儿,哽着声音安慰道:“别怕阿蛮,可能,可能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所以才起了癣,过几天就好了……” 会不会是杜明珠之前给阿蛮下的毒发作了? 会不会治不好? 女婿要是看到阿蛮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嫌弃阿蛮?甚至休了她? 越想越怕,郑氏自己反倒先哭了起来。 脑海中,杜若已经跟系统说上了话。 “别慌。”系统表现得十分淡定,语速慢悠悠的,“僵蚕吃下去之后,引动宿主体内的残毒破壳而出,通过表皮散发出来,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吓人。” 等全部毒素都排空,脸自然会好。 果然是这样,证实了心中的猜测,杜若暗暗松了口气。 讲真,她真的没有勇气面对这样一张脸。 实在是太丑了! 耳边传来郑氏抽抽噎噎的声音,杜若赶紧掐断了跟系统的交流。 “没事的娘,我昨儿跟相公在县里吃了大虾,应该是过敏了,很快就能好。” “真的?”郑氏擦了擦眼泪。 “当然是真的了,不信你等相公回来问他。” 郑氏还是有些不放心,急急地拽她起来,“等会儿吃完了饭,娘带你看大夫去!” 杜若张口想拒绝,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那个计划,又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好,我去。” 吃早饭的时候,看到杜若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几个孩子都惊呆了。 杜若只好又解释了一遍,说自己吃了发物,所以才会这样,让他们别担心。 饭后,杜若正准备蒙个面纱去古大夫家,系统出声了。 “宿主,本统建议你不要让任何东西接触到脸上的患处,会阻碍毒素的排出哦。” 杜若:“……算你狠。” 行吧,不蒙就不蒙吧,带把伞总行了吧? 杜若撑了一把油纸伞,拒绝了郑氏的陪同,自己一个人往古大夫家去了。 有些事情一旦实施起来,郑氏在总归是不太方便。 刚走到清水塘边,迎面就撞见了林婶子跟林青霜。 虽然看不到脸,但全村长得那么胖的,就只有那一个人。 “当了捕头太太,可真是越发娇贵了,又不出太阳又不下雨的还撑着伞,矫情给谁看?”林婶子嗤笑道。 第109章 你不要过来啊 这番阴阳怪气的话,杜若自然听见了。 不过她如今有正事要办,不想理睬那个满腹酸水的林婶子,于是自顾自地从那对母女身边走过去,眼神儿都没给一个。 林婶子反而更气了。 什么东西?捕头很了不起么?说到底,不就是县太爷脚底下的一条哈巴狗,比自家男人这个村长又能强到哪儿去? 杜氏还真当自己是棵葱了,居然这样不把人放在眼里。 “江漓家的,你没长眼睛啊?见了人都不知道招呼一声么?”林婶子叉起腰,冲着杜若的背影叫道。 杜若脚步一顿。 真麻烦,有的人啊,就是天生欠揍。 她徐徐转过身,挪开了面前那把油纸伞,歪头朝那两人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你叫我啊?” 那阴恻恻的语调,再加上脸上密密麻麻还渗着脓液的水泡,仿佛一只巨型的丑陋的蟾蜍! 这一幕实在太有冲击力了,林婶子根本没有丝毫的心理防备,被吓得连连后退;林青霜也抬手捂住了小嘴,花容失色。 母女俩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你的脸…怎么了?”林婶子咽了下口水,僵硬地问。 “没怎么啊。”杜若笑嘻嘻往她们那边走了两步,“早上起来就这样了,可能是烂了吧。” 林婶子跟女儿对视一眼,林青霜压低了嗓音道:“娘,我听说麻风病人就是这样的,她会不会……” 麻风?那可是绝症,要死人的! 林婶子顿时脸色大变,急忙拉着女儿往后退,恐惧地盯着杜若,“你,你不要过来啊!” 杜若眨巴眨巴眼,又往她们跟前凑了凑,“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 那母女俩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跑。 林婶子因为跑得太急,还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磕到了石头上,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停,爬起来接着跑。 看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杜若翻了个白眼。 就这点胆量也敢来挑衅,吓不死你们! 杜若转头继续往古大夫家去了。 古大夫家这会儿正处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前儿晚上从骨阁亭回来之后,古大夫就发起了高热,嘴里一直念叨着有鬼什么的,把他婆娘小宋氏吓得不轻。 他儿子古福生也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连茅房都不敢上。 古福生的媳妇儿竹娘倒是一点都不知道怕,拿着个鞋底一下一下地拍着古福生的被子,嘿嘿傻笑:“打小人,打小人……” 杜若敲门的时候,小宋氏正在给丈夫喂安神汤。 打开院门看见杜若那个样,小宋氏唬了一大跳,“哎呀江漓家的,你这是怎么搞的?” 杜若收起伞笑道:“不知道呢,这不是过来瞧瞧嘛。” 小宋氏虽然不会医术,不过家里有个大夫,耳濡目染的多少也懂得一些,认真瞅了眼,感觉不像是麻风或者天花什么的,也就放心地把人迎了进来。 “你可能要白跑一趟了,我当家的这两日身子不适,怕是没办法给你开方子了。” 古大夫为什么身子不适,杜若心里比谁都清楚。 因为她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面上却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哦?我听说古大夫是被邪物入侵了,所以神志不清,是真的么?” 小宋氏面上有些难堪,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是有这么回事,所以得缓几天才能好,到时候你再过来吧。”自家男人见了鬼,这事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承不承认都没什么要紧了。 杜若露出着急的神色来,“那可如何是好?我这脸烂成这样,也没法子见人啊。” 她眼珠子一转,出了个主意,“我听说被鬼吓到的人,只要再吓一次就没事了,要不试试看?” 再吓一次?小宋氏疑惑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对,我就是那个意思。”杜若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虽然不是鬼,但现在这个样子跟鬼也没什么两样,或许古大夫见了我,病就好了呢?” 小宋氏犹豫了片刻。 杜氏说的也有些道理,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大不了还是好不了呗,又没有什么损失。 “行,那就试一试吧。”小宋氏领着杜若往屋里走,进了正房。 古大夫斜斜地歪在床上,目光呆滞,仿佛掉了魂一样。 小宋氏过去推了推他,提醒道:“当家的,你看谁来了?” 古大夫半点反应都没有。 小宋氏只好朝杜若看过来,杜若笑了笑,走到床边,卡着嗓子开始装神弄鬼,“我死得好惨哪……还我命来……” 古大夫身子一抖,猛然抬起了头。 等看到站在面前的那个女人,他的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要大,一边往床里边缩,一边惊慌失措地喊道:“鬼,有鬼!鬼来了!” 小宋氏赶紧安抚他,“不是鬼,是人,是江漓家的!” 江漓家的?古大夫的目光逐渐清明,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杜若一番,最后终于确定了。 虽然长得很恐怖,但确实是个人。 他便松了一口气,“是你啊。” “可不就是我么。”杜若笑眯眯道,“古大夫,你现在可好些了?” 古大夫摸了摸满脑门的虚汗,神情松懈下来,“好多了。” 之前是因为惊吓过度,导致痰迷心窍,神魂不安,没想到被杜氏吓了一吓,倒把他吓醒了。 哼,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会原谅这丑婆娘的。 这丑婆娘害得自家娶了个傻子媳妇,还害得他平白丢了江晟那个不要钱的跑腿,这个仇,他可都还记着呢! 古大夫慢悠悠地从床上下来,摆起了谱,“江漓家的,你今儿来,是想让我帮你看脸的吧?” 看我不好好宰你一顿! “这脸不看也罢,反正看好了也还是个丑八怪。”杜若摆摆手,一脸的生无可恋,“其实我来是有别的事想请古大夫帮忙。” 哦?古大夫倒是奇了,这娘们儿素来跟自己不对付,她家男人又是捕头,认识的能人多了,居然还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 “你且说来听听。” 第110章 极品鬼督邮 杜若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相信您也听说了吧,我们家之前从村长那买了几块沙地。” 古大夫点点头,“知道。” 全村谁不知道?村长家的婆娘把这事儿当成了笑话,到处跟人说江家二房是个傻的,拿四两银子换了几块不出庄稼的废地。 当初自己也曾经在背后嘲讽过,想看江家二房的笑话呢。 杜氏不会是想求自己去看看那几块地吧?自己虽然是个大夫,但只管医人,地可医不了…… 没等他想明白,杜若又继续往下说:“那地我们买亏了,种什么死什么,根本没啥用。” 古大夫心想,那可不咋的。 “后来我在镇上偶尔遇见了一个货郎,说有一包珍贵的药材种子,从很远的地方贩来的。本来嘛,他是想从中大赚一笔的,结果谁知道,竟然没有一个识货的人!” “他听说我家有这么几块地,死活非要把那包种子卖给我,说什么种在沙地里正合适。我瞅着反正也不贵,十文钱,就当买俩包子了,就买下了。” “如今那药材长是长出来了,长得还怪好的,就是吧,一股子鸡屎味儿,可难闻了!” 说到这里,杜若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您说说,什么药材能是这个味儿?病人还能吃得下去么?我想着,自己怕是被骗了,本来想干脆拔了当柴烧,又有些不甘心。所以想请您过去帮忙看一眼,看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鸡屎味儿的药材? 古大夫捋了捋三撇小胡子,在心里把自己认识的药材逐个扒拉了一遍。 忽然,他的手抖了抖,不小心扯掉了一根须须。 他却顾不得疼,赶紧问:“长什么样儿?” 杜若想了想,“就一根光秃秃的杆子,底下结的果实倒是有些像红薯,不过味儿实在太冲了,我也不敢吃啊。” 古大夫的心怦怦直跳,面上却装得漫不经心,“这样啊,那行吧,我跟你去瞧瞧。” 正抬脚往外走,小宋氏赶紧叫住了他。 “当家的,你急啥?先洗把脸换套干净的衣裳再去吧。”出了一身的臭汗,还在床上躺了这么久,都快馊了。 杜若也笑道:“是啊古大夫,这事儿不着急,您慢慢梳洗,我先去外面等。” 说完转身去了院子里。 古大夫只好极力忍着激动,在小宋氏的伺候下把自己捯饬干净了,这才跟在杜若身后,往后山那边的沙地走。 路上又碰见了几拨人,看到两人都纷纷凑上来说话。 有关心杜若脸的,也有八卦古大夫见鬼的,絮絮叨叨的耽搁了不少时间。 好在,终于到了。 看到地里那一大片已经变成枯黄色的麻杆时,古大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是它,是它,就是它! 他赶紧跪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其中一棵扒拉开,果然看到了一个黄色的,椭圆形的,红薯大小的果实! 这硕大的个头,这醉人的味道,竟然是极品鬼督邮!! “怎么样古大夫?是珍贵药材么?”身后传来了杜若的询问。 古大夫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 这一瞬间,他想了许多。 就这一大片鬼督邮,起码得有上百斤,就按最低价五两银子一斤算,最少也能卖五百两。 五百两啊,他得辛辛苦苦加坑蒙拐骗五十年才能挣到这么多的钱! 杜氏这丑娘们儿凭啥运气这么好? 这可不公平…… 古大夫定了定神,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不屑地道:“嗐,什么珍贵药材,就是普通的作物,跟红薯差不多,只不过大都长在边疆旱地,所以我们这边的人不认识罢了。” “这样啊。”杜若满脸失望,恨恨地一跺脚,“那该死的货郎果然诓了我,下次要让我逮到,我一定揪他去衙门!” 古大夫清了清嗓子,“倒也不必那么大戾气,这东西虽然值不了多少钱,不过当粮食充饥还是勉强可以的,你那十文钱也算花得不亏。” 杜若撇嘴道:“这么臭的味儿,我可下不了口。” 古大夫心中暗喜,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要不这样吧,反正你也不爱吃,不如把它们卖给我,我出价五百文,全收了如何?” 杜若怀疑地看着他,“古大夫要这东西做什么?” “我这也是怕你把它们糟践了,毕竟是粮食。”古大夫眼神闪烁,“刚好竹娘怀了身子,这口味也变了,就爱吃有味道的食物,不是一举两得嘛。” 杜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样说来,你是答应卖了?”古大夫紧张得手心冒汗。 杜若笑了笑,“不卖。” 古大夫怔住了,急切地问道:“为何不卖?” 杜若道:“刚才听您说起竹娘喜欢吃有味道的食物,我突然想起来了,好像县太爷也喜欢吃重口味的东西,赶明儿等我家相公回来了,把这玩意儿带去县里,送给县太爷吃,也算是个人情,您说是不是?” 竹娘跟县太爷比,那当然还是县太爷更要紧。 古大夫一下子从天堂跌到了地狱,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县太爷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要不你卖一半给我也行。” 杜若摆手,“不卖,县太爷家里有冰窖,存着慢慢吃呗。再说我也看不上那几百文钱。” 古大夫:“……”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出五两银子,你卖给我一半总可以了吧?” 五两银子啊,已经是挖他的肉了。 杜若却怀疑地看着他,“古大夫,您不会是像那个货郎一样骗我的吧?这玩意儿难道真是珍贵的药材?不然您怎么舍得出这么高的价?” 不合理啊。 古大夫咬了咬牙,“你只说卖还是不卖吧!” “不卖!”杜若一口回绝。 古大夫气得倒仰。 不卖就不卖,还真当自己求她啊?他一甩袖子,扭头气哼哼地回家去了。 身后,杜若露出了冷冷的笑。 果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看到鬼督邮立马就起了贪财的心思,居然想以五百文的超低价把这么多的鬼督邮哄骗到手,心可真黑啊。 反正鱼饵已经撒下去了。 接下来她倒要看着,古大夫到底上不上钩! ...... 杜若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铁蛋叫过来,这样那样的叮嘱了一番。 铁蛋傲娇地抬高了狗脑袋。 小意思,不就是抓贼么,这可是它的老本行。 当天晚上杜若又炒了一个僵蚕吃了,不出意料的,第二天脸上烂的比前一天还要可怕! 郑氏担心得不得了,大清早的就面朝西方跪拜,祈求菩萨保护女儿的脸早日康复。 杜若安慰了几句,见没什么效果,也就由着她去了。 一家人正吃着午饭呢,外面忽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紧接着,听见有人高喊。 “杜氏得了麻风病!为了我们整个龙泉村的安危,必须烧死她!” 第111章 杜氏必须死 屋里的人全都脸色大变。 郑氏慌忙放下碗,把女儿往房间里拽,“阿蛮,你进去躲着,娘去应付他们,娘不会让他们把你烧死的!” 江晟拔腿就朝屋后跑,“我偷偷翻墙出去,到县里找大哥!” “回来!”杜若赶紧叫住他,“傻不傻啊?等你大哥赶到,我早成一捧灰了,给我收尸都来不及。”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冷笑道:“慌什么,他们说烧就烧啊?他们算老几?” 不过是几只跳梁小丑罢了。 杜若叮嘱老的小的都乖乖在屋里待着,自己一个人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十来个汉子,打头的是村长林有田,旁边还杵着一脸心虚的古大夫。 在他们身后,早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猛然见到杜若那张触目惊心的脸,大伙儿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吓人了,难道杜氏真的得了麻风病?” “麻风可是绝症啊,而且还过人!之前我娘家隔壁的村子就有人得了这病,一家子全死光了!” “那可咋办,难道真的要烧死杜氏么……” 众人又惊又怕。 虽然他们也很不忍心,但比起别人的命,当然还是自己的命更要紧。 杜若走到林有田对面站定,笑了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大事,要劳烦村长您带着这么多人上门,还扬言要烧死我?” 林有田背着手,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江漓家的,事到如今你就别隐瞒了,你得了麻风病,这事儿我们大伙儿都知道了。为了村子的安危,我这个村长不得不站出来处置你,希望你能体谅我的难处。” 说着,朝身旁那几个汉子使了个眼色。 几个汉子会意,马上振臂高呼。 “烧死她!” “烧死她!” “杜氏必须死!”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都犹豫着不敢吭声。 只有朱氏跳了出来,“对,烧死她!我早说了杜氏是个灾星,她就是来祸害我们村子的!自从她嫁过来之后,我们村子就一日没有安宁过,死的死坐牢的坐牢的,如今她还想把麻风过给我们,她就是老天爷派下来,专门灭我们龙泉村的!” 呱哒。 隔壁院子的门开了,江族长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脸色阴沉。 在他身后,跟着几十个子子孙孙外加各自的媳妇,个个扛着锄头提着镰刀,连几个五六岁的小萝卜头手里都拿着弹弓,奶凶奶凶地瞪着林有田那群人。 姚玉兰一马当先,挥舞着扁担冲着朱氏破口大骂。 “我呸,你个老妖货,一天到晚的妖言惑众!老天爷要灭,也只会灭你们这一家子缺德的玩意儿,少往我们身上扯!” 朱氏也不甘示弱,叉起腰道:“咋的,你要包庇杜氏是不?我可告诉你,杜氏得了麻风病,她会害死我们全村人的!你要死自己去死,不要连累其他人!” 姚玉兰二话没说,举起扁担追着朱氏打,直打得朱氏嗷嗷叫唤,抱头鼠窜。 旁边的婆娘们赶紧把人劝住了。 那边,林有田皱了皱眉,“叔,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呢?”江族长走过去跟杜若站在一起,冷哼道,“杜氏是我江家的媳妇,要处置也应该先问过我这个族长,什么时候轮到你擅作主张了?真以为自己是村长,就能只手遮天不成?” 林有田十分难堪。 论权力,他这个村长主理全村大小事务,谁见了都得给几分面子。 但论威信,却远远比不上几个族长。 村子是窝,家族却是一个人的根,窝没了可以再造,根没了也就彻底消亡了。 林有田不敢得罪江族长,只好挤出笑脸解释道:“叔,您误会了,这不是事出紧急嘛,所以还没来得及跟您商量。” 他话锋一转,“不过杜氏得了麻风病,是非死不可的。” 杜若呵呵,“村长先别急着让我死,要死也总得当个明白鬼吧?我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你说的我得了麻风病?” 林有田侧过头,往旁边的古大夫看过去。 古大夫眼神闪烁,没开腔。 他心里很清楚,杜氏得的并不是麻风,林有田找上门来问起这事儿,他也说了实话。 却没想到,林有田塞给了他一锭银子,然后明敲暗示的让他说谎! 古大夫一咬牙,应了。 只要杜氏一死,就不会再有人关注那片鬼督邮了。江漓公务繁忙,又长期不在家,江晟那几个孩子啥也不懂,到时候自己就可以悄无声息的把那些鬼督邮顺走。 这样儿子欠赌坊的债就能还清了,还能发一笔大财! 想到这些,古大夫心头火热,于是收下银子跟着林有田来了。 林有田让他来做什么,古大夫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平生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医术,如今让他在这方面作假,总归是羞于启齿。 林有田却不放过他,“古大夫,你告诉大伙儿,杜氏得的究竟是不是麻风?” 古大夫没办法再装聋作哑了,只好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一大早杜氏就去了我家,我已经替她诊断过,她得的,确实是麻风!” 此话一出,群情哗然。 大伙儿惊慌失措地往后退,离杜若远远的,连杜若身旁的江族长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江族长压低了嗓音问:“大郎媳妇,这是真的?” 他虽然护着杜若,但如果杜若真得了麻风,他也不能把自己全家老小的命都搭上。 “族长爷爷别听他瞎扯,没有的事。”杜若淡定地给了江族长一颗定心丸,“我的脸只是暂时性的感染,过几天就好了。” 说罢,杜若冷冷一笑,“古大夫,你确定我得的是麻风么?做了亏心事,当心鬼敲门哦。” 古大夫的脸刷的白了,张了张口,“我,我……” “既然古大夫不敢肯定,那干脆去镇上再请一个大夫来吧。” 杜若截断了他的话,转头看向人群那边,“江桐哥,麻烦你跑一趟了。” 江桐立马站了出来,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弟妹,我腿脚快,保管给你请一个最好的大夫回来。” “不行!”林有田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村里出现了麻风病人,此事非同小可,从今日起,所有人不得出入,以防病况外泄!” 说完朝身旁那十几个汉子一挥手,“把杜氏捆起来,抬去晒谷场!” 晒谷场多的是现成的柴火,不消半个时辰,杜氏就会彻底灰飞烟灭。 汉子们应了声,从怀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毛巾捂住了口鼻,手上也早就绑好了布条,上前抓人。 “我看谁敢!”江族长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厉声道。 汉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犹豫不决。 林有田急了。 不行,今儿就算豁出去也要弄死杜氏,不然以后可再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别人不敢动手,他自己来! 林有田咬了咬牙,快步上前抓住了杜若的胳膊,想亲自将她扭送到晒谷场。 杜若并不挣扎,反而冲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有些诡异,林有田莫名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突然,他的手似乎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嘶,好痛。 林有田猛地甩开了杜若,低头一看,本来光滑的手掌这会儿竟然冒出了水泡。 一个,又一个,从手心一路蔓延到手臂,最后到了脸上。 不过几息工夫,林有田就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泡人,比杜若还要可怕几十倍! “啊啊啊!” 围观群众吓得惊声尖叫起来,连林有田带过来的十几个族人都纷纷弹开,面无人色。 林有田懵了,他倏然看向杜若,“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杜若似笑非笑,“村长,如今您也得了麻风病呢,看来要烧死的人又多了一个哦。” 林有田:“……” 不,不不,他没有!这不可能! 林有田的身子剧烈抖动起来,忽地朝古大夫冲了过去,抓着他的衣襟摇晃,“快,快帮我看看,我究竟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古大夫用力推开他,拔腿跑出老远。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行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景象,就好像是一种不知名的毒素,侵蚀了林有田的肉体。 谁知道这种毒素会不会传染,万一会呢? 林有田还想去追他,一股强烈的痒意从身体的每个地方传来,他忍不住伸手去挠,越挠越痒,越痒越挠,很快就挠得全身是血。 林婶子跟林青霜也在人群中,见此情景心疼得直掉眼泪,却又不敢上前。 还是江族长发了话,“老大,马上去镇上找个大夫过来,快去!” 江桐答应一声,转身飞快地跑了。 他人高腿长,又是爬山爬惯了的,不到一个时辰就夹着一个白胡子老头,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此时的林有田早已经在地上打起了滚,边挠边痛苦地哀嚎。 “温大夫,您赶紧给他瞧瞧吧,再挠下去要死人了。”江桐把老头儿放到了地上,抹了把汗。 温大夫年纪大了,又被夹着跑了一路,肠子都快被抖出来了。 他定了定神,先是看了眼地上的林有田,点了点头,然后从随身药箱里翻出了一根长长的针,走过去对着林有田的颈部扎了进去。 林有田白眼一翻,晕了。 温大夫这才开始给他把脉,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最后给出了结论。 “风邪入体,肝气上涌导致的突发皮廯,服几副药,好生休养,会痊愈的。” 听了这话,林婶子母女这才放下了心,哭着扑了上来。 江桐已经把笔墨纸砚都拿出来了,温大夫写了方子,交给林婶子,收了诊金就准备走人。 江族长把人喊住,指着杜若道:“麻烦大夫帮她也看看,可是麻风病?” 麻风?温大夫神情变了变,等看清杜若脸上的水泡,顿时无语了,“哪个庸医说的麻风?这不胡扯蛋嘛!” 大伙儿齐刷刷看向了站在树下面的古大夫。 古大夫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扯了扯嘴角,“可能……是我看花眼了吧。” 温大夫瞅了瞅他,没说什么。 他心里已经认定了这是个庸医,否则像麻风这种病症,一眼就知,如何会有看花眼这种烂借口? “那她究竟生了什么病?”江族长忙问。 温大夫示意杜若把手伸出来,把了把脉,“排毒而已,无碍,过几天就好了。” 杜若心生好奇。 这位温大夫的医术真是不错,断症又快又准,不像是秀山镇这等小地方出来的。 不过转念一想,也可能是见多识广吧,毕竟年纪摆在那。 既然杜若得的不是麻风病,当然就不用被烧死了,大伙儿也就三三两两的散了。 林有田被人背了回去,估计得休养好一阵子才能出来。 古大夫今天丢了大脸,还丢了众人对他医术的信任,走的时候背都驼了几分。 杜若对此没有丝毫同情。 古大夫利欲熏心,之前想偷了秦氏的尸体去配阴婚,就当他是为了儿子情有可原,毕竟在古大夫看来,秦氏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如今自己还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他竟然当众诬陷,想要置她于死地。 不用说,肯定是为了那片鬼督邮。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杜若跟江族长说了几句话,感谢了人家的维护之情,便转身进了自家院子。 郑氏眼睛都哭肿了,要不是江晟拦着,估计早就冲了出去。 好在终于没事了。 一家人收拾心情,该干嘛干嘛去。 杜若进了房间,在脑海中问道:“小统,我现在是不是一个积分都没有了?” “错,不是一个积分都没有,是半个积分都没有了。刚才宿主已经用掉了最后0.5个积分,换了一份促发剂,如今是一贫如洗,清洁溜溜。” 这也是没有办法,当时那个情况,她要是不用促发剂给林有田来个教训,就真的要被捉去烧死了。 林有田其实是过敏体质,只不过平常不太明显,用促发剂几十倍诱导,效果立竿见影。 比丑么?呵,那你赢了啊。 隔天,姚玉兰来串门,说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今儿古大夫家出事了,来了好几个赌坊的打手,把他家砸了个稀巴烂!”姚玉兰说得眉飞色舞,“叫他缺德,这下遭报应了吧?” 杜若的眼睛亮了亮。 看来时机终于到了。 古大夫真正的报应,还在后头呢。 第112章 坑爹的玩意儿 古大夫家,小宋氏看着满地的狼藉,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这帮天杀的,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呜呜呜……” 古福生噗通跪下,抱住了他爹的大腿,仰着脑袋哭求道:“爹,爹你救救我,我不想被砍断腿,没有腿就走不了路了,说不定…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爹,我可是古家唯一的根哪!你想想办法,救救儿子吧!” “救你?老子拿什么救?” 古大夫真想狠狠打他一顿,巴掌都扬到半路上了,却硬是下不去手,“一百两啊,就算把咱们全家都拉去插草标也卖不了这么多的钱,你让爹咋办?” 古福生如丧考妣,哭得越发大声了。 小宋氏心疼儿子,走过来说道:“要实在不行,把地卖了吧,加上咱手头现有的,七七八八也能凑个七八十两。剩下的,咱去大姐家问问,福生毕竟是大姐的女婿,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下半辈子守活寡吧?” 她姐姐大宋氏生了五个儿子,就只有竹娘这一个闺女,虽然是个傻的,却从小就疼得紧。 大宋氏必定不会舍得让竹娘跟一个废人过日子的。 古大夫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先这样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虽然钱没了,地也没了,还要欠一屁股债,但自己有医术傍身,这些身外之物迟早总会再挣回来的。 “行了别跪着了,还不赶紧带着你媳妇去丈母娘家借银子去?”古大夫踢了踢儿子,没好气地说。 古福生响亮地答应一声,然后一骨碌爬起来,冲进屋里找自己的傻媳妇儿。 午时去的,傍晚时分回来了。 不过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鼻青脸肿的古福生。 “咋样,你丈母娘家答应借了么?”小宋氏忙拉着儿子问。 古福生哇的哭了出来,“他们,他们听说我是为了躲竹娘才跑去赌的钱,不光不借,还打了我一顿,说我活该……” 小宋氏:“……” 这个蠢儿子,咋啥真话都往外吐,这下好了,钱没借到,还挨了一顿揍。 她那五个侄子可不是好惹的,个个跟头蛮牛一样,下手也没个轻重。 小宋氏只好叫来了丈夫先给儿子看伤。 好在没有伤筋动骨。 可是钱的事还是没有着落,三个人坐在门槛上,都发起愁来。 赌坊那边只给了最后两天期限,要还是还不清,福生的腿就别想要了,家里的地契房契啥的也都会被拿走抵押。 到时候他们只能露宿街头,成为乞丐了。 古大夫眉头紧锁,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十几趟,终于还是一咬牙。 既然走投无路,那就只能狗急跳墙了! “福生,晚上跟爹出趟门。”他对儿子说道。 古福生猛地一抬眼,神情害怕,“爹,又要去骨阁亭挖尸体啊?我我我不敢……” “你除了赌钱还敢干啥?”古大夫气得牙痒痒,随手拿起架子上的药筛,朝儿子的脑门子上砸了过去,“老子要是出了事,那都是你个龟儿子害的!” 不省心的东西,坑爹的玩意儿,哼。 ...... 当晚,父子俩拿着小锄头,带着两个布袋子就出了门。 刚过中秋没几天,月亮还圆着,光亮如水一般洒向人间,带着凉意。 两人一路上鬼鬼祟祟的,躲着村民们家里的狗子,来到了后山那几块沙地旁。 古大夫把袋子扔在了地头,拿出小锄头准备开挖。 “爹,咱偷了江家二房的药材,江漓不会抓咱们吧?”古福生忍不住问了句。 江漓可是捕头,他要是追究起来,自家父子两个还不够人家一个指头摁的。 “兔崽子,这会儿你倒是知道怕了?”古大夫白了儿子一眼,虽然夜色中儿子也看不见,“放心吧,江漓不能抓咱,那么多大案子等着他去破呢,他连拉屎的工夫都没有,哪有空理咱们。” 古福生也学他爹一样趴到了地上,摸索着鬼督邮的根,“可是爹,大案子是别人家的,这药材可是他自个儿家的。” 自家的案子,那肯定会更上心啊。 古大夫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些得意,“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惜啊,他婆娘杜氏是个傻的。我跟她说这地里长的是普通作物,不值几个钱,她信了,还想着把它们送给县太爷当吃食,你说好不好笑?” 古福生哈哈笑起来,“真好笑,把珍贵药材当吃食,也亏她做得出来。” “那可不。”古大夫冷哼道,“所以放心吧,就算这鬼督邮丢了,杜氏也只当是少了几个红薯,不会去报官的。” 谁会为了几个红薯告上衙门,县太爷日理万机,还不气得让她滚钉耙? 说着提醒儿子,“当心点,这玩意儿可贵着呢,千万别弄断了。” “知道了,我一定把它们当爹一样好生伺候着!” “……” 为免伤到它们,父子俩挖得十分小心谨慎,不过因为鬼督邮的根本来就不深,而且又是沙土地,很快就装满了整整一袋。 古大夫直起腰,在心里盘算着。 到底是给江家二房留一半呢,还是一个不留全都顺走呢? 算了还是全挖了吧,省得被杜氏那个不识货的给糟蹋了。 再一个,谁让杜氏总跟自己作对来着?江晟那混小子当初要是乖乖娶了竹娘,哪有后边那么多事儿? 这些鬼督邮,就当是江家二房赔给自己的吧。 想到这里,古大夫越发心安理得,“福生,等下别忘了把这些脚印全抹了。” “嗳,知道了爹。” 第113章 一起下地狱 隔了几十米的山沟边,江晟气冲冲就要上去抓人。 杜若忙把他拽住,低声道:“急什么,还不到时候。” “可是大嫂,捉贼要捉赃啊,再等下去他们可就跑了!”少年抓耳挠腮,急得不行。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换个角度想,就当他们是不要钱的白工,这会子正在帮我们挖药材呢。” 江晟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狗子一爪子把他的脑袋摁下去了。 杜若笑,“你看,连铁蛋都懂的道理,你还不懂。” 她确实可以现在上去抓人,但是不一定能一棍子把古大夫打死。 古大夫完全可以解释,说他是被江家二房雇来的,谁能证明不是?鬼督邮是珍贵药材,找全村唯一一个懂药材的古大夫来帮忙,合情合理。 再一个,人证也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她跟江晟都是苦主,说的话不能当做证词。 古大夫甚至可以反告他们栽赃陷害,到时候又当如何? 所以,要想成功抓捕猎物,首先就要当一个有耐心的猎人。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那边终于全部挖完了。 父子俩一人背起一袋鬼督邮,偷偷摸摸地往村头去了,从那左摇右晃的身影里,很明显能感受到他们内心的忐忑和激动。 杜若朝江晟点了点头,两人一狗跟了上去。 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村里的狗子们也差不多都睡了,鸡还没到叫的时候,只有田间地头传来各种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古大夫跟古福生很顺利地出了村。 龙泉村距离秀山镇七八里路,并不算远,但因为都是山道,而且还是大晚上的,走得要慢许多。 父子俩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进了镇子。 古大夫先后敲开了几家药铺,可惜人家虽然很想要,却根本吃不消那么多的鬼督邮。 古大夫急着换钱,又不想零散卖,只好退了出来。 “爹,这镇上最大的药铺不是本草堂么?咱干嘛不直接去那儿?”古福生疑惑地问。 “你懂啥?”古大夫没好气地说,“老子能不知道本草堂最大?” 关键是他不能去,昨儿那个白胡子老头儿据说就是本草堂的大夫,人家认识他,万一给捅出去了呢? 让儿子一个人进去也不行,福生不懂行情,又不会说话,到时候被人忽悠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古大夫决定了。 去县里卖! 县里的药铺多,铺子也更大,出价想必也会更高,而且还都是生面孔,不怕认出来。 越想越对,古大夫立马调转方向,花两百文租了辆马车直奔乌头县。 身后,杜若跟江晟也同样租了辆马车,紧追不舍。 一路狂奔,终于在天亮的时候进了城门。 眼见那对父子驮着两袋子鬼督邮进了一家叫“保和堂”的药铺,杜若便把江晟扯到旁边的墙角。 “小三儿,你且在这里守着,记住千万别被他们发现了。要是他们出来了,你就继续跟着,不要打草惊蛇,我去县衙找你大哥过来抓人。” 江晟点头,又问:“那到时候他们要是走远了,你怎么找我?” “那还不容易?”杜若笑着拍了拍狗头,“找人可是铁蛋的强项。” 带着狗子,就等于随身带了个定位导航,只要人还在五里范围之内,绝对逃不掉。 江晟这才放下心来。 杜若撒丫子往县衙那边跑去,铁蛋紧随其后。 守门的衙役看到她,唬了一大跳,“哎哟我去,嫂子你这脸是咋的了?” 以前虽然也丑,但也没有丑到这种地步啊,他都不敢看第二眼,怕做噩梦。 杜若却没时间跟他解释,忙道:“麻烦你帮我进去喊一声我家相公,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话音刚落,铁蛋已经咻的一下冲了进去。 “嗳,这狗……”衙役一脸懵逼。 杜若尬笑,“没事,不用去喊了,我想江漓应该很快就出来了。” 果然很快。 不过一柱香的工夫,就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先是狗子从里面窜了出来。 紧接着,露出了江漓颀长伟岸的身影。 江漓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小媳妇儿,顿时僵住了,“娘子,你的脸……” 杜若摆摆手,“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她将江漓拉到一边,低声道:“计策成功了,三弟正守在那边等着呢,你赶紧带人过去吧。” 江漓的脸色凝重起来,“好,娘子在外面稍等片刻,我现在就进去点人。” 说完,他转身快步进了衙门。 不一会儿,五六个捕快飞也似地从里面冲了出来,打头的正是王不就。 看到杜若,王不就瞬间瞪大了牛眼,惊叫起来,“哎呀弟妹,你这是被雷劈了么?怎么成了这个德行,比以前更丑了!” 杜若呵呵:“王大哥也比以前更会说话了,既然如此,这张利嘴以后也不用吃我做的任何东西了。” 王不就:“……” 噗噗噗,其他几个捕快都没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嫂子别理他,老王早起没漱口呢。” “是啊嫂子,以后有好吃的别给他,给我!” “还有我还有我!我陈耳是个嘴笨的,只会说真话,嫂子人美心善,做饭又好吃,跟头儿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这话一出,另外几个人齐刷刷朝他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王不就嘁了声:“为了口吃的,你小子连脸都不要了。” 这么违心的话,也亏他说得出口。 杜若噗嗤笑了,上次她就看出来了,这个叫陈耳的年轻人十分油嘴滑舌,不过听着倒不叫人生烦。 正说得热闹,江漓出来了,手里拿着县令大人亲批的抓捕令。 “走,出发!” ...... 保和堂那边,古大夫终于跟掌柜的谈好了价。 普通鬼督邮的价格在五两银子左右,不过他们这两袋子质量上乘,堪称极品,最终定了八两银子一斤,共一百六十二斤。 算下来,竟卖了一千两百九十六两! 怀里揣着这么多银票,古大夫走路都是飘的,精神也有些恍惚。 古福生就更不用说了,紧张得不行,刚出保和堂的大门,就开始东张西望,生怕被贼给惦记上了。 “爹,这么多的钱,咱咋花呀?” 咋花?古大夫抬手就给了儿子一个爆栗,“当然是先去把你欠赌坊的那一百两给还了啊,不然你还想把钱带去棺材里花么?” 古福生委屈地摸着后脑勺,呐呐地说:“我就是随便问问嘛……”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高兴起来,“爹,竹娘如今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子,她爱吃酸的,肚子里肯定是男孩儿,等会儿咱去买点梅子带回家吧?” “哼,你倒是挺疼你那个傻媳妇的。” 古大夫一边往城门口走,一边点了点头,“也好,既然竹娘爱吃,那就多买点,光梅子怎么够?再买些酸梅糕和卤猪蹄儿,可不能让竹娘饿着。” “谢谢爹。”古福生嘿嘿笑,“爹对竹娘真好。” “竹娘肚子里怀着爹的孙子,爹不对她好对谁好?” 他不光要对竹娘好,还要把她喂得饱饱的,胖胖的。 只有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竹娘在生产的时候,带着她肚子里的小傻子一起下地狱! 他们古家,决不能让一个傻子断了根! 正想得出神,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暴喝:“捕快抓人,闲人退散!” 第114章 想屁吃 父子两个本来就心虚,听见这动静都吓了一大跳,拔腿就跑。 笑死,根本跑不掉。 五六个高大威猛的捕快从天而降,还没等他们跑出三步远,寒光凛凛的横刀就架在了脖子上。 “我,我又没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古大夫色厉内荏,心里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希望他们只是抓错了人。 王不就踢了他一脚,“偷东西还叫没犯法?难道非要杀人才算么?” 听到这话,古大夫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完了,看来是自己挖江家二房药材的事被发现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杜氏又不知道地里种的是珍贵的鬼督邮,她应该不可能去报官才对啊。 就算报了官,也没理由这么快,自己前脚才从药铺里出来,钱都还没捂热乎呢,后脚这些捕快就过来抓人了,跟预谋好了似的。 古大夫勉强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垂死挣扎道:“差爷,你们搞错了吧?我是个大夫,素来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怎么可能做出偷东西这种事呢?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搞没搞错,自有县令大人定夺。” 王不就上前在他怀里一顿摸,搜出了十几张银票和几锭碎银子,然后一挥手,“带走!” 古大夫顿时面如死灰。 古福生天性胆儿小,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眼泪都飚出老远。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 因着江漓的关系,李县令当天就升了堂。古大夫还狡辩了几句,古福生根本就不用等人问,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吐了出来。 包括自己被赌坊追债,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他老爹带着自己半夜跑去挖鬼督邮的事,一五一十,毫不保留。 父子两个很快就认罪画押了。 县令大人一拍惊堂木,当堂下了判决。 主犯古木山偷盗鬼督邮,证据确凿,且涉案数额巨大,依大昭律法,判断指之刑,入狱十载。 另,永久摘除行医资格! 古福生因为是从犯,再加上认罪态度良好,从轻处置,判了三个月的牢狱之刑。 “不,我是大夫,我家祖传的医术!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不能这样对我!” 古大夫声嘶力竭地喊,可惜很快就被狱卒拖走了,远远的,还能听到他的咒骂,“是杜氏害的我!杜氏这个毒妇,不得好死!!” 江漓眸中寒光微闪,朝旁边的王不就使了个眼色。 王不就会意,抬脚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刑堂那边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古大夫十根手指被齐齐斩断,当场痛晕了过去,简单的包扎上药之后,被重新投进了大牢。 王不就走出牢房,回头呸了一口,“作死的玩意儿。” 本来之前只打算断了古大夫用来切脉的那两根手指,谁知道那家伙死到临头还嘴硬,自己非要找罪受。 这下好了吧,看最后不得好死的究竟是谁,哼。 那边,古福生瑟瑟发抖,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缩成了一个鹌鹑。 李县令并没有为难他,只叫人把他送回大牢就完事了。 这桩案子了结得很快,古大夫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被卖掉的两袋子鬼督邮也因为是赃物,被追了回来,还给了江家。 保和堂的徐掌柜亲自找上了江漓,想要把那些鬼督邮买下来。 “江捕头,我愿意出价十两银子一斤,希望你能卖给我。”徐掌柜的态度十分诚恳。 江漓跟杜若对视一眼,杜若便笑道:“徐掌柜,不是我们不肯卖,而是我们早就跟本草堂说好了,做人总得言而有信。” 本草堂跟保和堂都是大药铺,肯定是有竞争的,本草堂的孙大夫跟自家有交情,杜若当然首选本草堂了。 徐掌柜还是不死心,“是不是嫌价格低?这样,我出十二两一斤如何?这已经是天价了。” 杜若依然摇头拒绝。 见软的不行,徐掌柜只好来硬的了,“杜娘子,你可知道我们保和堂的大东家是谁?” 杜若还真的不知道,“贵东家是?” “我们东家,可是北安侯府的世子爷姜淮左,未来的侯爷,杜娘子确定不卖么?”徐掌柜的语气里带着胁迫。 原来是北安侯府的产业。 本来看在徐掌柜这么诚心的份上,杜若还在考虑要不要匀个十几斤出来。 现在,呵呵,想屁吃! 杜若笑了笑,笑容有些冷,“这么说来,你们保和堂跟杜家也是有往来的咯?” 保和堂是姜淮左的,姜淮左是北安侯府的世子爷,也就是杜仁美的现任老婆姜氏的兄弟。 简而言之,这家药铺是杜明珠的舅舅开的。 说不定杜明珠之前就是从保和堂拿的药,毒害了原主那么多年。 “自然有。”徐掌柜看样子并不知道其中那些隐情,甚至还洋洋自得,“我们保和堂跟杜大人也算是姻亲,杜大人又是江捕头的上级,看在杜大人的面子上,江捕头也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江漓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确实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握住了杜若的手,“走吧娘子,咱们还是赶紧把那些鬼督邮给本草堂送去吧,省得有些狗仗人势的家伙老想打它的主意。” 杜若忍住笑,“好的相公。” 夫妻俩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的徐掌柜一脸懵逼:“……” 怎么回事?不提北安侯府还好,怎么一提起来直接不理人了呢? 侯府啊,那可是侯府!你们这两个乡下人,到底懂不懂侯府的势力有多大? 徐掌柜气急败坏,却又舍不下老脸继续纠缠,只好跺了跺脚,拂袖而去。 ...... 本草堂的内室,孙大夫打开那两个袋子,差点儿给跪了。 鬼督邮,好多鬼督邮! 他抖着手拿出其中一个,放到眼皮子底下翻来覆去地看,又凑近了使劲儿闻了闻。 呕,好险吐出来。 “没错,就是这个鸡屎味儿!”孙大夫哈哈大笑,眼睛里都在冒着绿光,“是极品鬼督邮!” 杜若也笑,“孙叔,那您给开个价呗。” 人情要给,但钱她也是要赚的。 孙大夫沉吟片刻,然后道:“这样,我也不压你的价,你也别抹我的面儿,咱们谁也甭吃亏,十两银子一斤,如何呀?” 杜若一锤定音,“成交!” 一百六十二斤,统共卖了一千六百二十两。 “记得去交税。”孙大夫提醒道。 交税?杜若呆了一下,她还真的把这茬儿给忘了,忙问:“多少税?” 孙大夫伸出三根手指,“商税,三成。” 杜若:“……”这也太多了吧?果然苛政猛于虎啊。 不过转念一想,只要这些税款能真正进入国库,用于民生大计,而不是被一些贪官污吏擅自挪用,还是很有必要的。 杜若抽出五张银票递给了江漓,让他回去顺便把税缴了。 剩下的都揣进了自己的荷包。 想到江晟跟狗子还在衙门里等着,夫妻俩也没有多待,跟孙大夫告辞后,高高兴兴地往衙门那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本草堂的门口走来了两个身姿姣好的女人。 其中丫鬟打扮的少女突然咦了一声,指着江漓的背影道:“姑娘快看,刚刚过去的那个男人,好像是江漓江捕头。” 第115章 大姨妈没来 女人掀开帷帽看了眼,轻轻嗯了声,声音略显清冷,“是江捕头。” 前些日子琉璃阁有两个恩客为了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结果一死一伤。 死者的家人报了官,是江捕头带人办的案。 阁里的姑娘们都在背后调笑打赌,说谁若是能让这位年少有为,又长相英俊的江捕头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其他人便每人给她一两银子作为奖励。 不过后来听说江捕头早就成亲了,妻子还是杜大人的亲闺女,姐妹们也就纷纷歇了这份心思。 “他旁边那位想必就是江太太吧?” 丫鬟碧云撇嘴道,“果然跟传言说的一样,长得又丑又胖。” 操千曲笑道:“你呀,只看到了她的丑,觉得她配不上江捕头,我却看出江捕头是个有情有义的。” “有义是肯定的,有情倒是未必。”碧云不屑地说,“姑娘在琉璃阁这些年还没看透么?男人个个都好色,嘴上哄着你说什么情深似海,什么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转头看见了更美貌的,立马就把你抛诸脑后,人影都找不到。” “更何况江捕头的妻子长得这般难看,江捕头又是一表人才,怎么可能真心喜欢那个女人,只怕是看在杜大人的面子上,给她一个体面罢了。” 操千曲默了默,然后道:“算了,反正都不关我们的事。” 她虽然对那个江捕头也心存好感,但自己什么身份自己知道,花魁说起来好听,终究也只是一个供人玩乐的妓子而已。 两人收回视线,转身进了本草堂。 ...... 此时的杜若已经到了衙门,今儿发了大财,她心情好,于是跟江漓带着江晟和狗子去吃了顿好的。 吃完后,几人直奔城门口。 江漓把他们送上马车,俊脸上带着歉意,“对不住娘子,月底我们要去陪二弟科考,所以这几日我都会很忙,恐怕没时间回家了。” 杜若笑,“没事,你忙你的。刚好这几日我也忙着,你回去了我也没工夫搭理你。” 家里现在有钱了,接下来的事情可多了呢。 再说了,自己的脸还是这个德行,她也不想让江漓在旁边看着。 江漓又叮嘱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回到龙泉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郑氏在家里提心吊胆了一整天,见他们回来了,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女儿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总是这样神神秘秘地玩失踪,也不说清楚究竟干啥去了,急死个人。 “阿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娘?”郑氏把手里的骨头汤端到杜若面前,没好气地说。 杜若喝了一口,点头嗯了声,“确实有事瞒着您。” 她便将鬼督邮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然了,自己故意设计古大夫的事没有说,她在郑氏心里单纯善良的小闺女人设不能崩。 听完之后,郑氏满脸不信,“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手头上有一千多两银子?” 这不胡说八道么?什么药材值那么钱,人参果么? 杜若三两口喝完,然后起身将郑氏拉进了房间,掏出一大叠银票往她面前一放,“看吧娘,你女儿我本事大着呢,这只是刚开始,将来我还要挣大钱给你享福呢!” 郑氏一张一张地翻着,眼睛都瞪圆了。 这这这…真是一千多两! 一千多两啊,她这辈子连十两都没见到过! 郑氏的手抖得厉害,好半天,才艰难地张开了干燥的喉咙,“阿蛮,这些钱你可千万得小心点儿藏啊,万一要是被外人惦记上了……” “放心吧娘。”杜若笑着安慰道,“我心里都有数。” 虽说财不露白,小心谨慎点是应该的。 但也没必要太过畏缩,等她竖起一座大宅子来,所有人都会知道江家二房发了大财,根本瞒不过去。 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坦坦荡荡,其实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你越装穷,人家越瞧不起你,你装大尾巴狼,人家反而高看你一眼。 再说了,江漓是捕头,又有古大夫前车之鉴,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杜若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娘,家里如今不缺银子使了,你可别再唠叨我败家了啊。” 郑氏把银票小心翼翼叠好还给她,白了她一眼,“知道了财神奶奶,以后你想买啥就买啥,娘不说你了总行了吧?” 这么多银子,想来也够女儿女婿当个土财主过一辈子了。 这件事告一段落,杜若也闲了下来,开始认真捣鼓自己的脸。 月底要去陪考,到时候肯定会见到江湛的夫子和同窗们,顶着这么丑的一张脸去,她担心会让江湛难堪。 僵蚕已经吃了三天了,脸上的水泡开始有了减少的趋势。 杜若又花了二十两银子兑换了两个积分,买了一粒瘦身丸。 光脸上干净了,身材还是个大肥猪,能好看到哪儿去? “宿主,你可能还需要一副增高垫。”脑海里,系统一本正经地说。 杜若低头瞄了眼自己的腿,嗯,是有些短,但增高垫就过分了吧? 她怎么着也有一米六啊,不算特别矮吧? 系统将她的话听在芯里,解释道:“其实根据宿主你的基因推算,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七左右,可惜啊,因为中了毒,耽误了生长发育的最佳时期,所以才会这么迷你。” 这样啊,杜若急忙问:“有办法补救么?” “有是有,不过……”系统停顿了片刻,“宿主难道没有发现,你的大姨妈一直没有来么?” 杜若呆了一瞬,还真是,几个月了,竟然一次都没来过。 她之前忙着斗极品,忙着挣钱,忙着跟江漓培养感情,把这茬儿给忽视了。 杜若抓了抓自己的胸脯。 呃,刚出锅的小笼包,而且其中有一半还是脂肪。 “你的意思是,这具身体停止发育了?”杜若问。 “不算完全停止,之前原主也是来过大姨妈的,不过很不规则,有时候半年都不来一次。” 系统回道,“等你体内的残毒彻底清除干净之后,还能再发育一点,但也十分有限。本统建议宿主喝一剂生长激素促进促进,宿主放心,保证安全无副作用。” “需要多少个积分?” “不贵,五个积分而已。” “……” 杜若抱胸斜睨着它,很是怀疑,“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诓我的银子呢?是不是看我发财了,眼红了,想着法子骗我钱呢?” “没有的事。”系统喊冤,“本统可都是为了宿主未来的幸福着想,买不买全凭自愿,本统反正无所谓。” 杜若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了。 买! 瘦身丸两个积分,生长激素五个积分,再来一双五厘米的隐形增高鞋,毕竟身高不可能几天就窜上来,先暂时顶一顶。 总共花了八个积分,也就是八十两银子。 杜若有点心疼,但是想到之后辣椒的收入,又释然了。 没事儿,钱是王八蛋,没了还能赚。 现在,就等着变美了。 第116章 买地基 之后的几天,杜若几乎足不出户,全力休养生息。 第一天,水泡终于全都消了下去,变成了一层皱巴巴,红惨惨的猪皮覆盖在她的脸上。 第二天,猪皮有了裂缝,开始一点点脱落。 第三天,透过龟裂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新生的肌肤,粉嫩光洁。 第四天……呃,大宋氏来了,带着她的五个儿子。 五只老虎人高马大,刚进门就给人极大的压迫感。郑氏生怕他们是来找茬的,寸步不移地守在女儿身边,还把铁蛋也叫了过来。 想欺负自己的女儿,先过这两关再说! 杜若也有些不确定。 大宋氏是古福生的丈母娘,古福生因为自己被送进了监牢,谁知道大宋氏会不会因此怀恨在心,上门报复呢? 见他们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大宋氏连忙解释:“别误会啊江太太,我今儿来没有恶意,相反,我是来感谢你的。” 杜若:“……” 感谢自己?确定不是在说反话? 大宋氏为了让她相信,先是赶鸭子似的把五个儿子赶到了门外,甚至还贴心地把院门给栓上了,“这下江太太该放心了吧?” 杜若呵呵笑,“放心多了。” 她有啥不放心的,别说五只假老虎,就是五只真老虎她也不怕,狗子秒杀一切。 不过既然大宋氏已经表达了善意,她自然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杜若把人迎进了屋里坐着,春花很有眼力劲儿,立马送上了茶水。 大宋氏端起来一口咕噜了,然后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嘴,这才说到了正题上,“我昨儿去牢里看过古木山了。” 杜若挑了挑眉,没做声。 古大夫什么状况她不知道,但不难想象。 被断了指,判了刑,还被剥夺了最引以为傲的行医资格,这辈子算是彻底完球了,应该差不多崩溃了吧? “他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自作自受,没什么好同情的。”大宋氏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他德行不好,以前干的坏事没有一箩也有一筐,只是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懒得去揭发他罢了。” 杜若轻描淡写地哦了声。 古大夫之前造过什么孽都无关紧要,反正人都已经在牢里了,她也没兴趣深挖。 大宋氏继续说道:“只是他儿子福生呢,胆子虽然小了些,性子也懦弱了些,人倒是不坏的,待我们家竹娘也算有几分真心。所以这个女婿,我是一定要捞的。” 杜若笑了笑,“宋大娘子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江太太你耐心听我讲嘛。”大宋氏忍不住叹了口气,“福生跟着他爹做错了事,坐牢那是应该的,反正很快就出来了,我并不担心。” “最让我担心的是,那混小子还欠了赌坊一百两银子呢,到现在都没着落!” “之前赌坊那边放出话来,说两日之内不还清,就要打断他的腿!多亏了江太太你,报官把他抓进了牢里,才保住了他的一条小命。” 杜若:“……所以宋大娘子才说要谢我?” “倒不是为了这事。”大宋氏摇了摇头,“坐牢也只能保他一时,保不了他一世,那一百两终究还是要还的。” 古家父子的事传回村里后,古大夫的婆娘小宋氏哭晕了好几回,好不容易缓过来了。 男人已经废了,不能连儿子也不要了。 小宋氏于是找来了自己的姐姐兼亲家大宋氏,想让她帮忙拿个主意。 姐妹两个板着手指头盘算了好半天,把能凑的都列了出来。 积蓄三十多两,宅子大概可以卖个二十多两,良田四亩,水田两亩,也可以卖个三十两,加起来一共是八十多两。 离一百两还差个十几两。 古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借肯定是没地方借的,亲戚朋友都生怕他们还不起,个个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还是大宋氏一咬牙,垫了这笔银子。 不过大宋氏有个条件:古福生必须入赘到他们家,以后生的孩子也从母姓,跟古家彻底没关系了。 当然了,小宋氏要是愿意,也可以跟着儿子儿媳妇一起住,由他们养老送终…… “古木山那个老家伙,一直看我们家竹娘不顺眼,当我不知道咋的。” 大宋氏叉着腰哼道,“他嫌弃竹娘是个傻子,怕将来给他们古家生一窝小傻子,暗地里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招呢。说不定还想着害死我们家竹娘,给他儿子再娶一房合心意的媳妇呢。” 杜若点头,深以为然。 古大夫那个缺德玩意儿,没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所以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想把竹娘跟福生分出来单过,可惜一直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这下好了,定是老天爷听见了我的心声,派了你过来促成了这件事。” 说着,大宋氏一把抓住了杜若的手,感激地道:“江太太,你可算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了!” 杜若尬笑着抽回了手,这恩来得属实有点莫名其妙啊。 不过管他呢,不是来报仇的就行。 “我这也是碰巧,宋大娘子不用放在心上。” “那可不行。” 大宋氏拍着胸脯道:“我这个人不爱欠人情,江太太既然帮了我,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个恩情我总归是记着的。以后但凡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跟我那五个狼崽子,你尽管说,我们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今儿来,除了道声谢之外,还有一件事,希望江太太能帮帮忙。” 就说呢,怎么会突然跑过来扯这些有的没的,果然另有目的。 “宋大娘子请说。”杜若客气地道。 “是这样的。”大宋氏清了清嗓子,“你也知道,为了筹措那一百两,古家的田地跟房屋都是要卖掉的。只是我们问了附近好几个村子,能拿得出那么多银子的不乐意买,想买的,一时之间又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偏赌坊那边又追得紧,所以……” 杜若恍然大悟,“所以,你想让我们家买下来?” 第117章 变美 大宋氏一拍手,“江太太真是个爽快人,我就是这个意思!” 杜若懂了。 论银子,江家二房刚刚卖药材挣了大钱,肯定是不缺的。 论需求,自家如今还在租房住,田地也只有跟大房买的三亩旱地,两亩水田,并不算多。 所以大宋氏才想到了她,也只有她能一口气把古家的田地房屋都吞下来。 杜若有些犹豫。 田地她肯定是想要的,而且越多越好。 古家那个宅子一般,但是宅基地够大,位置也好,买了肯定不亏。 但是两家是有恩怨的,要是买下来,恐怕会惹来闲话…… “叮咚!新任务发布——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请宿主建造一座新宅院,要求占地面积不得少于500平方米,可住人房间不得少于十间,成功后将获得50个积分的奖励哦!努力吧宿主,美好的新生活在前方等着你哟!” 杜若无语,系统这意思,就是怂恿她买下来呗? 纵观整个龙泉村,要想买到那么大的宅基地,除非是村头地尾那些偏僻的地儿,否则根本就不可能。 但是古家不一样,古家后面还连着一亩多点儿的地,那地以前都是江晟在帮忙打理的,主要是种菜和一些常见的药材。 算了不管了,先买下来再说。 “你们想卖多少银子?”杜若问道。 大宋氏神情一喜,“江太太放心,你是我们家的恩人,我绝不给你报高价!” 她沉吟片刻,然后道:“四亩旱地和两亩水田,就按照市价,五两银子一亩;那宅子连带后面的菜园子一并二十五两,你看咋样?” 这个价格确实不贵。 杜若便笑道:“那行吧,看在宋大娘子的面子上,我就帮你们一把。”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大宋氏猛的一拍手,喜笑颜开,“我就说江太太是个大气的,定然不会计较以前那点子不愉快。” 说着从怀里摸出房契跟地契,还有摁了手印的买卖合同,急急地推到杜若面前。 “都准备好了,就差签上你的大名了!” 杜若:“……” 果然是有备而来。 既然如此,她也不磨叽了,回房拿了五十五两银子递了过去。 大宋氏小心翼翼收好,“江太太放心,地里的产出都已经收好了,屋子也都清空了,随时可以去验收。” 目的达成,大宋氏还急着回去跟自家妹子交代,于是提出了告辞。 等她走后,杜若便拿着房契地契去了院子后面。 江晟正在菜园子里来回蹦跶,倒腾那些辣椒苗。 “小三儿,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再多培育一些。”杜若笑道。 ...... 第五天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日子。 郑氏如往常那般端着水盆去叫自家懒闺女起床,却在看到人的那一刻,整盆水泼洒了一地。 “阿蛮!” 她连湿透的鞋都顾不上,猛地扑到了床边,捧着女儿的脸泣不成声,“阿蛮,娘的阿蛮,你终于变回来了,呜呜呜……” 杜若刚睡醒,还有点懵懵的,但看郑氏这架势,显然跟自己的脸有关。 她赶紧摸出枕头下面的小铜镜照了照。 镜子里的人肌肤雪白,没有一丝瑕疵,甚至连细微的毛孔都看不见。 往日里那双永远睁不大的眼睛,此刻仿佛凤凰的羽翼缓缓展开,眸子清亮,眼波流转,仿佛只微微一个闪神,便会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脸颊虽然还是肉肉的,却不似以前那般浮肿,反而透着一股子娇憨可爱。 原来这就是她的真实容貌啊。 嗯,挺好看的。 杜若很满意,不过…… “还是有点胖啊。”她撅起了粉嘟嘟的嘴,惋惜地说。 “胖啥胖?这样子再好也没有了。” 郑氏的手一点一点地抚摸着女儿的脸庞,又哭又笑,“阿蛮,你不知道娘盼着这一天盼了多久,你快掐娘一下,娘不是在做梦吧?” 杜若还真的上手掐了一下。 “娘,疼不疼?” 郑氏哭得更厉害了,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真的被掐疼了。 外面的三个孩子听见动静,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 江婉跟春花冲进了房间,等看清杜若的脸,都惊呆了。 “大嫂,你好好看啊。”江婉爬到床上,左看右看,却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家大嫂突然变美的原因。 春花也连连点头,“若若姐,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江晟是小叔子,不好进兄嫂的房间,只能在门外急得直跺脚,“大嫂,你到底变成啥样了,我也想看!” 郑氏连忙把他往外赶,“你就别看了,等会儿吃饭的时候自然就能看见了。” 吃饭的时候,江晟果然看见了。 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连饭都忘记了往里送,“大嫂,你是不是偷喝仙药了?” 杜若笑得不行,“是是是,我马上就要羽化飞升了!” 为了解开几个孩子心中的谜团,她解释道:“你们不用这样大惊小怪的,其实就是把毒解了而已,我本来就长这样啊。” “你们大嫂说得没错。”郑氏在一旁作证,“阿蛮小时候长得可好看了,都是那个杜明珠害的,才让她变成了后来那个样子。” 菩萨保佑,现在总算是恢复过来了。 女婿要是回来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 算起来,江漓有七八天没有回来了。 再过三日就是县试的时间,江漓是一定会回来的,他要接杜若一起去陪考。 得知女婿今儿要回家,郑氏显得比女儿还要激动。 一大清早的,就逼迫杜若换上了自己熬了两个大夜做好的新衣裳,又亲自上手替她梳了个美美的头。 本来还想着让她涂点胭脂,结果一看,女儿脸颊红扑扑的,嘴唇水润润的,根本就没那个必要,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临近中午的时候,院子外面终于传来了马车踢踢踏踏的声音。 郑氏眼睛一亮,不由分说把女儿推进了屋里,“先别出去,等我叫你!” 杜若哭笑不得,“娘啊,你这是干嘛呀,我跟相公又不是没见过,怎么搞的跟相亲一样。” 第118章 仙女下凡 江漓从马车上跳下来,大跨步迈进了院子。 走了这么多天,说不想家那是假的,只不过没有办法,为了能休假陪江湛科考,也只能挤时间,把差事提前做完。 他心里还念着小媳妇儿,也不知道她的脸现在怎么样了,好全了没有。 出乎意料的,院子里没有人,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捕头的敏锐使得江漓立刻放慢了脚步,试探地喊了声:“娘子?” 杜若没有出来,出来的是他家丈母娘郑氏。 “姑爷回来了?”郑氏温婉柔弱的脸上带着几分沉重,语气也恹恹的。 江漓应了声是,然后问道:“岳母,娘子呢?” “阿蛮她…”郑氏悠悠地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着他,“姑爷啊,若是阿蛮变了,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你会不会嫌弃她?” 江漓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是娘子的脸没好,又恶化了? “岳母放心,不管娘子变成什么样,她永远都是我江漓的妻子。”说完便要抬脚进屋。 “姑爷,阿蛮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见你呢!” 郑氏却一把将他拉住了,“这样吧,你且在外面等着,我先进去劝劝她。待会儿她要是出来了,你看到她的脸,千万不要激动知道吗?我怕她会受不住。” 江漓只好停住了脚步。 “好,我不进去。” 见他这么听话,郑氏差点破功,忙用袖子挡住了脸,转身往屋里去了。 江漓一个人站在桂花树下,心里不免担忧。 看岳母这一副要哭的架势,只怕娘子的脸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娘子此刻肯定很难过吧…… “相公?”正出神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江漓连忙抬头去看,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对面的人约莫十七八岁,身穿一袭葱绿色的细锦长裙,鸦黑的头发挽成了一个朝云髻,露出白净修长的皓颈来,宛如精致上好的瓷器。 然而这周身的美丽,却远不及那张脸带来的冲击。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肤光胜雪,白腻得似乎能滴出水来;一双细长的眼睛流光溢彩,眼尾微翘,平添了几分迤逦娇媚;两片樱唇微微嘟起,仿佛时刻都在邀人品尝。 虽然身姿并不婀娜,还带着些肉肉,却十分紧致,显得异常圆润娇憨。 江漓的喉头下意识滚动了一下。 “你…是我娘子吗?”他不敢信。 杜若嗔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哼,才几日工夫,江捕头就翻脸不认人了,那行,我走。” 说完果真要扭头。 江漓立马一个健步上前,将人紧紧拘在怀里,喷在她耳畔的气息含着灼人的热度,“走?往哪儿走?你既然已经嫁我为妻,这辈子都是我的人了,休想让我放手。” 这么霸道啊,杜若斜眼瞅他,“是谁刚才认不出我来着?” “那能怪我吗?”江漓俊脸无辜,“娘子如今变得这般好看,我还以为是仙女下凡了呢。” 杜若噗嗤笑了,“就会嘴甜。” 随即又郁闷地嘟起了唇,扯了扯自己的两边脸颊,“什么仙女下凡,你看我脸上这些肥肉,哪有这么胖的仙女。” 她却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多诱人。 江漓使出了十二分的自制力,才艰难地将视线从杜若的唇上移开。 不急,现在是青天白日,又是在院子里,万一被人看见……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怒吼突然在院门外响起。 抱在一起的两人倏然分开。 杜若的脸爆红。完了,大白天的搂搂抱抱还被人撞见了,丢人丢到家了。 江漓倒是淡定得很,“三哥。” 郑青禾的娃娃脸都气歪了,冲进来把手里的包袱往地上一扔,二话不说对着江漓就是一拳。 江漓闪身躲过,笑着问道:“三哥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我还想问你做什么呢!”郑青禾气冲冲地说,“老子真是看走眼了,还以为你是一个正人君子,以为阿蛮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归宿,结果呢?你竟公然把野女人带到家里来!江漓,你的良心呢?你对得起阿蛮吗?” “野女人?”江漓挑了挑眉,看向了自家小媳妇。 杜若知道闹了乌龙,只好尴尬地朝郑青禾挥了挥爪子,“那个…三哥啊,是我。” 看到杜若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郑青禾的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他走过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杜若,突然激动地抱住了她,明明在笑,声音里却带着哽咽,“太好了阿蛮,你终于变回来了……” 杜若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了三哥,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咱们都好好的啊。” 江漓咳嗽了两声,不动声色地将人扯到了自己身后,“三哥今儿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哦,阿蛮叫我过来的。”郑青禾说道。 杜若点头,“是我叫他来的。” 上次杜若就跟郑青禾说好了,让他辞了码头那边的活儿,到龙泉村来找她。 她准备跟郑青禾合伙做辣椒生意。 江晟年纪太小了,而且情商太低,只适合搞技术。 郑青禾不一样,他识字,脑瓜子也灵活,以前还学过一段时间的做账,正好跑外交。 到时候一人主内,一人主外,不怕生意做不起来。 至于自己么,当然是把握全局了,而且家里还一堆事儿,忙着呢。 误会澄清了,杜若便把郑青禾领到了屋后的菜园子那边,指着地里那些小苗说:“三哥,这个叫辣椒,以后咱们挣大钱就靠它了。” 辣椒是什么?怎么从未听说过? 郑青禾蹲下来仔细端详了半天,终于确定了——不认识。 “这玩意儿很值钱么?”他疑惑地问。 “值不值钱就看咱们会不会营销了。”杜若仔细剖析给郑青禾听,“辣椒的用途主要有两种,一个是放在菜里面调味,可以使菜变得更加美味,从而让人胃口大开;另一个是拿来制药,它可以驱寒,助消化,促进新陈代谢,对身体也很有好处。咱们只要从这两方面下手,赚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最主要的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这才是最值钱的地方。 郑青禾听得一知半解,不过无所谓。 只要阿蛮想做,他就尽力去做,大不了不挣钱呗,反正也亏不了多少。 “亲兄妹明算账,三哥,咱先说好了,到时候挣了钱我八你二,行吧?”毕竟自家这边又出技术又出地的,肯定要占大头。 郑青禾大方地摆摆手,“不用,给我管饭就行了。另外,亏了不能找我赔啊,你三哥我穷光蛋一个,可没钱。” 杜若哭笑不得,“放心,保证不找你赔。” 郑青禾不要是他的事,但她肯定是要给的。 原主的娘家人,怎么着都应该拉拔一下,更何况郑家人待自己那样好,做人要知恩图报才是。 第119章 完,蛋,了 下午,郑青禾就跟在江晟后面开始忙开了,杜若已经安排好了,让他在这边先住个十天半个月的。 大房那三亩地已经腾出来了,把地翻一翻就可以把辣椒苗移栽过去了。 家里就只有江晟这一个劳动力,肯定忙不过来,所以需要人手帮忙,外人杜若又不放心,也免得人家到时候问东问西。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间。 今天的晚饭很丰盛,有肉有蛋,有荤有素,春花的手艺也越来越好了。 郑青禾看着满桌的菜,有些不好意思,“姑,我又不是客人,不用给我整这么多好吃的,多费钱啊。” “不是给你整的。”郑氏素来把郑青禾当亲儿子一样,说话也毫不客气,“这就是我们家的家常便饭。” 郑青禾惊讶:“不会吧,你们家平常都吃这些?” 也太奢侈了吧??他们郑家逢年过节都没吃得这么好! 杜若笑,“三哥不用急,过不了多久,你也能像这样大手大脚过日子的,还能给我娶一个贤惠漂亮的表嫂回来呢。” 郑青禾呵呵,“阿蛮,你这个梦做得不错。” 兄妹两个其乐融融,江晟却突然插了一句话,不过不是对他们说的,而是对江漓说的。 “大哥,你怎么不吃饭,一直盯着大嫂看啊?”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朝江漓看过去,江漓面不改色,“哦,可能是因为你大嫂秀色可餐吧。” 噗,杜若差点一口汤喷出来。 这男人今儿想是吃了蜜饯回来的吧,满口甜言蜜语。 不过在饭桌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很尴尬的好不好? 杜若悄悄伸出腿去,朝对面的江漓踢了一脚,提醒他注意影响。 “阿蛮,你踢我干啥?”郑青禾抬头疑惑地看她。 杜若:“……”踢错人了。 她偷偷看了眼郑青禾旁边的江漓,却见男人朝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杜若顿时又羞又窘,把筷子一放,“你们慢慢吃,我吃饱了。” 说完起身逃也似地跑了。 江漓勾了勾唇,低头继续吃饭。 有些事,吃饱了才有力气干。 当晚,杜若磨蹭到很晚才进房,实在是白天江漓看她的眼神有点吓人,跟狼似的。 江漓果然没睡着,正靠在床头聚精会神地看书。 杜若的心放松了许多,但莫名的又有些不高兴。哼,什么书那么好看,自己这么大个人进来了连头都不抬一下。 她气鼓鼓地解开了发髻,只穿了一套白色中衣爬进了床里边。 江漓仿佛才意识到旁边多了个人似的,把书放了下来。 然后一把将人捞到了怀里,低头吻了下去。 辗转反侧,碾磨允吸。 杜若的惊叫声都被堵在了喉咙眼,只能发出低浅急促的唔唔声。 江漓一直是冷静的,克制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子失控,吻得这样激烈而深入。 杜若吓着了,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可惜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推不开男人分毫,反而被他将自己的两只手捉住,举在了头顶。 渐渐的,杜若迷失了,沉浸在这份美好之中。 直到江漓的手伸进了她的衣襟里面,那份突如其来的凉意才惊醒了她。 “江漓,江漓……”杜若在亲吻的空隙中喊出他的名字,“等,等一下!” 等?箭在弦上,如何能等? 江漓再次堵住了她的嘴。 情急之下,杜若只好用力咬破了江漓的舌尖,疼痛终于将男人的理智拉回了一点。 江漓的气息很不稳,声音里也带着钩子,“嗯?” 杜若连忙求饶:“相公,你还记得吗?我是在仙界学过医术的,仙界的规矩说,女子未满十八最好不要怀孕生子哦,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江漓的脸色变幻莫测,“真的?” “千真万确!” 见江漓有点不信,杜若眼珠子一转,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那要不…我喝避子汤好了。” 江漓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不可,避子汤对女子不利。” 杜若乖乖哦了声。 就知道江漓舍不得,嘿嘿。 “那就只能委屈相公你再忍一阵子了。”说完,杜若缩着身子就想溜。 笑死,根本溜不掉。 江漓笑了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娘子,我记得你上次说过要帮我的,对吧?” 杜若:“……???” 完,蛋,了。 ...... 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杜若就是。 次日早上,她看着江漓留在自己身上的各种证据,欲哭无泪。 说好了这样子帮,不是那样子帮,谁知道到最后除了那一步,什么都做全了! 折腾了大半宿,又困又累。 不行,今儿晚上得把他赶去睡地铺,哼。 杜若仔仔细细把床上清理了一番,确定看不出任何异样了,才穿戴好出了房门。 看到女儿出来了,郑氏瞅了眼她略显僵硬的走路姿势,满脸喜色,“阿蛮,累了吧?娘已经给你熬好了红枣排骨汤,你多喝点。” “谢谢娘。”杜若把头靠在了郑氏的肩膀上,“还是娘心疼我,我昨儿还真的累着了,现在腿还酸呢。” 陪着郑青禾蹲在菜园子里捣鼓了一下午,能不累么? 郑氏又高兴又心疼,“那你坐着,娘去给你端来!” 杜若正坐在桌前美滋滋地喝着汤,江漓进来了。 他刚在外面练完功,额头上隐隐有些汗渍,不过人好看,连汗都不寒碜,反倒像给他打了高光似的。 杜若偷瞄了一眼,马上收回视线专心喝汤。 江漓却径直走了过来,恭敬地叫了一声郑氏:“岳母。” 郑氏笑眯眯应了,“姑爷也累了吧?快来坐,我去给你也盛一碗过来,多喝点,啊?” 说完脚步打着飘儿出去了。 眼看她的身影消失在了灶屋,江漓立马凑到自家小媳妇旁边,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道:“昨晚睡得好吗?” 不提还好,一提杜若顿时就炸了。 “好你个头啦,大色痞!”一想起昨晚那些羞人的动作,杜若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真不知道他一个老处.男,从哪儿学来的那些招式。 江漓忍着笑,一本正经道:“娘子放心,我这辈子只会成为你一个人的大色痞,别人可没有这个机会。” 杜若:“……”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咯? 正要呛两句,余光瞟见郑氏端着碗进来了,又把话憋了回去。 郑氏要是知道她对自家相公如此凶神恶煞,肯定会教训她的。 吃完早饭后,郑氏把收拾好的包袱放进了马车里,包括自己连夜给女儿做好的两套衣裳鞋袜,还有一些生活上的小物件儿。 杜若也穿上了之前跟系统买的那双隐形增高鞋。 这双鞋不光看起来人要显得高出许多,而且穿起来十分舒服,走路一点也不硌脚,简直健步如飞。 江漓将她抱上马车,扬起了鞭子,往镇上驶去。 还没出村口,就见前面村道中间站了一个人。 居然是林青霜。 林青霜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子,仿佛急着出谷的黄莺,她急色匆匆地拦住了马车,然后满眼期待地看着江漓。 “江大哥,我要去镇上给我爹抓药,你可以顺道载我一程么?” 第120章 惊艳 江漓手里握着马鞭,俊脸没什么表情,“抱歉,不太方便。” “江大哥是担心被人说闲话么?”林青霜急急地往前走了两步,那马儿素来温顺,却似乎不怎么待见林青霜,朝她示威似的喷了一口臭气。 林青霜生怕它踢到自己,只好又退回了原位。 “求求你了江大哥,我爹的病又反复了,家里的药也已经吃完了,我也是没办法,这才厚着脸皮跟江大哥开了这个口。” 她的态度十分诚恳,“你放心,将来若是有什么流言传出去,说我们俩如何如何,我一定亲自登门跟江大嫂解释清楚,绝不让她误会你。” 江漓有些不耐烦,林家的人,他是一个都不想搭理。 “林姑娘,我还有事要忙,麻烦把道让开。” 林青霜怔怔地看着他,眼里逐渐氤氲出泪光,“你当真要对我如此绝情么?” 什么鬼?杜若在车厢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猛地掀开了布帘子,探出脑袋来。 “林姑娘这话是怎么说的呀?什么叫绝情?” 她笑吟吟地问江漓,“相公,你何时对林姑娘有过情么?” 江漓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从未。” 短短的两个字,却犹如两记重鼓狠狠地敲在林青霜的心头上,又闷又痛。 分明不是这样的,在她及笄之前,江漓虽然待她也并不热情,可他心里是有她的。 否则又怎会叮嘱她不要走夜路,提醒她别往山上跑? 若不是有心,又怎会连自己的生辰都记得一清二楚? 江漓之所以不肯再理睬自己,是因为林家逼着他入赘,让他起了逆反的心思,连带着迁怒到了她身上。 林青霜简直后悔到了极点。 早知道就不该听爹的话,为什么非要招婿,明知道江漓是那样一个自尊心强的性子,却偏要去逼他,结果适得其反。 要是当初自己能果断一点,直接嫁过去多好。 林青霜努力把心里的疼痛压了下去,挤出笑脸道:“江大嫂你别误会,我跟江大哥之间……” 话没说完,她突然瞠目结舌地看着杜若,“你,你的脸…” “是哦,我的脸好了呢。” 杜若眨巴眨巴眼,阳光下,那张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越发叫人惊艳,“不知道村长的脸好了没啊?哦,我忘了,村长是肝气上涌导致的突发皮疹,应该没那么快好吧?” 她嘲讽地笑了笑,“林姑娘还是多劝劝你爹吧,没事少找我的茬儿,别动不动就想弄死我,我怕到头来,被气死的反而是他自己哦。” “你这话说得过头了吧?”林青霜的俏脸一阵红一阵白,“我爹之所以要烧死你,也是为了整个村子着想,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林有田要烧死娘子?什么时候的事? 江漓皱了皱眉,疑惑地回过头。 看到江漓询问的眼神,杜若这才想起来,忘记跟他提这事儿了。 “就前些天,我的脸不是烂了么?村长突然带着好多人跑到咱家,非说我得了麻风,要将我捉去烧死。要不是族长爷爷拦着,相公你现在哪里还能看见我啊,只怕连个魂儿都叫不回来了。” 江漓的脸色骤然一寒。 林有田这个老匹夫,竟敢趁他不在家这样对待他的妻子,简直可恶至极! 想到差点儿就失去小媳妇了,江漓心中后怕,对林有田的女儿也就更憎恶了几分。 他扬起马鞭,毫不留情地抽向了站在路中间的少女。 林青霜没想到江漓竟会突然对自己动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鞭子已经上了身,火辣辣的疼。 “啊!”林青霜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江漓又一鞭子甩过来,直接将她卷起来扔到了道路边上,然后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林青霜吃了一鼻子灰,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咳得眼泪都忍不住流了出来。 她低头查看伤势,裙子破了,不算白皙的肌肤上,一道长长的红痕从肩胛骨延伸到手腕处。虽然没有破皮伤骨,却触之剧痛。 江漓,江漓,我爱你胜过自己的性命,你怎么能为了杜氏这样伤我? 是因为杜氏变美了么? 嫉妒如毒草一般疯长,以前她跟杜若比,唯一的优势便是容貌,如今竟然连脸都比不过了。 杜氏,必须死!! ...... 杜若还是第一次看到江漓发这么大的火。 他虽然在外面很威风,在家里却是个极其温和绅士的人——咳咳,那啥啥的时候除外。 如今却对林青霜那样一个弱女子使了鞭子。 “相公,你可真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呢。”杜若趴在车厢边上,笑嘻嘻地说。 江漓散去了浑身的戾气,勾了勾唇,“娘子不喜欢我这样?” “喜欢啊,你刚才的样子太man了!” “慢?”江漓愣了一下,“我慢吗?” 他使鞭子的技术不说炉火纯青,也算过得去吧,怎么在娘子眼里就慢了呢? 杜若噗嗤笑了,“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说,你刚才的样子好有男子气概!” 她话锋一转,“不过万一你真的把林青霜给打伤了,她破了相嫁不出去,到时候赖上你怎么办?” “不可能。”想赖上他,这辈子都不可能。 自从出了三年前那件事,林家对他来说都已经是死人了,要不是婉儿还活着,他定要林家三口陪葬! 小两口一路上说着话,不到半个时辰就进了镇子,然后直奔秀山书院。 秀山书院的门房还是那个驼背的张叔,听说是来找江湛的,很是客气,半点没有刁难,乐颠颠地去喊人了。 不一会儿,江湛就背着一个大包袱走了出来。 后面还跟着虎头虎脑的商天佑。 商天佑揪着江湛的袖子,苦着脸说道:“阿湛,你真的不去我家那个宅子住啊?我家在县里的宅子又大又清静,离考场也就半刻钟的路程,又不收你的租金,干嘛不去啊?” “真的不用了天佑。” 江湛将他的爪子扒拉开,“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已经跟我家大哥大嫂说定了,到时候一起住客栈就行了,你不用担心的。” 见江湛死活不肯,商天佑也没有办法。 “那好吧,到时候我去送你进考场总行吧?” 江湛张口就要拒绝,商天佑立马梗起了脖子,“我不管,要么你住我家去,要么我去送你,你选一个吧!” 江湛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随你吧。” 自己这个同窗兼舍友一向性子随意,又不守规矩,即便他现在不同意,估计商天佑到时候也会偷偷溜去。 既然如此,他也懒得管了。 江湛环顾四周,寻找自家大哥。 商天佑扯了扯他,指着台阶下面叫道:“阿湛,你大哥在那边!” 江漓抬脚走过来,“商公子。” 商天佑摆了摆手,“江大哥不用这么客气,我跟阿湛是好朋友,他大哥就是我大哥,以后你叫我天佑就好了。” “好。”江漓从善如流,“阿湛性子软绵,在书院多得天佑你的照顾了。” 商天佑哈哈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好朋友就是要互相照顾的嘛。要真的想谢我,叫江大嫂给我多带点好吃的就行了。” 他四处张望,“咦,江大嫂呢,怎么没来?阿湛不是说江大嫂也会一起去么?” 第121章 冤家路窄 江漓默了默,然后不太情愿地走到马车边上,喊了声娘子。 杜若掀开布帘子正准备往下跳,江漓轻轻一举,跟抱宝宝似的将她抱了下来。 两脚落地,杜若嗔了他一眼。 真是的,之前她丑的时候也没见江漓藏着掖着不让她见人,如今不丑了,反倒不许她出来,什么道理? 江漓摸了摸鼻子,举头望天。 杜若懒得理他,走过去对着那两个目瞪口呆的少年郎笑着打招呼:“二弟,商公子。” 江湛傻傻地看着她,半天没敢认。 商天佑咽了咽口水,央求道:“江大嫂,你是吃了什么脱胎换骨的好东西,给我也吃一粒呗。” 噗,杜若笑喷了。 “好好好,下次给你带来,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商天佑是个吃货,肯定抗拒不了辣椒的诱惑,而且商家的人脉广,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还怕辣椒不大卖? 正说着,书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十几个穿着蓝白儒衫的学子说说笑笑地往外走,隐约听到,似乎是要结伴吃饭去。 江漓眸光微闪,立刻将自家小媳妇捞上了马车,塞进了车厢里。 又招呼弟弟,“阿湛,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 江湛哦了声,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回头跟商天佑挥手告别。 商天佑追着马车喊道:“阿湛,记得啊,我到时候去送考哦!” 马车一溜烟跑没影了。 商天佑失落地叹了口气,回头看到那十几个同窗,马上又来了劲。 “嗳,我跟你们说哦,阿湛的大嫂杜娘子……” ...... 为了这次的陪考,江漓很早就在考场附近的三元客栈预定了两间上房。 因着考期将近,三元客栈自然也是爆满。 不过店家服务很好,马车刚到门口,就有伙计上来牵马引路,领着江漓三人去了东侧顶层。 “就是这儿了,客官里面请。”伙计的脸上洋溢着适度的笑容,“若是需要热水或是吃食都可跟我们讲,我们会尽量满足的。”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知道自己伺候的人里面将来会不会出一个半个的大官儿呢? 所以,甭管住的是上房还是大通铺,反正把人伺候好就行了。 杜若在房间里大致扫了两眼,地方宽敞明亮,陈设雅致,看着还是挺干净的。 “麻烦小哥,帮我们多送点热水上来。” “好的客官,等会儿就送上来。”伙计抬头瞧了她一眼,眼中闪过惊艳,很快又低下头去,“客官还有什么吩咐么?” 杜若递了一块碎银子过去,笑道:“我家兄弟是这次的考生,他素来喜静,还请小哥多多看顾着些,莫让闲人过来吵嚷才是。” 伙计接过银子,笑容越发真心,“客官放心,这边是上房,住的人少,而且大部分都是考生,不会有闲人过来的。” “那就好。”杜若点点头,又说道,“另外,吃食上也要麻烦小哥多费心了,尽量送些热乎的新鲜的食物过来。” 伙计连连称是。 两间房正好面对面,一个是天字号房,一个是玄字号房,布局都差不多。 杜若看了看,隔壁两间刚好是地字号房和黄字号房,还挺好记的。 她把天字号房给了江湛住,希望他科考高中,将来顺利成为天子门生。 自己则跟江漓住了玄字号房。 把行李都放下后,稍微整理了一下,三人便下楼吃饭去了。 吃完饭后,又去了附近的学子街,开始大采购。 县试一共要考五场,每场考一天,早上进晚上出,不过夜,所以带的东西也就不需要那么多。 除了笔墨纸砚,也就是考篮,干粮,装水的竹筒,卷布和油布门帘。 卷布主要是防止吃东西或是墨水弄脏了考卷。 油布门帘则是遮风挡雨的,考棚三面是墙,还有一面是半露天的,要是运气不好遇到下雨打湿了试卷,那可就完犊子了。 买好之后,几人便直接回了三元客栈。 刚要进房间,隔壁地字号房出来了一个少年郎,穿着蓝白儒衫,长得斯文俊秀,身姿颀长。 江湛余光瞟到,咦了一声,“萧兄?” 杜若身子一僵,转头望去。 可不正是萧良辰? 呃,这算不算冤家路窄? 萧良辰也看到了他们,抬脚走了过来,正要跟江湛打招呼,却突然看见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整个人都怔住了,愣愣地看着杜若,好半天,才蠕动着嘴唇,叫了声。 “阿蛮?” 杜若只好堆起笑脸,客气地福了福,“萧公子。” 江湛疑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儿,最后落到了自家大哥身上。 江漓笑了笑,“娘子,这位是?” “哦,他是二弟的同窗。”杜若有点心虚,想想又加了句,“也是我娘家隔壁的邻居。” 不是她想说,而是根本就瞒不住。 萧良辰连她的小名都叫出来了,可能仅仅只是江湛的同学那么简单么?江漓又不傻。 江漓当然不傻,他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萧良辰,那个跟江湛同被称为秀山双骄的天之骄子,几年前因为学业出众,被联名举荐进入秀山书院读书,深得夫子们的看重。 这是江湛以前跟他提过的,只是没想到,萧良辰竟然跟杜若是邻居。 而且,似乎不仅仅是邻居。 “萧公子也住在这边么?”江漓握紧了杜若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萧良辰的眼睛像被烫伤了一般,飞快地转开视线,声音有些不自然,“是啊,我爹娘怕我分心,所以提早为我定好了这里。” 江漓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便不打扰萧公子了。” 然后示意江湛,“明儿要早起去考场,你进去看会儿书就歇了吧。” 江湛总觉得自家大哥有些不高兴,但他没有证据。 于是哦了声,乖乖进房间去了。 江漓又看向萧良辰,笑道:“时候不早了,萧公子也早点休息吧,我们夫妻也该去睡了。” 第122章 毁尸灭迹 萧良辰转身进了地字号房,坐到了官帽椅上,整个人呆呆的,仿佛丢了魂儿一样。 他娘刘氏正在里边整理床铺,随口问了句:“这么快就回来了?伙计有没有说热水要多久才能送上来啊?” 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儿子说话,刘氏疑惑地扭过头去看。 “怎么了辰儿?” “哦,没怎么。”萧良辰这才如梦初醒,勉强笑了笑,“可能有点累吧。” 刘氏连忙走过来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儿子,“累了就先睡会儿吧,娘已经把床铺好了,都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干净被褥。” 萧良辰摇了摇头,“天还没黑呢,我再看会儿书。” “也好。”刘氏骄傲地扬起了脖子,“不愧是我儿子,就是这么自觉,从小到大都不用娘操半分心。” 除了五年前为着隔壁那个死丫头跟自己闹了一场,不过那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自己这个当娘的赢了? 还有就是…… “对了辰儿,你跟蒋家小姐真的没可能了吗?”刘氏的语气里带着些许遗憾。 萧良辰低头抿了一口茶,压下心底的烦闷,“娘,我早就说过了,我跟她不合适。况且我也已经去过蒋家,跟蒋家的家主解释清楚了,这件事就此作罢,以后不要再提了。” “行行行,不提就不提,反正以我儿的才情容貌,将来必定高中,说不定还是状元郎呢。” 刘氏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得意地晃了晃,“到那时还愁没有贵女下嫁?别说区区一个盐商的女儿了,便是公主也是娶得的!” 听着刘氏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萧良辰扶了扶额,只觉满心无力。 “好了娘,我要看书了。”他坐到桌前,随手翻开了一本经史。 刘氏不敢继续打扰儿子,起身往外走,“娘现在下楼去找店伙计,让他们快些把热水送上来,等会儿你洗把脸就赶紧睡吧,明儿一早还得去考场呢。” 萧良辰嗯了声,又问:“那娘你呢?” “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所谓,在楼下大通铺歇一晚就行,省得浪费银子。” 萧家不过是个普通农户,手里虽然有几亩薄田,却也只够一家人吃饱饭,像这么好的上房他们是住不起的。 还是多亏了蒋幼仪,之前为了讨萧良辰的欢心,时不时送些好东西去萧家。 刘氏便把其中一些变卖了,换了钱才定了这里。 不过一两银子一晚,这么贵的地方,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住的。 刘氏出去后,萧良辰盯着面前的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脑海里全是阿蛮的影子。 阿蛮从小就长得玉雪可爱,越大越出众,越大越勾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媚而不妖,清而不俗,叫人看了就再也忘不了。 不止是他,几乎所有杏花村的少年郎都喜欢往她面前凑,想方设法地引起她的主意。 直到五年前,杜明珠出现了,阿蛮的脸也毁了,那些少年也不见了。 包括自己…… 啪,萧良辰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 不行,不能再想着阿蛮了,阿蛮已经是有夫之妇了,自己这样子是不道德的。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把那张脸从脑海中驱逐出去,聚精会神地看起书来。 ...... 隔壁玄字号房,杜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侧过头偷偷看了眼身旁的男人。 江漓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着眼睛纹丝不动,像极了已经入定的和尚。 跟昨晚那个热情如火的人判若两男。 嘁,不理就不理,稀罕! 杜若气呼呼地背过身去,给了江漓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同时在脑海里呼唤系统。 “小统,你之前说江湛有可能卷入科举舞弊案,会是这次的县试么?” “不一定。”系统回道,“县试只是科举的第一关,后面还有院试,府试,乡试,会试和殿试,谁知道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这么麻烦啊,杜若头疼。 没办法,只能尽量盯牢一点了,科举舞弊的后果有多严重,她前世也是听说了的,那可都是血与泪的教训啊。 杜若仔细思索着江湛作弊的各种可能性。 首先,江湛是不可能主动作弊的,那孩子纯真正直,还是个小古板,做不出那种事。 况且以他的实力,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那么就是被人陷害的了。 陷害的途径有两种,一种是进考场前,污蔑他偷题买题,或是收买主考官。 这种可能性极小,因为牵连太广了,上面会彻查,很容易露出马脚。 另一种就是进了考场后,污蔑江湛抄袭。 这个一旦坐实,只会发落江湛一个人,他无权无势,没人能替他伸冤,到时候百口莫辩,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杜若心思急转,很快就有了应付之法。 嗯,明早上要跟那孩子好好唠唠…… “睡不着么?”背后传来了江漓略显慵懒的嗓音。 杜若冷哼了一声,口气有些不好,“怎么江捕头舍得理人了?” 江漓轻笑,伸手将她翻转过来,两人面对面。 “我哪有不理你?这客栈陈设虽好,却甚是不隔音,咱们要是动静太大,吵扰到别人也总归不好。”江漓解释道。 “得了吧你。”杜若翻了一个白眼,“说的那么高尚,什么怕吵扰别人,当我不知道么?你就是小心眼,怀疑我跟萧良辰有点什么,所以心里憋着气呢,你敢说不是?” 江漓失笑,“我在娘子心里就是这么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杜若一下一下地戳着他胸前的肌肉,“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江漓将她作乱的小手整个儿包在掌心,细细地摩挲着,“我不是怀疑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往下说,“我只是想到你年少时或许曾经对他动过心,难免心生嫉妒。” 其实江漓很能理解,像萧良辰那样的少年才子,又长得斯文俊秀,哪个小姑娘会不喜欢? 杜若喜欢他也不奇怪。 杜若顿时懂了,噗嗤笑出声来,“所以呢,你是在吃醋对不对?” 江漓点头,老实承认了,“挺酸的。” “那你这醋算是白吃了,根本就没有那个必要。”她滚进江漓的怀里,在他的脖子上亲了一口,“我说我不喜欢他,你信不信?” 江漓的喉结滚动着,“真的?” “比真金都真。”虽然萧良辰确实很优秀,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妈宝。 不是说不让他孝顺,但孝顺过了头,为了娘连自己的心上人都能放弃,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正在心里吐槽着,江漓忽然翻身上来。 他的眼睛贼亮,“娘子,要不我们……” “不要!”杜若一口拒绝了。 大色痞,走到哪里都不忘耍流氓。这可不是在家里,而且隔音确实不太好,万一被人听见了,她明天还要不要见人了? 见杜若态度坚决,江漓只好从她身上下来,失落地叹了口气,“可惜了,我还想着好不容易有了几日空闲,等阿湛第一场考完,我就带你在县里好好逛逛,顺便买些胭脂水粉,衣衫首饰什么的,没想到娘子竟然不要。” 杜若:“……” 她恼羞成怒,扑上去挠他,“江漓,你故意的是不是?” 江漓哈哈大笑。 当然是故意的,看着媳妇儿这副灵动的小模样,他就觉得人生特别有趣味。 玩闹了一会儿,想到明天还有正事,夫妻俩很快就睡了。 次日天还没亮两人就起来了,今儿是县试第一场,考生得在黎明之前赶到考场。 江湛也早就在等着了。 杜若先是给他检查了一下身体,确定除了心跳有点快之外,什么毛病都没有,这才放下了心。 然后把江湛拉到桌边坐下,递给他几粒药丸。 “要是运气不好抽到臭号,不要慌,吃红色这颗,十个时辰之内保证你闻不到任何味道。” “要是肚子痛,吃绿色这颗,很快就能止住。” “要是头晕中暑了,就吃黄色这颗,可保你神清气爽,头脑清明。” 江湛一一记下,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考篮里。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杜若最后拿出一粒白色药丸,语气慎重,“这个叫毁尸灭迹丸,万一在考场中有人栽赃陷害你,而你无法自辩,记住,就用它。” 第123章 有本事你打回来啊 江湛虽然心思纯正,却是个极聪明的。 自家大嫂的种种异常,他其实早就看在眼里,只不过不想拆穿罢了。 江湛始终坚信,杜若是真心为着这个家好的,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这便是最好的证据。 所以当杜若拿出那几粒古古怪怪的药丸塞给他,江湛没有丝毫犹豫就收下了。 连问都没问一句。 反正大嫂绝对不会害自己就是了。 杜若很满意这孩子的听话懂事,又细细地叮嘱道:“考篮千万不要离手,省得被人钻了空子。还有,不管出了什么事,记得要冷静,保命永远是第一位的,功名利禄什么的都往后排。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知道了吗?” “知道了大嫂。”江湛点头。 江漓咳嗽两声,拍了拍弟弟稚嫩的肩膀,“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考不上也没关系,人生不止一条路,若是此路不通,咱们换一条就是了。” “放心吧大哥,我会尽力而为的。” 三元客栈很有经验,天还没亮,热腾腾的早饭就送了上来。 不过江湛并不敢多吃,万一到时候憋不住要上茅房,便会被主考官在卷面上敲一个屎戳子,凡是卷子上带有屎戳子的考生,不管考得如何,基本上就等于落榜了。 饭吃完后,杜若最后一次核对考篮里的物品,尤其是准考证,这是最要紧的。 县试要在考棚里待一天,所以午饭肯定是就地解决。 杜若又跟系统兑换了几块绿豆糕和十来片熟牛肉,还有一竹筒清甜的山泉水,管饱又不会坏,味道还好,最合适不过了。 一切就绪,三人便准备出发。 刚出房门,对面地字号房吱呀一声开了,刘氏跟萧良辰母子走了出来。 刘氏一眼就看到了江湛手里的考篮,知道江湛也是这届的考生,立马打量起他来。 长得倒是俊俏,比自家儿子也不差什么。 不过看年纪还小,身形单薄,穿的也普普通通,想来家境一般,也跟自己一样,是打肿脸充胖子才住的上房。 刘氏便起了轻视的心思。 自家儿子是有真才实学,将来要中状元的,当然要住得好一点了。 别人那就纯粹是不自量力,糟蹋钱! 刘氏撇撇嘴,又往江湛身旁的两个人瞅过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这么不着调,宠孩子没个边儿。 结果这一看不打紧,眼珠子都瞪圆了。 这女的……好面熟啊。 虽然长开了一些,但那双极特别的凤眼,她这辈子只在一个人脸上见过。 “阿蛮?”刘氏惊讶地叫起来。 杜若无语,这是什么孽缘啊,躲都躲不过去。 她挤出一抹虚伪的假笑,“呵呵呵,真是好巧哦。” 刘氏死死盯着杜若的脸,倏然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萧良辰站得直直的,他的眼眸低垂,面上无波无澜,似乎不屑于看对面的人一眼。 刘氏的心猛地一沉。 辰儿向来最是知礼,即便是个陌生人,哪怕是个乞丐,他都待人亲切,从来不会给人脸色看。 如今这般冷漠,一点也不像他。 知子莫如母,越是这样假装不在意,就越是证明他心里对那个死丫头还是念念不忘。 再联想到昨晚上儿子的不对劲…… 刘氏顿时又气又急,嘴脸也跟着刻薄起来。 “不是我说你啊阿蛮,以前你还是丑八怪的时候,见了我儿子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躲得老远。如今脸恢复了,尾巴也跟着翘起来了,搔首弄姿的给谁看呢?既然嫁了人,就安分一点,别老是肖想你不该肖想的人。”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萧良辰猛地抬起头,又羞又恼,“娘,你在说什么啊!” 江漓眼中闪过寒光。 还没等他动手,就见他家媳妇儿抬起了软嫩肉乎的小手手。 啪,一巴掌甩到了那老货的脸上。 刘氏被打蒙了,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敢置信地瞪着杜若,“你,你敢打我?” “我就打了,怎样?”杜若掐着圆润紧致的腰,抬着下颌挑衅道,“有本事你打回来啊。” 刘氏:“……”她还真的想打回去。 可是瞅了眼站在杜若身后那个英姿伟岸的男人,再瞧瞧自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儿子,满肚子怒气只好从嘴里发泄了出来。 “死丫头你先别得意,今儿赶时间,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呵,等我儿子考完的,你看我去不去衙门里告你!” 杜若笑了,回头对着江漓挑眉道:“喂,江捕头,这里有人要报案哦。” 江漓从怀里摸出捕头令牌,伸到刘氏眼皮子跟前,语气冷得像冰渣子,“乌头县捕头在此,是你要报案吗?” 刘氏连忙躲到了萧良辰后面,气焰矮了一大截,“没有没有,我,我说着玩儿的。” 咋回事儿,不是说那死丫头嫁的是个穷猎户么?啥时候变成捕头了? 捕头虽然算不得什么官儿,但人家是在县太爷脚底下办事的,轻易可得罪不起。 算了,还是等自家儿子高中了,到时候再好好收拾他们吧…… “家母出言不逊,多有得罪,还望几位大人大量,莫要跟她计较。”萧良辰涨红了脸,朝江漓弯腰行了个大礼。 江漓收起令牌,淡淡地道:“兄台饱读诗书,应该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以后还是多规劝点儿令堂吧。” 说完,他牵起小媳妇儿,“走了阿湛。” 江湛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萧良辰,然后跟上了自家大哥的步子,往楼下去了。 考场就设在县学,离三元客栈也就一刻钟的路程。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县学门口已经站满了人,大部分都是考生,也有不少来送考的。 气氛热闹中透着紧张。 江湛四处张望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了秀山书院的地盘,忙带着兄嫂挤了过去。 书院带队的先生见到江湛,笑了起来,“这乌泱泱的人,我还生怕你找不到呢,可算是来了。” 又问道:“东西可都准备齐全了?” “先生放心,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江湛点头,态度恭敬地说。 先生哪能真放心,拿过江湛的考篮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又问起那几粒药的用处,确定没问题了才还给他。 也不怪他如此谨慎,这次秀山书院来参加考试的有十几个人,要么是年纪大了的,不得不来碰碰运气。 要么就是学业出色,至少有五成把握能上榜的。 但秀山书院的野心却不止如此。 他们还想夺得县案首的荣誉,这对提高书院的名声至关重要! 而最有希望拿到这个成绩的人,就只有他们的秀山双骄——江湛和萧良辰。 是谁无所谓,只要是秀山书院的学生就行。 第124章 考场陷害 先生拉着江湛叮嘱起来。 时候还早,杜若有些无聊,干脆踮起脚尖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场面。 跟前世的高考相比,古代科举有个明显的不同。 那些提着考蓝的,最小的只有十几岁,比如像江湛这样的;最老的却已经年逾古稀,满头银发,身边还围着几个孙子辈的少年郎,不停地给他加油鼓气。 学到老考到老,这种精神真是令人心酸又敬佩啊…… 杜若忽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她扯了扯江漓的衣裳,示意自己要过去一下。 江漓往那边看了眼,点了点头。 “三叔。”杜若挤过去打招呼。 江夫子第一眼竟然没认出来,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清俊的脸上便带上了笑意。 “你是来送江湛的?” “是啊三叔。”杜若指了指秀山书院所在的方向,“江漓也来了。” 江夫子嗯了声,“江湛是个有天分又努力的孩子,必定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想取得靠前的名次,怕也不容易啊。” 这世上的人才多了,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拔得头筹。 更何况除了实力,运势也极为重要,就比如说自己,考了五次就倒霉了五次,不是抽到臭号就是卷子被雨水打湿,次次都名落孙山。 “没关系,阿湛还小呢,这次不行就下次再来,就当是积累经验好了。”杜若倒是并不怎么在意。 说话间,旁边围上来几个中老年人。 个个跟江夫子一样,都提着考篮。 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大胡子撞了撞江夫子,笑眯眯问:“老江,这位姑娘是你家侄女么?” 江夫子很是没好气,“关你何事?” “哎呀,不要这般小气嘛。”大胡子冲着杜若呲出一口大白牙,“小姑娘,定亲了没有啊?今年几岁了?我家有四个小子,都与你一般大……” 话还没说完,他身后的一个老人家拿起拐杖敲了敲他,“让让,让让,这姑娘是老头子我先看中的。我家大孙子人长得好,说话又好听,比你那四个臭小子强多了。” “嗳,我说你个老匹夫,跟我争什么儿媳妇?你家大孙子天天逛花楼你怎么不提?” “啊呸,你儿子还钻狗洞斗蛐蛐呢!” “老匹夫!” “狗爹!” “……” 杜若哭笑不得,这场乌龙闹的。 哎,也怪自己,不会盘这个时代的发髻,所以只用飘带随意地绑了个前世流行的水果头,结果让人误会了,以为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 正要解释,江夫子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行了都别争了,她是我侄媳妇。” 侄媳妇?那不就是已经成亲了?大胡子跟老头子面面相觑,同时露出失望的神色来。 可惜了,这姑娘的面相一看就是个旺夫的,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刚好这时候,入场的锣声敲响了。 所有考生都紧张起来,各个书院的先生都开始召集自家学生,排着队往县学门口移动。 门口的搜子十分尽职尽责,在每个人的考篮里仔细翻找,防止有人挟带。 除此之外,还要脱衣查验,就有几个心怀侥幸的,里衣内层写满了小字,还有把小抄藏在袜子里的,都被官兵拖走了。 没查出问题的考生继续往里走,开始唱保。 作保的书院廪生看到江湛,立马高喊一声:“秀山书院学子江湛,由张某作保!” 江湛很顺利进了考场。 乌头县虽然不怎么富庶,但县学毕竟是培养人才的地方,地方还是挺大的。 三进的院子,走廊屋舍十几间,足够容纳这六七百号人了。 江湛按着自己的考号寻找座位,等找到时,他暗暗松了口气。 运气算不错,虽然不算最好,但至少不是臭号。 正要把考篮放进去,却看见江夫子脸色极其难看,从自己身旁走过去。 看方向,正是全场最糟糕的臭号! 江湛:“……” 三叔这是什么命啊,回回如此。 想了想,江湛忙跟了上去,低低地叫了声三叔。 江夫子先是环顾了一圈,大部分考生都还在找座位,乱糟糟的,说几句话倒是无碍。 “何事?”他问。 江湛从自己的考篮里把杜若给的红色药丸拿出来,塞到江夫子手中,“这个药吃了可以屏蔽臭味的,我用不着,给三叔你了。” 说完赶紧转身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江夫子拿着那药,将信将疑。 江湛的人品他是绝对信得过的,但要说这小小的一粒药丸能屏蔽臭味,他是不信的。 要真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他之前从未听说过? 江夫子摇了摇头,随手把那药放到了考篮的最边上,提着去了屎坑旁边的座位。 很快考生们都找到了自己的考棚,又是一阵咣咣的锣声,主考官进来了。 为了防止主考官跟当地考生勾结作弊,都是打乱监考的,比如这次乌头县的主考官,就是来自灵璧县的林县令。 林县令把考场规矩着重讲了一遍,然后便让在场的号军把卷子发了下去。 这些号军都是林县令带过来,协助他监考的官兵。 卷子发到江湛手中后,他粗略看了一下,心里就有了底。 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能过的,但要取得好的名次,却要下一番功夫。 江湛磨好了墨,提笔认真答起题来。 第一张都是帖经、算学和经义等常见题型,也是最基础的,江湛的基本功十分扎实,不到一个时辰就答完了。 他搁下笔,等墨彻底干了,才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考篮里。 还有足够的时间,江湛并不着急,而是闭目养神,打算歇一会再接着做第二张。 一个三十多岁的号军在他面前的过道上来回走动,眼睛像鹰一样监视着每个考生的举动。 突然,他停在了江湛的考棚前。 先是往四周瞄了瞄,见考生们都在认真答题,主考官的注意力也不在这边,于是偷偷从袖口的内层摸出一个小抄,飞快地扔到了江湛的桌面上。 然后厉声喝道:“你在做什么?!” 第125章 见鬼了 听见这动静,附近的十几个考生纷纷侧目。 其中就包括了萧良辰。 因着今儿早上他娘刘氏那番话引发的不愉快,萧良辰颇有些心绪不宁,好不容易才沉浸下来,刚做好了第一张卷子。 正要搁笔呢,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响动。 他稍稍一抬眼,发现响动居然是来自江湛的考棚,顿时心情就有些微妙。 同是秀山书院的学生,同被称为秀山双骄,同样容貌上佳,才华横溢,同样被书院寄予厚望。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其他人总是习惯性地将他们两个放在一块儿比较,甚至还有不少同窗暗中打赌,赌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能夺得这次县案首的桂冠。 萧良辰当然也想赢。 但他并没有把握能压江湛一头,江湛平素的表现不比他差,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强一些,先生就时常夸赞江湛的文章有灵气。 不过要是江湛在考场中出了什么纰漏,那…… 萧良辰很快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他还是希望能跟江湛来一场公平的对决,看到底谁更胜一筹。 萧良辰把笔放到了笔架上,拿镇纸压住了试卷的四角,等着墨干。 同时关注着不远处的那场骚动。 江湛看着面前那个从天而降的小抄,脑子轰的一下炸了,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手脚却冰凉得厉害。 那号军已经扭头朝着高台上主考官的方向喊道:“大人,这边有情况!” 江湛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张小抄抓到了手里,同时将杜若给的那粒毁尸灭迹丸一起握在手心,捏碎。 “怎么回事?”林县令快步走到近前,沉着脸问。 号军指着江湛说道:“启禀大人,这位考生挟带小抄,被我亲眼撞见。” 林县令眉头一拧,视线立马落到了江湛身上。 江湛站起身来,脊背挺得笔直,“学生没有作弊。” “有没有作弊,查了才知道。” 号军往桌面上瞅了眼,没看到小抄,知道已经被江湛藏起来了,马上向林县令进言,“大人,我刚才确确实实看到他手里拿着个小抄,而且举止鬼祟,探头探脑,此人绝对有问题。” 林县令打量着江湛,见他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相十分出众,虽然穿着普通,态度却不卑不亢,不像那等会作弊的人。 不过单凭外表看人总归是不准的。 既然号军一口咬定了这个考生有作弊的嫌疑,身为主考官,自然要彻查清楚。 “我且问你,你当真没有作弊?”林县令看着江湛,神色凝重。 “知者不惑,不知为不知,何以作弊,乃不知耻也。”江湛朗声道,“学生自小熟读圣贤书,家父曾告诫学生,若是偷取他人果实,与硕鼠何异?学生此生只愿当人,不愿做鼠。” 林县令眼中闪过欣赏的神色,又转头问离得近的那几个考生,“你们之中可有人看见他拿小抄了?” 那几个人纷纷摇头。 “学生一心做题,未曾留意。” “学生也是听到那位巡考兄弟的话,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学生也不知。” 只有萧良辰站了起来,为江湛辩解:“大人,这位考生乃是我们秀山书院的佼佼者,不光人品上佳,成绩更是出类拔萃,常年考第一的。” “以他的实力,完全没有作弊的必要,还请大人明察秋毫,还他一个清白。” 听了这话,林县令的神情略有松缓。 “成绩好也不代表不会作弊,这是两码事。”那号军斜着萧良辰,音量又抬高了几分,“大人,这位考生是他的同窗,自然替他说话,我却是亲眼看见他拿着小抄的。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搜一下,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林县令点点头,示意身后的教渝先生过去搜身。 教渝先生走进来仔细查找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物品;又让江湛脱下了外衣和鞋袜,折腾了好一会儿,还是一无所获。 “大人,无可疑。” “这不可能!” 号军急了,也顾不得身份,硬是挤开了教渝先生,自己跑进去胡乱翻找,差点儿连考篮都打翻了。 江湛瞳孔一缩,迅速弯腰扶住了考篮,把里面做好的第一张试卷小心翼翼拿在手里护着。 万一掉到地上沾了灰土,必然会影响改卷结果。 林县令有些不悦,“好了好了,找不到就算了,既然已经证明了他是无辜的,就赶紧出来吧。” 那号军却还是不死心。 怎么可能呢?他明明亲手把那个小抄扔了进来,怎么就不见了呢? 难道见鬼了不成? 想到已经被自己挥霍掉的五十两银子,号军的眼珠子在框子里慌乱地转动着,视线也在江湛身上来回扫射。 忽然眼睛一亮,伸手就去扒拉江湛的头发,“在这里,肯定是藏在这里面了!” 头皮被扯得生疼,江湛没忍住嘶了一声。 “混账!”林县令勃然大怒,“这里坐的都是圣贤子弟,将来更是我们大昭的栋梁之材,岂容你在头上撒野?” 他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两个人跑过来,“把这个毛手毛脚,不知礼数的东西扔出去,仔细看牢了!” “是,大人。” 那号军连声求饶,可惜根本不管用,很快就被人拖走了。 林县令缓和了脸色,安抚江湛道:“没事了,你且安心做题。” “多谢大人。”江湛将手里的试卷放到了桌上,朝他行了个大礼。 今日若不是林县令明察秋毫,就凭号军那一张信誓旦旦的嘴,他恐怕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林县令是个好官。 林好官点点头,转身准备回高台,视线无意识落到了桌上,忽然咦了一声。 他歪着脖子,凑近了仔细打量试卷上的字迹。 现今学子们大多临摹的是书圣王大家的字体,行云流水,刚柔并济,最适合用于科考这一场合。 然而就是因为大多数人用的都是同一种字体,即便写得再好,似乎也没什么特别。 眼前这位少年的字却独树一格。 矫若游龙,翩若惊鸿,不过分工整,却也不过分潦草,透过这字,眼前似乎能想象出男子的豪气和女子的姿媚,两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好字!”林县令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光好,而且还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林县令摸着胡子回想,突然心中一跳,忙去看那试卷上的名字和籍贯。 江湛,乌头县秀山镇龙泉村人士。 莫非…… “江墨年江探花,你可认识?” 江湛愣了一下,恭声回道:“正是先父。” 第126章 败家娘们儿 果然是江探花的儿子!怪不得如此清灵俊逸,品貌非凡,确实有乃父之风。 林县令又快速地将那张试卷扫了一遍,发现竟然一题都没错! 他越看江湛就越是喜欢,于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好好答题,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完,带着满脸的笑容回去了。 这样的峰回路转,让附近的考生们都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萧良辰的心情却有些复杂,又是替江湛开心,又忍不住泛起了微微的酸意。 他赶紧收敛心神,提起笔,开始在第二张试卷上作答。 ...... 而此时的外面,杜若跟江漓站在树下,无语地看着那个虎头虎脑的少年郎。 商天佑扶着腰气喘吁吁,“江大哥江大嫂,阿湛没生我的气吧?” 本来说好了今儿过来给江湛送考的,谁知道他竟然睡过头了! “放心吧商公子,二弟没有生气。”杜若忙安慰道。 估计江湛都忘了这件事了。 商天佑回头踢了身后的小厮两脚,气鼓鼓地说:“都怪你,叫你当公鸡你当懒虫,害得我迟到了,这个月的月钱扣光光!” 小厮揉着屁股,哭丧着脸,“少爷啊,我喊了,门都快被拍烂了,您也不起啊……” “还敢狡辩?”商天佑又补了一脚,“我不起,你不会砸门么?” 小厮:“……” 我的少爷啊,您还讲不讲道理了? 自己要是真敢砸门,老爷就敢拿花瓶砸破自己的脑袋您信不信! 杜若在旁边听得直笑,“好了商公子,二弟不会介意的,要实在不行,你等考第二场的时候再来送呗。” 商天佑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他百无聊赖地蹲在了地上,拿起树枝画圈圈。 “要不天佑你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两个等着就好了。”江漓说道。 “是啊少爷。”小厮也劝,“老爷说了,今儿县里有几个掌柜要过来对账,让您早点儿回去旁听学习呢。” 商天佑瞪了他一眼,“不想学。” 小厮苦口婆心,“您是家里唯一的公子,您不学,将来怎么守得住那些产业?难道要大小姐跟二小姐去学么?” 听了这话,商天佑越发烦躁,把手里的树枝往地上一扔,忽地站起身来。 “行了别叨叨了,我学,我学还不行么?” 他转头跟杜若和江漓道别,“我走了哈,麻烦江大哥江大嫂到时候跟阿湛说一声,就说我来过了。” “放心吧,忘不了。” 望着那对主仆远去的背影,杜若扯了扯江漓,压低了嗓门,脸上写满了八卦,“相公,你有没有觉得商公子对二弟有点特别啊?” 江漓眸光闪了闪,“有吗?” 装,接着装。 杜若白了他一眼,“你可是捕头哦,别告诉我这么明显的蛛丝马迹你都看不出来。” 江漓将落在她头上的树叶拿下来,笑了笑,“阿湛一向是讨人喜欢的。” 说着他抬头看了下天色,转移话题道:“走吧娘子,咱们先回去用饭,晚些时候再来。” 杜若哦了声。 反正要等到天黑才放排,在这之前,考场里面就是发大火烧死了人,大门也是绝对不会开的。 夫妻俩先回了三元客栈,美美地吃了顿好的。 吃饭的时候还看到了萧良辰那个糟心的亲娘刘氏,刘氏对儿子大方,对自己倒是吝啬得很,就缩在角落里啃了个馒头,外加一碗清水。 见杜若跟江漓面前的桌上摆着香喷喷的两菜一汤,刘氏眼睛都红了,暗暗呸了一口。 败家娘们儿,幸亏当初没让儿子娶了你! 饭后,小两口又去附近溜达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地回到了考场外面。 门口等的人还挺多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部分都穿的不错,可见能读得起书的人家,都是有些家底的。 其中有几个男人时不时地往杜若身上瞟,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不过接收到江漓警告的视线后,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天擦黑的时候,终于放了排。 江湛是第一批出来的,杜若朝他挥了挥手,拉着江漓迎上前去,“怎么样,还顺利吗?” “大嫂放心,一切都好。” 杜若正要松口气,忽然看到他凌乱的头发,好像跟谁打了一架似的,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你跟我说清楚,真的一切都好么?” 江漓也注意到了,“阿湛,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湛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杜若马上懂了,“这里人多嘴杂,还是回去再说吧。” 正准备往客栈走,身后江夫子忽然喊住了他们。 “二郎,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江夫子那张古板的脸上仿佛拨云见日,终于有了笑模样,“你给我的那粒药丸帮了很大的忙,要不是它,我恐怕又要再被臭晕一回了。” 江湛笑道:“其实那药是大嫂给的,我只是借花献佛而已。” 哦?江夫子看向了杜若。 杜若摆了摆手,笑眯眯道:“不用谢不用谢,我是想着有备无患嘛,能帮上忙我也很开心,总算不枉费我的一番心思。” “谢还是要谢的。” 江夫子想了想,“这样吧,婉儿以后的束修都不用交了,我另外再单独给她补补课。” 杜若大喜,“那可太好了!” “先别急着说好。”江夫子朝她伸出了手,“那个药丸,再给我几粒如何?” 杜若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 真不是她小气,而是那个味失灵好贵的,0.5个积分才只能兑换一粒。 见她面有难色,江夫子挑了挑眉,“怎么,没有了么?” “有倒是有。”杜若顿了顿,然后嘿嘿笑了两声,“只是价格不便宜啊,五两银子一粒呢,我这……” 两家人虽然关系好,但亲叔侄也是要明算账的。 五两银子一粒,确实有点贵。 不过想到那药的神奇之处,还有自己这破不开的霉运,江夫子觉得还是值得的。 “行,第二场考试之前我拿银子给你。” 第127章 又开始作死了 杜若笑道:“看来三叔发挥得很不错咯?” 只有第一场被取中的考生才有资格继续考第二场,江夫子既然这么说,可见是有把握的。 “尚可。”江夫子轻描淡写地道。 他虽然算不得什么天纵奇才,但自己的水平如何自己心里是有底的,只要老天爷给他一点点运势,不说夺得县案首的佳绩,最起码通过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江湛提醒道:“三叔,第二场是根据名次排位的,而且人也会少许多,那药丸你应该用不上了。” 按理是这样的。 不过江夫子对自己的运气实在没什么信心,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坚持要买。 既然如此,杜若便暗暗跟系统兑换了一粒味失灵递了过去,“三叔先拿着吧,银子不着急,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给就行。” 江夫子也不跟她客气,伸手接了过来。 天越来越黑了,江夫子的几个老友也先后出来了,纷纷过来喊他。 双方就此分道扬镳。 远远的,还听到那个大胡子扯着嗓子说:“老江,那两个俊小子都是你侄子?哪一个才是那漂亮丫头的相公?我看也不怎么样嘛,跟我家四个崽子差不多啊……” 杜若噗呲笑出了声。 江漓一边走,一边将她的小手包进了自己的大掌,咬牙切齿道:“真想把你栓在裤腰带上。” 走哪儿带哪儿。 到处都是觊觎他家娘子的人,实在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那可不行。”杜若挠了挠自家男人的掌心,抬着下颌一副宁死不屈的小模样,“你栓得住我的人,拴不住我的心!” 江漓眼里闪过笑意,凑到她耳畔,低声说了句:“没关系,我就要人。” 杜若:“……” 吧唧,提着考篮走在他们身后的江湛差点摔了一跤。 少年脸红红的,神情古怪地瞅着自家大哥。 做兄弟十几年了,他才知道一向稳重内敛的大哥居然也会有这样肉麻的时候,实在是太…违和了。 仿佛听见了江湛内心的吐槽似的,江漓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江湛急忙低下头,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瞎子聋子。 走了没多久,远远的就看见了三元客栈门头上悬挂的大红灯笼,在夜色中发着明艳摄人的光。 三人抬脚上楼,进了天字号房间,关上房门。 “二弟,你现在可以说了。”杜若在椅子上坐下,竖起了耳朵。 江漓抱胸靠在门边,两只眼睛也朝江湛看过来。 江湛把考篮放到了桌上,这才回过身,一五一十把考场里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包括自己被人栽赃陷害,如何使用毁尸灭迹丸把那个小抄化为粉尘脱困,以及跟林县令的对话。 听完后,夫妻俩对视了一眼,脸色都凝重起来。 凡事有因才有果,无缘无故的,一个巡考的号军为什么要诬陷江湛作弊?他们两个连认识都不认识,更不可能有什么仇怨,这样做根本不合理啊。 只有一种可能。 “他背后有人指使。”杜若说道。 江漓点头,“不错,我也这样想。” 至于指使的人是谁,两人心里也有了一致的猜测。 跟江家二房有仇的,还有能力和胆子收买巡考号军的,只有那一家子。 杜若冷笑,“看来让杜明珠坐牢这个教训还不够大啊,姜氏又开始作死了。” 她眼珠子一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于是转向江漓,“相公,杜明珠的情况怎么样?” 杜明珠对杜若素来没安好心,江漓自然要时常关注她的动向。 “杜仁美跟姜氏到底是有几分面子在,已经想办法把杜明珠换到了最好的牢房。听王大哥说,杜明珠怕蟑螂。” 女孩子怕蟑螂很正常。 不过杜若不怕,前世她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什么样的房子没住过? 小强嘛,司空见惯,她以前用自己研制出来的特效杀虫剂,不知道团灭了多少个小强家族。 看来杜明珠坐了牢,小日子过得也还是不差的,所以姜氏才那么闲跑来对付自家。 既然这样,那就让她忙活起来好了,毕竟老是被动挨打也不行,还是得主动出击啊。 杜若问道:“我想去牢里探望一下杜明珠,有没有办法?” 江漓点头,“这个很容易。” 他怎么说都是捕头,这种小事还是做得了主的,“娘子打算怎么做?” 杜若笑了笑,笑容有些邪恶,“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最主要是江湛还在旁边听着呢,可别吓坏了孩子。 江漓也没有追问,又说起那位林县令来。 听口气,那位林县令应该是认识父亲江墨年的,说不定还是同榜进士,所以对江湛颇为照顾。 杜若便想起了郑氏跟萧良辰都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江墨年的儿子,必定都是好的。 不知道那位林县令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自家那位活在传说中的公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这么多人发出这样的感叹,杜若对此还挺好奇的。 说完了话,客栈的伙计也贴心地送来了晚饭和热水。 三个人吃过饭,就分头歇息去了。 明儿倒是不用早起,因为第一场考完后,主考官得先阅卷,六七百份卷子,工作量可不小,至少得花好几天时间呢。 全部卷子阅好后,挑出其中比较好的一部分取中。 第一场因为是正场,所以至关重要,如果名次在前二十五名以内,是可以免考后面几场,直接参加府试的。 当然了,如果觉得第一场发挥得不好,想在后面扳回一点印象分,也可以继续参加后面的几场,这个全凭自愿。 至于没取中的那些,只能卷铺盖回家了。 娇妻在侧,当晚江漓实在没忍住,搂着杜若这样那样的折腾,夫妻俩也不敢动静太大,窸窸窣窣地闹了好一会儿才算完。 次日两人睡了个大懒觉。 江湛是个懂事的娃,见兄嫂的房门关得紧紧的,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吃完了早饭,然后温习功课去了。 直到秋日和煦的阳光透过木制的窗棂照到了床上,杜若才掐了掐身旁男人的腰。 “江漓,起来了。”她的声音里透着慵懒。 第128章 怕蟑螂啊? 江漓睁开了眼睛。 入目便是一张极娇俏的美人脸,肌肤雪白,隐隐透着红晕,仿佛开了光的瓷器一样令人着迷。长长的鸦黑的秀发落满了枕头,衬得她露在被子外面的脖颈越发白皙修长。 尤其是那两片樱唇,粉嘟嘟水润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被蹂躏惨了,似乎有些肿。 江漓的喉头猛然一紧,一把将人捞过来,低下了头。 “打住!” 杜若的眼睛瞪着大大的,双手抵在两人之间,威胁道:“江漓,青天白日的你要是再敢胡闹,我今天一整天都不要理你了!” “好了不闹你了。”江漓抓起她的小肥爪子亲了亲,无奈地笑,“那就快些起来吧,你不是要去探监么?” 呀,差点忘了。 杜若赶紧一骨碌爬起来。 夫妻俩穿好衣裳,洗漱完便打开了房门,准备先去跟江湛说一声。 好巧不巧的,隔壁地字号房门也在这时候开了,萧良辰走了出来。 杜若往他身后瞟了眼,居然没有发现刘氏。 萧良辰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多停留了片刻,走过来打招呼:“江兄,阿…杜娘子。” 江漓朝他点了点头,脸上淡淡的。 杜若则笑嘻嘻地说:“萧公子这就见外了哈,你跟阿湛是同窗好友,按理也该喊我一声江大嫂才是,莫非是嫌弃我比你小,所以叫不出口么?” 萧良辰的眼里闪过一抹狼狈。 江大嫂?他确实叫不出口,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见他支支吾吾的,杜若忽然想到昨儿他开口在考场上替江湛辩解的事,还是决定不为难他了,于是随口问了句:“你娘呢,回家了么?” 萧良辰摇头,“没有,我娘出去买东西去了。” 他也很苦恼,本来想劝娘早点回村的,反正这几天也没什么事。 可娘说他一个人照顾不了自己,非要留下来守着。 他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可能照顾不了自己?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娘是怕他又被阿蛮迷惑,做出什么有损前途的事来,所以才死活不肯走。 娘真是……太多虑了。 萧良辰自嘲地笑笑,跟两人说了声再会,然后往楼下走去。 杜若也不在意,转头敲开了天字号房,告诉江湛他们要出去一趟,又叮嘱江湛多注意休息,不要学得太累,这才下楼去了大堂。 两人先吃了点东西,之后就出了客栈的门。 今儿天气不错,日头不晒不凉,秋风不狂不燥,一切都刚刚好。 三元客栈离县衙有些远,走路大概需要半个时辰。 小两口反正也不急,一路上走走逛逛,吃吃喝喝,快午时才到县衙门口。 守门的衙役看见江漓,立马迎了上来,笑哈哈道:“哎呀江头儿,你不是这几日休假么?怎的又回来了?” 说着瞟了眼旁边的杜若,心里一突。 不会吧,江捕头身边怎么带着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不会是借着休假的名头,其实包养外室去了吧? 他就说呢,这世上哪有男人不介意婆娘长得丑的…… “差大哥。”杜若笑眯眯叫了声。 这声音…… 衙役猛地看向了杜若,眼珠子都差点从框子里凸了出来,“嫂,嫂子?” 江漓拉住了媳妇的手,无语地道:“不然你以为是谁?” 当他瞎么?这家伙刚才就差没把‘你个负心汉’几个字刻在脸上了,显然是把娘子误会成了外面的女人。 衙役还是有些不敢信,“嫂子,你的脸怎么……” “哦,前些天不是烂了么,现在好了呀。”杜若两句话就解释完了。 衙役:“……” “好了娘子,我们进去吧。”江漓带着杜若往里走。 进了衙门,往前走就是公堂,旁边有个侧门可以直通后面的大牢。 杜明珠被关在牢房的最东边,一个单独的小房间。 通常来说,这样的牢房是专门用来关押重刑犯,或者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权贵。 以杜明珠的身份,显然是不配的。 不过谁让她有一双好爹好娘呢,杜仁美跟姜氏花了不少银子打点,又在李县令面前哭惨,再加上北安侯府的压力,这才让她如愿地搬进了牢里的“上房”。 杜若没让江漓跟着,准备自己单枪匹马去见杜明珠。 有些戏,江漓在就不好唱了。 江漓不放心,叫了一个负责看守杜明珠的女狱卒陪着她一起进去,省得杜明珠突然发起疯来伤了人。 那个女狱卒长得又黑又壮,跟个相扑选手似的。 不过对杜若的态度很好。 “杜娘子,杜明珠的脾气十分古怪,除了她亲爹娘,对谁都没个好脸,说话也刻薄得很,你进去以后可得当心点儿。” 这样不服管教的犯人,要不是她身后有势力,早就天天挨大耳瓜子抽了! 杜若笑道:“多谢提醒,不过明珠始终是我妹妹,她就算对我再不好,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应当来看看她才是。” 杜家那点子事,从杜明珠住进来以后就在狱卒中间传遍了,女狱卒自然也是听说了的。 据说杜明珠就是因为毒害亲姐姐才被抓进来的,没想到她姐姐不光没有怨恨她,还这样子通情达理。 这样一比较,杜明珠可真是……啧啧啧。 “哦对了,杜明珠十分害怕蟑螂,每天都要求我们把牢房清扫两遍。杜娘子记住了,等会儿千万别提蟑螂这个字眼儿,我怕她会失控。” “蟑螂?”杜若惊慌地往脚下看了看,“这里没有蟑螂吧?我也好怕蟑螂的。” 女狱卒:“……” 果然是一个爹生的,这点倒是挺像。 “放心吧杜娘子,我们都清理过了,保管蟑螂须儿都找不到一根!” 杜若拍了拍胸脯,长长地松了口气,“那我就不怕了。” 两人转了一个弯,前面就是那间“上房”了。 “小统,蟑螂怎么兑换?多少积分一只?”杜若在脑海里问。 系统:“……宿主你确定要兑换蟑螂?” “当然了,而且还要那种又大又黑,最好还会飞,打不死的那种。” 系统无语了,“宿主,你确定要兑换的是蟑螂,不是金刚狼?” 哪有蟑螂是打不死的? 眼看牢房要到了,杜若赶紧说:“别逼逼了,赶紧说,多少积分一个?” “蟑螂不值钱。”系统叹了口气,“算了,看在你是用来对付坏女人,替原主报仇的份上,本统就免费送你两只吧。” 杜若大喜,“谢了小统,你可真是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 她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有个要求,就是把那蟑螂体内致病菌的毒性加强一百倍,最好毒到能让人毁容的那种程度!” 第129章 爆浆了 杜明珠的小日子过得并不算太好。 就算她娘想办法把她从普通牢房换到了最好的牢房,吃的好穿得好,冷不着饿不着,每日两次还有专人进来打扫,甚至连她最喜欢的几盆兰花都搬了进来,让她打发时间省得无聊。 但坐牢毕竟是坐牢,光是不让出门这一条,就足够杜明珠崩溃了。 尤其是今天,一大清早的眼皮就突突直跳,跳得她心烦气躁。 杜明珠把手里的铲子咣一声扔到了地上,坐到床边生闷气。 杜若那个贱种,害得自己这么惨,迟早有一日,自己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啪嗒,牢门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负责这间牢房的女狱卒贵嫂。 “今儿早上不是扫过了么?”杜明珠皱了皱眉。 贵嫂没吭声,自顾自地在牢房里检查了一遍,把地上的铲子捡起来拿在手上,这才回头,冲外面的人说了声:“可以了,进来吧。” 杜明珠眯了眯眼。 居然会有人来看她,是谁? 不可能是自己的爹娘,他们昨儿才刚来过,而且也不会做出这样的架势,似乎生怕自己有什么危险似的。 没等杜明珠想明白,门口已经缓缓走进来一个女人。 约莫十七八岁,穿着一身草绿色的细棉长裙,身材丰腴,却肤白貌美,那双眼睛极其特别,眼尾微翘,仿佛凤凰的羽翼徐徐伸展,勾魂夺魄。 这张脸,有些眼熟。 杜明珠放肆地上下打量着她,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蹦出了另外一张脸,她这辈子最讨厌,也最嫉妒的一张脸。 两张脸渐渐重合,变成了眼前这个女人的样子。 杜明珠的瞳孔骤然一缩,猛地站了起来,“是你?” 杜若朝她笑了笑,“好妹妹,别来无恙啊?” 杜明珠死死盯着她,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没想到,你居然有本事恢复容貌。” “是啊,我也没想到。”杜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叹了口气,“说起来还是要多谢妹妹你,当初没有对我下死手,要不然我现在哪里还有命在,更别说把脸变回来了。” 杜明珠冷笑,“所以呢?你今日特意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嘲讽我,奚落我,向我炫耀的么?” “怎么会呢,我只是……”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贵嫂在旁边有点看不过眼,想起江漓的叮嘱,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你姐姐好心来看你,你却这个态度……” “轮得到你说话吗?”杜明珠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指着门口,“滚出去!” “你!”贵嫂气得牙痒痒。 这些天她好吃好喝地供着杜明珠,勤勤恳恳地伺候着这个女魔头,本以为会赢得一点点赏赐,好拿回去养家糊口。 谁知道换来的,却是杜明珠的颐指气使和随意喝骂。 甚至有一次,那破铲子都差点戳到她的脸上了! 想到这些贵嫂就一肚子怨气,恨不得冲上去抽杜明珠一耳光。 呸,黑心烂肝的臭婊子,真以为自己是来大牢里享福来了? 眼看她的熊掌捏得咯吱作响,杜若连忙摁住了她的手,笑着安抚道:“贵嫂,要不你还是先去外面等好了,我跟我妹妹说几句话就走。” 贵嫂还算有点理智,知道杜若是为了自己好,毕竟一个小小的狱卒,怎么可能刚得过官家小姐。 “好,我就在外面,杜娘子要是有什么需要,喊一声就是。” 说完,贵嫂斜了眼杜明珠,转身走出了牢房。 顺便把那个铲子也带了出去。 杜若的视线在这间超级vip牢房里扫了一圈,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惊讶,“看来妹妹在这里住得挺舒服的呀,比杜府也不差什么。别说一年了,就是三年五年,想必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行了别兜圈子了。”杜明珠不屑地嗤笑一声,“你来不就是想看看我过得有多悲惨么?现在你看到了,可以滚了吧?” “你错了,我不是来看你过得有多惨的,你有多惨,我不用看也知道。” 杜若歪了歪脑袋,疑惑地问道:“说真的,有件事我一直搞不懂。你娘抢了我娘的丈夫,你抢了我爹的疼爱,要恨也该是我恨你。怎么我都没找你算账,你反倒三番两次地要害我,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杜明珠有点想笑。 还以为这贱种经历那么多,终于有长进了呢,结果还是跟以前一样白痴。 当然是因为她那张过分美貌的脸啊! 就是因为杜若长得好,爹便想尽了办法怂恿娘,居然说要把杜若接进府里来当小姐养,甚至以后还要帮她找一个好夫婿! 呵,她配吗?一个乡下村姑生的贱种,有什么资格跟自己称姐道妹,享受同样的荣华富贵? 贱种就是贱种,天生就该在烂泥堆里打滚,永远别想翻身! 既然起因是那张脸,好啊,那自己就毁了它,看爹以后还敢不敢偷偷跑去看望那对母女! “我告诉你为什么。” 杜明珠走到杜若跟前,凑近了,嘴边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因为我讨厌你,一看到你就讨厌!你成亲那日像狗一样跪在地上求我的样子,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风景!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前仰后合。 杜若也笑了。 趁着杜明珠发癫的时候,她背过手,偷偷把两只刚刚兑换的蟑螂丢到了地上。 然后迅速躲到了一旁。 杜明珠正笑得猖狂,忽然眼前一花,一只浑身黑亮,又肥又大的虫子张着翅膀朝她飞了过来。 那标志性的两条触须又细又长,仿佛随时准备进攻的武器。 蟑,蟑螂啊!!! 杜明珠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连过渡都没有,就直接换成了极度恐惧的神色。 她想喊,想逃,却发现自己连动都动不了。 直到那只蟑螂咻的钻进了她张大的嘴巴,杜明珠才如梦初醒,啊啊啊啊的发出了几声尖利的惨叫。 然后下意识地咬了下去。 噗,白色汁液喷涌而出,糊了杜明珠满嘴。 杜若抽了下唇角,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可怜的小强死得好惨啊,好像……爆浆了。 第130章 出榜了 雌蟑螂挂了,雄蟑螂不知道是不是想报仇,目标十分明确,奔着杜明珠就去了,直接顺着她的小腿爬了上去。 杜明珠叫得越发凄惨了。 此时的贵嫂听见动静也冲了进来,看到大牢里的情景后,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杜家那姐妹两个跟抽风了似的,又叫又跳,还不停地在自己身上拍打着,好像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一样。 难道是耗子进来了? “贵嫂救命啊,有蟑螂!”杜若率先喊道。 蟑螂?这怎么可能?她每天都清扫两遍的啊。 贵嫂来不及思考,急忙脱下了脚上的鞋,扑过去就要帮杜若的忙。 杜若连忙指了指杜明珠,“先救我妹妹!” 贵嫂一看杜明珠那样儿,觉得她好像是更惨一点。另一个,也确实有点担心县令大人和杜家怪罪下来,于是果断地拿着鞋底朝着杜明珠的身上胡乱打去。 啪啪啪啪,足足拍了几十下,终于看到一只硕大的蟑螂从杜明珠的胸口处掉了下来。 六只毛腿颤了颤,紧接着脖子一歪就去了西天。 贵嫂松了口气,赶紧穿上鞋去查看杜明珠的状况。 杜明珠跪倒在地上,疯狂呕吐起来。 一口又一口,直吐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到最后吐无可吐,竟然连胆汁和血水都吐了出来。 隔夜馊饭的气味瞬间在这个vip牢房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明珠,明珠你怎么样啊?”杜若走过去替她拍背,语气里充满了自责,“都怪我,刚才看到蟑螂飞过来就应该挡在你前面的,我明知道你那么害怕蟑螂……” 杜明珠已经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她趴在地上,痛苦地抠着自己的喉咙,发出一声声的干呕。 见她那个样子,贵嫂也有些害怕,“怎,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有蟑螂呢?我明明每天都有打扫啊!” “是啊,怎么会有蟑螂呢?”杜若惊慌地往四周看了看,“我好怕,万一还有怎么办?” 贵嫂咬了咬牙,忙把她往外推,“这样吧杜娘子,你先回去,江头儿应该还在外面等你,这里的事我来处理就好了。” 杜若频频回头,“可是我妹妹她……” “放心吧,我会叫人去请大夫来看看的。”贵嫂信誓旦旦。 杜若便哦了声,“那就拜托你了。” 说完,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那个监狱“上房”。 等走出贵嫂的视线,杜若脸上的担忧尽数消失,冷冷地勾了勾唇。 很好,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 杜明珠,很快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孽力回馈,报应不爽了! 江漓正在监狱大门口跟几个捕快下属说着什么,见她出来了,快步走了过来,“没事吧?” 杜若摇头,“没什么大事,只是不巧碰到了两只蟑螂。” 蟑螂?江漓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没再继续往下追问。 他回头准备跟几个下属告别,却见他们瞅着自家娘子,一副目瞪口呆的蠢样。 咳咳!江漓重重咳嗽了两声,然后不悦地把杜若扯到自己身后,皱眉道:“看什么看?回家看自己媳妇儿去。” 杜若从男人身后露出脑袋,笑眯眯地朝他们挥了挥爪子,“你们好。” 几个捕快这才纷纷回过了神。 “嫂子?” “嫂子!” “嫂子!!” 最聒噪的陈耳正想调皮几句,夸夸杜若的盛世美颜,可惜还没等他开口,江漓就已经黑着脸把人拉走了。 嘁,小气。 ...... 小气的江漓直接带着杜若回了三元客栈。 进屋后关上门,杜若这才把牢房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江漓神情古怪,“你的意思是,你跟仙界买了两只毒蟑螂送给了杜明珠?” 杜若点头,“嗯呢。” “那杜明珠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杜若嘿嘿笑了,“遭受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估计会生不如死吧。” 不过那又如何?她可不会对杜明珠那种人生出什么同情心。 原主人都已经被杜明珠害死了,杜明珠如今所受的苦,远不及原主当初的万分之一。 江漓问道:“有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如果有,他现在就回去处理掉。 “放心,查不到我身上。”姜氏是肯定会对自己起疑心的,不过她拿不出证据,也奈何自己不得。 更何况姜氏马上就会忙得脚不沾地,顾不上别的了。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外面的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 两人便去对面天字号房看了下江湛,这孩子还真是乖得很,一个人在房里温习了一天,连门儿都没出。 林县令的阅卷速度还是很快的,只隔了两天就放榜了。 听到消息后,杜若赶紧拉着兄弟俩往县学那边跑。 县学门口人山人海,都是看榜的。 杜若还想往里挤,被江漓拉住了,“不急,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进去慢慢看。” 他对江湛还是很有信心的,就算拿不到县案首的位置,取中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江湛自己倒是也不急,估计心里有数。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人总算是渐渐少了,杜若忙跑过去看。 一眼就看到了江湛的名字。 “第一!是第一名啊!”杜若高兴地叫起来。 旁边看榜的几个人纷纷往她这边瞧过来,眼神里都是羡慕。 江漓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好样的!” 少年俊俏的脸微微泛红,内心也难掩激动,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考得不错,但是第一名…… 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如今好了,总算没有辜负大哥的期望,也能给书院的先生们一个交代了。 “切,嘚瑟什么呀,这只是第一场,还不是县案首呢。”身后传来一个酸里酸气的声音。 三人回头一看,果然是刘氏,旁边站着萧良辰。 萧良辰扯了扯刘氏,满心无力,“娘你别说了,咱们回去吧。” 刘氏有些怕江漓,倒也不敢太放肆,嘟囔了两句就追着儿子走了。 杜若又去看了眼榜单。 哇喔,怪不得刘氏酸鸡跳脚,萧良辰居然取中了第二! 这就尴尬了,要是差距大一点还好,偏偏挨得这么近,叫人怎么甘心呢? 杜若幸灾乐祸地笑了笑,问江湛:“二弟,第二场你还考吗?” 江湛想了想,“还是考吧。” 虽说第一场基本定生死,但他跟萧良辰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小了,如果萧良辰考而他没考,保不齐最后县案首的位置就落到了萧良辰身上。 为了以防万一,第二场他不仅要考,而且还要比萧良辰考得好! 第131章 应该疯了吧 第二场考试的人少了很多,原本有六七百号考生,第一场就被刷下了十之七八。 再加上前二十五名可以免考,所以最后坐进考场的,只有一百来个人。 人少,自然也就不用抽签选号了,而是按照上一场的名次排列。 江湛是第一名,坐的是第一排的正中间,正好面对着主考官林县令。 萧良辰坐在他的左手边。 出乎意料的,江夫子居然就坐在江湛的后面,可见考得也很不错,起码在前十之列。 那粒味失灵终究是没有派上用场。 不过也不算浪费,后面还有府试院试一大堆试,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霉运盖顶,再次抽到臭号呢? 考场里面气氛紧张,外面的杜若跟江漓倒是轻松得很。 他们对江湛的实力一点也不担心,至于喜欢搞事情的姜氏,这会儿估计已经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了吧? “相公,你猜杜明珠现在怎么样了?”杜若靠在树上,满足地咬着苹果。 江漓笑了笑,“应该疯了吧。” ..... 杜明珠没疯,不过也差不离了。 自从那天被蟑螂攻击后,杜明珠就陷入了昏迷,然后发起了高热。 贵嫂担心被上面责难,赶紧去请了个大夫过来。 药倒是开了好几服,可惜人没醒,根本就喂不进去。 眼看着要闹出人命,贵嫂慌了,李县令到别的县主持科考去了,她只好把这件事禀告给了县丞大人。 也就是杜明珠的亲爹——杜仁美。 因着县令大人不在,捕头江漓也请了好几天的假,杜仁美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听说宝贝女儿出事了,杜仁美还是撂下了公务,着急忙慌地往牢里赶。 “珠儿?珠儿你醒醒啊!”看到女儿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杜仁美心疼不已。 他转向了贵嫂,沉下脸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把事情说清楚。” “大人,这事儿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贵嫂觉得自己冤死了,“明珠小姐害怕蟑螂,我是知道的,所以也按您的吩咐,每日两次给她清理打扫,不敢有一丝懈怠。谁知道牢里突然冒出两只蟑螂来,把明珠小姐吓成了这样,那蟑螂打哪儿来的,我也不知道哇!” 原来是被蟑螂吓的,杜仁美恍然大悟。 那就不奇怪了。 都怪北安侯府那几个皮猴子,当年把三岁的珠儿关在柴房里吓唬她,说什么蟑螂会钻进人的鼻孔,吃掉人的五脏六腑。 还坏心地抓了好几只扔到了里面,那次珠儿也跟现在一样,被吓晕了过去。 后来就见不得蟑螂,见了就发狂。 杜仁美不敢掉以轻心,马上命人回家去把姜氏请过来。 姜氏很快就到了,还带了保和堂的简大夫。 简大夫把过脉后,笑着安慰道:“没什么大事,惊吓过度导致的急火攻心,吃几剂药就好了。” 杜仁美跟姜氏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简大夫话锋一转,提醒道,“蟑螂体内藏有许多秽物,对人身体有害,或可致病。这两日先观察一下,若是明珠小姐身上出现了皮疹,红斑等症状,要及时治疗,否则会留下疤痕。” 夫妻俩点头记了下来。 说完这些,简大夫便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银针,在杜明珠身上扎了几针。 杜明珠终于悠悠醒转。 等看清自己身处的地方,之前的恐怖记忆如排山倒海般涌入了脑海,杜明珠的眼睛倏然瞪大,然后从灵魂深处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 “没事了没事了。”姜氏连忙抱住了女儿,“不怕啊珠儿,蟑螂已经被打死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番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杜明珠依旧声嘶力竭地喊。 直到嗓子沙哑,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简大夫塞了一粒药丸到杜明珠嘴里,杜明珠总算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姜氏让下人送来了一碗薏米粥,小心翼翼地喂给女儿喝。 才喝了一口,杜明珠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娘,我好难受…我不要吃,我不要……”看着那碗红红白白的粥,杜明珠仿佛又看到了死在自己嘴里的那只蟑螂,也是像这样爆出红白的汁液,从她的喉咙眼一路流进了肚子里。 好…好恶心! 杜明珠忍不住趴在床边,再次干呕起来。 看到女儿这么痛苦,姜氏的眼睛都红了,忙问简大夫:“明珠吃不下东西,这可如何是好?” “看来确实吓得不轻啊。”简大夫的面色也凝重起来,“这种只能慢慢调整,一般三五天可恢复正常饮食。你们做父母的最好多劝劝她,扭转她对蟑螂的恐惧,不然情况很不妙啊。” 姜氏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杜仁美插话道:“会如何?” 简大夫叹了口气,“如果一直吃不进去东西,人会迅速消瘦下去,直至饿死。” 竟然这样严重,杜仁美惊着了,背着手在牢房里走来走去。 “老爷,我要带珠儿回府!”姜氏站起身,斩钉截铁地道。 回府?这…… 杜仁美有些为难,“可是夫人,珠儿还在坐牢,我也没这个权力放人啊。” 他要是敢公然徇私,只怕这个官儿也做到头了。 “我不是在求你,而是在通知你,我要带我女儿回去治病。” 姜氏笑了笑,笑容没什么温度,“至于老爷怎么解决这个问题,那是老爷的事。你要是没这个本事,珠儿也就不认你这个爹了,北安侯府一样没有你这个女婿,你看着办吧。” 说完便叫了一个婆子过来,背上杜明珠就走。 “嗳,夫人哪……”杜仁美急忙去拦。 “杜大人!”姜氏抬高了音量,“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病死在牢里么?” 杜仁美伸出的手便僵硬在了半空中。 婆子趁机背着人往外走。 刚出牢门,就看见面前杵着几个肃着脸的捕快,领头的络腮胡一挥手,厉声喝道:“兄弟们,有人劫狱,统统抓起来!” 杜仁美:“……” 第132章 毁容 呛呛呛,几把横刀架到了那婆子的脖颈上,在阴暗的大牢里发出渗人的白光。 婆子吓得身子一软,差点没把杜明珠扔地上。 “误会,一场误会!” 杜仁美赶紧跑过来解释,“王捕快,珠儿生病了,肚子不舒服,所以我让下人背着她到处走动走动,不是什么劫狱。” “哦?是这样吗?”王不就怀疑地瞅了眼那婆子的脚,“不是我说啊杜大人,您熟读大昭律法,应该知道,没有县令大人的命令,但凡把犯人带出牢房一步都算劫狱。您量量您这下人的脚,起码得有八九上十步了吧?” “……”杜仁美眼神闪烁,指着那婆子就喝骂起来,“你个老贱奴,白活了那么大岁数,话都听不懂,让你背着小姐转转,谁让你跑外面转来了?还不快回去!” 婆子满脸惶恐,连连告罪。 王不就这才示意几个兄弟收回了刀,朝杜仁美拱了拱手,“既然是误会,那我们就不打扰大人一家喜乐了,您请自便。” 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回头,“对了杜大人,您是家主,千万得把下人看好了,要是再有下一次,可别怪我向县令大人禀报哦。” 杜仁美那张儒雅的脸皮颤了颤,勉强挤出笑容,“再有下回,我一定打断她的狗腿。” 有了这句保证,王不就终于带着人心满意足地走了。 杜仁美敛了笑,没好气地冲那婆子说:“别站着了,还不赶紧把小姐背回牢房?” 婆子朝门口的姜氏看过去。 姜氏手里的帕子都差点绞碎了,却也只能点了点头,“回来吧。” 自己刚才确实太冲动了,打算带着生病的女儿一走了之。 可冷静下来想想,这样子是行不通的。 劫狱之罪可比毒害亲姐严重多了,那是对圣上的藐视,对皇权的践踏,上面若是怪罪下来,恐怕会牵连整个杜府。 便是北安侯府也未必能保得住她。 为今之计,还是得徐徐图之。 姜氏坐在床边,看着生不如死的女儿,一颗心像被火钳夹住,又哀又痛。 “简大夫,这几日得麻烦你多往牢里跑几趟了。” “无妨。”简大夫的态度十分恭敬,“夫人是世子爷的亲妹子,便等同于咱们保和堂的半个主子,为主子效力是应该的。” 姜氏点点头,也没有再客套。 女儿如今病成这样,她也实在没有客套的心思。 杜仁美公务繁忙,没办法一直守在这边,很快就回了县衙。 姜氏则带着一个婆子在这边细心照顾着,几乎彻夜未眠。好在药终于灌进去了一点点,杜明珠的高热也渐渐退了下来。 姜氏这才放心了些,趴在床边眯了过去。 直到天亮,被身边婆子的惊叫声吵醒。 “吵什么?”姜氏坐起来揉了揉眉心,拿出了当家主母的威严,“不知道珠儿不舒服么?掌嘴。” 婆子啪啪给了自己两个耳光,然后指着床上的杜明珠,声音颤抖得像不成调的曲子,“夫夫夫夫人,小姐她……” 珠儿?姜氏的心猛地一沉,慌忙往床上看去。 杜明珠也醒了,倒不是被婆子吵醒的,而是被痒醒的。 见姜氏跟那婆子都满脸惊恐地盯着自己的脸,杜明珠心里疑惑,于是抬起手摸了一下,却突然僵住了。 不对劲,怎么这么刺挠? “镜子!快,给我镜子!”杜明珠叫道。 姜氏连忙抱住了她,“没事的珠儿,只是脸上起了一点点疹子,过两天就好了,别怕啊?” 杜明珠不信,用力将她娘推开。 然后抓起床边凳子上的药碗,气急败坏地砸到了婆子身上,“贱奴,我叫你给我镜子!” 婆子忍着疼,噗通跪到了地上,哭着说道:“小姐,老奴,老奴不敢……” 杜明珠不再废话,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姜氏闭了闭眼,终究是妥协了,“好了珠儿,娘给你拿。” 她朝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连滚带爬地去把镜子翻找了出来,颤颤巍巍地递到了杜明珠面前。 杜明珠劈手夺过镜子,迫不及待地照了照。 这一照不要紧,眼珠子都差点爆了出来。 镜子里的那张脸又红又肿,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水泡,从头到脖子,竟然没有一处是好的,连头皮都未能幸免。 而且还在不停地往外淌着恶心的脓液。 像极了一只中了毒的癞蛤蟆,哪里还有一点之前的美貌? “不,不会的…这不是我…这不可能是我!!”杜明珠把镜子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捧着脑袋啊啊啊啊的发疯尖叫起来。 姜氏还算冷静,对婆子道:“去把简大夫请过来。” 婆子应了声,转身飞快地跑了。 保和堂离得并不远,不过两刻钟,简大夫就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牢里。 看到杜明珠那副鬼样子,他也愣了一下。 奇怪,怎么会这么严重? 根据他的经验,蟑螂这种虫子虽然有毒,但并非剧毒,通常只是在皮肤上留下几处细小的水泡或是丘疹,伴有瘙痒。 像发得这样厉害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简大夫不敢大意,急忙把准备好的药膏拿出来替杜明珠敷上,又开了解毒的方子,让婆子赶紧去把药熬好了送来。 忙活了大半天,杜明珠脸上的水泡不仅丝毫没有消散的痕迹,反而还迅速蔓延到了全身上下。 旁人看着都觉得十分渗人,更别说当事人了。 杜明珠在床上不停地翻滚,哀嚎,双手控制不住地在身上到处抓挠,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姜氏一边安抚女儿,一边心疼地掉下了眼泪。 “简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越来越严重了?” 简大夫抹了一把汗,“那蟑螂毒性太大,我一时之间也束手无策,要不您另请高明……” “另请高明?”姜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已经是保和堂最好的大夫了,整个乌头县不敢说第一,起码也是前三之列,连你都没办法,叫我又到哪里去请更好的大夫来?” 第133章 要死了吗 这,说的也是。 府城倒是有,只是来回最快也要三四天,根本赶不及。 简大夫飞快在脑子里想着主意。 忽然他眼前一亮,“听说温会首最近来了咱们乌头县,要是能把他请过来,明珠小姐必定就有救了。” “你说的,可是杏林会的温世沅?”姜氏急忙问。 简大夫点点头,“不错,温世沅曾经在药神谷住了几年,虽然不是君神医的嫡传弟子,但他的医术是得过君神医亲自指点的,并不比太医院的院使差。” 温世沅不光医术好,而且妙手仁心,无论病人是显贵还是乞丐,他都一视同仁,在民间声望很高。 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被推举成为杏林会的会首。 “那他现在在何处?”姜氏总算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好像前些日子在秀山镇出现过,后来就不知去向了,应该没那么快离开。” 姜氏略一思索,转头对婆子说道:“你赶紧回府,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打听,凡是找到线索的,奖励十两银子。” 婆子应了声是,“那温会首长的什么样子?我好跟他们说。” 姜氏也不知道,于是看向了简大夫。 简大夫道:“几年前我曾有幸见过温会首一次,年纪大概在六十来岁,留着长长的白胡子。不过最特别的是他的左手,有六根手指。” 婆子把这些一一记住了,然后拔腿往外跑。 看着她的背影,姜氏长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默默祷告。 珠儿年幼无知,却从未犯下大恶,求老天垂怜,让自己早些找到温世沅,治好珠儿的病…… ...... 杜明珠这边痛不欲生,杜若那边却欢欣鼓舞。 第二场考试的结果也出来了,江湛不出所料又考了个第一,这下算是板上钉钉的县案首了。 后面的三场,也就完全没有再考的必要。 三人高高兴兴地回了客栈,准备回龙泉村。 现在只需要回家等着,等全部场次考完,最后的结果出来,自会有人敲锣打鼓地上门报喜。 把东西都收拾好后,几人便下楼退房。 前面已经有一个人在结账了。 “啥?六两银子?你这莫不是黑店吧!”刘氏扯着嗓子喊道。 “这位大姐,我们三元客栈开业至今也有十几年了,素来童叟无欺,不信我给您算个账。” 客栈的掌柜手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您儿子一共在我们地字号上房住了五日,每日一两银子;您住的是大通铺,每晚二十文钱;再加上五日的伙食茶水伺候,六两银子我还是给您抹了零头的……” 刘氏还要再说,萧良辰余光瞟到杜若他们过来了,连忙涨红着脸把他娘扯到了自己身后,“对不住,是我们失礼了。” 说着回头看向刘氏,朝她使眼色。 刘氏只好从怀里掏出钱袋子,不情不愿地递到了儿子手里。 萧良辰付清了账,刘氏却还是磨磨唧唧的不肯走。 自家一间上房都要这么多银子,阿蛮那败家娘们儿可住了两间呢,而且还大手大脚大吃大喝,一点都不知道节省。 哼,她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要付多少钱! “客官,恭喜您获得了本店的免单机会,您不需要付任何费用。”掌柜满脸堆笑,谄媚得好像一只胖头鱼。 刘氏:“……???” 当事人还没说话,她倒是先跳了起来,“凭啥?都是住上房的,凭啥他们可以免单,我们就不行?” 杜若跟江漓对视一眼,心里同样充满了疑问。 两间上房,住了这么多天,算起来起码要十好几两呢,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说免就给免了? 总觉得有点儿不那么踏实。 看出了他们脸上的犹疑,胖头鱼连忙解释,“是这样的,但凡住进我们三元客栈的客人,只要摘得了县案首的桂冠,那都是免单的。” 他看向江湛,笑眯眯道:“江公子连续两场都拔得头筹,县案首定是跑不掉的了,所以我们客栈也想沾沾您的喜气和福气。” 原来是这样,三个人顿时恍然大悟。 杜若暗笑,三元客栈果然会做人,今天看着好像是亏了,其实不然。 县案首住过的地方,肯定会招来更多的客人,档次也会提高。 这等于就是一个活广告啊。 “既如此,那就多谢了。”互惠互利,何乐而不为? 胖头鱼哈哈大笑,“我先在此预祝江公子连中三元,前途无量!” 双方客套了几句,江漓就带着媳妇儿跟弟弟走出了客栈的大门,伙计早已经把马车拉到了门口候着。 江漓先把杜若小心翼翼抱上马车,又把江湛扔了上去,然后才坐到了前面。 杜若掀开布帘子往里瞧了瞧,正好看见刘氏叉着腰在跟掌柜争吵,隐约听到了那么几句。 “县案首算什么,我儿子将来还要中状元呢,凭啥不给免单?” “你们分明就是欺软怕硬,看那姓江的是个捕头,所以才故意巴结他!” “我可告诉你们,今儿你们要不给我免单,我就到处宣扬你们三元客栈是黑店,看以后还有没有人敢来你们这住……” 杜若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刘氏真是个坑儿子的货啊,可惜了萧良辰,摊上了那么个亲娘。想也知道,以后谁嫁到他们家日子都不会好过——除非是公主。 算了,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操那份闲心做什么? 杜若放下了布帘子,马车一路往城门口驶去。 结果还没出城,就在半路上被王不就带人截住了。 “头儿,赶紧回衙门吧。”王不就拽着马头不让走,苦着脸道,“大人不在,杂七杂八的事儿都快堆成山了,我们几个承受不来啊!” 他忙得屎都没工夫拉。 江漓皱眉,“杜大人呢?” 按理说县令不在,就该县丞协理公务,怎么还会压下这么多的事? “嗐,就别提了。”王不就没好气地说,“杜大人现在哪儿还有心思做事啊,他女儿快要不行了,估计熬不了几天就要死了。” 哗啦,杜若从马车里钻出了漂亮的脑袋瓜子,满眼亮晶晶地问:“真的吗?要死了吗?” 第134章 天妒红颜 王不就上下打量着她,有点不敢认,“你是……” “先别管我是谁。”杜若急切地摆着肥爪子,“赶紧跟我说说,杜明珠是真的要死了吗?” 王不就点头,“确实是快不行了,前两天嚎得满大牢的犯人都睡不着,半夜爬起来数蟑螂。今儿倒是不嚎了,我过去瞄了一眼,好家伙,那脸肿得跟人血馒头似的,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杜明珠那个样儿,怎一个惨字了得,简直比弟妹当初还要丑十倍! 当然了,这话清醒的时候他是不敢说的,江漓就搁旁边站着呢,他可不想被揍成猪头。 听完王不就的话,杜若心头狂喜,不过还是拼命压住了嘴角。 “哎,天妒红颜呀……”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江漓眼里闪过笑意,想了想,对杜若说道:“娘子,衙门里事多,我恐怕不能送你回家了。” 杜若很能体谅,“没事儿,你忙你的去,我跟二弟认得路。” 她眼珠子一转,伸手揪住自家男人的衣襟扯过来,凑到他耳边轻声嘀咕:“相公,你回去盯牢了,要是杜明珠真的死了,你就托人给我报个喜。” 多的没有,几十文份子钱还是乐意拿出来的。 “好,我记住了。”江漓站直了身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退回来的时候嘴唇扫到了杜若的耳垂。 杜若跟触电了似的,脸刷的红了。 她心虚地清了清嗓子,也不等江漓抱,自己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差点崴到了脚。 “当心点。”江漓赶紧把人扶住。 杜若不太敢看他,于是回过头朝马车里的江湛喊了声。江湛把随身的三个大包袱递了出来,自己也跟着跳下了马车。 这里离城门口已经不远了,杜若坚持自己走过去,省得让王不就他们等,耽误工夫。 江漓也只能依着她了。 王不就看了眼杜若圆润丰腴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的江漓,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回魂了。” 江漓收回视线,径直跨上马车,“走吧,去衙门。” 几个捕快嗖嗖嗖全跳了上去。 王不就蹭到江漓边上,撞了撞他,硬汉脸上写满了八卦,“跟老哥说说呗?弟妹是咋突然变这么漂亮的,有啥秘诀没有?” 江漓专心驾车,跟没听见似的。 “怪不得你这几日乐不思蜀,原来是因为美人在房啊。”王不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嘿嘿傻笑了几声,“话说回来,你就不怀疑弟妹是被山精妖怪附身了,专门来吸你阳气的么……嗷!痛,痛痛痛!” 话没说完,就被江漓一胳膊肘捅到了肚子上。 王不就五官都扭曲了,委屈巴巴,“不用下这么狠的手吧?我也没说啥啊,我这不正夸弟妹好看来着嘛…” 马车里的几个兄弟都哈哈大笑起来。 “老王,就你这张破嘴,活该挨揍。” “头儿可千万别手软啊,再给他来一招猴子偷桃!” “嫂子也是你能拿来调侃的?当心嫂子下回不给你做好吃的……” ...... 江漓那儿挺热闹的,杜若这边却有些吃不消了。 早知道就不逞能了,之前是想着反正有马车直达家里,所以买东西也没个顾忌,趁着江湛在里面考试的空闲,她跟江漓跑到县城的大街上逛了好几圈。 然后不知不觉的就买了一大堆。 买的时候好兴奋,现在提着这么大一个包袱,杜若只想说——好累! “大嫂,给我吧。”看到杜若满头大汗的可怜样,江湛实在不忍心。 杜若把包袱放到了地上,扶着腰直喘气,然后摆了摆手,“没事儿,我能行。” 江湛两只手都拿满了,难道要压他背上不成?孩子还在长身体,压狠了可就长不高了。 哎,看来美是美了,身体素质还是跟不上啊,得多锻炼锻炼才行。 杜若望着前方不到一百米的城门,咬了咬牙,正准备一鼓作气走过去,忽然看见了一个老熟人。 “三叔!”杜若忙朝那边喊了声。 江夫子回头看了眼,跟旁边车夫模样的男人说了句什么,然后抬脚走了过来,问道:“你们是准备回村的?” 杜若笑,“是啊三叔,你也是么?” 江夫子干脆利索地提起了地上的包袱,“走吧,马车我已经租好了。” 都是自家人,杜若也没跟他客气,高高兴兴地爬了上去。 马车很快出了城门,往秀山镇跑去。 “三叔今儿就回去,后面三场都不考了,看来前面两场已经胜券在握了哦?”杜若靠在车壁上,笑吟吟问。 江夫子坐在她对面,语气谦虚中带着几分傲气,“还行,比二郎稍稍差了几个名次。”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也并不觉得难堪。 自己虽然是江湛的长辈,江湛却是江墨年的儿子,江墨年当年有多惊才绝艳世人皆知,他的儿子又怎么会差? 所以输给江湛,自己心服口服,并且由衷的喜悦。 江家一族总算又要振兴起来了。 说完了科举的事,江夫子又跟杜若聊起了江婉。 “婉儿这丫头天资聪颖,怕是不在二郎之下,若是个男儿身,将来必定大有可为,可惜啊……” “三叔这话我就不敢苟同了,谁说女子不如男?” 杜若很是不服气,“自古以来女人有建树者比比皆是,远有女娲补天,嫘祖育蚕;近有女皇称帝,周娥从军,个个声名赫赫,女子怎么就不能有所作为了?” 江夫子张了张口,竟一时语塞。 话是这样讲,只是像那样的杰出女子,这世上能出几个? “即便不论男女,婉儿的身子骨自小就不强健,怕是也不乐观啊。” 这个就更不是问题了,杜若笑道:“三叔放心,婉儿的病早就没有大碍了,我已经请了名医替她诊治,差不多快好了,以后跟正常人没什么分别。” 江夫子的眉头便舒展了开来。 “既然如此,那以后教导婉儿这方面,我可就不留余力了。” 之前考虑到江婉是个女娃,身子又不好,很多修身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他都藏着掖着不敢教,生怕带歪了孩子。如今大郎媳妇这样说,就别怪他放开手脚了。 傍晚时分,马车进了秀山镇。 镇子的入口处,老铁头的牛车还没走,不过上面已经坐了五六个龙泉村的婆娘。 其中就有麻五媳妇。 “呀,这不是江家二郎嘛。”麻五媳妇一眼就看到了往这边走的美少年江湛,笑着打招呼,“听说你去县里考科举去了,考完了么?考得咋样啊?” 江湛回道:“还可以。” 虽然县案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是喜报没下来,这时候说还早了点。 麻五媳妇连忙往里挤了挤,“来来来,这边还有位子,看你手上提的东西蛮重的,快些放上来吧。” 江湛犹豫了一下,果真放了上去。 然后回头对杜若道:“大嫂你上去坐吧,我跟三叔走路回去就好。” 江夫子向来不喜欢凑热闹,尤其是妇人堆里,更是避之唯恐不及。杜若瞅了眼江夫子逃也似的背影,点头,“好,那你走快些,跟三叔一起别落了单。” “知道了大嫂。”江湛加快脚步,很快追了上去。 杜若这才放心地爬上了牛车。 牛车上的婆娘们齐刷刷瞪着杜若,全都石化了。连驾车的老铁头和那头大水牛都回过脑袋,一副目瞪牛呆的样子。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么?”杜若抬手摸了摸脸。 麻五媳妇第一个回过神,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试探地问:“你,真是江漓家的?” 杜若失笑,“如假包换。” 几个婆娘都有些不信,纷纷凑近了仔细看,变是变了,但确实还能看出一点原来的模子。 确认了是本人后,牛车上顿时沸腾了。 “江漓家的,你咋变这么漂亮了?” “你之前不是脸还烂了么?用了什么药?在哪儿买的?贵不贵?” “这咋像换了个头似的,要不是江湛喊你,我都认不出来……” 杜若只好把之前的解释又说了一遍:“其实我本来就长这样,之前是因为生病了,所以脸上才长了那么多脓包,如今病好了,自然就恢复了。” 婆娘们都恍然大悟。 就说呢,怪不得杜氏长得那么丑,江漓还愿意宠着她护着她,连丈母娘都接过来亲自奉养。 只怕是早就知道杜氏真实的样子了吧? 几个人都是心思活络的,杜氏卖药材挣了大钱,还恢复了美貌;江漓又是县衙的捕头,出去谁都给几分面子;江湛也考了科举,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中个秀才回来。 江家二房明显是要走大运了呀! 大腿嘛,当然要趁早抱。 婆娘们嘴里的好话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扔,争先恐后地把杜若夸了一大通,说她贤惠,说她旺夫,说她长得好看,只差把她说成九天玄女下凡间了。 杜若尬笑,赶紧转移了话题。 “对了,我不在的这几日,村里有什么稀奇事么?” 几个婆娘相互看了看,麻五媳妇便笑了起来,“哎哟,说起这稀奇事啊,倒是有一件,而且还跟你有关呢!” 第135章 后爹 跟自己有关?杜若顿时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说了你可别上火啊。”麻五媳妇拍着大腿直乐,“江漓家的,说不定你很快就会有个后爹了,哈哈哈哈。” 杜若疑惑,“后爹?” 见她一脸呆滞,对面的婆娘接过话来,“那可不,你们家不是卖药材挣了大钱么?咱村儿那几个老光棍听到这消息都疯了,见缝插针地往你娘跟前凑,大妹子郑娘子叫得可亲热了,要不是你家的狗太凶,只怕还想钻你娘房里去呢!” “……”杜若一整个大无语。 村里确实是有那么一帮子闲汉,要么是因为穷娶不上媳妇,要么是媳妇死了没钱续娶。 这阴阳一失调,人就容易睡不着,所以一天到晚的在村头地尾游荡,除了看热闹啥正事儿都不干。 没想到人穷志不短,居然盯上郑氏这块唐僧肉了。 “我娘最是守规矩的人,只怕他们是白费心机。”杜若语气淡淡。 婆娘们也都一脸鄙夷。 “亏得他们敢想,以为你娘是弃妇就低人一等,是个男人就行么?” “就是,什么香的臭的都敢往前凑,也不怕熏着人家。” “他们哪里是奔着人去的,分明是奔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去的!” 麻五媳妇说得最直白,“江漓家的,你可得替你娘好好把把关,千万别引狼入室,到时候人财两失,哭都没地儿哭去。” 杜若笑笑没做声。 这些事不用别人叮嘱她也知道,郑氏是原主最放心不下的牵挂,想打郑氏的主意,想得倒美。 说话间,牛车已经进了龙泉村。 江夫子跟江湛早就在村头的柳树下等着了,帮着把那几个大包袱拿下来提在手里,三人踩着夕阳的最后一点尾巴往家赶。 远远的,就看见江家二房的院墙外探头探脑地站着一个男人。 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头发乱得像个鸡窝,穿着脏兮兮打着补丁的衣裳,脚上的鞋还破了一个洞,露出了黑乎乎的大脚趾。 走近了,还能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汗臭味。 杜若跟江湛对视一眼。 确认过眼神,不是什么好人。 正想开口质问,就听江夫子冷着声道:“苟老七,你在这做什么?” 苟老七被这声儿吓了一大跳,匆忙回过头看。 “是夫子啊。”他讪讪地笑,“没干啥,就随便看看。” 杜若翻了个白眼,“那你可真够随便的,就差翻我们家墙里边去了。” 苟老七看了她老半天才认出来,老鼠眼里顿时闪过一抹惊艳,不过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杜氏就算了,他可没那个胆子,江漓肯定会剥了他的皮喂狗的。 他还是更想当江漓现成的老丈人。 “哈哈,是江漓家的啊。”苟老七从破旧的衣服里面掏出了一把乱七八糟的野花儿,舔着脸道,“你放心,我没啥坏心眼儿,就想把这花儿送给你娘……” “我娘不喜欢花,你赶紧走,不然我可叫狗了啊。”杜若很是没好气。 郑氏要真接了这花儿,以后还能说得清吗? 苟老七摸了摸脑袋,嘟囔道:“不可能啊,我看你娘的袖子上就绣着小黄花啊,怎么会不喜欢呢?” 杜若忍无可忍,喊了声:“铁蛋!” 铁蛋没出来,倒把郑氏叫出来了。 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儿,郑氏又惊又喜,忙上前从上到下地检查了一遍。 “咋样,都顺利么?”她急急地问。 杜若笑道:“放心吧娘,一切都好。” 说着从江夫子手里接过那个大包袱,“谢了三叔,帮我拿这一路,改天我做几个南瓜饼给你当谢礼。” 江夫子默了默,然后开了口,“就明天吧。” 杜若:“……好。” 她叫上江湛,三人正准备进屋去,那苟老七却莽撞地冲到了郑氏面前,“郑娘子,这是我特意去山上采的,送给你!” 花儿早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加上捧着花的那双手指缝里全是黑黢黢的污垢,越发令人不适。 郑氏急忙往后退,又气又恼。 “我已经说过了不想再嫁,你再这样纠缠,当心我叫我女婿抓你!” 江漓这个捕头的名号还是管用的,苟老七当时就有些怂了,嘴上却仍然不甘心地嚷嚷着:“过了这村可就没那店了,你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而且还是被男人休回娘家的,我愿意要你就该偷着乐了,怎么还赶人呢……” 啪嗒,江湛把两个包袱扔地上了,转头四处寻找板砖。 没等他找到,杜若已经一脚踹到了那普信男的膝盖上,将他踢了个趔趄,“滚,有多远滚多远!以后不许出现在我家十尺之内,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李耀祖跟古大夫的下场,苟老七也不敢得罪她,瘸着腿骂骂咧咧地走了。 “娘,他这几天一直在骚扰你吗?”杜若扭头问道。 说起这个郑氏就头疼,“哎,别提了,天天扒墙头,赶都赶不走。” 其实不止苟老七一个,还有好几个男人,只是苟老七最不要脸。 本来郑氏是想让铁蛋吓唬吓唬他们的,谁知道那些人早就算好了,每次都是等铁蛋出了门才来,简直烦得要死。 “无妨,小事一桩。”江夫子背着手说道。 杜若好奇地问道:“莫非三叔有什么好点子?” 江夫子看着她,“再加十个绿豆糕。” 杜若:“……” 她噗嗤笑出了声,伸出五根肥爪子,“五十个,保管让您一次吃个够!” 江夫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徐徐说道:“所谓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要想彻底解决这件事,只要让他那边的族长出面就行了。” 族长的话,料想苟老七也不敢不听。 碰巧,苟家族长两个最出息的孙子都在自己的学堂里读书,所以只是带句话的事。 听完江夫子的解释,杜若立刻就懂了。 “好一招隔山打牛,高!”她忍不住朝江夫子竖起了大拇指。 眼看天已经彻底黑了,郑氏连忙带着女儿进屋。 江婉听见动静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拉着自家大嫂和二哥问东问西。 没多久,郑青禾跟江晟也带着狗子从地里回来了。 春花也已经做好了饭。 饭桌上,杜若把这次县里的见闻有选择性地讲了一遍,她讲得绘声绘色,听得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大人孩子一愣一愣的。 当然了,有些事肯定是不能说的。 比如江湛考场被人诬陷;比如自己给杜明珠送毒蟑螂这些。 不管怎么样,她在郑氏心目中善良可爱乖乖女的人设绝对不能崩。 ...... 隔天家里就准备移栽辣椒苗了。 在杜若去县里陪考的这段时间里,郑青禾跟江晟已经把大房那三亩地翻好了。 之所以能这么快,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铁蛋。 全村有牛的人家不多,基本上都是十来户人家供着一头牛,轮到农忙的时候,光是他们自己人都不够用的,哪里还有空把牛借给别人。 江晟也不好张这个口,于是想到了狗子。 狗子一开始是拒绝的,它不是人,但自家小主子这蠢哥哥是真的狗,居然想把它当牛使。 考虑过它身为一只狗的尊严了吗?? 不过看到江晟跟郑青禾翻地翻得两手起泡的时候,狗子还是心软了。 得,就当狗爷欠你们的! 狗子终究还是认命地拉起了犁,为了避免更多村民围观,它跑得飞快,江晟好险没拉住,最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把地全翻完了。 自此之后,经常能听到村里人训狗,“你除了看门跟抓耗子还会干啥?你看人家铁蛋,还会犁地哩!” 第136章 你们不要再打了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移栽辣椒苗是一项辛苦的活儿,江晟跟郑青禾就不用说了,主要负责在地头往土里埋。 春花跟江婉力气小,于是蹲在后院拔苗,然后整齐地放进箩筐里,江湛也来帮忙。 杜若从隔壁江族长家借了一辆羊角车,类似于前世的独轮车,把装满了辣椒苗的箩筐放上去,跟郑氏一人推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地那边走。 好在地就在村子后面,离得也不远,母女两个总算有惊无险地送到了。 等来回折腾两趟后,两人也推出经验来了,之后就稳了许多。 狗子也没闲着,一个爪子一个坑,不大不小刚刚好。 一家人累是累了点儿,心里却是开心又踏实的。 等杜若跟郑氏第六次把辣椒苗推到地头的时候,发现那边已经围了一大群村民。 大伙儿对着地里那些个小玩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愣是没看出来是个啥。 “江漓家的,你这种的是什么东西呀?又是珍贵药材么?”麻五媳妇第一个问。 众人都眼神热切地看着杜若。 之前江家二房不声不响种了几十棵药材就卖了上千两,这里看样子起码得有好几千棵呢,岂不是要发泼天的横财了? 杜若把羊角车放下,抬手擦了擦汗,笑道:“哪有那么多珍贵药材,之前那个只是碰巧罢了。” 她从箩筐里拿出一棵苗递给麻五媳妇,让她传给大伙儿看。 “这是一种叫辣椒的蔬菜,主要是用来做作料的,等将来长熟了,我一家送一点给你们尝尝。” 见杜若这么大方,村民们反而都不咋当回事了。 要真是珍贵药材,杜氏舍得送人?还送那么多?肯定是不值什么钱呗。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围观的必要了,自家地里还一堆活计呢。 大伙儿正准备散了。 忽然一个酸溜溜的声音响起,“哎哟,别又是想一个人吃独食吧?要真是蔬菜,咋我们从来都没见过?” 杜若瞥了眼那人,果然又是阴魂不散的朱氏。 真是哪儿哪儿都能掺一脚。 以前是没钱没积分,现在么……呵呵。 杜若眨巴眨巴眼,“朱婶子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什么叫吃独食,有哪条律法规定我发财必须得带着你么?” “就是,谁不是闷声发大财,傻子才到处嚷嚷呢。” 麻五媳妇也帮腔,“我说朱婶子,我知道你眼红江家二房挣了大钱,可人家没偷没抢没泼红油,凭自己的本事和运气挣到的银子,你在这儿阴阳怪气冒酸水儿就是你的不对了。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想想咋把日子过好吧,别整天尽寻思着卖女儿。” 朱氏的矛头马上转头刺向了她。 “我跟杜氏说话,有你什么事儿?我卖女儿咋了?女儿是我生的,老娘想卖就卖,卖得光明正大!” 她叉起腰,鄙夷地嗤笑,“总比你好,你倒是不卖女儿,你女儿不是亲生的嘛,你当然不敢卖了,你卖了她爹回来能饶了你?我呸,一个继婆娘有什么好得意的,还在这儿舔杜氏的臭脚,不要个大脸。” 两人顿时对骂起来,你来我往的,很快扭打在一起。 朱氏吨位重得多,麻五媳妇嘴皮子利索,却生得瘦小,打起架来不是朱氏的对手,很快就吃了亏。 旁边有人赶忙去拉。 杜若也去了,她拉的当然不是麻五媳妇,而是朱氏。 “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她一边喊,一边趁着朱氏吼叫怒骂的空隙,把刚刚兑换好的禁言散糊进了她的嘴里。 反正现场都是手,你戳我的脸我揪你的头发,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异常。 朱氏还以为是别人手里的泥不小心泼进来了,也没在意,随便呸了两下就没管了,接着撕打。 郑氏生怕女儿被误伤,赶紧过来把杜若拽走。 杜若拍了拍手上残余的粉末,然后走到目瞪口呆的郑青禾跟江晟那边,推了推他们,“喂,女人打架有什么好看的,快干活。” 两个小伙子回过神,哦哦的忙活起来。 等那边架打完,三亩地也差不多种好了一半,数了数,大约有五千棵苗。 杜若喜滋滋地扫视了一圈。 太棒了,这上万棵辣椒可比鬼督邮值钱多了,而且还是长长久久的生意。 鬼督邮只能种一回,再种的话恐怕会引来上面的觊觎,毕竟人工培育珍贵药材这种技术实在是太打眼了。 快午时了,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散了。 朱氏打架打赢了,虽然也挂了点彩,但心里得意得很,扭着水桶腰嘚瑟地回了家。 满是鸡粪的院子里,朱氏的儿媳妇苗氏正追着朱氏的五女儿李秋娘打骂,“你个赔钱货,是不是又偷吃鸡蛋了?我叫你吃,我叫你吃!” 李秋娘一边躲一边哭着辩解,“不是我,我没有偷,真的不是我…” 见朱氏进了门,李秋娘赶紧跪下来抱住了她的腿,仰着脸哀求道:“娘,你帮我跟大嫂说说,那鸡蛋是小弟……” 啪,朱氏一巴掌打断了李秋娘的话。 “死丫头,这么大的人了还馋嘴偷吃,吃了还死不承认,居然还想赖到你弟弟头上!” 她甩开女儿的手,跑到门边抄起一把扫帚,对着李秋娘劈头盖脸地打,“老娘真是白养了你们这几个白眼儿狼,一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妹妹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再不听话,信不信老娘明儿就把你卖了?” 李秋娘抱着头缩成了一大团,眼泪流了满脸,却不敢躲。 娘真的会说到做到的,以前大姐姐跟二姐姐就是这样,最后一个卖给了杀猪的当了填房,天天挨打;一个卖给了六十多岁的老财主做了第九房妾室,却在老财主死后被他的儿子们赶出了家门。 她不想也落得个那样的下场,不想…… “好了娘,别打了。”苗氏走过来踢了踢李秋娘,没好气地说,“打伤了谁干活?我可不干啊。” 朱氏连忙陪着笑脸,“不用你干,你回房歇着去吧,娘去给你烫个鸡蛋花,待会儿端给你喝。” 苗氏轻哼了声,抬着下巴进屋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朱氏叹了口气。 儿子坐牢去了,得三年才能出来呢,出来以后年纪也大了,名声也不好了,家里又没钱,哪里还能讨得到新媳妇。 没办法,自己只能先哄着苗氏,省得她吵着闹着要回娘家。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江家二房,要不是他们,儿子又怎么会被抓到牢里去? 朱氏冲江家二房的方向呸了一口,张口骂道:“杜氏那个小贱…………” 奇怪,怎么没有声音? 朱氏又试了几次,竟然还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登时脸都吓白了。 她急了,伸手狠狠掐了一把李秋娘,想跟平时那样骂她几句,可嘴巴张张合合,骂声却始终没有听见。 朱氏一下子瘫倒在地上,面如死灰。 完了,她好像……哑了? 第137章 杀了我好不好 或许是老天爷真的听见了姜氏的祈祷,隔了两天,杜府的下人在隔壁苦瓜镇找到了温世沅。 温世沅当时正满村子逃窜,被一条恶狗狂追。 要不是他那个标志性的白胡子跟六根手指,姜氏实在没办法把堂堂杏林会的会首,跟眼前这个脏兮兮乞丐样的小老头联系在一起。 姜氏立马着人去喊来了简大夫。 简大夫一见那老头就惊了,连忙三两步跑过去,毕恭毕敬地弯下了腰。 “温神医,一别三载,别来无恙否?” 温世沅翘着脚坐在杜府的待客厅里,没好气地斜着他,“你小子有眼疾啊,没看见我这灰头土脸的狼狈样么?你说我有没有恙?” “……”简大夫嘴角抽了抽。 在乌头县,他也算颇有声望的大夫,如今却被人训得像个孙子一样。 要是换了别人,简大夫当然不能忍,但是温世沅么……那是他的无上荣幸。 简大夫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姜氏。 姜氏会意,赶紧让人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裳,还有一桌子好吃好喝的。 等温世沅洗漱完毕,吃饱喝足,姜氏才屈膝行了个大礼,恳求道:“还请温神医救小女一命!” 温世沅剔了剔牙,不是很想救。 他被狗追是狗的不对,但把狗活生生打死就是人的不对了,杜府的下人如此霸道,估计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女儿生了什么病?”吃人的手软,且先问问看。 姜氏连忙把杜明珠的情况讲了一遍,末了用帕子压了压眼角,语调哽咽,“珠儿如今容貌尽毁,生不如死,我这个当娘的真恨不得能替她受这份罪……” 温世沅的第六根手指动了动,“你女儿在坐牢?” 姜氏脸皮一僵,“……是。”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犯了大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会被抓去坐牢呢? 温世沅又问:“你说她是被牢里的蟑螂吓成这样的?” 姜氏点头,“确实如此。” 温世沅来了点兴趣。 蟑螂有毒他当然是知道的,以前也见过不少被毒虫咬伤的病人,但要说严重到毁容的地步,还真是闻所未闻。 “带我去看看吧。”他站起身,把自己的随身药箱背上。 杜府离县衙大牢不过一刻钟的路程,不过为了表示对温世沅的厚待,姜氏还是叫人抬了两顶轿子过来。 大牢门前站着几个捕快,看到他们立刻凶巴巴地把人拦下了。 领头的冷声问道:“干什么的?” 姜氏下了轿,不悦地皱起眉头,“江捕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例行查问。”江漓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杜夫人是来探监的?探望的谁?有没有文书?” “什么文书?我来过那么多次,从来没有听说过还要文书这种事。” “你没听过,不代表不需要。” 江漓肃着脸,“根据我大昭律法,凡是进大牢探监者,需持有县衙出具的同意书。之前是看在杜大人的面子上,才对你格外宽容,但你也不能得寸进尺,把大牢当成你杜家的后花园,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你如此作为,视国家律法为何物?” “你!”姜氏气结,这个姓江的,分明就是故意找茬。 想到女儿在里面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心急如焚,却又不能硬闯,只好叫人赶紧去通知杜仁美。 过了好一会儿,杜仁美才拎着官服的下摆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夫人,文书在此!” 姜氏抬着下颌皮笑肉不笑,“不是我要,而是你的好女婿非要这个东西才准我进去,既然如此,那就给他过过目吧。” 杜仁美往江漓手里一塞,没好气地催道:“看吧看吧,快点看完让我夫人进去,珠儿还等着呢!” 江漓低头慢吞吞地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后才朝身后的几个兄弟挥了挥手。 “没问题了,放行吧。” 姜氏明知道江漓是在拖延时间,却也发作不得,只好忍着怒气去请温世沅下轿,带着人急急地往牢里去了。 杜明珠的情况很不好。 她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布满全身的红疹和脓包又痛又痒,折磨得她根本没有办法入睡,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 姜氏进来的时候,杜明珠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有眼角不停地往下淌着泪水。 “娘,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好痛苦好痛苦,不想再活着了…我求你了娘,求你杀了我好不好……” 听着这些锥心泣血的话,姜氏心如刀割。 “没事了珠儿。”她红着眼睛安慰女儿,“娘已经找来了温神医,他一定能治好你的,啊?” 说着急忙回头,“拜托你了温神医。” 温世沅放下药箱,走过来仔细看了看杜明珠脸上的疹子,咦了一声,又替她把了把脉。 半晌,他收回手,捋着齐胸的白胡子皱眉沉思起来。 姜氏的心提到了喉咙眼,“温神医,珠儿的情况究竟如何呀?” 温世沅摇头,“毒性太大,已经从外到内蔓延到了五脏六腑,除非有药神谷的解毒丹,否则必死无疑。” 咣当,姜氏直直地栽倒在了地上。 杜仁美也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不会的,珠儿,我的珠儿不会死的……” 杜明珠绝望地闭上了眼,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折磨她,让她死得这样凄惨? 为什么自己要害怕蟑螂? 是了,是姜宁,姜姝那几个恶毒胚子,是他们害得自己对蟑螂产生了恐惧之心! 还有杜若那个贱种,要不是她自己根本就不会坐牢!更不会染上蟑螂之毒死于非命!! 姜宁,姜姝,杜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杜明珠恐怖的面上满是阴狠,不甘和怨毒,越发令人不寒而栗。 温世沅看在眼里,心里一凛。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是他的天职,温世沅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再度开了口,“那个解毒丹,我这儿刚好有一粒。” 杜明珠:“……” 杜仁美神色一喜,姜氏也终于在婆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满眼期待地望着温世沅。 “真的吗温神医?这么说珠儿有救了?” 温世沅点头,“我确实有,不过只有一粒,是当初离开药神谷的时候君神医所赐,本来是留给我自己防身用的。” 姜氏一咬牙,噗通跪下了,“还请温神医垂怜割爱,只要能救小女的性命,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是是是,珠儿还这么年轻,她不该这么早死的,求温神医救救她吧。”杜仁美也躬身作揖。 温世沅摆摆手,“我既然说出口了,自然是舍得给她用的,不过嘛……” 他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她体内的毒实在太厉害,一粒解毒丹只能救回她的命,至于她的脸,是没办法挽救了。” 第138章 报喜的来了 姜氏跟杜仁美都沉默了。 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脸跟性命同等重要,没有了脸,以后还怎么嫁人? “算了娘,还是让我死吧。”杜明珠眼里的希冀再一次破灭,惨然笑道,“与其顶着这样一张狰狞可怕的脸活着,受尽世人白眼,还不如死了算了。” 姜氏捂着脸哭了起来。 杜仁美搓着手走来走去,唉声叹气。 温世沅看不过眼了,“我说你们这一家子也真是奇怪,什么东西能比命还要紧?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命还在,希望总是有的,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得着我教么?” 姜氏忙擦了擦眼泪,“对,先保命再说。” 她爬起来走到女儿床前,拉着女儿的手道:“珠儿你放心,不管用什么方法,娘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脸的!” 杜明珠别过头不说话,肩膀却一下一下的抖动着,显然在哭。 姜氏抬眸看向了温世沅,温世沅从药箱的最底层翻出了一粒药丸递给她,想了想又缩回手,“五百两哦?” “温神医放心,稍后回去就奉上。”姜氏忙道。 温世沅这才把药给了她,叮嘱道:“现在就吃了吧,用温水化之。” 婆子马上去倒了水过来,姜氏伺候女儿服了下去,心头大石总算放下了一半。 除了这粒药,温世沅还开了几副解毒和调理的方子,让连服两个月才能停。 全都弄好之后,温世沅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叫住了杜仁美,“杜大人,麻烦你去帮我抓几只蟑螂过来。” 杜仁美呆住了,“蟑螂?” “不错。”温世沅说道,“我行医多年,还从来没见过毒性这么大的蟑螂,所以想看看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杜仁美只好答应下来。 蟑螂嘛,除了明珠这间牢房,其它牢房里多得是。 很快就抓来了三五只,个个膘肥体壮。 温世沅亲身试虫,把玩,逗弄,撩拨,甚至还刻意让蟑螂咬了自己一口。但是等了几个时辰,除了出了一点点红疹子之外,其它什么异常都没有。 也就是说这大牢里的蟑螂都是普通蟑螂,并没有那么大的毒性。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牢里其他的犯人都好好的,只有杜明珠犯了病? “可能是因为明珠小时候被蟑螂吓到过,所以才反应那么大吧。”杜仁美给出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温世沅想想,也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既然病已经看完了,心里的疑问也差不多找到了答案,温世沅便准备走了。 杜仁美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两人走后,姜氏那张寡淡平常的脸拉了下来,吩咐道:“去把贵嫂叫过来。” 贵嫂这几天一直忐忑得很,生怕被杜府的人秋后算账。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她终究还是站到了姜氏面前,“夫人找我?” 姜氏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着她,“贵嫂,珠儿犯病那一日,有谁来过么?” 贵嫂心里一跳,然后飞快地在脑子里打着算盘。 要不要供出杜娘子呢?杜娘子人挺好的,而且还是江头儿的娘子,万一杜夫人迁怒杜娘子…… 算了,死道友不死贫道,总比自己受过要好。 “那天确实有人来看过明珠小姐,是,是杜娘子。”贵嫂咬牙说道。 杜娘子?姜氏心思一转,“你说的是杜若?” 贵嫂应了声是。 姜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杜若跟明珠水火不容,明珠之所以坐牢,也是拜杜若所赐。 她怎么可能突然那么好心来探望明珠? 联想到考场上发生的一切,姜氏忽然明白了。 定是马焦陷害江家二郎的事失败,引起了杜若的怀疑,所以她以牙还牙,跑过来毒害明珠了。 贱种就是贱种,果然阴险毒辣! 姜氏沉着脸问:“那蟑螂可是杜若带来的?” “不会的。”贵嫂连连摇头,一口否决了,“杜娘子来的时候我特意检查过,那么大的活蟑螂,根本就不可能有地方藏。”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而且杜娘子也跟明珠小姐一样,十分害怕蟑螂。当时我看到她整张脸都吓白了,连路都走不稳,我觉得这事儿应该跟杜娘子无关。” 跟她无关?呵。 姜氏暗自冷笑,哪有那么巧的事,刚好杜若来看望明珠,刚好杜若也害怕蟑螂,只怕都是装出来的吧? 不管这件事跟杜若到底有没有关系,反正这口锅自己都扣她头上了。 说到底,珠儿之所以会有这场灾难,还不全都是因为她?杜若当初要是同意了一千两和解,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 牢里愁云惨淡,江家二房那边倒是喜气洋洋。 一大清早的,郑氏就笑得合不拢嘴,“今儿肯定有喜事临门,你们看院子里的那几棵桂花树上,好多喜鹊叽叽叫呢!” “是是是,肯定是有帅大叔要来跟娘提亲呢。”杜若抱着她的胳膊挤眉弄眼。 “胡说八道。”郑氏啐了她一口,“娘才不要嫁呢,娘就守着你过日子,将来给你带孩子,娘这日子过得别提多美了,要男人干啥?闹心。” 杜若哈哈大笑。 其实郑氏还不到四十岁,要再嫁她也是支持的,只不过对象要好好挑一挑。 别看郑氏长得憔悴,底子却是很不错的,否则又怎么生得出自己这么个漂亮的女儿来呢? 嗯,光自己变美不行,娘也不能落下了。 杜若打定了主意。 昨儿那三亩地的辣椒苗都种下去了,现在就只剩下了浇水的活儿,有江晟跟郑青禾两个忙活就够了。 杜若叫上郑氏跟春花,三个人开始做南瓜饼跟绿豆糕。 答应江夫子的事,当然要做到啦。 虽然只许诺做五十个,不过考虑到江族长家那几十口子大大小小,杜若还是决定每样做两百个,顺便留一点自家吃。 刚做好装篮,姚玉兰匆匆跑来了。 “弟妹,村口来官差了,好像是来报喜的!” 杜若眼睛亮了亮,终于来了。她连忙喊上郑氏,母女两个洗了手就开始准备起来,香案蜡烛,瓜果糖水,还有给官差的红封,这些都不能少了。 而此时的村口,五六个官差正一边走,一边敲锣打鼓。 一大群大人孩子追在后面看热闹,大伙儿议论纷纷。 “是谁中秀才了?” “还能有谁,咱村儿这次参加县考的就江家那叔侄俩,不是他就是他呗。” “那到底是江夫子中了,还是江家二郎中了?” 朱氏在人群里正习惯性地打算讽刺几句,嘴巴动了几下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哑巴了,顿时悲从中来。 然后拔腿就往江家老宅跑。 第139章 县案首 江家老宅最近好像中了什么诅咒似的,接连倒霉。 先是江大伯莫名其妙马上风了,然后花了近四十两银子买来的梅娘又莫名其妙成了朝廷要犯,导致家里人财两空。 紧接着,曹氏又莫名其妙被捉去了牢里,挨了一顿莫名其妙的板子,屁股都差点被打开了花儿。 然而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阎婆子盼了好久的宝贝曾孙,还没出生就夭折在了秦氏的肚子里,一尸两命。 阎婆子整个人都蔫吧了,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家究竟是怎么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祖母,爹又拉床上了!”江莲儿从屋里噔噔噔跑出来,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阎婆子老脸一落,“拉就拉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那是你爹,亲爹,他养你这么大,你不伺候谁伺候?” “祖母您说得轻巧。”江莲儿不高兴地跺着脚,“我还没出阁呢,每天端着一大盆子脏裤子去水塘边洗,人家都不敢靠近我,生怕沾了屎味儿。再这样下去,以后谁还愿意帮我做媒啊?” 她都满十六了,村里像她这样大的姑娘早就到处相看了。 只有自己家,爹卧病在床,娘没个主见,大哥刚死了老婆孩子,一天到晚瘫在床上跟个废人一样。 唯一能做主的祖母,却压根儿提都不提这茬儿。 江莲儿能不急么? 阎婆子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没良心的死丫头,这是看家里越来越不行了,所以急着摆脱这里,好去别人家享福呢! 想得倒美,做媳妇可比做人闺女难多了,以为人人都有杜氏那样的好运气,婆婆早死了,刚进门就能当家做主么? “行了,你用不着担心那些,赶明儿我就去一趟花媒婆家,托她给你找户好人家。” 为了让江莲儿安心,阎婆子提前亮出了筹码,“你好好照顾你爹,等你出阁的时候,祖母给你五两压箱银,外加一副翡翠镯子。” 江莲儿眼睛一亮。 “祖母说的,是不是您年轻时候在大户人家当丫鬟那会儿,官夫人赏赐的那对镯子?” 那镯子她见过,绿汪汪的,一看就知道值老鼻子钱了。 瞅见孙女那副贪婪的样子,阎婆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那你要还是不要啊?” “要,要要要,谢谢祖母!”江莲儿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还不赶紧洗去?” “嗳,知道了祖母。” 江莲儿也不嫌臭了,端着一盆屎裤子兴冲冲地出了门。 阎婆子叹了口气,转头进屋去看了眼儿子。 江大伯吃了那么久的药,病情却毫无起色,连吃喝拉撒都要人贴身照顾。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时间久了,别说江莲儿烦了,连阎婆子这个娘都有些吃不消。 好在江大伯的婆娘曹氏待自家男人还算真心,端屎端尿,擦洗换衣,从来也没有抱怨过。 这或许是阎婆子对这个儿媳妇唯一满意的地方吧。 “行了,你的伤也还痛着,去歇会儿吧。”阎婆子说道。 曹氏应了声,把帕子拧干,端着一盆擦屁股水往外走,走到院子门口,随手往外一泼。 哗啦,正好泼了来人一头一身。 看着面前这只湿漉漉的落汤鸡,曹氏吓了一跳,“哎呀大牛家的,你咋在这儿呢?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朱氏欲哭无声,她倒是想打,打得出来么? 话说这不会是洗脚水吧,怎么一股子咸咸臭臭的味道? 朱氏伸出舌头舔了舔,呕,有点恶心。 不过眼前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她随意抹了把脸,然后冲着曹氏脸红脖子粗地比划起来。 曹氏莫名其妙,“你咋的了?哑巴了?被狗咬了?” 朱氏:“……” 没办法,她只好拽着曹氏往热闹处跑。 曹氏的屁股上次挨了一顿好打,还没好全,跑得那叫一个痛苦啊。 不过等看到那幕热闹的场景,顿时就把这痛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嗳,这是干啥的?”曹氏扯了一个人问。 那人白了她一眼,“你不会自己看啊,这架势,你就不觉得眼熟吗?” 眼熟?曹氏疑惑地凑近了些,黄榜纸,红绸布,外加官差敲锣打鼓…… 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江墨年中秀才和举人的时候,家里就来了好几拨这样的,比这还要热闹! “谁中秀才了?”曹氏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麻五媳妇刚好在她旁边站着,闻言笑道:“还能有谁,肯定是你家侄子呗。” 江湛?真是那个臭小子? 曹氏有点不想承认,怎么二房的儿子一个个都那么出息,大的当了捕头,小的如今也考上了秀才,家里还卖药材挣了那么大笔钱。 而自家却那么倒霉,病的病死的死,连地都卖了好几亩,凭啥呀? “咱村儿又不止他一个人去考试了,谁说就一定是他?”曹氏语气酸溜溜的。 这个麻五媳妇倒是不敢肯定,“应该是吧,我那天问过江家二郎了,他说考的还可以啊。” “我倒觉得是江夫子。”旁边有个婆子插了句嘴,“我家孙子在学堂里读书,才两个月就认识好多字了,江夫子教了那么多年的书,本事大着呢。” 曹氏马上跟着附和,“就是,江夫子喝的墨水比江湛喝的汤都要多,还能输给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 周围的人也都觉得这话在理。 江夫子要不是运气不好,早八百年就中了,听说这次终于转了运写完了,那肯定就是他呗。 曹氏心里终于舒坦了许多。 正说着,就见那几个官差转了个弯,往江家那边去了。 江夫子跟江湛都住在这边,两家是隔壁。 众人都纷纷猜测起来,看最终会停在谁家门口。 曹氏也眼巴巴看着,心里默念,千万不要是江湛,千万不要是江湛…… 咚,鼓声在江族长家门前停了。 领头的官差高声唱道:“恭喜江砚江老爷,取中县试第五名,特来报喜!” 人群顿时沸腾了。 “我就说是江夫子吧?江夫子就是比小年轻厉害。” “你这个马后炮,你刚才明明说的是江家二郎好不好?你还说好爹没有孬种,江墨年的儿子不会输来着。” “我说了吗?没有吧,你肯定听错了……” 曹氏得意地扬了扬眉,她就知道江湛不行,老天爷是公平的,哪能什么好事儿都让二房给占了。 那边江夫子已经迎了出来,双手接过黄榜。 江族长家几十口人都挤在院子里,个个兴高采烈,江族长喜得老眼都泛着泪花,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把几个红封塞到了官差手里。 “劳你们大老远跑这一趟,辛苦了。” 官差也是会说话的,笑呵呵道:“老爷子有福了,预祝令郎府试院试再得佳绩!” 江族长连声道谢,“承你吉言了。” 这边应酬着,那边江家的女人们也不闲着,从家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瓜果,一一分给门外看热闹的人们。 大伙儿好话一箩筐地往外蹦,把江夫子夸上了天。 不管怎么样说,江夫子中了秀才是好事,也算是为龙泉村争了光。 官差并没有多待,说了几句吉祥话就走了。 出门左转,来到了江家二房门口。 “恭喜江湛江公子,取中县案首,特来报喜!”领头的中气十足。 还没从江夫子那边回过神来的众人:“……???” “什么意思?县案首是第几名?”曹氏愣愣地问。 麻五媳妇噗嗤笑出了声,“哎哟婶子,连我这没读过书的人都知道县案首是第一名,你家小叔子江墨年当年可是连中两元啊,你怎么会不知道县案首是什么意思呢?” 曹氏干巴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红。 第一名,江湛居然中了县试第一名,怎么会这样呢? 二房难道真的要走大运了? 想到家里瘫痪的丈夫,颓废的儿子,还有无辜夭折的孙子,曹氏的心里充满了不甘和嫉妒。 老天不长眼啊! 曹氏扭头就往家里跑,还没进门就开始嚷嚷:“娘!小白眼儿狼中秀才了!” 阎婆子从屋里转出来,不悦地数落,“吵什么吵,你男人刚刚才睡着,当心把他给吵醒了。” 曹氏连忙噤了声,然后凑到阎婆子耳边,压着嗓子把江湛中了县案首的事讲了一遍。 听完,阎婆子也沉下了脸。 “县案首?倒是跟他那个死鬼爹一样,有几分真本事。” “娘,您还夸他?”曹氏气哼哼地说,“当年老二考中秀才以后,咱家的地都不用交税了,老二还时不时地拿些银子回来孝敬您。如今他儿子也考中了,我们身为他的至亲长辈,却什么好处都捞不到,也太气人了。” 阎婆子瞥了她一眼,“当年咱们之所以能捞到好处,是因为苏氏性子软绵,哄哄就到手了;二房现在是杜氏当家,杜氏那个小贱人狡猾得很,不像苏氏那么好对付,别到时候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曹氏不甘心,“难道咱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成?” 阎婆子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趟,忽然笑了起来。 “有好处当然要捞了,捞不到也要搅和得他们家宅不宁。想过安生日子?休想!” 她转头叮嘱曹氏,“你留在家,我去你姨母那走一趟。” 第140章 媒婆 不出半个时辰,江家二郎中了县案首的消息就在村里火速传开了。 县案首啊,十六岁的县案首,想也知道将来会有多么远大的前程了! 田间地头,床上灶下,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纷纷拔腿往这边跑过来。 尤其是家里有孩子在上学的人家,一个个把娃拎到了江湛跟前。 “二郎,这是我家秀儿,你看他是不是读书的料?” “二郎,你摸摸我家老幺,脑袋可圆乎了,聪明着呢!” “二郎,我家龟蛋从小最崇拜你,可不可以把你穿过的袜子送他一只,让他也沾沾县案首的喜气?” 江湛:“……” 他求救地看向了自家大嫂。 杜若噗嗤笑出了声。 虽然江湛长得是很好看,可是再好看的人脚也是有味儿的,那袜子上有没有喜气不知道,但肯定有臭气。 “三才叔,袜子都洗了没干呢,要不送你一副墨宝吧,二弟亲手写的。” 龟蛋爹喜出望外,“那敢情好,回去我就挂龟蛋帐子上,叫他日也看夜也看,睡前看睡醒了还看,将来肯定能跟他二郎哥一样得中头名!” 杜若呵呵假笑,还得中头名,估计人都要看傻了。 她转头跟江婉嘀咕了一声,江婉燕子一般跑到了房间里,很快拿出了几张江湛之前练的字。 龟蛋爹得了一张,剩下的都被其他人抢光了。 杜若让郑氏跟春花她们给看热闹的村人们分发瓜果,自己则抬脚进了屋。 几个官差正坐在桌旁吃点心。 领头的正是县衙守门的衙役卫鸣,卫鸣一边吃一边啧啧称赞,“嫂子,今儿这趟总算没白来,这南瓜饼和绿豆糕也太好吃了!” 杜若笑,“好吃你就多吃点,待会儿走的时候我再给你们装点儿。” “又吃又拿的,那怎么好意思?” 卫鸣嘿嘿两声,“嫂子你可不知道,陈耳那家伙天天在我耳边炫耀,说你做的菜多么多么好吃,给我馋的,总算捞着个好机会来蹭一顿了。” 本来这个机会不是他的,是他用洗一个月臭袜子的代价换来的。 呜呜呜,为了吃上嫂子做的菜,他容易吗他? “那行,你们先坐会儿,我现在就准备午饭去。”杜若说着就打算去灶屋。 卫鸣忙放下手里的南瓜饼,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过来,“嫂子,这是江头儿托我带给你的。” 杜若接过信,道了声谢。 然后转身进了灶屋,确认周围没有人在,才放心地拆开来看。 看完后,杜若有些失望。 还以为杜明珠终于死了呢,没想到那女人的命还挺硬的,居然被人救回来了。 真是祸害遗千年。 不过活着又怎么样?以杜明珠的骄傲,顶着那样一张可怕的脸活在这世上,只怕比死还难受吧? 这样一想,杜若的心情马上又雀跃起来。 活该,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让你也尝尝原主所经历的痛苦! 杜若把信扔灶膛里烧了,开始做饭。 家里现在条件好了,鸡鸭鱼肉蛋什么的都是常备的,再加上郑氏跟春花很快也进来帮忙了,因此不过一个时辰就做好了几道大菜。 有红烧兔肉,粉蒸排骨,豆腐鱼头煲,还有最近在乌头县声名大噪的天鲜配。 卫鸣几个吃得都快把舌头给吞了,临走时死活不肯收杜若给的红封。 “嫂子见外了不是?都是自己人,不用整这些个虚的。实在要谢,这顿饭就当是辛苦费好了。” “那可不行,一码归一码。” 杜若硬是把包着一两银子的红封塞给了他们,“哪有让报喜官空手而回的道理,不吉利。” 听她这样说,几个人也只好收下了,很快便提出了告辞。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江族长就拄着拐杖来了。 老人家拍着江湛的肩膀,激动地跟什么似的,“好好好,二郎,你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给我们江家一族争光了,我们江家总算振兴有望了!” “族长爷爷,还不是秀才呢,要等过了府试和院试才算得上秀才。”江湛笑着解释道。 这些门道江族长当然懂。 不过考场也有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县试排名前十的考生,只要府试跟院试不出大的纰漏,是肯定会被取中的,更不要说县案首了。 除非作弊或者交白卷,否则就是板上钉钉的秀才。 说了一会儿话,江族长脚打飘的回去了。 一家人终于从激动和兴奋中缓过神来,开始收拾院子里的狼藉。 之前做好的南瓜饼跟绿豆糕都分给了那几个官差,杜若只好又重新做了一批,半下午的时候送去了隔壁。 隔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热闹得很。 几个涂着大红唇,穿得花花绿绿的女人堵在门口,正叉着腰指着对方骂得唾沫横飞。那剑拔弩张的样子,感觉下一秒就要开始扯头发抠鼻孔了。 杜若顺便听了一耳,什么姑娘,什么寡妇,什么配不配之类的。 看见她提着两个竹篮过来,姚玉兰赶紧跑出来接住了。 “这么多,都是给三叔的?”她低头看了眼,惊讶地问。 “他一个人哪里吃得了那么多,放久了会坏,你们一大家子分了呗。” 说着,杜若朝那边几个女人努了努嘴,疑惑地问:“她们是干嘛的?怎么跑这儿吵架来了?” 不问还好,一问姚玉兰就忍不住乐了。 她先是把两个篮子提回了家放好,然后才跑出来,把杜若拉到外面的院墙边。 “那几个女人啊,都是媒婆,来给三叔提亲的!” 提亲?杜若眼珠子一转,忽然就懂了。 人果然是这世上最会趋利避害的物种,江夫子上午刚接了黄榜,下午家里就来媒婆了。 而且一来就是三四个,可真是香饽饽啊。 “三叔今年多少岁了,怎么一把年纪了也不成个家啊?”杜若好奇。 姚玉兰算了算,“好像是三十七八吧,具体我也记不得了。至于为什么不成家……” 她环顾了一圈,确定没有别人在偷听,才压低了嗓门儿,“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要往外传哦?” 杜若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连忙点头,“放心,我保证不跟别人说。” 她的保证,姚玉兰还是信的。 “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听我家男人喝醉了酒吐出来的。” 姚玉兰附到杜若耳边,鬼鬼祟祟地说道,“三叔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大冬天掉进了冰窟窿,那个啥被冻坏了,不能用了。” 杜若:“……” 不会吧,江夫子居然不能人道? 那就怪不得了,以江夫子的人品,在明知道自己身体有残缺的情况下,是断断不会害了人家姑娘的,所以才单身这么多年。 “那几个媒婆……” “哦,她们啊。”姚玉兰噗嗤一笑,“都是冲着三叔的秀才功名来的,有介绍大姑娘的,也有介绍小寡妇的,一个个牛皮吹上了天。三叔烦了,就让她们先到外面争出个长短来,谁赢了谁进去跟他提。这不,几个人就吵吵起来了。” 第141章 打一辈子老光棍 几个媒婆不愧是靠嘴吃饭的,足足吵了半个多时辰才分出了胜负。 赢的那个一甩帕子,扭着水桶腰得意洋洋地进了屋。 过了一刻钟,人出来了,脸黑得跟焦炭似的。 “我呸,不就是个童生嘛,连秀才都还算不上呢,嚣张什么呀?这不行那不行的,我看哪,分明就是你自己不行!” 其他三个媒婆正守在外面听消息呢,见状赶紧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咋的,江夫子不满意啊?” “你说的那家姑娘不是挺好的么,又贤惠又漂亮,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眼光也忒高了吧?连你那位都看不中,那我说的小寡妇岂不是提都不用提了……” 赢的那个嗤笑一声,“我看各位还是尽早回去吧,别白费心思了,这位江老爷估计是准备打一辈子老光棍了。” “这话怎么讲?”另一个媒婆急忙问。 “怎么讲?”说起这个,赢的那个就一肚子牢骚,“我说那姑娘十七八岁,他说不行,太小了。” “好,那我就再说一个,反正老娘手头上人选多的是,又说了一个二十五六的,之前家里拖累多耽搁了,是个能干的。他说太能干了,不行。” “既然小的不行,能干的也不行,那我只能拿出我的镇山之宝了,说了个四十出头,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一个寡妇,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说太能吃了,不行!” “你们说说,这不明摆着耍着人玩儿嘛!” 几个媒婆面面相觑,然后齐齐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什么玩意儿,一把年纪了还挑三拣四的,活该娶不上媳妇!” 说完一个个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远处听墙角的两个人早就忍得不行了,杜若笑得肚子痛,“三叔也太逗了。” 姚玉兰眼泪都笑出来了,“我跟你说哦,别看三叔平时装的一本正经,其实心里狡猾着呢,我们家就数他最聪明。” 杜若很赞同这个观点。 之前看江夫子怎么对付苟老七就知道了,脑子转得可快了,是个胸中有丘壑的人。 看完了热闹,杜若也就回去了。 郑氏见她去了那么久,随口问了一句,杜若就把这事儿跟她娘演了一遍。 当然了,江夫子那啥被冻坏了的事没提。 听完了之后,郑氏也觉得好笑,“看来你江三叔是铁了心的不打算娶媳妇了。” “不娶就不娶吧,一个人过也没什么不好。” 杜若嘿嘿地笑,“娘你不也是一个人么?还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挺美呢。” 郑氏点了下女儿的脑门子,没好气地说:“娘怎么一样,娘有你啊,将来还有乖孙抱,嫁不嫁人当然就无所谓了。你江三叔孤家寡人一个,现在看着还好,等老了走不动了,别人家都是儿孙满堂,就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多可怜。” 这话说的也有些道理。 不过杜若还是安慰了郑氏几句,“不会的,三叔有那么多兄弟跟侄子呢,到时候自然会有人给他养老送终的。” 母女俩正坐在堂屋里嗑瓜子闲聊,江湛从房里走了出来。 “大嫂,我打算过两日就回书院去了,还要准备两个月之后的府试。” “行,你回吧。”杜若点头,想了想又说,“天儿越来越凉了,我给你准备一些御寒的衣裳鞋袜带过去。” 江湛忙道:“不用了大嫂,我不冷。” “不冷也带着。”郑氏接过话来,“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了,不缺那几个做衣裳的钱,万一冻病了可不得了,人难受不说,还耽误学业不是?” 江湛只好答应下来。 看着美少年又进屋看书去了,杜若一脸骄傲的小表情,“这孩子就是乖,半点也不让我操心。” 郑氏白了她一眼。 “什么孩子?你才多大,阿湛多大?你也就比他多吃了一年米饭而已,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 杜若尬笑,“是是是,我错了。” 虽然她的生理年龄只有十七岁,但心理上,她还真的把江湛当成了孩子。 对了,江湛也考中了,而且还是县案首,该不会也有媒婆上门吧? 转念一想,应该不会。 江湛还小呢,才十六岁,而且他如今正是全力备考冲刺的关键时候,不能分心,想也知道自家肯定不会同意的。 除非缺心眼儿,否则谁会上门来找不自在? 杜若把之前买的几块细棉布拿了出来,给郑氏一块,剩下的拿去了隔壁,托江族长家的女人们赶制几件衣裳鞋袜。 为了保暖性好,还跟那边买了几斤好棉絮缝在里面,以防突然变天。 她自己是不会这些的,于是开始琢磨起建宅子的事情来。 古大夫家的房子买下来之后,杜若忙东忙西的,还没来得及去看,干脆趁这个空档去量了下尺寸。 那房子虽然看着还挺新的,不过杜若不想要,住着膈应。再一个,也确实太小了点,家里这么多人,根本住不下。 系统说了,要占地面积不少于500平方米才有积分拿呢。 既然打算盖新的,那当然要往好了盖。 杜若数了数手头上的银子,又估算了一下建宅子的大概费用,最后决定——盖一座两进的四合院! 外院可以小一点,用来停放马车,放置一些杂物什么的。 内院住人还有狗子,十几间呢,打着滚儿住,来客再多也不怕住不下。 光是想想就很美好。 杜若马上喊来了江婉,姑嫂两个商量着就把设计图纸画了出来。 当然了,杜若毕竟不是建筑师,这图纸还得拿去给专业人士过目,确定没问题了才能动工。 嗯,明儿去镇上找仇掌柜问问。 仇掌柜人面广,认识的能人肯定也多,让他给推荐一个可靠的工头最合适不过了。 第142章 你配不上他 可惜杜若的算盘终究是落了空。 隔天一家人吃早饭的时候,阎婆子拄着棍子上门来了。 可能是最近这段时间受到的打击有点多,阎婆子的状态看起来并不是太好,头发几乎全白了,皱纹也更深了,衬的那张脸越发刻薄了几分。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了个大姑娘。 那姑娘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又黑又壮,一双手跟熊掌似的,感觉一掌下去能拍死个人。 虽然身材很钝,面相看着却极是精明,尤其是那双三白眼,一直在框子里来回转个不停,四处打量着。 几个小的赶忙搁了筷子站起来。 郑氏是这里辈分最大的,笑着迎了上去,“亲家奶奶,您吃过了么?要不坐下来添一点儿?” 阎婆子的视线落到了桌面上。 有鱼有肉,有汤有菜,而且每个人面前都是精致白皙的大米饭。 大地主家都没这么奢侈! 呵,阎婆子心中冷笑,面上也没什么表情,“我就不吃了,省得回去又闹肚子。” 郑氏不懂她什么意思,于是看向了杜若。 杜若将她娘扯到了自己身后,笑眯眯的,开门见山问道:“祖母,您今儿来是有什么事么?” “这是我孙子的家,没事还不能来了?” 说着,阎婆子指了指那个熊壮的女人,“给你介绍一下,她姓郝,闺名金枝,是你姨婆家的孙女。” 杜若客气地叫了声“郝表妹”。 郝金枝两只熊掌一拍,笑得跟水开了似的,“呀,你就是大表嫂啊?长得可真好看,跟传言里说的根本一点也不像嘛!” 杜若呵呵呵敷衍了几句,然后就不说话了。 说什么?问阎婆子带郝金枝过来干嘛?哈,用屁股想也知道,肯定没好事。 她不动如山,眼观鼻鼻观心。 郝金枝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仔细打量着那张桌子旁的几个人。 三个男人,一个娃娃脸,一个雀斑脸,还有一个长得最好看,又斯文又俊俏,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应该就是姨婆打算让自己嫁的江家二郎了。 她很满意。 郑氏跟杜氏将来都是要分家分出去的,不用管。 那个漂亮的小丫头估计就是自己未来的小姑子江婉了,听说还在学堂里读书,女孩子家家的读什么书,读了有什么用?浪费银子。 到时候看杜氏要不要,杜氏要就最好,不要就自己养着。 书是别想读了,等养大了几岁,找个有钱的人家嫁了,多要点聘金。 至于那个叫春花的丫鬟,自己倒是要好好争取一下,也尝尝被人伺候的滋味儿…… 郝金枝正想得美滋滋,阎婆子终于开口了,“大郎媳妇,二郎,你们两个留下,我有话要说。” 郑氏怕她为难自己的女儿,有点不乐意。 杜若朝她安抚地笑笑,“没事的娘,你带婉儿他们去后院看看辣椒苗,我跟祖母聊聊。” 郑氏只好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于是把狗子扔进了屋里。 那个叫什么金枝的姑娘一看就有把子牛力气,万一聊得不开心了动起手来怎么办?她可不能让阿蛮吃亏。 堂屋里除了一脸懵逼的狗子,就只剩下了阎婆子,郝金枝,杜若跟江湛四个人。 双方面对面坐着,阵营分明。 阎婆子看向了江湛,“二郎,你这次得了县案首,秀才功名是妥妥的了吧?” 江湛默了默,然后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 “那就好。”阎婆子欣慰地点了点头,“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你也不小了,该议亲了。” 江湛顿时脸色大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又是个聪明人,哪里还不知道阎婆子的意思。 这是想把郝金枝说给他。 “祖母,书院课业繁重,我暂时还没有议亲的打算。” 就算有,也绝不可能是郝金枝。 先不说有没有眼缘,就说郝金枝是阎婆子那边的亲戚,他就无法接受。 阎婆子下垂的嘴角弯了弯,“这个你不用担心,金枝是个识大体的,断不会成为你读书的绊脚石。等你们两个成了亲,你尽管上你的学去,她留下替你守着家,保证没有任何怨言。” 江湛仍然拒绝,“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家里有大嫂一个人操持就够了。” “祖母这意思我有点看不懂。” 杜若也笑了笑,“二弟刚刚得了县案首,以后前途一片光明,说不准还能中个进士捞个官儿当当。等到那时候再议亲,自然能说个更好的,您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阎婆子还没说话,郝金枝不高兴了。 “表嫂这意思,是说我不够好,配不上二表弟?” 杜若疑惑脸,“怎么郝表妹对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么?你觉得自己哪点儿配得上?” 那眼里的贪婪满得都快溢出来了,跟江湛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郝金枝豁然站了起来,大掌捏得咯吱响,“表嫂可不要埋汰人,我是长得一般,但我有一点好,我旺他!” 杜若:“……???” “是这样的,我已经替二郎跟金枝合过八字了,金枝是旺夫命。”阎婆子说得煞有介事,“只要二郎娶了她,以后的仕途将会一帆风顺,官运亨通。” 杜若顿时了然,原来是有备而来。 这什么命的她是不信的,不过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呢?只要江湛不肯,谁也别想摁他的头。 “这门亲事,我不同意。”杜若懒得再跟她们周旋,直接放出了话。 阎婆子眼皮子掀开,“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爹娘都不在了,自然该我这个祖母做主。” 杜若毫不示弱,“自古长嫂如母,公爹婆母都不在了,自然该我这个当大嫂的说了算。” “杜氏!” 阎婆子猛地一拍桌子,阴沉着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私心,你是怕金枝入门后,抢了你掌家的权力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 杜若的声音比她还大,“您别忘了,我们两房已经分家了,您是大房的人,二房的事,还轮不到您来指手画脚!” “你,你这个……”阎婆子气得头脑发昏,赶紧闭上眼睛定了定神。 江湛看着自家大嫂,两眼放光。 大嫂威武! 郝金枝则有些傻了,没想到这个表嫂不光长得跟传言中不一样,性子也厉害得多。 果然金钱养人,估计是江家二房如今发达了,所以杜氏的脾气也跟着上来了。 阎婆子终于缓了过来,看着杜若冷笑一声:“今儿我给你两条路走,要么让二郎娶了金枝,你好我好大家好;要么,我就去县衙状告二郎不孝,我看他这个秀才功名到底拿不拿得到!” 第143章 克夫命 杜若的手有点痒,想毒死这个老巫婆。 大昭朝以孝治天下,不孝子孙是不可以参加科举的,即便中了,也会被官府强行剥夺功名。 这就是为什么江湛对阎婆子一直隐忍不发的原因。 估计阎婆子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逼迫江湛娶郝金枝过门。 杜若第一百零一次怀疑,阎婆子究竟是不是二房的亲祖母,或者说,她那公爹江墨年,究竟是不是阎婆子亲生的。 “祖母,您真的要做得这么绝么?”杜若一边说,一边假装着急地碰了下阎婆子,同时在脑海中呼叫系统。 系统很快给出了答案。 “宿主,经过基因对比检测,证实阎氏跟江湛确实存在亲属关系。” 草,居然真是亲生的。 杜若缩回了手,满心失望。 她真是不懂,既然是嫡亲的孙子,而且又这么争气,阎婆子对二房的恶意到底从何而来? 难道仅仅是因为不喜欢苏氏这个儿媳妇,所以就迁怒她所生的几个孩子么? 这也太牵强了。 杜若当然不能真的毒死阎婆子,毕竟是江漓的亲祖母,就算阎婆子要死,也不能死在自己的手里。 再一个,也是最重要的。 阎婆子一旦死了,身为她的孙子,江湛至少要服丧一年,才能继续科考。 这就很不划算了…… 见杜若拧着眉毛,阎婆子自以为拿捏住了她的命门,整个身子都放松了下来,眼里也闪过得意。 “不是祖母非要做得这么绝,我这也都是为了二郎好。二郎像他爹,功课出色,人又踏实上进,就一点不好,运势差了点。他爹当年要是听了我的话,不娶苏氏那个丧门星,说不定根本就不会遭遇那些匪徒,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说起二儿子的死,阎婆子语气里全是幸灾乐祸,半点没有伤心之色。 江湛哪里能忍受别人这样污蔑自己的父母,终于没忍住发怒了。 “祖母还请慎言!爹的死是一场意外,错的是那些亡命之徒,跟我娘没有干系!” 阎婆子也不跟江湛争,毕竟还要哄着他跟郝金枝成亲,“行了,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又看向杜若,“大郎媳妇,日子我已经挑好了,宜早不宜迟,就三日后吧,你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杜若似笑非笑。 “当然是准备成亲的事了。时间有些紧,也不要求你们三书六礼,就简单地下个聘,办场酒席好了。” 阎婆子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郝金枝也难掩喜色,眼巴巴瞅着对面的美少年。 想到这个好看的表弟很快就是自己男人了,她的脚指头都兴奋地蜷缩起来。 杜若翻了个白眼,然后示意一旁的狗子。 “铁蛋,送客。” 狗子马上盯住了那两人,龇牙咧嘴,目露凶光。 郝金枝愣住了,“表嫂,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若笑了笑:“意思就是,你可以滚了。” 居心不良还想嫁给江湛,想屁吃呢? 这话说得实在不太客气,郝金枝的三白眼一下子瞪圆了,气得头顶冒烟。 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忽地朝杜若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要是打下来,估计杜若那张漂亮的脸蛋当场就要变形了。 可惜郝金枝错估了狗子的实力。 狗是狗,铁蛋是铁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铁蛋早防着这个女人呢,见她真的要对自家女主子下手,于是纵身一跃,果断地给了那女人两脚。 郝金枝的巴掌落了空,熊一般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往一边歪去,重重地撞到了门上。 嘭,一声巨响。 两个人同时惊叫起来。 郝金枝喊痛:“嘶,我的腰!” 杜若跺脚:“呀,我的门!” 铁蛋汪汪两声,不好意思,没找准角度。 阎婆子颤巍巍站起来,手里的棍子指着江湛,“二郎,你当真不要你的前程了么?” 少年的身子挺得笔直,铿声道:“我爹说过,做人当有骨气,有傲气,切不可为五斗米折腰。为了前程而去昧着良心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这种事请恕我做不出来。” “好,很好。”阎婆子冷笑道,“你可不要后悔。” 说完,她叫上郝金枝,怒气冲冲往外走。 等出了江家二房的院子,郝金枝才不甘心地说道:“姨婆,就这么算了么?” 阎婆子沉着脸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了口,“金枝,你想不想嫁给江湛?” “当然想!”郝金枝半点没有犹豫。 她早就恨嫁了。 其实郝金枝并不是什么旺夫命,而是克夫命。 她已经十九岁了,按理说早该嫁人生子了,可她长得凶悍,一般男人降不住她。 好不容易定了亲,结果那倒霉催的未婚夫,居然喝醉酒掉进粪坑里,淹死了! 郝金枝并没有气馁,后来又说了两个。 很不幸,两个都在跟她定亲之后遭了殃,一个偷窥小媳妇洗澡,被人家丈夫活活打死了;还有一个手贱爬树上掏鸟窝,被大鸟琢伤了眼睛,失手掉下来摔死。 从此男人们闻枝色变,走路都绕着她走,更别说娶她了。 郝金枝受尽了周围人的白眼,也发了狠心。 只要是个男的,谁娶她都嫁! 等来等去,终于等来了阎婆子。 这么好的家境,这么好的男人,她可能放手吗?不可能! 阎婆子当然知道郝金枝舍不得,“想嫁给江湛,那就得听我的。” 郝金枝一咬牙,“行,您说什么我都照做!” “好,那就拭目以待。”阎婆子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阴险的冷笑。 第144章 起了色心 江家二房的院子里,江晟气鼓鼓地拉上了门栓。 郑氏忧心忡忡,“阿蛮,你那祖母不会真的要去县衙告阿湛不孝吧?” 阎婆子说的话,他们几个趴在窗户边都听见了。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坏心肠的老人家,胳膊肘尽往外拐,为了让亲戚家的姑娘嫁进门,连嫡亲孙子的终身幸福都不顾。 “不会的。”杜若觉得阎婆子没那么傻,“凡事都要讲究个证据,哪能单凭她一张嘴,她说阿湛不孝就不孝了?” 说着又安慰江湛,“二弟放心,就算祖母真的去了,县令大人也不会相信的,他是个明辨是非的好官。” 江湛笑笑,“我问心无愧,不怕。” 杜若想了想,“这样吧阿湛,你明儿一大早就回书院去,省得老宅那边还不肯死心,到时候又出什么幺蛾子。” 江湛点头答应了。 既然江湛第二天要走,杜若便赶紧去了隔壁,看了一下衣裳鞋袜的进展。 江族长听说了这事,马上大掌一挥。 “都把手头上的活儿停下来,先把二郎的衣裳做好再说!” 又叮嘱儿媳妇孙媳妇们手别抖,做棉衣的时候多絮些好棉。 江湛这孩子是他们江家一族振兴的希望,可不能被冻着了。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当天傍晚全部完了工。 两套单衣,三套棉衣,两双鞋子,五双袜子,还有几件里衣跟马甲,算是武装到脚后跟了。 拿回来之后,郑氏准备再连夜绣几枝梅兰竹菊什么的装点一下,这样穿出去,也衬的人越发有风骨和气质些。 看到这么多人都在为自己忙活,江湛的心里暖暖的。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家人吧。 而老宅里住的那些,虽然有血缘牵绊,在他眼里却个个都是外人。 一家子高高兴兴地吃完了晚饭,正准备分头去洗漱歇息,院门被拍响。 江宗宝来了。 开门的江晟很是没好气,“咋的,大晚上的又来偷东西啊?” 江宗宝:“……” 上次来偷东西还是在上次,距离今天已经很久了好吧?这死小子,尽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让开,我找你二哥。”江宗宝推开江晟就往里走。 刚进院子,就看到了卧在墙角边吃蚊子的狗子,人和狗四目相对,狗子冰冷的眼神里透着蔑视。 江宗宝的脚步猛然一顿,下意识转身就跑。 那晚的记忆太惨痛了,他的腿被咬了两个大洞,到现在还留着疤呢。 可是想到家里的计划…… 江宗宝硬生生站住了,壮着胆子朝屋里喊道:“江湛,你出来!” 屋里瞬间哗啦啦冲出了一群人。 江湛皱眉问道:“堂哥找我什么事?” 江宗宝双手抱胸,他穿着一身绿色的长衫,越发像一根巨型的干扁四季豆。 “找你当然有事了,祖母生病了,病得很严重,你跟我过去看看。” 生病了?呵呵,装病吧? 杜若接过话来,“白天不是还好好的跑我这找茬么,这么快就生病了?” 江宗宝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忽然愣住了。 自从秦氏难产去世以后,江宗宝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吃喝拉撒睡什么都不干,也没出过门。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恢复容貌后的杜若。 这个丑八怪,哦不,这个杜氏竟然会变得这么美,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江宗宝突然想起了梅娘。 如果说梅娘是妖精,勾人魂魄,那么杜若就是仙女,不带一丝污浊。 连朝自己翻白眼的样子都透着一股子可爱娇憨劲儿…… “喂,你往哪儿看呢?”见江宗宝双眼发直地盯着自家大嫂,江晟生怕他起了色心,急忙挡在了前面。 江宗宝这才回过神,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祖母…就是白天在你们家受了气,所以气病了。”他转向江湛,“祖母说了,你是江家这一辈最有出息的,她有话要跟你说。”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是有关你娘的。” 江湛疑惑,“我娘怎么了?” 娘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他实在想不通还会有什么事。 江宗宝撇嘴道:“还是县案首呢,笨得要死。你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她的来历了。” 江湛跟江晟兄弟俩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娘的来历其实是个谜。 小时候看见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外婆家走动,他们也曾经问过娘,为什么只有自己没有外家。 娘温柔地摸着他们的脑袋,笑着跟他们说对不起,说她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姓苏。 其它的,从她在马车上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全是空白。 后来娘阴差阳错嫁给了爹,生了他们几个。 再后来爹出事,娘也死了…… 江湛的喉咙堵得慌,他很想去听一听阎婆子怎么说,却又分明感觉到,眼前是一个陷阱。 杜若眼珠子一转,“行啊,我也去!” 江湛一个人去她可不放心,反正自己有系统,遇到危险大不了下毒呗,保住两个人肯定没问题。 “祖母说了,除了二郎谁都不许去。”江宗宝早就料到杜若会这么说,立刻堵住了她的话头,“祖母就是被你给气病的,她不想见你。还有三郎,说话不讨人喜欢,她也不见。” 杜若把江湛往身后一扯,“那就算了,二弟也不去。” 阎婆子肯定是打着什么鬼主意呢,说不定还想着让江湛娶那个郝金枝。 江宗宝耸了耸肩膀,一副无赖样,“随便你们,反正今晚祖母要是见不到人,明儿全村人都会知道,堂堂乌头县的县案首,连亲祖母病得快要死了都不肯过去瞧上一眼,可真是孝感动天啊。” 这是威胁上了。 虽然村里人都知道阎婆子待二房几个孩子不好,但人心就是这样,总会同情弱势的一方。 如今阎婆子放出话来,说自己病了,而江湛刚刚得了县案首,正春风得意,舆论的风向会往哪边吹,可想而知。 读书人最重名声,杜若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却不能不管江湛的。 她正思考着对策,脑海里系统突然开口了。 “宿主,让你家二叔子过去吧,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哦。” 收获?收获什么? 郝金枝那头贪婪的大黑熊么? “宿主要实在不放心,就让狗子偷偷跟过去好了,有狗子在,不会出什么大事的。”系统继续游说。 杜若咬了咬牙,“好,我就信你一回!” 她切断了跟系统的交流,然后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既然祖母病得快要死了,那二弟,你就过去看看吧。” 所有人都看向她。 郑氏欲言又止。 算了,女儿素来把阿湛当亲弟弟一样看待,她肯定不会害阿湛的,应该是有什么打算。 江晟跟江婉对自家大嫂有种盲目的崇拜,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郑青禾倒是想提醒几句,可想想自己到底是个外人,江家的家务事也不好插手,也就算了。 “大嫂,我真的可以去吗?”江湛确认了一下。 杜若笑笑,“放心,祖母又不是畜生野兽,不会吃人的。” 等江湛跟江宗宝出了院门,她马上把狗子叫了过来。 “铁蛋,你偷偷跟着他们,看老宅那边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必要时回来跟我汇报。还有,千万记住了,一定要保护好阿湛,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女人占了他的便宜。” 第145章 宿世孽缘 进了九月,夜凉如水。 江湛此刻的心同样没什么温度,每一步都抬得十分沉重。 夜幕中的老宅,如同一张巨大的张开的网子,正等着他往里钻。 江宗宝倒是一派轻松,边走边说道:“二郎,其实郝表妹也挺好的,除了长得壮了些,丑了些,性子凶了些,其它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江湛默不作声。 见他这个样子,显然还是不乐意,江宗宝又接着劝。 “想想你那个大嫂杜氏,当初一样又丑又胖,你看如今多好看。说不定等郝表妹进了门,也能母猪变貂蝉,到时候你可就有福了。” “是么?”江湛笑了笑,“既然如此,堂哥你怎么不娶?” 江宗宝哽住了:“……” 他当然不能娶了,郝金枝是个什么样的的身板子,自己又是个什么样的身板子,那家伙一压下来,自己都能去掉半条命。 再说了,续娶不得娶个漂亮的?再怎么样也不能比秦氏差吧。 “哎,我倒是想,只是你堂嫂才刚过世没多久,我要是这么快就再娶,人家指不定在背后怎么戳我的脊梁骨呢。” 江湛嘲讽地勾了勾唇,没再接话。 不过一刻钟就到了老宅,曹氏提着灯过来开门。 “二郎来了?”曹氏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这会子倒是和蔼可亲了许多,“你祖母正等着呢,赶紧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她越是这样,江湛就越是觉得可疑。 不过来都来了,肯定是要进去的。 江湛叫了声大伯母,然后便抬脚进了屋。 屋子里黑黢黢,静悄悄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仿佛一间鬼宅。 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二郎,你进来。”正屋里响起了几声咳嗽,阎婆子苍老的声音传到了江湛的耳朵里。 江湛掀开布帘子走了进去。 阎婆子斜躺在镂空红木床上,额头上绑着一条抹额,神情憔悴,有气无力。 床前摆着一张凳子。 江湛走近前,语气关切,“祖母生了什么病?可看过大夫了?” “这大晚上的,去哪里找大夫。”阎婆子叹了口气,说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村儿就只有一个古大夫,早先被你大嫂杜氏送进牢里去了,如今村里人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都非得去镇上医馆不可,实在是不太方便。” 江湛哦了声,“祖母说的是,古大夫自己罪有应得也就罢了,还害惨了咱们村,只让他坐牢确实太便宜他了。” 咳咳,阎婆子剧烈咳嗽起来。 这小白眼儿狼是听不懂人话吧?她是那个意思吗?她那眼药明明是给杜氏上的好不好? 阎婆子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指着那凳子道:“你坐吧,咱祖孙俩好好唠唠。” 江湛听话地坐了下来,率先提起了话头。 “听堂哥说,祖母知道我娘的来历?” “是知道一点,你长大了,也出息了,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了。”阎婆子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你娘……其实是奴婢出身。” 奴婢?江湛猛地一抬眼。 他不信。 娘虽然没有了之前的记忆,但她琴棋书画样样都会,虽然谈不上十分精通,但看得出来受过专门的教导。 有哪家主子会为了一个奴婢这样大费周章? 阎婆子眯起了老眼,开始回忆当年的事。 那是二十四年前,也就是凤熹九年,那年江墨年十七岁,已经开始崭露头角,在县试,府试和院试中连考第一,也就是俗称的小三元。 那年家里的门槛都被媒婆踩烂了,许多人争着抢着要跟江家结亲。 连秀山书院的山长都属意他,想定下这个乘龙快婿。 谁知道有一天,江墨年突然从外面领回了一个脏兮兮满身是伤的姑娘,说是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的。 那姑娘只知道自己姓苏,但是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怎么到人牙子手里的,通通不记得。 她本来是想逃跑的,结果被人牙子抓住了,差点被打死。 江墨年碰巧撞见,于心不忍,于是救了她。 人牙子告诉江墨年,说那姑娘是个大户人家的奴婢,手脚勤快得很,只是因为犯了错才被主子给发卖了。 后来那姑娘就住在了江家,两个年轻人日久生情,便成了亲。 再之后的事江湛也都知道了。 爹给娘取了个名字叫玉蝉,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 爹总笑着说,蝉是不会死的,即便冬天埋于地下,待到春暖花开之时,便是重生之日。 可惜娘终究是死了…… 江湛努力把心中的思念和哀伤淡去,站起身来,“多谢祖母告诉我这一切,天色已然不早,我就不打扰祖母休息,先回去了。” 说着转身要走。 阎婆子伸手想拉没拉住,眼珠子一转,开始哎哟哟叫唤。 门帘子被掀开,江莲儿走了进来,端着两只碗,一碗水,一碗药。 “祖母您又不舒服了么?”江莲儿把水递给了江湛,然后急忙去扶阎婆子,“这是古大夫之前开的安神药,还剩一点儿,祖母您赶紧喝了吧。” 等阎婆子喝完,她转头看向江湛,笑眯眯道:“二堂哥你也快喝吧,我特意加了糖的,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江湛低头看着那水。 水有没有问题他不知道,但人很明显有问题。 从上到下,包括阎婆子,曹氏,江宗宝江莲儿兄妹,每一个都不对劲。 江湛把水放到了凳子上,笑道:“莲儿妹妹费心了,不过我向来不爱喝甜的,你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你这什么意思?”江莲儿不高兴了,“我好心好意招待你,你就这么不给面子?” 江湛懒得理睬她,扭头走人。 刚掀开布帘子探出半个身子,突然斜里伸出一只大掌将他的脖子勒住了。 江湛的眼睛蓦地瞪大,伸手拼命去掰,却根本掰不动。紧接着,一个怪味帕子捂住了他的口鼻。 完了,着了道了! 四周的摆设开始摇晃,眼皮子也变得沉重。 他终于撑不住缓缓往地上滑落。 倒下的一瞬间,江湛恍惚看到外面的院墙上,跳进来一个熟悉的矫健的黑影。 他便安心地晕了过去。 “还好我做了两手准备,否则还逮不住这小子呢。”江宗宝得意洋洋地从东厢房走了出来,抬脚踢了踢地上的江湛。 郝金枝一把将他推开,冷着脸说道:“你干啥呢?再动他一下试试,信不信我把你脚给掰折了?” 江宗宝便噗噗笑了。 “哟,还没成亲呢这就护上了。我说郝表妹,你可不要忘了,今儿这药可是我花了大价钱跟人买的,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郝金枝小心翼翼把江湛扶到一旁的凳子上,转头看着江宗宝,“一码归一码,钱我自然会还你;但是我的男人,谁都不许动!” 江宗宝还要再说什么,江莲儿搀着阎婆子出来了。 “事情还没办好呢,吵什么吵?”阎婆子阴着老脸说道。 她先是看了眼江湛,确认他昏过去了,然后才问江宗宝,“这药管多长时间?” 江宗宝想了想,“那人跟我说大概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阎婆子仔细算了算,对郝金枝道:“等到了半夜,你跟宗宝把人带去晒谷场,按计划行事。” 郝金枝有些犹豫,“姨婆,确定要这样做吗?万一影响了江湛的前程……” “金枝,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当上官夫人吧?” 阎婆子嗤笑一声,“别痴人说梦了。是,江湛将来或许真的能够考中进士,甚至做官,做大官。但越是如此,你这个糟糠之妻就越发上不得台面。” “到那个时候,他必定赶你出门,这还算好的;要是有哪个高门贵女看中了他,恐怕就不是被休弃那么简单了,搞不好你连小命都保不住!” 郝金枝眼神闪烁,“姨婆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干脆趁这个机会阻断他的前程。” 阎婆子仔细剖析给她听,“等明儿事情闹大,他这个县案首自然没脸见人了,以后也就只能乖乖待在家里当个闲散的小地主。反正二房有的是银子,你这辈子都花不完,有钱又有男人,还不用担心被休弃,不比当官夫人强多了?” 郝金枝想想也是。 自己长什么样自己心里清楚,以江湛的容貌跟实力,一旦中了进士,肯定会被那些贵人们捉走当女婿的。 到时候自己可就人财两空了。 “好,那就照姨婆说的办!” ...... 里面商量得热火朝天,外面墙根处,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跃了出去。 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江家二房。 照样跳了进去。 杜若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了,看见狗子回来,赶紧问道:“怎么样?阿湛没事吧?” 狗子汪汪汪几声,又做了个倒地的姿势。 “你是说,阿湛晕过去了?” 杜若急了,转身就往门口跑,“不行,我得过去看看,把人接回来!” 狗子却用嘴扯住了她的裙子,仰着脑袋呜呜呜了好一番。 杜若表示听不懂。 她虽然能跟狗子简单的交流,但毕竟不懂狗语,太复杂了也是不行的。 “算了我给你翻译一下吧。”脑海里系统叹了口气,“你家狗子说,江湛被大房的人迷晕过去了,那边打算把他弄去晒谷场,让他跟郝金枝来个亲密接触,造成两个人私会的假象。这样一来,江湛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了。” 原来大房打的是这个主意。 呵呵,杜若冷笑一声,真是卑鄙无耻下流! “叮咚——新任务启动!俗话说好马配好鞍,好女配好男,郝金枝和江宗宝一个锅盖一个瓢,配起婚来正正好!请宿主想办法促成他们两个的宿世孽缘,成功后将获得30个积分的奖励哦!” 第146章 给他们一点血的教训 把郝金枝跟江宗宝凑成一对儿? 这个主意好坏,她好喜欢! 杜若摸着下巴邪恶地笑了,阎婆子不是口口声声说郝金枝是旺夫命么?行啊,那就留着旺你自己家好了。 不用太感谢我,嘿嘿…… “走吧铁蛋,咱们去干一票大的!”杜若拍了拍狗头。 狗子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女主子笑得好可怕,预感老宅那边要倒霉了。 汪汪,有点兴奋是怎么回事? 一人一狗正准备行动,院门又被拍响了,还是江宗宝。 “我来跟你说一声,祖母病情严重,二郎不放心,所以打算今儿晚上都守在那边,你们不用给他留门了。” 这是怕二房的人跑过去找江湛呢,所以提前打预防针来了。 杜若在心里骂了一句国粹,面上却装出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呀,原来祖母真的病得快要死了?这可怎么好!” 她睁着一双极具魅惑的凤眼,语气里充满了关切,“堂哥你棺材准备好了么?寿衣呢?香酒纸钱呢?坟地选好了吗?可别临到头来手忙脚乱哦。” 江宗宝:“……” 杜氏这到底是担心呢,还是诅咒呢? “这些大房自会安排,不劳弟妹你费心了。”江宗宝没好气地回道。 然后转头就走。 这婆娘美是美了,性子还是那么气人,跟她多讲几句话都能短寿好几年,哼。 看着江宗宝瘦皮猴一样的背影,杜若收起了脸上的惊慌,冷冷地勾了勾唇。 好戏开锣,接下来该自己上场了。 杜若先是进屋跟郑氏说了一声,免得郑氏明儿早上起来看不到人着急。 当然了,没有说得太细,只说阎婆子病得厉害,自己也要去大房那边守着。 郑氏还真以为阎婆子快不行了,唏嘘不已。 反正有狗子陪着,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随口叮嘱了几句就歇着去了。 杜若加了件衣裳,想了想又跟系统兑换了一个微型手电筒,叫上狗子往老宅那边走。 狗子一边走,一边偷偷瞟几眼她手里那个手电筒,小心肝儿直颤。 这个会发光的神奇玩意儿,它是亲眼看着女主子变出来的,而且还是凭空变出来的。 以后谁要跟它说女主子是人,它就咬谁! 女主子分明是神仙好不好? 杜若哪里知道小小一个手电筒就把狗子唬成这样,她的注意力全在即将发生的事情上。 大房之所以会选择晒谷场这个地方,是因为那里场地大,而且人也多。 晒粮食的,碾稻子的,聊八卦的,捉迷藏的,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没事儿都喜欢往那边跑。 可以说除了村口柳树下,晒谷场是全村最热闹的地儿了。 越多人见证江湛跟郝金枝的私情,江湛就越是有口说不清,除了娶那头大黑熊,根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杜若躲在老宅院子外面的那棵大树后,关掉了手电筒,静静等待。 入了秋,白天温度还好,到了晚上,尤其是半夜,确实有些冷,恼人的秋风一阵一阵地往身上刮。 好在杜若早有防备,穿得十分厚实。 偶尔有几只不识趣的蚊子飞过来嘤嘤嘤,也很快被狗子吃进了嘴巴里。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 吱呀,老宅的院门终于打开了。 先出来的是江宗宝,江宗宝探出猴儿脑袋,鬼鬼祟祟地往四周瞅了瞅。 确定没人之后,回头打了个手势。 郝金枝背着一个人走了出来,不用说肯定是江湛了。 江湛的个头虽然在这几个月里又往上窜了窜,差不多也有一米七八了,但他身子单薄,骨架也细,倒是一点也不重。 “给我男人披件衣裳,外头冷着呢。”郝金枝示意江宗宝。 江宗宝翻了个白眼,“又冻不死人,至于的吗?我自己都没穿。” “你又不是我男人,我管你穿不穿。”郝金枝提高了一点音量,“赶紧的,去拿件厚衣裳来。” 江宗宝还想怼回去。 曹氏跺了跺脚,“行了行了,我去拿。你们路上小心点儿,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等到曹氏把一件夹棉外衫披到了江湛身上,郝金枝这才满意地把背上的美少年往上托了托,跟在江宗宝身后往晒谷场那边走。 杜若跟狗子悄咪咪跟上。 虽然是大半夜的,但头顶有月亮,再加上繁星点点,倒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那俩货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根本没有察觉到黄雀在后。 晒谷场周围搭了几个草棚子,是给人休息用的,村里的孩子们也时常在里面玩捉迷藏。 江宗宝的目标就是其中一个。 他让郝金枝把江湛背到那个草棚子里面,笑得十分猥琐,“郝表妹,今儿就是你跟二郎的洞房花烛夜了,二郎还是个雏儿呢,你可得温柔些。” 郝金枝往地上铺了几捆稻草,确定不硌人了才扶着江湛躺下。 转头呸了江宗宝一口,“去你的吧,我跟二表弟只是摆摆样子罢了,又不用真的做出那种事。” “咋的,你不会告诉我你不想吧?”江宗宝嗤笑。 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面前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白脸,还能把持得住? 郝金枝懒得跟这个猥琐男废话,直接将他提溜起来扔出了草棚子。 “行了我心里有数,你去外面找个地方先躲着,等明儿早上再出来。” 江宗宝嘟嘟囔囔地走了。 郝金枝坐下来,侧头看着身旁的少年郎,心里一片柔软。 第一眼看到江湛,她就喜欢上了。 这样一个美好的人儿,除非是瞎子,谁会不喜欢呢? 可她到底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做不出光溜溜被人围观那种丑事,实在是太丢脸了。 只要跟江湛搂搂抱抱,大家一样会以为他们有私情。 至于洞房什么的,等他们成了亲,还怕没机会? ...... 江宗宝哼着曲儿往家走。 他才不会那么傻,在外面待一宿呢,反正还有几个时辰才天亮,先回去睡一觉再说。 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自己。 “谁?”他猛地回过头。 身后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只有秋风卷落叶。 江宗宝拍着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 看来是自己多疑了,这深更半夜的,除了狗,哪里还会有人出来? 他好笑地摇摇头,转头继续往前走。 就在放松警惕的那一刻……砰,后脖颈突然被一道大力击中,骤然一痛。 江宗宝脸上的笑意甚至都来不及收回去,就软趴趴地倒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杜若从黑暗中走出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力道把握得很好哦,还活着呢。” 那是,狗子傲娇地哼哼两声。 然后往前走两步,低头咬住了江宗宝的后领子,粗鲁地往晒谷场那边拖去。 搞定了江宗宝,接下来自然是要对付郝金枝了。 郝金枝身强力壮,可比江宗宝难对付多了,不过谁让她碰到了铁蛋呢? 铁蛋悄无声息地躲到了草棚子后面。 杜若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那石头砸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郝金枝正看着江湛出神,想着要不要先摸一把那张俊俏的小脸过过瘾,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突然听见这动静,顿时吓了一跳。 马上钻出草棚子查看。 还啥都没看清呢,就感觉一道冷冽的劲风朝着自己的后脑勺袭过来,瞬间脑瓜子嗡嗡的,人也控制不住地往前扑去。 嘭,地动山摇。 人却动也不动了,显然也晕了过去。 “好样的铁蛋,明儿做五只富贵鸡犒劳你!”杜若拍着狗头高兴地说。 狗子的口水掉了下来。 富贵鸡是它的白月光,可惜女主子只做了两次就不肯再做了。 它做梦都馋着呢! 两个坏蛋都解决了,杜若赶紧跑到草棚子里去找江湛。 江湛还昏迷着,系统给他做了检测,“中迷药了,没什么大碍,天亮就醒了。” 天亮?还要那么久啊…… 杜若只好兑换了一粒解药喂下去。 系统出品,立竿见影,很快江湛就醒了。 少年整个人都是懵的,就差发出那串灵魂拷问——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反正有的是时间,杜若也不瞒着,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听完后,江湛的小拳拳捏得死紧,想到自己差点儿就被郝金枝算计了,那张俊俏的脸皮崩得像打了霜的石头,又冷又硬。 “无耻之尤!”他咬牙骂出了自认为最恶毒的话。 杜若摆摆手,“反正也没出事,不用太生气。这样,你先回家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剩下的事交给我。” 江湛张了张口,“大嫂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给他们一点血的教训。”杜若直截了当。 做了坏事,当然要付出代价了。 见江湛不说话也不动,杜若心念一转,试探地问:“怎么了,觉得我太狠了?” “不是…”少年难得有些扭捏,“我是想说,那个,可不可以带上我?” 第147章 非礼勿视 带着纯良小叔子做坏事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杜若表示,五味杂陈。 “大嫂,我已经把江宗宝的衣裳都扒光了,接下来该怎么做?”美少年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眸子问她。 杜若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罪过。 不过这种罪恶感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江湛将来注定是要走仕途的,官场如战场,充满了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到处都是陷阱,稍不留意就可能掉进万丈深渊。 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古板较真儿,不懂变通,只怕走不远。 既然如此,何不从现在就开始调教? 杜若为自己带坏小孩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塞了一粒药丸给他,“接下来,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坏人自食其果了。” “这是何物?”江湛好奇地问。 “这个啊……”杜若嘿嘿嘿,“这可是好东西,吃了后能让人飘飘欲仙,兴奋得下不来床。” 江湛是单纯,又不是傻,很快就琢磨出了其中的味儿。 住在书院里,平日里读的虽然都是圣贤书,但偶尔也有例外。 比如他的室友商天佑,就很喜欢拉着他一起看才子佳人的话本,话本里对男女之情露骨的描写,还有惟妙惟肖的插画,时常令他面红耳赤,不敢直视。 里面便有提到过这种药,药效跟大嫂说得很像。 “那,是现在就喂给江宗宝吃么?”江湛蠢蠢欲动。 杜若摇头,“不,再等一会儿,等到天快亮的时候。” 要表演当然要有观众了。 这药起效快,太早喂,只怕观众还没到场演出就结束了,那怎么能行呢? 两人一狗很快布置好了现场,然后找了个隐蔽的柴垛眯了会儿,担心江湛冷,杜若还把曹氏给的那件夹棉外衫拿过来给他披着。 至于草棚子里那两条光溜溜的肉体冷不冷,管他们呢。 冷死活该! 狗子很给力,一直在旁边巡逻,除了防人,还防蛇虫鼠蚁过来打扰。 鸡叫三遍的时候,东方开始放白。 估摸着村里人也该起床活动了,狗子便把两个主人扒拉扒拉,提醒他们时候到了,该动手了。 叔嫂两个回到了那个草棚子,分别往江宗宝跟郝金枝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杜若还是很好心的,把那件夹棉外衫又还给了江宗宝。 然后便带着江湛躲了起来,静观其变。 过了约莫一刻钟,草棚子里面传来了响动,先是女人的怒吼,男人的尖叫,还有呼哧呼哧的大喘气。 紧接着,草棚子开始晃动,仿佛一条即将入巷的小破船,在风雨中可怜巴巴地摇摆。 第一个发现的是村里的闲汉苟老七。 苟老七之前眼馋江家二房的钱财,把主意打到了郑氏身上,想着一步到位,直接让江漓喊他爹。 结果还没到手呢,就被苟家族长叫去狠狠训了一顿。 骂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乌龟妄想骑凤凰,还端了一盆冷水过来,让他好好照照自己的德行。 “没皮没脸的懒骨头,还想娶人家江漓的丈母娘,谁给你的勇气?” 苟老七不服,那郑氏不就是个弃妇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怎么就配不上了? 但族长的话他也不敢不听,万一惹怒了族长,把他除族可就糟糕了。 苟老七憋了一肚子气,天天抄个手在村里转悠。 哼,不让我招惹郑氏,我看别的小媳妇儿过过眼瘾总行了吧? 晒谷场最多小媳妇儿了,只要不是刮风下雨,总会有一群女人在这边借着干活的机会聊八卦,东家长西家短,谁家鸡啄了谁家的狗,谁家婆娘借了谁家的卵,有意思得紧。 这不,今儿瞅着又是个艳阳天。 苟老七一大清早的就往这边来了,手里还拿着个硬邦邦的窝窝头,边走边啃。 嗝,太噎了。 正哽得翻白眼呢,不远处的草棚子里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动静特别大,好像有人在里面打架似的。 难道是一窝耗子? 苟老七心里一喜,好久没尝过肉味儿了,正好逮住回去烧着吃! 他把窝窝头揣进了怀里,迫不及待地跑过去,轻手轻脚地挪开了挡在门口的那捆干草。 定睛一看。 我的天哪,这黑耗子也太大只了吧?跟熊一样! 咦?不对啊,好像是个人。 而且还是个女人,一个又黑又壮,赤条条的女人,正骑在一只瘦皮猴身上! 苟老七猛地咽了下口水,也不惊动那两人,转头就往村里跑。 “着火了,快救火啊!”他扯着嗓子喊。 村里人都才刚起,正迷迷瞪瞪的,听说着火了,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激灵。 有的提着捅,有的端个盆,还有的拿着个破锣绕着全村敲。 “哪儿呢?哪儿着火了?”有人拽着苟老七问。 苟老七指了指晒谷场,“那儿呢,草棚子里面!” 他可没说谎,那熊跟猴子正裕火焚身呢,再不灭火可就要闹出人命了,嘻嘻。 众人火急火燎地赶到晒谷场,都愣住了。 好好的,哪儿起火了?连个火星子都没瞧见。 倒是有个草棚子不太对劲,晃晃悠悠的,隐约还听见里面传来古怪的响动,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开心。 大伙儿面面相觑,立马有几个胆儿大的上前,哗啦把草棚子推翻了。 辣眼睛的一幕顿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所有人都像中了定身术似的,集体石化了。 现场鸦雀无声。 只有那对男女还在锲而不舍地耕耘,对周遭的一切不理不睬,仿佛没看见他们一样。 短暂的震惊之后,人群乱成了一团,大人忙着去捂孩子的眼睛,丈夫呵斥妻子回家去,老人们捶胸顿足怒骂那对狗男女。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不要脸的东西,私会都私到晒谷场了,这是要触我们龙泉村的霉头啊!” “快去把江家族长请过来,让他看看他族中子弟,光天化日的做出了什么样的丑事!” 大多数人却是看得目不转睛,津津有味。 包括藏身在柴垛后面的杜若。 好看啊真好看,免费的大片儿呢,不看白不看。 江宗宝那小身板子都快被压扁了,金枝姑娘再加把劲儿啊,压死他! 呀,好像口吐白沫了,啧啧啧,也太差劲儿了…… 杜若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吐槽。 余光瞥过身旁的江湛跟铁蛋,江湛的两只手和狗子的两条前腿正扒在柴堆上,四只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的光亮得吓人。 糟糕,只顾看戏,把孩子给忘了。 杜若赶紧伸手挡住了江湛的视线,“非礼勿视,少儿不宜!” 又捂住了狗子的眼睛,“狗也不宜!” 狗子不屑地扭过脑袋。 切,不就是人类交配嘛,跟狗也没差多少啊。 江湛倒是立马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知道了大嫂。” 趁着现在人多口杂,杜若便领着小叔子跟狗子从后面绕了过去,装出一副刚刚赶来看热闹的样子。 正好被姚玉兰撞见。 姚玉兰一把将她拉住,拍着大腿笑得直不起来腰,“哎呀弟妹,你怎么才来?我可看了好一会儿了,江宗宝…噗…哈哈哈……” “江宗宝怎么了?”杜若眨巴眨巴眼,满脸写着‘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宗宝那个怂蛋,跟女人私会被捉了个现行哈哈哈哈!” 从姚玉兰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她有多欢乐,还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杜若忍住笑,惊讶地说:“不会吧?我堂嫂才刚去世没多久呢,他就忍不住了?” “谁说不是呢,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姚玉兰呸了一口,“秦氏在的时候江宗宝就这德行,秦氏死了还这样,没女人就跟活不下去似的。再怎么着,也应该等过了五七再说吧?” 第148章 废了 杜若附和了几句,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女人是谁啊?” 姚玉兰被问住了,转头拉了另一个婆娘打听。 那婆娘也说不知道,面生得很。 “长得可壮了,起码有我三个大,跟头熊似的。”那婆娘形容道。 杜若马上捂住了嘴,“呀,原来是她!” “谁?”附近几个婆娘都围了过来,纷纷竖起了耳朵。 杜若欲言又止,最后在大伙儿的极力要求下,才“勉为其难”地吐出了她的身份。 “是我家祖母亲戚家的孙女儿,叫郝金枝。” “昨儿我祖母把她领到我家来,想把郝表妹说给江湛,我没同意,谁知道竟然闹出了这种事……” 话刚落音,几个婆娘齐齐冲着地上呸了一口,义愤填膺。 “我可去她的吧,就这模样儿,这德行,还想嫁给咱们的县案首?”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她配么?” “你家祖母是老糊涂了吧?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家领,亲戚家的孙女咋了?能有亲孙子亲么?” 杜若叹了口气,“是啊,我也这么跟我祖母说的,所以拒绝了。” 顿了顿又笑道:“不过郝表妹如今能跟堂哥在一起,总算是终身有靠了,相信我祖母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说曹操,曹操到。 阎婆子在曹氏的搀扶下急急地赶了过来,婆媳两个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抬眼望见了杜若,还有杜若身旁不远处的江湛,阎婆子的瞳孔骤然一缩。 “你,你……”她颤巍巍地指着江湛,张口结舌。 江湛淡淡地叫了声祖母。 阎婆子能忍住,曹氏可忍不住,当即就跳起了脚,“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在这儿?你不是应该……” 啪,阎婆子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应该什么应该?你还有心思在这儿说这些有的没的,还不赶紧过去看看你儿子!” 这个蠢货,差点就把真相说出来了。 要让别人知道大房把江湛迷晕要设计他跟郝金枝,麻烦可就大了。 江湛刚刚中了县案首,族里器重他,肯定是不许任何人阻挡他前程的,到时候问起罪来,自己一家子都别想好过。 轻则罚跪祠堂,重则驱逐出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江湛会换成了宗宝,但这个哑巴亏,咬着后槽牙也得吃下去! 阎婆子目光阴冷地斜了眼江湛,视线又落在了杜若脸上,冷哼一声,喊上哭哭啼啼的曹氏走了。 到了晒谷场一看,险些没晕过去。 自己的宝贝大孙子正被郝金枝压在身下,两个人正当众做着那等羞人的事! 江宗宝已经两眼翻白,口吐白沫了。 围观的村人们嘻嘻哈哈的,却没一个人上前阻止。 见此情景,曹氏急了,嗷的冲了上去,对着郝金枝又抓又挠,“你个小贱人,对我儿子做了什么?你下来,快滚下来!我打死你,打死你!” 郝金枝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动作也慢了下来。 但理智还没完全恢复,只知道有人要打自己,于是挥起熊掌就是一下。 曹氏被拍飞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阎婆子正要喊人帮忙,江族长终于赶来了。 “去,让他们清醒清醒。”他沉着脸,示意身后的汉子。 那汉子应了声,拎起一桶冷水走过去,哗啦给那两人淋了个透心凉。 那俩货终于不动作了,眼睛也逐渐恢复了清明。 等看清自己和周边的情况,两个人同时尖叫一声。 “怎么是你?!” “怎么是我?!” 郝金枝火速从江宗宝身上弹开,忍着羞耻手忙脚乱地把衣裳穿上,捂着脸跑了。 临走时还恨恨地踢了江宗宝一脚。 江宗宝浑身都被压散了架,还折腾了这么久,本来就已经虚得不能再虚了,哪里还能禁得住这一脚。 当下就昏死了过去。 曹氏急忙上前帮儿子把衣服穿上了,又哭又骂。 骂郝金枝是个不要脸的小骚货,克夫没人要的老处女,仗着力气大把自己儿子给强了。 骂村里人都没有同情心,只顾看戏不帮忙,半点没有人情味儿云云。 “好了!”阎婆子头痛欲裂,“先把人弄回去再说。” 她看向了江族长,脸色灰败,“要劳烦族长大哥叫几个人帮忙了。” 江族长同样心情不好,这个江宗宝真是个害人精,一次又一次的惹麻烦。 同样是江长河的孙子,怎么二房几个孩子那么出息,大房就这一根独苗都还教不好? 他再恨铁不成钢,也不能扔下江宗宝不管,只好让人把江宗宝抬回家去。 热闹没得看了,大伙儿也就纷纷散了。 江族长转头看到杜若跟江湛,招手把他们喊到跟前,“都看到什么了?” 杜若语气惋惜,“哎,来得晚,什么都没看到。” 江湛点头,“我也没看到。” “没看到好。”江族长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抹笑容,“没什么好看的,尤其是二郎,更加不能看,看了容易长针眼。你还要读书呢,眼睛不好还怎么读?” 江湛乖巧地哦了声,“族长爷爷,那我就先回去了。” 江族长摆摆手,“回吧回吧,好好读书啊?” 又虎着脸对杜若说:“你也是,大郎不在家,你又长成这样,跑出来看啥热闹?万一被村里那几个二皮子盯上了咋办?” 杜若:“……族长爷爷,我可厉害了呢,我不怕!” 她现在有钱了,有钱任性。 江族长当然不知道这些,又叮嘱了几句便往江家老宅去了。 后续还一堆麻烦事呢。 江家老宅那边,江宗宝的情况不太妙,还昏迷不醒着。 如今村里没了大夫,阎婆子只好托人去镇上请,大夫来看过之后,摇了摇头。 “外伤倒是无碍,只是他本就阳气不足,又虚泄过甚,将来怕是与子嗣无缘了……” 言下之意,江宗宝废了,以后生不出孩子了,连夫妻房事恐怕都会有妨害。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砸了阎婆子跟曹氏一个措手不及。 曹氏瘫软在地,哭得眼泪鼻涕一把又一把。 阎婆子也几乎站不稳,宗宝是大房唯一的根,生不出孩子,那不就等于大房绝后了么?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阎婆子踉跄着坐下来,眼珠子慌乱地转动着,喃喃不成语。 江族长叹了口气,安慰道:“弟妹也不用太过伤心,大房虽然断了根,还有二房呢。二房那几个孩子都成器,等再过几年,给你生十个八个的曾孙,你一样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不是?” 第149章 过继 噗,这刀补的,阎婆子差点吐血三升。 那怎么一样?二房那几个狼崽子根本就不是自己嫡亲的孙子,他们就是生的再多,跟自己又有个屁的关系? 况且只要一想到这些崽子们的身上,都流着赵佛柔那个毒妇的血,她就恨不得生吞活撕了他们。 天伦之乐?哈,简直是笑话! 没等阎婆子开口,地上的曹氏已经拍着大腿嚎起来,“老天爷啊,你不公啊,凭啥好处都往二房送啊,逢年过节的也没短你的孝敬,为啥偏偏揪着我们大房来捉弄啊……” 她哭得肝肠寸断。 村长林有田背着手从门口走了进来。 上次他本来都计划好了,打算趁着江漓不在家,以杜绝麻风之名,怂恿村民们把杜氏烧死。 结果杜氏好好的,自己反倒是惹了一身恐怖的疹子回来,吃了许多天的药才终于见好。 既然好了,自然要出来晃晃,找找存在感,不然大伙儿都要把他这个村长给忘了。 “这是怎么了,哭什么?”林有田疑惑地问。 曹氏擤了一把鼻涕,“还不是郝金枝那个小贱人,想男人想疯了,把我儿子往死里磋磨,害得他生生成了一个废人啊,呜呜呜。” 阎婆子忍无可忍,冲她吼道:“给老娘滚进屋里去!” 蠢货,什么家丑都往外扬,叫宗宝以后怎么抬头做人? 曹氏吓得一个激灵,哭声嘎一下收住了,赶紧爬起来钻进东厢房照顾儿子去了。 见她这个样子,江族长无语地摇了摇头。 人说娶个好媳妇旺三代,娶个坏媳妇毁三代,还真是如此。 江宗宝会有今日的下场,跟曹氏这个娘是脱不了干系的。 林有田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老油条一根,哪里还听不出其中的猫腻。 他眼珠子一转,在八仙桌旁坐下,慢悠悠说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看如今这形势,你们家二房是要走鸿运了,一家子总不能出两个状元,自然大房的势头就落下来了。既然这样,何不干脆借一借二房的运势,拉拔一下大房?” 江族长斜眼瞄着林有田,总觉得这货要出什么馊主意。 阎婆子倒是来了兴致,“哦?怎么借?” “很简单啊。”林有田捋了捋三撇小胡子,“大房子嗣单薄,宗宝又成了这个样子,要是治不好,这一脉估计也就彻底断了。但是二房男丁多啊,正好过继一个来替大房撑撑门面,也就等于带了一部分运势过来,你说对不对?” 阎婆子第一反应是拒绝。 根本都不是江家的种,撑什么门面? 可转念一想,也未尝不可。 二房之所以难对付,就是因为那几个崽子都是一家人,一条心。如果过继一个过来,那就是两家人了,到时候自己再时不时地挑拨一下,还怕他们不离心? 兄弟相残,自断手足,呵呵,那场面必定很好看…… 想到这里,阎婆子点了点头,“村长说的是。” 然后看向江族长,“族长大哥觉得如何?” 江族长砸吧砸吧嘴,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不如何。” “江老叔觉得哪里不妥?”林有田笑笑,脸上的痘印若隐若现,“在咱们村儿,从隔房过继侄子向来有先例,怎么就不行了?” 阎婆子也帮腔,“是啊族长大哥,要不是宗宝废了,我也不能同意,这不是没办法吗?” 江族长冷哼一声,“那你倒是说说看,想过继哪个?” 阎婆子飞快地在心里盘算着,然后道:“我看二郎就不错,他是老二,上头有兄长顶着门户,又还没成家,过继起来也方便。” “不可能。”江族长一口就否决了,“你倒是会挑,一挑就挑中了最出息的那个。我可告诉你,江湛只能是江墨年的儿子,必须给我死守二房,谁来也不好使!” 江墨年的三个儿子中,江湛是最像他的,也最有希望继承他的遗志,将来当大官,当好官。 想把江湛从江墨年的名下过继走?做梦! 阎婆子暗骂了一声老不死的,又吞吞吐吐道:“二郎不行,大郎……” “更加不可能,江漓是老大,必须顶门户!”江族长毫不犹豫。 阎婆子话还没说完呢,江漓她哪里敢想,那引过来就是个祸根头子啊,别说挑拨他们兄弟关系了,只怕整个大房都得被他搞死。 “三郎总行了吧。”阎婆子只好退而求其次。 江晟虽然蠢了些,但蠢也有蠢的好处,拿捏起来容易。 江族长不吭声了。 阎婆子心里一喜,有门儿。 正要说个日子,就听江族长又开了口,“还是算了,你对那几个孩子向来刻薄,我不放心。要不你还是让莲儿招婿吧。” 阎婆子:“……” 说了半天,白说了? 林有田插了句嘴,“这不好吧?又不是没有侄子可以过继,何必要便宜外人?” “是啊,又不是没有侄子,何必要便宜外人。”江族长看着他似笑非笑,“我没记错的话,林村长你应该有六个侄子吧?怎么不过继一个,非要让你女儿坐地招婿呢?” 林有田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是,他是有六个侄子,可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凭啥给他们? 当然是要留给自己的女儿林青霜了。 “算了算了,反正是你们江家的家务事,我这个当村长的也不好过多干涉,走了。” 说完,林有田站起身来,甩着袖子出了门。 话已至此,阎婆子也知道这个算盘是打不响了,只能作罢。 不急,镇上的大夫毕竟医术有限,等将来有机会,去府城瞧瞧,宗宝的病未必就没有希望治好。 凤阳府,可真是个好地方啊。 就不知道赵佛柔那个蛇蝎毒妇还在不在那里,希望早已经死了吧。 第150章 俊俏郎君 老宅愁云惨淡,二房的院子里倒是一片欢声笑语。 杜若跟江湛回去以后,把早上发生的那件丑事儿跟郑氏他们讲了一遍。 当然了,没说自己是始作俑者,并观看了全程。 只说两人本来在大房那边守着阎婆子,结果消息传来,阎婆子受了刺激,病奇迹般的好转了。 于是他们也去凑了个热闹,然后就回来了。 “我就说去看看去看看吧,小姑非拉着我不让去,害得我啥也没看着。”郑青禾悔得捶胸顿足。 这么好看的场面,百年难得一见啊,实在是太可惜了。 郑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行了我知道了,赶明儿我回杏林村跟你爹娘说一声,就说你思春了,想娶媳妇儿了,让他们尽快给你找个媒婆问问。” 郑青禾一下子就萎了,苦着娃娃脸哀求,“别呀姑,我是有口无心的……” 说说笑笑中,快到午时了。 本来是打算让江湛今儿就回书院的,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自然是回不成了。 杜若把江湛赶去睡觉,自己也回房补眠。 忙活了一宿,实在是又累又困。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刚吃完,隔壁姚玉兰就摸过来了。 “哈哈哈弟妹,我是来给你报喜的!”好家伙,那脸上的幸灾乐祸都快藏不住了。 “什么喜?”杜若疑惑,郑氏也凑过来竖起耳朵听。 姚玉兰噗嗤笑了,朝老宅的方向努了努嘴,“喏,不就是你家那位堂哥江宗宝么,要续娶了,你说是不是喜事?” 杜若眼睛亮了亮,“娶的谁?” “是不是傻,还能有谁?自然是你那位郝表妹了!” 姚玉兰又凑近了些,“你还不知道吧?今儿下午郝金枝的爹娘都来了,还有她那边的族长,带着几个汉子把郝金枝捆着送来的。 那族长说了,两条路,要么江宗宝娶了郝金枝,这件事就此作罢;要么,就把这个婚前不贞的女人沉塘,还要去衙门里状告江宗宝奸污良家妇女呢!” 哦吼,闹大了哦。 不过杜若对那两人可同情不起来,谁让他们先设计陷害江湛来着?该。 倒是郑氏被吓着了,急忙问:“江宗宝怎么说?” “江宗宝那个没担当的怂蛋,刚开始当然死活不肯了,嫌郝金枝长得丑,人又壮,脾气还不好。” 姚玉兰嗤笑道,“不过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还是被迫答应了,约定三日后就成亲。” 杜若心里暗喜。 太好了,这样一来,系统发布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30个积分呢。 还顺便教训了那些坏蛋一顿,让郝金枝丢了一血,让大房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人又丢鸡。 郝金枝可不像秦氏那样的好性子,只怕不会逆来顺受,偏偏她的力气又大得惊人,江宗宝要是敢不听话,肯定天天儿挨揍。 好好享受属于你的美好生活吧,渣男! 为免夜长梦多,隔天杜若就把江湛送走了。 到了镇上,叔嫂两个分道扬镳。 江湛回秀山书院,杜若则直接去了醉梦居找仇掌柜。 她运气不错,仇掌柜刚好在。 “杜,杜娘子?”仇掌柜绕着杜若转了好几个圈,死活不敢认。 说像吧,分明是两个人;说不像吧,依稀又还能看出来。 杜若笑,“怎么了仇掌柜,我不过是换了张皮你就不认识了?” 仇掌柜赶紧把人往里面请,调侃道:“杜娘子这哪是只换了张皮啊,分明是连头带骨一起换了才对。不然以老仇我的火眼金睛,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说笑了几句,两人在大堂里找个位子坐下了。 仇掌柜给她倒了杯茶,问道:“杜娘子今儿特意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确实有件事想请仇掌柜帮忙。”杜若便把家里要建宅子,想找个靠谱的工头这事儿说了。 听完后,仇掌柜猛地一抚掌,“就这事啊?巧了么这不是?” 他招呼杜若走到外面,指着面前这幢三层高的酒楼,语气里满是骄傲。 “看见没有?这可是咱们秀山镇最好的工匠建的,十几年了,除了偶尔需要捡个瓦防漏雨之外,啥毛病没有,比人家新房子还牢固呢。” 杜若大喜,“不知那位工匠是谁?可否帮我引见一下?” “他姓鲁,你叫他鲁工就行了。”仇掌柜笑道,“说起来也都不是外人,鲁工是我们东家的大舅子,也就是天佑少爷的舅舅。” 原来还有这层身份,七绕八弯的算起来,确实也算有些渊源。 仇掌柜马上派人去请。 今儿碰巧是商家太太的生辰,鲁工正在他妹夫家做客呢,刚吃完席面,很快就来了。 大约五十来岁的年纪,不高不矮,头发白了将近一半,不过看起来还挺壮实。 最显眼的是他的左脸颊上,有道长长的伤疤,从太阳穴一路划到下颌骨。 “鲁工。”杜若连忙起身见礼。 鲁工长得吓人,性子倒是极和蔼,“听说杜娘子是县案首江家的人?” 杜若点头道:“是,我是江湛的大嫂。” 得了确认,鲁工脸上的笑容越发亲切了,“天佑时常跟我提起江公子,说江公子长得好,人品好,学业更好,在书院多得他的提点,长进了许多。我倒是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谢谢江公子呢。” “鲁工客气了。” 人家这么捧着江湛,杜若自然知道礼尚往来的道理,“其实要说感谢,理当我感谢商公子才是。我家二弟虽然样样都好,却有一样短缺,便是性子过于软和,不通人情世故。还是多亏了商公子一直护着他,才免去了许多麻烦,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听了这话,鲁工心里十分熨帖。 不愧是县案首的家人,果然都是知情识趣的。 见两人相谈甚欢,仇掌柜在旁边添了一把火,哈哈笑道:“既然都是自己人,鲁工,你可得给杜娘子一个实在价,别往虚了报哦。” “那是自然。”鲁工想了想,“这样吧,明日一早我带工具上门,先去丈量一下地基尺寸,到时候再细谈报价如何?” 这样当然最好不过。 杜若马上把家里的地址留了下来,约好第二天在家里恭候鲁工的大驾。 搞定了这件事,杜若也就准备回家了。 走出醉梦居的大门,她顿了一下步子,思考着要不要顺便买点东西回去。 家里鸡鸭鱼肉都不缺,反正有铁蛋在,想吃随时可以去抓。 倒是杂粮可以多买点,上次做了好几百个南瓜饼和绿豆糕,把家里的存货都用得差不多了。 再扯几匹布,江湛这回做了许多衣裳,其他几个孩子也不能少,天很快就转凉了,得提前备起来…… 正掰着指头盘算着,就看到对面群芳阁门口站着一个人,正对着她上下打量。 杜若笑眯眯喊了声:“莺妈妈。” 莺九娘一甩帕子,快步走了过来,“哎哟喂,我是说瞧着有些像你呢,愣是没敢认!” 她两眼亮晶晶地问:“杜娘子这是吃了什么神丹妙药,变化也太大了,赏个脸分我一粒呗?” 杜若失笑,只得把之前的说辞再拿出来应付了一下,算是给莺九娘解了惑。 寒暄了几句,莺九娘便左右看了看,鬼鬼祟祟地把杜若拉到街边的角落里。 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杜娘子可还记得,那日被一个姑娘追到我们群芳阁的俊俏郎君?后来跟你一起从后门走了的那位。” 萧良辰?杜若好奇,“莺妈妈问他做什么?” “嗐,哪里是我要问他。”莺九娘的神情更严肃了几分,“杜娘子如果知道那位公子的去向,最好还是提醒他一下,有人可能要对他不利。” 第151章 谁要害我 对萧良辰不利?这倒是稀奇。 萧良辰这个人吧,要讨厌他其实还挺难的,长得好看就不说了,待人也不分三六九等,总是一副谦谦君子样。 按理不应该树敌才对啊? 莺九娘是个爽利的性子,没等杜若细问,就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本来上次萧良辰误打误撞进了他们群芳阁,也就是一个小小的插曲,阁里的姑娘们后来闲聊的时候都觉得很惋惜,毕竟这么俊俏的小郎君可不多见。 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过几天就忘了。 结果昨儿个突然来了一个男人,不喝花酒也不叫姑娘,只顾着打听那日的事。 问萧良辰是不是来逛过窑子,又问他都干了些什么,甚至还拿出二十两银子,要她们帮着作伪证,证明萧良辰确实在群芳阁睡过了。 莺九娘当时就觉得这事儿蹊跷,怕是有人不怀好意。 正巧今儿碰见了杜若,她就多嘴提醒了一句,省得那么个洁身自好的少年郎被人算计了,还蒙在鼓里…… “莺妈妈收了那钱么?”杜若问道。 “杜娘子可别门缝里看人,把我看扁了。”莺九娘一甩帕子,香气飘出十来里,“九娘我虽然挣的是卖肉的钱,但做人也是有底线的。肉,可以卖,良心却是无价的。区区二十两银子就想收买老娘,呵,真当我们这些做妓子的低贱么?” 杜若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莺妈妈果然是女中豪杰,佩服佩服。” 莺九娘噗嗤笑了,“行了杜娘子,你也别在这儿捧我的臭脚了,赶紧去跟那位公子说一声吧,看到底是谁想在背后阴他。” 杜若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好。” 说实在的,她是真不想跟萧良辰再有什么牵扯了,之前因着萧良辰,她都被村里人误会两次了。 这倒不算什么,反正外人的眼光杜若也并不是很在意。 但是自家相公的想法,她却不能不管。 江漓已经知道她跟萧良辰之间的渊源了,上次还吃醋来着,要是听说了她跟萧良辰私下见面的事,估计不会高兴。 但萧良辰毕竟是原主的心上人,除了有点妈宝,别的也没什么毛病,而且还在考场上为江湛仗义执言过。 如今他遇到了小人,自己要是明哲保身,坐视不理,似乎有些不太善良。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跑一趟。 跟莺九娘道别之后,杜若就直接去了秀山书院。 秀山书院的门房仍然是那个驼背的张叔,看到她马上堆起了笑脸,“哟,杜娘子来了?可是来找江公子的?等着,我这就进去告诉他一声。” “不是的张叔。”杜若急忙把他叫住,“我不是来找我家二弟的,而是来找萧良辰萧公子的。” 找萧公子?张叔有些迷惑。 杜若马上解释道:“是这样的,我跟萧公子是同村,他娘托我顺路带点东西过来,说让我务必亲手交给他。” 也只能找这个烂借口了。 其实杜若有想过让江湛转告萧良辰,但仔细一想不妥,萧良辰肯定不乐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曾经去过群芳阁那种地方,尤其是他的同窗。 虽然什么也没干,但说出去谁会信呢? 张叔果然半点没有怀疑,乐颠颠地跑进去叫人。 萧良辰很快就出来了,还是那身蓝白儒衫,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 “阿蛮?”萧良辰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人儿,眼神闪烁得厉害,竟不敢直视她。 他太心虚了。 自从上次三元客栈一别,他连续好几个晚上都梦见杜若,梦里的她跟小时候一样,像个小尾巴似的追在他的身后,甜甜地喊他良辰哥哥。 他们一起扑蝶赏花,一起读书识字,一起在草地上打滚,然后…… 萧良辰羞愧自责,却又忍不住贪恋梦里的美好和温存,整日里魂不守舍,好几次在课上出了错。 如今梦里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萧良辰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看她,又不敢。 不看,又舍不得。 他的这些异常反应,杜若完全没有察觉出来,毕竟原主的这个小竹马在自己面前一向都是别别扭扭的,她也习惯了。 杜若径直走到台阶下面,示意萧良辰跟上。 这个位置刚刚好,说的话不至于被别人听见,又恰到好处的避了嫌。 “我长话短说吧,有人要害你,你自己多留点心。”杜若把莺九娘的话转达了一遍,说完就准备走人。 萧良辰鬼使神差地喊了她一声,“阿蛮!” 杜若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还有事?” 她的眸子清亮又娇媚,里面全都是他的影子;两片粉嘟嘟的红唇微微张着,宛如初春的桃花,吐露芬芳。 萧良辰的喉头忽地滚动了一下,火烫一般挪开了视线。 在梦里,他曾经…… “萧公子?”杜若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催促道,“有事么?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她还急着去买买买呢。 萧良辰回过神,没话找话地问:“阿蛮,你觉得会是谁想要害我?” 杜若翻了个白眼,“我怎么会知道?你自己得罪过什么人,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吧?” 她早就有个猜测,但她不想说。 反正跟自己无关,没必要蹚这趟浑水。 萧良辰低头哦了声,不再说话了。 杜若转身离开。 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萧良辰自嘲地笑笑,抬脚进了书院。 其实答案很简单。 知道他去过群芳阁,又跟他有过恩怨的,就只有那一个人。 蒋幼仪。 原先以为蒋幼仪只是性子骄纵了些,没想到竟然坏成这样,亲事不成,就想通过这种卑劣的手段毁了他。 他已经过了县试,而且名次颇高。 一旦逛青楼这种事被坐实,那么按照大昭律法,之后的府试院试甚至乡试,就都跟他无缘了。 这一招,不可谓不毒。 不行,他得再去一趟蒋家,把事情彻底说清楚,不能任由蒋幼仪胡来! 第152章 奴婢该死 蒋幼仪这会儿正带着丫鬟淡菊往县衙大牢那边走。 淡菊双手捧着一株半人高的昙花,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小姐,大牢那种地方又脏又乱,哪是您这样的大家闺秀该去的啊。要是被老爷知道了,老爷肯定会剥了我的皮的。” “你不说爹怎么知道?”蒋幼仪回头白了丫鬟一眼,“明珠自小与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如今落了难还生了病,我自然该去看看她的。” 淡菊嘟囔道:“可是牢里有蟑螂呢。” 听说明珠小姐就是被蟑螂吓病的,而且还病得不轻。 蒋幼仪顿住了脚步。 蟑螂她倒是不怕,不过她怕耗子。 想了想,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钗拿在手里,万一要真是遇到了耗子,她就一钗子戳死它! 说话间已经到了大牢门口。 蒋幼仪出示了探监同意书,以她的财力还有跟杜府的关系,弄个这玩意还是很容易的。 狱卒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就放行了,并叫来一个女狱卒给她带路。 蒋幼仪紧张地盯着脚底下,手里的钗子握得死紧,生怕突然窜出个耗子来。 以至于她完全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几个男人,差点儿撞上去。 “干什么的?走路不长眼啊?”一把冷冽的横刀架到了蒋幼仪的脖子上。 淡菊吓得尖叫出声,花盆差点掉下来砸到脚指头。 蒋幼仪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慌忙抬头去看。 站在她面前的是几个穿着捕快服的男人。领头的年纪并不大,大约二十出头,长得十分隽朗英俊,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而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是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的壮汉。 哦,捕快啊。 只要不是耗子,她都是不怕的。 蒋幼仪的心顿时定了下来,瞥了眼那把刀,冷笑道:“我不长眼?我看是你们不长眼吧?知道我是谁吗?” 王不就上下打量她一番,“看你这猖狂样儿,怎么的,公主驾到了?” 蒋幼仪:“……” 淡菊赶紧把花放下,掐着腰气急败坏地说:“喂,我可警告你们啊,立刻把我家小姐给放了,不然要你们好看!” 哟呵,口气挺大呀。 王不就还真的收回了刀,挑了挑眉,“说吧,你们谁家的?到这儿干嘛来了?” “那你可听好了。”淡菊抬着下巴道,“我家小姐是庆阳蒋家的幼女,今儿是过来探望杜明珠杜小姐的。” 王不就跟江漓对视了一眼。 庆阳蒋家是乌头县最大的盐商,也是乌头县的首富,可谓家财万贯,仆役成群。 能做盐商的,上头自然是有人罩着的。 确实是有些来头。 据说蒋家跟杜府向来关系密切,那蒋家的女儿过来探望杜明珠,也不奇怪。 江漓也懒得为难一个姑娘家,挥了挥手,“我们走。” 几个捕快很快出了大牢的门,往外面去了。 淡菊冲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也敢吓唬我们家小姐,当心你们的饭碗!” 蒋幼仪倒是对那个领头的印象挺深刻的,好奇地问带路的女狱卒,“那人谁呀?” 长得怪好看的。 女狱卒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回道:“他是我们县衙的江捕头。” 捕头?姓江? 蒋幼仪蓦地瞪大了眼睛,急忙又问:“那他是不是你们杜大人的女婿?” “这个我不清楚。”女狱卒撇了撇嘴,“反正杜大人一直女婿女婿的叫,江头儿从来也没应过。” 果然是那个江漓。 杜若那个贱人,自己的丈夫长得明明也不差啊,为什么这么不要脸,非要去勾搭萧大哥呢?害得萧大哥再也不理睬自己了。 想到这些,蒋幼仪就恨得牙痒痒的。 不急,等过些天她去爹面前撒撒娇,让爹想办法打通关系,撤了江漓的职务。 区区一个捕头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银子给到位,还不是让滚就滚?呵。 蒋幼仪骄傲地挺起了胸脯,昂首往杜明珠的牢房走去。 吃了温世沅给的解毒丹,杜明珠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命虽然保住了,却留下了一身恐怖的疤痕,从头到脚,坑坑洼洼,总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癞蛤蟆。 而她的性子也变得更加暴戾了,动不动就发脾气,连她娘姜氏都没办法安抚。 “夫人,蒋家小姐来了。”婆子低声说道。 蒋幼仪?姜氏有些意外。 她把手里的碗递给婆子,叮嘱女儿乖乖喝药,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蒋幼仪朝姜氏屈膝行礼,“本该早些来探望明珠妹妹的,一直不得空,还望夫人见谅。” “你有心了。”姜氏笑道,“珠儿能有你这个好姐妹惦记着,我这个做大人的不知道多开心呢。” 蒋幼仪朝里面望了望,压低了声音,“听说明珠妹妹生了病,现今如何了?可好些了?” 姜氏脸皮一僵,叹了口气,“就那样吧,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说着她提醒道:“等会儿不管看到什么,还请千万不要大惊小怪,省得珠儿更加难受。” “放心吧夫人,我知道。” 病人的脸色当然好看不到哪里去,明珠妹妹又向来最注重自己的容貌,心里不痛快也在情理之中。 蒋幼仪做好了心理准备。 回头叫上丫鬟,“淡菊,把花带上跟我进去。” 明珠妹妹最喜欢花花草草,尤其是那些罕见的珍贵的品种,这可是她花费好几百两银子弄来的呢,明珠妹妹见了一定高兴。 主仆俩进了牢房,蒋幼仪一眼就看到了歪在床上的那个少女。 少女的头发披散在身前,脸上的疙瘩一个接着一个,每个都有铜钱大小,好似肉瘤般鼓鼓囊囊地长在上面。 蒋幼仪惊呆了,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没敢认。 这,真是从前那个秀美绝伦的杜明珠?? 杜明珠低垂的眼睛豁然睁开,阴冷狠毒的视线朝她射过来。 蒋幼仪顿时头皮发麻,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的丫鬟却没有那么好的定力,吓得手一抖,花盆砰一声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块。 几百两的昙花没了支撑,连花带土洒落一地。 姜氏连忙喊婆子过来清理。 “原来是昙花。”杜明珠淡淡地笑了,“月下美人现,隽隽倩影寒;幽幽月光淡,再见亦是难。昙花虽只有一瞬,却美了一生。” 她摇摇头,“可惜啊,终究是碎了,破灭了。” 蒋幼仪总算从震惊中缓过了神,连忙找补,“碎了没关系,赶明儿我再送几盆过来,保管比这还要好!” 淡菊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噗通跪下了。 “对不起小姐,都怪奴婢没拿稳,奴婢知错了。” 蒋幼仪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你这个没用的蠢东西,白瞎了我的一番心意,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淡菊只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杜明珠歪了歪脑袋,“仪姐姐,你没听见吗?她说她该死啊。” 第153章 肥料 蒋幼仪暗暗心惊。 果然病痛折磨人,杜明珠以前虽然对待下人也极苛刻,但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因为这么点儿事就要人性命。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理解,任谁的脸突然变成了那个鬼样子,都会崩溃吧? 所以才会把气都撒在别人身上。 蒋幼仪不想触杜明珠的霉头,但淡菊是自己的贴身丫鬟,陪了自己好些年,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眼珠子转了转,她忽地走上前,啪啪甩了淡菊两个响亮的耳光,骂道:“下次做事要是还这么毛毛躁躁的,看我不打杀了你。” 淡菊捂着脸嘤嘤地哭,“知道了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 “仪姐姐可真是菩萨心肠啊。”杜明珠费力地坐直了身子,靠在床头上,语气平静却冷漠,“如此珍贵的孔雀昙花,被下人给摔坏了,居然也能这么轻轻放过。” 她看向正小心翼翼收拾的婆子,笑了笑,“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挽救,根部虽有损坏,但只要营养足够,一样可以起死回生。” “真的吗?那就太好了!” 几百两对蒋幼仪来说算不得什么,但终究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连忙问道,“明珠你快说,需要什么营养?我现在就让人去办。” 杜明珠的目光慢慢移到了淡菊身上,伸出一根变形扭曲的手指指着她,“很简单,砍掉她的一双手做肥料就可以了。” 蒋幼仪:“……” 淡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磕头,磕得额头上一片青紫红肿,眼泪狂飙。 “小姐饶命啊,奴婢是无心的!求您看在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一条贱命吧!小姐……” 蒋幼仪咬着唇,有些为难。 杜明珠也不说话,满是疙瘩坑的脸上,似笑非笑。 倒是姜氏出声缓解了这份尴尬,“珠儿,幼仪好心来看你,你怎么又捉弄人了?” 说着拉着蒋幼仪的手笑道:“别理她,她跟你说着玩儿呢,哪里就要砍手那么夸张了。我看这花儿伤得也不重,换个盆儿加些好土就差不多了,死不了的。” 蒋幼仪这才松了口气,忙附和着说是。 安慰了两句,姜氏便把婆子叫出去了,说是去找新盆儿,顺便把淡菊也带了出去。 牢房里就只剩下了杜明珠跟蒋幼仪。 不知道为什么,蒋幼仪总觉得杜明珠除了脸,性子似乎也变了些,变得有些陌生和可怕。 她压抑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坐到了床边的凳子上,想开口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仪姐姐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杜明珠倒是很善解人意。 蒋幼仪忙摆手,“没事没事,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虽然她确实很想知道,但这总归是杜明珠的伤心事,谁会愿意自揭疮疤呢? “没什么不想说的。”杜明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这是我的三个血亲送给我的礼物,他们待我可真是好啊,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姜宁,姜姝,还有杜若那个贱种,你们三个给我记住了。 今日毁容之仇,来日必定加倍还之! 蒋幼仪听得云里雾里,不过看杜明珠这副样子,也没有细细追问下去。 而是转到了其他话题上,“对了明珠,我刚过来的时候,碰巧撞见了江漓。” 杜明珠淡淡的哦了声。 蒋幼仪继续说道:“真没想到,江漓长得还挺俊的,之前不是说五大三粗,是个莽夫糙汉么?我瞧着也不糙啊?” 杜明珠的眼神逐渐转凉。 都怪夏荷那个死丫头看走了眼,要不然自己宁愿悔婚,也绝不会便宜了杜若那个贱人! “哎,真是可惜了。当初要是明珠你嫁过去,即便今日生了病,那江漓也必定对你不离不弃。你看他对杜若那个态度就知道了,杜若长得那么丑,他还不是把她当成宝一样,宠着护着?” 听了这番扎心的话,杜明珠的指甲生生地戳进了肉里,险些没绷住叫蒋幼仪滚。 不过想到在自己落难的时候,蒋幼仪是唯一一个来探望自己的人,杜明珠还是忍住了脾气,笑笑道:“算了,还是别说我了,说说仪姐姐你吧。你怎么样?婚事定了么?你那个心上人萧良辰,有没有被你的诚心所感动,答应跟你成亲呢?” 这下轮到蒋幼仪扎心了。 “答应什么呀,还不是拜杜若那个贱人所赐,人家现在恨不得离我十万八千里呢。” 蒋幼仪愁眉苦脸地说:“你不知道,我爹已经开始替我物色别的读书人了。萧良辰这次县考出色,考了个第二名,我爹说了,萧良辰这么不识抬举,不就仗着自己读书好么?那咱们就找个比他更好的,找县案首去!结果……你猜怎么着?” 杜明珠想了想,“难道县案首是个老头子?” 噗嗤,蒋幼仪被她逗笑了。 “那倒不是。只不过那县案首啊,居然是江漓的弟弟江湛,也就是杜若的小叔子!你说气不气人吧?” 跟杜若挨边的人,她自然是不想要的。 原来如此,杜明珠听懂了。 看来江家是要复兴了,江湛年纪好像跟自己一般大,却已经是县案首了,可见前途一片大好。 江墨年的儿子到底不差。 闺蜜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杜明珠也有些疲了,蒋幼仪见她神色困倦,便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 第154章 妯娌 姜氏果然找来了一个新盆儿,把那株孔雀昙花移栽了过去,搬进了牢房。 然后亲自把蒋幼仪送出了大牢。 蒋幼仪回头望着那间阴森可怖的牢笼,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畅快。 曾经的杜明珠在自己面前是多么风光得意啊,仗着她外公是北安侯,她爹是官身,更仗着她那张比自己漂亮许多的脸蛋,每每露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来。 如今怎么样? 杜明珠,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淡菊,我跟明珠小姐,现在谁更好看?”蒋幼仪高高扬着颈子,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 淡菊捂着自己被打肿了的脸,强颜欢笑道:“当然是小姐你更好看了。” 顿了顿又说,“不过小姐,我听说丑是会传染的,以后你要不……还是离明珠小姐远一些吧?” 杜明珠那个女人太可怕了,她真怕哪一天就莫名其妙没了手。 蒋幼仪却不肯,“那怎么行,我跟明珠妹妹素来要好,怎么能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疏远她呢?那我成什么人了?” 不仅不会疏远,她还要尽可能多的在杜明珠面前晃悠,让自己的好闺蜜也尝尝嫉妒别人的滋味儿,哈。 主仆两个说着话,越走越远。 而牢里面,姜氏坐到了床边的凳子上,连日愁苦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喜色。 她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对女儿说道:“珠儿,你舅舅来信了!” 杜明珠恹恹地嗯了声。 她舅舅是姜氏的嫡兄姜淮左,也是北安侯府的世子爷,未来的侯爷。 “你舅舅说了,已经在找人疏通关系了,很快就能把你救出去,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家养病了。”姜氏安慰道。 杜明珠的眼里这才有了些神采,“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姜氏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给了她一粒定心丸,“我知道,你对北安侯府那些人并不喜欢,觉得他们看不起你。可是你舅舅他不一样,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好,绝不会不管你死活的。” 杜明珠回想起以前在北安侯府度过的几段岁月,点了点头,“是,舅舅待我是极好的。” 比待姜宁姜姝几个也不差什么。 或许正因为这样,那几个混蛋才看自己不惯,各种欺负自己。 只是舅舅若是知道自己变成这副可怕的模样,还会不会待自己好呢…… “是杜若害得我,娘你信不信?” “我信。”姜氏冷笑道,“哪有那么巧的事,她前脚来,后脚这里就出现了蟑螂,不是她带来的也定是她引来的,反正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只可惜没有证据,我们也拿她没办法啊。” 杜明珠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了口,“娘,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嫁不出去了?” 姜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笑了,“傻孩子,脸对当家主母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家世才是。” 她举例给女儿听,“你看娘长得也一般,而且还只是一个庶女,可背靠着北安侯这棵大树,不一样找着了你爹这个如意郎君么? 以你的条件,或许嫁不了高门大户,但那些普通人家还不是由着咱们挑? 你想要什么样的,体贴的?能干的?还是好看的?你告诉娘,娘去给你物色,保管让你嫁了人之后照样过得舒舒服服的。” 杜明珠想了想,“我听说,江漓的弟弟江湛中了县案首?” 姜氏愣住了,“珠儿你不会是……” 杜明珠继续说道:“我还听说他跟我同岁,而且长得十分俊俏,性子也谦和温顺?” 姜氏眼神闪烁,“难道你看中了他?想跟杜若一样嫁进江家?” 她倏地站起身来,“不行,我不同意!” “怎么可能?”杜明珠好笑地摇了摇头,“跟那个贱种做姐妹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跟她做妯娌?呵,我怕我会恶心得吐出来!” 姜氏发现自己有点儿看不懂女儿了,“那你的意思是……” 杜明珠面上闪过浓浓的狠厉,“我的意思是,江湛如今是最有希望振兴江家的人,也是江漓跟杜若最想保护的人。既然这样,何不干脆趁他羽翼未丰,毁之?” 她要让江家这辈子都爬不起来,让杜若永远只能是贱种! 女儿的疯狂尽数落在姜氏眼里,姜氏有些犹豫,在牢房里来回踱了几趟,想到女儿这些天所受的非人的痛苦…… 她终于还是一咬牙,“好,珠儿你尽管安心养病,那些事自有娘去安排。” 第155章 全都要死 龙泉村那边,鲁工果然守信,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小徒弟上门了,准备丈量尺寸,核算成本。 杜若让郑青禾陪着唠嗑,自己跟郑氏带着春花在灶屋里忙活。 很快菜就一道道被端上了桌。 八道硬菜,咸鲜不腻的回锅肉,浓白巨好喝的鱼头豆腐煲,浓郁美味的小鸡儿炖蘑菇,外加几道时令蔬菜,简直能鲜掉人的眉毛! 鲁工还好,也算见过世面,吃相还比较克制。 那个小徒弟可就没有他师父修炼到家了,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差点被噎得翻了白眼。 “怎么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这个当师父的平素都在虐待你,不给你饭吃呢。”鲁工在桌下踢了小徒弟一脚,没什么好声气。 小徒弟嘴里包得鼓鼓囊囊的,嬉皮笑脸,“这也不能怪我啊师父,真的太好吃了嘛。” “没事没事,小师傅喜欢吃我们家的饭菜,我可高兴了呢。”见鲁工还要开口训斥,杜若马上用公筷夹了一块肉到他碗里,笑眯眯道,“来鲁工,您也多吃点。” 鲁工道了声谢。 其实他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省得雇主觉得小徒弟吃得太多没家教。 不过说真的,杜娘子的手艺也太好了,连醉梦居的大厨都比不上,不愧是造出天鲜配的人。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喝了杯茶,杜若便领着鲁工往宅基地那边去了,还带上了郑青禾跟江晟。 江漓实在太忙了,自己又是个小媳妇,到时候来建房子的肯定都是些光膀子的汉子,她抛头露面的也不太合适。 所以等具体细节都谈好之后,后面的施工就得靠郑青禾来盯着了。 至于江晟,这孩子搞外交不行,但是地盘儿熟悉,正好来当向导。 毕竟是他原先那个缺德师父的家,曾经在那里生活了好几年呢。 一行人刚走到清水塘,迎面就撞见了林有田。 林有田正背着手在村道上溜达,看见杜若几人,一边眉毛高高挑起,又落下,问道:“江漓家的,这都是谁呀?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杜若挺佩服他的厚脸皮的,两家都闹得那么僵了,居然还好意思上来搭话。 不过人家是村长,看见可疑的陌生人询问几句也正常,杜若于是淡淡地回了声:“哦,这是我请的工头,来帮我建宅子的。” 建宅子?林有田立马摆出一副教训人的口吻。 “不是我说你啊江漓家的,咱们村儿好几个泥瓦匠呢,有钱为啥非要给外面的人赚?难道你们江家二房发达了,就瞧不起咱们这些穷乡亲了?” 他瞥了眼鲁工,尤其在鲁工面上那道长长的疤痕上多停留了几秒,“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外面的人是好是坏,万一居心不良呢?万一是个骗子呢?” 杜若简直无语了。 “这个就不劳村长您费心了,被骗了也是我的事,我乐意。” 她皮笑肉不笑,“其实要说居心不良啊,您倒是可以反思下您自己,别成天惦记着别人家的女婿,想着挖别人家的墙根儿。” 林有田:“……”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正要挖苦几句,却见杜氏已经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远了,根本睬都不睬他。 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林有田沉下了脸,转头往自己家走去。 他婆娘林婶子正在院子里喂鸡,见丈夫拉着个大脸回来,随口问了句:“怎么了?谁惹你了?” 还有谁?这村里除了江族长那个老不死的,也就只有江家二房那几个兔崽子老是跟自己作对了。 “霜儿呢?”林有田没回答,而是问起女儿。 “在她自个儿房里头呢。”林婶子往屋里瞅了眼,然后压低了嗓门儿,“正绣嫁衣呢……” 听了这话,林有田越发烦躁,背着手走来走去,“霜儿已经十八岁了,过了年就满十九了,是该嫁人了。” 林婶子哼道:“还不都是因为你,非要让霜儿招婿,这下好了吧?拖成老姑娘了。” “怎么能怪我呢?”林有田不服气,“要怪也该怪江漓那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他明知道咱霜儿喜欢他,非要拿乔,死活不肯入赘。要是当初爽快点答应了,咱现在连孙子都抱上了,哪有那么多事儿。” 孙子不孙子的,林婶子倒是不在意,她只心疼自己的闺女。 “那你说现在该咋办?” 林有田想了想,下了决心,“霜儿的终身大事不能再往后拖了。这样,赶明儿你去一趟花媒婆家,让她帮咱们霜儿找个合适的。你跟她说,咱闺女喜欢好看的,至少长得不能比江漓差。另外,要身子好的,没病没灾的,这样才能帮咱们林家开枝散叶。” “不行!”林婶子把手里的野菜甩进了鸡群里,叉着腰道,“霜儿说了,这辈子非江漓不嫁,否则她宁愿死!你不要女儿的命了?” “江漓江漓,就知道江漓!” 林有田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气急败坏,“是我不愿意吗?是江漓他不愿意啊!” 他指着古大夫家的方向,“刚才我亲眼看到杜氏领着人往那头去了,说是要开始建宅子了!他们家如今有钱有势,江家二郎还中了县案首,你觉得咱女儿跟江漓还有那个可能吗?不可能了,死了这条心吧!” 林婶子一下子卡壳了。 是啊,人家穷困潦倒的时候都不愿意,现在发达了,就更不可能了。 除非…… “她爹,其实咱们又何必非要揪着入赘这一条呢?都一个村儿的,又隔得近,喊一声就到,入不入赘的有什么差别?至于传宗接代,到时候让霜儿多生几个,再好好哄一哄江漓,让其中一个孩子从母姓不就完了么?” 林有田摸着胡子不说话,但也没反驳。 这一看就是有的谈了。 林婶子于是又拱了一把火,“你再想想咱闺女的倔脾气,她要是认准了一件事,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头的。咱们要是硬逼着她嫁给别人,万一她真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说得林有田也开始担心起来,但他还是有理性的。 “好,就算我答应不招婿,让她嫁,江漓也不能娶啊。 人家已经有媳妇儿了,那杜氏可不是丑八怪了,如今那长相不比咱闺女差。更何况杜氏的爹还是官老爷呢,江漓总不可能休妻另娶吧?” “是不可能。”林婶子笑起来,眼里闪过暗光,“不过如果杜氏死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她转身进了屋,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油纸包。 这包耗子药,已经等得太久了。 杜氏不是要建新宅子么?到时候人多口杂,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死杜氏一个还远远不够,江漓的丈母娘,他那些拖后腿的弟弟妹妹,包括那条容易坏事的瘦皮狗,一个都跑不掉。 全都要死! 第156章 好事和坏事 “全都死了,太可惜了。”看着地里已经被晒成枯草的药材,江晟惋惜得直叹气。 杜若笑,“死就死了吧,留着也没什么用。” 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药材,品质也不高,鸡肋而已。 再说了,古家父子是江家二房送进牢里去的,两家算起来有仇呢,小宋氏虽然迫不得已把地卖给了她,却不想便宜她。 所以清空屋子的同时,把后面这一亩多地的药材全都拔了个精光,正常操作而已。 那边鲁工已经带着徒弟在测量宅基地的尺寸了,郑青禾在一旁帮忙。 量好之后,几个人一边转悠,一边商量着新宅子的布局。 杜若把之前自己随手涂鸦的设计图拿了出来,给鲁工参考,那是她理想中的两进四合院。 毕竟是在乡下,所以还是以实用为主。 她的设计图里融合了一些现代别墅的特色,去掉了古早四合院的逼囧和堆砌,显得更宽敞大气。 反正地方够大,好不容易起一次宅子,当然要往好了造不是? 鲁工仔细揣摩那设计图,连连点头。 “杜娘子果然蕙质兰心,这宅子没有那些个花里胡哨,省下了不少银子不说,还特别有野趣,难得难得!” 杜若自己也挺满意的,两个人又定下了砖瓦房梁的式样,以及所需要的能工巧匠。 最后一琢磨,鲁工就报了个价。 “这样吧,凑个整,二百两,两个月完工。”他笑着道,“这可是看在江湛侄儿的面子上,才给杜娘子的最低价。这么大的宅子,若是放在府城或是京城,没有上千两根本就起不来。” 杜若也知道自己占便宜了,连忙行了一礼,“鲁工盛情,我代阿湛先领了,感激不尽。” 谈妥之后,一行人返回了江家二房的院子。 接着又看了下日子,正巧两天后就是黄道吉日,宜破土动工。 双方约好,杜若先付五十两定金,到那天鲁工带齐人手过来。 等一切都搞定,鲁工便提出了告辞。 郑青禾搭了个顺风马车,说是好久没回家了,想回去看看老爹老娘。 杜若当然不能让他空手回去,硬塞了五两银子给他,还有半罐子盐,一篮子菜,外加昨儿在镇上买回来的一匹布。 要是往常,郑青禾是打死也不会收的。 只是刚刚不小心听到了他家阿蛮跟鲁工的谈话,然后他就差点晕菜了。 二百两啊,整整二百两! 造这座宅子要二百两!! 阿蛮是个小富婆!!! 既然这样,那他就不客气了,给啥拿啥。 不行,他得赶紧回家把这事儿跟家里人吐吐,不然就快憋死了。 这银子跟盐,正好是佐证! “累了吧?”郑氏心疼地把一碗银耳红枣汤端到了女儿面前,“要我说,造那么大宅子干啥?够住就行了,多费钱啊。” 杜若舀了一勺子汤到嘴里,然后嘿嘿地笑,“娘,你格局小了哦。” 她掰着小肥爪子算给郑氏听,“阿湛跟阿晟也不小了,总得成亲吧?就算一人生两个孩子好了,也得五六间房呢;婉儿跟春花现在住一间,等大了也得有各自的闺房吧?娘你的房间不用说,肯定少不了啊。还有我跟相公的,你外孙子外孙女的;还有铁蛋跟它媳妇儿的……“ “好了好了,娘懂了,造吧造吧。”郑氏听得心花怒放。 想到过几年家里就会多好多口子人,还有好多小宝宝,她的嘴角就忍不住咧开了。 吃过午饭,杜若去了隔壁江族长家,把建宅子的安排告诉了江族长。 江族长一听就知道她的来意了,仗义地挥了挥手。 “放心,到时候我让你玉兰嫂子她们全都去帮忙做饭,保管忙得开。”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反正现在地里也不忙,闲着也是闲着,叫你江桐哥他们也都去帮着干活。新房子盖好后还得透个气呢,早点盖好也能早点住进去,正好住进新房过大年。” 杜若一听乐坏了。 “那敢情好,我也没什么经验,正发愁呢,有嫂子他们帮忙可真是太好了!” “不过我可不能让他们干白工。这样吧,每个人每天给三十文钱意思一下,您可不能推辞哦。” 江族长拗不过她,也只能依了。 杜若心里有杆秤。 虽然两家关系好,白工干个一两天还没什么,时间久了肯定是不行的,别说人家乐意不乐意,自己也没那么厚的脸皮不是? 一切就绪,只待东风。 东风没来,倒是傍晚时分,江漓突然回来了。 算起来,夫妻俩也有些日子没见了。 上次江漓请假陪考,县衙的活儿堆成了山,他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再忙,想媳妇儿是每天的必修课。 所谓小别胜新婚,大抵如此。 当晚小夫妻俩在床上折腾了半宿,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但也足够给憋了这么多天的男人解解馋了。 饱餐一顿后,杜若已经昏昏欲睡,江漓却还精神十足。 “娘子…”他把那个毛毛虫一般软和的身子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知道我这趟回来做什么来了么?” 杜若闭着眼睛嘟囔,“原来不是想我了。” 江漓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自然是想你了。不过还有两件事要同你说,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想先听哪个?” 第157章 小产了? 杜若哪个都没听到,她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死沉死沉的,等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几只喜鹊立在了桂花枝头,正对着她的窗子叽叽复叽叽。 杜若脑子里有点懵懵哒,不知今夕是何夕。 直到听到外面鸡鸣狗叫的声音,记忆才悉数回了笼。 对了,江漓回来了! 这会儿跑没影,估计是又早起练功去了。 自律的男人真是超有魅力的。 不过也从侧面证明,自己大概是没什么魅力,她要是有魅力的话,江漓难道不该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嘛? 杜若哼唧着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目光落到床单上,却忽然僵住了。 血,床单上豁然染着一滩暗红发黑的血渍,宛如刚刚被人暴力摘下来的垂丝海棠! 杜若的脑瓜子嗡的一下炸了。 不会吧,难道昨儿晚上自己跟江漓折腾得太过,保护膜不小心被蹭破了? 还是那家伙趁自己睡死过去,直捣黄龙了? “小统,出来!” “别问本统,本统什么也不知道。” 系统没好气地说,“宿主忘了?当初绑定本统之前,宿主非要跟本统约法三章的,还强调了不许本统偷窥你的床事来着。” 杜若:“……我我说了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算了,先不管那个。 “那你赶紧帮我查查,这血是怎么回事?” 系统无语极了,“宿主,你是不是绝经太久,都忘记怎么做女人了?” 杜若呆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 就在这时候,感觉到一股久违的热流哗啦从身体里面流出来。低头一看,果然裤子瞬间红了一大块。 接踵而来的,是腹部熟悉的坠胀感。 糟糕,痛经了。 杜若捧着肚子哀嚎,“小统,有止痛片没有?” “有,安全无副作用,一个积分一粒,管一个周期。” 一个积分十两银子呢,这个吝啬鬼系统,真是会趁痛打劫。 正犹豫着要不要忍几天算了,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阿蛮,起来了吗?娘进来了哦。”是郑氏的声音。 因为女儿有睡懒觉的习惯,所以郑氏每天早上都会进来喊人,顺便把洗脸水送过来。 郑氏喜欢照顾女儿,看着她像个孩子似的从床上爬起来,就觉得怎么爱都不够。 今儿也不例外。 唯一例外的,是她特意等江漓出了房门才来的。 等了会儿,没等到女儿的回应,倒是传出了呻吟声。 郑氏赶紧推门进去,把热水放到了架子上,急急地坐到床边询问。 “怎么了阿蛮?哪儿不舒服?” 杜若往她身上靠了靠,撒娇道:“肚子痛……” “肚子痛啊?肯定是吃坏东西了。”郑氏一边絮叨一边掀开女儿的被子,想去替她摸摸,“我就说别吃那么多吧,不听,当心又变成个大胖子……哎呀,怎么会这样!” 她看着床单上和杜若身上的血,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刷的一下白了。 “阿蛮你,你不会是小产了吧?” 杜若:“……” 想多了我的亲娘,怀都没怀哪来的小产。 还没等她解释,郑氏已经拔腿往外跑去,声音都在打着颤儿,“我去把女婿叫过来!” 定是昨儿晚上女婿回家,小两口亲热过头了没个轻重,把孩子给弄没了。 呜呜呜,我的亲亲外孙啊…… “不是的娘!娘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杜若尔康手,可惜根本喊不住。 好了,这下不光肚子疼,头也开始疼了。 她赶紧跟系统兑换了一粒止疼片,丢进了嘴里。 不过几息功夫,江漓就冲了进来。 后面跟着哭唧唧的郑氏。 江漓穿着一身劲装,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圆月弯刀,额头上还渗着汗,显然是在练功的时候被他丈母娘扯来了。 他看着小媳妇,眼神担忧又古怪,“娘子,你小产了?” 杜若竟一时语塞。 她有点怀疑,自己要是承认小产,江漓会不会直接一刀过来砍死自己。 “没有的事。”杜若往后一仰瘫在床上,翻了个好看的白眼,“我只是来了葵水而已,娘大惊小怪的。” 心累,不想说话了。 郑氏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眼泪一下子就收回去了,然后尴尬到不行。 “原来是这样啊…哈哈,那阿蛮你再躺会儿,我去给你煮红糖水去!” 说完,人颠着小脚一溜烟地出去了。 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哎,这也不能怪她呀,阿蛮的月事一向都是不准的,印象中好像就来过两三次,最近一次还是在三年前。 真的不能怪她误会了…… 房间里,江漓把刀放到了墙边,自己则坐了过来,把杜若从床上捞起来揽在怀里。 “痛得厉害吗?”他哄小孩儿似的拍着小媳妇的背。 杜若张口想说没有,眼珠子一转,点了点脑袋瓜子,“嗯呐,可疼可疼了,跟被什么东西撕扯似的,一阵儿一阵儿的。” 女人嘛,在自家男人面前不用假装坚强,示弱更能刺激他们的保护欲。 江漓果然搂得更紧了,心疼得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我本来还说今儿带你去县里呢,这么痛的话,还是留在家里休息吧。” “去县里?”杜若疑惑地抬起头,“做什么?” 江漓无奈地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子,笑道:“一看就知道你昨晚没有认真听了。” 他解释了一下。 是这样的,杏林会的会首温世沅来到了乌头县,目前就住在李县令家。 听说温世沅以前在药神谷待过好几年,虽然不是君神医的嫡传弟子,但也曾经得过君神医的亲自指点。 杜明珠之所以能捡回一条命,也是多亏了温世沅,可见他医术不凡。 “所以我已经跟县令大人打过招呼了,想带婉儿去瞧瞧。” 顺便把小媳妇带在身边培养感情。 杜若想了想,点头赞同。 升到四级之后,她当然可以买到回心丹彻底根治江婉的病,不过如果有现成的神医可以治,那当然更好了。 “我也去。”杜若对什么药神谷的人还挺好奇的。 江漓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肚子上,“可是你……” 杜若立马坐直了身子,“不疼了,我好了!” 系统出品,立竿见影。 江漓放下心来,他当然也是希望媳妇儿能陪着一起去的。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他的俊脸渐渐变得严肃,“杜明珠可能要被提前放出来了。” 第158章 我认得你 提前出狱?杜若不禁冷笑,“是北安侯府出手了吧?” 杜仁美还没那个本事。 其实杜若早有心理准备,姜氏怎么可能忍得了自己的女儿在牢里过上一年,必定会去想办法营救的。 而她的后台就是北安侯府。 只要上面打通关系,再加上杜明珠犯的本也不是什么弥天大罪,把她弄出来并不难。 以杜明珠的恶毒性子,脸毁成那样,只怕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来找自家的麻烦。 “要不我干脆去把她弄死得了!”省得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 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江漓失笑,“你有把握弄死她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么?” “这个嘛…”不好说。 “万一要是露出马脚,我这个捕头是抓你好呢,还是不抓你好?” 用娘子的命去换杜明珠的命,这个赔本买卖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即便杜明珠死了,还有姜氏呢。 姜氏若是没了指望,恐怕会比杜明珠更加可怕千百倍,到时候疯狂反扑,自己一家子老老小小,不一定能躲得过去。 总不能把姜氏也给弄死吧?姜氏死了,后面还有北安侯府呢。 北安侯府就算再不重视这个庶女,为了面子也不会放过江家的。 杜若也想到了这点,更气了,“说来说去,都怪杜仁美那个渣渣,他才是罪魁祸首!” 远离渣男,否则会变得不幸。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悄悄话,郑氏来敲门了。 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 又找借口把江漓支了出去,然后关上门,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摸出两个细长的布条来。 “阿蛮,这是娘早些时候给你准备的月事带,里面已经填好了草木灰,你赶紧用起来。” 杜若:“……” 救命啊,她不想用这个! 麻烦就不说了,而且还不卫生,容易得妇科病的。 但是面对郑氏的拳拳母爱,杜若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来,“…好,谢谢娘。” “这孩子,跟自己亲娘这么客气做什么?等晚点娘再给你多做几个备用,啊?” 郑氏笑眯眯出去了。 杜若把那布条翻来覆去地看,头皮阵阵发麻。 最后还是决定了。 “小统,给我兑换一包卫生巾!” ...... 吃过早饭,江漓把媳妇儿跟妹妹分别抱上马车,往县里去了。 江婉本来还打算去跟江夫子说一声的。 郑氏安慰道:“你尽管放心去,待会儿我到隔壁帮你请假。” 去晚了,万一那神医跑了可咋整?好不容易才逮着一回。 马儿早被狗子喂得饱饱的,一路上哒哒哒跑得贼快,都不带大喘气儿的。 不到午时,就进了青石巷。 李决明这会子应该还在县衙办公,所以家里只有他夫人苏宛君在。 门房早得了苏宛君的吩咐,十分客气地将三人引到了中堂,端上糕点茶水伺候。 很快,苏宛君就带着儿子李南司款款而来。 看到杜若的第一眼,她忍不住用帕子捂住了嘴,满脸写着震惊。 “呀,我没有看花眼吧?你果真是杜娘子?” 杜若朝苏宛君见了一礼,笑道:“许久不见,夫人越发容光焕发了,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呢。” 苏宛君噗嗤一笑,“我可比不得你,跟换了个人似的,大变样了!” 之前她倒是听自家老爷提起过这事儿,说杜若中的毒已经解了,恢复了原来的容貌。 本以为也就是脸上的脓包消了,好看了一点点而已。 今日一见,岂止是好看了一点点,简直是乌鸦变凤凰好不好? “江捕头上辈子定是拯救了万民于水火,这一世才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娘子呢。”苏宛君看向江漓,诚心夸道。 江漓朝她拱手,正色道:“夫人说的是,我也这么觉得。” 他家娘子就是很好。 杜若被这两个人说得小脸儿泛红,忙清了清嗓子,问到了正题上,“不知那位温神医现在何处?我们方不方便过去拜见?” “不急不急。”苏宛君摆了摆手,“我那位世叔素来有个怪癖,每日需定点儿上茅房,否则便会三五天秘结不通。你们来得不巧,他老人家这会儿正蹲着呢。不过我已经跟他提过此事了,等他方便好了自会前来。” 说着,她的视线移到了旁边的江婉身上,眼里闪过一抹诧异。 但很快就隐去了,然后笑吟吟道:“你们家果然个个都长得好看,瞧这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的,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江婉上前屈了屈膝,“婉儿见过夫人,夫人安康。” 见她如此知礼,苏宛君越发高兴,于是撸下了手腕上的一对玉镯塞到江婉手里,“这个权当见面礼了。” 江婉转头望向自家大嫂。 杜若忙推辞,“这怎么好,太贵重了。” “贵的是东西,重的却是心意。”苏宛君坚持,“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她就喜欢,大概是有眼缘吧。咱们都不是外人,不用那么客气,收下吧。” 话说到这份上了,杜若便没有再拒绝,让江婉收起来放好。 苏宛君拍了拍身旁正襟危坐的儿子,“南儿,你是主人家,要尽地主之谊,带婉儿姐姐去园子里逛逛吧。” 李南司答应下来,挺直了小脊梁,走到杜若跟前,抬头望着她。 “你要不要去?” 杜若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眯眯道:“我就不去了,你们两个小孩儿去玩吧,李小公子可要好好照顾我们家婉儿哦。” 李南司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但还是很礼貌地哦了声。 奶娘接收到苏宛君的眼色,马上带着李南司跟江婉往外面去了。 苏宛君摇了摇头,“我家这皮猴子,平时上蹿下跳的,跟个混世魔王一样,谁都管不了,却唯独在杜娘子你面前乖得很。” 杜若还没说话,江漓接过了话头。 “小公子是个懂事的,大概是还记得娘子之前救过他,所以特别礼遇吧。” 苏宛君觉得也是。 儿子这么小就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她还是很高兴的。 又聊了好一会儿,门口终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有一个大嗓门。 “哈哈哈,肚子排空,一身轻松,终于畅快了!” 苏宛君立刻起身迎上前去,“温叔叔,您总算是来了,客人等了您老半天呢。” “等就等着呗,求医当然得有耐心了。”温世沅仍旧背着他那个半新不旧的药箱,施施然走进来,“病人呢?哪儿呢?” 杜若跟江漓忙上前见礼。 温世沅先看了江漓一眼,“哦,我认得你,上次去牢里给一个姑娘看病,你拦我的路来着。” 江漓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 温世沅已经用力朝他的胳膊拍了一记,哈哈笑道:“拦得好!” 这几日住在李府,听苏宛君说起那位杜家姑娘,才知道杜明珠之所以坐牢,居然是因为毒害了亲姐。 他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救了,浪费一粒解毒丹! 说完,目光又转向了旁边的杜若,眼睛蓦地瞪到了极致大。 杜若也惊讶地看着他。 两个人同时发出惊呼。 “你?” “您?” 杜若记起来了,这位温神医,居然就是上次被江桐扛进村里,帮林有田看病的那位白胡子老头儿! 她当时还奇怪呢,断症如此快狠准的大夫,不太像秀山镇这种小地方出来的。 没想到来头这么大,居然是堂堂杏林会的会首! 杜若笑着套近乎:“您还认得我吗?我是……” 温世沅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激动得胡子乱颤,朝她喊了声:“小师姑!” 江漓跟苏宛君都愣住了,不明所以。 杜若更是吓了一大跳。 什么菇? (前面很多人提出造房子的物价太高了,我思来想去改成了二百两,不能再少了。一个工人一天就算50文钱,20个工人就是一两银子,要做一两个月的话,工钱都差不多要四五十两。再加上工头的利润,和各种材料费用,房子还特别大,200两是最起码的。) 第159章 小师姑 “小师姑,您什么时候出谷的?”温世沅颤着声音问道,“君神医他老人家还好么?” 君神医?杜若顿时明白过来了,急忙上前扶他起来。 “您老认错人了,我不认识君神医啊。” 苏宛君也过来帮忙,“是啊温叔叔,她是江捕头的妻子,不是您说的那个人。” 温世沅颤巍巍地站起身,仍旧半信半疑,又仔细打量了杜若好半晌,终于点了点头,“确实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不用这么恭敬了。 温世沅立马挺直了胸膛,坐到苏宛君边上,借着喝茶的工夫缓解尴尬。 可惜对面那俊小子不给他留面子,还在追问:“温神医,您的小师姑跟我家娘子长得很像么?” 杜若跟苏宛君也都好奇地看过来。 温世沅砸吧砸吧嘴,只得放下茶杯,“不能说很像吧,只能说一模一样。” 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讲的秘密,他便解释了一通。 说起那位小师姑啊,在京城可谓家喻户晓。 小师姑名叫顾云舟,算起来今年应该是十六岁,正值妙龄。 顾云舟是户部侍郎顾家的嫡女,据说她出生那日天有异象,无数彗星从东方而来,坠入大海,如烟花一般绚烂夺目。 待到她呱呱落地,更是满室红光,遍体异香。 这件事传扬出去以后,连当今圣上都惊动了,找来了国师占卜测算。 国师只说了四个字:凤星临世。 也就是从这天起,顾云舟被打上了皇室的烙印,等于内定的皇后人选。 连顾家也水涨船高起来,许多人上门巴结讨好,顾家的女孩们更是吃香得很,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不过五年后,形势突然逆转了。 谁也没有料到,被寄予厚望的顾云舟,竟然是一个先天的痴傻儿! 不光话说得磕巴,连吃饭都是用手抓,行为举止更是叫人瞠目结舌,成天像狗一样在地上爬来爬去,见人就流着口水傻笑。 这样的女子,如何能担当一国之母的重任? 皇帝从此闭口不谈此事,上行下效,那些巴结讨好的人也都纷纷散了。 顾家的风光仅仅维持了五年,就被打回了原形。 顾侍郎甚至还因此被人在背后起了个绰号,叫“傻子爹”! 顾家老爷子气得中了风,没几天就一命呜呼。 所有人都把错归到了小小的顾云舟身上,要不是那个傻子爹护着,只怕早已经被溺死在粪缸里了。 傻子爹最后求到了君神医头上,请他帮忙医治自己的女儿。 君神医年轻时曾受过顾家的恩惠,于是答应下来,将顾云舟带去了药神谷。 为了不让其他人轻视顾云舟,还大张旗鼓地将她收为关门弟子,排行第七。 十年过去了,京城的豪门贵族们怕是早已经淡忘了这个人,偶尔提及,也只是茶余饭后的笑谈罢了……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病好了吗?”杜若问道。 温世沅摇头,“哪有那么容易,这种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根本没办法根治。”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经过这些年君神医的悉心照顾,小师姑除了脑子转得比常人慢一些,体质差了一些,生活上倒是差不多可以自理了。” 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医术所能达到的极限。 说完来龙去脉,温世沅忍不住又抬眼看了看杜若,“真是奇了,这世上竟然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 除了杜若的眼神更加清明狡黠,身材更加圆润丰满,再就是额间少了一颗朱砂痣。 他真的看不出来还有哪里不一样。 杜若笑道:“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她倒是并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 至于什么天有异象,杜若更是嗤之以鼻孔,不就是流星雨嘛! 江漓的视线在自家小媳妇身上流连片刻,眼神幽深莫测。 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中总觉得有种危机感。 聊完了八卦,也该干正事了。 苏宛君便吩咐下人去花园那边,把江婉跟李南司喊进来。 ...... 花园的凉亭里,两个孩子面对面坐在石桌旁。 一个是粉雕玉琢的小小少女,眼珠子灵动。 一个是白白胖胖的富家公子,小脸儿紧绷。 奶娘立在自家公子身后,眼观鼻鼻观心,跟个石像似的。 桌上摆了几盘儿瓜果点心,却一样都没动。 五六岁的小屁孩率先开了口:“我不喜欢你大哥。” 七八岁的小姑娘抬起下巴,“没关系,我大嫂喜欢就行了。” 小屁孩哼道:“等我长大了,你大哥就老了,我就把你大嫂抢过来。” 小姑娘不甘示弱:“那等我长大了,你娘也老了,我就把你爹抢过来。” 咳咳!奶娘没忍住剧烈咳嗽起来。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李南司豁然站起来,爬到了石凳上站着,居高临下地说道:“我爹才不会喜欢你呢,我爹只喜欢我娘!” 江婉哦了声,“那我大嫂也不会喜欢你,我大嫂只喜欢我大哥。” 李南司的小脸儿憋得通红,“可是,可是她跟我亲亲了呀!我娘说了,只有喜欢的人才可以亲亲的。” “这样啊…”江婉同情地看着他,“那我大嫂跟我大哥亲亲了好多好多次呢,她好像更喜欢我大哥哦。” 李南司眨巴眨巴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奶娘满头黑线,赶紧掏出帕子给他擦眼泪,哄道:“好了公子,咱不难过啊?等你长大了,还会有别人跟你亲亲的,亲好多好多次。” 见他哭得这么伤心,江婉也有些不自在。 毕竟是李府的公子,李夫人对自己挺好的,刚才还送见面礼给自己,自己却把她儿子给惹哭了,好像不太好。 江婉从桌上拿了一块糕点,走过去递给他,“夫子说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别再哭了。” 李南司伸出小手接过来,一边吃一边抽抽噎噎地道:“我不是大丈夫,我是小丈夫……” 第160章 连猫都欺负我 不远处的花圃边上,慢悠悠走来了两个女人。 走在前面的那个二十来岁的年纪,柳眉琼鼻,身姿婀娜,穿着也很是体面。 只是看着神色恹恹的,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忽然咦了一声,指着凉亭的人说:“姨娘您看,好像是小公子!” 陆姨娘闻声抬头去看。 还真是。 苏宛君这回倒是心挺大,就安排了一个奶娘跟着,不怕自己害死她儿子了? “旁边那小丫头是谁家的?”陆姨娘疑惑地问。 丫鬟往前走几步,眯着眼睛瞅了瞅,摇头道:“不认识。” 正巧一个下人要上去添茶水,她便扯了人问,很快回来禀报,“说是江捕头的妹妹,来府里求医的。” 江捕头?那个救了李南司的江家? 陆姨娘顿时失去了好感,“真是晦气,刚出门就遇见脏东西!” 说罢扭头往自己住的侧院走。 丫鬟亦步亦趋,“好像说那个杜氏也来了。” “我就猜到她会来。”陆姨娘冷笑道,“那杜氏自从救了李南司,先后往咱们府里跑了好几趟吧?这么费尽心机地往前凑,还不就是为了攀附咱们李家?” 她随手掐了一朵花拿在手上把玩,一片一片地扯掉花瓣,“什么求医,我看是求亲还差不多。把小姑子都送过来了,莫不是想攀上咱们家这位嫡子吧?” 丫鬟附和,“姨娘说的是,我看也像。” 正说着,忽然喵呜一声,一只大黑猫坐在墙头上,正对着她们凄厉地叫唤。 陆姨娘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哪儿来的野猫?”丫鬟赶忙拿着棍子去赶,“滚远些,再让我看见,一定打死你!” 黑猫很快跳墙逃了。 陆姨娘定了定神,把那朵花儿揉碎扔到了地上,用脚使劲儿碾了碾,恨恨地道:“老爷不来看我,夫人防我防得跟贼一样,如今连猫都欺负我!” 老爷跟夫人,丫鬟是不敢编排的。 不过猫么…… “姨娘消消气,明儿我就去跟府里的管事说一声,在墙上放些掺了耗子药的诱饵,毒死它!” 陆姨娘吐出了一口浊气,“好,就这么办。” 她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一只猫了。 也不想看到李南司那个小兔崽子。 当年要不是因为苏宛君养的那只猫,她又怎么会惊吓过度导致落了胎?那孩子要是长到现在,应该也快十岁了吧? 想到自己那个没机会出生的孩儿,陆姨娘的眼睛都红了。 心中的恨意也熊熊燃烧。 此时的李南司已经跟江婉回到了中堂。 温世沅替江婉仔细把过脉之后,说道:“先天心疾,不过调养得很好,脉象平稳,目前看问题不大。” 见他欲言又止,显然是还有话说。 杜若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拉着江婉往外走,“婉儿刚才都逛了哪里,也领我去看看呗?” 江婉脚步顿住,眼神如小鹿般清澈又坚定,“大嫂,让我听吧,我受得住。” 哎,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好糊弄了。 杜若只好看向自家相公。 江漓朝她点点头,“既然婉儿想听,那就听吧。” 温世沅这才继续往下说:“小姑娘的病情虽然稳定,但是要根治也是极其困难的,以我的医术还做不到。” 江婉的脸色立马黯淡下来。 “不过你们也不要灰心,我曾经见过君神医治好了两个先天心疾的病人,如果君神医肯出手,还是很有希望的。” 江漓急忙问:“如何才能见到君神医?” 温世沅捋了捋齐胸的白胡子,“这个么,就要看机缘造化了。” 要见君神医,只有两个方法。 药神谷的所在十分隐秘,外人不知道机关所在,是进不去的。 除非是误打误撞,就比如说他自己。 当年他无意间闯进去之后,君神医说他是有缘人,所以指点了他一些。 更多的时候,是君神医的大弟子莫清在教他,所以他尊莫清为师,尊顾云舟为小师姑。 除了有缘人,还有就是由君神医的七大弟子亲自带回去的人。 也就是可信的人。 “这样吧,将来若是遇上了哪位师叔,我帮你们多说点好话,看他是否答应。”温世沅十分仗义。 江漓对他行了一礼,“多谢温神医,感激不尽。” 温世沅并没有开方子,只是给了几句医嘱,反正以前怎么调理,以后还怎么调理就行了。 病看完后,杜若一家子也不好继续打扰,便提出了告辞。 苏宛君让下人送他们出府。 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她转头问温世沅,“温叔叔,您觉不觉得婉儿长得很像我们苏家嫡支的二姐姐啊?” 温世沅并不觉得。 二十多年前,他倒是见过那位二小姐几次,时日久远,早已经没有印象了。 不过就算像又能怎么样呢? “那位杜娘子不是说了嘛,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不稀奇。” 说到像,还有比杜娘子跟小师姑更像的么?然而她们并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 走出李府大门,江漓把媳妇儿跟妹妹重新抱上了马车,往城门口驶去。 马车里,杜若正色道:“婉儿,你信不信我?” 江婉点头,“大嫂说什么我都信。” “好,那我告诉你,就算找不到君神医,我也一样有办法治好你,你信不信?” “我知道的,大嫂以前跟我说过了。” 杜若疑惑,“那你刚才……” 江婉歪着小脑袋笑,“我刚才要是不表现得难过一点,温神医跟李夫人不会觉得很奇怪么?” 杜若恍然大悟。 她忍不住刮了刮小丫头的鼻子,“你这个小机灵鬼!” 温世沅跟苏宛君一旦觉得奇怪,可能就会起疑心,万一深挖的话就不太妙了。 自己的秘密可不能泄露出去。 姑嫂两个正说着悄悄话,马车忽然停了,江漓淡漠的声音透过布帘子传了进来。 “杜大人,还请让个道。” 这乌头县能被称为杜大人的,也就只有杜仁美了。 杜若马上掀开布帘子去看。 果然是那个渣渣美,后面还跟着一大票人。 除了姜氏,还有四个抬着担床的婆子。 担床上的人被被子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要不是还在动,杜若还以为里面是个死人呢。 呵,冤家路窄。 第161章 看着碍眼 青石巷住的大多是富贵人家,但因为是闹中取静的地儿,所以巷子并不怎么宽敞。 也就将将能过两辆马车。 如今江漓驾着一辆,对面的人虽然没有马车,却抬着一张比马车窄不了几分的担床,除非一方主动避让,否则就堵在这儿了。 按理来说,应该担床先让,毕竟两条腿的人比四条腿的畜生更听话。 可杜仁美不这么想。 自己是江漓的老丈人,哪有长辈给晚辈让路的道理? “江漓,你往边上挪挪,我们要过去。”杜仁美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江漓手里的鞭子紧了紧,没吭声。 倒是他的马开始躁动起来,蹄子不耐烦地来回踩地,然后马头猛地一甩,冲站在最前面的杜仁美喷了一口臭气。 杜仁美差点被熏吐了,赶紧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江漓,你耳朵聋了?没听见我说话么?”他皱眉抬高了音量。 江漓终于有反应了,却不是对杜仁美,而是回头看着身后的车厢。 “娘子,要让么?” 杜若干脆从车厢里爬出来,坐到他边上,皮笑肉不笑,“让呗,不然人家万一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到时候赖到咱们头上怎么办?” 江漓煞有介事地点头,然后拍了拍马屁股,“听见了没有马老弟?让让吧。” 马老弟又喷了一口气,显然是不高兴了。 不过还是听话地拖着车厢走到了道路边边,把一大半儿地盘都空了出来,足够对面走两个担床了。 杜仁美却傻站在那儿动也不动,两只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杜若。 这,这真是阿蛮? 是了,是阿蛮,阿蛮以前就长的这个样子! 鼻子像他,嘴巴像她娘,尤其是那双奇特的凤眼,美到极致,令人一见难忘。 本来早先听说阿蛮恢复了容貌,他还不信,毕竟毁成了那个样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如今看来是他狭隘了,这哪里是恢复如初? 分明是比之前更加耀眼夺目! 杜仁美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阿蛮的脸能好,当初他就不应该答应珠儿让阿蛮替嫁。 凭阿蛮的姿色,就算嫁不了王孙贵胄,但高门大户的贵妾,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老爷,还不走?”姜氏沉声提醒道。 杜仁美这才回过神,哦哦两声,赶紧示意几个婆子抬着担床回府。 刚刚走过去,就听身后马鞭破空声响起,紧接着尘土飞扬,那马车哒哒哒地跑远了。 杜仁美回头瞅了瞅,又往旁边担床上的人瞟了眼,暗暗叹了口气。 造化弄人啊,以前是阿蛮的脸毁了,如今阿蛮好不容易好了,却又轮到了珠儿。 希望珠儿也能尽快好起来吧,不然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哎。 杜府离县衙并不远,走路也不过一刻钟。 进了府之后,杜明珠很快被抬进了她的闺房,几个婆子合力才把人搬到了床上。 尽管如此,杜明珠依旧痛得流下了眼泪。 她身上的红疹脓疱虽然退了,但新伤初愈,每每移动总会牵连全身皮肉,痛不欲生。 而这种痛至少还要持续一个月之久,等新鲜的肉芽长出来,才能跟正常人一样下床活动。 每当想起这些,杜明珠就烦躁得想杀人。 姜氏也知道女儿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安慰了几句后便去了厨房,打算亲手做几样女儿爱吃的菜。 杜仁美不想面对喜怒无常的杜明珠,借口衙门里还有事,没坐一会儿就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粗使婆子,是姜氏专门拨过来伺候杜明珠如厕翻身的。 再就是一个贴身丫鬟。 杜明珠看着那丫鬟,冷声问:“夏荷呢?” 丫鬟赶紧跪下,战战兢兢地回道:“夏荷,夏荷犯了错,被夫人杖毙了……” 夏荷在杜明珠入狱的当天就死了。 姜氏觉得以自己女儿的脑子,断然想不出强掳郑氏那种馊主意,定是身边有人怂恿。 再加上夏荷知道的太多了,担心别人利用夏荷扒出杜明珠其它的罪证,所以干脆借这个机会将她灭了口。 甚至在夏荷死后,还命人把她的尸首丢进了乱葬岗,被野狗吞食殆尽。 这些事丫鬟自然不会说,杜明珠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 不过即使知道了,她也不会伤心。 “哼,便宜那个贱婢了。” 那贱婢认错了江漓,害得自己当众出了那么大的丑,还白白送了一个美男给杜若那个贱种。 要是她来处置,定要先挖了夏荷那双没用的眼睛,再砍了四只手脚做花肥! 杜明珠的眼里戾气翻滚,衬得那张丑脸越发狰狞恐怖。 丫鬟急忙垂下脑袋,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身子却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杜明珠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笑了笑,“沉香,这么些天没见,你倒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沉香四肢伏地,“奴婢,奴婢面目可憎……” “你的意思是,我说错了?”杜明珠收敛了笑容。 “不不不,小姐是不会错的,错的是奴婢!奴婢,奴婢是越来越好看了…”见她脸色不好,沉香慌忙改口。 杜明珠点点头,“既然你承认了,那就好。” 她朝站在门口的两个粗使婆子使了个眼色,淡淡地道:“我房里向来有个规矩,便是不许下人比主子长得美,沉香这脸我看着碍眼,划两刀再让她来我这当差吧。” 第162章 喝喜酒 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马上抬脚过来抓住了沉香。 “不要,不要!”沉香满脸惊恐,拼命挣扎,可惜根本挣不脱,“小姐,求您放过奴婢吧,奴婢可以蒙着脸伺候您的!“ “要实在不行,您就把奴婢打发去厨房劈柴好不好?或者去庄子上担粪种菜也行啊!” “您饶了奴婢吧小姐!” 杜明珠仿佛没听见她的哭泣跟哀求似的,看了那两个婆子一眼,“还等什么?是不是要我下床亲自动手?” 两个婆子只觉背心一凉,二话不说赶紧拖了人往外走。 不过半刻钟,沉香就被再次扔了进来。 那张本来清秀的脸庞上豁然多了两道长长的伤口,交叉着从鼻梁上经过,皮肉外翻。 鲜血混着眼泪流了满脸,令人触目惊心。 杜明珠十分满意,“很好,现在顺眼多了。” 又吩咐道:“沉香,去给我倒杯茶来。记住了,有一滴血落进茶杯里,你就死定了。” 沉香忍着剧痛爬起来,嘴唇都咬紫了却不敢哭出声来,“奴婢,奴婢这就去。” 她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门,差点跟进来的姜氏撞了个满怀。 看到沉香的脸,姜氏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叹了口气,走过来坐到床边劝道:“珠儿,娘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想找人出气。只是对人对事都要找准目标才是,沉香也好,府里的其他下人也罢,都不是我们要报复的目标。你又何必把气撒在他们身上,平白让他们心生怨恨呢?” “他们敢!”杜明珠却毫不在意,“不过是贱命一条,敢造反,打死就是。” 这些人跟杜若不一样,他们都是奴籍,自己哪怕把他们都打死了,也不会有人来抓自己去坐牢。 姜氏见说不通,也就算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女儿能开心起来,其它的都不重要。 她让人去把刚做好的那盘儿红烧鸭舌端过来,然后把下人都遣了出去,自己一口一口地喂给杜明珠吃。 “珠儿,娘已经想好了对付江家的计划,说出来让你高兴高兴……” ...... 杜明珠高兴不高兴不知道,反正杜若挺高兴的。 家里马上要建宅子了,这当然是大喜事啊。 不过喜归喜,要准备的东西也是一箩筐。 首先就是工人们的吃喝,鲁工说了,打算带二十多个人过来,每天管一顿中饭。 这样算下来的话,光一天的粮食都要消耗不少。 杜若不是个小气的人,肯定要让他们吃饱喝足的,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不是? 但她也不是傻子,这么多人要是天天白米白面,大鱼大肉的吃,地主家也能吃成穷光蛋。 再一个,有钱也不能这么显摆。 所以杜若打算多买些杂粮糙米,管饱又抗饿,而且只要做得好,口味并不输给白米饭。 再偶尔吃顿白米白面换换口味,相信工人师傅们都会满意的。 除了这些,还要准备瓜果小食,鞭炮香烛。 动土那天是要先祭祖拜神的,祈求老天爷跟老祖宗保佑,在建宅子的过程中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于是途经秀山镇的时候,夫妻俩把能买了的都买了,几乎塞满了整辆马车。 回到家后,郑氏赶紧上前帮忙卸货。 等一切都妥了,她才从房里拿出一张喜帖递到女婿手里,“老宅那边送过来的,说让你们全都去喝喜酒。” 江漓眉毛一挑,伸手接过来看了眼,然后笑了笑,说道:“没空。” 郑氏犹豫,“毕竟是堂兄弟,他如今续娶,也算是大喜,不去会不会不太好?旁人会不会说你们的闲话?” “不会的。”江漓把那喜帖交到媳妇儿手里,让她看看。 杜若低头瞄了瞄,噗嗤笑了。 “娘你就放心吧,还真是不会呢。” 郑氏疑惑不解,从女儿手中抢过那张喜帖,翻来覆去的看。 她不识字,实在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好开口问:“这帖子有问题么?” “帖子没什么问题。”杜若呲出一口小白牙,颇有些幸灾乐祸,“只是不巧了,江宗宝成亲的日子跟咱们家破土动工的日子撞了呢。他成亲是大事,咱们家建宅子一样是大事,当然要先顾着自己家了。” 当她傻呀,老宅会那么好心,让二房的人全都去喝喜酒? 只怕是不怀好意。 根据她对老宅那几个人的了解,不外乎几个原因。 第一么,当然是为了银子啰,谁都知道二房如今手头上宽裕,送的礼金太少也不好意思拿出手。 其次么,就是为了免费劳动力。 到时候肯定会打着自家兄弟的名头,把二房几个人指使得团团转。 端茶递水啊,搬桌子挪凳子啊,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丢给他们做,做得不好还会被说。 二房要是去了,就等于送上门找虐。 可惜啊,老天爷都站在二房这边,不给阎婆子他们机会,哈。 杜若把喜帖收起来,想了想,跟江漓说了声,然后径直去了隔壁江族长家,托江族长把二房的礼金带过去,人就不去了。 看着手里那几十个铜板,江族长嘴角抽了抽,神情古怪,“你确定?” 杜若点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二房是有钱,但凭什么送那么重的礼?江宗宝配么? 几十个铜板不少了,别人还都是两个鸡蛋一把葱呢! 交托完,杜若心安理得地回去了。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吃了晚饭,开开心心地等待着好日子的到来。 那天,注定是热闹的一天。 第163章 自求多福 九月初七,黄道吉日。 也是江宗宝成亲的大好日子。 太阳已经挂树梢了,新郎官儿却还赖在床上,脸上半点看不出喜色。 “宗宝你听话,赶紧起来把衣裳换了好不好?外面大伙儿都在催了。”曹氏拿着喜服,在床边苦口婆心地劝。 江宗宝翻了个身,郁闷地道:“谁催谁去,反正我不去!” 郝金枝那个丑娘们儿,长得又黑又壮跟头熊似的,看着就倒胃口。 而且还是个克夫命,自己已经被她害得连雀儿都立不起来了,要是再娶了她,岂不是连命都要搭进去了? 想到这些江宗宝就五心烦躁,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床头上。 曹氏也知道儿子心里苦,可是…… “儿啊,不去不行啊。这事儿已经闹大了,郝家那边说了,你要是不娶那个郝金枝,他们就上衙门里告你去!难道你还真想坐牢不成?” “坐牢就坐牢,老子宁愿坐牢也不要娶那个丑八怪!”江宗宝哼道。 “又说胡话了不是?”曹氏抬手轻轻拍了他一下,“你以为牢里的日子好过啊?那里边全都是些没人性的家伙,想着法子折磨你,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好,还动不动就挨打,娘的屁股到现在还疼呢。” 江宗宝便不吭声了。 他也就嘴巴上逞能而已,真要去坐牢,他是不敢的。 可要去迎亲的话,郝家村那边肯定会有很多人跑来围观,像看猴子一样看他的笑话,实在是太丢脸了! 要是能有人代替他去迎亲就好了…… 对呀,找个人代替他不就行了么? 江宗宝眼睛一亮,呼啦坐了起来,急切地问道:“娘,二房的人来了没有?” 曹氏翻了个白眼,“来个屁,都这么晚了,人影子都不见一个!” 她疑惑地看着儿子,“你问他们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的。娘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杜氏进门的时候,可不是江漓去迎的亲,而是他家老二江湛去的。既然江漓可以这样,我为什么不可以?” 曹氏没听懂,“你的意思是……” 江宗宝阴险地笑笑,“我的意思是,何不让江晟代替我去迎亲?” 到时候被人看笑话的就是江晟那个臭小子了,哈哈。 曹氏想想,觉得可行。 “那宗宝你等着,我这就去把那小兔崽子逮过来!” 她把喜服放到床上,乐颠颠地出了房门。 外面的院子里,冷冷清清摆着三张八仙桌,桌旁坐着七八个汉子。 大伙儿脸色都不好看。 叫他们来帮忙迎亲,却连一点吃的都不舍得拿出来,让他们喝了一肚子凉水。 看在都是一个家族的份上,他们忍了。 结果人家倒好,都这个点儿了,还在摆谱不肯出来! “婶子,到底还要不要迎亲了?我地里还一堆活计呢,不去我可就走了啊。”有那暴脾气的就冲着曹氏喊。 曹氏满脸堆笑,“快了快了,马上就可以出发了。” 她加快脚步往院子外面走。 刚出院门,迎面就撞上了拄着拐杖进来的江族长。 江族长看曹氏急色匆匆的,随口问了句:“你不在家里招待客人,干啥去?” “是这样的,宗宝又犯病了,起不来,没办法亲自去迎亲了。” 曹氏眼神闪烁,“所以我想着去二房一趟,让三郎过来顶一顶。” 听了这话,江族长摆摆手。 “不用去了,他们家今儿动工建宅子,都不在屋里。” “啥?”曹氏脸上的痦子猛地一凸,气急败坏地叫嚷起来,“我就说呢,怎么到这会儿了人都没来,敢情是专门跟我们大房作对来了。早不动晚不动,偏偏挑着今儿这日子动,敢说不是故意的?” 江族长眉毛竖了起来,“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都知道今儿这日子好,准你们办事,就不准别人办事了?”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别去打扰二房几个孩子了,江宗宝要实在起不来,抱一只公鸡去。” 公鸡?曹氏为难,“这不好吧?” “好不好的你们看着办,反正让三郎代替你儿子迎亲的事,我不同意!” 江族长从怀里摸出一串铜板扔给曹氏,“这里六十文钱,是二房的礼金,你数数。” 曹氏还真的数了数,总共六十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怎么就只有这么点儿?二房如今发了大财,亲堂哥办喜事,怎么着也得一两银子起步才是。” 她怀疑地看着江族长,“不会是您搞错了吧?” 那眼神,就差没明着说江族长从中贪钱了。 江族长气了个倒仰。 然后一把从曹氏手中把钱又抢了回去,“礼尚往来,你们家娶儿媳妇是喜事,二房送了礼金;二房建宅子也是喜事,按理你们也要送的,这钱就算是抵了!” 说完扭头气冲冲地走了。 “嗳,族长您别走啊……”曹氏连忙往回喊,结果她越喊人家走得越快,头都不回一下。 看方向,正是二房宅基地那边。 曹氏冲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口,嘀咕道:“老不死的,尽偏心二房。” 想让江晟代替迎亲的打算看来是落空了,没办法,她只好又回到了房里,把这事儿跟江宗宝说了。 江宗宝脸臭得跟吃了大粪一样,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起来换衣裳。 真要拿公鸡过去迎亲,郝金枝的几个兄弟还不撕了他? 那兄妹几个都长得一个德行,又高又壮,惹不起。 “对了,怎么没看见祖母?”江宗宝问。 曹氏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子,随口道:“你祖母去骨阁亭了,说是要把你续娶的事儿跟秦氏说一声,省得她阴魂不散,到时候找新媳妇的麻烦。” 江宗宝撇了撇嘴。 秦氏才不会呢,秦氏眼里只有那个石青,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这个丈夫,又怎么会来找郝金枝的麻烦呢? 可惜秦氏到死都不知道,她最爱的表哥还活着。 估计这会儿正在宫里伺候某位娘娘吧? ...... 江宗宝成亲,村里的人都没什么兴趣。 连洞房都现场看过了,还有什么能吸引他们的呢? 倒是江家二房要建新宅子,引得大伙儿纷纷跑过去看热闹。 “呀,怎么来了这么多工匠?这是打算建多大啊?” “指定不小,以前咱们村儿谁家有这么大的阵仗?不都是请几个泥瓦匠了事嘛。” “那得花不少钱吧?江家二房这是要成地主老爷咯!” “可不咋的,老大是捕头,老二是县案首,老三……咳咳,最小的妹子都送进学堂里念书去了,哪个在村里不是头一份儿?” 村民们个个羡慕得直咂嘴。 吉时已到,鲁工带着江家二房的人开始祭拜土地神灵。 “日积食粮天地开张,今日来动土,动土大吉昌;前有朱雀旺人丁,后有玄武镇明堂,左有青龙送财宝,右有北虎进钱庄;一要人丁千万口,二要财源自营方,三要子孙永昌盛,四要儿孙坐朝中,五要登科及第早……” 之后便由一家之主的江漓破土,也就是在宅基地的四个角落分别挖上一锹,寓意四方平顺。 杜若这个女主人也没闲着,领着郑氏跟春花给大伙儿分发瓜果小食。 开工嘛,当然是越热闹越好。 村里人得了吃的,奉承话张嘴就来,不要钱似的往杜若身上砸。 杜若也都笑吟吟回应。 等全部程序走完,工匠们便在鲁工的指挥下动工了,第一步就是拆除原来的老房子,也就是古大夫住的那个宅子。 然后再打地基。 这些杜若就不管了,她信得过鲁工,所以全数交给他安排。 自己则跟姚玉兰她们准备午饭去了。 做饭的地方在宅基地不远处,江漓跟江晟新搭了几个棚子,垒了几个灶台,锅碗瓢盆和桌椅什么的也都借了来。 至于掌勺的人,杜若打算让春花上,春花在这方面很有天分,做出来的味道跟杜若已经相差无几。 年纪是小了点,但有姚玉兰跟她那十几个婶婶妯娌在一旁照顾着,也出不了什么事。 第一天就这样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 傍晚时分,一家人回到了原来的院子,累是有些累,心里却是高兴又激动的。 杜若还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好菜犒劳大家。 刚吃完正准备休息呢,姚玉兰上门来了,给他们说了一个笑话。 “江宗宝今儿去迎亲,掉沟里了!”话才刚开头,姚玉兰就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 杜若跟郑氏对视一眼,也跟着笑。 新郎官儿掉沟里了,确实值得乐一乐。 但也不至于笑成这样吧? “好好的,怎么会掉沟里呢?”杜若问。 姚玉兰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继续往下说:“那郝家村的人实在太热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江宗宝看,跟看猴儿一样。江宗宝本来就长得瘦小,挤来挤去的,差点没被踩死,还好跳进沟里才保住了一条狗命。” 杜若惊讶,“这么疯狂的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姚玉兰满脸写着幸灾乐祸,“我也是才知道,原来那个郝金枝前头克死了好几任未婚夫,所以他们都想来看看这最新一任的倒霉鬼长什么样,才来了那么多的人。” 郑氏忍不住插话,“江宗宝差点被踩死,不会是郝金枝克的吧?” 姚玉兰本来没往那方面想,突然被点拨了一下,顿时恍然大悟。 “对呀,肯定是这样!哎哟,那个郝金枝的命可太硬了,成亲第一天就差点把丈夫克死了,噗。” 杜若倒是不信这些,不过能看到江宗宝倒霉,她还是很开心的。 自求多福吧死渣男! 第164章 你踩我脚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起床对于江漓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件折磨人的事。 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小媳妇儿,他忍不住苦笑。 媳妇儿软玉温香,自己的身体却硬得像块石头,肿胀得厉害。 痛,却又很快乐。 想到今天得回衙门,江漓的理智最终战胜了欲望,低头在杜若粉嘟嘟的唇上落下一吻,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换上捕快服和皂靴,他轻轻拉开房门去了院子里。 天还暗着,将亮不亮。 不过院子里已经有人了,刚从灶屋里走出来。 看到江漓,郑氏惊讶地问:“还早着呢,怎么不多睡会儿?” 江漓笑着解释:“今儿得赶早去县里。” 原来是这样,郑氏懂了。 也是,江漓已经在家休息两三天了,他是捕头,肯定不能长时间请假的。 “那我去把阿蛮叫起来送送你!”说着,郑氏就准备进屋。 江漓连忙阻止,“不用了岳母,让娘子睡吧。她习惯了晚起,睡不够会精神不佳。” 郑氏心里熨贴得很。 自家这女婿就是好,知道疼媳妇儿。 “那行,你等着,我去下碗面给你吃!”郑氏转身又进了灶屋。 江漓洗漱完,便准备先去把马喂了。 马老弟栓在院子角落的桂花树上,江漓走过去一瞧,发现铁蛋正喂着。 除了一捆绿油油还沾着露水的青草,地上还有好几只野山鸡,应该是狗子特意上山弄回来的。 如今除了自家人的口粮,还多了二十来个工匠吃饭,自然要多准备一些。 江漓拍了拍狗头,“铁蛋,辛苦你了。” 狗子冲他汪汪两声。 知道本狗辛苦就好了,让你媳妇儿一次多做几只富贵鸡行不行? 每次都小里小气的弄一两只,都不够打牙祭的。 可惜江漓听不懂狗语,只叮嘱它好好看家便进屋吃面去了。 气得狗子转着圈儿咬自己的尾巴,转了几圈后,发现马老弟住了嘴,正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它。 汪汪汪,看个屁,吃你的吧! 马老弟打个了个响鼻儿,低头继续啃草。 新鲜的青草,就是比干草美味。 吃完面,江漓便拉着马车出了院子。 想到又要好几天见不着媳妇儿,他心里实在舍不得,到底没忍住回了房间一趟。 杜若睡得跟头小香猪一样,乌黑的秀发散落在枕头上,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微微扇动,两颊红晕,叫人看了真想咬上一口。 江漓的指腹在她的脸上流连了好半晌,眼里满是眷恋。 终究还是没吵醒她,狠狠心离开了。 马车在村道上踢踢踏踏,一路往县城的方向驶去。 听到这动静,清水塘边洗衣裳的林婶子抬起了头,嘴角扯起一抹阴冷的笑。 走了就好,否则还真怕误伤了这个准女婿呢。 等下次江漓回来,见到的应该就是他全家老小的尸体了吧? 啪啪啪,林婶子手里的棒槌打得越发响了。 ...... 江漓走了没多久,村口来了一群人。 男女老少都有,穿得都很朴素,扛着铁锹的,挑着担子的,抱着孩子的,看起来跟逃难似的。 村里人开始还有点惊慌,毕竟十几年前的那场浩劫还历历在目。 要不是江墨年的老爹江长河带领大伙儿奋起反抗,估计这村里的粮食跟女人都保不住了。 直到看到这群人里面打头的那个娃娃脸青年,村民们的心这才安定了下来。 原来不是逃荒的,而是杜氏的娘家人来了。 “爹,娘,就是那座院子!”郑青禾指着前面的房子说道。 郑老舅瞅了瞅,满意地点点头。 一看就有人气儿,挺好。 他瞪了小儿子一眼,“那还不快去敲门?” 郑青禾哦了声,三两步跑上前,边拍边喊:“姑,我回来了!” 郑氏正跟春花在灶屋里准备一家人的早饭,闻声赶紧洗了手过去打开院门。 看到外面站着的那么多熟悉的面孔,她又惊又喜。 “哥,嫂嫂,你们怎么来了?” 郑老舅背着手哼道:“怎么的,不欢迎啊?” 郑氏连忙把人往里面领,“瞧你说的,我巴不得你们来呢!其实阿蛮之前就提过这话,说等新宅子建好了,请你们过来多住一些日子呢!” 进了院子,郑家人纷纷好奇地打量着。 老大郑青山把三岁的女儿锁儿放了下来,锁儿怀里还抱着之前杜若送给她的那只兔子。 那兔子比之前更肥了,也更重了,小丫头都快抱不动了。 锁儿的哥哥石头看到趴在墙角边的狗子,顿时眼睛一亮,炮弹一般地冲过去抱住了它。 “铁蛋,我好想你啊!你想我吗?” 狗子别过脑袋,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家伙怎么来了?可别到时候又逼着自己去帮他打架啊。 江晟正在菜园子里捣鼓,江婉也在房里背书,听见了前院的热闹,都跑了过来。 又是好一顿寒暄问候。 郑老舅往屋里瞅了瞅,问道:“阿蛮呢?怎么没见人?” “阿蛮她……”郑氏尴尬得想抠地。 完了,要是让兄长知道阿蛮在婆家这么懒,睡到现在还没起床,估计要教训她了。 郑青禾是知道的,噗嗤笑出了声,“阿蛮啊,肯定是又在……啊呀呀呀痛,姑你踩着我脚了!” 郑氏讪讪地说了句对不住。 然后开始为女儿找借口,“阿蛮昨儿累着了,所以我让她多睡会儿,我这就去叫她起来。” 说完快步往屋里去了。 反正女婿不在家,她也懒得敲门,直接推门进去把杜若拉了起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快着些吧,你舅舅舅母还有表哥表嫂都来了!你还在睡大觉,像话么?” 杜若的瞌睡虫瞬间跑光了,急忙下床往身上套衣裳。 郑氏拿了一根木簪随意地给女儿挽了一个简单的发型,然后上下检查了一番,确定能见人了才去了院子里。 “舅舅舅母,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杜若笑着叫人。 郑家人齐刷刷转过了头,视线落到她脸上时,一个个都愣住了。 郑青禾回去后跟家里人提过这事儿,所以他们是有心理准备的,知道杜若已经恢复了容貌。 但看惯了那张丑脸,猛然看到这么一个俏生生的阿蛮站在自己面前,还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也,也太好看了吧?? 连石头跟锁儿都瞧得目不转睛,锁儿抱着兔子绕着杜若转了好几圈,左左右右地看,最后仰着小脑瓜子天真地说了句:“小姑长得不一样了,比兔子还要漂亮!” 第165章 吐槽大会 众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郑老舅默默湿了眼眶。 他素来把这个外甥女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不知道盼了多久,才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脸总算是好了,又嫁了个好人家,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说说笑笑间,春花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她是个心思灵巧的小姑娘,不用郑氏提醒,就额外加了郑家人的份。 饭桌上,郑老舅说起了今天的来意,“阿蛮要建宅子,我们身为娘家人,也送不起多少礼金。这样,反正如今也不是农忙的时候,我把全家都带来了,帮着一起干活,就当是我们的支持了。” “没事的舅舅,又不是外人,礼不礼的不重要。” 杜若心里暖暖的,却不舍得让他们辛苦,“而且我已经请了足够的人手,年底之前肯定能住进去的。” 郑老舅摆摆手,“你请人算你的,我们干活算我们的,反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杜若拗不过他,也知道这是郑家人的一番心意,只好答应下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郑老舅提醒道,“刚才我们来的时候,好多人都瞧见了,我跟你舅母得先过去见一见你那个祖母,省得让别人挑理。” 杜若不是很情愿。 依照她对阎婆子的了解,定然不会给郑老舅好脸,既然这样,又何必凑上去让人作践? 但是郑老舅说得也在理,毕竟辈分上高一截儿,不去的话,恐怕会惹来闲话,说郑家人不懂礼数。 “那行吧,待会儿我跟舅舅舅母一块儿去。” 有她在,反正吃不了亏就是。 饭后,郑老舅让几个儿子去宅基地那边搬砖,两个儿媳妇也去帮着做饭打下手。 石头跟锁儿都留在家,由郑氏照看着。 他自己则跟郑舅母一起,带着一只老母鸡,十来个鸡蛋,还有一块几尺长的布,跟在杜若身后往老宅那边去了。 路上,杜若把两房之间的恩怨大致地说了一遍,让舅舅舅母心里有个底。 这些其实夫妻俩都知道,郑青禾在家里也提过。 只不过没有这么细节。 三人刚走到老宅院子外面,就听见了里面传来了曹氏的大嗓门儿。 “懒得跟头猪一样,日头都晒腚了还不起来!饭不做,脸不洗,茶也不敬,这哪是儿媳妇,这是娶个祖宗回来伺候啊!” 杜若一听就知道曹氏在骂谁,有些幸灾乐祸。 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郝金枝可不是秦氏,才不会逆来顺受呢。 那就看这对婆媳孰强孰弱了,最好斗个你死我活才好。 杜若正准备抬脚进去,郑舅母把她拉住了,“阿蛮,你在外面等着,我跟你舅舅进去就可以了。” 杜若眨巴眨巴眼,“为啥?” 光他们两个进去,自己可不放心。 “你是晚辈,面对她们只有挨打的份。”郑舅母粗糙的面孔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笑意,语气却很柔和,“我跟你舅舅不一样,我们是客人,她们总归要顾及一点的。” 郑老舅也点头赞同,“是这个理,而且我们只是进去打个招呼全了礼数,很快就出来了。” 杜若只好哦了声,乖乖在树后面站着等。 郑老舅提着一堆东西走进了院子,郑舅母紧随其后。 曹氏正叉着腰指天骂地,陡然看见两个陌生人进了自己家,骂声噶一下卡在了喉咙眼。 她上下打量着夫妻俩,“你们谁呀?走错门儿了吧?” 郑老舅叫了声:“亲家伯母。” 郑舅母肃着脸作了一个自我介绍,“我们是杜若的舅舅跟舅母,是过来向亲家奶奶问好的。” 曹氏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原来是你们啊!” 然后转头冲屋里喊道:“娘,快出来,杜氏的娘家人来了!” 阎婆子拄着棍子从正房里走了出来。 双方一照面,都在心里给彼此做了个初步评估。 郑老舅跟郑舅母心想,果然不是个好老太婆,面相真刻薄。 阎婆子也皱了皱眉。 果然什么畜生养什么崽,这两个人的眼神一看就不是善类,杜氏是在她舅舅家长大的,性子自然也随了郑家人。 怪不得牙尖嘴利,满肚子坏水。 “亲家奶奶安好。”郑舅母率先打破了沉默。 阎婆子笑了笑,“进来坐吧。” 曹氏的眼珠子却钉在了那只老母鸡身上,迫不及待地上前把那些礼都接过来,然后露出了一口大黄牙,“哎呀来就来呗,还带这老些东西,破费了。” 郑老舅跟郑舅母进屋在桌旁坐下。 阎婆子陪坐。 江莲儿从西厢房里探出了半个脑袋,很快又缩了回去。 郑老舅开了口:“我家阿蛮自嫁到江家后,日子越过越好,都是托了亲家奶奶的福。” “当不起。”阎婆子不冷不热地说,“都是你们家的家教好,养出了杜氏那样的人才,她有今日全是她自己的功劳,老婆子不敢居功。”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听出了阎婆子话里话外的刺儿。 看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啊,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郑老舅站起身来,“我们还有事要忙,就先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说完两人便准备走人。 曹氏却一把拉住了郑舅母,将她摁回到凳子上,唾沫横飞地开始了她的吐槽大会。 “不是我说啊亲家舅母,你那个外甥女可真不是个东西,不孝祖母,不敬长辈,说一句顶十句,自私又凉薄。我儿子成亲,居然连一两银子都不给我。还是官老爷家的闺女呢,我呸,连个乞丐婆子都不如……” 郑老舅的脸立马拉了下来。 郑舅母却笑了,“哦?是么?阿蛮这么不懂事啊?” 第166章 没种的男人 “那可不咋的?”曹氏半点没有察觉出她眼里的杀气,还在那儿喋喋不休,“不光自己不孝顺,还挑拨男人跟小叔子一起忤逆长辈,三番两次地跟我们作对。真是的,就没见过这样的侄媳妇,没一点教养。” 说着往阎婆子那边努了努嘴,气哼哼地说:“看见没有?老人家头发都白光了,都是被你家外甥女给气成这样的!” 郑老舅也不急着走了,从腰间摸出了烟杆,点着吸了一口,吐出一缕烟圈。 然后在桌上敲了敲,好整以暇地道:“还有什么?亲家伯母一块儿说了吧。” “是啊亲家伯母,我们家阿蛮还做了哪些恶事,你尽管说出来。”郑舅母双手搭在腿上,似笑非笑。 瞅着两人这态度,阎婆子直觉有些不对劲,马上张口阻止,“行了,过去的事就算了,不用再提了。” “为啥不提?”曹氏却以为阎婆子是在给杜若留脸面。 杜氏那个小贱人,害得自家那么惨,还留个屁的脸面。 她越发来劲了,挪到了郑舅母边上的位子,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的数落杜若的罪状。 “亲家舅母你听我说啊,她做的那些坏事,便是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进门第二日,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在吃食里面下毒,差点没让我跟她祖母拉死过去。 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又把眼睛盯上了我们家宗宝,放狗把我儿子的腿咬了碗大一个洞,到现在还留着疤呢! 这些也就罢了,我们就当她年纪小不懂事,也不跟她计较。 结果你猜怎么着,她还得寸进尺了,竟然收买族长,讹诈了我们大房五亩上好的肥田啊! 你说说,这是人干的事儿吗?简直是丧尽天良,缺德到家了,迟早会遭报应的……” 话还没说完。 郑舅母直接扬起粗粝的手掌,啪啪给曹氏来了个左右开弓。 打了个曹氏措手不及。 曹氏被打懵了,捂着脸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倒是阎婆子早有提防,不过也没料到郑舅母会突然发难,直接动起了手。 “亲家舅母,你这是做什么?!”阎婆子豁然站了起来,瞪着眼睛质问郑舅母。 “我做什么?我还想问你们做什么呢!” 郑舅母冷笑道,“平日里欺负阿蛮就算了,如今还当着我们的面颠倒是非,恶人先告状,编排她的不是,真以为我们这些娘家人都是死的不成?” 曹氏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了,嗷的一声扑了过来。 “你这个泼妇,我跟你拼了!” 郑舅母也不怵她,先是往旁边一闪,接着十分熟练地揪住了曹氏的头发,抓着她的脑袋就往墙上撞。 “我外甥女还轮不到你这个隔房的伯母来说三道四,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她指手画脚,使来唤去。呸,我吐口唾沫钉死你个狗拿耗子的贼婆娘!” 两人虽然都是干惯了农活的,但曹氏长得又瘦又小,干巴巴的。 郑舅母比曹氏高出了一个头,而且骨架也宽得多,自然力气也就大了许多。 况且她那个“赖夜叉”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上阵能打架,下地能撒泼,只是不轻易出手而已。 如今被惹怒了,哪里还会给曹氏好果子吃。 曹氏被撞得两眼冒金星,挣又挣不脱,只能发出凄惨的叫声。 阎婆子见状,老脸都绿了,挥舞着棍子往郑舅母身上打去,“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棍子还没上身,就被郑老舅半途截住了。 郑老舅皮笑肉不笑,“亲家奶奶,您年纪大了,还是别动手的好。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赔不起。” 阎婆子气得心梗,厉声叫道:“莲儿,还不赶紧出来帮忙,要等你娘被打死才肯出来么?” 江莲儿这下不能当聋子了,缩头缩脑地从西厢房里跑了出来。 看到郑舅母那副凶狠样,她也不敢上前,只在旁边跺着脚喊:“你放开我娘,快放开我娘!” 郑舅母充耳不闻,反而撞得更狠了。 曹氏的额头上很快起了一个大包。 眼看女儿没屁用,她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跟儿媳身上,“宗宝!金枝!你们快出来救救娘啊,娘要没命了呀!” 儿媳妇长得跟头熊一样,伸个手指头就能把这个泼妇揍趴下,哼! 新房里,江宗宝蹭的坐了起来,急吼吼下床。 身旁的郝金枝像提小鸡儿似的,一把将他提溜了回去,“不许去,给我乖乖躺着。” “还躺?再躺下去我娘就要死了!” “死就死了呗,正好吃席。”郝金枝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江宗宝:“……” 他气急败坏,“老子要休了你!” 郝金枝一个翻身压在江宗宝身上,恶狠狠道:“你要敢休了我,我就敢废了你。” 说完啪啪就是两个耳刮子,直打得江宗宝哭爹叫娘,哀嚎不止。 郝金枝鄙夷地吐出几个字:“没种的男人。” 谁让曹氏不积口德,大清早的就在那儿叫魂来着?什么立规矩,什么洗衣做饭伺候长辈,刚进门就这样一副恶婆婆嘴脸,以后还有自己好日子过? 打死才好呢,到时候讹上一笔丧葬费,反正杜氏有的是钱。 小两口紧闭房门,装聋作哑。 见求救无门,曹氏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郑舅母这才放开了她。 “警告你啊,以后离我外甥女远一点,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跟郑老舅交换了一下眼色,夫妻俩走到墙边,提起那只老母鸡,还有鸡蛋跟布往外面走了。 曹氏吃了这么大的亏,哪里甘心,把眼泪擦干,抄起门后面的扫帚就追了上去。 “站住,给老娘站住,老娘今儿饶不了你们!” 郑舅母脚步一顿。 曹氏反倒愣住了,这么听话? 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看到那泼妇撕破了自己的衣裳,又把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全部扯得乱七八糟,然后弯腰从地上抹了一手灰涂在自己脸上。 再之后,拿过她男人手里的老母鸡跟鸡蛋还有布匹,一股脑儿扔到了外面。 老母鸡慌了,吓得咯咯咯的乱叫,鸡蛋碎了一地,布也脏了。 那泼妇也顺势滚了出去,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高声哭闹起来。 “没天理啊,好心好意来拜见,却被人打出门了呀!江家大房好大的威风啊,不把我们这些亲戚当人看啊,可怜我那外甥女啊,被人欺负无人理啊…” 曹氏:“……” 到底谁打谁啊?? 第167章 我很善良的 院子外面的大树下,杜若目瞪口呆。 她旁边还站着麻五媳妇,麻五媳妇是路过的,两人才刚说了几句话,就听见了这动静。 “江漓家的,你不是说你舅舅舅母是过来问候你家祖母的么?怎么打起来了?” 杜若没工夫解释,连忙上前要扶郑舅母。 郑舅母却不肯起来,还偷偷朝她使了个眼色。 杜若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抬起头,泫然欲泣,“大伯母,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可我娘家人是特意过来看望祖母的,您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把我舅母打成了这样?” 曹氏暴跳如雷,“你放屁,老娘可没打她,是她打的我!” “哎哟,我说婶子,打就打了呗,怎么还不承认了呢?”麻五媳妇在旁边插了一句嘴,“你看你手上还拿着扫帚呢,不会那么巧,客人还没走你就准备扫地吧?” 谁不知道这是忌讳。 曹氏哑口无言,气得直翻白眼。 阎婆子拄着棍子从屋里走出来,冷笑道:“好一招倒打一耙,我真是小看你们了。” “亲家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拿着礼物上门,就是为了来跟你们打架的么?”郑老舅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杜若也红着眼睛道:“我舅舅舅母最是知礼不过的人,祖母要是对我这个孙媳妇有不满,尽可以朝我发脾气,怎么可以把气撒在他们头上?您不觉得您这样做太过分了么……” 麻五媳妇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余光瞅见不远处走过几个村民,马上扯着嗓子把人都喊了过来,又眉飞色舞地把前因后果做了一番解说。 当然了,解说的是杜若这边的版本。 全村人都知道阎婆子不待见二房几个孩子,立马就信了,他们不好说阎婆子什么,便纷纷指责起曹氏来。 “婶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来者是客,哪有对客人动手的。” “就是就是,你看看把人家舅母打成什么样了,灰头土脸的,衣裳都破了。”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人,以后谁还敢到你家做客啊?” 听着这些扎心窝子的话,曹氏险些吐血,指着自己额头上的大包嚷嚷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这就是证据啊!是她打我的证据!”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看向了地上的郑舅母。 “亲家伯母,你要非说是我打的,那就算是吧。” 郑舅母吸了吸鼻子,神情可怜又倔强,“你打我的时候,我不应该躲的,这样你就不会用力过猛撞到墙,把自己的头磕伤了。” 曹氏呆若木鸡,还能这样? 大伙儿看曹氏的眼神越发不善。 麻五媳妇生怕事儿不大,跟着煽风点火,“不是我说啊婶子,你的头是不是郑家舅母打伤的,我们没看到也不好说。但是这地上的鸡蛋,总不可能也是她自己扔出来的吧?” 曹氏张了张口,很想说就是她自己扔的,可再蠢也知道说了没什么用。 因为不可能有人信。 谁会把自己要送的礼往外扔呢? 阎婆子冷眼旁观,知道今儿这亏是吃定了,满是褶子的脸阴沉得厉害,“行了别废话了,回来吧。” 说完转身进了屋。 曹氏冲杜若几人呸了一口,砰的关上了院门。 郑舅母这才在自家男人跟外甥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麻五媳妇跟几个村里人纷纷围上来安慰。 又帮忙把地上的老母鸡跟布捡起来,至于那十几个鸡蛋,肯定是没救了。 杜若表示了感谢,然后扶着郑舅母往家走。 等四下无人,郑老舅便把事情的经过跟她说了一遍,末了道:“你不要怪你舅母,实在是那女人说话太难听,我们气不过,这才动了手。” 郑舅母侧头看向杜若,眼里带着审视。 如果杜若因着这事儿怪责她,那以后这个便宜外甥女的事儿,她就再也不插手了。 可杜若又怎么会怪她呢?她心里只有感激,感动,和感恩。 “舅母,其实你也是很疼我的对不对?”杜若抱紧了郑舅母的胳膊,将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说。 虽然从小到大,郑舅母对原主表现得都很冷淡,但也从来不曾亏待过她。 甚至于郑青禾兄弟三个因为原主的关系,被杜明珠多次陷害针对,郑舅母也从来没有迁怒到原主身上。 能做到这一点真的很难,郑舅母跟原主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郑舅母有些不习惯杜若的亲近,伸手将她的脑袋推远了些,还是那副扑克脸,“别想太多,我可不是为了你,我只是看不惯那个女人的德行。” 杜若噗嗤笑了,“好好好,我信。” 到家后,看到郑舅母那副狼狈的样子,郑氏免不了一番追问。 等听完了事情的经过,郑氏差点气哭,“她们怎么可以这样说我的阿蛮?我家阿蛮那么单纯,那么善良,那么懂事,她们怎么就是容不下她呢?” 杜若连连点头,抬着下巴道:“就是,我可善良了,我连蚂蚁都没有杀死过一只呢!” 正在旁边陪石头玩的狗子听见这话,差点栽了个大跟头。 善良这个词儿,跟女主子有半个铜钱的关系吗? 蚂蚁是没杀死,但背地里不知道坑了多少人呢,哼哼…… 整理好头发跟衣裳,郑舅母跟丈夫便都去了宅基地那边帮忙。 杜若也跟着去了。 虽然都交给了鲁工安排,但宅子毕竟是她的,肯定要时不时地过去监工的。 人多就是力量大,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原来的老房子就拆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正在挖地基。 鲁工笑道:“有些地方因为地势或是土质的缘故,可能需要做一些小改动。这样吧,我重新画一幅详细的规划图给你看,看完之后要是觉得没有问题,咱们就按照新的来。” 杜若当然没有异议,毕竟人家才是专业的。 两天后,在郑氏母女的极力劝说下,郑家人终于回去了。 虽然不是农忙的季节,但家里的活计肯定也是不少的,哪能天天在外面待着。 石头跟锁儿都很舍不得这里,兄妹俩抱头哭了一场。 倒是铁蛋松了口气。 哎,谁懂带孩子的痛啊,而且还是个熊孩子。 而这天下午,鲁工也终于完成了规划图,把它交到了杜若的手里。 杜若正在棚子里帮着收拾碗筷,于是净了手,放到桌上细细地看起来。 “不急,反正还在打地基,时间充裕得很。杜娘子可以带回去慢慢看,看完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说完鲁工便继续监工去了。 杜若正看得入神,春花走进来叫了她一声,“若姐姐,外面有人找你。” 第168章 死了? 杜若把规划图收起来揣进怀里,出去看了眼,发现是麻五媳妇。 “五嫂子找我有事么?” “是有点事。”麻五媳妇难得有些扭捏,舔着脸笑道,“江漓家的,你看我能不能来这儿干活?” 来这干活?杜若问道:“你的意思是想来帮厨?” 麻五媳妇点头说是,然后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家里三个孩子,也就一亩多点儿的地,全靠你麻五哥在县里扛米赚那点辛苦钱,养活一家老小不容易啊。” 所以听说了杜若请人做饭,一天给三十文钱,她便心动了,这才求上了门。 杜若在心里合计了一下。 麻五媳妇这个人喜欢凑热闹,还是个大喇叭,什么事儿都兜不住,是不可以深交的。 不过心眼子倒是不坏,做事也麻利,之前还几次三番帮着自己说话,请她来干活倒是没什么。 “行啊,那你明儿过来吧。”杜若很爽快地答应道。 麻五媳妇连声道谢,喜滋滋地走了。 杜若又去宅基地那边转了转,工匠们都认识她,见雇主家娘子来了,一个个都铆足了劲干。 当然了,也不排除有个别人心猿意马,偷偷往她身上瞄。 食色性也,漂亮的人谁不想多看几眼? 等杜若不在跟前,男人们才放开了性子,一边干活一边说着荤话,嘻嘻哈哈的,也算是忙中作乐吧。 天擦黑的时候,杜若叫上郑氏跟春花,三人带着狗子回了家。 不多时,郑青禾跟江晟也回来了。 江婉回来得最晚,她现在不用狗子接送,有江夫子护着,学堂里没人敢欺负她。 趁郑氏跟春花准备晚饭的工夫,杜若悄悄去把用过的卫生巾挖坑埋了,让它们与天地化为一体。 做好这件事后,她便回到了房间里,打算把那个规划图放下来。 伸手到怀里一摸,却摸了个空。 奇怪,明明是放在身上的呀。 杜若又搜摸了半天,甚至还把外衫脱下来抖了好几下,愣是没找着。 她赶紧跑到外面去问,大家也都说没看见。 “会不会是掉在半路上了?”郑氏提醒道。 杜若想了想,“应该不会。” 那会儿跟她同路的还有郑氏跟春花,尤其狗子也在,狗子是不会允许她掉任何东西的。 除非……是落在棚子里了。 想到这里,杜若抬脚往外走,“娘,我出去一趟。” 郑氏急忙追了上来,“这么晚了,就快吃饭了,明儿再去找吧。” 杜若摇头,“不行啊,那是鲁工熬了两个晚上画出来的,万一被别人捡走了怎么办?” 话是这样说没错,只是小媳妇家家的一个人走夜路,郑氏实在不放心。 于是招手把狗子叫了过来,“让铁蛋陪你一块儿去。” 郑青禾自告奋勇,“我也去!” “你就别去了。”郑氏白了他一眼,“你跟阿蛮名义上是表兄妹,这黑灯瞎火的往棚子里钻,万一被人瞧见还说得清么?” 郑青禾竟一时语塞。 好像是哦,虽然他把阿蛮当亲妹妹一样看待,但外人可不这么想。 杜若笑,“没事的三哥,铁蛋你还信不过么?” 狗子汪汪两声,骄傲地扬起了脑袋。 不就是走个夜路嘛,一个个搞得跟闯龙潭虎穴似的,有必要这么夸张嘛? 杜若打开了院门,郑氏叮嘱道:“早去早回,要实在找不到就算了,明儿跟鲁工道个歉就是,我们等着你回来吃饭。” “不用了娘,你们先吃吧,给我留一点就行。”现在可不是大热的天,饭菜出锅没一会儿就凉透了。 说完,一人一狗借着淡淡的月色往宅基地那边走去。 宅基地在村子中央,离得不远也不近,大白天的大约需要一刻钟。 但现在是晚上,虽然有铁蛋陪着,杜若也是不敢走快的。 万一被石子硌到脚,或是被树枝绊一跤,甚至不小心踩到蛇,那都是有可能的。 至于之前兑换的微型手电筒,杜若就更不敢拿出来了,这会子还早着呢,谁知道会不会突然跑出个人来呢? 到时候村里又会添一桩灵异八卦,说谁谁谁倒霉遇见鬼火了…… 刚这么想着,前面就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在村道上来回徘徊。 杜若吓了一跳,连忙出声:“谁?” 对面的人陡然停住了脚步,似乎也被吓着了。 狗子立马跑过去咬住了那人的裙摆,小样儿,逮住你了! 然后呜呜呜地示意女主子过来查看。 “死狗,给我松开!松开!”那人一边扯着自己的裙子,一边抬脚往铁蛋身上踹。 可惜狗子铜墙铁骨,根本不惧,那几脚对于它来说不过是挠痒痒而已。 杜若赶紧把狗子唤了回来,省得它吓到别人。 然后凑近了仔细辨认。 “林婶子?”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黑灯瞎火的,林婶子一个人在路上走来走去的干嘛呢?做了那么多亏心事,就不怕鬼上身么? 杜若默默吐槽了两句,也懒得理睬她,招呼狗子继续往前走。 林婶子却开口了,她的声音仿佛被风吹裂了一道缝,带着刺耳的尖锐和微微的颤抖。 “江漓家的,你要去哪里?” “不去哪,遛遛狗。”杜若不想跟对方说实话。 林婶子往她这边走了几步,“这么晚了,还是早点回去吧。村里那几个老光棍最喜欢在晚上出来闲逛,万一遇上了,唐突了你总归不好。” 杜若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怪了,林家跟江家二房早已经撕破了脸,林婶子却对自己这么一副关切的样子,不觉得假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多谢你的提醒。”杜若马上离林婶子远了一点,笑笑道,“既然如此,林婶子你怎么不回去呢?莫非是特意在这里等那些老光棍儿的?” 夜色中,林婶子的脸色极其难看,“你这话什么意思?” 杜若耸耸肩,“没什么意思,就随口问问。” 说完不再理睬她,叫上狗子走了。 看着杜若渐渐远去的背影,林婶子的手几乎要将自己的大腿掐出血来。 怎么会这样?杜氏竟然出来了? 那她岂不是会成为漏网之鱼?自己的计划岂不是全都要落空了? 林婶子的心里天人交战。 要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现在没人发现,把杜氏弄死? 可想到那条碍事的狗…… 她咬咬牙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反正来日方长,只要自己没有暴露,总还是有机会的。 林婶子缩到了大树后面,把自己藏了起来,视线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家二房的方向。 眼神里有紧张,还有兴奋。 ...... 进了棚子,杜若终于放心地打开了手电筒,开始在每个角落里搜寻。 还真的让她找到了! 就在灶台边上,被几张垒起来的长条凳挡着,应该是白天弯腰捡东西的时候,不小心从怀里溜出来的。 杜若拍了拍上面的灰,小心翼翼折好,重新塞进了怀里。 然后出了棚子往家走。 东西找到了,心情自然也好了,她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走到清水塘那边时,发现林婶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已经回家了。 杜若也没在意。 拐过弯,前面不远处就是江家二房的院子。 她不经意地抬头去看,却忽然僵住了。 院子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好几个火把,火光映照得周围恍如白昼。 门口挤满了人,还有一些人不停地进进出出,神色看起来十分焦急,甚至恐惧。 其中就有江族长。 江族长手里的拐杖用力地敲着地面,声嘶力竭地对自己的大孙子江桐喊道:“老大,快,快去镇上请大夫!再晚就要出人命了!” 大夫?人命? 杜若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难道是家里出了事? 她拔腿就往那边跑,奋力从人群中挤进去,冲进了屋里。 眼前的一幕令杜若如坠冰窟。 郑氏,江晟江婉,春花,还有郑青禾,五个人全都捧着肚子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 他们的脸色惨白如雪,五官都扭曲了,可见已经痛到了极致。 姚玉兰跟她的两个妯娌正在帮忙照顾着。 噗,郑氏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娘!”杜若扑上去抱住了她,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不行,不能慌!救人要紧! 杜若极力收敛心神,然后急急地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中毒了,烈性毒药,一般是用来药老鼠的。中此毒者半个小时之内不吃解药,必死无疑。” 系统知道时间宝贵,不等杜若开口问,马上就给出了救治方案,“宿主可以兑换十粒解毒丸,每人吃两粒,以清水喂之。” 杜若连价格都来不及问,就赶紧兑换了出来,好在她现在有银子,不用担心积分不够。 郑氏又吐了一口血,人看着已经奄奄一息。 “玉兰嫂子,水!”杜若冲一旁手忙脚乱的姚玉兰喊道。 姚玉兰哦了声,眼睛四处瞟了瞟,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杯水递了过来。 杜若正准备给郑氏喂下去,系统忽然怪叫一声:“慢着,这水里也有毒!” 杜若的手一顿,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到底是谁这么恨他们,竟然在水里下毒,这是要把他们全家灭门么? 等着,等她救了人再去算账! 杜若让姚玉兰马上去隔壁打几碗干净的清水过来,借着喂水的机会,偷偷把解药给郑氏他们吃了下去。 吃了药的郑氏和江婉等人终于不喊痛了,却也渐渐没了声息。 姚玉兰抖着手在江婉鼻尖下探了探,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死,死了?” 第169章 杀人要偿命的 屋子里面传出了女人的哭泣声。 很快姚玉兰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对站在院子门口的江族长喊道:“老爷子,您快进去看看吧,三郎跟婉儿他们……呜呜呜。” 江族长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立马拄着拐杖往屋里奔去,待看到里面的情形,忍不住捶着自己的胸口,老泪纵横。 “老天爷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你要收,为啥不收了我这把老骨头,偏偏要跟孩子们过不去啊!” 姚玉兰赶紧扶住了他,流着眼泪劝道:“您也别太难过了,要顾着点自己的身子啊。” 话音刚落,江夫子就从外面冲了进来,衣衫不整的,脚上还少了一只鞋。 显然是才从睡梦中惊醒。 “婉儿,婉儿…”他看着地上那具动也不动的小身子,眼睛赤红如血,清俊的面孔上带着不敢置信的呆滞。 忽地,江夫子凌厉的目光射向了杜若,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告诉我,是谁害死了她?” 杜若却冷静得可怕,“三叔,您先别激动……” 江夫子眯起了眼,眼神中戾气翻滚,“是你?” 杜若:“……” 算了,江夫子也是一时间伤心糊涂了,所以口不择言,她能体谅。 不过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谋害小姑子这口大锅,她可不背,也背不动。 杜若先是走过去把门给关上了,然后看向了姚玉兰跟她的两个妯娌。 “三位嫂子,麻烦你们接着哭,不要停。” 姚玉兰几个人本来难过得不得了,眼泪哗啦啦的,听了这句话后,反倒一下子都哽住了。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江族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把小儿子扯到了自己身后,问杜若:“大郎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若笑了笑,笑容里却带着冷意。 “族长爷爷,婉儿他们没死。” 没死?江族长父子俩对视了一眼,连忙弯下腰去仔细查看,然后齐齐松了口气。 果然只是晕过去了,身体还是热乎的。 见他们终于冷静了下来,杜若这才开始解释。 “不瞒族长爷爷说,其实我懂得一点医术。依我的判断,我娘跟婉儿他们应该是中了毒,这种毒药性极强,如果救治不及时,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我怀疑毒是下在水里面的,再通过食物进入体内,从而致人死亡。 幸好我之前还剩下了几颗解毒的药丸,总算把他们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所以放心吧,他们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没有危险就好,江族长还是有些疑惑,“那你让玉兰她们接着哭是什么个意思?” 杜若正要开口,江夫子已经接过了话头。 “自然是把事情闹大了。”江夫子的面瘫脸扯起了一抹冷笑,“后果越严重,到时候凶手受到的惩罚也会越重。” 杜若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郑氏他们只是肚子痛,很快就活蹦乱跳,跟没事人一样,那么凶手最多也就是被判个几年牢狱之刑,或是流放。 但如果受害人差点没命,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等着砍头吧混蛋! 江族长跟姚玉兰几个都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了杜若的用意。 “大郎媳妇说得对,这件事决不能善罢甘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江族长的拐杖敲得震天响。 五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到底什么仇什么怨才能下此毒手? 杜若转向江夫子,“三叔,您对县里比较熟,报官的事就交给您了。” 江夫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着稳重,“好,我现在就出发,天亮之前衙门里应该会来人。” 转身的一瞬间又回头,语气里带着歉意,“大郎媳妇,刚才是我失言了,对不住。” “没事的三叔,关心则乱,我懂。”杜若笑道。 江夫子没再说什么,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杜若这才看向江族长,还有趴在江婉身边心疼得呜呜叫的狗子,“接下来,要请族长爷爷帮我打配合,把凶手揪出来了。” ...... 江家二房的院子外面,村民们议论纷纷。 “你们都听见没有?还在哭呢。” “哎,看来是凶多吉少了,可怜江晟跟江婉,都还这么小。” “要我说啊,最可怜的是杜氏那个表哥,来的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到底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怎么竟会闹出人命来了呢?” 大伙儿或同情,或痛惜。 当然也不乏幸灾乐祸的人,就比如说曹氏。 曹氏巴不得二房出事呢,最好死光光! “哎哟喂,这怪得了谁啊?要怪也怪杜氏自己。要不是她把古大夫送进了牢里,也不至于耽搁这么久,是她间接害死了自己的亲娘跟小叔子小姑子。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曹氏阴阳怪气地道。 众人细品,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要是古大夫还在,早点儿治疗,说不定真能捡回几条命。 “婶子这话说偏了吧?”麻五媳妇今儿刚得了杜若的好处,自然站在她那边,“古大夫那是自作自受,活该!又没人逼着他去偷东西,既然偷了,自然要承受后果了,跟江漓家的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江漓家的又不会未卜先知,难道还能算到今儿这桩祸事么?” 她撇嘴斜着曹氏,“婶子你倒是奇怪得很,出事的是你侄儿家,怎么不见你有半分伤心难过,反而这样落井下石,莫非…这件事跟你有关?” “放你娘的屁,谁做的这事谁不得好死!” 曹氏眼珠子一瞪,跳脚骂道,“你个贱皮子,再这样胡咧咧,信不信我撕了你的臭嘴!” 麻五媳妇也不是好惹的,两个人你骂我祖宗,我咒你儿子,吵得不可开交。 旁边的人纷纷劝架,一时间闹哄哄的。 人群最后面的树下面,林家三口都没说话,各有各的心思。 林有田捋着三撇小胡子,总感觉有点不踏实。江家二房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当然很高兴,但又觉得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 无缘无故的,怎么就吃错东西了呢?而且什么东西毒性那么大,能毒死人? 不会是…… 联想到前几天自家婆娘说的那些话,说只要杜氏死了,女儿就有机会嫁给江漓什么的。林有田忍不住瞟了妻子一眼,恰好看到她嘴边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林有田心里一惊。 完了,这蠢婆娘不会真的背着他做了什么吧? 那可是杀人啊,要偿命的! 林婶子丝毫没有察觉到丈夫的疑心,她这会儿既得意又惋惜。 可惜啊,让杜氏逃过了一劫。不过也好,等江漓回来,看到自己的弟弟妹妹都死了,而杜氏还活得好好的,肯定会迁怒到杜氏身上,休了她也说不定。 那自己的女儿就可以趁虚而入,在江漓最伤心难过的时候陪着他安慰他,到时候还怕江漓不上钩? 林婶子把一切都设想好了。 第170章 往我身上泼脏水 林青霜却不那么乐观,那杜氏可不是个傻瓜,万一查出点什么…… “娘,你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吧?”林青霜凑过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 林婶子拍了拍女儿的手,“放心吧霜儿,保证神不知鬼不觉,怀疑不到娘头上。” 林青霜的心这才安定了些。 此时屋里的哭声越发大了起来,撕心裂肺的。 紧接着,江族长拄着拐杖从里面走了出来,神情悲戚,眼眶微红。 跟在他身后的杜若像丢了魂一样,连脚步都走不稳,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叔,怎么样了?”有人关切地问道。 众人都眼巴巴瞅着江族长。 江族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情况不妙啊,怕是……” 话没说完,但大家都懂。 怕是不行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猛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许多人接受不了,跟着红了眼睛。 几个关系好的婆娘忙上前安慰杜若。 只有曹氏鄙夷地嘀咕了一句:“该,有钱烧的,尽挑好的吃,这下好了,把命都吃没了吧?” 杜若猛然睁大了眼睛,冲过去揪住了曹氏的领子,疯了似的摇晃,“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我家水缸里下了耗子药,害死了我娘?我打死你,打死你!” 耗子药?不是吃错了东西吗? 大伙儿都惊了,交头接耳起来。 曹氏前儿个被郑舅母撞的那个大包还没消呢,走动起来都痛得跟针扎一样,哪里禁得住杜若这样子又晃又打,差点没吐出来。 “你松手,松手!不关我的事,我家根本就没有耗子,我买耗子药干啥?”她一边解释一边挣扎着。 “不是你?”杜若怔怔地松开了曹氏,视线在面前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那会是谁?谁跟我们家有仇,要害死我们?” 众人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江族长开口了,“这件事确实有蹊跷,几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中了毒,至于是不是耗子药,目前还不确定,要等衙门里来人查验了之后才知道。” 林有田的瞳孔骤然一缩,马上挤到了前面,端起村长的架子。 “江老叔,我看用不着报官吧?可能是误食了什么有毒的东西,比如山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蘑菇什么的。只是意外而已,何必搞得人心惶惶。” 江族长哼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五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怎么能用一句意外就搪塞过去了?就算是意外,也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蘑菇不能吃,下次才不会再有人因此中毒,村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有田蠕动着嘴唇,却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来。 “不报官也行,或许还有一个办法。”江族长踌躇着说道。 林有田精神一振,“什么办法?” 江族长道:“二房那条狗鼻子极灵,方圆五里之内,只要上面沾染了同样的气味,它都能找出来。要不就让它试试吧。” 林有田:“……” 江族长瞥了他一眼,“如果狗找出来的是蘑菇什么的,就证明真是意外;但如果找出来的是个人,就证明那个人是凶手,你没意见吧?” 林有田的眼珠子急速转动着,扯了扯嘴角,“这,也不一定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 江族长打断了他的话,大手一挥,“去吧铁蛋!” 狗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得了指令,咻的冲进了人群,耸着鼻子在每个人的身上嗅来嗅去。 村里人早已经见识过铁蛋的能干,不说别的,单是会犁地这一条就够让人惊艳的了。 这足以说明,铁蛋不是普通的狗,说不定真能找出凶手。 大伙儿倒是不害怕,反倒看稀奇似的看着它。 除了林婶子。 林婶子做贼心虚,拔腿就想开溜。 可惜她快,狗子更快,扑上去便是一爪子,将林婶子脸朝下拍倒在地上。 林婶子啊的发出一声惨叫,“滚开,滚开,你这条死狗,想干什么!” 林青霜赶紧上前把她娘扶起来,“娘你没事吧?” 林婶子呸呸两口吐出了嘴里的泥,气急败坏地叫道:“杜氏,你故意让你家狗只追我一个人的是不是?就因为咱两家有过节,所以你就这样子陷害我,是不是?” 杜若走到她面前,狠狠地甩了她两个耳光。 “我用我娘的命来陷害你?你也配?”她的眼神冰冷至极,“毒妇,你为了帮你女儿抢男人,伤及无辜,害人性命,无所不用其极,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林婶子被打的一个趔趄,脸都肿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有了些许慌乱的情绪,却又不知道如何狡辩,干脆往地上一躺,用撒泼来转移视线。 “打人了,我不活了,捕头家的太太仗势欺人哪!地藏王菩萨,三圣老爷,求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吧,有人非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啊……” 林青霜挡在了杜若面前,俏脸含怒,“江大嫂,你别太过分了!” 林有田也走了过来,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江漓家的,我知道你这会儿心里难过,可再怎么样也不能冤枉好人吧?你说我家霜儿她娘害死了你娘,证据呢?证据在哪里?总不可能就凭一条狗吧?” 看着这一家三口恶毒的嘴脸,杜若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向江族长。 江族长叫来了几个族里的汉子,指了指地上的林婶子,“把人关进屋里,今儿晚上盯紧了,不许她出门,等衙门里的人来。” 林婶子的撒泼声戛然而止。 林有田跟林青霜脸色突变,林有田勃然大怒,“我看谁敢!” 几个汉子的脚步一顿。 “村长,你不会是心虚了吧?”杜若冷笑一声,“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了,要是最后查出来跟林婶子无关,我愿意磕头赔罪,并赔偿你们家一千两银子!” 众人哗然。 一千两啊,几十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的钱! “怎么样啊林婶子,只是委屈你一个晚上而已,想来你也不会拒绝吧?”杜若循循善诱。 马上就有林家族人劝道:“是啊秀娥,反正毒又不是你下的,怕什么?答应她!” 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答应她!答应她!” 林婶子:“……” 第171章 我找到凶手了 此时的林婶子是老母猪进夹道,前后两难。 答应,万一真查出点什么,自己岂不是死路一条? 可要是不答应,就等于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有问题,毕竟杜氏都开出一千两的代价了,除非是做贼心虚,否则没有人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 杜氏,真是好手段! 林婶子的眼珠子慌乱地转动着,终于还是一咬牙,装出一副勇者无畏的姿态,“不出门就不出门,我行的端坐的正,怕你啊?” 杜若讥讽地笑了笑。 不怕就好,希望砍头的那天也能这么硬气。 见林婶子答应了,江族长马上命人把她送回了家,彻夜看守。 林有田狠狠剐了杜若一眼,甩着袖子跟了上去。 林青霜倒是还算镇定,只是在路过杜若边上时说了一句话:“江大嫂,太过自信是会被打脸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反悔,舍不得那一千两银子。” “那就拭目以待,看最后被打脸的究竟是谁。”杜若冷冷地勾唇。 林青霜没再说什么,挺着脊梁骨走了。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村民们虽然都回了家,却没几个人能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有人欢喜有人愁。 也不知道江家二房那几个人死了没有,凶手到底是不是林婶子。 一千两银子啊,某些人馋得眼睛都红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杜若,这会儿却是想睡没办法睡。 毒已经解了,但是郑氏几个人的五脏六腑还是受到了明显的损害,尤其是胃出血的症状比较严重。 杜若并没有立即兑换治疗的药物,而是先等来了镇上的大夫。 大夫半夜才到,跟之前的温世沅一样,也是被江桐夹在腋下颠回来的。 “中毒已深,脉搏若有似无,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那大夫摇了摇头,很快开了个方子,“尽人事听天命吧,如果能熬过这三天,就能保住性命。不过即便康复了,身子也会大不如前,而且会有损寿元。” 意思就是,好了也是个病秧子,活不久。 杜若很应景地哭了起来。 江族长叹了口气,满脸悲伤地跟那大夫道谢,说麻烦你了,这么晚了还让你出诊,又塞了几十文辛苦费给那大夫。 然后让江桐把人送了回去,顺便把药买回来。 他们前脚一走,后脚杜若的哭声便戛然而止,江老头儿脸上的悲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咧开了嘴。 杜若嘿嘿地说:“族长爷爷的变脸功夫很不赖嘛。” “比不上你。”江族长哼道,“眼泪儿说来就来,哭得跟真的似的。” 他怀疑地瞅着杜若,“你的脸没好之前,不会就是用这招打动了大郎吧?” 要不然,江漓怎么会对一个丑媳妇那么宝贝? 杜若无语,“族长爷爷,女人的眼泪确实可以打动男人,但是有前提的,长得好看的才叫梨花带雨;不好看的,那叫鬼哭狼嚎,您确定江漓是被我的眼泪打动的?” 江族长想象了一下杜若顶着满脸脓包哭泣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算了,当他啥也没说。 大夫那边的口供已经准备好了,杜若也就没有了顾忌,马上把药兑换了出来,给郑氏他们几个喂了下去。 不然还真有可能像那个大夫所说,以后都是病歪歪的,什么活儿都干不了。 而且注定是个短命鬼。 喂好了药,杜若便让姚玉兰跟她的两个妯娌回去歇着了,接下来她自己一个人照顾就行。 本来也想劝江族长回去的,但是老人家死活不肯,非要守着。 杜若也只好由着他了。 鸡叫了头遍,又叫了第二遍。鸡叫第三遍的时候,江漓回来了,带着满身的寒气和十几个捕快,还有一个仵作。 一进门江漓就直奔妹妹的房间,确定江婉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又立马去看了下其他几个人,心头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天知道他这一路上有多么煎熬,担忧,恐惧,愤怒,各种情绪在他的心脏深处盘旋搅动,恨不得自己会缩地成寸,一步就到家门。 江漓拉着杜若进了房间,关上门。 “娘子…”他将媳妇儿紧紧抱在怀里,坚挺的下颌抵在她柔软的头顶,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后怕,“幸好,幸好你们没事。” 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杜若本来好好的,听到江漓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忽然莫名其妙地掉了下来。 她的坚强,勇敢和镇定,仿佛被风吹过的沙子,刹那间散落一地。 “江漓,我很害怕……”她把脸埋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上,抽抽噎噎地说。 江漓越发心疼,哄孩子般拍着媳妇儿的后背,“好了不怕不怕,我回来了,接下来的事都交给我。” 他冷声道:“不管下毒的人是谁,我一定会把他找出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下毒的人?杜若连忙用江漓的衣服擦干了眼泪,然后抬头道:“相公,我可能找到凶手了。” 江漓有些意外,“是谁?” “是林婶子。” 杜若便把昨儿晚上的事细细地讲了一遍,末了说道:“我有八成的把握是她,因为她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能力。” 整个龙泉村的人谁不知道,林青霜对江漓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那么林婶子为了让女儿如愿,下毒害死江漓的原配妻子,也就是杜若,合情合理。 至于郑氏和江婉等其他人,应该只是炮灰罢了。 恰好最近江家二房的人和狗子都在宅基地那边忙活,家里没人,所以林婶子偷偷潜进屋里来,是很有可能的。 江漓也想到了这些,心里对林家三口更是憎恶到了极点,冷笑道:“果然还是死性不改,那这次就干脆让他们好好吃个教训吧。” 夫妻俩又商量了一会儿,便走出了房间。 仵作上前禀报:“江头儿,已经验过了,水缸里确实被人下了分量极重的耗子药,包括桌上没吃完的饭菜,全都有毒。” 江漓早有预料,点了点头,“记录在案。” 然后转头叫来了王不就,让他带几个人去镇上查访,看林婶子近来是否去买过耗子药。 江夫子走过来说道:“你们稍等片刻,我给你们画一幅吕秀娥的画像,方便店家辨认。” 不愧是县考前五的人,不光画工出色,记忆力也好,不过一刻钟就完成了。 连林婶子耳垂上豆大的红痣都栩栩如生。 杜若啧啧称奇,要不是相信江夫子的为人,她都要怀疑江夫子暗恋林婶子了,这观察得也太仔细了。 第172章 杂毛大公鸡 天,终于亮了。 江家二房的院子外面重新挤满了人,大伙儿都在等待一个结果。 “门头上没有挂白布,应该还没死吧?” “这会儿没死,不代表过会儿不死,你没看到昨儿晚上他们痛成什么样了?都吐血了。” “哎呀,我说你们怎么不会来事儿呢?要说消息还是我最灵。今儿一大早我就去江族长家打听过了,听他们家孙媳妇说,镇上的大夫已经来看过了,半死不活,就看这三天能不能撑过去了。而且那大夫还说了,不死也废了,以后什么活儿都干不了,活不过十年!” 十年?众人听了这话,都唏嘘不已。 先不说江晟江婉几个小的,就是郑氏的年纪也不大,还不到四十岁,以后这日子可咋过啊。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那么心狠手辣,下这样的毒手…… 正议论纷纷,江漓带着十几个捕快走了出来,往林家那边去了。 村民们都来了劲,纷纷跟在了后面。 林有田正站在自家门口,和两个负责看守的江家族人说话。 忽然嘭的一声巨响,院门被人一脚踹开,十几个捕快虎狼一般从外面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江漓。 林有田脸色一白,厉声喝道:“江漓,你想干什么?” 江漓面无表情,“奉县令大人的命令,抓捕嫌犯吕秀娥归案。” 说完一挥手,“带走!” 十几个捕快扑进了屋里,很快将林婶子五花大绑扭送到了外面,林婶子一边挣扎一边跳脚怒骂:“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凭啥抓老娘?老娘什么都没干,老娘是冤枉的!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她女儿林青霜急忙追了出来,红着眼眶辩解道:“官爷,你们抓错人了,我娘真的是清白的……” “清白不清白,自有县太爷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王不就一把将她推开,没好气地道。 本来第一次见这姑娘还觉得长得挺标致,没想到跟杜明珠那条美人蛇一个样,都是满肚子坏水。 难道这世上就没有长得好看,心地又好,还会做饭的女人了么? 林青霜从地上爬起来,不死心地跑到江漓前面,张开双手拦住了他。 “江大哥,你不能只听信杜氏的一面之词啊。我娘虽然嗓门大,却最是胆子小,不要说杀人了,便是杀鸡都从来不敢,江大嫂污蔑她下毒,分明是借机报复,你可不要被她骗了呀。” “胆子小?不敢杀人?” 江漓笑了笑,笑容冷淡疏离,“那你要不要问问她,三年前她对婉儿做了什么?” 三年前,江婉? 林青霜心里一惊,难道江大哥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可是怎么会呢,春望明明发过毒誓,绝不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难道江大哥是故意在诈自己? 林青霜定了定神,可怜兮兮地装傻,“江大哥你在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江漓没耐心陪她耗,朝王不就使了个眼色,王不就上来就是一把刀架在了林青霜的脖子上。 “官差办案,闲人退散!” 林青霜吓得花容失色。 林有田担心伤了宝贝女儿,赶紧过来将林青霜拉到了一边,沉着脸说道:“江漓,你这样为非作歹,公报私仇,就不怕我去县太爷面前举报你么?” 话音刚落,破空声起。 一把闪着白光的横刀朝着他面前挥过去,刷刷刷,削掉了他的半个头顶。 在林青霜的尖叫声中,江漓气定神闲地把刀插回到了腰间,淡声道:“阻碍办案,辱骂官差,按我大昭律法,可就地处置。林村长要是对这个处置有不满,也可以一并举报。” 说完,押着骂骂咧咧的林婶子走了。 “爹,爹你没事吧?”林青霜推了推林有田,声音里带着哭腔。 林有田这才从呆滞之中回过神来,抬手摸了摸,顿时眼前一黑。 他的脑门上一根头发都没有,中间光边缘乱,像极了一只凸了顶的杂毛大公鸡! 好凉凉。 噗嗤,不知道是谁放了个屁,还是谁笑出了声,紧接着,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有的人前仰后合,有的人拍手叫绝,还有的人想给村长留点面子,于是拼命憋住笑,憋得五官都扭曲了。 林有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配上他那新鲜出炉的地中海发型,越发显得滑稽可笑。 “欺人太甚!”他颤抖着手指着江漓等人离开的方向,恨恨地道,“江漓嚣张跋扈,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去揭发他,让县太爷撸了他的职位!” 林青霜低着头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有田将她拽进屋里,反脚把门踢上,然后压低了嗓门问:“霜儿,你跟爹说实话,那事儿到底是不是你娘做的?” 林青霜眼神闪烁,“当然不是了,娘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是杜氏在诬陷她。” 林有田不信,同床共枕几十年,自家婆娘什么样的性子,他心里很清楚。 不过林有田并没有揭穿,到了这个地步,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那好,你收拾收拾,咱们马上动身,去县里救你娘!” 只要最后证明霜儿她娘是冤枉的,那杜氏亲口承诺的一千两银子,就非给不可了。 ...... 林家父女赶去了乌头县,杜若身为苦主,自然也要去的。 好在郑氏几个已经脱离了危险,也吃下了调理的药物,休息个七八天就差不多能好了,杜若并不担心。 她把家里托付给了江族长跟狗子,又去宅基地那边跟鲁工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出门几日,有什么不能决定的事可以暂时搁置,等她回来再议。 鲁工也听说了江家二房发生的惨剧,很是安慰了几句。 “杜娘子尽管放心地去,宅子的事交给我,保管不会出什么差错就是。” 杜若去县里后,在江漓的安排下,住进了衙门附近的一家客栈,等待案子的进一步消息。 乌头县是个小县,本来就没多少大案子,平日里都是谁家的牛丢了,谁家的兄弟争财产这种小事。 近一年来,最大的案子也就是抓捕梅如喜这个采花大盗。 还有一件,便是发生在琉璃阁,两个嫖客争夺花魁操千曲,大打出手,结果一个把另一个给捅死了。 如今又多了一件,捕头江家差点被灭门。 县里已经传开了,众说纷纭,有站在江家这边的,骂吕秀娥阴险毒辣,丧尽天良;也有站在吕秀娥那边的,怀疑江家仗势欺人,栽赃嫁祸。 甚至还有人开设了赌局,赌凶手究竟是不是吕秀娥,别说,下注的人还挺多。 可见古代娱乐是有多匮乏。 杜若听说了这事后,也去凑了个热闹,五百两,押江家赢。 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 第173章 民妇冤枉 三天后,这桩惊动整个乌头县的案子终于被提审了。 依照规矩,县衙门口提前张贴了告示,注明了案件类型,以及原告跟被告姓名。 也就是说这件案子是公开审理,可以随便围观。 民众们顿时沸腾了,奔走相告。尤其是那些已经下了赌注的人,更是激动不已,恨不得钻进公堂里面去,为自己下注的一方呐喊助威。 午时刚过,公堂外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大伙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哟,宁老板您也来了?您赌哪方赢啊?” “当然是江家了。江捕头我认识,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一看就是个正直的好人,好人是不会冤枉坏蛋的。” “那可说不准,好人也会有私心的时候,听说林家跟江家之间积怨颇深,搞不好是桩冤案呢。” “你要这么说,那你就押那个姓吕的女人好了,反正我相信江捕头……” 林有田跟林青霜也在其中,听着这些闲言碎语,父女俩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今儿他们过来,不光是为了听审,更是因为得了县令大人的传令,所有涉案人等必须到场,不得缺席。 身为被告吕秀娥的丈夫跟女儿,自然是非来不可的。 林青霜转头四顾,想看看杜若来了没有。 杜若没看到,倒是看到了那天将自己推倒在地上的大胡子,大胡子抱着刀站在公堂里侧,笑嘻嘻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姓王的在这里,那江漓呢? 怎么不见人影? 林青霜收回目光,伸手将林有田拉到一旁的石柱后面,低声叮嘱道:“爹,等会儿不管县令大人怎么盘问,咱们就坚持一件事,我娘没有下毒害人,那药是买来药耗子的,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 林有田把被风吹歪的帽子扶正,点了点头,“这点爹当然知道,只要咱们不承认,他们就钉不死你娘。” 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就怕你娘顶不住啊,江漓那个混账东西,这次看来是要下狠手了,万一他对你娘严刑逼供……” 听说牢里有十八般酷刑,个个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秀娥从没吃过那等苦头,如何能受得了? 只怕不经打啊。 “应该不会。”林青霜倒是不担心这个,笑笑道,“爹你忘了,这是公开审理,要是让百姓看到娘拖着一身的伤过堂,他们会怎么想?即便江家赢了,事后也会被人诟病是屈打成招,江大哥没那么傻。” 林有田想想也是,看着这个聪明秀丽的女儿,他的眼里满是遗憾。 可惜了,如果霜儿是个男孩子该有多好,林家也就后继有人了,哪里还会有今日这场无妄之灾? ...... “吕秀娥,县令大人提审!”两个狱卒走到牢房前,拿出钥匙咣咣开了门。 林婶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可算是提审了,我都快等不及了。” 狱卒相互看了眼,同时嗤笑了一声。 真是,见过急着去拉屎的,没见过急着去送死的。 虽然他们不在前堂,但也是听说了的,这个女人下毒差点害死了江头儿一家老小,证据都已经收集在案,定罪是迟早的事。 要换了旁人,这会儿早该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叫娘了。 这个吕秀娥倒好,除了刚开始进来那两天又哭又闹,跳脚骂街,后来竟像是认命了似的,该吃吃该喝喝,该打饱嗝儿打饱嗝儿,没事人一样。 真是无知者无畏。 “走吧,前面带路。”林婶子一派悠闲。 俩狱卒看不惯她那个姿态,撇了撇嘴,一左一右夹住了她的两只胳膊,不由分说地往前面拖。 林婶子的手被拽得生疼,却一反常态地没撒泼。 到了公堂上,狱卒把她像死狗一样丢到了地上,“大人,疑犯吕秀娥带到!” 林婶子抬头去看,只见上面坐着一位穿着官服,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看起来十分威严。 正想仔细打量,耳边突然响起水火棍的咚咚声,“威武——” 升堂了。 全场肃静,鸦雀无声。 县令大人一拍惊堂木,喝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林婶子不敢造次,低着头乖乖答道:“民妇吕秀娥,秀山镇龙泉村人士,今年刚满四十岁,丈夫是龙泉村村长林有田,还有一个女儿,名叫林青霜,今年十九……” “好了。”县令大人打断了她的唠叨,“本官问什么你说什么,没问的不用废话。” “是,大人。” “吕秀娥,你转头看看,认不认得你旁边的两个人?” 林婶子扭过脖子,看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还跪了一男一女,男的隽朗英俊,面无表情;女的倒是挺和蔼可亲,还冲她呲出了一口糯米般的小白牙。 正是江漓跟他那个祸害婆娘杜氏。 呸,得意什么,等老娘翻了身,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林婶子收回视线,恭敬地回道:“民妇认识,是同村江家二房的长子江漓,还有他媳妇杜氏。” 县令大人点点头,继续问道:“江漓跟杜氏状告你毒害他们一家五口,你认罪否?” “民妇不认!”林婶子脖子一梗,“全村人谁不知道,我们林家跟江家二房素来有过节,几次撕破了脸。尤其是杜氏,对我一直怀恨在心,这次他们家的人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中了毒,找不到凶手,就想栽赃到我的头上,拉我陪葬。” 她伏在地上,高声哭嚎,“民妇冤枉!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啊!” 堂外响起了嗡嗡声,围观的人群都躁动起来。 林有田跟林青霜稍稍松了口气。 很好,至少一开始就在气势上赢了,让外人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杜氏就是在借机报复,之后她说什么都会被人质疑。 “肃静!”县令大人眉头紧皱,惊堂木拍得啪啪作响,“本官问案期间,不得喧哗!”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县令大人又看向了杜若,“杜氏,吕秀娥说的你可认同?” 杜若神色坦然,“大人,吕秀娥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从来没有记恨过她,更不曾陷害过她。相反,是吕秀娥和她的丈夫一直揪着我们江家二房不放,不仅处处针对,而且还想置我于死地。此事整个龙泉村的人都可以作证,大人尽可以去查。” “哦?竟有这种事?” 县令大人很上道,马上朝外面问道:“可有龙泉村人来听审?” “有有有,大人,我是我是!”公堂外举起了一只爪子。 第174章 反转 衙役很快将人带上前来。 林婶子回头一瞧,登时黑了脸。 是姚玉兰那个小贱人! 姚玉兰扑通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两个头,“大人,民妇姚氏,嫁进龙泉村已经六年有余,林家跟江家二房的恩怨,民妇最清楚。” 说着,她指着林婶子道:“这个吕秀娥可太不要脸了,她女儿喜欢江漓,寻死觅活的非要嫁给他,还逼着江漓当他们林家的上门女婿。江漓当然不肯了,后来就娶了杜氏为妻。从那之后,林家的醋坛子就打翻了,怎么看杜氏都不顺眼,三番两次地挖苦刁难,各种使绊子,还在背后传她的谣言,坏她的名声……” “你放屁!”林婶子扑过去想挠姚玉兰,“我什么时候做过那些事了?你个死贱货再敢胡说八道,当心我撕了你的嘴!” 县令大人的脸立马黑成了焦炭,“来呀,掌嘴。” 林婶子心里一喜,朝姚玉兰丢去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叫你嘴贱乱说话,这下好了吧?县太爷都听不下去了,要掌你的嘴呢! 刚这样想着,就见一个衙役走到自己跟前,随手脱下了脚上的鞋,在她的疑惑中,啪啪抽了两记耳光。 这两记耳光打得很重,林婶子当场吐出了一颗牙,牙里还混着血。 “娘……”公堂门口的林青霜猛地捂住了嘴,才险险地将那声呼喊吞进了肚子里,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林有田也攥紧了拳头,脸色铁青。 县令大人肃着脸道:“公堂乃是庄严之地,岂容尔等喧哗打闹,污言秽语?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林婶子顶着那张红肿的脸,憋屈地磕头,“是…大人。” 姚玉兰也被吓到了,咽了咽口水,还是壮着胆子继续往下说。 “林家不光在背后中伤杜氏,还有更过分的。前些日子杜氏的脸过敏了,出了许多疹子,吕秀娥的丈夫林有田就趁着江漓不在家,带着十几号人上门,硬说杜氏得了麻风病,要将她活活烧死!要不是大夫来得及时,只怕连灰都不剩了!” “吕秀娥,可有此事?”县令大人问。 林婶子忍痛回道:“大人不要听她的一面之词,我家男人是村长,烧死杜氏也是为了全村人的安危,根本不是出于私心。他唯一错的,只是听信了大夫的话,误以为杜氏得的是麻风而已。” “得了吧你,少往你家男人脸上贴金了。”姚玉兰半点不给她留面子,立马揭穿了她,“要真是没有私心,为啥要反对再去请一个大夫来?而且非要在大夫来之前烧死杜氏?不就是想趁机弄死她嘛,当谁不知道似的。” “你!”林婶子气得发抖,却不敢骂人,憋得脸都紫了。 县令大人沉吟片刻,然后道:“吕秀娥,你说杜氏对你怀恨在心,那她可曾对你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林婶子迅速在脑海中回想,想来想去,竟然发现是一片空白。 她张了张口:“……” “也就是没有了?”县令大人猛地沉下了脸,一拍惊堂木,“大胆妇人,竟敢当着本官的面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当真可恶!” 林婶子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生怕再挨两鞋底。 这时候,江漓说话了,“大人明察秋毫,还请为我们江家讨回一个公道。” 县令大人点点头,作案动机已经有了,下面只要摆出证据就行。 第一个上堂的是仵作。 仵作呈上了验毒结果,证实在江家的水缸中确实存在分量极重的耗子药,足以致人死亡。 接着是那晚看诊的大夫。 证实那些毒药对郑氏等人的身体造成了极重的损害,影响终身。 听完这些证据后,围观群众一个个惋惜地摇头,纷纷同情起江家来。 然后对着林婶子指指点点。 “大人也就罢了,对几个小孩子也下得去手,真是最毒妇人心。” “瞧她长得就不像个好人,她女儿也定不是个好东西,还想逼着江捕头入赘呢,臭不要脸的。” “呸,浪费老子好几两银子,早知道是这么个玩意儿,老子就该押江家赢的!” 林婶子并没有再说什么,反而安静得有些可怕。 直到听见县令大人传杂货铺伙计鲍皮上堂,她的眼睛终于亮了。 “鲍皮,你看清楚面前这个妇人,可认得她?” 鲍皮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猴头猴脑,一看就是个贼精明的人。 他仔细打量了林婶子好几眼,很快说道:“我记得她,她来过我们铺子买耗子药的,而且一买就是二两。” 二两耗子药,够毒死五头牛的了。 “何时买的?你如何确定是她?”县令大人又问。 “大人您有所不知。”鲍皮笑着解释道,“那还是在一个多月前,当天正巧是小人的生辰,所以小人记得很清楚。这妇人进来买耗子药,说是耗子在她家打洞成亲了,生了好几窝的小耗子,天天偷她家的米粮,所以想着干脆药死了事。我还逗趣说,不如打死算了,还能吃几碗耗子肉呢。结账的时候她多付了两文钱,所以我便多看了她两眼,记住了她耳朵上的那颗红痣。” 县令大人看向林婶子,“吕秀娥,他所说是否属实?” 林婶子点头,“是,民妇确实在他那买过二两耗子药。”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民妇还是那句话,民妇是冤枉的,民妇没有下毒害人。” 林婶子挺起胸脯,大声道:“难道就因为民妇跟江家有过节,又恰好买过耗子药,就能证明江家的毒是民妇下的吗?要这么说的话,大人您捡了十两银子,民妇家里恰好丢了十两银子,就能证明您那十两银子是民妇丢的吗?” 县令大人顿时沉默了。 确实不能,这也是他之前所担忧的,这桩案子看似证据确凿,其实少了最关键的人证。 并没有人亲眼看到吕秀娥下毒。 少了这个人证,案子也就没办法板上钉钉。 杜若跟江漓对视一眼,杜若挑了挑眉,没想到啊,林婶子突然变聪明了,居然能想到这个漏洞。 怎么才能钉死这个毒妇呢…… 杜若飞快地在脑子里盘算着,就在这时候,耳边忽然传来咦的一声。 “这位小娘子我也记得,前些日子来过我们铺子的,买的正巧也是二两耗子药!”那鲍皮指着杜若说道。 第175章 发毒誓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难道真正的凶手是杜氏?要不然咋会这么巧,刚好她也买了耗子药?” “有可能哦,不是有句话叫贼喊捉贼嘛。” “怪不得杜氏死揪着吕秀娥不放,你们想想看,跟江家有过节,又刚好买了耗子药,吕秀娥可不就是现成的替罪羊么……” 一时间风向逆转,大伙儿投向杜若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怀疑。 这么漂亮的小媳妇,看着挺喜庆的,心肠应该不至于那么坏吧? 杜若马上警觉起来。 自己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鲍皮,更没有买过什么耗子药,鲍皮却莫名其妙地攀扯上她,显然事有蹊跷。 要么,是认错了人。 要么,是被人收买了。 林有田干的?他有那个本事? “这位老兄,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你确定见到的是我?” “当然确定了。”鲍皮看着她笑,“像小娘子这样美貌的妇人,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便是想忘都忘不了呢。” 杜若:“……” 江漓的眼中闪过冷色,朝堂上拱了拱手,“大人,我绝对相信我家娘子的为人,还请大人细细盘问,将恶人绳之以法,还我家娘子一个清白。” 县令大人捋了捋胡子,心里也纳着闷儿。 本来程序走得好好的,吕秀娥的嫌疑最大,把证人和证词拉出来走个过趟就差不多能结案了。 谁知道突然出了这么个变故,倒叫他有些为难。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为今之计,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审了。 “鲍皮,你可知道做伪证的后果?轻则打板子滚钉耙,重则坐牢流放,不能信口开河的。”县令大人提醒道。 鲍皮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举起两根手指,“小的敢对天发誓,所说的话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厄运缠身,不得好死!” 都发毒誓了,可见是真的。 众人越发相信了他的话,连姚玉兰都忍不住侧头看了杜若一眼,神情迷惑。 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江家二房有铁蛋在,根本不可能有耗子。 既然没有耗子,弟妹为啥要买耗子药? 难道真是弟妹干的? 她不信。 “老天有眼,总算要真相大白了!”林婶子趁势扑倒在地上,声声控诉,“分明是杜氏自己下的毒,却反过来栽赃到民妇的头上,民妇百口莫辩,六月飞雪啊!” 县令大人只好看向杜若,“杜氏,你怎么说?” 杜若无语,“凡事都应该有个缘由,我为什么要毒杀我娘跟婉儿他们?” “当然是为了家产了。”林婶子斜着她,一副我看透你了的姿态,“江晟很快就要议亲娶媳妇儿,将来还要分走一部分钱财土地,你当然巴不得他早点死了。” “还有江婉,从小就是个病秧子,月月要喝药,花钱如流水,这样的累赘,你敢说你不想扔了?” “至于你娘跟你表哥,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省得别人怀疑到你的头上。” 说到这里,林婶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看向了主审官的方向。 “大人,我记起来了!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因为吃得有点多,便去了附近走动消食,正巧遇见了杜氏……” 她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那会儿正是晚饭时间,天也黑了,路上冷冷清清的,阴森得很。 杜氏却一个人带着狗在外面闲逛。 她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便随口问了句,杜氏说她是出来遛狗的。 狗还要遛,从来没听说过。 而且她还特意提醒过杜氏,说村里有几个闲汉喜欢晚上乱跑,杜氏又长得漂亮,可千万别冲撞了她。 结果杜氏根本不在意,还反过来讽刺了她两句,然后带着狗得意洋洋地走了。 “现在回想起来,杜氏就是有预谋的,她在水里下了毒,自己不敢吃,所以借故跑了出来,之后再回去装装样子,然后脏水泼到了我身上。” “对,一定是这样!”林婶子越说越兴奋。 杜若真想给她鼓个掌,真是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啊。 要不是她是当事人,她都要信了。 围观的百姓们果然纷纷倒戈,把矛头都转向了杜若。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白长了一张好皮,心却黑成了这样。” “连亲娘都害,还是个人么?” “江捕头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然娶了这么个婆娘,差点害死了自己全家……” 甚至还有胆儿肥的在那喊:“江捕头,休了这个毒妇!休了她!” 一时间群情激奋。 见此情景,人群中的林青霜心中狂喜,忍不住嘴角上扬。 太好了,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娘竟然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扳回了一局。 看杜氏这下还有什么招! “肃静!”县令大人喝道,“再有喧哗者,赶出公堂!” 人群这才不情不愿地住了嘴。 县令大人眼含希冀地看着杜若,再次问道:“杜氏,你可还有话说?” 杜若当然有,而且很多。 但仔细想想,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 既然说不清楚,那就不说了。 换个时间,换个人说,那效果才是杠杠的,到时候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想到这里,杜若悄悄扯了下自家相公的袖子,朝他眨了眨眼。 然后装出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模样,“我没有,真的不是我……” “大人。”江漓会意,马上高声道,“这件事一定另有内情,还请大人给我们一点时间查明真相。” 县令大人点点头,一拍惊堂木,“此案择日再审,退堂!”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把杜氏跟吕秀娥一同押入大牢。” 对不住了杜娘子,本官虽然相信你,但是那么多人看着呢,总要做做样子的。 第176章 不是她的对手 杜府后花园,姜氏坐在石桌旁。 “杜若真的被关进大牢了?”她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茶,问面前垂手站立的黑脸青年。 刘鸦毕恭毕敬地道了声“是”。 姜氏哼道:“怪不得老爷今儿从衙门里回来长吁短叹的,脸拉得老长,原来是那个贱种出事了。” 刘鸦盯着自己的脚尖,默不作声。 “行了,不用杵在这儿了,去街上打听打听,有什么情况随时回来禀报。”姜氏瞥了他一眼。 刘鸦答应了声,转身往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姜氏从鼻子里轻嗤了一声:“木头一根,推一下动一下,比他爹差远了。” 坐在姜氏对面的妇人便笑了。 “小姐这话说的,刘寄奴那是经年的奴才,哪是小年轻能比的。刘鸦虽然不如他爹会来事儿,人却是个聪明的,假以时日,必定能够独当一面,替小姐分忧。” 姜氏叹了口气,“先用着看吧,我是想着把他练出来,将来拨给珠儿使的。” 说着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对了嬷嬷,昨儿个你在牢里跟那吕秀娥说的话,没有旁人听见吧?” 康嬷嬷笑道:“小姐放心,老婆子什么时候出过错儿?” 这倒是,姜氏顿时踏实了许多。 康嬷嬷是她的奶嬷嬷,也是她最信任的人。 以前在北安侯府,身为庶女,又生得其貌不扬,她素来不讨爹的喜欢。 生她的姨娘早死了,是康嬷嬷把她奶大的。 整个府里,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只有康嬷嬷是真心待她好,事事为她着想。 甚至在她意外有了身孕以后,爹为了整个北安侯府的名声,打算偷偷把她处死,也是多亏了康嬷嬷,才保住了她和肚子里孩子的性命。 康嬷嬷是她的下人,也是她的恩人。 更是她全身心依赖的家人。 所以利用吕秀娥对付杜若的事,她不放心交给别人办,便托付给了康嬷嬷。 康嬷嬷果然不负所望,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只要吕秀娥不松口,再有鲍皮的口供,杜若这次插翅也难逃!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康嬷嬷年纪大了,身子骨并不太好,姜氏便让人把她送了回去。 自己则起身往女儿的院子里去了。 咣当,还没进门就听见了杜明珠的骂声,还有瓷碗摔在地上的破碎声。 “谁熬的药?想苦死本小姐是不是?滚出去!” 姜氏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孩子,怎么又发脾气了? 她走进房里,坐到了女儿床边,温声安抚道:“珠儿,良药苦口利于病,你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 杜明珠扭过头,语气闷闷的,“不想喝。” 姜氏心思一转,笑笑道:“是不是心情不好?这样,娘告诉你一件事,保管你听了心情马上就能好起来。” 她把丫鬟婆子都支了出去,将杜若被关进大牢的事儿说给了女儿听。 听完后,杜明珠的眼睛果然亮了,“娘是说,那贱种很快就要死了?” 这个么,姜氏倒是不敢肯定。 “不死也会脱层皮吧,下毒谋害至亲,而且还是五个人,这可不是小罪。” 按律是当斩的。 杜明珠心里的郁气总算纾解了一些,但又觉得事情顺利得有些过分,“娘问过爹了么?杜若真的没救了?江漓那么喜欢她,不可能不管她吧?” 姜氏不以为然,“江漓不过是个小小的捕头而已,无官无职的,能有什么本事?他倒是想管,管的了吗?” 之前珠儿被关进牢里,自己想尽办法,最后还是多亏了嫡兄出手,才勉强把人弄了出来。 如今那贱种犯了这么大的事,不被砍头就算好了,还想捞人? 捞尸还差不多! 杜若坐牢这个事儿,仿佛一剂强心针打在了杜明珠的身上,她的情绪好了许多,终于愿意喝药了。 晚些时候,刘鸦带回了一个消息。 之前因着江漓的关系,多数人都押江家赢,然而经过了第一次公开审理后,风向瞬间转变了。 依照规矩,判决没下来之前,都是可以改变主意的。 如今已经有超过八成的人都把宝押到了吕秀娥那边,甚至还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是吕秀娥必胜! 于是吸引了更多的人参与下注,毕竟这就等于弯腰捡钱,不捡白不捡。 “刘鸦,你下注了么?”杜明珠问。 刘鸦摇头,“我…没钱。” 杜明珠让丫鬟沉香从自己的梳妆盒下面拿出了五百两银票,外加几块碎银子。 “这五百两,你帮我拿去押吕秀娥赢;剩下的算是你的跑腿费,本小姐赏给你的。” 刘鸦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喜色,反而欲言又止,“小姐就这么确定吕秀娥能赢么?” 杜明珠看着他,眯起了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 刘鸦低垂着眉眼,“我只是觉得,杜若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 那个女人表面上人畜无害,实则心机深沉,而且鬼精鬼精的。 至少在他看来,杜明珠不是她的对手。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杜明珠的心情瞬间有点晴转阴了,一副命令的语气,“刘鸦,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我杜府的下人,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少自作主张,听见没有?” 刘鸦弯下脊梁,“知道了小姐,我这就去办。” 刘鸦走了没多久,蒋幼仪来了。 闺蜜两个在房间里嘀咕了半天,之后蒋幼仪便带着满脸的兴奋出了府。 回家之后,蒋幼仪立马去找了自己的两个亲哥哥。 蒋幼仪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积蓄,也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加上她两个哥哥的五千两,一共六千五百两,全部押到了吕秀娥身上。 “大哥二哥,这可是我从杜家偷偷得来的确切消息,到时候赢了钱,你们可得分我一点儿哦。”蒋幼仪撒着娇道。 蒋大公子哈哈大笑,“放心吧小妹,少不了你的。” “就是。”蒋二公子跟着附和,“小妹你发财还不忘带着二哥,二哥也不是那过河拆桥的人,赢多少都分你三成,够意思了吧?” 蒋幼仪喜笑颜开。 蒋家虽然是盐商,更是乌头县的首富,但也仅止于乌头县而已,到了府城或者京城,那就完全不够看了。 更何况银子嘛,有谁会嫌多呢? ...... 同一时间,杜若在牢里也得了这消息。 送消息来的是仇掌柜。 仇掌柜两只手扒着铁栏杆,弥勒佛一般的脸上满是愁容,“我说杜娘子啊,现在整个乌头县的百姓都在骂你,说你是蛇蝎美人,要江捕头把你休了呢!” 杜若噗嗤笑出了声。 “亏你还笑得出来。”仇掌柜都替她急死了,“现在怎么办,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 杜若敛了笑,真心诚意地朝他行了一礼,“患难见真情,多谢仇掌柜这个时候还肯信我。” 仇掌柜摆摆手,“老仇我迎来送往那么多年,别的不说,看人还是准的,自然信得过杜娘子的为人。” 说着,他叹了口气,“可惜啊,也只有寥寥几个人信,其他人都下注押那个吕秀娥赢呢……” 哦?杜若心中一动。 “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一场小富贵给仇掌柜,权当谢礼吧。”她笑道。 第177章 断头饭 杜若虽然跟林婶子一样,都被当成嫌犯关进了大牢,待遇却是天差地别的。 林婶子被关在最西边,那边靠近水牢,阴暗潮湿不说,蛇虫鼠蚁还多,特别考验犯人的心理素质。 住的不好,吃的就更不用说了。 不是残羹冷炙,就是硬邦邦的粗粮馒头,分分钟能把人噎死。 前几天还好,毕竟林婶子的牙都还在,勉强可以忍忍。 现在不行了,被衙役用鞋拔子打掉了最重要的一颗门牙,只能依靠两头使力,咬得腮帮子又酸又痛。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给狗狗都不吃!”林婶子把手里的馒头扔出老远,扒着栏杆嚷嚷起来。 “吵什么吵?”女狱卒走过来看了眼地上的馒头,立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想吃是吧?不想吃就别吃了,真以为自己是来享福的?这可是大牢!” 林婶子挤出笑脸,“差大姐,你行行好,帮我换点别的吃吧,这馒头实在是太硬了,啃不动啊。” 女狱卒眼珠子转了转,“想要吃好的,也不是不可以……” 这态度,很明显就是要钱打点了。 林婶子在身上摸了摸,神情讪讪的,“出门急,忘记带银子了。” “没银子什么都免谈,吃你的馒头吧。”女狱卒变了脸,扭头就走。 林婶子急忙喊住她,“现在没有,但我很快就会有了。” 她左右望了望,见隔壁牢房的犯人都睡着了,于是招手让女狱卒靠近些,压低了声音说:“你们江捕头的媳妇可是当众许诺了,只要县太爷判我无罪,她就赔我一千两银子!你现在好吃好喝地伺候我,等我出去了,给你五两银子的报酬怎么样?” 五两银子,够买一亩地的了! 女狱卒眼神闪烁,“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能赢?” “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有把握就是了。”林婶子一脸的志得意满。 女狱卒犹豫了片刻,然后点头答应了,“行,那就一言为定。” 说着她转身离开,“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弄好吃的去。” 看着女狱卒脚步匆匆的背影,林婶子得意地笑了起来,漏风的门牙仿佛一个吃人的黑洞。 有钱就是好啊,连坐牢都比别人舒服。 她悠闲地回到墙边靠着,一边等着好吃的,一边闭着眼睛想象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杜氏指定是活不成了,江漓肯定会伤心一阵子。 不过男人嘛,都是喜新厌旧的货,过不了多久就会把杜氏给忘了,到时候霜儿再去哄一哄逗一逗,她的姿色虽然比不上杜氏,却也是一等一的,还怕江漓不上钩? 事成之后,江家的钱自然也就是林家的。 宅子那么大,只住他们兄妹几个实在是太浪费了,干脆自己跟霜儿他爹也搬过去一起住好了。 反正江晟跟江婉都中了毒,大夫说了,活不了几个年头。 至于江湛,既然中了县案首,将来肯定是要去外面做官的,应该不会回来争家产。 那整个江家二房,就都是江漓跟霜儿的了…… 带着这样的美梦,林婶子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而另外一边,女狱卒并没有去外面弄吃的,而且径直去了关押杜若的独立牢房。 这间牢房的环境要好上许多,虽然比不上杜明珠住的那间vip,却也是不错的。 至少床是有的,吃饭的桌椅板凳也都不缺,而且看起来都挺干净整洁。 江漓这会儿正在里面坐着,给他媳妇儿夹菜,“这是你最爱吃的猪蹄炖黄豆,我特意让醉梦居多熬了半个时辰的,多吃点。” 杜若却矫情得很,摇着漂亮的脑袋瓜子拒绝,“不要,已经吃了两碗了,再吃又要变成大胖子了。” “胖就胖点儿,没事,我不嫌弃。” “才怪,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女狱卒抽了抽嘴角,江捕头平日里看起来挺高冷的,没想到哄起媳妇来这么温柔。 咳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江头儿,杜娘子,吃着呢?” 杜若起身给她搬了个小凳子,笑眯眯道:“容嫂来了?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容嫂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吃过了,你们吃。” 江漓放下碗筷,淡声问道:“那边情况如何?” “嫌吃的不好,想收买我呢。”容嫂翻了个白眼,“还说什么杜娘子许诺了她一千两银子,财大气粗得很。” 杜若笑而不语,确实是许诺了,不过也要看林婶子有没有那个命花了。 “我瞧吕秀娥那个样儿,似乎对这件案子胜券在握,杜娘子还是要多留点心才是。”容嫂提醒道。 杜若道了谢。 然后不顾容嫂的推辞,塞了一两银子到她手里,“既然吕秀娥想吃点好吃的,那就给她送过去吧。” 容嫂先是不解,继而恍然大悟。 “杜娘子的意思是,在吕秀娥的吃食里面下点好料,比如巴豆什么的?” 她马上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这个我熟,保管让她拉得站都站不直!” 杜若哭笑不得,连忙摆手,“不不不,容嫂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让吕秀娥吃好点,没有别的意思。” 出钱让仇人吃好点?这是什么操作? 容嫂满心疑惑,不过也没有继续追问,听话地去了。 杜若重新坐回到床边,淡定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 猪蹄炖黄豆的效果还是不错的,最近好像长大了些,已经从飞机场变成小笼包了。 “娘子真的只是想让吕秀娥吃好点?”江漓挑眉看她,似笑非笑。 杜若哼道:“美的她,怎么可能。” 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才做不出来以德报怨的事呢。 之所以这么好心,当然是有目的的。 杜若放下勺子挪到了江漓边上,撞了撞他,低声问:“相公,你觉得以目前这种情形,咱们该怎么挽回局面?” 江漓想了想,“关键点还是在那个鲍皮身上,他的供词对你是最不利的。我已经安排王大哥去秀山镇查了,只要能证明鲍皮是被人收买,你的嫌疑自然就能消掉。” “消掉之后呢?”杜若看着他笑。 消掉之后,一切就都回到了原点。 鲍皮作伪证,肯定是要受到惩罚的。 至于收买他的人,或许可以查出来,也或许查不出来,但不管查得出查不出,也就是多一个人受罚的事。 而这件投毒案最应该被处置的凶手林婶子,依然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钉死她。 她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嫌疑,但缺了目击证人。 江漓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将杜若的小手包进自己的掌心,笑道:“对我来说,保住你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吕秀娥,就算这次让她侥幸逃脱,以后也有的是机会,不用着急。” 杜若却摇了摇头,眼里闪过狠厉,“不,我现在就要她死!” 以前林家三口如何作怪,她都一笑了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这次,林婶子居然恶毒到对她的家人下手,已经彻底触犯到了杜若的底线。 既然那个女人非要作死,那就怪不得自己了,毁灭吧! 江漓感受到了杜若的决心,问道:“娘子打算怎么做?” 杜若嘿嘿笑,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这边,于是将自己的小手从江漓的大掌中挣脱,摊开给他看。 里面是一粒不起眼的白色药丸。 “这是……” “这个叫真话丸,吃了以后问什么说什么,而且全是真心话,半个字都不带撒谎的。” 江漓的眼睛亮了亮,“娘子是打算把这个喂给吕秀娥吃,让她在公堂上认罪?”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杜若笑得有些邪恶,“既然找不到目击证人,那就不找了,让凶手自己承认不是更有说服力么?” 确实如此,没想到仙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江漓笑了起来,伸手拿过那粒药丸,“好,到时候我想办法给她吃下去。” 杜若提醒道:“可以捏碎放到汤里面,不容易被察觉。” 这就是她为什么要让林婶子吃好点的原因,一来算是她的断头饭;二来么,也省得林婶子起疑心,毕竟之前吃的都是粗糙的馒头,突然换成了汤,只怕她不一定会喝。 夫妻俩又商量了会儿。 杜若从怀里掏出了最后的三百两银票递给江漓,让他去外面下注,押自己这边赢。 加上之前的五百两,一共是八百两。 据说押吕秀娥赢的已经是一赔三了,押江家赢的是一赔五,而且随着下注的人越来越多,赔率也在时刻变化中。 杜若很兴奋,有钱不赚是王八蛋! 第178章 是不是疯了 当晚王不就就回来了,可惜的是,并没有查到鲍皮被人收买的证据。 甚至他那个铺子的东家,还有左邻右舍,个个都在帮他说话,说鲍皮虽然油腔滑调了些,却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不会说谎什么的。 气得王不就差点砸了那个杂货铺。 江漓把他喊到自己的寝所里,关上了门,然后交给他一摞银票,让他去外面帮着下注。 看着手里这么多的钱,王不就傻眼了。 “老弟,鲍皮还没搞定呢,万一输了呢?”那可就倾家荡产了! 江漓笑了笑,“放心,我自有成算,你照办就是了。” 王不就是了解江漓的,江漓从不打没把握的仗,难道这件案子还有别的出路? 想到这里,王不就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五十两银子一并拍了上去,“行,那我把我的媳妇本也押上!” 这可是他全部的积蓄,老天保佑,一定要赢啊,不然他老娘肯定会拿扫帚打死他的。 “对了老弟,你咋不自己去?”王不就疑惑地问。 江漓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我是原告,我要是自己去下注,岂不是告诉所有的人,我们江家一定会赢?” 那样的话,跟着下注的人就会多了,赔率自然也就低了。 王不就恍然大悟,忍不住朝江漓竖起了一根大拇指,“还是老弟你聪明!” 说完拿着钱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 只隔了两天,这桩案子就开始了第二次公开审理。 来围观的人更多了,把衙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基本上都是来看最终判决结果的。 赌局已经截止了,最后定在了吕秀娥一赔二,江家一赔八。 之所以差距这么大,也是没办法,押吕秀娥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占了足足九成,而且其中还有几笔数额特别大的! 开设赌局的长乐坊王老板这会儿就站在最前面,几天没睡好,他的眼睛都熬红了。 其实当初他就是随便玩玩,想凑个热闹。 哪里知道竟然会吸引了这么多人来押宝,如今他是骑虎难下,硬着头皮也要赌下去。 江捕头,杜娘子,你们可一定要赢啊,不然长乐坊可就得易主了! 啪,县令大人拍响了惊堂木,原告被告纷纷就位。 “杜氏,鲍皮说你曾经去他那买过耗子药,你可认?” 杜若言简意赅,“没做过,不认。” “那你怎么解释,全家都中毒了,唯独你恰好出门,完美地避过了这一劫?” “巧合而已。” 县令大人又看向江漓,问道:“江漓,杜氏是你的妻子,也是本案嫌疑最大的人,你可有察觉到她有任何不妥之处?” “大人。”江漓字字铿锵,“娘子自嫁到我江家之后,温良贤惠,勤俭恭顺,此事所有龙泉村人都看在眼里,皆可作证。我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我家娘子是清清白白的,作案者另有其人,还请大人明察。” 听了这话,围观群众纷纷摇头叹息。 美色误人啊,江捕头这样伟岸的男子居然也过不了美人关,真是被迷了心窍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么漂亮的媳妇,要是换了自己,怕也是舍不得的…… 林青霜更是被狠狠地刺痛了心脏。 都到这个地步了,江大哥对杜氏还是不离不弃,就那么相信她么? 林青霜死死咬住了唇,往她娘林婶子那边看过去。 林婶子跪得笔直,脸上带着稳操胜券的笑。 任江漓说得再好听,没有证据都白搭,杜氏今儿是死定了! “吕秀娥,本官再问你一次,江家状告你下毒谋害他一家五口,你可认罪?” 林婶子张口道:“民妇…认罪!”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甚至朝杜若丢去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杜若很配合地做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 江漓眼里闪过笑意,跟着露出了一个诧异的神色。 县令大人:“……” 居然回答得这么干脆? 证人鲍皮:“……” 什么时候改的剧本,他怎么不知道?? 围观群众:“……” 吕秀娥是不是疯了??? 林有田呆住了,林青霜更是脸色大变,忍不住喊了一声:“娘!” 这声带着颤音的呼喊终于将林婶子的神智拉了回来,她有些迷茫,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怪怪的。 直到县令大人又问了一句:“吕秀娥,你是如何下的毒?” 下毒?我没有承认下毒啊! 林婶子急忙解释,可是说出口的却是:“哦,那可费了我好一番工夫呢,其实我早就想毒死杜氏了,耗子药也早就买好了……” 怎么会这样?! 林婶子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可破碎的话还是不断地从她的嘴巴里往外冒,根本停不下来。 她说她女儿林青霜喜欢江漓,非江漓不嫁。 她说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她只能杀了杜氏,好让杜氏给自己的女儿让位。 她说杀了杜氏一个还不够,江家二房那几个拖油瓶最好都弄死,这样女儿嫁过去的日子才会更好过。 她还说杜氏根本就没有买过耗子药,是鲍皮收了别人的钱,所以做了伪证…… 鲍皮的脸煞白煞白的,忙不迭地磕头,“大人别听她胡说八道,小的没有撒谎,杜氏确实去我那买过耗子药,此事千真万确!” 县令大人并不理睬他,而是继续追着林婶子问:“收买他的人是谁?” 林婶子满脸恐惧,五官有种诡异的扭曲。 见鬼了! 明明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巴里说出来的却是完全相反的话,而且句句致命。 救命,她不想死! “是,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婆子,穿得很体面,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她只来牢里看过我一次,告诉我会安排一个证人帮我摆脱嫌疑。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把脏水泼到杜氏身上,让她百口莫辩,最后死无全尸。” 林婶子的冷汗一滴一滴地往下掉,眼泪也流了下来。 她好想哭。 门口的众人此刻也很想哭,个个如丧考妣。 完了,我的银子啊,这下全没了! 第179章 有点眼熟呢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止不住了。 交代完所有罪状后,林婶子面如死灰,如同一滩烂泥似的歪倒在地上。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自己这条命,将永远停留在四十岁这年,而且死后也不得安宁,会被冠上毒妇的恶名,遭世人唾骂。 林婶子回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跟女儿,眼里带着浓浓的不舍和眷恋。 “娘……”林青霜红了眼眶,母女俩遥遥相望,唯有泪千行。 林有田闭上眼,颓然地叹了口气。 他真是搞不懂,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明明之前已经占了上风,只要再坚持坚持,咬死了不松口,就能置杜氏于死地。 为啥要在最后关头突然反口,导致功亏一篑? 是良心发现,还是中了邪? 江家五口被毒害一案到此算是有了结果,但事情还没完。 “鲍皮,你可知罪?”县令大人厉声喝道。 鲍皮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气定神闲,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等用刑就全招了。 收买他的也是个老婆子,年纪大概在六十左右,长得挺富态的,看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体面的嬷嬷,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出面作伪证。 鲍皮当了那么多年的伙计,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最善于捕捉客人身上的特征。 他记得很清楚,那婆子的手背上有一道十分显眼的疤痕,应该是烫伤所致。 听了鲍皮的口供,县令大人基本上能够确定了。 这个老婆子和到大牢探望吕秀娥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也就是幕后黑手。 而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杜氏。 有了这些线索,要找到人还是不难的。 县令大人马上叫来了衙门里的画师,命他按照鲍皮所说,把那老婆子的画像描绘出来。 画师在这方面是专业的,不过一刻钟就完成了。 鲍皮接过来一看,叫道:“没错,就是她!” 林婶子也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已经不敢开口说话了,说多错多,现在还只是她一个人的罪,要是再多嘴几句,搞不好全家都得拖下水。 “大人,既然这妇人曾经去过大牢看望吕秀娥,定然持有县衙出具的同意书,只要去查找对照一番,应该会有发现。”江漓提醒道。 有理,县令大人赞同地点点头,然后让衙役带着画像去了东面的县丞衙,文书类的事务都归那边管。 那衙役走到半路,迎面就撞见了杜仁美。 杜仁美正提着官服的下摆,满头大汗地往公堂那边跑。 衙役赶紧拦住他,“杜大人,您哪儿去?属下正有急事要找您呢。” “什么急事都等我回来再办。”说着杜仁美就要走。 衙役却不肯放人,“哎呀杜大人,此事十万火急,县令大人正在公堂那边等着呢!” 公堂?杜仁美马上顿住了脚步。 “什么事?你快说。” 衙役三言两语便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然后道:“所以县令大人命我过来查查,看那天究竟是谁去探望过吕秀娥,我好回去禀报。” 杜仁美恍然大悟。 就是说呢,阿蛮虽然性子厉害了些,但绝不可能做出下毒害人那等恶事,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栽赃陷害。 “哼,让我看看那黑心的老东西长的什么模样,要让我抓到,看我不削了她的脑袋!” 杜仁美一把从衙役手里抢过那张画像,定睛看去。 大圆脸小眼睛,嘴角下垂成刻薄的弧度,一看就知道是个刁民。 咦,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 杜仁美又仔细端详了半晌,忽地心头一跳,急忙转身回了自己的衙署。 进屋后,他屏退了屋内的两个师爷,在架子上翻找了好一会儿,最后拿出了一本册子,上面有每日大牢探监的详细记录。 包括名字以及跟犯人的关系。 三日前显示,有一个人曾拿着同意书去见过吕秀娥,落名是黄姑,说是吕秀娥的亲戚。 杜仁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康嬷嬷,应该只是长得像而已。 “行了,你拿去回复县令大人吧。”杜仁美放心地把那张记录抄录下来,递给了衙役。 衙役复命去了。 ...... “吕秀娥,你们家可有叫黄姑的亲戚?”县令大人问道。 林婶子摇了摇头。 如果有,她又怎会不认识? 县令大人便猜到了是化名,也是,这种事一旦败露,是极有风险的,但凡聪明点的都不会用自己的真名。 想了想,县令大人决定用大海捞针法,把画像贴到外面的告示墙上,让全县的百姓揭发举报。 并悬赏三两银子。 围观的群众顿时沸腾了,争先恐后地跑过去看。 呜呜呜,这次押宝输了一裤裆,万一要是运气好认识那个老婆子呢?三两银子啊,多少能回点本。 “别挤,别挤,让我先看!” “你那双死鱼眼都快看出火星子了,肯定就是不认识呗,赶紧起开。” “这画得是个啥呀,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人不都长这样嘛……” 公示墙边闹哄哄的,有人被踩了脚,有人被挤了腰,哎哟哟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个愁眉苦脸的女人刚巧从旁边路过。 女人长得膀大腰圆,跟个相扑选手似的,本来不想凑这个热闹,她手里牵着的五六岁的小小少年却是个调皮的,甩开亲娘的手就从大人的腿间挤了进去。 “签儿!”女人生怕儿子被踩着,赶紧用自己硕大的身板子把那些人都撞开,冲进去把孩子抱了起来。 正转身要走,视线却不经意地落到了公示墙上。 这个画像有些眼熟啊。 她又看了好几眼,终于想起来是谁了! 只不过杜府的人,自己能得罪得起么?杜大人还好,杜夫人却是个睚眦必报的,背后又靠着北安侯府…… “哎,三两银子呢,可惜不认识。”旁边的男人摇头晃脑,惋惜地说。 是啊,三两银子呢。 女人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心里天人交战。 有了这三两银子,签儿的病就有救了,即便是得罪了杜府,大不了丢了差事呗,自己再去谋别的出路,哪怕去码头扛麻袋,总不至于饿死。 想到这里,女人咬了咬牙,猛地伸手将那张画像揭了下来,然后大步往衙门里面走去。 第180章 最后的判决 众人一看又有热闹瞧了,哗啦啦全跟了上去。 “大人,画像里的人我认识。”女人带着孩子跪了下来,抬头说道。 江漓跟杜若对视了一眼。 贵嫂? 贵嫂跟容嫂一样,都是负责管理女牢的狱卒,之前杜明珠住的那间超级vip牢房,就是贵嫂在打理的。 县令大人自然也认识贵嫂,闻言眼睛一亮,“哦?是谁?” 贵嫂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说出了口,“她是杜家的下人,杜夫人和明珠小姐叫她康嬷嬷。” 杜明珠坐牢的时候,康嬷嬷曾经来过两三回。 之所以对康嬷嬷有印象,是因为姜氏母女对待康嬷嬷的态度很不一样,比对其他下人要客气亲昵许多,要不是称呼不对,贵嫂一度以为康嬷嬷是姜氏的娘,杜明珠的亲外祖母。 杜若暗自冷笑。 她就猜到那个幕后黑手跟杜府脱不了干系,以林家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收买得了鲍皮。 跟自己有仇,又有这个实力的,除了姜氏没别人。 江漓朝堂上拱了拱手,“大人,既然已经知道背后是谁在搞鬼,定不能轻饶。” 县令大人也很恼怒,这杜家真是从根子上烂了,怎么就没完没了呢? 先是刘寄奴,后是杜明珠,如今又冒出了个康嬷嬷,而且回回要害的都是杜娘子,简直是不把人弄死誓不罢休。 过分了啊。 “来人,去杜府把康嬷嬷带过来问话。”县令大人沉着脸说道。 “是,属下这就去!”王不就响亮地应了声,领着五六个捕快往青石巷那边跑了。 他们来势汹汹,杜府的下人都不敢阻拦,很快康嬷嬷就被押了回来。 同来的还有姜氏。 姜氏那张平凡至极的脸此刻绷得死紧,语气也咄咄逼人,“李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县令大人一拍惊堂木,“姜氏,这里是公堂,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姜氏怒极:“你!” 按照大昭律例,除非是有功名在身,或是官位比县令大,再就是皇亲国戚,其他人等见官必须下跪。 这是礼法,也是规矩。 姜氏深吸一口气,把心头的怒火压住,然后缓缓跪在了康嬷嬷边上,从牙缝中挤出声音,“见过大人。” 康嬷嬷侧头看她,苦笑道:“都是我连累了小姐……” “嬷嬷别怕,你没做过的事,谁也别想冤枉你!”姜氏一边说,一边警告地看了眼堂上的县令大人。 县令大人当没看见。 他并不想为难姜氏,毕竟是北安侯府出来的人,犯不着得罪。 但这件案子不仅仅关系到江漓,更牵涉到五条活生生的人命,而且全县的百姓都看着呢,他必须拿出态度来。 “吕秀娥,鲍皮,你们仔细看清楚,收买你们的可是眼前之人?”县令大人问道。 林婶子不想说,可惜嘴巴不听话。 “是她,就是她来牢里看我,说帮我脱身,让我栽赃到杜氏身上。” 鲍皮更是点头如捣葱,“对对对,就是她没错,大人可以看看她手背上的疤痕,小的这次绝对没有撒谎!” “什么是她?康嬷嬷这些天一直卧病在床,根本没有出过门,你们这两个贱民胡乱攀咬他人,当心祸从口出。”姜氏睨着那两个人,话里隐隐带着威胁。 鲍皮不敢直视她,垮着肩膀做鹌鹑样。 林婶子也默不吭声。 杜若笑了笑,突然插话道:“吕秀娥,你觉得杜夫人说得对不对?” “对个屁,她算个什么东西?老娘的男人怎么说也是个村长,老娘怎么就是贱民了?要比贱,谁能比她贱?当我没听说咋的,仗着自己娘家有势,硬是抢了别人的丈夫不说,还把原配给休了,完了还千方百计想害死原配生的闺女。” “我呸,什么侯府千金,比我这个乡下村妇又能强到哪儿去?都是眼馋别人家男人的货,装个屁的清高。” “说什么老娘攀咬你们,你们要不送上门来,老娘能咬你们吗?老娘还嫌你们肉酸呢!” 林婶子一边叭叭地说,一边流下了恐惧的眼泪。 完球了,自己把官夫人给得罪了,万一她以后报复在霜儿身上怎么办? 救命,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整她! 围观群众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对着里面的几个人指指点点。 有那知情的,就开始给大伙儿普及那些陈年往事,说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 姜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高声道:“大人,这贱妇在公堂上如此猖狂,辱骂本夫人,你就不掌她的嘴么?” 县令大人一拍惊堂木。 “够了,这里不是菜市场,更不是你们吵闹的地方。案子既然已经水落石出,本官判决如下。” 全场皆静。 “鲍皮作伪证陷害他人,判拔舌之刑,并没收五十两银子,赔付江家二房!” “吕秀娥下毒谋害江家五口,致人重伤,危及性命,两日后于菜市口斩首示众!” “康嬷嬷居心不良,从中作梗,险些造成冤案,判笞刑三十下,以儆效尤!” 话音落下,林婶子直直地栽倒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立时就有衙役上前把人拖去了牢里,等待两日后行刑。 “娘!娘!”林青霜哭着扑了上来,可惜很快就被衙役们用水火棍拦住了,根本没办法靠近。 林有田也老泪纵横,却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被那些人毫不留情地拖走,像拖死狗一样。 鲍皮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边磕边嚎:“大人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饶了小的吧……” 饶是不可能饶的,嘴巴不老实的人,终究会受到反噬的。 很快就有衙役过来把鲍皮拉去了刑房,一声惨叫,鲍皮的舌头被连根拔起。 他这辈子再也说不了话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康嬷嬷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场中跪着的那个老婆子。 康嬷嬷倒是还算镇定,真正不冷静的反而是姜氏,“大人,康嬷嬷年纪老迈,又素来身子不好,如何能挨得过三十下笞刑?这会要了她的命的!” 县令大人目光沉沉,“杜夫人,你应该很清楚,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本来就给足了北安侯府面子。 若是真正地追究下去,姜氏这个主子恐怕也难逃干系,甚至整个杜府都要受牵连。 真以为他是个糊涂官么?如果不是主子的授意,就凭康嬷嬷一个下人,怎么可能有那个胆量和财力去收买鲍皮? 姜氏还要再说什么,县令大人已经下了指令,“行刑!” 衙役立刻将康嬷嬷拉去了刑房,面朝下趴在了一块木板上。 其中一个衙役扬起竹棍正准备动手,王不就蹭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这玩意儿我熟,还是我来吧,你在旁边数数。” 第181章 有钱也买不到命 衙役麻溜地把位子让开了。 呸呸,王不就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又热了热身,然后才握紧了竹板。 “这位嬷嬷,我要开始咯。”他嘿嘿地笑,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儿,“会有些疼,您忍着点儿,要实在忍不住,就叫出声儿来。” 叫得越大声越好,心疼死姜氏那个臭婆娘! 话刚说完,王不就高高地举起了竹板。 啪!竹笋炒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康嬷嬷一声隐忍的闷哼。 王不就的动作顿了一下。哟呵,还挺能忍的嘛,这样都不叫,那就别怪小爷动真格的了。 他暗暗注入了五分力,啪啪啪又是三板子下去。 这下康嬷嬷终于受不住了,痛苦的叫声从她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仿佛一头被捅了脖子的生猪,正在发出临死前的悲鸣。 外面的众人听见这动静,纷纷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姜氏的脸皮剧烈颤抖着,眼底急速漫上血色,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李大人,还请你看在北安侯府跟我家老爷的面子上,对康嬷嬷网开一面,手下留情!” 县令大人眉眼低垂,恍若未闻。 里面的叫声越发凄厉了,姜氏心里急得不行,只好又把主意打到了江漓跟杜若身上,“只要你们愿意,我可以赔偿江家一千两银子,就此和解,如何?” 江漓冷着脸,不为所动,“抱歉,我不缺钱。” 杜若倒是笑盈盈的,态度很好,“为了个下人一掷千金,杜夫人果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主子。” 她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吧,你要真想救她,那几十板子你替她挨了如何?” 姜氏:“……” 贱人就是歹毒,竟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 自己养了这些年,身娇肉贵,如何能承受得住笞打?况且女人的身体何等要紧,一旦留下了难看的疤痕,岂不是让夫君嫌弃? 正恨得牙痒痒,衙役出来禀报:“大人,康嬷嬷晕过去了。” 姜氏脸色一白,拔腿就冲进了刑房。 刑房里,康嬷嬷趴在木板上,已经没有了动静。她的臀部血肉模糊,跟上好的丝绸布料粘连在了一起,触目惊心。 行刑的王不就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手里的竹板继续毫不留情地往她身上挥去。 “嬷嬷!”姜氏撕心裂肺地喊了声,扑了过去。 啪,那一板子实实在在地打在了姜氏的身上,衣裳都抽破了,她的背后立马多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姜氏“啊”的惨叫出声,全身的皮肉痛得都痉挛了,冷汗和热泪齐齐掉了下来。 “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突然跑过来的,哥儿几个可得给我作证啊!”王不就似乎被吓了一大跳,瞪着个牛眼急急地解释道。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嘴角直抽抽。 其中一个机灵的马上说:“哎呀杜夫人,这等污秽之地,到处都是血淋漓的,您怎么进来了?” “就是啊杜夫人,您这么心急做什么,还没打完呢。”另一个也不笨。 姜氏忍着痛,艰难地爬起来,她顾不得追究别的,急忙伸手去探康嬷嬷的鼻息。 虽然很微弱,但谢天谢地,总算还有气。 “我要带她走。”姜氏指着其中两个衙役,“你们两个帮我把人抬去医馆。” 两个衙役面有难色。 王不就笑出了一口大板牙,“这恐怕不合适吧?才打了二十五下,还差五下呢。” 姜氏冷冷地瞥着他,“没看到人已经晕过去了吗?再打可就要出人命了,到时候你负得起责吗?” “瞧夫人这话说的,我负什么责?”王不就翻了个白眼,每根络腮胡都透着无语,“令是大人下的,打多少下也是大人吩咐的,哪怕打死了,那也是她自作自受,活该,谁让她干坏事来着?有本事你找大人负责去啊,找我这个小喽啰耍哪门子的威风?” “你!”姜氏心脏都快炸裂了。 果然是一丘之貉,跟江漓那个混账的脾气一样,又臭又硬! 幸亏当初没有履行婚约,把珠儿嫁给江漓,否则她迟早会被气死。 “那你们等着,我现在就去找李大人说情,在我回来之前,谁都不许再动手,可听清楚了?” 王不就耸耸肩,“随您的便。” 反正也打得差不多了。 姜氏出去后,抹下脸跟县令大人讲了许多好话,县令大人见她这个主子也挨了一板子,便没再说什么,同意姜氏把人领回去。 康嬷嬷很快被送去了保和堂,姜氏找来了保和堂最好的简大夫替她诊治。 之前杜明珠中了蟑螂毒,也是简大夫去牢里看的。 检查完伤处,简大夫的神色十分凝重,“情况不太妙啊,康嬷嬷本就体弱,行刑之人又下手过重,虽是皮肉之苦,却也免不了遭一番大罪。” “能治吗?”姜氏急忙问。 简大夫点点头,“能治,我们保和堂就有上好的疗伤药,卧床三个月即可康复。” 姜氏便放下了心来。 简大夫又伸手去替康嬷嬷把脉,忽然脸色大变。 “糟了!” 姜氏刚放下去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怎么?” 简大夫的脸色变幻莫测,半晌叹了口气,摇头道:“若只是外伤倒是无碍,可惜她的脏腑也受到了波及,有破裂出血之兆,再加上年老体衰,怕是……” 言下之意,怕是熬不过去。 姜氏眩晕了一下,连忙稳住了心神,“简大夫,你一定要尽全力,只要能治好康嬷嬷,多少银子都不是问题!” 简大夫苦笑,“夫人,有时候钱真的买不到命,哪怕再好的大夫也无能为力啊。” 这话等于彻底判了康嬷嬷死刑。 姜氏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两个眼珠子不敢置信地转动着,最终淹没在赤色的海洋中。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眼前。 三岁以前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了,唯一记得的是,不管她在哪里跌了跤,跌过多少次,第一个出现的,永远都是康嬷嬷。 康嬷嬷总会给她呼呼,然后温柔地告诉她,跌倒了不要紧,把绊脚石踢开就是了。 这样,以后就再也不会跌跤了。 这句话她小的时候不懂,后来渐渐长大,被父亲忽视,被嫡姐欺辱,连下人都敢在她头上撒野,她忽然就懂了。 于是她开始了反击,学会了算计。 父亲终于注意到偏院里还有个可怜的女儿,嫡姐本来定好的婚事,也因为酒后失德被退了亲。 而那个高高在上的嫡兄,成了她孤注一掷的筹码。 这一切都离不开康嬷嬷数十年如一日的操持,没有康嬷嬷,就没有如今的杜夫人。 她好后悔,明知道有风险,为什么还要让康嬷嬷去做那件事?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姜氏捂住了脸,眼泪从指缝中一点点溢出,她的声音也像被滚石压过,带着哽咽和悲戚。 “那她,还能撑多久?” 第182章 死不瞑目 简大夫张了张口,“多则三日,少则一天。” 竟然这么快。 姜氏哭了一会儿,终于渐渐地冷静下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伤心也无用,眼前最要紧是安排好康嬷嬷的身后事,之后再慢慢跟那些人算总账! 虽然人快不行了,但姜氏还是给康嬷嬷买了药,不管怎么样,尽人事听天命。 她心里终究是存了一线希望的。 康嬷嬷被抬回杜府后,当晚就发起了高热,吐血不止,药根本就喂不进去。 姜氏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在床边守了一夜。 破晓时分,或许是姜氏的诚心感动了上苍,康嬷嬷的烧终于退了,人也清醒了许多。 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女人,眼中盛满了慈爱。 “一晃快四十年了,当年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是一府的当家主母了……” 姜氏握住了康嬷嬷毫无血色的手,故作轻松地道:“是啊,当年我可是亲口承诺过,将来要给嬷嬷养老的。你可得好好养着,等伤好了,咱们回京城转转,好些年没回去了,你肯定也想念那里了吧?” “京城有什么值得我想念的呢,不过是一些旧人旧事罢了。” 康嬷嬷笑道:“小姐莫不是忘了,我的家乡并不在京城,而是在凤阳府。我阿爹阿娘还有我的几个兄弟姐妹,他们全都葬在那边,我也一直想念着他们。” 姜氏心头微涩,连忙道:“那咱们就不去京城了,改去凤阳府,去看看你的亲人。” 康嬷嬷摇了摇头,眼神逐渐迷离,“只怕,是没那个机会了……” 说着,她突然脸色一变,张口吐出了几大口鲜血,染红了大半个枕头。 “嬷嬷!”姜氏焦急地喊了声。 康嬷嬷紧紧拽住了她的手,撑着最后一口气叮嘱道:“小姐,你…你要记得,人不可逆天而行,江家…如今正走鸿运,你,你要暂避锋芒,切不可,不可迎头顶上,否则,否则……” 话还没说完,康嬷嬷眼中的神采如同油灯熄灭,彻底失去了光芒。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死不瞑目。 那只手,也缓缓自床边滑落。 姜氏整个人都呆住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到颊边,一滴又一滴。 世上再无康嬷嬷,谁人怜我姜云落…… 次日一大早,杜府门口挂起了白布白灯笼,姜氏买来了上好的楠木棺材,亲自将康嬷嬷收殓了进去。 还在府中设了灵堂,焚香祭拜七日。 这样的待遇,本不该属于一个下人所有,但姜氏在府中一手遮天,也没人敢说什么。 除了男主子杜仁美。 杜仁美心里十分不满,眼看姜氏一身素去了灵堂,他便追了上来。 “夫人,还是把灵堂撤了吧!”杜仁美劝道。 姜氏抬眼看他,“为何?” 杜仁美指着那棺材,脸色不渝,“康嬷嬷再得你的喜欢,毕竟也只是个下人,夫人这样厚待她,岂不是乱了主仆尊卑?这要是传扬出去,外人会在背后如何笑话我们杜府?以后我们还如何出门见人?” 姜氏从蒲团上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老爷,你之所以这么大的反应,究竟是因为我乱了主仆尊卑,还是因为康嬷嬷陷害了你女儿杜若?” 杜仁美别过脸,眼神闪烁,“夫人想到哪里去了,自然是因为乱了尊卑。” 姜氏笑笑,“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都无所谓。但我必须告诉你一点,康嬷嬷之所以会去陷害杜若,是受了我的指使。所以你要恨就恨我,与康嬷嬷无关。” 她这样坦白,杜仁美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实他早就猜到是这样,只是不愿意也不敢跟姜氏撕破脸,只好把气撒在了死去的康嬷嬷身上。 “夫人哪,阿蛮毕竟是我的亲生女儿,你就算是看她不顺眼,把她当成路边的小猫小狗,抛在一旁不理睬也就是了,何必非要置她于死地呢?”杜仁美是真的不懂。 姜氏觉得有必要让这个男人做出选择了。 “杜若害得珠儿那样惨,如今还害死了康嬷嬷,此仇不共戴天,我不可能放过她的。” “要么我们和离,你跟你那个好女儿过去;要么,你就坚定地站在我这边,你可以不帮我,但绝不能拖我的后腿。” “怎么样老爷,选她还是选我?” “……”杜仁美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一副头疼的样子,“呀,我突然想起来了,衙门里还有账本要对呢,走了哈夫人。” 说完不等姜氏反应,转身落荒而逃。 看着他仓皇离开的背影,姜氏冷声嗤笑。 其实不用杜仁美说她也知道,同床共枕那么多年,杜仁美什么样的性子她很清楚。 虽然还顾念着跟郑氏的那点子情分,对杜若那个女儿也多少有些感情,但这些跟他的仕途相比,都不值一提。 更何况侯府已经替杜仁美打好了关系,过段时间就让他升任盐运司经历,那可是个肥缺。 杜仁美无论如何,是不会舍得北安侯府那棵大树的。 ...... 而此时的杜明珠正在发脾气。 “五百两,全输光了?”她看着面前的刘鸦,不敢置信地问。 刘鸦沉默地点了点头。 杜明珠押的是吕秀娥,如今吕秀娥输了,杜明珠的钱自然也就没了。 杜明珠抓起手边的茶杯用力砸到了刘鸦身上,“混蛋,你怎么打探消息的?之前不是说吕秀娥必胜么!” 刘鸦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任由她打骂。 当初他有提醒过,可惜杜明珠根本听不进去,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杜明珠的心情糟糕透顶。 五百两,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个小数目,是她这些年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自己的钱没了倒还不算什么,更麻烦的是…… “小姐,蒋家小姐来了。”丫鬟沉香进来说道。 第183章 古怪 蒋幼仪最近过得很不顺。 那日她带着一株稀有的孔雀昙花去看望杜明珠,在牢里偶遇江漓,还被他身边的大胡子奚落了一顿。 她便怀恨在心。 回来后,蒋幼仪找了个机会在她爹那儿吹了耳边风,说江漓瞧不起自己这个商户女,不把庆阳蒋家放在眼里什么的。 话里话外,都是怂恿她爹去贿赂李县令,把江漓开了。 结果谁知道,反被她爹训了一顿。 “那江漓是你该得罪的吗?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头,背后站着的可是十三皇子!” 蒋家主能在众多竞争对手中,抢得盐商这个独一份儿的好差事,自然不是个蠢的。 衙门上下凡是需要打点的人物,他都提前查过人家祖宗十八代。 江漓虽然只是个农家子,他爹却是当年赫赫有名,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江墨年。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江墨年何等的惊才绝艳,他儿子又能差到哪里去? 要不然,江漓凭什么能成为十三皇子的救命恩人? 凭的自然是他高强的武艺和冲天的运气。 所以,好好做自己的生意,不该得罪的人不要去得罪。 蒋家主知道自家女儿是个掐尖要强的,脑子又不大灵光,只好说白了给她听,“你呀,跟杜家小姐能玩到一块儿,那自然是好事。杜小姐的外祖父是北安侯,若将来能搭上那边的关系,对咱们家也有助益。” “只是你要切记,绝不可插手杜家的家务事,尤其是杜家跟江家那边的恩怨,与我们蒋家无关,没必要偏帮任何一方,两头不讨好,可知道了?” 蒋幼仪口头上答应,心里却是不乐意的。 杜家跟江家的恩怨她才没兴趣管,但谁叫那个杜若非要勾搭自己的萧大哥呢? 她已经查清楚了,杜若跟萧良辰之间根本就不清白,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曾经还差点儿定下了婚约。 要不是杜明珠毁了杜若的脸,只怕如今的杜若早已经是萧家妇了。 想起这些蒋幼仪就呕得很。 她就想看杜若那个小贱人吃瘪,连带着看她男人也不顺眼,哪怕那江漓长得一点也不比萧良辰差。 不过这些话,蒋幼仪是不敢说出口的,不然只怕她爹会关她禁闭。 既然江漓不能动,她便把心思用到了萧良辰那边。 之前听说萧良辰中了县试第二名,蒋幼仪就十分不得劲,于是找了两个人去群芳阁探听口气,看是否能收买那个老鸨子,把萧良辰逛妓院的事捅出去,废了他的前途功名。 可惜那个老鸨子不上道,拒绝作证。 蒋幼仪没办法,也只好暂时作罢。 哪成想隔了没几天,萧良辰居然自己找上门了,当着她爹的面,把她所做的缺德事直接捅了出来。 末了还说什么他这辈子宁愿剃发出家,匍匐在佛祖座前,也绝不抬头娶妇,跪倒在金钱之下! 听了这话,她爹那张老脸臊得通红,当众保证女儿再也不会找萧良辰的麻烦,然后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 当晚,她爹罕见的没去姨娘房里,而是进了她娘的院子,指着她娘的鼻子好一通骂。 “你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上赶着倒贴人家,人家还不要,我们蒋家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气得蒋太太哭了一夜。 然后迁怒到女儿头上,说她不争气,连个男人都搞不定,还连累了自己。 这事儿很快就在整个蒋家传开了,连下人们都在背后看笑话。 蒋幼仪实在待不住,干脆带着丫鬟淡菊去了杜府,至少在现在的杜明珠面前,她还是可以靠脸找找优越感的。 结果她不光找到了优越感,还得了一个发财的好路子。 杜明珠告诉她,外面正在开赌局,赌江家五口被人下毒一案,究竟谁是凶手。 杜明珠一脸笃定地说,吕秀娥必胜无疑! 蒋幼仪信了,杜明珠的爹是县丞大人,肯定有什么内部消息。 于是兴冲冲地跑回家,本来想把这事跟她爹说的,可突然又想到,蒋家家规的第一条就是不准参与任何赌博,她便又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然后干脆去找了自己的两个哥哥。 兄妹三个瞒着所有人,拿出了六千五百两银子,偷偷跑去下了注,押吕秀娥赢。 本以为是弯腰捡钱的好事儿,结果第二天衙门那边传来了信儿。 吕秀娥竟然输了。 吕秀娥输掉的只是一条命,而蒋家三兄妹输掉的,是他们全部的积蓄啊! 蒋幼仪的眼睛都哭成了核桃。 见妹妹这么伤心,两个哥哥也不好责怪,毕竟妹妹也是一片好意,想带着哥哥们发财来着,只是运气不好输了而已。 哥哥们好说话,嫂子们可都不是善茬。 两个嫂子很快就发现装钱的匣子空了,几番逼问,终于知道了内情。 这下可翻了天,妯娌两个哭哭啼啼地跑去公爹面前告状,含沙射影地说小姑子不安于室,带坏兄长。 蒋家主勃然大怒。 他生平最恨赌博之人,可谓深恶痛绝,于是毫不犹豫地请出了家法。 蒋大公子跟蒋二公子每人痛领五十大棍,外加抄写家规五百遍,不抄完不准吃饭。 蒋幼仪也没好到哪里去,戒尺打手三十下,罚跪祠堂一整夜。 并被扣除了一年的月钱。 这惩罚不可谓不重,蒋幼仪输了钱,丢了人,还受了罪,那个晚上她想了很多,在祖先面前反思自己的过错,最后终于得出了结论。 都是杜明珠的错,要不是她信誓旦旦,自己怎么会把全部身家都押了下去? 还把哥哥们都带沟里去了! 第二天上午,蒋幼仪顾不得肿胀的手和酸痛的膝盖,带着淡菊气呼呼地跑去找杜明珠算账。 杜明珠刚对刘鸦发完脾气,见她来了,便让沉香在床边看了个座儿。 “怎么了仪姐姐,脸色这么难看?” 蒋幼仪气结。 装,接着装,她就不信杜明珠不清楚她来干什么。 “明珠,你不是说吕秀娥一定会赢的么?我可是信了你的话,才把钱都投进去了的。” 杜明珠笑笑,“所以呢?你输了银子,找我赔来了?” 这,蒋幼仪的脑子瞬间迷糊了。 找杜明珠赔钱,那肯定是不现实的,且不说杜家有没有六千五百两银子,就算有,就算杜大人跟杜夫人愿意赔,她敢要吗? 她要真敢要,回去她爹就敢掐死她信不信? 蒋幼仪的气焰一下子就掉了,讪讪地说:“我倒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杜明珠冷笑一声,“那就要问杜若那个贱种了,那吕秀娥明明快要赢了官司,却突然改口,自己承认了,你不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么?” 第184章 鬼附身 蒋幼仪仔细想想,确实是有些不寻常。 按理来说,吕秀娥既然已经占了上风,只要坚持之前的口供,就算不能把杜若打趴下,起码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自己找死呢? 这不合理啊。 “你的意思是,吕秀娥是被屈打成招的?”蒋幼仪问。 “不,没那么简单。”杜明珠摇摇头,语气里带着嘲讽,“咱们乌头县的父母官可清高着呢,向来不屑于搞刑罚逼供那一套,喜欢以理服人。况且这件案子是公开审理的,吕秀娥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不存在屈打成招的事。” 见蒋幼仪满脸迷茫,她便继续往下说,“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失心疯了;要么,是被人控制了。” 蒋幼仪更懵了,“被人控制?” “没错,被人控制了。”杜明珠看了她一眼,开始循循善诱。 “其实仔细回想起来,那贱种身上有太多太多的不寻常了。比方说她的性子,跟之前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你应该还记得她出嫁那天,是怎么跪在我的面前痛哭流涕,求我不要把她嫁进江家吧?那个时候的杜若,跟现在的杜若,像同一个人吗?” “还有,我住的那间牢房每日都有人清理打扫,根本不可能有蟑螂,而且还是那么大的蟑螂。可那贱种一来,蟑螂立马就出现了,你不觉得太巧合了么?” “唯一的解释就是,杜若根本就不是人,而是被鬼附身了!” 蒋幼仪越听越恐惧,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倏然站了起来,勉强挤出笑脸,“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爹罚我禁足,不许我在外面乱跑来着。那我,我先回去了啊?” 说完叫上淡菊,主仆两个见鬼了似的跑了出去。 身后,杜明珠轻蔑地勾了勾唇。 胆小鬼,这样就吓跑了。 其实她只是想转移一下目标而已,省得蒋幼仪把输钱的事怪到自己头上,至于鬼附身那种事…… 呵,这世上哪有鬼? 如果有,怎么那些被自己砍掉手脚最后死掉的下人,从来没有一个人变成鬼来找自己报仇? 可见即便有鬼,也是怕她的。 那边蒋幼仪在丫鬟的搀扶下,神色张皇地往杜府外面走。 途经花园小道时,差点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没长眼睛啊?小心点儿!”淡菊冲那婆子骂了声。 婆子皱了皱眉,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蒋幼仪急着回家去,不想多做纠缠,况且也没什么大事,于是不耐烦地吩咐淡菊:“好了别说了,快些走吧。” 淡菊又瞪了那婆子一眼,然后扶着自家主子脚步匆匆地走了。 两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抄手游廊的尽头。 婆子嘟囔了两句,低头检查了一下手里提着的竹篮,见里面的花儿都还完好,这才慢悠悠地往西面一座偏僻的院子走去。 院子里很安静,正中间种了一棵半人粗的梧桐树,树上停着几只鸟儿,正叽叽喳喳叫得欢。 离树几步远的地方,一个六十来岁,穿着讲究的妇人正仰着头看。 “素音,你有没有听说过梧桐栖凤的传说?”她的脸上虽然已经有了岁月的纹路,但面相富态,可见平日里保养得甚好。 素音走近前,也抬头看了看,然后笑道:“老夫人,凤可没这么小!” 这妇人正是杜仁美的亲娘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一直住在偏院,很少掺和府里的事务,只逢年过节去跟儿子一家吃顿饭。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对外面发生的事就一无所知。 素音就是她的耳朵。 “如何,康嬷嬷那老货真的死了?”杜老夫人问道。 素音点头,“确实死了,夫人还给她设了灵堂,买了上好的棺木,据说等过些日子明珠小姐的身子养好了,夫人打算带小姐一道,送康嬷嬷的灵柩回她的老家凤阳府安葬呢。” 杜老夫人冷笑,“小娘养的就是上不得台面,这样大张旗鼓地给一个下人扶灵,说出去都丢我们杜家的脸。” 想了想,她又问:“我那孙女如何了?” “老夫人说的,是哪位孙女?”素音故意道。 杜老夫人白了她一眼,伸手抢过她胳膊上的竹篮,“就装傻吧你,还有哪位孙女,自然是我的嫡亲孙女阿蛮了。” 她随手把篮子里多出来的那根杂草扔掉,没好气地说:“野种,我可不认。” 素音噗嗤笑了,“放心吧老夫人,阿蛮小姐好着呢,她如今有江捕头护着,吃不了亏。” 杜老夫人嗯了声,“那就好。” 姜氏这些年在府里只手遮天,偏偏儿子又怕她怕得紧,为免婆媳争斗让儿子为难,她便干脆躲进了偏院养老。 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一躲就是十几年。 如今姜氏千方百计想要害死阿蛮,那她就不能不出手了。 也罢,给你找点事做吧,也省得你那么闲。 ...... 乌头县最热闹的东大街,江漓正抱着媳妇儿往客栈走。 经过这次事件后,几乎全县城的人都认识这对小两口了,沿途全是打招呼的声音。 “江捕头,杜娘子这是咋了?没事儿吧?”有人好奇地问。 江漓礼貌地回应,“没事,喝醉了。” 说起这事儿,还真是一言难尽。 这次的赌局已经出了结果,按照一赔八的赌率,他们家整整到手六千四百两! 杜若高兴坏了,于是打算大吃一顿庆祝庆祝。 反正要看完明天的砍头大戏才回去,夫妻俩便干脆去了醉梦居。 第185章 又坏又猥琐 醉梦居的仇掌柜把江漓跟杜若迎进了最好的包间,送上了最好的菜。 然后亲自陪坐。 “这次真是多亏了杜娘子,才让我老仇发了笔横财。”仇掌柜笑得合不拢嘴,“我把田地房屋全都抵押出去了,加上多年的积蓄,一共五百两银子,不过两天工夫,就换回了四千两!” 四千两啊,这可是他干一辈子大掌柜都赚不到的钱! 仇掌柜起身朝杜若行了个大礼,“杜娘子真乃我老仇的贵人也。” 杜若噗嗤笑了,打趣道:“仇掌柜的魄力可真够大的,把全部身家都押上了,就这么信得过我么?” “非也,我可不是信得过杜娘子,我是信得过我自己的眼光,哈哈哈哈。” 仇掌柜重新坐回到她对面,举起酒杯,“来来来,我敬二位一杯,聊表谢意。” 江漓很给面子,一饮而尽。 又拿起了媳妇儿面前那杯,说道:“我家娘子不胜酒力,我替她喝。” 杜若苦着脸点头,“是,我酒量差,沾酒就醉。” 光是醉了也就罢了,大不了睡一觉,关键酒品还差,每次都耍酒疯。 上次出的糗还历历在目呢。 听了这话,仇掌柜便明白了。想了想,他起身快步走出包间,不一会儿,捧着一个白瓷瓶进来了。 “这个叫百花春色,是用谷物、牛乳以及果品煎煮而成,味道醇厚美味,最适合女子饮用。听说在省城和京城那边极为流行,富贵人家都喜欢用它来待客,又好喝又体面。杜娘子酒量不佳,喝这个正好。” 说着便殷勤地给杜若倒了一杯。 杜若低头仔细端详,红红黄黄,不稀不稠,闻着有一股清甜的香气,有点类似于前世的果汁。 倒是挺诱人的。 既然不是酒,仇掌柜的盛情又难却,杜若也就很干脆地喝了一口。 唔,味道确实不错,并不比前世的果汁差。 她便把整杯都喝光了。 见杜若喜欢,仇掌柜也很高兴,直接把那一瓶都给了她,又陪着吃了几口菜,然后便把空间留给了小两口,临走时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没了外人在场,夫妻俩的吃相也随意了许多。 “相公,你说明天林婶子砍头,村里人会来看么?”杜若边吃边问。 江漓夹了一块肉到她碗里,“不好说,来一趟好几百文钱的路费,又不是至亲,估计他们会舍不得。” 况且对普通人来说,砍头并不是什么好看的事,看完很容易做噩梦。 “别人不知道,但林青霜是肯定会来的,她娘之所以有今日,可全都是为了她这个女儿,为了让她得到你。” 杜若嗔了自家男人一眼,哼道:“人家说红颜祸水,我看蓝颜也不遑多让,谁让你长这么好看来着?” 江漓失笑,“是是是,我的错。” 杜若也笑,她当然不是在真的责怪江漓啦,长得好看本来就不是自己的错,错的是那些明知对方有家室,还硬要插上一脚的人。 就着美男下饭,饭也显得特别好吃。 杜若正准备坏心地给江漓多夹点韭菜,却莫名其妙的怎么也夹不住。 手根本使不上力气。 紧接着,眼前的事物开始摇晃起来,包括身旁的男人。 “相公,我有点瘟……”完了,说话还大舌头。 这该死的,熟悉的感觉。 趁着最后一丝理智还在,杜若赶紧在脑海中呼叫系统:“小统,这饮料里也有酒么?” 系统叹了口气,“人不可貌相,饮料也不可光用眼睛量,听名字也该知道了,百花春色,无酒不成春啊宿主。” 虽然度数很低,但也别把米酒不当酒啊。 杜若:“……”失查了。 不过还好有江漓在,醉就醉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系统正想问问杜若要不要兑换醒酒药,就见它家宿主果然又开始发起了酒疯,竟然推开了江漓,还抬脚往她自己男人的命根子上踹。 虽然没什么力道,但这个动作着实又坏又猥琐。 系统很想捂眼,如果它有实体的话。 好想当做不认识这个宿主怎么破? 江漓当然不可能让媳妇儿踢中,闪身避开的同时将她揽进怀里,语气里充满了无奈跟宠溺,“哪里都可以,就这里不能踢,我怕你醒了会后悔。” “坏蛋,你放开我。”杜若却不肯就范,挣扎来挣扎去的,还放出狠话,“霍明铮你这个畜生,别以为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这药方是姑奶奶的独家专利,你要是敢占为己有,姑奶奶就告得你倾家荡产!” 霍明铮?是谁? 江漓的脸色凝重起来,听娘子这话音,应该不是什么好人。 难道是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娘子被一个叫霍明铮的男人骚扰了? 眼看杜若正酒劲儿上头,江漓也只好等她清醒了再问。 他喊来了外面的伙计,准备结账。 “不用了江捕头,掌柜的说了,以后您跟杜娘子不管什么时候来这吃饭,统统记在他账上。”伙计笑眯眯道。 仇掌柜一番好意,江漓领情。 但一顿两顿还好,哪能顿顿吃白食,即便仇掌柜不在意,自己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江漓还是执意留下了一两银子,然后抱着杜若走出了醉梦居。 外面阳光正好,秋风正燥。 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见江漓抱着媳妇儿经过,许多人发出了关切的问候,江漓也一一回应,伟岸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东街尽头的好运来客栈。 身后的众人却还舍不得离开视线,纷纷感叹着。 “江捕头可真是好命啊,娶了这么个漂亮媳妇儿。” “可不是,我家那黄脸婆要是有杜娘子的一半,哦不,有她的一成我就心满意足了,短寿十年都乐意!” “得了吧你们这两个家伙,少做白日梦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还眼馋人家江捕头的媳妇。人家江捕头什么样,你们什么样,心里没点儿数么?” “过过嘴瘾也不行啊?管得着吗你?” “行行行,你们尽管过嘴瘾,反正明儿我要去菜市口过眼瘾去。吕秀娥那臭婆娘害得我没了半年的工钱,老子不扔她两个臭鸡蛋,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几个人手里干着活儿,口里打着嘴仗,说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 不远处的墙角边,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好运来客栈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仇恨。 第186章 就凭你,你也配? 来县里的这几天,除了在大牢里待了两个晚上,其他时间,杜若都住在好运来客栈。 这里是江漓为她定的地方,离县衙近,环境也不错。 定的自然是三楼的上房,人少,清静。 江漓上楼后,用脚踢开房门,抱着杜若进了房间,又反脚关上了门,然后将她轻柔地放到了被窝里。 杜若这会儿倒是乖得很,双目紧闭,脸红红的,衬得肌肤越发水嫩清亮。 唯独那两片粉嘟嘟的嘴唇十分不乖,不时嘤咛两声,跟小奶猫似的。 勾得人心里痒痒。 江漓便低头毫不客气地亲了上去。 自己的媳妇儿,自然是想亲就亲,何必要忍? 女人口中清甜的果汁味,与男人口中微熏的酒味融合在一起,变成了这世上最刺激的chun药,让人血脉喷张,欲罢不能。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杜若竟也忍不住情动起来,两只胳膊下意识地环住了江漓的脖子。 想要靠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两人之间再无多余的空隙…… “咚咚,咚咚咚。” 就在这关键时刻,外面响起了不轻不重地叩门声。 一下又一下,一副门不开绝不走的架势。 江漓只好懊恼地松开了怀里的美人,替她把被子盖好,然后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闭上眼平息了体内的躁动,脸色不渝地走过去开门。 他倒要瞧瞧,究竟是哪个不识趣的东西,这么锲而不舍,非要打扰自己跟娘子亲热。 等看清来人,江漓愣了一下,本来就不悦的脸这下子更黑了几分。 “是你?” 门外的少女有着小麦色的肌肤,长相很清秀,柳眉杏眼樱桃嘴儿,身材凹凸有致。 正是林青霜。 林青霜跟她爹林有田也住在好运来客栈,不过住的是楼下的普通客房。 她娘林婶子明日就要被问斩,所以他们不得不守在县里,到时候好替林婶子收尸。 因为心情烦闷,林青霜便去街上随便逛了逛,好巧不巧地看见江漓抱着杜若回来,也看见了江漓对待杜若是如何的温柔小意,情意绵绵。 情是蜜糖,也是砒霜。 往日里念及江漓时心里有多甜,此时便有多痛。 江漓的温柔和深情,本都该属于自己的啊…… 于是鬼使神差的,林青霜跟在江漓身后上了楼,并鼓足勇气敲开了房门。 但真正面对江漓的时候,林青霜还是紧张了,尤其看到他冷峻的脸庞,越发打起鼓来。 她把心一横,噗通跪在了江漓面前。 “江大哥,是我们林家对不起你,我替我娘跟你道歉,求你原谅她!”林青霜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地望着面前这个俊朗不凡的男人。 江漓皱眉,退后两步就准备关门。 林青霜却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扑,半个身子刚好挡在了门的夹缝里,除非将她夹成纸片人,否则门根本不可能关得上。 “江大哥,我知道你恨我,但是能不能请你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把事情解释清楚?” 江漓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妻子,逐渐失去耐性,“没必要,你可以滚了。” 林青霜好不容易逮住这个独处的机会,怎么可能滚? 不仅不滚,她还变本加厉,也不管江漓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江大哥,你相信我,我娘下毒的事,我是真的毫不知情,我要是早知道,一定会阻止她的!” 说着林青霜往江漓那边挪了挪,仰着梨花带雨的脸哀求道,“我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我娘做错了事,也已经受到了惩罚,你要是还不解气,我,我愿意补偿你……” 补偿?江漓眯起了眼睛。 林青霜的俏脸泛起了红晕,“只要江大哥肯原谅我娘,我,我愿意为奴为婢伺候你一辈子,就当是为我娘赎罪,江大哥觉得…怎么样?” 为奴为婢? 江漓忍不住笑了。 “是,为奴为婢。”见他神色有所缓和,林青霜心里一喜,继续往下说,“我什么都能干,洗衣做饭,打扫整理,下田下地,甚至…当暖床丫头,我都可以的!”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娘害了江家五口人,江漓绝不可能娶自己为妻了。 但是没关系,人只有能屈能伸才能达到目的,自己可以从丫鬟做起,先接近江漓,之后再找个机会跟江漓成事,就能顺理成章被抬为姨娘。 再之后,想办法离间江漓跟杜氏的感情,让江漓休了杜氏。 那自己就有机会被扶正…… “好,我答应你。”江漓道。 林青霜反而愣住了,“什么?” 江漓笑了笑,“我说,我答应了,让你为奴为婢赎罪。” 他答应得这样爽快,林青霜反而心里有些没底。以江漓的性子来说,他不是应该唾骂自己一顿,然后严辞拒绝,这才合理吗? 难道有什么阴谋? 林青霜的眼珠子急速转动,然后缓缓站起身来,试探地问道:“那我现在,是不是就应该伺候江大哥了?” “不用。”江漓似笑非笑,“等会儿你跟我去趟琉璃阁。你虽然长得丑了些,年纪也大了些,但好歹尚未出阁,应该能卖几十两银子,到时候有的是男人给你伺候。” 林青霜顿时如遭雷劈:“……” 所以江大哥答应自己为奴为婢,就是为了把自己卖去妓院?? 林青霜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爱慕了九年的男人,一颗心被他残忍的话语撕成了碎片,痛彻心扉。 她宁愿江漓骂她,打她,哪怕杀了她,也好过这样将她弃如敝履,送给别的男人享用。 江漓,你好狠! 既然你无情,那就别怪我无义! 林青霜收起了可怜兮兮的表情,眼神逐渐变得疯狂,忽然用力撕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脖颈处大片的肌肤来。 然后哭着喊道:“江捕头,你不可以对我这样!不要,你快放开我,救命啊!” 江漓眉心一寒,立马一脚将她踹出了门外。 林青霜惨叫一声,整个身子痛得蜷缩成了一团。 听见这动静,隔壁房间的门纷纷打开,几个住客都好奇地跑出来查看,客栈的伙计也火急火燎地上了楼。 身后还跟着林青霜的亲爹林有田。 看到女儿满身狼狈地倒在地上,林有田的瞳孔骤然一缩,急忙过去扶起她。 “你怎么了霜儿?你的衣裳……” 林青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指着江漓抽抽噎噎地控诉:“爹,女儿没脸见人了,江捕头他,他想对我……呜呜呜。” 虽然话没说完,但眼前的一幕很容易让人联想。 衣衫不整的少女,孔武有力的捕头,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马上就有愣头青为林青霜打抱不平,“这位姑娘先别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清楚我们才好帮你啊。” 林青霜抬头对上江漓冰冷至极的眼神,心底微颤,但还是硬着头皮演了下去。 “我本来是想着来跟江捕头说声对不起的,毕竟我娘她……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江捕头竟然强迫我用,用自己的身体来替我娘赎罪。还说,还说母债女还,林家欠江家的一辈子都还不清,要我,要我为奴为婢,伺候他一辈子……” 听了这话,林有田气得浑身发抖,“江漓,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要去衙门里告你!”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那愣头青正义感爆棚,立刻指责道:“江捕头,你太过分了!这姑娘的娘确实有罪,但她是无辜的,你怎么能趁火打劫呢?” 伙计认识江漓,自然帮着江漓说话,“也不能单凭这姑娘的一面之词吧?我觉得江捕头不是这样的人。” 江漓睨着地上的林青霜,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我强迫你?你也配?” 林青霜心中羞愤,正要说话,就听房间里传出了一个娇糯的声音。 “是啊林姑娘,就凭你?你也配?” (ps:凡是出现过的人名,除了路人甲乙丙丁,必定都是有用处的,如果很长时间没出现,也只是因为没到时候,不是作者忘了哦。另外,作者习惯慢节奏,如果急性子的小可爱,可以攒一攒再看,省得看着着急上火哈哈哈哈。) 第187章 你打我? 话音落下,从房间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穿着一身白底绡花的裙衫,肌肤胜雪,一双流光溢彩含笑目,两片娇艳欲滴嘟嘟唇,巧笑嫣然,姝色天成。 虽然略有些珠圆玉润,却平添了几分娇憨之态,叫人看了就挪不开眼。 好美的女子! 在场的众人都看呆了,好半天没回过神。 尤其是那个愣头青,嘴巴张得大大的,眼里的惊艳和痴迷几乎要溢了出来。 之前他出面为林青霜打抱不平,除了内心的正义感作祟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觉得林青霜长得挺标致的,所以才存了英雄救美的隐秘心思。 如今看到杜若,再回头看看林青霜,忽然觉得也不过如此。 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见愣头青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江漓眸光微寒,伸出大掌将媳妇儿的小手紧紧握住,询问道:“娘子,你怎么出来了?” 杜若白了他一眼,“我怎么能不出来?我要是再不出来,你可就要被人冤枉死了!” 说着她径直走到林青霜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笑眯眯道:“林姑娘刚才说,我家夫君想要对你行不轨之事,是么?” 林青霜眼神闪烁,“是……” “那就奇怪了。”杜若歪了歪漂亮的脑袋瓜子,语气里带着疑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娘之所以下毒谋害我们江家五口,便是因为你多年来对江漓爱而不得。你喜欢江漓,所有人都知道;江漓不喜欢你,所有人也都知道。如今你却说江漓要强迫你,不觉得这个说法荒谬至极么?” 经过她这么一分析,大伙儿茅塞顿开。 对呀,要是江捕头对这位林姑娘真有什么念头,早八百年就成事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况且林青霜既然喜欢江漓,就算江漓真的想对她做些什么,估计林青霜也会含羞带怯,欲拒还迎吧,怎么可能闹得这样难看? 这不合理啊。 林青霜的俏脸涨得通红,却强作镇定,“这个你就要问江捕头了,或许是他想报复我娘,所以才打算对我下手也说不定。” “你这个说法就更奇怪了。” 杜若看着她,好笑地道,“就算江漓想要报复你娘,所以对你欲行不轨,那也应该找个合适的地儿,而不是他的妻子还在房中睡着,他就迫不及待地跟别的女人乱来。” 她的视线扫过在场的几个人,最后落到了那个愣头青身上,“这位公子,你也是男人,你会当着你家夫人的面大张旗鼓地跟其他女人亲热么?” 愣头青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他傻呀?吃了十斤朱砂都干不出这种蠢事! 其他人也都纷纷摇头。 林青霜的眼珠子飞快地转了两圈,然后道:“那是因为你喝醉了,人事不知,所以他才会肆无忌惮。” 杜若满脸惊讶。 “咦?原来林姑娘也知道我喝醉了呀?” “怪不得你会挑这个时候过来,趁着我昏睡不醒,先是向我家夫君自荐枕席,被拒绝之后恼羞成怒,然后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被强迫的戏,陷害我家夫君。” “你这么会演,怎么不干脆去戏班子唱戏呢?以你的资质,被捧成台柱子指日可待呀。” 江漓眼里闪过笑意,清了清嗓子,“幸好娘子没有真的醉死过去,否则为夫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林青霜羞愤交加,“杜氏,你既然醒着,为什么不出声?你就是想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杜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话说的,自己犯贱,还怪别人没有阻止你? “我可没兴趣看你的笑话,我只是知道我家相公看不上你,所以懒得动而已。” “你!”林青霜最后一点自尊也被狠狠地踩到了地上,再也没脸待下去,哭着跑下了楼。 林有田脸色铁青,正准备追过去,被伙计拦住了。 伙计点头哈腰,态度很好,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中听,“这位客官,您的女儿私自跑到了上房禁地,违反了我们客栈的规定,恕我们不能继续招待了。麻烦您现在就回房收拾随身物品,结完账就去别家投宿吧。” 他们好运来客栈的治安,向来都是江捕头他们在帮忙照顾着,那女人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江捕头。 真是不知死活。 既然如此,就别怪自己要把这对喜欢搞事情的父女扫地出门了! 林有田知道伙计是在巴结江漓。 可又能怎么样呢?这是人家的地盘,自然人家说了算。 他只好憋屈地答应下来,快步下楼进了女儿的房间。二话没说,啪的一巴掌打在了女儿的脸上。 林青霜被打了个踉跄,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有田,“爹,你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我偏要打醒你!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娘为了你,明儿就要被砍头了,你却还不肯对那个男人死心,究竟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林有田满身疲惫,不过几日时间,人就仿佛老了十几岁。 “从小到大,爹动过你一根手指头吗?爹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你说,你以为爹打了你,爹就不疼吗?爹也心疼啊!” 说着说着,四十好几的汉子竟忍不住流下了热泪,“可是女儿啊,你听爹一句劝,放过江漓,也放过你自己吧好不好?” 放过江漓?那娘呢?娘岂不是白死了? 还有她交出去的心,真的是想收回来就能收回来的么? 可看着老泪纵横的父亲,林青霜终究还是红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好,爹,我听你的话……” 第188章 东宫 楼上,江漓拉着杜若就要回房。 事情到此已经很明了,是林青霜作践自己诬陷江漓,不关江漓的事。 几个房客吐槽了几句也就纷纷散了,只有那个愣头青忸忸怩怩地跑过来道歉,“对不住了江捕头,是我错怪了好人。” 江漓面无表情,“无妨。” 杜若倒是笑着给了一句建议:“这位公子切记,世上的事并不是你弱你就有理,恰恰相反,弱者更具有欺骗性,也更容易利用世人的同情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将来若是遇到同样的事,不要再被坏人蒙蔽了双眼才好。” 愣头青连连点头,“杜娘子教训得是,以后我一定注意。” 见小两口进了房间,他也下意识抬脚往里走。 下一刻,却听嘭的一声响,门当着他的面被毫不留情地摔上了,还差点撞坏了他的鼻子。 愣头青只好讪讪地缩回了脚,摸着鼻子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内,杜若眨巴眨巴眼,“怎么了相公,还在生林青霜的气啊?” “我生她的气做什么,她哪里值得我费那个神。”江漓哭笑不得,哼道,“我是不喜欢刚才那小子,跟个苍蝇似的一直盯着你不放,半点没有教养。” 哦,原来是吃醋了。 杜若先是噗嗤一笑,笑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气得伸手去扯男人没有一丝赘肉的俊脸,“他是苍蝇,那我成什么了?” 岂不是狗屎?? 江漓哈哈大笑,“你是我的家常便饭啊,一顿不吃饿得慌。” 杜若:“……” 好俗的土味情话。 夫妻俩打闹了一会儿,便说起了正事。 明日吕秀娥要被斩首示众,肯定会有许多百姓去现场围观,所以江漓得马上回衙门安排人手,维持秩序。 但经过了刚才那件事,他有些不放心把媳妇儿一个人留在客栈。 且不提林青霜还会不会来捣乱,就说刚才那个愣头青,一看就知道对杜若没安好心。 杜若倒是一点也不怕,“放心吧相公,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大不了给坏人撒点药呗,反正她刚赢了好几千两银子呢,现在是个大富婆,痒痒药无限量供应,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 江漓又叮嘱了几句,让杜若呆在房里尽量别出门,自己把事情处理好,很快就回来陪她吃晚饭什么的。 这才依依不舍地去了县衙。 县衙就在客栈附近,走路不用半刻钟。 刚进门,就被王不就急吼吼拉到了后衙的甬道处,“老弟,有梅如喜的消息了!” 梅如喜那个采花大盗,之前化名梅娘,利用江宗宝接近杜若,还给杜若下了药,差点毁了她的清白。 后来被押送去了京城受审。 不过中间出了一点纰漏,吉郡王听说了梅如喜的大名后,特意跑到牢里去看他。 这一看不要紧,色心蠢蠢欲动,死活非要跟着押送队伍一起去京城,美其名曰去探望他的外甥十三皇子。 至于真实目的是什么,谁都看得出来。 就不知道这一路上吉郡王是否得手了…… “如何,梅如喜死了没有?”江漓问道。 “死个屁。”王不就呸了一口,气呼呼地说,“那妖孽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把吉郡王那个老色痞哄得晕头转向的,到了京城后四处托关系找路子,最后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然真的帮梅如喜脱罪了。” 吉郡王是十三皇子的舅舅,在凤阳府也算得上一个人物,但在京城那个皇亲国戚满地爬的地方,根本就排不上名号。 他居然有能力帮梅如喜脱罪,这其中要说没有其他人的手笔,江漓是不信的。 “人现在在哪里?”江漓蹙眉。 王不就指了指天,压低了声音说:“在东宫,太子府呢!” 江漓的神色古怪起来,“太子喜好男色?” 王不就耸肩,“这就不知道了,反正进了东宫,不是幕僚就是美人,或者身兼二职也说不定。” 顿了顿,他安慰道:“放心吧老弟,梅如喜就算真的想报仇,一时半刻也回不来,这会儿应该正忙着讨太子欢心呢。” 江漓点头嗯了声。 自己终究还是太弱了,平头百姓还好,一旦对上那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就只有被碾压的份。 或许该想办法往上爬才是,不然他真怕哪一天连家人都护不住…… 说完了梅如喜的事,江漓便准备去班房。 王不就却又拉住了他,掏出一大叠银票塞到了他手里,“喏,你的,四千两没错吧?你数数看。” 江漓随手揣进了怀里,“不用数了,我还信不过你么?” 这是他额外借的五百两,同样让王不就下的注,按照一赔八的赔率,总共赢了四千两。 想了想,拿出二十两递给王不就,“马车你现在应该也用不上了,那半份就转给我吧。” “行。”王不就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这次我也赢了不少,应该够娶个媳妇儿了。你可不知道,我老娘天天吵着要抱孙子,可愁死我了。” 他撞了撞江漓,嘿嘿笑道:“老弟,跟你打听一下,弟妹有没有什么姐妹或者表姐妹?长得像她那么标致的,最好还会做饭的,性子比她温柔一点点就行,介绍给老王我当婆娘呗。” 江漓木着脸,“没有。” 然后扭头就走。 真是的,感觉全世界都在觊觎自己的媳妇儿。 “哎呀老弟,你别这么敷衍嘛。”王不就不死心地追了上来,“你想想看,这样多好,以后咱俩也算是连襟了,亲上加亲啊……” 江漓倏然停住了脚步,“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表姐妹确实没有,不过妹妹倒是有一个。” 王不就大喜,“叫什么?多大了?嫁人了没有?长得漂亮吗?性子如何?” 江漓笑笑,“你见过的。” 自己见过?什么时候? 王不就挠了挠头,忽地瞪大了牛眼,“你说的,该不会是杜明珠吧??” 呸呸呸,自己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娶杜明珠那条毒蛇的!狠毒不说,还丑得像只癞蛤蟆! 江老弟这分明是在故意恶心他嘛。 王不就跟在江漓身后,没好气地嘟囔道:“过分了啊老弟,你要这样耍我的话,那我可就把你藏私房钱的事告诉弟妹了哈,看你到时候有什么好果子吃,哼哼……” ...... 隔天,位于乌头县西街的菜市口人山人海。 几乎半个县城的人都来凑热闹了。 人就是这样,似乎都喜欢看极其残忍的一幕,怀着最大的兴趣,喜气洋洋地欣赏着别人生命的终止。 天刚蒙蒙亮,一辆囚车载着林婶子驶出了大牢,林婶子戴着枷锁,上了脚镣,披头散发的如同恶鬼一般。 按照规矩,行刑之前要绕着闹市区走一圈,让犯人最后看一眼这世间繁华,然后再去法场受死。 此时的街道两边早已经挤满了人,其中不乏在这场赌注中输得倾家荡产的,一个个都把气撒在了林婶子头上。 “还我血汗钱!” “毒妇,去死吧!” “下辈子投胎当畜生吧你!” 有人吐唾沫,有人扔果皮,烂菜叶子和臭鸡蛋不计其数。 连负责押送的八个捕快衙役都无辜受到了波及。 王不就呸呸两口吐掉了嘴边不知道什么的菜根,无语地喊道:“我说各位乡亲父老,能不能看准了再扔啊?” 第189章 斩 醉梦居二楼的窗户边,杜若探出了半个身子往下望。 “哎哟杜娘子,你当心点儿,千万别掉下去啰!”仇掌柜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袖。 杜若摆摆手,“没事没事,我稳着呢。” 嘴里说着话,视线却还停留在那辆渐行渐近的囚车上。 囚车上的林婶子早已经狼狈不堪,头上、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百姓们砸过来的烂菜叶跟臭鸡蛋,看起来又脏又恶心,像是刚从茅坑里捞出来的一样。 林婶子却顾不得这些,她艰难地转着脑袋,两只眼睛努力地四处观望,很明显是在找什么人。 还能找谁呢,必定是想在临死之前再看一眼她的宝贝女儿林青霜吧…… 想到那个恋爱脑林姑娘,杜若笑了笑。 要是林婶子知道,在她即将被砍头的前夕,她最最疼爱的女儿心里惦记的,还是只有自己的心上人,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估计还没被砍死,就已经被孝死了吧? “杜娘子,这是我特意从厨房拿来的泔水,给你!”跑堂小哥兴冲冲地跑上来,把一个面盆往她手里塞。 杜若:“……给我的?” “当然了,那吕秀娥害了你们家五口人,而且还倒打一耙,往你身上泼脏水,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泼回去,怎么可以放过!” 跑堂小哥笑嘻嘻地看向了自家掌柜,“掌柜的,我说得对不对?” 那期待的眼神仿佛在说,看我机灵吧?快夸我快夸我。 仇掌柜嘴角微抽,然后道:“有道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觉得可以。” 杜若哭笑不得,只好伸手接了过来。 看了眼那一大盆脏兮兮泛着油光的泔水,又望了望楼下即将经过的囚车,还有囚车里仿佛待宰羔羊的女人。 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她马上就要死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不是杜若圣母下不了手,而是她没有虐辱手下败将的癖好。 林婶子犯了罪,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有些事做得太过火,反而会影响自身的运势。 见杜若把泔水又还了回来,仇掌柜暗暗点头。 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人,杜娘子是个心胸敞亮的,不惹事也不怕事,该狠的时候狠,该善的时候善。 这种人,能处。 楼下,囚车已经渐渐走远,往菜市口那边去了。 杜若自然也要跟去看看的,砍头这种事,她只是在电视里见过,还挺好奇的。 想到法场那边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杜若又是个漂亮的小媳妇,仇掌柜有些不放心,于是把跑堂小哥借给了她当保镖。 “你好好保护杜娘子,千万别让那些臭男人占了她的便宜,知道吗?”仇掌柜吩咐道。 跑堂小哥拍着胸口打包票,“放心吧掌柜的,有我在,别说男人了,就是一只公蚊子都别想靠近!” 杜若失笑,哪里用得着那么夸张。 不过既然是仇掌柜的一番好意,她也就领情了。 下楼后,杜若在跑堂小哥的护送下,一路往西走,半个时辰后终于到达了菜市口。 跑堂小哥很给力,硬是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挤开了一条安全通道,帮她站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杜若抬眼看过去。 刑场上,林婶子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头发凌乱,全身脏污,背后插着一块牌子。 牌子上写着她的名字以及所犯罪行,最上方用黑墨描了一个刺眼的字。 “斩”! 离刑场十几步远的地方搭了个席棚子,棚子里放了一条长桌跟一张椅子,桌上摆着钩笔架,架子上悬挂着一支朱笔。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装着斩首令牌的签筒。 不用想也知道,这里肯定就是监斩官的坐案了。 几十个捕快衙役将刑场团团围了起来,一来是为了防止有人劫法场;二来嘛,围观的群众实在是太多了,要是没有人维持秩序,很容易发生事故。 杜若一眼就看到了江漓。 他实在长得太出色,高大挺拔,隽朗清俊,再加上一身制服,腰挎横刀,为他的俊朗又添了几分威严,在芸芸众生中宛如鹤立鸡群。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打着来观刑的口号,却都在偷看江漓,一个个娇羞脸红。 杜若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并不想打扰江漓处理公务,但身旁的跑堂小哥已经跳起了脚,对着江漓不停地挥手。 “江捕头!这边这边!” 江漓回头,本来冷峻严肃的脸顷刻间如春暖花开,连眼里的神采都似乎亮了许多。 他快步走过来,低头凝视着杜若,“不是说好了在客栈等么?” “我想见识一下嘛,所以就来了。”杜若心虚地点着手指头,再三保证,“放心吧相公,我真的一点也不怕,不会做噩梦的。” 说着赶紧推了推江漓,“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等看完了我就回客栈等你。” 江漓没办法,也只能由着她,叮嘱了两句便继续巡逻去了。 刚走了几步,前面忽然一阵骚动。 “发生了什么事?”他走到那边,沉声问道。 负责值守的衙役指了指面前的两个人,“江头儿,他们说是犯人的亲属,要进去跟犯人说几句话。” 吕秀娥的亲属,也就只有林有田跟林青霜父女了。 林青霜低着脑袋默不吭声。 林有田心里恨江漓恨得要死,但这会儿有求于人,只好低声下气,“差爷,我们就说几句话,给她送点吃的,不干别的。” 想干也得干得了啊,难道还能劫法场不成?又不是嫌命长。 江漓公私分明,倒不会在这种事上为难林家人。 况且照规矩来说,犯人在行刑前是被允许见亲属最后一面的,律法再严明,也总有仁慈的一面。 “行了,让他们进去吧。”江漓挥了挥手, 林有田急忙道谢,然后带着女儿往林婶子那边奔过去。 “秀娥!” “娘!” 林婶子本来哀莫大于心死,忽然听见这两声呼唤,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等看清来人,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将她脸上的污秽冲出了两道清晰的鸿沟,“她爹,霜儿,你们终于来了,呜呜呜……” 一路上都没见到人,她还以为丈夫跟女儿是怕被自己连累,所以不肯现身呢。 原来他们还是念着自己的。 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第190章 你不是她的对手 哭了一会儿,林有田便从随身带来的篮子里,拿出了一碗白米饭,一碗肉,一盘菜还有一壶酒。 “秀娥,你赶紧多吃几口,吃饱了才好上路,啊?”他抹着泪说道。 林婶子哪里吃得进去。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人头落地,她满心都是惶恐和惊惧,还有对人世间的牵挂和不舍。 这会儿,只想多看女儿几眼,多跟她说几句话。 “对不起霜儿,都怪娘没用,不仅没能帮到你,还害了你。”林婶子的心简直痛到无法呼吸。 她几乎能预见女儿艰难的处境,有个杀人犯的娘,以后别说招婿了,就是嫁人都没有好人家愿意要。 女儿的终身,算是彻底毁了…… 林婶子泣不成声。 但她并不后悔,唯一后悔的,就是没能计划得更周密些,让那个杜氏逃脱了。 要是没有杜氏,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暴露,更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霜儿你记住,你不是那杜氏的对手,以后离她,离江家都远一些,找一个老实人嫁了,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别再记挂着江漓,知道了吗?” 林青霜红着眼睛点头,哽咽地说:“我知道的娘,你放心。” 林有田叹了口气,从竹篮里拿出了一个白面馒头,起身站了起来,走到不远处的刽子手面前。 他把馒头跟一吊钱都塞到了刽子手的手里,“这是给您的辛苦费,待会儿要麻烦您了。” 刽子手对这个流程很是熟悉,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大剌剌地道:“晓得了,保证一刀毙命,不会让她痛的。” 林有田还要再说两句,忽然听到监斩台那边传来一声大喝。 “午时三刻已到,即刻行刑!” 林有田顿时变了脸色。 林青霜更是拉着她娘的手哭哭啼啼,不肯松开。 江漓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两个衙役过去把他们拽到了一边。 刽子手上前,高高举起鬼头刀。 林婶子吓得瞳孔都扩大了,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她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然后用尽最后一口气,喊道:“霜儿你记住,要好好的!不要为娘报仇!霜儿……” “斩!”县令大人掷出了斩首令牌。 咔嚓。 寒光闪过,人头落地。 鲜血从脖颈处喷出,如潮水一般。 “娘!”林青霜哭倒在地上。 林有田闭了闭眼,别过头不忍去看。 围观的人群先是鸦雀无声,半晌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喧闹,许多人开始拼命往前涌。 “死了死了,吕秀娥终于死了!” “挤什么挤,挤过去也没用,你有钱吗你?” “都给我让开,是我的,就是我的!谁都不许跟我抢!” 跑堂小哥生怕杜若被踩着,如定海神针般挡在了她身后,不停地将挤过来的人推开。 杜若则一脸迷茫。 这是做什么?什么你的我的,难道他们要抢尸? 不会这么变态吧? 她疑惑地往江漓那边看过去。 江漓一挥手,十几个捕快齐刷刷亮出了横刀,王不就的嗓门儿最响,“都干啥呢?给老子安分一点!我看谁脑袋大,信不信老子拿它磨刀?” 躁动的人群这才渐渐平息下来。 但期盼的眼神还是止不住地落在了刽子手身上。 刽子手抬脚将林婶子的尸身蹬翻在地,然后从怀里摸出林有田之前给他的那个白面大馒头,走过去堵住了林婶子还在喷血的脖颈。 血,终于止住了。 紧接着,刽子手提着那颗头颅走向了监斩台,“大人,请验明正身!” 县令大人点点头,拿起朱笔在头颅上点上一点。 “啊啊啊啊!”底下再次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鬼叫声。 “一两银子,我出一两银子!” “二两!” “二两五钱!” 刽子手转头就把那颗脑袋塞给了林有田,林有田吓得魂不附体,脸看着比那颗头颅还要没有血色。 咕噜,手一抖,头滚到了林青霜的脚边。 林青霜壮着胆子捧起它,看着那张死不瞑目,狰狞的可怖的脸,忍不住落下泪来。 仇恨的焰火在林青霜的眼中熊熊燃烧,不可遏制。 娘,你死得这样惨,可害死你的人却风光得意,不可一世。 这个仇,叫我怎能不报?! “霜儿,你在这边看着,爹去把板车推过来,咱们现在就带着你娘回家……”林有田的声音还在发着颤。 林青霜轻轻嗯了声。 她小心翼翼地将母亲的头颅跟身体放在一起,然后回头看向另一边的热闹。 那刽子手站在人群前面,手里拿着那支朱笔,得意洋洋地道:“还有没有人出价?没有的话,这支笔可就属于长乐坊王老板了!” 王老板出价十两银子,这可是个高价。 其他人即便有这么多钱,也肯定舍不得,毕竟再怎么压邪驱魔,它也只是一支笔而已。 但王老板不一样,人家之前设的那个赌局赚了一大笔呢,当然不在乎区区十两银子了。 “拿来吧你!”王老板把钱往刽子手怀里一揣,迫不及待地抢过那支朱笔,哈哈大笑。 大伙儿只能翻着白眼,骂骂咧咧地离开。 很快,县令大人也带着一众捕快衙役走了。 至于林婶子的尸身,被林有田裹进了草席里,放在一辆半新不旧的板车上,父女俩一个拉一个推,艰难地往城门口那边走去。 几捧炉灰撒向了地面,盖住了刺目的血渍跟浓厚的腥气,菜农们重新把摊子摆在了上面,开始吆喝起来。 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杜若是跟着人群走的。 不得不说,今天的一幕还挺震撼的,她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一个人被杀。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其实并不太好。 有点想吐。 回到客栈后,杜若连饭都没吃,倒床就睡了。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被一只吊睛大白虎追着咬,无论她如何旋转,跳跃,甚至还来了个蹦极,却怎么都逃不掉。 那只老虎仿佛吃定了她似的,张着血盆大口朝她扑过来。 眼看自己即将葬身虎口,杜若慌了,“走开,快走开,别吃我,我的肉一点也不好吃!” 说完这句话,她就醒了过来。 杜若呆呆地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难道真被江漓说中了,就因为看了砍头的场面,吓着了,所以就做了噩梦? 这怎么可能,她虽然有点犯恶心,但要说怕,那还真不至于。 毕竟前世也是选修过临床医学的人,尸体也见过不少。 忽然,有个什么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极快地闪过,杜若急忙将它抓住,然后唤出了系统。 “小统,我记得刚开始绑定的时候你曾经说过,如果我不绑定,我们全家都会过得极其悲惨。” “江湛因为科举作弊死在了边疆;江婉被卖后凌虐致死;江晟得罪了人,被斩首示众,暴尸三日。” “而我,最后被凌迟三千刀,活活痛死。是不是?” 第191章 回来得正是时候 “是。”系统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不过宿主还忘了提一个人,你家相公会升官发财死老婆,成为大奸臣哦。” 杜若:“……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跟江湛他们几个,为什么会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 通过系统的干涉,究竟能不能逆天改命? 她想起了上次在考场上发生的事,假如没有系统提供的毁尸灭迹丸,很显然,江湛将会百口莫辩,被驱逐,被流放,最后如系统所说的那样,凄凉地死在边疆。 这足以说明,命运的齿轮还是按照之前的方向在转,只不过因为自己有了防备,所以才能化险为夷,强行改变了轨迹。 江湛如此,自己跟江婉江晟他们必定也是如此。 看来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死了一个林婶子,说不定还会出来一个张婶子、王婶子,就像梦里的那只吊精大白虎一样,对自己一家人虎视眈眈,杀之而后快…… “倒也不必这样过于杞人忧天,船到桥头自然直,宿主可以干掉一个林婶子,自然也能干掉别的婶子。” 系统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再说了,不是还有本统在么?本统可是来自试炼星球的超强系统,是所有系统的老祖宗,实力杠杠的!” 杜若翻了个白眼。 “行了老祖宗,再吹牛皮就破了,赶紧把我的数据调出来看看吧。” 距离上次核对数据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这中间发生了太多杂七杂八的事,她一直也没顾得上看。 正好趁江漓还没回来,闲着也是闲着,拉出来瞄一眼。 虚拟屏幕缓缓展开,上面显示着杜若之前的数据,以及这期间她做了什么任务,得了多少积分,又买了什么东西,林林总总,清清楚楚。 宿主:杜若 可用积分:0.5 等级:3(还需46积分升到下一级) 商城:已解锁 任务1:建造一座不少于500平米的新宅子,可得50个积分(未完成); 任务2:促成郝金枝与江宗宝的宿世孽缘,可得30个积分(已完成); 购物单1:僵蚕十个,花费10个积分(已扣除); 购物单2:瘦身丸一粒,花费2个积分; 购物单3:生长激素一颗,花费5个积分; 购物单4:隐形增高鞋一双,花费1个积分; 购物单5:保济丸一粒,可止腹痛,花费0.5个积分; 购物单6:解暑丹一粒,花费1个积分; 购物单7:味失灵两粒,花费1个积分; 购物单8:毁尸灭迹丸一粒,花费1个积分; 购物单9:禁言散一包,花费2个积分; 购物单10:两只活体大蟑螂,免费赠送; 购物单11:卫生巾两包,花费0.5个积分; 购物单12:止痛片一粒,治姨妈痛,花费1个积分; 购物单13:解毒丸十粒,花费20个积分; 购物单14:固本丹五颗,用于身体调理,花费10个积分; 购物单15:真话丸一粒,花费10个积分。 “也就是说,宿主这段时间里总共赚得了30个积分,花费了55个积分。”系统作出了总结。 杜若一脸的不可思议。 果然有钱就是任性啊,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面,竟然不知不觉地买了这么多玩意儿! “那55个积分我都用银子抵,可以吧?” “可以,那就是550两银子。” 550两,对于如今的杜若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既然积分可以用银子换,那现在自己手里有好几千两呢,岂不是可以直接升到巅峰? 杜若心里一喜,正准备开口。 “想都不要想。”系统感应到了她的好算盘,立马摆出了一副不近人情的嘴脸,“银子兑换的积分只能用于购物,不可用于升级,要升级的话,必须通过做任务才行。” “……”杜若忍不住呵呵了,“我看你不如改名吧,叫什么小统,叫小狗好了。” 可真狗啊。 早先不说,这会儿人家要升级了才说,怎么的,最终解释权属于你呗? 气归气,规则是系统定的,她也只能遵守。 “那行吧,还剩下多少积分,全部用来升级!”反正手里有钱了,不怕买东西积分不够。 话音落下,屏幕上立马更新出杜若最新的数据。 宿主:杜若 可用积分:0 等级:3(还需15.5积分升到下一级) 商城:已解锁 等宅子建好,就能再得50个积分,到时候就可以升到四级,也就可以买到江婉所需要的回心丹了。 只有吃了回心丹,江婉的病才算痊愈,杜若的心也才能彻底放下来。 算好这些烂账之后,杜若又把银票掏出来数了数。 果然少了五百五十两,还剩下五千四百多两。 这么多钱,别说在小小的龙泉村,便是在县里,也算得上殷实人家了。 要是在前世,杜若二话不说,肯定会拿着这些钱,带着一家老小到城里买个房子,过悠闲自在的好日子。 但是古代跟现代不一样,古代的户籍制度和宗族观念,都是一个人往外发展的束缚。 即便要迁出龙泉村,也得等江湛考上进士做了官,江家二房有了立足的根本才行。 所以暂时还是乖乖在村里窝着吧。 杜若把银子收好,打开房门准备下楼吃点东西,却正巧遇见了昨儿替林青霜出头的那个愣头青。 愣头青背着一个包袱,看样子是打算退房了。 见到杜若,那家伙的眼睛立马亮得跟探照灯似的,颠颠儿地跑到她面前打招呼,“好巧哦杜娘子,你也出门啊?” 杜若回了一个疏离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你好。” 然后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这个愣头青虽然看着不像什么坏人,但总觉得他脑子有点儿不正常,哪有直勾勾盯着别人家媳妇的,一点都不懂得避嫌。 “我姓方,叫方知也,是从凤阳府过来做买卖的。”愣头青丝毫没有察觉到杜若的抗拒,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出一张帖子递给她,“这是在下的名帖,将来杜娘子若是在凤阳府遇到难处,可去寻我,我一定竭力相帮!” 杜若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正为难的时候,斜刺里伸出一只大掌,利落地将那张名帖抢了去。 紧接着,一个冷淡低沉的嗓音响起:“既如此,那我就代我家娘子多谢方兄的好意了。” 方知也顿时长脸一僵,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江捕头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漓笑了笑,笑容却没什么温度,“是啊,回来得正是时候。” 方知也:“……” 见势头不妙,他连忙拱了拱手,“天色不早了,在下也该动身回凤阳府了,江捕头,杜娘子,告辞。” 说完也不敢再看杜若一眼,猫着腰脚底抹油一般跑下了楼。 杜娘子的夫婿有点不好惹,溜了溜了。 杜若噗嗤笑出了声。 “你还笑?”江漓虎着脸将媳妇扯进了房里,关上门,低头在她唇上惩罚性的咬了两口,“早说了那小子对你不安好心,果然趁我不在就来纠缠,下次可不许理他。” 第192章 嫡公主 杜若哪里是肯吃亏的人,当即咬了回去。 咬完后嗔了他一眼,“是是是,捕头大人威武,小女子知错了,再不敢了。” 江漓被她这个模样逗得差点破功,脸色也由阴转了晴。 哎,媳妇长得太漂亮也是有烦恼的,总有一些不长眼的登徒子觊觎,自己又不能时刻守在她身边,怎不叫人担心? 说到底,还是怪自己无权无势,否则那些人哪里敢起心思。 “对了相公,有件事我搞不懂,今儿那些人抢朱笔做什么?”耳边传来杜若疑惑的询问。 说起这个,江漓便有些好笑,“不过是人心在作祟罢了,听说监斩官点过头颅的笔有驱魔镇邪之效,挂在家中可保家宅平安。尤其是一些做过恶事,心中有鬼的人,更是需要它来给自己壮胆,所以才争着抢着要买。” 原来是这样,杜若终于明白了。 这么玄乎的事她才不信呢,这世上最能驱鬼辟邪的,从来都只有浩然正气。 说完了闲话,夫妻俩把自己的物品收拾好,先在楼下填饱了肚子,然后结账出了客栈的门。 江漓领着杜若径直去了本草堂。 孙大夫一见到江漓就破口大骂:“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有钱不带着老头儿赚,自己吃独食,我真是白疼你了!” 说着朝江漓伸出手掌,“还钱!” 江漓把早已经准备好的银票放到他手里,笑道:“孙叔对小子的好,小子铭记在心,这里一共是六百两,您收好。” “我可没你那么黑心,说了不要利息就是不要。” 孙大夫拿出一张百两银票塞回给他,气哼哼地说,“不像你,明知道押哪边可以赢,偏不告诉我。” 江漓无辜脸,“您也没问哪。” 孙大夫:“……” 叫他怎么问?当时江漓过来找他借钱的时候,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害得他还以为这件案子很棘手,江漓是借钱拿去打点的。 他还特意借了双倍的银子给江漓,生怕钱不够,人捞不出来。 结果这臭小子竟然是拿去下注的! 还赢了! 你说气不气?就说气不气吧? 孙大夫真想捶江漓几下,硬是忍住了,视线落到了旁边的杜若身上。 咦?他上下打量着杜若,眼里满是惊奇。 “江漓媳妇,原来你长得这个模样。”原来他只知道杜若的脸难看,是因为中了毒,后来听说毒解了,也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会比原来好看一些。 但实在没想到,竟然会好看到如此地步! 孙大夫在宫里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医,见过的美人可谓不计其数,其中不乏容颜绝世,倾国倾城的,但杜若的样貌还是惊到了他。 他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以江家目前的实力来说,这样的绝色恐怕很难护得住啊…… 见孙大夫一直盯着自己瞧,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皱眉的,杜若跟江漓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疑惑。 杜若朝孙大夫福了福,笑吟吟道:“有些日子没见孙叔了,您老身子还好么?” 孙大夫回过神,哼道:“只要你家男人不气我,我还是很好的。” 啊这,怎么话题又绕回来了。 杜若眼珠子一转,“这样吧孙叔,我帮你出气啊。你开副泻药给我,回去我就给相公喂上,让他拉到虚脱为止,怎么样?” 孙大夫惊呆了,忍不住同情地看向江漓。 “算了,看在你娶了个母老虎的份上,就原谅你吧。” 其实也就是那么一说,他对赌博素来没有兴趣,即便知道江家会赢,也不屑于掺和。 再说他也不缺钱,这偌大的本草堂就有他的份,再加上以前在宫里当差得来的许多赏赐,足够他养老的了。 说起宫里,孙大夫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江漓媳妇,之前你卖给我们本草堂的极品鬼督邮,除了自留了一半,剩下的,已经全部送进宫里去了。” 进宫?杜若先是诧异,继而了然。 也是,品质这么好的药材,自然会优先给贵人们用的。 不过一百六十多斤呢,一半也有八九十斤了,宫里吃得下那么多? 仿佛猜到了杜若心里的想法,孙大夫叹了口气,“你们不知道,这极品鬼督邮对于宫里来说,正是一场及时雨呢。” 他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当今圣上虽然子嗣众多,皇子公主加起来十几二十个,但最受宠的还属皇后所生的嫡公主,也就是柔福帝姬宗政玉衡。 这位嫡公主自幼就聪慧过人,三岁能诗,五岁能画,言谈举止更是端庄合宜,因此深得圣上喜爱,视若珍宝。 可惜慧极必伤,虽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的体质却十分的差,有头痛眩晕的毛病,而且久治不愈。 听说前些日子又犯了一次,特别严重,圣上跟娘娘都急得不行。 刚好有了这批极品鬼督邮,院使大人就赶紧用上了,效果竟然出乎意料得好! 公主用过药后,情况好转了许多,发作的次数也减少了。 圣心大悦,于是破例给十三皇子封了禹王…… “等等,跟十三皇子有什么关系?”杜若的脑筋有点转不过来。 “哦,是这样的,那批鬼督邮,就是被十三皇子高价收走,最后送进宫里的。” 孙大夫也是奇怪得很,“这位十三皇子性子乖张,向来做事不着调,还当众拔过国舅大人的胡子,圣上不喜他,所以成年后一直没有被封王。没想到,这次倒是做了一件靠谱的事。” 江漓眸光微闪,没说话。 十三皇子做事不着调?他倒是不觉得。 就他之前跟十三皇子的接触来看,那位爷心机深得很,绝不是个蠢货,只怕是世人都被他给骗了。 伴君如伴虎,谁会没有点自保的手段呢?或许这就是身为皇室子孙的无奈吧。 孙大夫这会儿也终于说到了点子上,“江漓媳妇,那些极品鬼督邮送了那么多进宫,再加上给各个分铺的,已经所剩无几,你那儿还有没有?” 杜若想了想,然后摇头,“我也没有了。” 鬼督邮不能再种了,否则只怕会引来祸事。 毕竟人工培植鬼督邮这种事真的太有诱惑力了,很容易被上面有权有势的人盯上,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孙大夫倒也没有太失望,毕竟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还了钱,也唠得差不多了,小两口便提出了告辞,然后回了县衙。 江漓把媳妇儿抱上马车,一路往龙泉村赶去。 出了城门没多久,远远的就看见一辆推车陷进了坭坑里,两个人正一推一拉,奋力往外拽。 然而也不知道是那坑太深,还是俩人力气太小,任凭他们如何使劲,车轮子就是纹丝不动。 江漓驾着马车,目不斜视地从旁边经过。 有些人就是不值得帮,当年把溺水的林青霜救上来,是他这辈子做得最错,也是最后悔的一件事。 第193章 我还怕他们不成? 天擦黑的时候,马车进了龙泉村。 距离杜若离开村子已经过去了七八天,这些日子里,都是江族长安排家里的人照顾着郑氏他们几个。 郑青禾,江晟跟春花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毕竟年轻,底子好。 郑氏跟江婉就差了一些,两人本来体质就弱,又经过了这么一番要命的折腾,哪怕杜若给她们喂了系统出品的调理药物,也难免元气大伤。 不过好在终于能下地了。 这会子一老一少正在院子里闲坐,脚边卧着狗子。 杜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岁月静好的景象。 正想开口喊人,狗子已经发现了她,拔腿就朝杜若奔了过来。 杜若拍了拍狗头,“辛苦你了,铁蛋。” 狗子摇了摇尾巴,冲她汪汪几声。 三只富贵鸡,谢谢。 郑氏跟江婉也忙迎了上来,郑氏这几天在家里担心得饭都吃不下,尤其是听说了杜若被林婶子诬陷的事,更是连着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要不是江族长拦住,只怕早就不管不顾地冲去县里了。 “阿蛮,你总算是回来了……”郑氏先是挨寸儿检查了一遍,确定女儿好好的,连根头发丝儿都没少,这才抱着她红了眼眶。 杜若心里也涌上了些许酸涩。 对她来说,郑氏已经不仅仅代表着原主的托付,而是成为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娘你可千万别哭,你哭我也要哭了哦。”杜若撒着娇道。 郑氏本来酝酿好的情绪,瞬间蒸发了。 她哭笑不得,没好气地点着女儿的额头,“行行行,不哭就不哭,你真以为你娘我是水做的啊?娘的眼泪可珍贵着呢。” 说着往后面瞧,笑道:“女婿也回来了?” 江漓叫了声岳母,然后郑重地朝她鞠了一躬,“对不住,都是我连累了您跟三哥,是我的过错。” 追根究底,这件事都是因他而起。 若不是当年自己无意间救下了林青霜,林青霜或许就不会喜欢上他,也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一连串的糟心事了。 “胡说,怎么能是你的错呢?”郑氏可不认同这个说法,“你没错,错的是吕秀娥那个贼婆娘,心黑手毒,不得好死。”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那吕秀娥现在怎么样了?死了没有?” 前儿姚玉兰从县里回来倒是说过一嘴,说是案子已经水落石出,吕秀娥被判了斩刑。 不过她当天就回来了,后面的事也不知道。 “放心吧娘,吕秀娥死得透透的了,我亲眼看着她人头落地的。”杜若笑着说。 郑氏掐着腰,恨恨地道:“死得好,还想跟我抢女婿,去地底下跟阎罗王抢去吧!” 这么好的女婿,她就是死也不会让给别人的,哼。 杜若噗嗤笑出了声。 自从家里的日子越过越舒心以后,郑氏的性子也渐渐开朗了许多,不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了。 如今竟然还会发狠了,有进步哦。 进屋没多久,郑青禾跟江晟估计是听到了消息,很快从宅基地那边跑回了家;春花也捧着茶水从灶屋里走了出来。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先恐后地问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杜若便让他们围着八仙桌团团坐着,自己则充当起了剧情解说员,说相声似的,把这件轰动全县的下毒谋杀案,用轻松诙谐的语气,加上夸张俏皮的表情动作,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当然了,自己偷偷给林婶子吃真话丸的事隐去了。 只说林婶子突然发了癫,莫名其妙就认了罪。 听完后,郑青禾第一个拍起了桌子,“我呸,什么发了癫,分明是老天爷看那个毒妇不顺眼,所以给她施了法,让她自寻死路呢!” “你三哥说得对。”郑氏连声附和,“肯定是菩萨显灵了,娘这些天天天搁家里祷告,菩萨定是听见了。” 她赶紧起身朝西方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菩萨保佑,大恩大德,信女定兑现承诺,去您座前上香还愿……” 杜若嘴角直抽抽。 行吧,就当是菩萨的功德吧,不然还真不好解释林婶子反常的原因。 江漓靠在门边看着这一幕,眼中蕴满笑意。 或许这就是自己一直渴望的家的样子吧,有最爱的妻子,最好的亲人,最温暖的窝。 须臾,他的目光变得冷厉。 不管是林婶子也好,还是其他人也罢,谁若是妄想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自己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跟他势不两立! ...... 当天晚上,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团圆饭。 趁着饭后闲聊的机会,杜若偷偷让系统给郑氏他们分别检查了一下身体。 好在都没有大碍。 不过可能是因为年龄的关系,郑氏恢复得最慢,不仅肠胃功能不良,器官还有老化的迹象。 杜若仔细观察过了,郑氏已经有了几根白头发。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毕竟郑氏还不到四十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不应该这样一副垂垂老态。 想了想,杜若兑换了一粒回春丸,放在水里化了让她娘喝了下去。 虽然这种逆天的药物极其昂贵,贵到一粒就要二十个积分,但只要能让郑氏重新焕发青春,杜若觉得还是值得的。 隔天一早江漓就被江族长喊了去,说是有事要商量。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事。 杜若没管这茬儿,叮嘱郑氏江婉和春花继续在家休养,自己则一个人往宅基地那边去了。 鲁工看到她十分高兴,“看杜娘子的样儿,想必事情都解决好了?” “托您的福,一切顺利。”杜若笑道。 说了几句关切的话,两人便聊到了宅子上,鲁工不愧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但凡杜若要求的,他都会尽善尽美,做到最好。 即便做不到,也会琢磨出替代的法子,让雇主家满意。 杜若转了一圈,发现地基已经全部打好了,石料砖瓦正源源不断地往这边运过来。 按照这架势,年前住进新房子肯定没有问题。 不知不觉日头已经挂上了树梢,江族长家的女人们还有麻五媳妇都先后过来了,开始给工匠们准备午饭。 姚玉兰却将杜若拉到了一边,鬼鬼祟祟地说:“弟妹,刚林有田跟林青霜回来了。” 杜若哦了声。 “回来就回来了呗,我还怕他们不成?”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们带着吕秀娥的尸身回来了!” 姚玉兰的脸色有些发白,“那吕秀娥是被砍了脑袋的,血淋淋的可吓人了。听说林有田一回来就去找了咱村儿手艺最好的庆姑,请她帮忙去把吕秀娥的脑袋缝起来,省得到时候成了个无头鬼。 庆姑哪干过这种事啊,差点没给吓死,当场就给拒了。” 她颇有些幸灾乐祸,“林有田又找了几个人,甚至还出了一两银子做报酬,可惜啊,愣是没一个人敢接这活儿!” 第194章 吃绝户 是啊,这么瘆人的活儿,谁敢接呢? 林青霜倒是敢。 她的绣工一向不错,况且那尸身又不是别人,而是疼她入骨的亲娘,林青霜自是不怕的。 可她爹林有田不同意,“霜儿,你还没出阁,是绝对不可以沾染这种晦气的。” 要是传扬出去,别说招婿了,就是嫁都嫁不到好人家。 林青霜却不以为然,“大不了当一辈子老姑娘,我不在意。” 她不在意,林有田却不能不在意。 反正不管林青霜怎么说,林有田就是不答应。最后还是花了二两银子,找来了村里的一个瞎眼老太婆,摸摸索索地把林婶子的脑袋跟身子缝合在了一起。 棺材也是临时用几块木板拼凑起来的,就着之前裹尸的那个草席,一股脑儿塞了进去。 上面再铺上一层陪葬品,不外乎是林婶子穿过的旧衣裳,以及她平日里常用的碗筷勺子,还有一个瓷枕。 然后便草草地出了殡。 值得一提的是,吕秀娥的娘家人一个都没来,甚至扬言要跟林家断绝亲戚关系。 还把送信儿的林家族人臭骂了一顿,说吕秀娥害人害己,带累了娘家名声,害得侄女本来说好的亲事都被男方给退了什么的。 那林家族人灰溜溜地回来了,心气儿也不顺。 干脆跑到族长那上了眼药。 这下可好,林家族长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吕秀娥是咋死的?是犯了法,被县太爷斩死的。 如此阴险恶毒的妇人,偏偏是林家的媳妇,这要是被祖宗知道了,棺材板还能压得住? 不行,吕秀娥绝不能进林家的祖坟! 几个族老一合计,便把林有田叫了过来,轮番上阵,逼着他写下一封休书,在吕秀娥的尸体前焚了。 既然不是林家人了,当然也就不能葬进林家祖地。 林有田没办法,只能草草了事,把相濡以沫多年的老妻埋在了远离村子的荒野僻地,连个碑都没立。 “秀娥,你不要怪我,我也是被逼的。” 林有田跪在那个土坡前,一边烧纸一边叹气,“他们说了,我若是不同意休了你,就必须从族里挑一个小子过继,以后把家产都留给那小子。” “咱们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业,自然是要留给霜儿的,凭啥给外人?你说是不是?” “所以秀娥,你一定要体谅我的难处……” 话音未落,一阵凉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树叶打在了他的嘴巴上。 林有田莫名觉得有点毛毛的。 他的眼珠子往四处转了转,然后扯了下跪在旁边的林青霜,“好了霜儿,你也别太难过了,天儿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林青霜嗯了声,起身站了起来。 父女俩离开这片荒坟,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直到进了村口,林有田才松了口气,有心情跟女儿说起话来。 “霜儿,明儿我就去花媒婆那走一趟,让她尽快给你找个后生,把婚事定下来。” 林青霜脚步微顿,“为啥那么着急?娘才刚去世,我哪有那个心情。” “就是因为你娘刚去世,所以才着急。” 林有田点醒她道,“照规矩来说,你娘去世,你得守孝两年才能成亲。可你已经十九岁了,再等两年,就是二十一岁,到时候除了那些歪瓜裂枣,哪里还有好的?” 林青霜咬着唇默不吭声。 是啊,为了江漓,她硬生生把自己拖成了老姑娘。 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甚至连娘的命都搭进去了……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在热孝里成婚。所以霜儿,你不能再一条道走到黑了,要是有那合适的老实人,爹就做主,招进来当女婿,你没意见吧?” 说着,林有田侧过头去观察女儿的脸色。 林青霜还是跟哑巴一样,那张不算白的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显然是不乐意的。 不过林有田已经打定了主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回,他是绝不会再任由女儿使性子了。 “你也不要怪爹自作主张,爹实话跟你交个底。” 林有田冷笑一声,“你那几个叔叔伯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就盯上了咱家的房屋田产,还有匣子里那一百多两银子。他们啊,是巴不得爹早点死呢,只要爹一死,咱家又没有儿子,他们就可以趁机吃绝户了。” “吃绝户?”林青霜终于动了容。 “没错,就是吃绝户!” 林有田给女儿下了最后通牒,“咱们现在就只有两条路,要么,招个女婿进门,守住家业;你要实在不愿意,还念着那个该死的江漓,也不要紧,你不肯嫁,爹娶就是。” 他虽然年过四十,但当了这些年的村长,家里又不缺吃喝,保养得也算不错。 再娶一房婆娘,未必就生不出儿子来。 反正不管怎么样,自己辛辛苦苦打拼来的积蓄,就是扔大河里,也绝不能便宜了那几个狼子野心的兄弟! 林青霜听懂了林有田的话。 她开始在心里权衡这其中的利弊。 人常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现在爹的心思还全在自己这个女儿身上,但等到后娘进了门,可就不好说了。 毕竟枕边风的威力是巨大的。 就比如说江漓,以前待自己虽然也没多少好脸,却从来不会像如今这般冷酷无情,其中要说没有杜氏的功劳,她才不信呢。 所以,后娘是不可以有的。 那就只剩一条路了。 林青霜捏紧了帕子,艰难地点了头,“好,爹,我都听你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林有田大喜过望,“放心吧霜儿,爹一定替你挑个好的,比江漓还要好一百倍一千倍!” 林青霜扯了扯嘴角。 那又怎么样呢?哪怕比江漓好一万倍,到底也不是江漓啊。 第195章 雪中送屎 江漓这会子正陪着他家娘子在做运动。 “你感觉怎么样?疼不疼?要实在疼得厉害,就别做了吧。” 媳妇儿身上疼,他看着心疼。 杜若疼得满头大汗,却不肯喊停,“既然开始了,怎么可以半途而废?第一次做肯定会痛的,做多了就不会了,而且还会很舒服呢。” 江漓神情古怪,“这姿势……也是在仙界学的?” 杜若没空理会他了。 吸气,呼气,收紧核心。 过了一会儿…… “相公,我好了。”可惜刚一站起来,杜若的腿就软了,差点跌了一跤。 江漓眼疾手快地将她抱住,一本正经问道:“娘子这动作我看着有些不对劲,莫非是特意练习,为圆房做准备的?” 杜若的脸爆红,一把将他推开,“想什么呢你,我才没有呢!” 不过是闲来无事,练习几个瑜伽动作而已。 这男人都能联想到圆房那种事。 人前高冷禁欲样,人后却是一匹大灰狼,而且还是色中饿狼,哼哼。 江漓眼里漫过笑意,衬得他的脸越发清俊无双,“我记得娘子的生辰是在明年的二月初六,没错吧?” 杜若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佯装镇定,“忘记了,我去问问娘。” 说完扭头跑进了屋。 满了十八就圆房,这是两人的约定。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其实也挺期待那个日子的。 吃过晚饭,夫妻俩躺在床上,亲热了一番后,杜若便问起了白天的事。 “族长爷爷叫你过去干嘛?” 江漓的大掌在她莹润的肌肤上游移,嗓音低沉暗哑,“也没什么要紧的,就说吕秀娥的事。” 杜若疑惑,“吕秀娥不是死了吗?还有什么事?” 江漓笑笑,吕秀娥虽然死了,但事情还没完。 江族长是个气性大的,这次江家二房差点被灭了门,每每想起来,他都恨不得拿拐杖戳死林有田夫妻。 妻不贤,夫之过。 吕秀娥是伏了法,但林有田也别想好! “所谓打蛇打七寸,林有田之所以能霸道这么多年,依仗是什么?要对付他,只要剔除他的依仗就行了。”江夫子暗搓搓地给他老爹出了个主意。 这话令江族长茅塞顿开。 对呀,林有田不就仗着自己是村长,所以才这么牛么? 那就撸了他的职位,看他以后还怎么拽! 江族长拄着拐杖,兴冲冲地出了门,挨个儿去另外几个族长家里坐了坐。 回来后就找了江漓,把这事儿跟他说了,问江漓心里有没有属意的新村长人选。 “咱们江家一族振兴的希望可都在你们二房了,所以这个人必须得是咱们自己人,至少不能老找你们家的麻烦,不能给你们拖后腿, 这样你跟二郎在外面打拼也能更放心些不是?” 此话有理。 江漓思考了一下,还真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谁呀?”杜若窝在他怀里问。 江漓凑到她耳畔,低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娘子觉得怎么样?” 杜若表示赞同,“我觉得可以。” 村长是干什么的?说到底,就是为广大村民们服务的,而不是骑在大家伙儿头上作威作福的。 所以这个人得具备几个特征。 首先人品一定要好,可以允许适当的为自己谋些福利,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但不能太过了,成天想着往自家划拉好处可不行。 再一个么,能力也不能太差,至少得是个识文断字的。 不然上面下达了什么任务,看都看不懂,还怎么往下传达? 全村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也就那几个人。 当然了,江漓肯定也是存了私心的,所以选的这个人是跟江家二房交好的,他可不想再有人趁自己不在家,千方百计地要烧死自家娘子,或是想着法子给自家人下毒。 次日一大早,咣咣咣的锣声就响彻了整个龙泉村。 “都去晒谷场集合了啊,每家每户至少出一个人,族长们有大事宣布!” 听见这动静,全村人都躁动起来。 “啥大事儿?不会又要服徭役了吧?” “谁知道呢,可千万不要,我家男人近来身子不好,可扛不住造啊!” “哎呀都别咋咋呼呼的,自己吓唬自己,要真是服徭役,那也该村长来说,族长可不管这事儿……” 大家一想也对哦,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然后拔腿就往晒谷场跑。 晒谷场可是个出热闹的好地方,上次江宗宝跟他那个郝表妹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着实让他们饱了一餐眼福呢! 杜若不是很想去,反正江漓已经过去了,一家去一个就行。 可禁不住姚玉兰上门来拉人啊。 姚玉兰跟吃了假药似的,精神十分亢奋,“弟妹,走走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说完不由分说就把人往外拉。 杜若没办法,只好跟着一块儿去了。 晒谷场上早已经挤满了人,乌泱泱的一大片,个个抻着脖子往前面那个台子瞧,跟等待被投喂的企鹅似的。 台子上除了六个族长跟江漓,再就是面色阴沉的林有田。 林有田快要气死了。 人都说雪中送炭,到他这儿,全他娘的送的是屎! 趁着他家遭了难,不说安慰几句吧,居然还联合起来挖他的墙根儿,要把他这个村长拉下马。 呸,一个个落井下石的玩意儿! 不用说,肯定是江漓那个混蛋出的主意,也只有他那么恨自己。 林有田斜着眼睛恨恨地瞅着江漓。 江漓面不改色,眼尾眉风都没给他一个,似乎根本就没这号人,而是望向了台下的某个角落。 杜若朝他璨齿一笑。 “好了别笑了,那么远他看不清的。”姚玉兰被这波恩爱秀得无语极了。 她眼神热切地盯着台上那几个族长。 咳咳,苟家族长率先开了口,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今儿把大伙儿叫到这里来,是有件要紧的事要跟你们商量。” 说着他瞥了眼身旁的江族长。 江族长眼观鼻鼻观心,装傻充愣。 这事儿他算半个当事人,为了避嫌,还是保持沉默得好。 见他不接话茬儿,苟族长无奈,只能自己接着往下说,“大伙儿也知道,前些日子村长媳妇吕氏给江家二房下毒,差点毒死了江家五口人,案子已经真相大白,吕氏也被官老爷下令处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 这件事不是全村皆知了么,还有啥好说的?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我话还没说完呢。”眼看底下开始闹腾起来,苟族长赶紧说道,“吕氏虽然死了,但这件事的影响极其恶劣,隔壁几个村儿如今都在背地里笑话我们,说我们龙泉村的村长连自家媳妇都管不好,还怎么管好整个村子?” “大家伙儿说说,这事儿该咋办?” 话音刚落,江宗宝第一个跳了出来,“那还不容易,咱们村儿这么多老少爷们,直接打上门去,看他们以后还敢乱嚼舌根!” 苟族长:“……” 他转头看向江族长,心想你家的蠢货,你自己看着办吧。 江族长的拐杖在地上用力一敲,竖起了眉毛,然后指着台下的江宗宝。 “来,你小子给我上来。” 江宗宝瞬间怂了,往他媳妇儿郝金枝后面缩了缩,“我,我不……” 郝金枝直接将人拎起来往台上一扔,“走你!” 第196章 出大事了 江宗宝吓得哇哇大叫,蛤蟆一样匍匐在江族长脚下,瑟瑟发抖。 “别装死啊,不是很能耐,要打上门去么?”江族长抬脚踢了踢他,没什么好声气,“就你这小鸡崽儿样,连老头子我都打不过,还逞什么能?” 江宗宝有口难言。 这怎么能说逞能呢?他虽然不行,但他婆娘厉害啊,郝金枝那头熊,一个顶八个呢! 当然这话他不敢当众说,不然以后可就抬不起头做男人了。 “是是是,族长爷爷我错了……” “知道错了还不滚?”江族长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 江宗宝丢了个大脸,只好悻悻地下了台,走回到郝金枝旁边站着。 郝金枝从鼻孔里嗤笑一声,“孬种。” “你!”江宗宝气急败坏,压低了嗓门道,“臭婆娘你给我等着,迟早有一日老子要休了你!” 郝金枝眯起眼,硕大的拳头捏得咯吱响,“有种你再说一遍?” 江宗宝:“……” 老子没种行了吧,哼! 这时候,台上的江漓往前走了两步,俊脸冷肃,朗声道:“各位乡亲,我有必要提醒一句:依我朝律法,凡是聚众斗殴者,并致人伤重甚至死亡的,牢底坐穿,罚银十两以上。” 众人齐刷刷瞪向了江宗宝。 又蠢又坏的狗东西,当着衙门捕头的面说什么打上门,要死也别拉着其他人一起死好不好?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 “换个村长不就行了嘛!”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儿肥的在那喊。 这个声音一出来,现场瞬间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开口。 其实不是没人想到这个办法,只是没人敢说出来,毕竟林有田当了十几年的村长,多少还是有些权威的。 “既然有人提出换村长了,那咱们就表一下态。”苟族长清了清嗓子,“按照过去的惯例,只要超过半数的族长同意,那就可以换。” 他自己第一个举起了手,“我赞成换。” 其他五个族长相互看了看,然后一个个都把手举了起来。 “赞成。” “我也赞成。” “……” 全票通过。 见此情景,林有田暗暗冷笑。 想换掉他就直接说呗,何必演这么一出,多此一举。 别人也就算了,自己本家这边的族长竟然也跟那帮家伙狼狈为奸,蛇鼠一窝,简直可恶! 想当初自己身为村长,为家族捞了多少好处? 不说买田买地价格比别人便宜得多,就连年底分猪肉都要多分好几两,如今自己只不过遇到了一点点小挫折,家族便这么轻易地舍弃他。 外人就是外人,没一个靠得住。 林族长其实也有他的考量。 那吕秀娥弄成了这个样子,名声已经臭大街了,林有田再继续当村长肯定是不合适了,就算勉强当下去,也难以服众。 况且自己一个人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另外五个族长可都举着手呢。 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尽量补救。 “至于新村长的人选,我提名林有财,他为人热心,又刚好识字,我觉得正合适。” 林有财,是林有田的弟弟。 其他五个族长不吭声了,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林家这是还舍不得放手呢。 江族长眼皮一抬,开启了狂怼模式。 “咋的?一个村长的位子还搞世袭啊?哥哥不行弟弟上?老子不行儿子上?可美的你们吧!” “林有田是吕秀娥的丈夫,他不能当村长;林有财是吕秀娥的小叔子,难道就行了?别人就不会笑话咱们村儿了?” “我说老林,你这眼界也忒窄了些吧?除了你们林家,别家都没人了?” 另外几个族长也都跟着附和。 反正说来说去,林有财不行,林家凡是跟吕秀娥沾亲带故的都不行。 等于就是把整个林家一族的人都给排除在外了。 林族长内心一万个草泥马,却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这边出了个祸害精吕秀娥呢?坑了一族人。 最后几个老家伙在台上脸红脖子粗地争论了一番,才最终定下了人选。 江桐。 江桐是江族长的大孙子,今年不到三十岁,长得人高马大,性子却十分温和,而且特别勤快,里里外外一把手。 江家素来耕读传家,所以家里的子孙都是知礼识字的。 这样的村长,不管是对江家还是对整个龙泉村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 江漓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到底是按照他设想的在进行了,很好,以后就不用再担心娘子他们在家里被人欺负了。 底下的村民们也都没意见,毕竟江桐的人品跟能力都摆在那里,没什么好挑剔的。 龙泉村的权力更替,就这样完成了。 马上就有几个婆娘跑过来跟姚玉兰打招呼,亲热地喊她村长太太,话里话外透着讨好。 当然了,对旁边的杜若更是客气。 江家的势头是越来越猛了,提前巴结着点儿肯定没错。 应付了几句后,杜若跟姚玉兰便回去了。 姚玉兰喜得走路都打飘儿,一路上嘴都没合拢过,看在杜若眼里,难免有几分感慨。 权力当真迷人眼啊。 一个小小的村长,竟也惹得许多人争夺不休,那皇宫大院里的凤子龙孙们为了争夺天下,又会是个什么样残酷的景象呢? ...... 吃过晌午饭,江漓便准备去一趟宅基地那边。 县令大人体念江家这次所受的苦难,所以特意准了他三天假,让他陪陪家人,好好安抚安抚。 不得不说,李县令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官。 江漓本来打算在离家之前跟鲁工说说话的,自家娘子再能干,毕竟也是一个女子,江漓担心那些工人轻视她,从而敷衍怠工。 结果脚才刚迈出门,就看到一个穿着捕快服,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从村道上跑过来。 王大哥?江漓疑惑,“你怎么过来了?” 王不就在他面前紧急刹车,抹了把汗,然后将江漓拽进了院子里,还顺势栓上了门。 “老弟,出大事了!” 第197章 你看我敢不敢 杜若跟郑氏正说笑着从屋里走出来,听见这话,母女俩脸上的笑容顿时都僵住了。 杜若急忙凑上前,问道:“什么大事?” 王不就看了江漓一眼,江漓朝他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王不就以极快的速度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 说起这事,就不能不提隔壁的灵璧县。 灵璧县跟乌头县是邻居,以一座延绵十几里的玉龟山为界,一半儿属于灵璧县,另一半儿在乌头县这边。 山上有座庙,庙里住了几个和尚。 和尚们除了偶尔下山买些生活所需,其余时间都在吃斋念佛,参透人生。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结果半个月前,不知道从哪儿窜来了一批流民,跑进了玉龟山。 那些流民足有四五百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饿疯了,上山的第一件事—— 就是把那几个和尚烹了吃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山下设了关卡,凡是从那经过的人,个个都跑不掉。 男的要么杀了,要么吃了;女的都掳上山去,轮番糟蹋取乐。 有一些性子烈的,为了保住清白,当场就咬舌自尽了。 即便这样,那些畜生也还是不肯放过她们,将她们的尸体剥光了吊在悬崖边上,说要等风干了做成腊肉好过冬…… “呕!”郑氏捂着嘴,差点吐了出来。 实在是太残忍了,还是不是人啊?比畜生还不如! 杜若虽然见过些世面,此时也忍不住白了脸,“这般天理不容,就没人管管吗?” “怎么没人管?”王不就说道,“李县令跟灵璧县的林县令得知消息后,立马就派人去府城求援了。” 那些流民有四五百号人呢,就凭两个县的捕快跟衙役,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号人,而且对方手里还有人质,不好对付。 只能请知府大人调官兵过来剿匪。 江漓眉头紧蹙。 玉龟山的事,他前些日子也是听说了的。 只不过县令大人寄希望于上头,并没给他下令,他也不好擅自行动。 “府城那边怎么说?”江漓问。 “苏知府倒是反应很快,立刻就拨了一千精兵过来。” 王不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兵是好兵,可惜啊,领头的却是个废物!也不知道咋指挥的,一千个人上山,就剩下四百多个人活着下来了,那废物还被吓得小便失禁,简直丢死个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加了一句。 “哦,忘记跟你说了,那废物是吉郡王的儿子,也就是十三皇子的表兄,好像还跟苏知府沾了些裙带关系,据说封的是什么仁勇校尉。” 屁的仁勇校尉,怂蛋校尉还差不多。 江漓对那个人没什么兴趣,“那王大哥过来找我是……” “奉大人的命令,让你去剿匪呗。” 王不就双手抱胸,靠在院子中间的那棵桂花树上,嘴边勾起嘲讽的冷笑,“那狗屁校尉吃了败仗,还死要面子,说自己只是一时轻敌。然后把主意打到了咱们这些捕快身上,说咱们都有武功底子,最好跟着一起上山,多个人多份力什么的。” 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让他们在前面探路,那废物好在后面捡便宜。 这样可以避免进一步的伤亡,省得回去不好交差。 “县令大人同意了?”杜若插话道。 “开始是不同意的,后来也不知道那废物拿什么威胁了,就同意了。”李县令那张脸黑的哟,跟锅碳一样。 既然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江漓点了点头,“好,你等会儿,我收拾一下马上动身。” 郑氏的脸刷的一下白了,急急地张口,“女婿,你……” 江漓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笑道:“放心吧岳母,我会活着回来的。” “是啊婶子,江老弟本领大着呢,不会有事的。”王不就也在旁边安慰。 郑氏哪能放心得下。 那么多官兵都死了,可见那些畜生有多厉害了,万一江漓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啊呸呸呸,不会的不会的! 郑氏知道拦不住,也不能拦,只好红着眼睛细细叮嘱了几句,然后推了推女儿。 杜若跟在江漓后面进了房间,手脚麻利地替他整理行囊。 江漓在背后将她抱住,胸腔震动,“怎么不说话?” 杜若笑,“说什么?” “你个小没良心的。”江漓哼道,“岳母都知道担心我,你这个做人娘子的,反倒是看起来一点也不急。” 杜若转身环住他精壮的腰身,仰着头看他,“我急什么,反正你要是敢死我就敢改嫁,我说到做到。” 江漓:“……” 好家伙,连后路都想好了。 想改嫁给别的男人?这辈子都休想! 他气得收紧手臂,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磨人的小女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微眯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威胁。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杜若毫不示弱。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退让,直到门外响起王不就的大嗓门,“老弟,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 江漓这才松开了怀里炸了毛的媳妇儿。 他叹了口气,将她散落在颊边的那缕秀发拂到耳后,“好了我知道了,不会让你有机会改嫁的,放心吧。” 杜若轻轻地嗯了声。 想了想,跟系统兑换了一份应急套装递给江漓。 “这里面有五粒解毒丸,五颗止血药,五贴续骨膏,还有一包可以致人昏迷的毒药,你到时候看着用吧。” 江漓接过来放进了包袱里,“好。” “不过还是要当心,若是缺胳膊断腿,被人割了脖子捅了胸,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杜若提醒道。 “……”江漓哭笑不得,“知道了,我又不傻。” 门外王不就又在催了,江漓只好匆匆忙忙地在杜若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两个男人跨上马车,杜若跟郑氏将他们送到了院子外面。 马车很快消失在村道的尽头。 母女俩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失魂落魄的。 过了好一会儿,杜若终于率先回过神来,开始安抚郑氏,“娘你别担心,相公的武功很好的,之前还救了十三皇子呢,那些流民总不可能比杀手还厉害吧?” 郑氏抬脚往里走,脸上还是忧心忡忡,“话是这样说,可一想到那些畜生的手段,我就……” 那些人都是没人性的,谁知道他们会使出什么阴招来。 越想越揪心,郑氏赶紧朝西方拜了拜,“菩萨保佑,大吉大利。” 拜完还觉得不够诚心,对女儿说道:“这样吧阿蛮,明儿刚好是十五,咱们去灵安寺一趟,替女婿求个平安。” 再一个,她之前许诺过菩萨的,要去庙里上香还愿。 杜若点头答应了。 临时抱佛脚也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就当是为了安郑氏的心吧。 第198章 返老还童 这天晚上,杜若罕见地失眠了。 其实认真说起来,她对江漓是有信心的,凭江漓的身手,再加上系统出品的应急药物,怎么着都不应该有性命危险才是。 可那些人如果真的只是普通的流民,他们凭什么打败训练有素,且装备精良的地方官兵? 而且那些官兵的数量还是他们的两倍之多! 其中定有蹊跷。 要么,是那个什么仁勇校尉真的蠢到家了,胡乱指挥; 要么,就是那些畜生在扮猪吃老虎,打着流民的旗号,实际上都是些杀人如麻的悍匪。 但不管哪一种,对江漓来说情况都很不乐观。 “哎……”杜若翻了个身,第一百零一次叹气。 吱呀,门被推开了,郑氏走了进来。 “这孩子,大清早的叹什么气,当心惹来衰神。” 郑氏把洗脸水放到架子上,走到床边拍了拍女儿,“今儿可不能睡懒觉了,赶紧起来,咱们还得赶早去灵安寺呢。” 杜若乖乖哦了声,下床穿衣洗漱。 然后随意抓了个丸子头。 郑氏在旁边看不过眼,干脆将她拉到梳妆台边坐着,自己亲自上手。 “去拜菩萨一定要穿得干净整洁,收拾得体体面面,这样才能显出你的诚心,菩萨也才会保佑你,听见没有?” 自己这女儿也不知道咋回事,学什么都快,唯独这梳头的手艺,怎么教都不会。 笨手笨脚的,还不如十岁的春花。 好在人长得漂亮,即便披头散发也是赏心悦目的…… 郑氏一边在女儿头上忙活,一边心满意足地看着镜子里的小美人儿。 小美人儿也正透过镜子在观察她。 “娘,你好像变年轻了一点哦。” 郑氏将她乱动的脑袋摆正,没好气地说:“少来哄我,娘知道自己老了,皮也皱了脸也塌了,不如你们小年轻好看了。” “谁说的?”杜若把郑氏扯到镜子面前,笑嘻嘻道,“娘你仔细瞅瞅,是不是变年轻了?” 郑氏才不想瞅呢,她又不是没瞅过。 女人嘛,不管年纪大小,对自己的容貌肯定都是在意的。 只是前些年日子难过,阿蛮又是那个样子,她实在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 现在不一样了,阿蛮的脸恢复了,日子也有盼头了,她也开始留意起自己的变化来。 只可惜当年杏林村的一枝花,早已经开败了,不成样子了…… 见郑氏心不在焉的,杜若眼珠子一转,直接将小镜子塞到她手里。 “娘你看看嘛,我真的没哄你。” 郑氏只好敷衍地照了照,嘴里嘟囔着:“有什么好看的,不就那样…”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咦了一声。 镜子里的人乍一看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双眼睛清澈透亮,脸色更是红润光泽。 连皱纹都似乎少了一半。 整个人看起来至少年轻了五岁! 这,郑氏呆住了,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阿蛮,你这镜子是不是出问题了?我这个地方明明有好几根白头发的,怎么都看不见了。”她疑惑地问。 杜若眉眼弯弯,“不是镜子出问题了,是娘你出问题了,你返老还童了。” 郑氏白了她一眼,把镜子往梳妆台上一扣。 “可拉倒吧,还返老还童,你当我吃了神丹妙药啊?你娘我吃的可是耗子药!” 噗,杜若当场笑喷了。 行吧,郑氏不信就不信吧,反正过不了多久她自然会信。 毕竟系统出品的回春丸,比神丹妙药也差不了多少。 梳好头,郑氏又从衣柜里翻出了一条粉嫩粉嫩的对襟襦裙让杜若换上,“这颜色鲜亮,菩萨见了肯定喜欢,到时候也会多保佑咱们一点。” 杜若无所谓,反正郑氏怎么说怎么好。 打扮好之后,母女俩便走出了房门,春花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除了自家吃的,还有几样斋菜点心,是给菩萨准备的供品。 “春花真是越来越能干了。”杜若夸道。 “那是。”郑氏哼道,“反正比你可能干多了,刺绣刺绣不会,做鞋做鞋不会,连梳个头都要娘帮忙。哪里比得上春花,人家年纪比你小,这几样可样样拿得出手呢。” 杜若嘴里包着吃的:“……娘你这样损你的亲闺女,合适吗?” 春花捂着嘴直笑。 处了这么久,这孩子终于不像刚来那会儿那么拘谨畏缩了,已经真正意义上的融进了这个家。 不过潜意识里,她还是习惯性的把自己定位为丫鬟。 既然是丫鬟,自然要什么都会了,这样才能伺候好主子啊。 吃过早饭,郑青禾照例去了宅基地那边监工;江晟则是去了地里,那几亩地的辣椒长势喜人,已经开出了白色的小花,再过一个月左右应该就可以结果了。 江婉则准备回学堂复课。 “你确定可以吗?要不要再休息几日?”杜若关切地问。 江婉已经把小书包挎到了肩膀上,还转了一个圈,“没事的大嫂,你看,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既然这样,杜若也就随她了。 郑氏连忙放下碗,牵着江婉去了隔壁。 江夫子刚好从屋里出来,看到郑氏跟江婉,他眉毛微挑,朝郑氏点了点头,“郑娘子。” “江三哥。”江夫子近来常去家里探望江婉,两人比之前也熟悉了一些,郑氏也就没有过分客气,“婉儿就拜托您了。” 江夫子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又很快移开,笑了笑。 “郑娘子放心,婉儿不仅是我的学生,更是我的侄女,我自是会照顾她的。” 郑氏道了声谢,叮嘱了江婉几句,便转身回去了。 江夫子牵着江婉往村西头的学堂那边走。 江婉仰头看着他清癯肃穆的面孔,“夫子,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江夫子的声音如古井无波,“哦?我何时笑过?” “夫子不诚实哦。”小姑娘鼓起了腮帮子,“子曰,内不欺己,外不欺人。夫子刚才明明就笑了,却非说自己没笑,岂不是欺骗自己的同时,也欺骗了我么?” 江夫子的眼里闪过笑意,抬手摸了摸江婉的小脑袋,“那些大道理,你听听就罢了,不必太当真。” 他边走边点拨道:“其实这世上所有的道理和规矩,都是用来约束愚人的,而真正的智者,会想办法让自己的话成为道理,懂了吗?” 江婉眨巴眨巴眼,似懂非懂。 江夫子也不急,孩子还小,等再长大一些自会什么都懂了。 ...... 送走了江婉,郑氏跟杜若也提上小竹篮往村口去了。 路上碰到了好几拨人,见到她们都凑上来搭话,个个热情得不像话。母女俩只好一路应付着,一刻钟的路程,足足用了两刻钟才到。 老铁头的牛车依旧停在柳树下,风雨无阻。 不知道是不是她们来得太早,牛车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郑娘子,江漓家的,是要去镇上么?”老铁头笑呵呵地问。 杜若忙摆手,“不是的老铁叔,我们是要去灵安寺。” 灵安寺虽然也在镇子那边,半路上却要转个岔道,并不算十分顺路。 说完,母女俩就准备靠两条腿走过去。 老铁头却叫住了她们,“江漓家的,你看这样好不好,反正今儿也没什么生意,你出十文钱,我给你们娘儿俩送到地头怎么样?” 杜若跟郑氏对视一眼。 十文钱去灵安寺,这真的算得上白菜价了。 杜若不愿意占一个老人家的便宜,却也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 “要不这样,我出五十文钱,您这牛车就不要载别人了,直接送我们到山脚下如何?” 老铁头哈哈大笑,“求之不得呢,正好也让我家这老牛喘口气。” 那大水牛似乎听懂了,回头冲着几人哞了一声。 事情说定,杜若便拉着郑氏上了车,坐在了老铁头递过来的草席上。老铁头甩响了鞭子,老牛拖破车,一路往灵安寺晃去。 走了没多远,远远的就望见前面有几个村里的婆娘,正说说笑笑的闹成一团。 曹氏也在。 一看到牛车,曹氏马上伸手拦住了。 “我说老铁头,之前不是还说今儿不送客么?怎么转眼就载人了?”她斜着杜若母女,神情不善。 老铁头还是那副笑模样,“是,之前你来的时候,我忽然就有点儿不舒服,所以打算休息一天;说来也巧,你一走我又好了,所以……呵呵。” 第199章 大打出手 曹氏跳起了脚,下巴上的痦子一凸一凸的,“死老头,你的意思就是看我不顺眼,所以故意不带我呗?” 老铁头笑成了一朵菊花,“哎哟,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说的。” 说完不再理她,自顾自地驾着牛车走了。 被无视的曹氏气急败坏,指着几人的背影开始骂街。 “我呸!什么玩意儿,不就是一个连婆娘都讨不上的臭老头子么,还真把自己当棵老葱啊?” 同行的婆娘纷纷劝她,“算了算了,老铁头不是这样的人,应该只是凑巧罢了。” “什么凑巧?”曹氏可不这么想,撇着嘴道,“我看哪,他说不定是看上郑氏那个老骚货了,所以才专门在那儿等着人家,想当江漓的便宜老丈人呢!”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吭声了。 只有苗氏眼珠子一转,附和着开了口。 “婶子说得对,我也觉得那郑氏不像个安分的。” 她一脸鬼祟,压低了嗓门,“不光老铁头,听说还有江夫子也是,近来时常往隔壁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说他们两个没有奸情,谁信哪。” 苗氏是朱氏的儿媳妇,她丈夫李耀祖之前因为泼火油烧了江家二房的院子,被判刑三年,如今还在牢里蹲着。 朱氏生怕儿媳妇跑了,把苗氏当姑奶奶一样伺候,什么活儿都不用她干,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虐待小姑子,日子不知道过得多逍遥。 只可惜有一样,朱氏永远也不可能满足她。 那就是男人。 没有男人滋润的女人,就像没有清水浇灌的花儿,迟早都是会凋零的。 苗氏在村里转悠了几圈,最后盯上了江夫子。 江夫子虽然年近四十,而且总喜欢板着一张脸,长得却十分不赖,又是个读书人,做起那事来定然别有一番滋味。 苗氏春心大动,于是三番两次制造偶遇的机会,在江夫子面前搔首弄姿抛媚眼。 可惜媚眼都抛给了瞎子看,江夫子不仅不上钩,还“好心”地问她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去看大夫。 这可把苗氏气得不轻,又羞又恼。 她不甘心,好几次悄悄跟在江夫子后面,亲眼看见他进了江家二房的院子。 来开门的,正是郑氏。 苗氏便将郑氏恨上了。 自己哪儿比不上郑氏?那郑氏人老珠黄,起码自己年轻啊。 既然眼前有机会可以报复郑氏,她当然不会放过。 听了苗氏这番话,曹氏越发来劲了,“怪不得杜大人要把她休了呢,面上看着倒是个规矩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儿。没想到内里竟然这么风骚放荡,勾搭一个又一个。也是哦,素了这么多年,肯定痒痒了呗,想男人想疯了呗。要我说啊,那郑氏母女俩一个德行,都是贱货,狐狸精!臭不要脸的!” 这说得也太难听了。 几个婆娘实在看不过去,有人反驳道:“别听风就是雨,这都没影儿的事。郑氏我不知道,但江夫子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他的人品我信得过。”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得了吧,你们以为那江老三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曹氏叉着腰,冷笑一声,“平日里装得人模狗样的,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其实比谁都小人。要不然,明知道那郑氏是个弃妇,干啥还死皮赖脸地往她屋里钻?说其中没有猫腻,鬼都不信!” 真是越说越离谱,几个婆娘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尤其是家里有孩子在学堂里念书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这个人的嘴巴怎么这么缺德,出门忘漱口了吧?江夫子的人品全村人谁不知道?我家金水自从上了学,比以前知事懂礼多了,可见他这个夫子就是个好的,你可别瞎咧咧了你。” “就是,江婉之前中了毒,人家是过去看望江婉的,你却偏偏往郑氏身上扯,心思可真龌龊。说别人勾三搭四,就算他们有来往又怎么样?男未婚女未嫁,碍着你什么事儿了?操那多余的闲心!” “呵呵,俗话说得好,什么人眼里就有什么事儿。还说郑氏不安分,说的莫不是你自己吧?你家男人瘫痪了这么久,咋的你也痒痒了?想出去勾搭了?” 这噼里啪啦一顿怼,把曹氏都给怼懵了。 曹氏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袖子一撸。 “好哇你们,看我家男人不中用了,一个个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是不是?老娘不活了,跟你们拼了!” 说完便一头撞过去,疯了似的。 那几个婆娘可不怵她。 先不说自己这边人多,就曹氏那个瘦麻杆一样的身板子,还不是只有挨打的份? 于是薅头发的薅头发,扇巴掌的扇巴掌,还有一个直接骑在了曹氏身上,将她摁在地上使劲儿摩擦。 曹氏被打得嗷嗷叫唤,连忙喊救兵。 “耀祖家的,快帮忙啊!” 苗氏刚才挑事,这会儿却怂了。 她在家里敢对着小姑子李秋娘拳打脚踢,任意打骂,那是因为有婆婆朱氏做靠山,李秋娘不敢还手。 可在外面她屁都不是,谁会让着她? 想到这里,苗氏急急地后退了两步,远离战场保平安。 嘴里还惺惺作态,“有话好好说,不要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可惜她的声音毫无威慑力,反而像在呐喊助威似的,双方打得更凶了。 直到后面又来了几个人,这才把几个女人拉开来。 曹氏被打出了一鼻子血,头发也散了,衣裳也破了,灰头土脸的。本来要去镇上给自家男人买药的,也不去了,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边走边哭,边哭边骂。 至于打了胜仗的几个婆娘,则像没事人一样,掸了掸身上的灰,继续有说有笑地往镇上去了。 ...... 而此时的杜若跟郑氏,已经到了灵安寺的山脚下。 老铁头接过杜若递过来的五十文钱,笑道:“江漓家的,你们估摸着要多久下山,我反正顺路,到时候再带你们回去吧。” 想想又补了一句,“不要钱。” 杜若摇头,“不要钱我就不坐了,没得耽误您的时间。不过您要是闲来无事的话,可以在这边等着,我们大概两个时辰后下来,到时候我还按原来的价钱包您的牛车,您看怎么样?” 老铁头大喜,“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就在此处等。” 约定好,杜若便挽着她娘往山上爬。 望着母女俩离开的背影,老铁头悠闲地靠在一棵大树上,慢慢眯起了眼睛。 那小子据说剿匪去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危险,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以江漓的武功,只要不遇上绝顶高手,想来问题是不大的。 毕竟是自己亲手所教。 算了,自己还是在家里替他看着点儿媳妇吧,这么漂亮的媳妇儿,万一被别的男人拐跑了,那小子可是会哭死的…… 地藏王菩萨的佛像前,郑氏拉着女儿跪在了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祷告。 “谢菩萨保佑我的女儿杜若否极泰来,身体康健,信女郑蕙兰,特来还愿。” “信女贪心,还有一个恳请,求菩萨保佑我的女婿江漓,剿匪成功,平安归来。若是如愿,来日必定多添香油,诚心供奉。” 杜若也学她的样子,在心里默念。 可能是前世无神论的教育根深蒂固吧,她以前并不是很相信这些神神怪怪,但是事实证明,连穿越这么离谱的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念完,杜若起身走到了一旁的沙弥尼面前,从怀里掏出了两张银票递过去,“小师父,这是我给贵寺添的香油钱。” 沙弥尼接过来一瞧,有些惊着了。 “多谢女施主,还请女施主稍候片刻,小尼这就去禀报本寺主持,将您的名字记上功德簿。” 杜若颔首。 那沙弥尼脚步匆匆地进了后面的厢房。 厢房里,灵安寺的主持妙圆师太端坐在床前,正在跟一个穿着讲究,面相富态的老妇人说话。 “杜老夫人,十七年未见了,别来无恙?” 第200章 贵不可言 是啊,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十七年。 她也从徐娘半老,走到了华发丛生,没剩多少日子可以蹉跎了。 “托菩萨的福,这把老骨头还算康健。”杜老夫人含笑道,眼尾的细纹若隐若现。 妙圆师太点点头,开门见山问道:“夫人今日来此,想必是为着令孙女的事来的吧?” 杜老夫人也不拐弯抹角,“是,不瞒师太你说,这些年我深居简出,就是等着一个结果。” 如今,时机终于到了。 十七年前,妙圆师太还不叫这个名字,她叫万意欢,是一个被仇人追杀的可怜女子。 机缘巧合之下,杜老夫人救下了她,并偷偷把她安置在这佛门净地。 本来以为只是日行一善,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万意欢并不是普通人,而是来自三大圣地之一的天机宫。 三大圣地,除了药神谷和月影楼,便是天机宫。 药神谷不用多说,谷主君神医医术通天,可活死人肉白骨,门下七大弟子除了最小的顾云舟,个个都是杏林高手。 月影楼则要阴暗得多。 它是天下首屈一指的杀手组织。 而且从不失手! 一旦被月影楼盯上,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立马回家给自己挑个风水宝地,然后躺平等死。 能跟这两大神秘组织并列的天机宫,自然也是不弱的。 占卜吉凶,窥探天机,便是他们的强项。 连深受皇帝敬重的国师大人,也是出自天机宫。 为了报答杜老夫人的救命之恩,万意欢许诺她,可以无条件替她,或是她的家人测算一卦。 这么好的机会,杜老夫人当然不会放过,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儿子杜仁美。 杜仁美那会儿刚刚把原配郑氏休了,另娶了侯府小姐姜云落为妻。 对此,杜老夫人是很不高兴的。 郑氏当初是杏林村的一枝花,上门求娶的后生不知道有多少,她好不容易才把这门亲事抢到手。 自从嫁进杜家以后,郑氏对她这个婆母孝顺有加,对丈夫杜仁美更是放在心尖儿上爱着,为了挣钱供他读书,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 这样好的儿媳妇,杜老夫人是一百个满意。 可她也理解儿子。 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鲤鱼跃龙门,光宗耀祖么? 以儿子区区举人之资,就是等上十年二十年,恐怕也等不来一个补缺的机会。 所以儿子想走捷径,靠上北安侯府那棵大树,杜老夫人是默许的。 但她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盘。 她想着,姜氏是侯府的人,肯定是要做正妻的。 但郑氏还得留下,郑氏素来好说话,又对丈夫感情深厚,为了丈夫的前程,必定愿意委屈自己,降为妾室。 这样的话,不就两全其美了么? 杜老夫人想得很好。 只可惜她的算盘并没有打响,姜氏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却污蔑郑氏下手推了她,害的她差点一尸两命! 郑氏的为人,杜老夫人跟杜仁美心里都清楚得很,她绝对做不出那样的事。 也就是说,姜氏根本就容不下郑氏。 如果非要把郑氏留在府里,只怕迟早都会遭了姜氏的毒手。 为了哄姜氏开心,也为了郑氏的安全,杜仁美只能狠下心来把她赶回了娘家,从此一别两宽。 本来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谁知道郑氏回去后没多久,居然发现自己已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 不久后就生下了一个女儿。 杜老夫人的心情很复杂,如果是个男孩儿,她二话不说,必定会抱回来亲自抚养,保他平安。 女孩儿的话…… 抱回来有什么用呢? 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杜老夫人对那个孩子还是有些感情的,思来想去,便把那个测算的机会给了她。 若是这孩子命好,她就接回杜府。 若是个苦命的,那就算了吧,也省得白费一番力气。 杜老夫人把那孩子的生辰八字,还有几根头发一起拿给了万意欢。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咦,这孩子的命格有些古怪啊……” 万意欢的脸色十分凝重,好似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十七岁以前多灾多难,命比黄连;过了十七岁的仲夏,运势陡然拔高,将来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 当今天下,除了太后,皇后跟贵妃娘娘,哪个女子能当得起这四个字? 杜老夫人当时就激动坏了,赶忙就要去把那孩子抱回家。 万意欢却又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她命中注定在十七岁那年有个大劫,过不去就是死局,过去了才是贵不可言。夫人如果现在插手的话,只怕会改变她的运道,虽然可以保她一生平安,却也一生庸碌。” “要平安还是要富贵,夫人可自行决定。” 杜老夫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富贵险中求,虽然这孩子有可能会死在十七岁,但只要挺过去,就是另一番天地。 不管怎么样,赌一赌!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如今仲夏已过,阿蛮还好好的,而且运势果然越来越好,可见万意欢的测算是准的。 接下来,她只要修复这段祖孙情,杜家将来自然可以靠着这个孙女儿飞黄腾达! 不过杜老夫人还是确认了一下:“妙圆师太,阿蛮的劫数可过了?” “确实过了。”妙圆师太点头。 听了这话,杜老夫人总算放下心来。 太好了,那她就可以放开手脚干了,不用再跟以前那样,眼睁睁看着姜氏跟她那个野种对阿蛮下毒手,却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对了师太,我想问一下,阿蛮的贵不可言,是否来自江家?或者说,是否跟她丈夫江漓有关?” 也就是所谓的妻凭夫贵。 妙圆师太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 杜老夫人还想再问两句,沙弥尼进来了,手里捧着两张银票递给妙圆师太,“住持,外面有位女施主添了一百两银子的香油钱。” 一百两银子这么多,按规矩是要记入功德簿的,然后在早课的时候为这些人诵经祈福。 “既如此,待我出去看看。”妙圆师太起身道。 杜老夫人只好识趣地告了辞。 素音在门外候着,见她出来连忙上前搀扶。 两人从侧边的过道走到了大殿前面,杜老夫人抬头看了看天,“还早呢,好久没出门了,这寺里的景色倒是越发好看了。走吧素音,咱们也去拜拜菩萨,顺便逛逛。” ...... 此时的杜若跟郑氏正被沙弥尼领着去了内堂。 见到杜若,妙圆师太微微一愣,笑道:“女施主好个相貌,是个有福之人。” 杜若朝她行了一礼,眉眼弯弯,“别人若是这样说,我必定以为他在奉承我;但师太这样说,我就信了。” 妙圆师太忍不住莞尔。 这小娘子是个讨喜的,很对她的脾气。 她翻开功德簿,执笔问道:“女施主的闺名是……” 杜若还没开口,郑氏就急吼吼回道:“我女儿姓杜名若,小名阿蛮,生于凤熹十六年二月初六,属虎。” 杜若?妙圆师太的笔一顿。 竟然是她! 只怔愣了片刻,妙圆师太就恢复了常态,然后在功德簿上郑重地写下了杜若的名字。 写完后,她搁下笔,慈爱地看着杜若,“可否让我看看女施主的手掌?” 杜若立即把小肥爪子伸了过去,不带丝毫犹豫。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位妙圆师太有种莫名的信任,就是那种……怎么说呢……很特别的,天然的亲近。 大概是因为她是出家人,自带佛性吧。 妙圆师太握住了杜若的右手,低头仔细端详她的掌纹,先是皱眉,过了一会儿又恍然大悟,再之后神情释然。 “女施主果然命格贵重。”她松开手,笑道,“不过贫尼有两句话想送给女施主,权当是勉励吧。” “女施主命里犯小人,所以要时常提防小人作祟;还有一句,凤凰涅盘,浴火才得重生,莫怕。” 杜若有点懵。 前一句她听得懂,小人嘛,自从穿越过来以后,她都不知道遇到多少个了。 但第二句是什么意思?什么浴火重生?她是重生了,但也不是浴火啊,明明是浴水。 她前世是被淹死的。 第201章 是否婚配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就是这样奇妙,可能认识很久依然形同陌路,也可能初次会面就一见如故。 用杜若的话来说,大概就是磁场合不合的问题吧。 她惊奇地发现,自己这样一个大俗人,跟妙圆师太那样一个超凡脱俗的出家人,竟然很能聊得来。 两个人从花草树木谈到人生哲学,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郑氏在旁边硬是半句都插不上嘴。 没办法,只好接过沙弥尼端过来的茶水,一杯又一杯地往肚子里灌。 直到沙弥尼提醒妙圆师太,说午膳时间到了,两人才如梦初醒。 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 妙圆师太还有些意犹未尽,本来想邀请杜若一同用膳的,又怕她吃不惯那些素食,终究还是没开这个口。 “今日能遇到小友这样有趣的人,贫尼甚是欢喜。” 说着,妙圆师太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一块牌子递给杜若,“这是贫尼的斋戒玉牌,在菩萨面前开过光的,送与你。” 斋者,整齐其内;戒者,禁止其外。 随身佩戴这块玉牌,有助于净化身心,收敛浮躁。 杜若虽然不知道它有这样的好处,但那玉牌材质细腻,纯净润朗,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说不定她添的那一百两香油钱都还买不起呢。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杜若忙推辞。 妙圆师太早料到她会这样说,笑道:“小友要是觉得贫尼亏了,不如也送我一样东西吧,算是礼尚往来。” 这样啊…… 杜若在身上摸了摸,随即尴尬地咧了咧嘴。 除了银票,啥也没有。 总不能直接送钱吧?那也太俗了。 她眼珠子一转,心里就有了个主意,于是装模作样地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了过去。 “这是我之前偶尔得来的一粒解毒丸,可解百毒,送给师太您傍身吧。” 可解百毒的解毒丸? 妙圆师太接过那盒子,打开来仔细瞧了瞧,惊奇地问道:“这样厉害的丹药,莫非是出自药神谷之手?” “……”杜若尬笑,“或许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说是吧,怕以后露馅儿; 说不是吧,万一人家问是谁制出来的呢?她总不能说是跟系统买的吧? 好在妙圆师太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盒子收好,然后告诉杜若,说以后要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尽可以凭借那个玉牌过来找她什么的。 杜若道了声谢,然后提出了告辞。 从内堂出来,果然看到日头立得老高,已经到午时了。 母女俩便准备下山回家。 郑氏两眼亮晶晶的,边走边道:“阿蛮,师太说你是大富大贵的相貌呢!” 杜若笑,“说说而已,娘你可别太当真了。” 大富倒是有可能,大贵就算了吧。 除非江湛将来能做到一品大员的位子,自己这个当嫂子的也能跟着蹭一波贵气。不过嫂子毕竟是嫂子,不是他老娘也不是他老婆,是封不了诰命的。 所以哪儿来的大贵? 郑氏却不这样想,“我瞅着师太是个靠谱的,要不然人家凭啥当上这灵安寺的住持?肯定是有真本事呗。她说的话,我信。” “好好好,娘说是就是。” 杜若哭笑不得,赶紧转移话题,“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老铁叔估计都等着急了。” 郑氏哦了声,正要加大步子,忽然僵住了。 糟糕! 刚才喝了太多茶水,这会子憋不住了。 “你在这里不要走开,娘去去就来!”郑氏把空篮子往女儿手里一塞,转身夹着腿,跌跌撞撞地往茅厕那边跑。 杜若:“……”这么急的吗? 没办法了,等着吧。 杜若站在树下面,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灵安寺不愧是百年老寺,香火很旺,来来往往的都是香客,不时有人往她这边投来惊艳的目光。 杜若装作看不见,抬头往上望。 古老的白玉兰正开着硕大又洁白的花儿,与一串串红色的纸糊小灯笼交相辉映,别有一番韵味。 恰在此时,一片花瓣被风吹落,掉进了杜若手中的竹篮。 杜若随意夹起来,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嗯,挺香的。 她笑了笑,开始在脑海里想象着它的用处,是煎炸好呢?还是剁碎了做香料好呢…… 不远处的台阶上,杜老夫人在素音的搀扶下,正缓步往这边走过来。 当视线落到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身上时,杜老夫人怔了一下,“素音,你看那个小娘子。” 她朝杜若那边抬了抬下颌。 素音仔细打量了杜若好几眼,长得是真标致,不过…… “老夫人认识她?” “不认识。” 杜老夫人摇了摇头,“不过说来也奇怪,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挺有眼缘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小娘子长得跟个天仙儿似的,谁见了能不喜欢?别说您了,奴婢都喜欢的紧呢!”素音笑道。 谁见了都喜欢? 杜老夫人心里一动,“那你说,仁美会不会喜欢?” 素音愣住了,“老夫人,您的意思是……” 杜老夫人朝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错,她就是那个意思。 既然阿蛮十七岁的大劫已经过了,离贵不可言也就不远了,自己现在要做的,就只有两件事。 首先就是要修复跟阿蛮的关系,只有这样,杜家将来才能跟着阿蛮一同飞升。 其次,就是要助阿蛮一臂之力,踢掉一切阻挡她的绊脚石。 比如姜氏跟她那个野种! 她绝不允许姜氏母女再有机会对阿蛮出手,所以得给姜氏找点儿刺激,让她忙得没空去琢磨害人的事儿。 而眼前这个容貌惊人的女子,或许就是对付姜氏最好的武器。 “素音,你过去问问,看她是否婚配。”杜老夫人示意道。 素音应了声是,抬脚往那边走去。 杜若等了半天也没见郑氏回来,正准备过去瞧瞧,转头就看到一个胖胖的婆子站在了自己面前。 那婆子笑得像极了狼外婆,“小娘子,可否跟你说几句话?” 杜若心中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不好意思,没空。” 说完立马走人。 素音:“……” 这,自己长得也没那么吓人吧? 她赶紧追了上去,自报家门,“小娘子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杜县丞杜大人家的,只是想问你几句话而已,没有恶意……” 杜若倏然顿住了脚步。 她转过头来,眯眼看着面前的婆子,“你刚才说,你是谁家的人?” 第202章 飞上枝头变凤凰 素音松了口气。 太好了,小娘子总算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了,自家大人的名号还是能唬住人的。 “我是杜县丞家的,小娘子应该听说过吧?” 原来是渣渣美家的啊…… 杜若呵呵,“听说过,怎么能没听说过呢?简直如雷贯耳呢。” 素音:“……” 总觉得这个小娘子说话有点阴阳怪气的是怎么回事? 不不不,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她凑近了两步,看着那张盛世美颜,笑吟吟道:“冒昧问一句,小娘子可许过人家了?” 杜若冷冷地勾唇,吐出几个字,“关你屁事?” 素音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这,这么美貌的小娘子,怎么说话这个样子的?? 简直是粗俗无礼! 她也有些恼了,“长得倒是有模有样,却半点不懂礼数,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娘子是有娘生没爹教呢。” 杜若噗嗤笑出了声。 “对啊,我就是有娘生没爹教,我爹早死了。” “谁死了?”就在这时候,郑氏回来了。 杜若耸耸肩,“没谁,一只畜生罢了。” 郑氏也没在意,视线落到了旁边的素音身上,疑惑地问:“这位是……” 素音的表情依旧不太好看,上下打量了郑氏一番,“你就是她娘?” “我是啊。”郑氏懵懵地点头。 素音冷哼一声,“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管教女儿的,养成了这副粗鄙无知的德行,真是白瞎了一张好皮!” 郑氏瞬间沉下了脸。 她这个人最是心善,好说话,跟谁都发不起脾气。 只有一个逆鳞——那就是她的女儿阿蛮。 “我女儿粗鄙无知?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你才粗鄙无知,你全家都粗鄙无知!你还没有好皮!” 郑氏掐着腰,像只老母鸡一样护在了杜若前面。 杜若极力忍住笑,扯了扯她的衣裳,夸道:“娘你好厉害,棒棒哒。” 郑氏其实是有点发怵的,她不善于跟人吵架,但是为了女儿,豁出去了。 “放心吧阿蛮,有娘在,谁都不许欺负你!” 见娘儿俩都是不讲道理的,素音无语极了,懒得继续跟她们纠缠,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迎面正好撞见自家主子。 “老夫人,那小娘子不是个好的,她…” 杜老夫人却看都没看素音一眼,直接把人推开,径直往她身后去了。 因为走得太急,还差点被石子绊了一跤。 “惠娘!”杜老夫人满脸激动地喊道。 那边母女两个正准备下山,听到这个声音,郑氏的身子猛然一震。 回过头,等看清来人,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意识想喊一声“娘”,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改了口,“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红了眼眶,上前一把抓住了郑氏的手,哽咽地说:“惠娘,好多年没见了,你过得还好吗?” 郑氏不自在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别过脸,“就那样吧。” 她心里对杜仁美是有怨气的。 但是对于这个前婆婆,却是恨不起来。 自嫁到杜家后,杜老夫人待她也是极好的,婆媳两个从来也没有红过一次脸,拌过一句嘴。 甚至在杜仁美要休掉她的时候,杜老夫人还曾经极力反对过,把儿子痛骂了一顿。 可惜男人一旦变了心,别说老母亲了,就是九头老牛也拉不回来…… 见郑氏抗拒自己的亲近,杜老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仁美负了你,你气他,也气我们整个杜家。但是在我心里,唯一承认的儿媳妇,就只有你一个,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听了这话,郑氏难免动容,“老夫人,您这又是何必呢?我早就不是杜家的人了。” “不,我说你是,你就是!” 说着,杜老夫人把目光转到了一旁的杜若身上,眼泛泪花,“这孩子,想必就是我那苦命的孙女阿蛮吧?” 杜若无动于衷,甚至还有点想笑,“你认错人了,你孙女阿蛮早就已经死了,被你的另一个孙女杜明珠给害死了。” 她说的是实话,可惜没有人信。 郑氏伸手拍了女儿一记,“别胡说,不吉利。” 杜老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眼巴巴瞅着杜若,“孩子,你可是在怨我?所以才不肯认我?” “想多了。”杜若翻了个好看的白眼,“我一没上杜家族谱,二没吃过杜家一口米饭,凭什么认你?” 话说完,她拉起郑氏就走。 郑氏虽然觉得这样子有点儿不太好,但也没说什么,乖乖地跟在了女儿身后。 直到走出了杜老夫人的视线之外,她才犹犹豫豫地提醒道:“阿蛮,她毕竟是你的亲祖母…” “亲祖母?”杜若停下脚步,口气咄咄逼人,“这十七年来,她可曾来看过我?” 郑氏被问住了:“这……” 没有,一次都没有。 “那杜明珠给我下毒的时候,她又在哪里?” 郑氏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啊,杜明珠给阿蛮不止下了一次毒,整整五年啊,为什么杜老夫人竟然从来没有出手阻止过? 杜若嘲讽地笑笑,“可真是我的好祖母啊,明明就不在意我这个孙女,偏偏还要来演这么一出祖孙情深的戏码,给谁看?” 经过她这么一说,郑氏也慢慢回过了味,“你的意思是,杜老夫人不怀好意?” 杜若点头,“虽然我不知道她图什么,但肯定有阴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郑氏的脸渐渐发白,眼神也开始慌乱起来,“那…那怎么办?” “怕什么,有我呢。” 杜若抱着她的胳膊笑道,“反正娘只要记住一件事,杜府没有一个好人,包括杜老夫人,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理睬就是了。” 郑氏忙答应下来,“嗯嗯,娘什么都听你的,不理,绝对不理!” ...... “真没想到,那小娘子竟然是阿蛮小姐。” 素音到这会儿还有些缓不过神。 怪不得刚才对自己那样一副态度,原来不是不懂礼数,而是记恨杜府,连带着对杜府的下人也不给好脸。 也幸好如此,否则等自己说出把她介绍给大人做妾,只怕就更不好收场了。 杜老夫人望着那母女俩离开的背影,叹道:“那孩子心里有怨气啊……” 而且怨气颇深。 也是,姜氏跟她那个野种对阿蛮做了那么多恶事,几次害得她差点丢了性命,而自己又对她们娘儿俩不闻不问,任谁都会有怨气。 “老夫人放心,阿蛮小姐只是一时之气。” 素音劝道,“等将来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知道您不去看她,都是为了她好,气自然就会消了。” 杜老夫人点点头,“希望如此吧。” 想到阿蛮的样貌,她忽然笑了起来,“之前我一直以为阿蛮的贵不可言,是应在江漓身上,直到今儿我看到阿蛮,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这话怎么说?”素音不解。 杜老夫人抬脚往下山的方向走,口中隐晦地提醒了一句,“想想当今太后的来历,你就懂了。” 当今郭太后并不是大昭人,而是庆国皇帝的宠妃。 四十多年前,庆国灭亡,宗亲皇室被斩杀殆尽,一个不留,连在襁褓中的婴儿都未能幸免。 只有郭太后因为生得极其貌美,不仅幸免于难,还被先帝带回了宫。 之后更是盛宠不衰,一路晋升到了贵妃之位。 直到先帝驾崩,她儿子继位大统,郭太后便成了整个大昭最显贵的女人。 贵不可言。 素音恍然大悟。 是啊,只要长得漂亮,即便成亲了又怎么样呢?一样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 至于她的丈夫江漓,若是识趣还好,不识趣的话,估计也就是一条人命的事…… “对了素音,今儿是十五,等会儿回了府,你去主院那边通知一声,就说我亲自下厨,让他们夫妻俩过来陪我吃顿饭。”杜老夫人吩咐道。 素音应了声是,“老夫人是打算现在就动手?” 杜老夫人笑了笑,“这个时候不动手,难道要等那毒妇把阿蛮害死再动手不成?” 到时候可就迟了。 第203章 纳妾 “去梧桐院吃饭?”姜氏皱了皱眉。 素音点头称是,笑道:“老夫人说了,今儿是十五,理应人月两团圆,所以打算亲自下厨做几样拿手小菜,请大人跟夫人过去尝尝。” 姜氏不是很想去。 她跟杜老夫人的婆媳关系并不融洽,多年来一直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除了逢年过节碰个面,其余时候基本上是互不打扰。 今儿倒是稀奇了,老太婆不仅主动相邀,还亲自动手。 有点儿诡异。 不过身为儿媳妇,这点面子总还是要给的,姜氏颔首,“好,你回去告诉老夫人,就说等大人放衙回来了我们就过去。” 素音答应一声,转身出了屋子。 姜氏在桌旁坐了良久,两根手指在桌沿边轻轻敲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后站着的心腹大丫鬟涟漪走上前,低声道:“夫人,梧桐院那边突然搞了这么一出,恐怕来者不善啊。” “我当然知道。”姜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老东西素来不喜欢我,只是顾忌着我娘家的势力,所以一直隐忍不发。说什么人月两团圆,不过是一场鸿门宴罢了。” 涟漪疑惑,“既然如此,夫人何不找个借口推了?” 姜氏摇了摇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倒是想去瞧瞧她打着什么鬼主意,也好及早应对。” 后宅里的这些门门道道,她从小在侯府不知道看过多少,她那个嫡母难道不比老太婆厉害,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她给算计了。 如今虽然没有了康嬷嬷这个助力,自己也不怵。 “涟漪,你去二门那边守着,若是老爷回来了,你拦着点儿,让他赶紧过来内院,别又去了书房。” 杜仁美已经好几天没回内院了。 说是县令大人忙着玉龟山剿匪的事,没空处理公务,活儿就都落到了他这县丞头上,经常要忙到深更半夜,所以不得不歇在书房。 理由很完美,姜氏心里却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杜仁美是在躲着她。 至于原因…… 姜氏平凡至极的面孔上浮现出羞恼的神色。 夜幕降临的时候,涟漪提着气死风灯,终于在二门处等到了姗姗回迟的杜仁美。 “大人,夫人请您回主院,说有事要商量。” 杜仁美下意识屁股一紧,眼神也开始飘忽起来,他背起手,摆出一家之主的姿态,“我忙着呢,哪里有空回?那些小事让夫人自己做主就好了,不用来烦我。” 说完转身就想溜。 才走了两步,身后涟漪的声音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夫人说了,大人今儿要是不回,以后就永远都不要回了。” 杜仁美:“……” 威胁谁呢?不回就不回,怕你啊! 他气冲冲地走回到涟漪跟前,板着脸看她,“那还不走?” 涟漪嘴角抽了抽,忙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姜氏正在房间里等着,见杜仁美进来了,也只微微抬了下眼皮。 涟漪很有眼色地出去了,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夫人,这么着急把为夫喊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杜仁美问。 姜氏的视线在丈夫身上扫了一遍,开口道:“把衣服脱了。” 脱,脱衣服? 杜仁美脚底一软,差点儿滑倒。 果然还是为了那档子事,他就知道! “夫人哪,这,这也太早了点儿吧?我还没吃饭呢……”杜仁美勉强挤出笑脸。 不是他不愿意伺候姜氏,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姜氏这个人,从年轻时候起,在房事上的需求就比一般人强烈,每隔两日必定要一次,甚至更多。 杜仁美的身子这些年来调养得还算不错,平素也能满足她。 可自从康嬷嬷死后,事情就有点不对头了。 每每做到要紧处,杜仁美就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凉飕飕的,而身下姜氏那张脸也莫名其妙变成了康嬷嬷的样子! 吓得他当场就萎了,哪里还提得起兴致。 如此这般好几回,姜氏得不到纾解,自然也有了怨言。 杜仁美有苦说不出。 让他怎么说?说两人亲热的时候他把姜氏看成了康嬷嬷?要真这样说了,姜氏非咬死他不可。 也因此,杜仁美越来越害怕跟姜氏行夫妻之事,没办法,只能躲进了书房。 可惜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见杜仁美那个样子,姜氏哪里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顿时又气又恼,“吃什么饭?你娘说了,让今儿晚上都去她那边吃。还不赶紧把官服脱下来换了,难道要你娘跪着跟你吃饭么?” 哦,原来是这样,他还以为是姜氏又馋他身子了呢。 杜仁美神情讪讪的,急忙去换了套常服,然后凑过来陪笑道:“好了夫人,可以动身了。” 姜氏冷哼一声,抬脚迈出了房门,往梧桐院那边走去。 一路上脸色都不好看。 杜仁美也不敢吭气儿,唯唯诺诺地跟在姜氏身后,生怕触了她的霉头。 走了约莫半刻钟,就到了。 梧桐院里烛火通明,伺候杜老夫人的几个丫鬟婆子早就候在了门口,十分殷勤地将夫妻俩引进了饭厅。 饭厅的圆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还有几道家常菜。 红焖茄子,油煎豆腐和韭菜炒鸡蛋,外加一盘儿大虾。 这样的菜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自然是极丰盛的了,可放在他们杜府,尤其是难得一次的团圆饭上,就显得寒酸了些。 看到杜老夫人这样不重视自己,姜氏心里有些不痛快。 她看向一旁的素音,语气冷淡地问:“老夫人呢?” “老夫人在小厨房……” 话还没说完,杜老夫人已经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不是听说仁美最近公务繁忙,担心他熬坏了身子,所以想着给他补补嘛。” 杜老夫人将手里的汤碗放到了儿子面前,“娘特意给你做的,炖了一个多时辰呢,快趁热喝了。” 杜仁美很给面子地喝了两口,笑道:“还是娘心疼我。” “你是娘唯一的儿子,娘不心疼你心疼谁?” 母子两个其乐融融。 饭桌上,杜老夫人又问起府里的近况,问儿子身体怎么样,下人们听不听话,门房养的那条叫来福的狗生崽了没有…… 唯独不提杜明珠半句。 姜氏的眼神里泛着冷意,皮笑肉不笑,“母亲对那些外人倒是个个关心,怎么自己嫡亲的孙女,却连问都不问一声?” 杜老夫人搁下了筷子,淡淡地道:“珠儿有你关心就够了, 我就不凑热闹了。” 顿了顿,她又说:“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一句,身为一个女孩子家,动不动就砍手砍脚的,要是传扬出去,不光有损她自己的名声,对我们杜府一样不利。你这个当娘的,以后还是多管教着点儿才是。” 姜氏顿时怒气上涌。 珠儿之所以砍手砍脚,还不是因为心情不好? 说到底,都是杜若那个贱种的错,要不是她害了珠儿,珠儿根本就不会坐牢,不会毁容,也就不会把气都撒在下人身上了。 见婆媳两个剑拔弩张,杜仁美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娘,您今儿叫我们过来吃饭,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杜老夫人点点头,“确实有事。” 她叹了口气,“人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媳妇当年生孩子伤了根本,大夫也诊断过,说以后子嗣艰难。” “这些年我从没逼迫过她,也没说过她什么,想着或许老天垂怜,你们夫妻又恩爱,指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只是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她的肚子始终也没有动静,为了老杜家的传承,娘不得不出面当个恶人了。” 杜仁美顿时心虚起来,看向了姜氏。 姜氏搭在腿上的双手握得死紧,扯了扯嘴角,“是,儿媳不争气,没能为杜家诞下男孙,心里有愧。” 杜老夫人刚要接话,姜氏立马又补了一句。 “儿媳也多次跟相公提过,要给他纳几房妾室,好为杜家传宗接代。只是相公心疼我,不肯答应,说这辈子有珠儿一个女儿就够了,大不了招婿就是。儿媳也没办法……” 说着,不动声色地踢了一下丈夫。 杜仁美马上反应过来,连忙附和,“对对对,夫人是跟我说过的,我没答应…” “混账!” 杜老夫人勃然大怒, 一掌拍在桌面上,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以为你这样做是为了她好?错,大错特错!你这是害了她!” 杜仁美被骂懵了。 姜氏也眯起了眼睛,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杜老夫人说道:“你媳妇生不出儿子,为夫纳妾是她的本分,你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是陷她于不义!以后外人说起,只会说姜氏善妒不能容人,不是个贤惠的。你让她百年之后,哪里还有脸面去见杜家的列祖列宗?” 杜仁美哑口无言。 姜氏也面色铁青,却无法反驳。 杜老夫人挥了挥手,“行了,这件事便由我做主,给你房里再进个人。”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杜老夫人打断了儿子的话,“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难道你想成为我们老杜家的千古罪人不成?” 杜仁美胆战心惊地瞅了眼姜氏。 他不是不想纳妾,他也想要儿子,可是他不敢,以他对姜氏的了解,姜氏是绝对不会允许他身边出现别的女人的。 姜氏笑笑,“看来母亲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确实有了人选。” 杜老夫人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今儿我去灵安寺祈福,遇见了一个人。” “谁呀?”杜仁美好奇地问。 杜老夫人看着他,缓缓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蕙娘。” 蕙娘?杜仁美心里微动,“娘的意思是……” 杜老夫人点头,“当年确实是咱们杜家委屈了她,这么多年过去了,蕙娘依然孤身一个人,可见她心里还是念着你,忘不了你。” “她如今住在龙泉村,跟女儿女婿一起生活,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我想着,不如就重新把她接回杜府吧,一来可以弥补当年的亏欠;另一个,也可以让她替我们杜家延续后代,再生一个儿子。” 第204章 接你娘回府 杜老夫人这话,无异于平地一声炸雷,在场的几个下人惊得寒毛都竖起来了,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往阴影里面缩。 生怕遭受了池鱼之殃。 这府里谁不知道夫人霸道,平日里连个母狗都不许大人摸,更别说把大人的前妻接回来了。 只怕到时候无人生还。 杜仁美也这么想,于是偷偷去瞄姜氏的脸色。 本以为姜氏会大发雷霆,结果出乎他意料的,姜氏竟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母亲果然重情重义啊,都过去这么久了,依然挂念着昔日的旧人。” 姜氏坐得笔直,似笑非笑,“那不知母亲想让郑惠兰以什么身份回来呢?妻,还是妾?” 杜老夫人审视地看她一眼,“毕竟是仁美的原配发妻,要是为妾的话,只怕会被人诟病。” 她思索片刻,然后说道:“我看就以平妻之礼接回来吧。” 姜氏嘴边的笑意越发大了,“母亲要把郑惠兰接回来,儿媳没有二话,谁让儿媳生不出儿子呢?不过要跟我平起平坐,就别痴心妄想了,她还不够格。” 她缓缓站起身来,语气淡淡,“儿媳突感身子不适,就不陪母亲坐了,先回去了。” 说完,带着丫鬟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梧桐院。 厅堂里诡异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杜仁美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娘,真的要把蕙娘接回来吗?万一侯府那边不高兴……” 北安侯府已经替他打通了关节,过段时间就让他升任盐运司经历,那可是个肥缺,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差错。 杜老夫人朝一旁的素音使了个眼色。 素音会意,马上把几个伺候的下人都支使了出去,自己站在门口死死守着,以防有人偷听。 杜仁美被这架势搞得不明所以。 杜老夫人看着他,语重心长地道:“儿啊,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十几年了,你还只是区区一个八品县丞?” 这,杜仁美儒雅的脸上满是羞愧,“都怪儿子不争气,没能考中进士……” 本来嘛,只有进士才能授官。 而他之所以能当上县丞,全是因为攀上了北安侯府。 但北安侯府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只手遮天,单是举人出身这个瑕疵,就大大限制了他的提拔之路。 杜仁美心里很清楚,正七品盐运司经历就是他这辈子能爬到的最高位置了。 “那你甘心吗?你真的甘心当一辈子的小官儿吗?”杜老夫人循循善诱。 杜仁美当然是不甘心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娘的意思是……” 杜老夫人笑笑,“我的意思是,既然北安侯府靠不住,咱们为什么不另外找个靠山?” 她压低了嗓音,把贵不可言的事讲了一遍。 包括自己是如何救了妙圆师太,妙圆师太的身份来历,以及当年的那番预言。 听完后,杜仁美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等反应过来后,他猛地站了起来,眼珠子瞪得大大的,里面的光亮得吓人,“你是说,阿蛮她…她将来极有可能会登上皇后之位?” “就算不是皇后,起码也是贵妃。” 杜老夫人的唇边缀着志得意满的笑意,“你想想,是当一辈子芝麻绿豆官儿好呢,还是尊贵的皇亲国戚好呢?” 那还用想?当然是皇亲国戚好了! 哪怕是个贵妃,自己也能算得上半个国丈了! 到那时,什么北安侯府,就是北安王府,在自己眼里也就那么回事儿。 越想越激动,杜仁美都有些语无伦次了,“那,那咱们明儿就去把蕙娘接回来!” “蕙娘对咱们杜府心有怨怼,而且又是做妾,只怕她不肯啊…”杜老夫人叹了口气。 她倒是想让郑氏当平妻,可惜以姜氏的脾气,能答应郑氏进门,就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 若是再强行逼迫,搞不好会两败俱伤。 不急,来日方长,等到阿蛮得势了,不用别人说,姜氏自己也会主动把妻位让出来的。 眼前最要紧是怎么说服郑氏…… “这有何难?”杜仁美自信满满,“蕙娘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心软不过,只要我多说几句好话,别说做妾了,就是让她当丫鬟婆子她都是乐意的。” 杜老夫人想想也是。 郑氏不光脾气好,而且对自家儿子情深意重,向来千依百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会忤逆半句。 如今叫她回到儿子身边,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母子两个窃窃私语,开始商量起对策来。 那边,姜氏沉着脸往主院走。 丫鬟涟漪提着灯笼在一旁引路,实在没忍住,“夫人,您为什么要答应那郑氏进门呢?” 姜氏瞥了她一眼,“怎么,你觉得不妥?” “奴婢觉得……是有些不妥。” 涟漪是姜氏的心腹,自然是替她着想,“那郑氏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是大人的发妻,在大人心里的位置肯定不一般。再加上老夫人偏着她,她若进了门,只怕会是个威胁。” 姜氏点头,“你说得不错,郑氏跟老爷的情分,并不比跟我的少,甚至更多。” “那夫人还……” “放心吧,郑氏进不来的。” 姜氏冷笑道,“老太婆算计得不错,可惜漏算了一样,郑惠兰或许好哄,打打感情牌就来了。但是别忘了,她还有个女儿,那贱种对杜府恨之入骨,连爹都不肯认,又怎么会同意让她娘重入杜府呢?” 更别说还是做妾了。 妾通买卖,等同于物,即便自己将她打杀了,也不犯刑律。 那贱种可精着呢,会答应才怪。 涟漪恍然大悟,想想又道:“可万一那贱种拗不过她娘呢?” “那就更好了。”姜氏的眼里闪过阴险的光芒,“有郑氏这个人质在手,那贱种还不是任我拿捏?我让她往东她敢往西么?我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正好出一口恶气!” ...... 杜府的几个主子各怀鬼胎。 杜若这边倒是安宁得很,从灵安寺回来之后,也就是视察视察宅基地,去地里瞄瞄辣椒的长势,再就是跟郑氏和春花研究些好吃的。 日子过得挺逍遥,不过也有两件烦心事。 第一件就是江漓去玉龟山剿匪的事,衙门那边一直也没有消息传来,不知道剿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把那些暴徒干下来。 杜若免不了担心。 但仔细想想,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说明江漓目前还是安全的。 她打定了主意,再等两天,若是还没有消息,就亲自去县里打听打听。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是有关她娘郑氏的。 “村里都传遍了,说你娘勾三搭四,跟好几个男人有染。” 姚玉兰正在收拾碗筷,见杜若来了,忙将她扯到棚子外面的树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什么老铁头啦,苟老七啦,还有…哦还有我家三叔!” 别人也就罢了,江夫子? 杜若无语,谁不知道江夫子是块千年老冰块,就这也能传出绯闻? “谁造的谣?”杜若挑眉问道。 “还能有谁,你家那个不着调的大伯母呗。”姚玉兰翻了个白眼,“前儿个在外面跟人打了一架,回来后就骂骂咧咧的到处秃噜,说村里人都巴结你们江家二房,不敢说真话,她才不怕呢,偏要当那棵出头蒜,让全村人都闻到你娘的狐狸味儿。” 杜若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曹氏那张破嘴,看来是时候让她永远地闭上了。 “不过说真的,你娘跟我三叔还挺配的。” 姚玉兰撞了撞杜若的肩膀,几分兴奋几分遗憾,“可惜了,要不是三叔那啥被冻坏了,我还真挺希望他俩能成的。” 杜若失笑,“你可拉倒吧,三叔那眼光多高啊,连十七八岁的黄花大闺女都瞧不上,还能瞧得上我娘这样的半老徐娘?” 她不反对郑氏再嫁,但既然打算嫁了,肯定要找个合适的。 江夫子人是不错,长得俊,学问也好,不出所料的话,举人还是有希望的。 可惜太冷了,在他边上站一会儿都能冻出冰凌来,郑氏也不是个热情的性子,只怕捂不化他。 两人正说笑着,前面村道上脚步匆匆地跑来了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 正是新任村长江桐。 “弟妹,你快些回去看看吧!”江桐跑到杜若跟前,气喘吁吁地抹了把汗,“县丞大人来了,带了十几个人,还有一大堆礼物,抬着花轿敲锣打鼓的,说是来接你娘回府!” 第205章 被狗给揍了 江家二房的院子门口,此时早已经是人头攒动。 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有压钱箱,梳妆台,一大担麻饼,还有茶酒生果以及两雄两雌两对鸡,那公鸡正咯咯咯的打着鸣儿。 正门口停着一顶四人抬的大红花轿,花轿的帷子上绣着丹凤朝阳和麒麟送子的吉祥图案。 很是喜庆。 见此情景,村民们议论纷纷。 “瞧这架势,莫非是下聘来了?” “哪有这样下聘的,你看那一水儿的家丁婆子,个个凶神恶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抢亲来了呢!” “抢亲倒不至于吧?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官老爷,这种知法犯法的事儿是不会干的。” “不是抢亲,那就是迎亲了,可他不是已经有夫人了么?听说还是侯府贵女呢……” 杜仁美当年为了攀附权贵,休妻另娶,这事儿大伙儿早都知道了。 如今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接被自己抛弃的原配妻子,又是闹的哪一出? 别说他们看不懂,身为当事人的郑氏一样不明白。 “你别碰我!”院子里面,郑氏一把甩开了杜仁美的手,那双手曾经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出了杜家,现在又理所当然地想要将她拉回去,她又不是提线木偶,任由他们摆布! 看着那张因为气恼而显得异常红润的脸,杜仁美呆住了。 距离上次一别已经小半年了,记得那次还是在李县令的府里,蕙娘被珠儿捉去了地窖,阿蛮去要人。 也就是在那天,珠儿因为毒害亲姐进了大牢。 而他也看到了自己这个久未见面的前妻。 那时候的蕙娘很狼狈,头发乱糟糟的,浑身脏兮兮的,瘦弱又苍老,跟街边的乞丐婆子没什么两样。 他当时也是心痛的,本想上前宽慰几句,却迫于姜氏的淫威,终究是没能说上话。 没想到短短时日,蕙娘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穿得依旧很朴素,脸上也脂粉未施,头上只斜斜地插了一根半新不旧的木钗,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妇。 可再看第二眼,便觉得视线挪不动了。 肤如凝脂,柳眉弯弯,水汪汪的眼睛里面仿佛含着一缕愁思,叫人忍不住地起了呵护的心思,说不出的温婉柔美。 哪怕这会儿生着气,也半点不显得凶悍,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朝气。 这样子的蕙娘,哪里看得出来快四十岁了,分明只有二十出头好不好?怪不得娘说让蕙娘替杜家生一个儿子呢,依自己看,便是两个三个都是能生的…… 杜仁美的心底一片柔软,急急地往前走了两步,温声道:“蕙娘,当年是我对不住你,我不该鬼迷心窍休了你。其实这些年我过得也很不好,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梦见咱们还跟以前那样,你替我磨墨,我为你画眉……” 说着便伸手去握郑氏的柔荑,深情款款地说:“蕙娘,我知道错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郑氏的眼眶忽地就红了。 多年来的委屈和愤懑一股脑儿涌上了心头,当年……呵,当年! 当年她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做一个好妻子,好儿媳,到头来却落得了那样一个下场,要不是有了阿蛮,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她受的那些苦,杜仁美轻飘飘一句“知道错了”就揭过去了? 不,不可能的! “杜大人,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就当我郑惠兰有眼无珠,错把畜生当成了人,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打扰就好。”郑氏抽回手,冷着脸说道。 杜仁美只当她还在闹脾气,干脆将人拉进了怀里抱住,“好了蕙娘,我不是人,我是畜生,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你想怎么骂都行,再不济你打我几下好不好?” 郑氏急了,拼命挣扎,“杜仁美,你放开我!快点放开!” 可惜力气太小,根本挣不脱。 门口站着的几个家丁相互看了看,齐齐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意。 两口子打情骂俏呢,等着看吧,大人很快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就在这时候,忽然嗖的一声。 一个黑影从侧面扑过来,一爪子拍在了杜仁美的肩膀上,杜仁美只觉得一阵剧痛,啊的一声叫出了声。 他下意识松开了手。 但这还没完,没等他看清楚,又一条毛腿飞过来,正中他的胸口。 噌噌噌,杜仁美踉跄着往后退,然后吧唧倒在了地上,摔了个极不文雅的屁股蹲儿。 上好的绸布衣裳脏了,皱了,沾了灰。 几个家丁连忙上前扶起他,“大人,您怎么样?没事吧?” 杜仁美有点懵。 谁?是谁这么大的狗胆,竟敢对自己动手! 他气哼哼地望过去,只见郑氏的脚下蹲着一条瘦皮狗,黑得像个煤球,正吐着长长的舌头与他对视。 目光中充满了不耐跟蔑视。 杜仁美尴尬得抽了抽嘴角,他竟然被一条狗……给揍了? “来人,把那条畜生给我逮住,捆起来扔到外面去!”要不是看在蕙娘的面子上,肯定炖了你,哼。 家丁们应了声,个个撸起了袖子,然后一步步朝着狗子包围上去,摩拳擦掌。 郑氏看了看狗子,又看了看那几个男人,想想还是开了口:“稍微教训一下就好了,不要闹出人命。” “放心吧郑娘子,我们有分寸的,绝不会伤了您家的狗。”其中一个家丁笑道。 郑氏没再说话,默默地退到了边上。 几个家丁扑了上去。 只听几声惨叫。 紧接着,一具具身体如破布一般被踹到了院子外面,花轿被撞翻了,酒坛被撞碎了,两只大公鸡受了惊,吓得喔喔乱叫,想飞却怎么也飞不高。 围观的群众一个个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这是被打出来了? 杜仁美也惊掉了下巴。 他傻傻地盯着那狗,那狗也正缓缓地朝他面前走过来,目光凶狠,越来越近。 杜仁美猛地咽了一下口水,然后站直了身子,强做镇定,甚至还咧嘴笑了笑,“蕙娘,你家这狗挺厉害的啊,是不是江漓训出来的?哈哈,咱女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谁是你女婿?少乱认亲戚。”杜若从外面走了进来,漂亮的脸蛋阴沉得厉害。 见女儿回来了,郑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即躲到了她后面,“阿蛮,他说要接我回杜府……” 杜仁美赶紧点头,“对对对,爹是来接你娘回去享福的。” 享福?哈,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杜若斜睨着他,“你把姜氏休了?” 杜仁美脸皮一僵,“那倒没有……” “所以呢?把我娘接回去做妾,好让你家里那个恶毒婆娘搓磨死她?这就是你所说的享福?” 杜若不耐烦跟这个渣男纠缠,抬手指着门口,“马上带着你的狗腿子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第206章 再嫁就行了 杜仁美面子上下不来,当下就想摆出当爹的谱。 可突然又想到,对呀,这个女儿将来可是要当皇后或者贵妃的,是自己的靠山呢,得哄着。 于是腆着脸讲道理,“阿蛮,你不能只顾自己意气用事,也要想想你娘啊。你娘是个弃妇,就算长得还不错,可年纪也不小了,又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呢?至少爹是真心待她好的,只要她跟我回去,我发誓一定好好保护她,照顾她,绝不再让她吃一点苦,你信我一回。” 信你就有鬼了。 杜若懒得再浪费口水,“铁蛋,送客!” 狗子的两只眼睛死死盯住了杜仁美。 杜仁美心里直发毛,只好边往外退边冲着郑氏喊道:“蕙娘,你等着我,我还会再回来的……” 咣,院门当着他的面被重重地甩上了,把他剩下的话全隔离在了外面。 杜仁美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回头一看,上百双眼睛都囧囧有神地瞅着他,带着好奇和敬畏。 他立马挺直了脊背,清了清嗓子,“都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 说完就准备坐上马车。 “杜大人!”曹氏却突然冲了出来,对着杜仁美跪下了,砰砰磕了两个响头。 杜仁美皱了皱眉,“有冤情去衙门击鼓,本官今日来是处理私事的,不接案子。” “不不不,大人您误会了。”曹氏连忙招手把江莲儿叫了过来,谄媚地笑出了一口大黄牙,“民妇不是想喊冤,民妇是想让您看看我的女儿。” 杜仁美还真看了看。 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瘦巴巴的没有一丝曲线,脸倒是还过得去,勉强称得上清秀。 就是眼神儿有点不对,一直冲他挤眉弄眼。 “你女儿有眼疾应该去看大夫,本官又不是大夫,治不了。” 噗噗噗,看热闹的村民都忍不住笑喷了。 江莲儿臊得脸通红。 曹氏倒是脸皮厚,连忙解释,“大人您误会了,民妇是想说,那郑氏都老了,您要小妾的话,我们家莲儿可以啊!” 杜仁美:“………” “我听说你们家还没有小公子对不对?我女儿可以帮您生啊,生几个都没问题。” “莲儿年轻,身子也好,您别看她瘦不拉几的,其实可能干了,吃得也不多,好养活。而且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个个孝顺,哪像杜氏那个反骨头,就知道忤逆长辈,刚才还冲您摔门呢。” “要我说啊,您也别要她这个女儿了,要她干啥?除了气人没别的用处……” “刁民,竟敢当着我的面污蔑我的女儿,来人哪,给我掌她的嘴!”杜仁美忍无可忍。 是,阿蛮是反骨,是忤逆,是不孝,可她将来是要当皇后的人,名声何等要紧,岂能任由这泼妇破坏? 再说了,这泼妇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他是想要小妾吗? 他要的是阿蛮的娘,是郑氏!是自己的前程和靠山! 杜仁美发了令,立刻就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揪住了曹氏,这两个婆子本来是准备着路上伺候郑氏的,如今郑氏不肯回,能替主子出点力教训一下曹氏,也算没有白来。 曹氏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可惜已经迟了。 啪啪啪啪,四个耳光重重地打到了她的脸上,嘴角都打出了血。 “下次再敢在背后中伤我们家大小姐,仔细你的皮!”其中一个婆子恶狠狠地道。 曹氏泪流满面,捂着肿胀的脸连连点头,“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江莲儿看到这一幕,生怕自己也要挨打,吓得拔腿就溜了。 围观群众纷纷朝曹氏投去了鄙夷的眼神。 真是蠢到家了,人家再不和也是亲父女,你一个外人在这里嚼舌根搬弄是非,不打你就有鬼了。 还想把好好的女儿塞给杜大人做妾,想钱想疯了吧? 俗话说宁为穷人妻,莫为富人妾,当妾的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教训完曹氏,杜仁美又看了眼那紧闭的院门,暗暗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领着人回去了。 东西自然也一并带走了。 外面的热闹散尽,院子里面,杜若跟她娘分析起今日的事情来。 真是越来越古怪了,之前十七年都不闻不问,连杜明珠要害死她都没什么反应,怎么突然就这么上赶着了?总不可能是良心发现了吧? 啊呸,渣渣美哪有那玩意儿。 以他无利不起早的尿性,肯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想从自己身上捞好处呢。 “娘,以后你不要单独见杜仁美了,省得被他哄了。”杜若叮嘱道。 郑氏也知道自己容易心软,连忙点头,“好,娘都听你的。” 傍晚时分,江夫子把江婉送了回来,顺便聊起了这事儿。 “我听说杜县丞今儿来了,想接你娘回去?” 杜若点头,“可不是,估计还会再来,跟只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跑,烦死了。” 江夫子眼神微闪,“你娘怎么说?” “我娘肯定是不可能回去的,别说做妾了,就是当妻也不可能,总不能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吧?” 既然这样,江夫子笑了笑,“我倒有个釜底抽薪的法子,可以让他彻底死心。”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只要你娘再嫁就行了,你娘要是成了有夫之妇,杜县丞再来骚扰,那就是犯了大昭律法,他这官儿也就别想再做下去了。” 第207章 回龙汤 把郑氏嫁出去,确实可以绝了杜仁美的念头。 只不过杜若并不想。 “还是算了吧,我娘目前并没有再嫁的打算,只想守着我好好过日子。再说了,万一找的又是个不靠谱的,岂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听了这话,江夫子微微一滞,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 他的目光投向了桂花树下的小方桌旁,那边,郑氏正一边磨墨,一边陪着江婉练字。 落日的余晖斜斜地照下来,给她的周身铺上了一层柔美的光晕,衬得那张脸越发温和慈爱。 江夫子本来有些躁动的心,忽然间平静了下来。 “倒也没必要因噎废食,其实这世上并不缺好男人,只是缺乏发现的眼睛。”江夫子收回视线,转向面前的杜若,“就比如说我们江家的男人,江漓,江桐,对妻子都挺好不是么?” 杜若一下子就笑了,“是是是,还有江宗宝呢,三叔怎么不提?” 江夫子:“……”把那拖后腿的混账东西给忘了。 他没再说什么,又看了眼桂花树下的一大一小,然后转身回了隔壁。 夜幕降临,江家二房的灶屋上空炊烟袅袅。 饭桌上,郑青禾一个劲儿的给郑氏洗脑,把杜仁美贬得一无是处,说他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又说他是啃过的甘蔗烹过的肉,全身上下只剩下了渣。 总而言之一句话,绝对绝对不可以回去! “晓得了。”见他还要碎碎念,郑氏哭笑不得,赶紧往他碗里夹了一根大骨头,好堵住他的嘴,“放心吧,你姑我又不傻,明知道那杜府是个吃人的地儿,还能自己往里钻?” 郑青禾咬了一口那骨头上的肉,嘟囔道:“那谁知道呢?听我爹说,当年他们就看出了杜仁美是个花架子,外面光里面烂,本来不肯答应这门亲事的,是小姑你图他长得好看,死活非要嫁来着……” 咳咳,郑氏忙打断了他的话,又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吃饭吃饭。” 杜若在一旁暗暗发笑,没想到自家娘亲还是个颜控。 也是,谁不喜欢好看的人呢?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但凡江漓长得丑一点,她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沦陷了。 吃过晚饭,一家人洗洗漱漱,各回各屋。 外面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杜若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探头望了望,确认没有人,才偷偷摸摸地走到了院子里。 借着淡淡的月光,她看到了卧在角落里的狗子。 狗子正无聊地逗一只蜘蛛玩儿,往它织好的网子上面哈气,那网子颤颤巍巍的,不时这里断一根那里掉半截,可怜的蜘蛛犯了强迫症,爬来爬去地忙着修补。 “铁蛋。”杜若压着嗓子唤了声。 狗子噌的站了起来,两只钛合金狗眼在黑暗中发出摄人的光。 这么晚了,女主子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用说,肯定是又在琢磨着干什么坏事了。 狗子激动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抬头冲杜若呜呜两声。 快说快说。 杜若拍了拍狗头,示意它冷静,然后蹲下身子,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铁蛋,你今儿晚上潜进老宅去,想办法让曹氏把这包药喝了。” 狗子歪了歪脑袋,什么药? “你不用管是什么药,反正让她喝了就完了。”曹氏不是到处造谣,说郑氏勾三搭四,跟好几个男人有染么?那就把这谣言坐实了。 不过主角得换换,也让曹氏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孽力回馈,报应不爽! 狗子兴奋地叼起那包药,纵身熟练地跃过围墙,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大房一家子这会儿还在吃晚饭。 阎婆子坐在首位,老脸阴沉,“莲儿,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以后别学你娘那样,见到热闹就往上凑。” 江莲儿瞄了眼旁边的曹氏,没敢吭声。 曹氏的脸肿得老高,知道婆婆是为着今儿的事不高兴,心虚地辩解道:“娘,我那也是…也是为了莲儿好,杜大人虽然年纪大了些,但看起来一点也不显老。而且人家有钱有势的,莲儿要是嫁过去了,哪怕是个小妾,只要她生下了杜大人的儿子,到时候还不是母凭子贵?戏文里都是这么唱的……” “蠢货!” 阎婆子第一百零一次后悔娶了这个儿媳妇,“你真以为母凭子贵是那么容易的事?你也不想想,能当上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哪个是好惹的?什么母凭子贵,只怕是去母留子!” 去母留子?曹氏吓着了,“这,这不能吧……” 对面坐着的郝金枝嗤笑一声,“怎么不能?您也不瞅瞅莲儿长什么样,瘦不拉几的一看就是个没福气的,杜大人会要她才怪。” 江莲儿哇得哭了出来,饭也不吃了,掩面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曹氏心疼自己的闺女,指着郝金枝破口大骂,“我呸,莲儿再没肉也比你好,你倒是一身肉,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个克夫命?” 克夫这两个字是郝金枝的死穴,谁捅跟谁翻脸。 郝金枝刷的站了起来,一把将身边鹌鹑一样的江宗宝揪在了手心里,咬牙切齿道:“道歉,不然姑奶奶我今晚就克死他。” 曹氏:“……” 江宗宝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哭丧个猴儿脸,“娘啊,你们不要再吵了,我就想安安生生的吃顿饭,这都不行吗?” 自从娶了郝金枝进门,婆媳两个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闹得家无宁日。 偏偏他又不敢休了这个丧门星,只能忍气吞声。 每当这个时候,江宗宝就特别怀念秦氏在的日子,秦氏多好啊,又勤快又孝顺,从来也不跟娘顶嘴…… “够了!”阎婆子猛地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是嫌家里还不够乱是不是?瘫的瘫病的病,蠢的蠢闹的闹,这个家还像个家吗?” 曹氏噤若寒蝉。 郝金枝把手里的男人往位子上一扔,闷头扒饭。 江宗宝实在吃不下去,“祖母,我回房睡觉去了。” 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孙子,阎婆子还是很宝贝的,于是缓和了脸色,“去吧,好生歇着,等过段时间祖母筹够了银子,带你去一趟凤阳府。” 凤阳府的名医多,不管怎么样,大房绝不能就此断了根! 饭后,曹氏跟郝金枝又为了谁洗碗拌了几句嘴,最后还是曹氏败下阵来,骂骂咧咧地去了灶屋。 洗好碗,又伺候丈夫江大伯擦身子换裤子,这才算是忙完了。 曹氏也懒得洗漱,倒头就睡,很快就传出了雷鸣般的呼噜声。 床底下,狗子慢慢爬了出来,立起身子往床上瞄了一眼。 曹氏睡得四仰八叉,躺在她身边的江大伯直挺挺的跟个活死人一样,只有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有点慎人。 狗子想了想,没理他。 而是十分利落地叼起床边凳子上的一个空碗,转身用爪子拉开了门栓,悄无声息地跑到了外面,把碗跟那包药都摆在地上。 然后撕开油纸包,将药粉尽数倒进了空碗里面,再抬起一只后腿,对准碗口。 哗啦啦,一碗热腾腾掺了料的回龙汤就制成了。 为免汤洒了,它干脆学人类那样直立行走,用两条前腿捧着那个碗小心翼翼地回到了曹氏的房间。 放回了原位。 一转头,正好跟江大伯对了个眼儿。 江大伯的眼睛蓦地瞪圆了,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身子抖得厉害,可惜连翻身都翻不了。 曹氏被他的动静吵醒了,迷迷糊糊地问:“咋了他爹,不是睡觉前刚尿过了吗?” 江大伯咕噜得更凶了。 “渴了啊?”曹氏只好坐起身,哈欠连天地去摸床边的碗,想着下床去给他倒,却意外地发现碗是满的。 可能是莲儿准备的吧,曹氏也没在意,一手将丈夫的脑袋扶起来,另一只手端着那碗就往江大伯的嘴里喂。 江大伯的嘴抿得紧紧的,满脸狰狞。 “咋不喝呢?是不是太凉了?”曹氏自己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 不凉啊,温温热热的刚刚好。 就是味儿怪怪的,有点冲,有点上头,好像不是水。 难道是酒? 第208章 天打五雷轰 “这孩子,真是个马虎眼。”曹氏嘀咕了一句。 大房的酒都是给江宗宝准备的,江宗宝这个人,除了好色之外,就是好酒。 如今色已经戒了,就只剩下了酒。 阎婆子担心孙子胃凉,要求孙女江莲儿每晚都先把酒温一温,然后再送去东厢房给她哥。 大概是莲儿今儿晚上心情不好,所以没留意送错了吧…… 曹氏摸索着点亮了油灯,起身打算把那碗酒端去给儿子,可想了想,又坐下了。 这么晚了,她要去那边敲门的话,估计郝金枝那头大黑熊又要找借口吵架了,到时候为难的还是儿子。 算了,不去了。 想到白天所受的窝囊气,曹氏干脆脖子一仰,吨吨吨全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嗝,一股子马尿味儿。 什么酒,根本就不好喝…… 咕噜咕噜,身旁江大伯的喉咙里发出了急促的声音,身子也抖得越发厉害了,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 曹氏转头看了他一眼,连忙下床,“好了他爹,我知道你想喝水了,等着,我马上就去给你倒!” 说完拿着空碗去外面,倒了碗清水过来,喂给江大伯喝。 江大伯的牙关咬得死紧,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滴湿了床单。 “不是想喝水啊?”曹氏迷惑了,把碗放下来,掀开被子,伸手去摸了摸。 干干的,没尿也没拉。 “到底咋了他爹?是饿了还是哪儿不舒服?还是见鬼了?” 江大伯颓然地闭上了眼,只觉得生不如死。 他好后悔,当初为啥要鬼迷心窍,去招惹梅娘那个煞神,落得个这样凄惨的下场。 罢了罢了,爱咋样就咋样吧,他也管不了了。 见丈夫恢复了平静,曹氏只当他是做了噩梦,嘟囔了两句,吹灭了油灯,也跟着躺下了。 本来困成狗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很想要…… 曹氏猛然打了个激灵,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喝了酒的缘故? 她翻来覆去的烙饼,又坐起来把那碗清水给灌进了肚子里,却还是压制不住那个念头。 曹氏的手忍不住往旁边的江大伯身上摸去…… 黑暗中,江大伯涨红了脸。 这个蠢货,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明知道他已经是个废人了,还对他做出那样的举动,简直是在羞辱他! 江大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不满的抗议。 曹氏清醒了些,她缩回手,讪讪地解释道:“他爹,我不是……我就是想看你尿了没……” 说着尴尬地下了床,“你接着睡吧,我出去凉快凉快。” 曹氏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晚风习习,带着冷意,她却感觉热得不行。 鬼使神差的,她打开了院门,往村道上走去。 龙泉村的夜晚并不太平,难免会有几个鸡鸣狗盗之徒,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或是好吃懒做的,趁着夜色去别人家地里偷菜。 菜被偷了还是小事,就怕…… “咦,这不是青牛家的么?大晚上的,出来干啥呢?”前面晃晃悠悠来了三个黑影,其中一个正是苟老七。 苟老七是村里出了名的闲汉。 他爹娘早死了,上面几个哥哥都成了家有了孩子,唯独他还是单身狗一个。 几个嫂子见他又懒又邋遢,还三天两头的跑到家里来借粮要米的,十分不待见这个小叔子,干脆全都跟他断绝了来往。 好在当初分家的时候得了一亩多地,总算没饿死。 头上有片瓦遮身,屋里有斗米度日,苟老七也就这样苟活着,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娶个婆娘暖被窝。 之前他看中了郑氏,想着只要把郑氏拿下,婆娘有了,钱自然也有了。 可惜被苟家族长一盆水泼醒,让他照照镜子,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苟老七不敢得罪族长,也就断了那份心思,开始把目光放到了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身上,不管怎么说,过过眼瘾也好。 这不,今儿晚上他同往常一样,跟另外两个臭味相投的闲汉在村里到处溜达。还趴窗户偷看寡妇洗澡,结果被那寡妇发现了,差点一铁锹削了他们的脑袋! 三个光棍儿抄着手,灰溜溜地往回走。 正巧半路上撞见了曹氏。 听到苟老七的声音,曹氏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往他们身上靠过去。 苟老七跟两个狐朋狗友面面相觑。 夜很黑,但借着淡淡的月光,几人还是看到了彼此眼里的震惊跟疑惑。 “你要干啥?”苟老七眼里冒出绿光,迫不及待地问。 曹氏实在受不住了,再也顾不得其它,直接贴过去,“睡觉……” 那闲汉忙不迭地将她推开,“不行不行,你家男人还活着呢,我可不敢。” 见他不肯,曹氏又贴上了另一个闲汉。 那闲汉一整个愣住。 从来都是他偷偷摸摸地占女人便宜,突然有个女人这么主动地送上门来,倒给他整不会了。 “七哥……”他求救地喊了声苟老七。 苟老七一向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主心骨,现在这种情况该咋办? 苟老七嘿嘿地笑了,“怕啥?是她自己主动的,咱们就当做好事呗。” 虽然老了点儿,丑了点儿,也干巴了点儿,但好歹是个女人啊! 三个人喜滋滋地拉着曹氏去了一个柴草垛后边儿…… 经过石头剪刀布,苟老七幸运地排在了第一个,另外两个人则在附近巡逻放哨,省得被人撞见。 听着那边传来的动静,两个闲汉对视了一眼。 “看不出来啊,这老娘们儿还挺那啥的。” “可不是,声音那么大,万一把人引来了怎么办?” 刚准备过去提醒一声,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灯笼,正急速往这边移动。 糟糕,还真的有人来了! 这会儿过去提醒已经来不及了,为免全军覆没,两人只好不讲义气地先溜了,躲在不远处的树后面观察情况。 那灯笼走得很快,不过片刻就到了柴草垛附近,然后停下了。 提着灯笼的不是别人,正是新任村长江桐。 江桐是个热心肠,自从当上村长后,十分尽职尽责,谁家有困难,他都会尽力帮忙;谁家有纠纷,他也会去当和事佬。 就连晚上,也时常提着灯笼满村跑,防止有人偷鸡摸狗,损坏村民利益。 本以为又是一个平静祥和的夜晚,谁知道走到这个地方,却听见了异常的声响。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手里的灯笼往前照了照。 “你们在干什么!”江桐一声大喝。 苟老七吓得一哆嗦,急忙爬起来,惊慌失措,“我,我没干什么……就是,是做好事来着……” 做好事?江桐看向了地上的女人。 经过了刚才那么一番折腾,曹氏的脑子已经清明了许多,想到自己刚才做的事,她眼前一黑,差点儿瘫软在地。 “啊啊啊……你这个畜生,不得好死!老娘跟你拼了!” 曹氏扑向了苟老七,带着黑泥的指甲在他脸上跟脖子上又抓又挠,又哭又骂。 苟老七没有防备,被挠了满脸血,也恼了,反手就是一巴掌。 “是你说想要,求老子的!这会子来装什么无辜!” 曹氏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起来,“我不活了,苟老七伤天害理,残害良家妇女啊……” 苟老七气得七窍生烟,还要反驳,江桐一把将他揪住,厉声道:“走,跟我去祠堂说清楚!” 江桐人高马大,苟老七哪里挣脱得开。 最终被扭送到了村里的祠堂那边跪着,等候处置。 这件事很快惊动了整个龙泉村,一下子,全村的狗都叫起来,油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人也一个一个地跑出来。 江家老宅那边自然也听见了动静,江莲儿想出去看看,被阎婆子严厉阻止了。 “怎么跟你说的?大晚上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去凑什么热闹?别总学你娘。”阎婆子拉着个老脸教训道。 想了想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你娘呢?” 以曹氏的德行,这时候早该从房里冲出来了才对。 阎婆子正要进去瞧瞧,外面有人在喊:“宗宝他奶,快些去祠堂看看吧,出大事儿了!” ...... 祠堂外面早已经围满了人,七八个火把点起来,将偌大的空地照得宛如白昼。 没想到一天之内,竟然可以看两场热闹。 而且还都是江家贡献的! 大伙儿脸上的兴奋是藏都藏不住,虽然都是看热闹,心情却大不同。 白天江家二房那场热闹,那是带着敬畏和好奇; 而眼前这场热闹,只有鄙夷跟唾弃。 “呸,大晚上的跟男人私通,真不要脸。” “之前曹氏还到处跟人说江漓的丈母娘勾三搭四呢,原来真正勾三搭四的是她自己!” “就是,还往郑氏身上泼脏水,我看是她自己没男人活不下去才对。” “一家子丢人的玩意儿,老的老的这样,小的小的也这样,江家大房这是要作死啊……” 江家大房的名声,这下算是彻底臭大街了。 唉,可怜曹氏的女儿江莲儿,以后怕是说不到好人家咯…… 阎婆子赶到的时候,正好将这些闲言碎语听进了耳朵里,当下就两眼发晕,几乎没站稳。 她稳了稳心神,抬脚走到江族长跟前,“族长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江族长的拐杖恨恨地在地上戳了又戳,“你们大房就不能安生一点吗?今儿这个明儿那个的,这是跟我们江家一族的脸面杠上了,不丢干净誓不罢休是不是?” 阎婆子勉强扯了扯嘴角,“您先别发火,事情到底怎么样还没有定数呢。” 她看了眼跪在祠堂门口的曹氏。 曹氏正一边哭,一边往旁边五花大绑的苟老七身上吐口水,骂骂咧咧。 “曹氏嫁到我们家二十多年了,她什么样的性子族长大哥应该很清楚,蠢是蠢了些,但要说她不守妇道,这不可能。”阎婆子继续说道。 江族长斜着她,“你的意思是,江桐污蔑你家儿媳妇?” “……我不是这个意思。”阎婆子连忙否认。 站在一旁的江桐插话道:“二奶奶,我江桐可以对天发誓,他们两个在柴草垛里乱来,是我亲眼所见。不过曹婶子究竟是自愿的,还是被强迫的,得问过才知道。” 两者性质不同。 如果是自愿的,两个人都要受到处罚。 但如果是苟老七强迫的,曹氏也是受害者,那苟老七的麻烦就大了。 阎婆子脸色灰败,点点头,“行,那就问问吧。” 江桐走到祠堂门口。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包括跪着的曹氏跟苟老七。 “你们自己说吧,怎么回事?” 曹氏抹了一把眼泪,指着苟老七大声控诉:“是他趁我喝醉了酒,强迫的我!” “你放屁!”苟老七不服,“就你这样儿,又老又丑的,老子会强迫你?明明是你自己勾引的老子好不好?老子看你可怜,这才勉为其难帮帮你。你倒好,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了,还反咬老子一口,你这样恩将仇报,当心天打五雷轰啊!” 第209章 你就不怕? 苟老七的声音很响,哪怕被捆成了一个粽子,也依然昂着头挺着胸。 一副理直气也壮的样子。 曹氏顿时就有些心虚起来。 虽然她当时喝醉了,神智不太清醒,但并没有完全失忆——她记得,确实是自己主动上去要跟人家贴贴的。 不过眼前这种状况,打死也不能承认! “我勾引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不要脸的癞蛤蟆,我就是勾引路边的公狗,都不可能勾引你!” 说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哭天抢地,“没天理啊,得了便宜还栽赃啊,我不如死了算了……” 见她不像假哭,围观群众也有些动摇。 难道曹氏真不是自愿的,而是被苟老七强迫的? 苟老七却一点也不慌,高声道:“大伙儿不要相信她的鬼话,就是她勾引的我,不信可以把汪海林跟李三麻子喊过来,他俩当时也在场,可以替我作证!” 江桐便让人去找。 那两个闲汉本来就缩在人群里面,看这情况是跑不掉了,只好自己站了出来。 “是,我们三个闲溜达,正好碰见了曹氏,曹氏说要找男人睡觉呢,还对我们动手动脚的。” “对对对,就是这样,是她勾引的我们!不过我先说清楚啊,我可没碰她……” 曹氏从地上跳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朝那两人扑过去,目眦欲裂。 “胡说,你们胡说!我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江族长的拐杖重重一敲,“够了,还闹什么闹?”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曹氏,“你先说,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外面做什么?” 曹氏瞬间卡了壳。 说真的,她自己都不知道为啥会跑到外面来。 龙泉村虽然还算太平,但到了晚上,除非有家里的男人陪着,否则一般情况下,女人是不会轻易出门的。 一来是为了安全; 另一个,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说法,说是女人阴气重,夜里出门容易遇见脏东西。 所以大晚上的,她独自一个人在外面闲逛,本身就透着古怪。 “我,我喝了点儿酒,犯了迷糊,所以……”曹氏眼神闪烁,支支吾吾。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江族长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都犯迷糊了,应该不止喝一点儿吧?” 他转头让人去把甘婆子喊了来。 甘婆子是村里唯一一家酿酒的,酿酒技术虽然谈不上多好,但胜在价钱便宜,味道也不错,大伙儿也都乐意去她那儿买。 “麻烦你过去闻闻,看她是不是喝了酒。”江族长道。 甘婆子答应下来,乐呵呵地走到了曹氏面前,示意她张嘴哈气。 曹氏有恃无恐,十分配合。 那口气一喷过去,甘婆子当场就变了脸色,差点被熏吐了。 “哎哟喂,你这是喝了啥呀,哪里有什么酒味儿,分明是一股子尿骚味儿。”甘婆子捂着鼻子,嫌弃地退开老远。 曹氏跳起了脚,“你到底会不会闻啊,我喝的明明就是酒!” 甘婆子也懒得跟她争,而是看向江族长,“老婆子我酿酒几十年,鼻子比狗鼻子还灵,我敢打包票,她今日绝对绝对没有喝过酒。”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全都沸腾了。 没喝酒,却谎称自己喝过,为的是什么? 自然是想为自己跟男人鬼混的行为找个借口,没被抓到最好,一旦被人抓了现行,就推到酒身上。 说自己喝多了神志不清,自己也不记得干过什么。 然后再把罪名推到男人身上,说对方趁自己喝醉了强迫自己,自己也是受害者。 这样一来,罪名就要小得多了。 却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江族长竟然找来了甘婆子,识破了她的谎言。 江族长的脸拉得老长,又问自己的大孙子:“江桐,你看到他们的时候,曹氏有没有反抗或是呼救的举动?” 江桐想了想,摇头,“没有。” 不仅没有,似乎还挺享受。 “看吧,我没有说假话吧?就是她勾引的我,求我要她的,我只不过是在做好事而已!”苟老七满脸得瑟。 苟家族长站在旁边一直没吭声,这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一脚将他踢翻。 “你个狗东西,得意什么?人家勾引你,你就可以不顾廉耻了?我可告诉你苟老七,不管她是不是自愿,你这种行为都叫通奸,懂不懂!” 苟老七的笑容凝固了。 下一刻,就听到他家族长高声宣布,“苟老七与人私通,品德败坏,从即日起逐出家族,此后与我们苟家一族再无干系!” 一个人要是被除了族,也就等于失去了家族的庇佑。 如同无根浮萍一样,没有支撑。 这是对犯错之人最严厉,也是最无情的处罚。 苟老七这会儿终于知道害怕了,狼狈地滚到苟族长脚边,鼻涕眼泪齐飞,“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自以为是,占曹氏的便宜。” “求求您了族长,就放过我这一回吧,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 “晚了!”苟族长不为所动,“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屡教不改。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很快就有两个汉子过来,把哭嚎的苟老七拖了下去。 见此情景,另外两个闲汉瑟瑟发抖。 两人虽然还没来得及跟曹氏打扑克,但也不是什么好鸟,算得上帮凶。 两家族长也都黑着脸把人领了回去,处罚自然少不了。 至于罪过最大的曹氏…… 江族长叹了口气,看向阎婆子,“你的儿媳妇,我也不说什么了,自己看着办吧。” 这种事要放在别的村,曹氏免不了浸猪笼的下场。 但他不爱搞这套,毕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 阎婆子闭了闭眼,艰难地开了口:“还请族长帮忙写一封休书,曹氏不贞不洁,我们江家……断不能容下这样的儿媳妇!” 曹氏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晕过去。 “不要啊娘,娘你相信我,我没有撒谎,我真的喝了酒……娘,我求您了,不要休了我,呜呜呜……”她抱着阎婆子的大腿苦苦哀求。 阎婆子用力将她推开,冷声道:“不重要了。” 是的,自愿的也好被迫也好,都不重要了。 曹氏已经名声扫地,若是还留在家里,只会让江家大房沦为全村的笑柄,永远都抬不起头做人。 事到如今,只能快刀斩乱麻,跟曹氏划清界限。 曹氏求了半天,见阎婆子还是不肯松口,她的精神逐渐崩溃。 不,她不要离开! 她的丈夫,儿子跟女儿都在这边,她又能去哪儿? “娘!”曹氏死死抓住了阎婆子的手臂,眼神疯狂,“你真的要这么做?你就不怕我说出当年那件事么……” 第210章 休书 阎婆子脸色突变。 当年那件事,如果换在以前,她并不怎么担心。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二房已经起来了,江漓如今是捕头,要是知道他娘苏氏的死跟大房有关,岂能善了。 以江漓的性子,别说自己名义上是他的亲祖母,便是玉皇大帝,只怕他也会闹上天宫。 不死不休! 想到这里,阎婆子低下了身子,装作安抚曹氏的样子。 然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道:“你若是想要你儿子宗宝死,便尽管去说。” 宗宝,宗宝…… 曹氏的眼珠子僵在了眶子里,眼底的疯狂渐渐褪去,变成了惊慌。 对,不能说,绝对不能说,说了宗宝就没命了。 江漓那小畜生要是知道了真相,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可是自己又该怎么办?难道要跟郑氏一样,成为人人耻笑的弃妇么? 曹氏颓然地瘫在了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 村民们看着她,个个神情冷漠中带着鄙夷,生不出半点同情。 呸,偷人还有脸哭?活该! 当晚,江族长按照规矩,让人连夜去了趟曹氏的娘家。 又叫醒了习惯早睡的三儿子江砚,委托他写了一封辞藻华丽的休书,送去给了阎婆子。 阎婆子拿着那封休书,进了东厢房。 看着床上的江大伯,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娘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不喜欢曹氏,如今总算是要解脱了。” 江大伯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全是不解跟惊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曹氏一夜未归,严婆子又话里有话,他心里立刻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莫非是…曹氏出了事?死了? 不不不,不会的,无缘无故的,曹氏怎么可能会死。 曹氏要是死了,以后谁伺候自己? “曹氏跟外男通奸,留不得了……”阎婆子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末了说道,“为了咱们江家的名声,曹氏非休不可。” 听完后,江大伯暴怒,眼睛赤红,整个身子抖得十分厉害。 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竟然奇迹般地吐出了几个字。 “贱,贱人……” 阎婆子大喜,连忙过去扶起他,“青牛,你能说话了?快,再说两句给娘听听!” 江大伯张了张口,可惜不管他怎么努力,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阎婆子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办法。 她没再说什么,抓起儿子的大拇指,用绣花针戳破皮,挤出血,往休书上摁了手印。 然后出门,把休书扔给了跪在院子里的曹氏。 曹氏自然是又大哭了一场。 隔天,曹氏六十多岁的老娘在大儿子的搀扶下急急地赶来了,一进门就狠狠甩了女儿两个耳光。 “娘以前是如何教你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把贞洁两个字刻在脑门子上!你,你这个孽障,你都做了些什么呀!” 老人家老泪纵横,恨铁不成钢。 当年就是知道这个女儿蠢笨无知,容易受人挑拨蛊惑,所以才倾全家之力,掏了十两银子的嫁妆,把她嫁进了江家。 为的就是让婆家人高看她一眼,多容忍她一些。 结果谁知道,女儿竟做出了如此不知羞耻的事情来,糊涂啊!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 哭声传到西厢房,江宗宝忍不住了,伸手要去开门。 “回来!”郝金枝把人提溜着扔到了床上,恶狠狠威胁道,“敢出房门一步,腿打断!” “你这个没心肝的坏女人,她是我娘!”江宗宝气急败坏。 郝金枝寸步不让,“从今儿开始,她不是了。” 没了曹氏这个婆婆,她不知道多高兴。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大清早的骂骂咧咧了,什么立规矩什么伺候长辈,可去她的吧。 江莲儿更是躲在房间里,闭门不出。 甚至都没出来送一送曹氏。 曹氏在外面哭了半日,终究还是没能等来自己的一双儿女,最后哭着被曹母扯走了。 ...... 大房的热闹,杜若并没有去看。 不过有姚玉兰在,她想不知道也难。 “你可是没瞧见,曹氏哭得那叫一个惨哟,啧啧啧……”姚玉兰幸灾乐祸地嗑着瓜子。 杜若能想象到,笑笑没吭声。 姚玉兰吐出一个瓜子皮,“那曹氏也真是不挑食,就苟老七那个烂痞子,她居然也下的去嘴,口味也太重了。” “可能找不到别人吧。”杜若面不改色地扯谎。 事实上,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也出乎了杜若的意料之外。她给曹氏下的其实并不是什么烈性药,初衷只是想让曹氏短时间内意乱情迷。 刚好江大伯不能人道,曹氏只能出去找别的男人。 然后出个大丑,这样的话,曹氏勾三搭四的名声就算坐实了。 至于郑氏,自然也能洗白。 哦不对,人家本来就白着呢! 郑氏提了个小竹篮过来,里面是几十个绿豆糕,“江桐家的,这个给你,带回去当个零嘴儿。” 姚玉兰赶忙接过来,道谢。 郑氏笑着道:“听婉儿说江夫子特别喜欢吃这个,我就做了些,当是答谢他这些日子以来对婉儿的照顾吧。” “哟,敢情是借了三叔的光啊。”姚玉兰挑眉,笑得有几分暧昧,“婶子放心,这一篮子绿豆糕,我保证一半儿都能进三叔的嘴!” 说完提着小竹篮,高高兴兴地走了。 郑氏愣了好半晌,转头问自家闺女:“阿蛮,你觉不觉得你玉兰嫂子有点怪怪的?” 杜若眼神微闪,“没有啊,挺正常的。” 是…吗?那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吧。 郑氏也没太在意,转身继续忙活去了。 下午的时候,杜若去地里看了一下辣椒的长势,上万棵辣椒,看起来很是壮观,而且已经长出了小小的果实。 经过系统的检测,大概还有一个多星期就可以采摘了。 杜若心里美滋滋。 她打算明儿去一趟县里,跟醉梦居的仇掌柜见个面,聊聊这辣椒的买卖。 顺便打听一下江漓那边的情况。 第211章 如此刺激? 次日,杜若很早就动身了。 坐的依旧是老铁头的牛车,听说她是要去县里看江漓,老铁头笑成了一朵菊花。 也不再等人,立马出发。 杜若能感受到他的额外关照,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下车的时候多付了几文钱。 老铁头也不推辞,乐呵呵地揣进了怀里。 “江漓家的,你今儿能回来么?”他问。 杜若略一思索,“说不好,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就能赶回来;若是不顺,恐怕得耽搁一两天。” 她笑笑道:“没关系的老铁叔,到点儿了您就回村,不用刻意等我。” 说罢便准备离开。 老铁头忽然又开了口:“江漓家的,你见到你家相公跟他说一声,就说老头子我闲着呢,需要帮忙啥的,别客气。” 杜若张了张嘴,最后哦了声。 转身往镇子的另一头走,边走边在心里纳着闷儿。 不是她瞧不起老铁头,老铁头一把年纪了,除了会赶车,她真不知道还能帮江漓什么忙。 但不可否认,人家确实是一片好心,杜若还是很感动的。 然后租了辆马车,一路往乌头县驶去。 进城之后,杜若直奔县衙。 守门的衙役卫鸣看到她,急忙迎了上来,“嫂子,你来了?” “是。”杜若把提前准备好的一只富贵鸡塞到卫鸣手里,笑吟吟道,“又要麻烦你了,帮我去喊一下江漓。” 卫鸣伸手揭开外面那层荷叶,露出里面香喷喷的鸡肉来。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但很快,注意力就拉回到了杜若身上,“嫂子你来早了,江头儿跟着县令大人去了玉龟山剿匪,还没回来呢。” 这么多天了,还没回来,可见事情并不怎么顺利。 “那有消息传回来么?”杜若追问。 “消息倒是有,听说情况不太妙,上回就死了好几百号人,这回又死了几十个。” 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赶紧安慰杜若:“不过嫂子你放心,江头儿厉害着呢,肯定没事儿。” 杜若点了点头。 要说担心,肯定是有,但也还好。 以江漓的本事,再加上她给的应急药包,出事的可能性不大。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杜若便转身往醉梦居去了。 她的运气挺好,仇掌柜刚好在。 一见到杜若,仇掌柜的眼睛就亮了,迎财神般将她请进了包间,“哈哈哈,杜娘子大驾光临,可是又有什么好路子要介绍给我老仇么?” 杜若笑,“还真有。” 说着从布袋子里掏出了十几个大辣椒,摆放在仇掌柜面前,“您可认识这东西?” 仇掌柜拿起一个翻来覆去的看。 咦了一声,“这是何物?我也算得上见多识广,竟然从未见过。” “没见过就对了,这是一种极稀有的佐料,可以吃的。”杜若介绍道。 哦?可以吃? 仇掌柜大喜,能被杜娘子这个厨神特意推荐的东西,自然是绝顶美味了。 他先尝为敬! 咔擦,张嘴就咬了一大口,细细咀嚼。 “啊别……”杜若没料到仇掌柜会这样心急,根本来不及阻止,她眼睁睁看着仇掌柜脸上的笑容突然凝滞,然后整张面皮像着了火一样,迅速变成了红烧大虾。 再之后,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杜若嘴角直抽抽,赶紧递了一杯茶水给他,“快,吐出来!簌簌口!” 足足灌了五六碗清水,仇掌柜才终于缓了过来。 呜呜呜,上次哭得这么狼狈,还是刚从娘胎里爬出来的时候。 “杜娘子,这究竟是什么?怎么味道如此的……刺激?”仇掌柜掏出手绢,一边擦拭眼泪一边疑惑地问。 杜若解释:“这个叫辣椒,不是干吃的,是放在菜里面,调味用的。” 她把用法详细地讲解了一遍。 听完后,仇掌柜不大相信,“味道这样古怪,放在菜里面真能好吃吗?” “好不好吃,试了才知道,”杜若起身站了起来,“这样吧,我亲自做几道菜您感受一下。” 仇掌柜自然满口答应。 然后领着杜若去了醉梦居的后厨。 快到午时了,厨房里一片忙碌,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炒菜的炒菜,虽忙不乱。 杜若想了想,打算做三道菜。 一道水煮鱼,一道辣子鸡,还有一道辣椒炒鸡蛋,都是很经典的家常菜。 味道上,杜若选择了微辣。 一来得有个适应的过程,这个时代的人从来没有吃过辣椒,肠胃娇嫩,太辣的话一下子肯定受不了。 二来么,地里的辣椒还没有长熟,这十几个是她先跟系统兑换出来的,不便宜呢。 所以尽量省着点儿用。 花了两刻钟,三道菜就都做好装盘了,杜若把它们端到了仇掌柜面前。 仇掌柜拿着筷子,颇有些犹豫不决。 色泽鲜亮,香味扑鼻,看着是杜娘子的手艺没错,可是…… “辣椒跟米饭最配哦。”杜若笑眯眯提醒道。 仇掌柜狠了狠心,颤巍巍地夹了一个鱼片放进嘴里,又飞快地塞了一口米饭进去,咀嚼。 一下,两下,三下。 咦?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吃,反而越吃越有味,吃了还想吃! 他忍不住又夹了块鸡肉,微微的辣在唇齿间流转,冲击着他的味蕾,眼前万物如同烟花绽放,全都亮堂了。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好馋。 仇掌柜再也没有顾忌,一口菜一口饭,秋风扫落叶般把三道菜吃光光。 然后放下碗筷,拍着弥勒佛一样的大肚腩,打了个饱嗝儿。 “如何?”杜若坐在他对面,含笑问道。 仇掌柜朝她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没得说,绝了!” 杜娘子就是杜娘子,果然从来不会叫他失望。 货得了肯定,接下来当然就是谈价钱了,仇掌柜是个人精,从杜若拿出辣椒的那一刻就知道她的来意了,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问道:“杜娘子这辣椒打算怎么卖呀?” 杜若沉思片刻,“实不相瞒,这辣椒种子是我偶然间得来,精心培育而成的,全大昭只此一家。” “物以稀为贵,给旁人呢,至少要五百文一斤;但仇掌柜您不一样,咱们是实在朋友,交心交底的,就卖您…四百文吧。” 这折扣不小了。 仇掌柜立马拿来了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拨弄。 一斤辣椒就算十五个,一个就算二十五文钱左右,一盘菜约莫需要一小半,算下来成本要加十文钱。 唔,略微有点儿多…… 见他神情中带着肉疼,杜若微微一笑,“要不这样,我这儿还剩下十几个辣椒,干脆今儿全做给客人吃了,就当是试试效果,怎么样?” 那当然好,仇掌柜也很想看看客人的反应,然后再下决定。 刚好这时候进来了六七个汉子,个个人高马大,背着包袱配着剑,像是跑江湖的。 仇掌柜亲自上去招待,又问有没有忌口。 第212章 何方神圣 “废话真多,爷们赶时间,好酒好菜赶紧端上来!”其中一个汉子粗着嗓子道。 仇掌柜连声应下。 进了厨房后,立刻让大厨开始烧菜,杜若自然也不闲着,带辣的她都亲自动手。 很快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就被端了出去。 仇掌柜跟杜若躲在一旁,观察那几个人的反应。 那些汉子大概真的赶时间,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尤其是那些辣菜,竟然全都光盘了! “小二,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每样再来两盘儿,米饭再来十碗!” 仇掌柜颠颠儿的跑了过去,往桌上瞄了眼。 加的果然都是带辣的。 “客官,菜可合口味?” “你聋啊?”之前说话的那个汉子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不合口味爷还会再加?爷找虐啊?” 啊这,仇掌柜脸皮颤了颤,陪着笑脸,“是是是,各位爷稍等,我这就去安排。” 转身正准备走,另一个汉子叫住了他,相比较之前那个,这个倒是有礼貌得多。 “掌柜的,这几道菜味道奇特,甚是美味,可是你们的独家秘方?” 仇掌柜心思急转。 要说是秘方,倒也不算,杜娘子肯定不可能只卖给醉梦居一家,过不了多久,乌头县的人大概就都知道了。 他便笑道:“其实只是用了一味稀有的佐料而已,谈不上什么秘方。” 那人更感兴趣了,“什么佐料?” “辣椒。”仇掌柜如实答道。 辣椒?几个汉子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有礼貌的汉子笑了笑,“可否把那辣椒卖给我几个?我带回去让家里人也尝尝。” 仇掌柜不太愿意,总共也没剩几个了。 “一两银子一个。”这么贵,应该不会要了吧? 汉子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我买五个。” 仇掌柜:“……” 得,你愿意当冤大头,那就给你吧。 他拿着银子进了后厨,让伙计把五个辣椒送去了大堂,然后把银子给了杜若,“看来这辣椒的行情着实不错啊,有门儿。” 杜若也没客气,接过银子笑道:“那仇掌柜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这么有前景的生意肯定要做啊,更何况他要是不做,等杜若把辣椒卖给了别人,到时候自己这醉梦居还有客人上门吗? 仇掌柜先预定了一百斤,付了二十两的定金。 约定好过几天送货上门。 谈好之后,杜若便告辞走出了醉梦居。 她前脚刚走,后脚那几个汉子也跟着出来了,粗嗓子汉子边走边瞅着手里那几个长条形的物件,嘟囔道:“这玩意儿长得跟那玩意儿似的,真是王爷一直念叨的辣椒?” “不确定,但是有可能。” 有礼貌的汉子叹了口气,“咱们兄弟几个出来找人也找了小半年了,整个大昭姓杜的姑娘都快被咱们翻遍了,到现在也没找对,回去不好交差啊。” 没找到人,找到王爷想要的辣椒也算有个交代吧。 其他几个人也都唉声叹气。 其中一个说道:“王爷也真是奇怪,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怎么就非得找那个什么杜姑娘呢?话说那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把咱们堂堂禹王殿下迷成这样?” 有礼貌的汉子皱了皱眉,“主子的事不可妄议,照办就是了。” 几个人说着话,往城门口走去。 ...... 杜若却并没有去城门口。 辣椒的事情搞定了,但她暂时还不想回去,打算在县里再呆一两晚,等等消息。 说不定江漓明天就回来了呢?这样她回去也安心些。 住的还是上次那个好运来客栈,离县衙近,里面的人也都认识她,比较有安全感。 然而当晚杜若就做了个噩梦。 梦里,江漓被扎得像个刺猬,浑身是血。 无数人手持弓箭站在他的对立面,而他正立在悬崖边上,任由飓风吹动着他的黑发,往日带笑的眉眼此时全是森然和愤怒。 忽地,他纵身一跳…… “不要!”杜若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汗淋漓。 她的心脏突突跳得厉害,好像随时都要从腔子里蹦了出来。 难道江漓有危险? 还是自己担忧过度,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杜若心神不宁,在房间里踱了将近一刻钟,最终还是决定—— 去玉龟山! 不亲眼看到江漓平安无事,她真的放心不下。 说走就走,杜若打包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又去街上买了些干粮点心,然后径直去了县衙。 卫鸣瞪大了眼,“嫂子,你咋又来了?” 杜若直截了当,“玉龟山怎么走?” “你,你不会是想亲自过去看看吧?”卫鸣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玉龟山靠近灵璧县,距离这里三十多里路呢!况且路上也不太平,流民乞丐什么的随处可见,你一个女人家,又长得这般模样,肯定不安全!” 杜若主意已定,“没事,我有自保的能力,你只要告诉我路线就可以了。” 她虽然没有武功,但有系统傍身,不会有事的。 但显然卫鸣不相信。 任凭杜若怎么说,他死活就是不肯,非劝杜若回家等消息。 “那算了,你不肯说,我去问别人好了。”杜若扭头就走。 卫鸣急了,赶紧上前拦住她,“嫂子,你真的不能去!玉龟山那边危险重重,要是江头儿知道了,他会担心死的!” 话音落下,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阿蛮,你要去玉龟山?” 第213章 你在我这儿,屁都不是 杜若回头,果然又是那个讨人厌的渣渣美。 晦气。 哼,她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说什么了,直接转身往城门口走去。 城门口的马车那么多,总有人知道玉龟山在哪儿吧? 卫鸣急得直跺脚,只好拿眼珠子去瞧杜仁美。 “杜大人……”您可拦着点儿吧,那可是您亲闺女! 杜仁美自然也是知道其中利害的,用手提着官袍的下摆,小跑过去挡住了杜若的路。 “阿蛮,听爹一句劝,别去了,那边危险着呢。” 杜若充耳不闻,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见她的态度如此坚决,杜仁美无奈,这个犟种女儿将来注定是要贵不可言的,所以得罪不起。 但是吧,在贵不可言之前,得先保住她的小命。 想到这里,杜仁美只好又厚着脸皮追了上去,努力端着当爹的架子,语气里却又透着讨好,“也罢也罢,你想去便去吧,爹不拦你,不过你得先答应爹几件事…” 杜若顿住脚步,侧过身子看他,冷笑道:“杜大人,可别爹前爹后的了,你在我这儿,屁都不是。” 杜仁美:“……” 过分了啊,他虽然想缓和跟阿蛮的关系,但也是有脾气的! “你!”杜仁美涨红了脸,指着杜若你你你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把自己的脾气压了下去,换上了宠溺的笑,“你这个孩子啊,就知道气爹爹。” 杜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算了还是赶紧走人吧,不然她怕自己会被恶心死。 走了没几步,身后杜仁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阿蛮,没有我给的令牌,你是见不到江漓的!” 杜若身形一顿。 令牌? “是啊嫂子。”卫鸣连忙跑过来,告诉她道,“江头儿跟县令大人都在玉龟山下面的驻地,几百号官兵守着那里,为免被那些山匪细作渗透,除非是持有令牌的人,或是两县衙门里的官差,其它无关人等是不许入内的。” 杜若虽然是江漓的妻子,却也在无关人等之列。 也就是说,她即便到了玉龟山,也只能在外围干看着,没办法进到里面,更别谈跟江漓见面了。 杜若的神色晦暗不明。 难道除了令牌,就没有别的办法么…… “令牌我可以给你啊。”杜仁美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脊梁,“那个,你只要叫我一声爹,我马上便去拿!” 嗤,杜若扭头就走。 杜仁美泄气,“好了好了,不叫就不叫吧,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还不行吗?” 说着朝卫鸣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着杜若,别让她跑了。 然后自己迈步进了县衙。 杜若还真就等着。 她又不傻,现成的能用的资源为什么不用?用了也不代表她就承认渣渣美,过河拆桥这种事,对别人或许会内疚,但是对杜仁美—— 呵,内疚?不存在的! 过了约莫一刻钟,杜仁美出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三十多岁,中等个子,皮糙脸黑,穿着一身捕快服,腰间别着横刀。 杨典风? 杜若眯起了眼。 “阿蛮,令牌我已经交给杨捕快了。”杜仁美想得很周到,“你一个人去实在太危险了,杨捕快功夫好,有他一路护送你,我也能更放心些。” 听了这话,卫鸣欲言又止。 杜若瞥了眼杨典风,皮笑肉不笑,“怎么,衙门里没别人了?” 杨典风跟江漓不和,这事儿又不是什么秘密,杜仁美谁都不派,偏偏派杨典风来。 脑子进水了吧? 她甚至怀疑杜仁美是故意的,就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杜仁美自然也看出了杜若的不乐意,急忙解释:“其实是这样的,衙门里大部分的捕快都跟着县令大人剿匪去了,剩下的几个人也都在外办差,只有杨捕快休假刚回来,正好空着,所以就他了。” 杨典风抱胸站在那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杜大小姐大可不必这样防着我,你放心,公是公私是私,我既然答应了杜大人,要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到玉龟山,就绝对不会食言。” 杜仁美也忙点头附和,“对对对,杨捕快已经在我面前立下了字据,若是你在路上出了任何差错,我都唯他是问!” 杜若无语。 手伸向他,“令牌给我吧,人就免了。” 杜仁美这回倒是寸步不让,“不行,你要去就带着人,不然还是别去了。” 修复父女关系固然要紧,但前提是不能让阿蛮死。 杜若气得牙痒痒,低低地骂了一句国粹,懒得再理睬这个自以为是的伪君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仁美示意杨典风跟上。 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卫鸣实在忍不住了,“大人,要不我也去吧?” “你?”杜仁美疑惑地瞅着他。 “大人您想想,这孤男寡女相伴上路,难免会惹来闲话,对大小姐的名声也不好。有我在,不就名正言顺了么?” 杜仁美仔细一琢磨,是这么个道理。 阿蛮将来是要当皇后或者贵妃的人,名声可不能有损。 于是挥了挥手,“行吧,那你赶紧去,我让其他人替你当值。” 第214章 我劝你不要作死 为了能见到江漓,杜若再不情愿,也只能暂时妥协。 谁让令牌在那个杨典风手上呢? 不过也没什么好怕的,料他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毕竟他是杨典风,又不是羊癫疯,总不至于不管不顾地乱来吧? 走到一半,杜若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嫂子?”卫鸣问道。 杨典风站在后面,默不作声,两只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女人的后脑勺。 即便看不见正脸,他也知道那是一张怎样倾城绝色的容颜。 杜若看向路边那家成衣铺。 “你们在外面等一会儿,我进去换套衣裳。” 换衣裳? 卫鸣挠了挠头,嫂子的衣裳不是挺好看的吗?为啥要换? 想不通,但还是乖乖哦了声。 杜若径直走了进去。 两个大男人站在街边,百无聊赖地等着。 沉默了一会儿,卫鸣侧过头,陪着笑脸看着杨典风,“杨大哥,你跟江头儿之间的恩怨,最好还是不要牵扯到杜娘子头上吧。” 杨典风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威胁。 “当好你份内的差,少管闲事!” 卫鸣嗫嚅了几下嘴唇,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两刻钟后,一个穿着淡蓝色长衫,满脸麻子的矮个子青年走到了两人跟前,朝他们一扬手。 “走吧,可以出发了。” 两人目瞪口呆。 尤其是卫鸣,嘴巴都合不拢了,上下打量着他,“嫂子??” 杜若笑,“你不是说我长得不安全嘛,所以我乔装打扮了一下,怎么样,现在够不够安全?” 卫鸣:“……” 安全,太安全了,就是安全过头了,那满脸大麻子,他看着都想上手揍一顿。 话说嫂子也太厉害了吧?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麻子是点上去的,跟真的一样! 确认没问题之后,三人便赶去了城门口。 卫鸣对这一带最熟悉,很快就租了一辆最宽敞的马车,价钱虽然贵了点,但胜在舒服。 “嫂子你快进去吧,我跟杨大哥坐外面就行了。” 边说边警惕地瞄了眼杨典风。 杨典风不置可否,倒是很顺从地坐到了车夫边上。 马车哒哒哒地出了城门,一路往玉龟山跑去。 玉龟山距离这边三十多里路,沿途除了官道,还要经过几处密林跟山路,顺利的话天黑之前就能到;不顺利的话,估计要到夜里。 杜若掀开布帘子往外瞅。 一块块稻田往后退去,一座座山脉从眼前掠过,风景很美,人也很多。 其中不乏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乞丐跟流民。 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里完全看不出对生活的热情,只有麻木跟绝望。 杜若心里闷闷的。 世道艰难啊,哪怕像李县令这样的好官,也依然没办法让自己治下的百姓人人吃饱饭,睡好觉。 或许她该做点什么…… 哗啦啦,就在这时候,天忽然下起雨来。 而且雨越下越大,伴随着狂风,噼里啪啦地砸向地面。 车夫赶紧穿上了蓑衣斗笠。 至于卫鸣跟杨典风,只能进车厢躲雨了。 “嫂子别担心,这雨来势汹汹,应该下不久,过会儿就停了。”卫鸣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笑着安慰道。 杜若正要说话,马车猛地剧烈颠簸了一下。 卫鸣没防备,砰的一声,脑袋撞上了车壁。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后方呼啸而来,重重地击在了他的脖子上。 卫鸣两眼翻白,当场晕死了过去。 见状,杜若心里一惊,很快又镇定下来,“杨捕快,你这是做什么?” “哦,没什么。”杨典风动作粗鲁地踢了踢卫鸣,“这家伙嘴太碎了,听得我心烦,所以让他安静一会儿。” 杜若暗自冷笑。 看来是她高估了这个杨典风啊,以为他虽然心胸狭隘,至少算个正常人。 没想到,还真是个羊癫疯。 她倒要看看,这个疯子究竟想要干什么! “怎么,你不信?”杨典风靠在车壁上,视线放肆地在女人身上游走。 杜若轻蔑地扯了下嘴角,“你猜我信不信?” 见她这么一副淡定的样子,杨典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皱眉道:“你就不怕我?你要知道,在这荒山野岭,我要是对你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是很容易的。” “你不要以为有杜大人跟江漓做靠山,我就不敢。” “江漓知道了,或许会杀了我;但你也一样讨不了好,失去了贞洁的女人,就好像被污染了的名画,迟早都是会被抛弃的,你真的不怕吗?” 呵,她好怕哦。 杜若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笑,“我劝你不要作死。” 第215章 等着坐牢吧 杨典风这辈子死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他刚出生的时候,他那个屠夫老爹把他扔进了粪坑里,差点溺死。 原因是怀疑这个儿子不是亲生的,而是他娘偷汉子得来的。 虽然他最终还是被人捞了上来,侥幸捡回了一条小命。 但自此之后,屠夫就一直不待见他,张口闭口小杂种,不是打就是骂,把他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样难熬的日子,他整整过了五年。 五年后,弟弟出生了。 屠夫也变了,往日凶神恶煞的脸,在面对弟弟的时候,是那么温和慈爱。 仿佛天生就是一个大善人。 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从来都是弟弟的;干不完的活儿,永远都是他的。 连读书的机会,也只有弟弟一个人的份。 公平么? 当然不公平! 都是爹的儿子,凭什么弟弟有的他没有?凭什么他受的苦弟弟不用受?? 于是在他十岁那年,弟弟死了。 溺死在了粪坑里。 那具幼小的身体在污秽的粪水中泡了一天一夜,肿胀得像个蚕蛹,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 屠夫伤心欲绝。 疯了一样将他摁在门板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刺穿了他的肩胛骨。 他说是这个畜生害死了他的儿子。 他要杀了他! 那是他第二次离死亡那么近,但幸运的是,他再一次被人救了下来,没有死成。 几天后,娘却吊死在了房梁上。 这个家就剩下了他跟屠夫。 屠夫开始酗酒,每次喝醉了都用赤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将他往死里打。 那时候的他,身上永远带着伤。 他觉得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 直到那一天,屠夫用半扇猪肉换回了一个女人。 女人姓娄,是外乡人,长得文静秀气,说话温温柔柔的,跟村里其他的妇人都不一样。 屠夫让他叫娄氏娘,他不肯。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听说了,后娘没一个好东西,以后肯定会跟屠夫一起打他的。 然后他又挨了一顿打。 没有想到的是,娄氏半夜趁屠夫睡着的时候,偷偷给他送来了吃的,还耐心地给他上药。 看着他满身的伤口,娄氏告诉他,人不能吃眼前亏,打不过你就躲,躲不掉你就逃,实在逃不掉,再认命也不迟。 这是头一回,有人认真教他这些道理。 他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这之后,他开始离屠夫远远的,尽量不在他眼前晃,果然挨打的次数少了。 偶尔来不及,娄氏也会在一旁拦着,劝说着。 他的日子终于好过了些。 可好景不长,有一次娄氏外出买东西,彻夜未归,屠夫的疑心病又犯了,将娄氏捆了起来,用火钳烫,用鞭子抽。 骂娄氏也是个偷汉子的贱货,该死! 他不想娄氏死,便拿了一块板砖,砸向了屠夫的后脑勺。 屠夫应声倒地,没了声息。 那个噩梦一般的男人终于死了,他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再也不会有人伤害自己了。 娄氏却吓坏了,她颤抖着手往屠夫的嘴里灌了许多酒,又把那块板砖丢进了灶膛里,火烧起来,上面的血迹与灰烬融为一体,没有人能窥见其中的秘密。 再之后,全村人都知道了,屠夫喝醉了,自己不小心磕到了墙角上。 磕死了。 村里人都很同情他们孤儿寡母,便时常接济他们。 就这样,他跟娄氏从此相依为命,娄氏会做很多活儿,刺绣,制茶,有时候还会上门替那些有钱人家的娘子梳头,家里的日子渐渐好过了起来。 他也终于进了梦寐以求的学堂。 可惜天分不高,不是读书的料,些微识得几个字之后,他就没再读了,托关系进了衙门。 这一干就是十几年…… “你可知道,江漓这个捕头的位子,本来应该是我的。”杨典风看着面前的女人,眼里满是不甘。 杜若笑笑,“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杨典风眸光阴沉。 他想说什么,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只是在装傻罢了。 “我在衙门里干了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眼看着就要熬出了头,却被你丈夫横插一脚,你觉得这公平吗?他凭什么!” 凭什么? 杜若嗤了一声。 “凭他武功比你高,运气比你好,比你年轻比你帅,比你聪明比你厉害,够不够?不够还有,凭他能替大人分忧,堪当大人的左右手;而你只会在背后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来彰显你的无知无能和无耻!” “你!”杨典风被戳中了肺管子,瞬间暴怒。 下一秒,他猛地拔出了腰间的横刀,比在了杜若的脖子上,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杀了这个女人,自己一样可以脱身。 只要把卫鸣跟车夫一并杀死,再在自己身上随便弄点伤出来,就可以嫁祸给那些流民,自己最多也就是保护不力罢了,大不了挨几十板子,无关痛痒。 但是江漓,将会痛不欲生! 想到这里,杨典风的眼神越来越疯狂,手中的刀猛然向下。 去死吧! 刀子落到那纤细的脖颈旁,忽然间停住了,怎么也砍不下去。 杜若一脚踹到了杨典风的膝盖上。 嘭,杨典风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他满脸惊骇,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突然使不上劲?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一样!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杜若两手一摊,“我早就警告过你了,让你不要作死,你非是不听呢,那我也没办法了,就…送你一程吧。” 说完,往杨典风的嘴里塞了粒药丸。 杨典风刚要张嘴说话,那药丸就咕噜一下滑进了肚子里,他糙黑的脸一下子就吓白了,“你给我下毒?” 杜若耸了耸肩,没说话。 然后弯腰检查了一下卫鸣的情况,还好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或许是雨声太大的缘故,外面的车夫并没有察觉到车厢里的异常,只一心一意地赶路。 “解药!”杨典风心急如焚。 “放心吧没给你下毒,不用解药。”杜若好心安慰道。 半个时辰后,卫鸣醒了。 本来还在纳闷自己是怎么晕的,看到跪在那里的杨典风,他愣了一下,“杨大哥,你怎么了?” 杨典风面色铁青,闭上眼懒得搭理他。 嘴巴却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哦,我刚才想杀死杜娘子,然后再杀了你跟车夫,谁知道突然没力气了,所以只能跪着了。” 说完这话,杨典风惊呆了。 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怎么把真话都说出来了?? 卫鸣以为杨典风在开玩笑,询问地转向一旁的杜若,杜若朝他点了点头,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是真的,他,他说江漓抢了他的捕头位置,所以要报复江漓,杀了我……” “过分,太过分了!”卫鸣不敢置信地指着杨典风,“杨捕快,你心肠歹毒,知法犯法,这件事我一定会跟县令大人禀报的,等着坐牢吧你!” 第216章 小人之心 软筋散的药效只有一个时辰,以卫鸣那三脚猫功夫,肯定是打不过杨典风的。 杜若干脆让卫鸣把杨典风给捆了,嘴巴也堵上,塞在车厢的角落里。 这样的话,就算杨典风恢复了力气,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而此时的外面,风雨骤歇。 马车很快驶出了那片荒野密林,往玉龟山奔去。 沿途又遇见了几批流民,个个眼神热切地盯着这辆马车,死命地咽着口水,也不知道是在垂涎那匹马,还是想打马车里面人的主意。 每当这时候,卫鸣就会出去亮个相。 虽然他长得挺单薄的,但是身上那张印着“衙役”两个字的皮很有威慑力,再加上从杨典风手里缴来的横刀,只要往那一站,那些流民眼里的狼光就都不甘不愿地熄灭了。 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后抵达了玉龟山。 浓厚的夜色中,庞大的山脉影影绰绰,宛如一条吃人的巨蟒。 几个穿着甲胄的官兵拦住了他们,厉声喝问:“什么人?” “自己人自己人。”卫鸣急忙跳下马车,把从杨典风身上摸出来的令牌往前一递,笑得有几分谄媚,“几位大哥,在下是乌头县的衙役,来找咱家李大人的,有要事禀报,麻烦通传一声。” 领头的官兵接过令牌,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点头,“候着。” 说罢转身朝不远处的驻地走去。 ...... 驻地最中间的帐篷中,烛火通明,李县令正背着手来回踱步。 神情中带着焦虑。 “李大人,事已至此,安心等消息就好了,担忧也无用。”瘦长脸青年坐在议事榻上,悠闲地喝着酒。 李县令站定步子,忍着怒气道:“本官可比不得沈将军你,带来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还能喝得下酒,本官就这一个捕头,江漓要是出了什么事,本官如何面对他的妻儿老小?” 听了这话,沈京斌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好面对的,既然吃了衙门这碗饭,就得有随时赴死的心理准备,这叫为国尽忠。” 说着仰起脖子猛灌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捕头嘛,这个死了就再抬一个呗,还怕没人愿意当?” “你,哼。”李县令一甩袖子,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真是搞不懂,知府大人明明不是个昏聩的,为何这次会派这么个混不吝的家伙来剿匪。 难道就因为沈京斌是他的亲外甥么? 这下好了,匪一个没剿成,还搭进去近六百号训练有素的乡兵,不是他的兵,他都心疼得直抽抽,这姓沈的居然还一脸的无所谓。 什么玩意儿! “李大人,我知道你不高兴,觉得我是送江漓去死。” 沈京斌叹了口气,苦着脸为自己开脱,“我也是没办法啊,那些匪徒诡计多端,又是陷阱又是下毒的,我带来的人已经死伤大半,根本扛不住。为今之计,只能选择偷袭,而这里就数江漓的功夫最好,他不去谁去?” 说起这事,沈京斌也郁闷得很。 本来以为是一桩好差事,过个趟就能把功劳揽到手,到时候再让娘去舅舅面前求一求,给自己安个实职。 这个挂名的仁勇将军,他是当得够够的了。 谁知道却碰上了硬茬。 十天前,他带着一千个训练有素的官兵,满怀信心地上了玉龟山,准备给那些匪徒来个精准打击。 毕竟从人数上,战力上,还有装备上,自己这边都完胜。 还以为能手到擒来,结果万万没想到,一千个人上去,死了五百多,而且连对方的毛都没摸到一根。 说出去谁信哪! 可事实就是如此。 而之所以造成这种局面,是因为他太轻敌了,玉龟山上全是陷阱,稍不留神就会掉进满是竹签子的深坑,被戳成肉串。 还有被巨石砸死的,被毒针毒死的,被突如其来的弓箭射死的,不计其数。 当时现场那个惨烈哟,啧啧啧,现在回想起来都是一身冷汗。 他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 思来想去,不行,不能再死人了,不然即便把匪剿了,回去也不好跟自家舅舅交差。 于是他想了个主意,打着苏知府的名号,逼着李县令跟林县令把衙门里大半的捕快都带了来,让他们打头阵,自己在后边捡便宜。 然而那两个老家伙死活不干,还说他居心不良,故意送那些捕快去死。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是那种人吗? 他不过是以大局为重罢了。 双方争执不下,没办法,他就把江漓给推出来了。 不是救了十三皇子么?哦不对,如今应该称呼禹王殿下了。能在一众杀手中救下他那个禹王表弟,功夫肯定是一等一的好,这样的高手,当然最适合搞偷袭了。 让江漓先偷摸上山毁掉那些陷阱,然后自己再带着大部队杀上去,正面对决,还会怕那几百个小啰啰? 结果李县令又不肯,说江漓一家子老弱妇孺都等着他养活,不能冒这么大的险。 我可去他的吧,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就江漓精贵? 矫情! 然后他就威胁上了,说这不行那不行,那就干脆断粮吧,或者用火攻。 果然这话一出,那俩老家伙当场都跳起了脚。 “不行,山上还有几十个人质呢,其中包括八九个幼小的孩童,还有几个孕妇,这些都是无辜的百姓,岂能让他们一同给匪徒陪葬?” 看,他就知道。 妇人之仁。 “那两位大人说怎么办吧?”他顺势把锅甩了出去。 两个老家伙就都不说话了。 江漓这会儿倒是站了出来,主动请缨,说愿意当这个先锋军,上山一探。 他自己愿意的,李县令当然也就不好阻止了。 于是就这样定了下来。 不过人多了两个,一个是王不就,还有一个是灵璧县的捕快林若男。 王不就据说跟江漓是好兄弟,他自己要求跟江漓一起去的,好彼此有个照应;至于林若男,说是以前去过玉龟山几次,熟悉路径,而且功夫也不错,有他带路胜算更大一些。 半个时辰前,三个人换上了夜行衣,趁着夜色摸进了玉龟山,不知道如今情况怎样了。 反正他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要是江漓成功了,功劳也算是自己的;要是失败了,两个老家伙也无话可说了,自己到时候就强攻,放火烧山。 至于那些人质,爱死不死吧,管不了那么多了…… 沈京斌一边喝着酒,一边暗暗谋算着。 余光瞥了眼林县令,林县令从江漓他们走了后就一直没吭声,呆呆地坐在那儿,跟丢了魂一样。 嗤,一个个都是迂腐脑袋,不就是个下属么?有必要这么牵肠挂肚? 沈京斌打了个酒嗝儿。 就在这时候,守山门的官兵在帐篷外禀报:“李大人,乌头县衙门里来了人,说是有事求见。” 哦?李县令有点意外,“让他进来吧。” 第217章 骏马生出了头骡子 过了约莫半刻钟,帐篷外响起了脚步声。 进来的是卫鸣。 卫鸣一见到李县令,立马噗通跪下了,高举着令牌,“大人,属下奉县丞杜大人之命,护送江捕头的妻子来玉龟山!” 李县令:“……仅此而已?” 这架势,都出动令牌了,他还以为衙门里出什么大事了呢。 结果是杜娘子思夫心切,大老远的找丈夫来了。 对杜若,李县令是尤其有宽容度的。 一来杜若是他儿子李南司的救命恩人;二来么,他很欣赏杜若,宁死不认杜仁美那个不负责任的亲爹,有骨气。 再一个么,杜若是江漓的媳妇儿,算是爱屋及乌吧。 “一路上可还太平?”李县令问道。 卫鸣先是点头,点了两下又摇头。 李县令皱眉,“到底是太平还是不太平?” “算是太平吧,不过杨捕快他……”卫鸣义愤填膺地把路上的事情讲了一遍,末了说道,“大人,这已经不是杨捕快第一次使坏了,上次他就故意把杜娘子引去了醉梦居,想离间他们夫妻感情,现在更是变本加厉,想谋害杜娘子的性命。” “大人,您可一定要替杜娘子做主啊!” 听了这番话,李县令勃然大怒。 杨典风仗着自己是衙门里的老人,一向嚣张跋扈,甚至怂恿其他人一起跟江漓作对,这些所作所为,李县令不是不知道。 只是念着杨典风在衙门里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想寒了其他人的心,所以才睁只眼闭只眼。 万万没想到,那个混账东西竟歹毒如斯! “简直无法无天!人呢?把他带过来,本官要亲自审问!” 卫鸣眼睛一亮,“人在马车里,被我捆起来了,我现在就去提!” 说完兴冲冲地往外跑了。 李县令本来就气不顺,这下子更如同火上浇油,叉着腰在帐篷里走来走去,“气死本官了,气死本官了……” 林县令跟沈京斌自然也听见了全部内容。 林县令没作声,毕竟不是他管辖内的事,不便插手。 不过有关江漓的事,他还是很关切的。 之前县考的时候,林县令就见过江湛,知道他是江墨年的儿子,而且得了县案首。 他心里甚是欣慰。 这次也从李县令口中得知,江漓是江湛的兄长,也就是江墨年的长子,难免多留意了几分。 见江漓生得一表人才,而且有勇有谋,更是打心眼里喜欢。 江墨年的儿子,果然个个不差。 就不知道江墨年的儿媳妇,是不是也有这般才貌呢? 林县令还挺好奇的。 沈京斌却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反正要在这儿等消息,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凑凑热闹。 倒是有件事他感觉有些奇怪,于是问李县令:“江漓的妻子,跟杜大人是什么关系?杜大人为何会给她令牌,还特意遣人护送?” 要说是因为江漓区区捕头的身份,他才不信呢。 李县令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然而考虑到知府大人,还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口,“杜娘子是杜大人的原配所出。” 沈京斌恍然大悟。 原来是杜仁美的女儿啊,那就怪不得了。 杜仁美他是见过的,长得着实不错,不知他的女儿又如何,是否遗传了其父的样貌。 想到这里,沈京斌目光炯炯地盯住了帐篷入口。 不一会儿,卫鸣拖着杨典风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杜若。 杜若飞快地扫了一眼,没看到自家相公,有点儿失望。 然后收回视线,朝李县令行了个拱手礼,“大人。” 她现在是男装打扮,行屈膝礼实在不伦不类。 李县令上下打量着杜若,尤其在她满脸的大麻子上多看了好几眼,不忍直视,“杜娘子?你怎么打扮成了这个样子?” 丑得有些过分了。 “这不是图路上方便嘛,省的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杜若笑着解释,语气里带着抱歉,“对不住了大人,江漓在做正事,我本不该前来打扰的,实在是放心不下……” 李县令摆摆手,“无妨,人之常情。别说你,我家夫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若不是家里的臭小子绊住了脚,只怕早就寻来了。” 苏婉君可不是这样不懂分寸的人。 很显然,李县令这是刻意替她找了个台阶下呢。 杜若感激不尽,“多谢大人体谅,不知江漓现在何处?可否让我见一见。” “唉,你来晚了……” 杜若心里咯噔一下。 然后就听到了下一句,“江漓上山探路去了。” 这说话大喘气的,差点没把她吓死。 杜若这才松了口气。 反正她也不算外人,李县令便把这件机密告诉了杜若,听完后,杜若的心又揪了起来。 联想到自己做的那个噩梦,她更是惴惴不安。 玉龟山应该没有悬崖…吧? “原来杜大小姐长得这般模样啊。”正提心吊胆,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男人惋惜的声音。 杜若侧过头去看。 歪在议事榻上的青年约莫二十多岁,瘦长脸,皮肤白净,一副纨绔公子样。 尤其眼神很放肆,放肆中带着一种自视过高的油腻,让人感觉很不适。 “这位是……”杜若询问地看向李县令。 李县令真想冲姓沈的翻个白眼,硬生生用自己多年的涵养克制住了,“他是凤阳府过来的,负责此次剿匪的沈京斌沈将军。” 原来是他啊,那位被匪徒吓得尿了裤子的仁勇将军。 杜若朝那男人礼貌又疏离地拱了拱手,“沈将军。” 沈京斌似乎有了点醉意,冲她挑了挑眉,啧啧啧的摇头,“可惜了,骏马生出了头骡子,我说杜大小姐,你应该长得像你娘吧?” 杜若:“……” 什么意思?拐着弯儿的说她丑? 如果她真的长得丑,大概会生气;但事实是她长得并不丑,被人这样取笑,反而不会放在心上。 杜若大度地笑笑,没接话。 李县令一听就知道沈京斌误会了,正要帮着解释两句,忽然又警觉了一下。 杜若像不像她娘,李县令不确定;但沈京斌像足了他爹吉郡王,李县令是知道的。 特别是在好色这方面,简直得了吉郡王的真传。 哦不,还是有区别的,吉郡王有底线,只对窑姐儿跟未婚女子感兴趣;而这位仁勇将军,独爱人妻。 听说为此还闹出不少事来,让沈家跟苏家帮他擦了好几次屁股。 想到这里,李县令牢牢地闭上了嘴。 然后把杜若引到了另一边,介绍道:“杜娘子,这位是灵璧县的林大人。” 原来是上次帮过江湛的林县令,杜若忙见礼。 林县令开始也挺惋惜的,觉得以杜若这样的容貌,配不上江漓,后来见她说话得体,处事大方,便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愧是江墨年的儿子,果然眼光独到,非一般凡夫俗子可比。 客套完,李县令终于将目光转到了地上的杨典风身上,冷声问道:“杨捕快,你当真动了杀害杜娘子的心思?” 第218章 人间炼狱 杨典风不想承认,可嘴巴不听使唤,“是,我想让她死。” 这话一出口,杨典风就知道自己完了。 “混账东西!”果然,李县令怒发冲冠,脸色极其难看,“你嫉恨江漓,多次与他作对,本官尚可以理解;但杜娘子又哪里招惹了你?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何其无辜?何错之有?” 杜若在一旁连连点头。 对呀对呀,自己什么都没干,可无辜了呢。 “谁叫她是江漓的婆娘?夫妻一体,江漓该死,她自然也该死!” 深秋的夜凉凉的,杨典风的额头上却布满了冷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杨典风欲哭无泪。 李县令已然暴怒,抬起官靴就给了他一脚,正中心口,“我看最该死的是你,满脑子歪理邪理,胆大包天,目无法纪!” 杨典风拼命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再发出任何声音。 可杜若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么? 当然不可能。 “杨捕快,你这话就不对了。”杜若红着眼,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要这样说的话,我家相公之所以能当上捕头,全是因为大人慧眼识英才,提拔了他,难道你连大人也要怀恨在心不成?” 杨典风的脸扭曲得厉害,好想逃却逃不掉。 “最可恨的就是李决明!枉我为他鞍前马后十几年,辛辛苦苦,劳心劳力,到头来他却为了巴结十三皇子,一脚将我踢开,反而让江漓那个破落户当了捕头,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官! ” 李县令登时气得倒仰。 是,杨典风是在衙门里干了十几年,资历最老。 可他心胸狭隘,能力也平庸,并不能服众,即便没有江漓,捕头的位置也绝不可能落到他头上。 杨典风不仅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还把所有的错都推给了别人,甚至连他这个县太爷都恨上了。 如此睚眦必报,将来必成祸患! 这个人,是留不得了…… 想到这里,李县令不再废话,唤来了几个属下,指着杨典风道:“拉下去,关起来严加看守,等剿完匪一并带回衙门,再行处置。” “是,大人!” 杨典风像匹死狗一样被拖走了。 临走时,那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杜若,里面有惊骇,愤怒,还有浓浓的不甘。 杜若才不怕他呢。 以杨典风的性子,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会疯狂反扑,到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谁能预料? 所以对付这种阴险小人,必须一棍子打死。 她知道,李县令还顾念着那点子旧情,再加上自己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李县令肯定会对杨典风从轻发落的。 估计也就是扒了他那身捕快服,再坐几天牢就完事了。 这可不行。 万一杨典风出来后报复自己呢?万一把罪恶的手伸向了家里的老老小小呢? 只有让李县令亲身感受到来自杨典风的威胁,他才会痛下决心,永绝后患…… 杨典风被关在了驻地最边上的一个帐篷里。 负责看守的是陈耳跟另外两个捕快。 陈耳是江漓忠实的拥护者,向来跟杨典风不对付,又怎会给他好果子吃? “杨捕快,乖乖在这里呆着吧,要是敢逃跑,别怪哥儿几个不念往日情分!” 说着,往杨典风的肚子上狠狠踹了两脚。 叫你嚣张跋扈,叫你成天跟头儿作对,你也有今日,踹不死你丫的! 这两脚丝毫没有留情,杨典风痛得蜷缩成了一团,感觉肠子都快要断掉了。 可他只能发出隐忍的闷哼,什么话都不敢说。 就怕一个不留神,把自己从前做过的恶事全都抖露了出来。 那些事一旦见光,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必死无疑! 出完了气,陈耳又冲着杨典风呸了一口,这才跟另外两个人走出了帐篷。 不过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坐在门口守着。 帐篷里,杨典风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他心里是惊骇莫名的。 身为一个老捕快,办过那么多的案子,杨典风自认也算见过世面。 杜若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简单。 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合,在他刚准备动手的时候,力气就突然消失了。 还有那颗让他不停秃噜真话的药丸,简直闻所未闻。 杨典风想起了吕秀娥那桩案子,忽然间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吕秀娥明明占着上风,却莫名其妙的认了罪,不用说,肯定也是杜若在其中动了手脚。 那个女人,太可怕了…… 不行,他不能跟吕秀娥一样,坐以待毙! 杨典风猛然睁开双眼,尝试着张了张嘴,“我…我是…冤枉的……” 太好了,药效终于过了。 他大喜,急忙往帐篷门口滚去,高声喊道:“我要见大人!我是冤枉的,我没有要杀杜若,是杜若陷害的我,是她给我下了毒!” “我要翻供!” 门口的三人面面相觑。 陈耳抱胸,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那个被捆成粽子一样的男人,冷笑。 “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刚刚可是你自己亲口承认的,说要杀死杜娘子,这会儿又出尔反尔,你以为大人还会信你?” “就是。”另外一个捕快也道,“大人明察秋毫,可不是你能随便糊弄的,死了这条心吧你!” 见他们不肯答应,杨典风一咬牙,豁出去了。 “来人哪,有人要杀我!救命啊!” 我草,居然来这招? 陈耳跟两个兄弟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力气最大的那个会意,快步走上前,一掌劈在了杨典风的脖子上。 “救……”杨典风的声音戛然而止,晕了过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 为免杨典风醒了还继续闹腾,陈耳干脆把自己的臭袜子贡献了出来,堵住了杨典风的嘴。 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灰,“搞定,可以歇着了。” ...... “杜娘子,天色已晚,不如我先给你找个地方歇着吧,江漓若是回来了,我立马就让人去通知你。”李县令说道。 杜若本能地想摇头,江漓还没回来,她哪里睡得着。 可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留在这里不合适。 于是点点头,“多谢大人。” 李县令正要唤人,帐篷外忽然急匆匆走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穿着灰布长衫,身上还沾着血。 “沈将军,两位大人,您三位还是过去看看吧!”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满脸惶恐,“又,又死了一个……” 又死了一个? 李县令跟林县令对视一眼,神情都凝重起来。 “柯大夫,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知道了中的是蛇毒么?”林县令连忙问。 柯大夫叹了口气,“知道是知道,我们也已经用遍了解毒的法子,只是那毒性实在太强,根本没办法彻底清除,能拖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这样啊,林县令抬脚往外走,“本官去瞧瞧。” 李县令也准备过去,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议事榻上的沈京斌。 “沈将军,一起过去吧?” 沈京斌摆了摆手,讪讪地笑,“算了我就不去了,我…晕血,你们去看看就行。” 照他说啊,还治什么治,浪费时间跟精力。 反正治好了也没什么用,基本上都已经废了,既然上不了战场,还不如干脆让他们死了算了。 不就是多发点抚恤金嘛,朝廷有的是钱。 见沈京斌的态度这么敷衍,李县令的脸立马拉了下来,冷哼一声,扭头走人。 杜若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她可不想跟那个神经病单独呆一块儿,虽然她现在这个样子是很安全没有错,但孤男寡女的总归不好。 走了约莫半刻钟,前面出现了一个超大帐篷,里边烛火通明。 隔老远,就能听见里面传出痛苦的哀嚎声。 在这样一个漆黑阴冷的夜里,尤其渗人。 杜若跟在两位县令大人身后走了进去,偷偷探出头去看。 顿时心神一震。 地上躺的全是病号,有浑身是血的,缺胳膊断腿的,肿胀成球的,还有满脸发黑像是中毒了的。 粗略估计有二三十个男人。 四五个大夫模样的人正焦头烂额地忙碌着,或是换药,或是安抚。 药味,汗味,血腥味,脚臭味,充斥着这个半密闭的空间。 杜若差点窒息。 她前世生活在和平年代,除了在电视里,还真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人间炼狱。 也太惨了! 正心有戚戚,两个官兵抬起一个男人往外走。 男人的手臂上有一处明显的伤口,伤口周围已经起了紫斑和水泡,有浆状的血从伤口处渗出。 最可怕的是他的脸,七窍流血,像鬼一样。 “就是他。”柯大夫指着男人的尸体,“我们已经尽力了,可惜……” 还是救不回来。 李县令认识这个男人。 他叫熊朝阎,是苏知府家的家生子,因为排行老二,大伙儿都叫他熊二。 本来熊二的功夫是很不错的,否则也不会被他家主子派来,近身保护沈京斌那个废物。 而他之所以会中蛇毒,是十天前进攻玉龟山的时候,替沈京斌挡下了一枚毒针。 谁能料到,竟因此丢了性命。 “好生收殓,日后再送回凤阳府吧。”李县令叹了口气。 尸体从杜若的身旁经过。 出于职业的敏感,杜若下意识多看了好几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有一瞬间看到男人的睫毛颤了颤。 杜若心中一动。 是风在怜惜他,还是根本就没死透? “啊呀!”杜若假装被吓到了,脚下一歪,手正好碰到了尸体上。 第219章 以毒攻毒 脑海中,系统很快完成了检测,并给出了答案,“中了五步蛇的蛇毒,时间拖得太久,已经毒入骨髓,五脏六腑全都受损严重。” “那他还活着吗?”杜若急忙问。 “也不能算是活着吧,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系统跟杜若心意相通,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宿主,本统并不建议你救人。” 杜若不理解,“为什么?” 明明之前还几次三番地给她发布任务,让她救这个救那个的,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怎么的,这会子浮屠不值钱了? 系统将杜若的吐槽都听在了芯里,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李南司也好,秦氏也罢,救了他们于人于己都是有利的。” 杜若挑眉。 这意思,是说救了眼前这个男人会有麻烦? “有没有麻烦,现在还不好说。” “宿主你别忘记了,任何朝代行医都是需要资格证的,无证行医是犯法的哦。” 救活了还好,要是死了,病人家属分分钟可以把你告上公堂。 到时候不光要赔钱,搞不好还会坐牢。 杜若顿时沉默了。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 能不能救活,也是个问题。 眼看那具“尸体”越走越远,即将消失在夜幕中,杜若的眼珠子急速地转动了几圈,终于打定了主意。 “大人,刚才那位军爷应该还没死。” 没死?李县令诧异。 没等他开口询问,柯大夫就瞪了杜若一眼,“你这小兄弟,少胡说!人都快硬了,怎么可能还没死?” “可是我刚才亲眼看见他动了呀。”杜若无辜脸。 柯大夫更加不高兴了,他行医几十年,难道连病人死没死都分辨不出吗? “我看是你眼花了还差不多。” 柯大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别捣乱,你懂还是我懂?” 杜若也不跟他争,而是转向了能做主的那个人,“大人,我手里有个解蛇毒的秘方,说不定可以救活那位军爷。” 李县令其实也觉得熊二没救了。 但是突然又想到,杜若曾经用奇怪的方法救过自己的儿子。 反正也没损失,何不试一试? 想到这里,李县令赶紧让人去把尸体追回来,重新放回到了帐篷中央的地上。 所有人齐刷刷朝这边看了过来。 尤其是那二三十个受了重伤的,中了剧毒的,在痛苦中挣扎的官兵,一个个眼神里带着求生的渴望。 熊二能活,就代表着他们也能活。 几个大夫倒是淡定得很。 柯大夫甚至还无奈地摇了摇头。 折腾个什么劲儿呢? 本来看到熊二死了,其他人也都认了命;这下好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娘娘腔,非说熊二没死,还说能救活他。 无端给了别人希望,到时候救不活,又硬生生剥夺了他们的希望。 知不知道这有多残忍? 杜若走过去,蹲下身子,两根手指搭在熊二的手腕上,装模作样地把脉。 又翻开熊二的眼皮瞧了瞧,仔细观察他的伤口处。 太晚了,已经过了注射抗蛇毒血清的最佳时间,为今之计,只能以祛风解毒为主,调理为辅。 “菊花三钱,白芷两钱、蜈蚣一钱、钩藤三钱、夏枯草三钱、半边莲三钱、蝉蜕三钱……” 杜若顿了顿。 柯大夫笑了,语气里含着嘲讽,“这就是你所说的秘方?” “怎么,这方子有不妥?”李县令插话。 “没有不妥,只是我们这些天来,用的本来就是同样的方子。” 这么常见的熄风解毒汤,凡是正经学过医术的,谁不知道? 但事实证明,这方子并不能彻底清除患者体内的毒素,只是让他们苟延残喘罢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杜若笑笑,“再加全蝎一只,作为药引。” 全蝎?还一只? 柯大夫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我说你到底懂不懂医啊?蝎子毒性巨大,丝毫不逊色于蛇毒,毒上加毒,你这是嫌他死得还不够彻底是吧?” 李县令跟林县令对视一眼。 尤其是李县令,心里也不免涌上了疑虑。 据他所知,杜若从小养在乡下,确实没有学过医。 难道她真的是在信口开河? “柯大夫说得没错,蝎子确实有毒,但同样也是一味珍贵药材,而且刚好可以中和这位军爷体内的蛇毒。” 杜若解释道:“所以才有句话,叫以毒攻毒。” 柯大夫还想再说什么,李县令打断了他,“行了,反正现在也没别的法子,先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县令大人发了话,柯大夫也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那些药材驻地里有,都是现成的。 除了蝎子。 李县令本想命人去药铺里买,但最近的药铺距离这边也有十几里路,又是大晚上的,来回起码要两个时辰。 等蝎子买回来,估计熊二早就归天了。 更何况蝎子是稀有药材,贵且不谈,有没有的卖还是两说。 没办法,杜若只能另想主意。 “这里是山脚下,按说应该是有蝎子出没的,不如我们到处找找吧?”杜若对李县令说道。 李县令:“……” 柯大夫实在憋不住了。 真是不吐不快! “是蝎子!不是地龙!真以为随便翻翻就有了?而且这黑黢黢的连耗子都不一定看得见,还能找得着那么小一只蝎子?” 真不知道这丑小子是天真呢,还是蠢。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杜若却很坚持,“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这位军爷是为了攻打匪徒才受的伤,是英雄,老天是不会辜负英雄的。” 说完,她打头往外面走去。 李县令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相信杜若,挥挥手让人跟着她一块儿去找。 其他几个大夫见状,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柯大夫。 其中一个弱弱地道:“要不,咱们也出去找找?” “找个锤子。”柯大夫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要真能找着,我叫他祖宗!”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紧接着,有人兴奋地高喊,“找到了找到了!好大一只!” 柯大夫:“……”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刚这样想着,就见一个官兵兴冲冲地跑进了帐篷,手里拿着一双用树枝做的筷子,筷子的另一头死死夹着一只手指长的蝎子。 蝎子的尾部毒针翘得高高的,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两位县令大人忙不迭地往后退,离这玩意儿远了一些,若是不小心被刺到了,老命休矣。 杜若走进来,笑吟吟道:“柯大夫,要麻烦你去炮制一下了。” 柯大夫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咽了咽口水。 “好,好的。”祖宗。 一般来说,蝎子是要先制成全蝎才能入药的,不过那样所需要的时间太久,现在情况紧急,只能先用活蝎入药了。 首先要给蝎子洗个澡,然后把它放到沸水里面煮,直到全身僵硬再捞出。 最后捣碎,跟其它药材一起熬煮,三碗水煮成一碗,内服。 就这样忙活了一晚,几乎所有人都没睡。 当然了,不包括沈京斌。 沈京斌喝了点小酒,然后便倒在榻上睡了过去,还做了个美梦。 梦里有个绝色美妇人,站在百花丛中,对着他嫣然一笑。 那粉扑扑的脸蛋儿,那樱桃小嘴儿,丰满却紧致的身段儿…… 呲溜。 他急不可耐地扑了上去,正准备亲美人一口。 美人却陡然变了脸色,从袖口中摸出一把匕首,狠狠刺进了他的胸膛。 第220章 小……兄弟? “啊,啊啊!” 梦里感觉不到疼痛,但是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却十分清晰。 沈京斌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的双目紧闭,两只手举在半空中,徒劳地挣扎着。 “别杀我,别杀我,救命……” 随身伺候沈京斌的小厮寻花听见动静,赶紧小跑过来推了推他,“公子?公子您醒醒。” 沈京斌猛地从榻上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寻花关切地问:“公子是不是做噩梦了?” 噩梦?沈京斌的脑子清醒了些,连忙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 没伤,没血,更没有什么匕首。 他长吁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原来只是一场噩梦,吓死他了。 寻花把案台上的醒酒汤端给沈京斌,笑嘻嘻道:“公子莫不是梦见狐狸精了吧?刚才可一直喊着美人儿美人儿呢!” 沈京斌喝了几口醒酒汤压了压惊,嘴边勾起一抹邪笑。 “狐狸精倒不至于,不过确实是个美人儿。” 寻花两眼放光,“长什么样儿?” 沈京斌努力回想了一下,奇怪,突然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抬手在寻花的脑门子上敲了一记,没什么好声气,“问那么多做什么?反正肯定是个美人儿就是了。” 说着伸了个懒腰,往帐篷外面望了望,发现已经天光大亮。 “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辰时了。” “江漓他们回来没有?” “还没有呢,都一个晚上了,半点消息都没传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贱民给杀死了。” 寻花撇了撇嘴,“还以为那江漓有多厉害呢,也不怎么样嘛,亏得李大人还这样那样的舍不得他。” 沈京斌觉得也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既然江漓任务失败,那他就得去跟李县令和林县令摊牌了,不能再这样继续等下去了。 这么多人在这边干耗着,浪费时间又浪费人力。 还是赶紧放火烧山了事,他也好早点回去跟舅舅交差。 沈京斌穿上靴子,随口问道:“李大人他们呢?” 寻花答,“在那边看伤员呢。”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公子,昨儿晚上发生了一件怪事,熊二死了,又活了。” 沈京斌被这话整的有点懵,给了寻花一个爆栗,“好好说话,死就死了,活就活了,什么叫死了又活了?” “公子您轻点儿啊。” 寻花捂着被敲痛的脑袋,苦着脸道,“熊二之前不是中了毒针嘛,治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好……” 这事儿沈京斌是知道的。 说起熊二,他难免有几分心虚。 熊二是他舅舅苏知府家的奴才,长得膀大腰圆的,又喜欢舞刀弄棒,苏知府觉得熊二是个可造之材,就把他送去了军中。 熊二也算争气,几年过去,混了个百夫长。 虽然只是个低级武官,但苏知府有意提拔他,并许诺过段时间就放了他的奴籍。 这次沈京斌带兵来玉龟山剿匪,苏知府不放心,便把熊二派到了他身边。 一来是保护沈京斌;二来么,也是为了监视他,省得出了什么大纰漏。 结果还真出了纰漏。 刚到玉龟山,沈京斌连上山的路子都没摸清楚,就急吼吼地带着上千个官兵冲了上去,想来个速战速决。 当时熊二是极力劝阻过的,让沈京斌不要着急,先打探清楚再说。 可惜沈京斌一意孤行,并没有采纳。 后来果然不出所料,沈京斌兵败如山倒,还折损了过半的人。 熊二为了救他,被陷阱里的毒针刺中,身负重伤。 对此,沈京斌虽然有些愧疚,但也没太当回事。 不就是个奴才嘛,死就死了,他舅舅虽然器重这个奴才,但跟自己这个外甥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昨天夜里熊二本来已经死了,差点儿就被抬去装棺材里了,结果您猜怎么着?江漓的妻子非说他没死,最后居然还真的将熊二给救回来了!” 寻花绘声绘色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听完后,沈京斌摩挲着下巴。 没看出来啊,那杜氏长得怪丑的,医术倒是怪好的。 “我过去瞧瞧。”沈京斌穿戴整齐,大模大样地往那边去了。 外面的空地上,几百个穿着甲胄的官兵正在操练,看到沈京斌过来了,立马都停下了动作。 如果眼神有实质,那么沈京斌此刻应该已经被无数支利箭射成了刺猬。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练?想再吃一次败仗不成?” 沈京斌趾高气扬,自顾自地走进了大帐篷。 身后,有人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他娘的,废物!” 这话沈京斌当然没听见,他站在大帐篷门口,先是探头往里看了看,然后才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朝里挪步。 咳咳,沈京斌咳嗽了两声。 李县令,杜若还有柯大夫正围着熊二查看他的情况,听见这做作的提醒,齐齐偏头去看。 一夜没睡,李县令眼底都是红血丝,神情也很疲惫。 “沈将军怎么跑这儿来了?”李县令皮笑肉不笑,“这里到处都是血淋淋的,你不是晕血么?怎么着,睡一觉起来改晕头了,都辨不清东南西北了?” 柯大夫尴尬得低头到处找脚。 杜若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李县令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冷静自持的,没想到也会有这么毒舌的时候,可见是有多不待见这位仁勇将军。 沈京斌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做得不地道。 毕竟身为主事官,理应对底下这些官兵的生命负责,至少应该过来慰问一下。 对于李县令的冷嘲热讽,沈京斌倒是并不生气,打着哈哈道:“这不是听说熊二的伤势有好转,过来瞅瞅嘛。” 说着上前两步,视线落到了地上的熊二身上。 熊二的情况比昨天好了许多,心跳正常了,呼吸也平稳了,不再是一张没有血色的死人脸。 伤口周围的腐肉也被挖掉了,上了药,包扎好了。 不过人还是昏迷不醒。 沈京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问道:“他怎么样了?能活吗?” “沈将军放心,我刚刚已经替他把过脉了,他体内的蛇毒已经清除了大半,接下来再服几天药,之后慢慢调养,能好起来。” 柯大夫笑着指了指杜若,“多亏了这位小兄弟的秘方。” “小……兄弟?”沈京斌挑眉。 李县令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驻地里全都是男人,杜若一个小媳妇混在这里一夜,传出去总归不那么好听。 杜若笑笑没作声。 沈京斌还是给李县令面子的,没有当场揭穿,而是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李大人,江漓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已经凶多吉少。此事不可再拖延,我已经决定了,等下就放火烧山。” 李县令跟杜若同时变了脸色,“不行!” 林县令正在另一边安抚伤员,刚走过来就听见了沈京斌这番话,反应同样激烈。 “不能放火!本官绝不同意!” 沈京斌的瘦长脸拉得跟个丝瓜一样,“我说二位大人,差不多得了,虽说父母官当爱民如子,可那些百姓毕竟也不是你们的亲儿子亲闺女,至于这么护着吗?” 林县令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又顿住了。 杜若神色坚定,“江漓不会出事的,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呵,天都亮了,他人呢?”沈京斌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是剿匪的主事官,我说了算。” 沈京斌转身往外走去。 要放火也得先做好准备,比如火油什么的。 至于如何善后,那是当地衙门的事,等他灭了那些匪徒,即刻就带兵回凤阳府。 李县令追出来叫住了沈京斌,咬牙道:“沈将军,你非要放火,本官也拦不住你。不过本官希望,你能再给江漓他们一点时间,至少等到午时吧。” “若是午时到了他们还没回来,你再用火攻也不迟。” 沈京斌抬头看了看天。 然后颔首,“好,我就卖李大人这个人情,就等到午时!” 反正十几天都过来了,也不差那几个时辰。 第221章 你别太过分了 李县令转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杜若。 杜若眸中寒光微闪。 以江漓的本事,就算不能把那些匪徒干掉,最起码保命是没问题的。 但是一旦放火烧山,那可就插翅也难飞了。 想到这里,杜若借口出去透透气,径直走到了沈京斌的帐篷外面,一边关注着山上的动静,一边牢牢盯紧了沈京斌。 姓沈的敢下令,她就敢给他下药。 让他变成大哑巴! 杜若的举动引起了沈京斌的小厮寻花的注意。 寻花疑惑地瞅了她好几眼,然后提着食盒进了帐篷。 “公子,该用早膳了。”他打开食盒,将一碗面片汤跟两个窝窝头拿出来,摆放到了案桌上。 沈京斌尝了一口。 呸,当场吐了。 “谁做的?会不会做饭,这么难吃!” “可不是嘛,给狗狗都不吃。”寻花也撅着嘴发牢骚,“伙房那帮人还跟我摆脸子呢,说什么忙着给几百号人弄吃的,还要腾出地方来给伤兵熬药,没工夫帮公子您开小灶。” “真是的,半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知不知道这里谁做主啊?” 听了这话,沈京斌越发没有胃口,把勺子一扔。 “不吃了,气饱了。” 不服小爷管教,小爷还不想管呢。 等荡平了这玉龟山,小爷回家吃香的喝辣的去,你们这些大头兵,继续吃你们的窝窝头吧,哼! 沈京斌歪在榻上,只觉得无聊透顶,“早知道剿匪这么没意思,小爷就带个女人来了。” 没有好吃的,至少有好玩的不是? 女人? 寻花突然想起来,“对了公子,刚才我看见杜氏一直在咱们门口晃来晃去的,她会不会是想……” “闭嘴吧你。”沈京斌一脚将他踹翻,嗤笑道,“你把本公子当成什么人了?本公子是那种来者不拒的人吗?你也不瞧瞧那杜氏长得什么德行,那满脸大麻子,看着就倒胃口。她就是送上门来,本公子都不稀罕!” 寻花从地上爬起来,委屈巴巴。 “公子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杜氏会不会是想来向您求个情,请您晚点儿再放火烧山,多给她丈夫争取些时间?” 这样啊。 沈京斌又踹了小厮一脚,“狗奴才,以后再这样说话说一半,本公子割了你的舌头。” 骂完,他起身过去朝外面看了看。 正好跟杜若对了个眼儿。 杜若朝他点头示意。 雨过天晴,阳光格外夺目,照在那张麻子脸上,越发丑得吓人。 沈京斌打了个寒颤,赶紧退了回来。 我滴个乖乖,江漓厉害呀,长成这样都能下得去嘴,要换成自己,别说杜氏的爹是个八品县丞了,就是皇帝老儿也不能干啊! 他招手让寻花过来,叮嘱道:“守在门口,千万别让那丑八怪进来,不然午饭就吃你的肉,听见没?” 寻花连连点头。 这一守就守了一个多时辰,日头渐渐升到树梢,他忍不住打起瞌睡来。 外面的杜若也很困。 为了救治熊二,她熬了一个通宵,这会儿头晕脑胀的。 但她不敢睡,午时快到了,沈京斌估计也快要出来发号施令了。 杜若心念一动。 “小统,帮我兑换一颗醒神丹跟一管麻醉剂。” 醒神丹自然是给自己吃的,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坚持到江漓回来。 至于麻醉剂么...... 杜若眸光沉沉地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个帐篷。 又过了两刻钟,沈京斌终于出来了。 见杜若还站在那儿,沈京斌的嘴角抽了抽,颇有些不耐烦。 真是的,仗着自己的爹是个八品官儿,以为自己有几分脸面是吧?还杠上了。 行,那他就跟那女人说清楚,今日这火,他是放定了! 沈京斌脸色不渝地朝着杜若走过去。 杜若神情淡定,手里小小的针管却握得紧紧的,准备趁沈京斌不注意,悄咪咪来个突然袭击。 同时也在脑海中想好了退路。 以现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来说,基本上不太可能诊断出麻醉剂的存在。 大概率会说沈京斌是突发急症导致的晕厥。 沈京斌自己应该也不会起疑心,毕竟身体表层针扎样的刺痛感,很多人都曾经有过,神经痛罢了,很常见。 杜若静静等待着男人的靠近。 十米…… 五米…… 三米…… 沈京斌站定,正要开口。 “报!” 就在这时候,负责在玉龟山外围巡逻的哨兵突然疾步跑了过来,噗通跪下,“禀报将军,山上有异动!” 异动? 杜若的眼睛亮了亮,心提到了嗓子眼。 沈京斌忙问,“什么异动?” 哨兵回道:“我们听见半山腰处有兵器碰撞的声响,还有哭声和惨叫声,像是有人打起来了。” 李县令跟林县令也得了消息,很快从帐篷里跑了出来。 “既然打起来了,也就是说江漓他们还活着,咱们得立即派兵增援!”李县令语气激动。 林县令也点头,“不错,江漓这边只有三个人,三个人对阵四百多个,双拳难敌四手,情况危急,还请沈将军速速发兵。” 沈京斌却面露犹豫。 杜若死死盯着他,手里的麻醉针管快要捏爆了。 妈蛋,好想扎死这个废物怎么办? 救人如救火,能不能快一点! 不过这个时候她不方便开口,只好把焦急的眼神投向了李县令。 李县令急得直跺脚,“我说沈将军,你还在等什么呢?” 沈京斌眼珠子转了转,不紧不慢地说:“要不,还是放火烧山吧。” 李县令:“……” 杜若跟林县令也都惊呆了。 之前说用火攻也算师出有名,毕竟那些匪徒不好对付,这样做最省事。 但是现在明知道江漓他们就在半山腰,而且跟敌人正在打斗,不支援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放火烧山。 到底是多凉薄冷血的人,才能有这种脑回路? 杜若手里的麻醉剂蠢蠢欲动。 李县令当即就怒了,也顾不得风度,指着沈京斌咬牙切齿地道:“姓沈的,你别太过分了!” 第222章 哀顺变 “两位大人听我解释啊。” 沈京斌腆着脸笑,“依我看,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你们想想,这会儿已经是大中午了,按理江漓他们早就应该被发现了,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才打起来?” “肯定是那些匪徒看到江漓他们几个去探路,猜到咱们很快会有大动作,干脆先下手为强。” “所以他们故意在半山腰闹出动静来,吸引大部队前去救援,这样的话,就刚好中了他们提前布置好的陷阱。” “我身为主事官,怎可拿将士们的性命来冒险?还是按照原计划,放火烧山最稳妥。” 说得好有道理。 两位县令大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杜若冷笑,“可要是沈将军想多了,上面打斗的人正是我家相公他们呢?” 沈京斌叹了口气,“就算是他们,三个对四百多个,等我带兵杀上去,估计也只来得及替他们收尸罢了。” 他装模作样地安抚杜若,“杜娘子还请节哀顺变才是。” 杜若差点吐他一脸。 节你mgb,迟早有一天,她要把这个废物给咔擦节育了! 杜若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神色坚定地对李县令道:“沈将军可以不顾江漓的性命,但我身为妻子,明知道他有危险,却不能不去救。” “大人,就此别过。” 说完,杜若转身就要往山上跑。 李县令连忙让人把她拦住,“你怎么救他?你这样跟送死有什么分别?” 杜若语气铿锵,“即便要死,我也要跟他死在一处!” 这,李县令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候,没怎么说话的林县令开口了,话是对身后的下属说的,“马上去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随本官上山!” “是,大人。” 李县令看向他,“林大人,你这是……” “杜娘子说得对,别人可以不顾若男的性命,但我身为父亲,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李县令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 怪不得从江漓他们走后,林大人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原来那林若男竟是林大人的儿子。 藏得可真够深的。 说话间,林县令从灵璧县带来的十几个捕快已经集合完毕了。 李县令一咬牙,示意旁边的卫鸣,“你也去,把咱们乌头县的人也都叫过来。” 卫鸣早就急得抓耳挠腮了,听见这话,立马响亮地答应一声,拔腿就跑。 沈京斌懵了,“我说两位大人,你们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去救人啊。”李县令呵呵笑了两声,笑声里带着嘲讽,“沈将军这么喜欢放火,那就尽管放吧,把本官跟林大人一并烧死在这玉龟山上,拿我们的骨灰回去跟知府大人邀功去!” 沈京斌:“……” 这两个老家伙,是故意跟自己作对吧? 还没等他开口劝阻,乌头县的捕快们也到了,一行三十多个人脚步匆匆地往山上赶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沈京斌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一个个上赶着找死,有毛病!” 身旁的寻花怯怯地问,“公子,那还,还放火烧山吗……” 沈京斌瞪了他一眼,“烧你信不信?” 现在这种情况让他怎么烧?那俩可是朝廷命官,要真烧死了,他舅舅苏知府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算了,再等等吧。 要是李县令他们成功了,功劳自然还是自己的; 要是不幸殉职了,那也是他们一意孤行,不听劝告,跟自己可没啥关系。 嗯,就这么办。 短短的一瞬间,沈京斌已经把全部腹稿都打好了。 ...... 杜若等人上了山之后,并没有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而是拿着竹竿小心翼翼地探路。 之前那四五百个官兵用血的教训告诉他们,山上有很多可怕的陷阱。 只是很奇怪,爬了好几个山头,却一路畅通,连个拦路的毛毛虫都没遇到。 打斗声却越来越近。 其中有男人的惨叫,也夹杂着女人跟孩子的哭喊。 众人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也不再管什么陷阱了,加快步子往声源那边跑去。 等他们终于赶到了事发地,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惊呆了。 茂密的丛林中,两拨人正在缠斗。 其中一个很眼熟,虽然满身血污,头发散乱,但那标志性的络腮胡,还有那近两米的大高个,都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 不是王不就还是谁? 王不就手里拿着横刀,跟一个同样狼狈的少年郎并肩作战。 那少年郎大约十六七岁,长得小巧玲珑,身手却很好,一根长鞭舞得虎虎生风,跟王不就的横刀正好取长补短,相得益彰。 不过看得出来,两个人都已经疲惫不堪,险象环生了。 被他们护在身后的,是二十来个老弱妇孺,个个满脸恐惧,瑟瑟发抖,不时发出哭叫声。 地上已经躺了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看样子是被王不就跟林若男杀死的匪徒。 而他们对面,三四十个杂毛军依然前仆后继地朝他们扑去,虽然他们普遍功夫不高,甚至没什么武力值,但胜在人多势众。 再这样纠缠下去,王不就他们即便不被杀死,也会被累死。 “若男!”林县令目眦欲裂,朝身后的人一挥手,“给本官上!” 众捕快纷纷加入了战斗。 这样一来,形势马上发生了逆转。 捕快们毕竟是接受过训练的,有武功底子在身,哗一下全冲了过去,如狼似虎。 见势不妙,杂毛军们转身就想逃。 笑死,根本逃不掉。 没有了陷阱跟毒药的加持,这些匪徒就是普通的流民,再加上士气已经垮了,很快就如同冬瓜一般,被一个个砍翻在地。 王不就跟林若男终于能松口气了。 这口气一松懈下来,人就站不住了,一屁股瘫软了下去。 两个人的脸都煞白煞白的,像是刚从鬼门关里爬出来似的。 林县令赶紧过去在林若男的身上打量,神色紧张,“怎么样?有没有事?” 林若男艰难地扯了下嘴角,“大人放心,属下没事,只是皮外伤。” 杜若也快步跑到了王不就身旁,先是让系统替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大碍,才喉咙发紧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江漓呢?他在哪里?” 第223章 见泪封喉 玉龟山顶。 悬崖边。 江漓满身是血,眸光沉郁,一步步朝着那个光头男人走过去。 飓风疯狂地搅乱着他的黑发,宛如杀神一般。 男人慢慢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他回头望了眼身后的万丈深渊,眼里的恐惧一点点加深。 “这位兄弟,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何必赶尽杀绝呢?” 光头男将手里的孩子紧紧箍在胸前,脸上的表情像笑又像哭,“你今日放我一马,来日我必定涌泉相报。你说,要钱还是要女人?我保证都给你弄来。” 江漓冷冷地勾唇,“抱歉,我只要你的命。” 话音落下,一束寒光嗖的从他掌心射出,直逼光头男。 光头男瞳孔地震,迅速把孩子往上一提,试图挡住自己的要害。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江漓的飞刀太快了,快得根本不给他时间反应。 叮,飞刀精准地插进了光头男的喉咙。 只剩下一小截刀柄露在外面。 咕,咕…… 光头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全是不敢置信的光芒,鲜血很快从他的嘴角溢出。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蛤蟆一样的鸣叫声。 下一刻,光头男直直地坠入了深渊。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行也善。 光头男并没有拖着人质一起去死,而是选择了放手。 七八岁的小小少年跌落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身子也颤抖得厉害。 解决了匪徒的大当家,江漓的精神总算放松了些。 他走过去,拍着那孩子的后背轻声安慰,“好了不怕了,坏人已经死了,他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少年紧紧抱住了江漓的大腿,眼泪蹭在了他的手背上。 然后,他仰着粉雕玉琢的脑袋瓜子,天真地问:“哥哥,你会一直保护我么?” 江漓笑了笑,温声道:“只要你不犯法,我自是会保护你的。” 少年看着他,忽然小大人般叹了口气。 “可惜了你这张脸,长得这么好看,却很快就要死了,我还挺舍不得的。” 江漓皱眉,“你说什么?” 少年眨巴眨巴眼,“我是说,你既然不能无条件地保护我,那跟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既然这样,也就没必要继续活在这世上了。” 说完这句话,少年脸上的天真陡然收敛,被阴森所替代。 “去死吧!”他举起一把小刀,凶狠地朝着江漓刺过来。 江漓闪身避开,同时抬脚将那个小小的身子踢翻,踩住,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事情有些诡异。 按理来说,这孩子是被光头男挟持的人质,是无辜的百姓。 可他的言行举止哪里像个正常的孩子? 说是恶魔还差不多。 要是个大人,江漓早就把他杀了,可面对这么小的幼童,他委实有些下不了手。 而且心里也存着疑虑。 万一这孩子只是性格古怪了些,或是得了失心疯呢? “我是什么人?”少年并不挣扎,反而笑得有几分得意,“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就在这时候,江漓的身子猛然晃了一下,体内的真气开始涣散。 糟糕,中毒了! 他俊脸一变,立马从怀里摸出自家娘子提前准备好的解毒丸,丢进了口中。 少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笑容越发猖狂,“哥哥,药可不能乱吃哟。你中的是见泪封喉,这世上只有我有解药,不过可惜,已经用完了。” 江漓终于可以肯定。 眼前这孩子,的的确确是个货真价实的恶魔。 他不再浪费力气说话,闭上眼努力调息,促进解药发挥作用。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歪着脑袋看了江漓半晌,啧啧啧地摇头。 “幸好你遇见的是我,要是被我师父看见了,肯定要捉你回去好好折磨一番的。” 说着把江漓往悬崖边上拖,边拖边说,“看在你刚才想救我的份上,我就不折磨你了,直接送你去死吧。” 他个子虽小,力气却并不比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弱。 江漓睁开眼睛,语气淡淡,“我劝你不要找死。” “放心,我不会死的,我这样可爱的小孩子,谁会舍得伤害我呢?” 少年嘻嘻笑,然后一把将江漓推下了悬崖。 正要探头看看人死了没,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江漓!” 他吓了一跳,倏地转身。 一个满脸大麻子的丑女人往这边跑过来,她的表情很惊慌,甚至因为太过着急,还被石头绊了一跤。 大概是刚才那个官差的家人吧。 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立马往地上一坐,捂着眼睛开始哭起来。 “对不起哥哥,都怪我人小力气不够,拉不动你,呜呜呜......” 杜若没功夫搭理他,跌跌撞撞地扑到了悬崖边。 悬崖下方雾气弥漫,可见度不足十米,根本没有江漓的影子。 这样高的地方掉下去,除非有绝世轻功,否则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 杜若手脚冰凉,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差点儿也跟着一头栽了下去。 江漓…江漓… 你不能死,你答应过我,会平安回来的…… 无边的血色在杜若的眼底蔓延,悲痛一点点啃噬她的心脏,她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好痛,好痛…… 是谁,到底是谁害了你! 杜若赤红的双眼,猛地射向了一旁的小小少年。 少年的哭声一顿,然后抽抽噎噎的,可怜兮兮地解释,“对不起姐姐,哥哥是为了救我才被坏人扯下去的,我,我拉不动他……” 杜若缓缓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果然,又一个被他外表迷惑了的蠢女人,他就知道,这世上除了他那个变态师父,谁会舍得伤害他呢? 毕竟他这么小,这么完美,这么天真无邪。 刚这样想着,就见那个丑女人疯了一样扑了上来,对着自己拳打脚踢。 拳拳到肉,脚脚不落空。 直打得他惨叫连连,哀嚎不止,整个人仿佛被马车碾过一般,哪哪儿都痛。 除了脸。 看,即便疯成这样,也舍不得往他的脸上招呼。 眼看再打下去自己要被打死了,少年强忍着痛,拼命将自己的脸往杜若跟前凑。 来啊,来打我的脸啊。 这样的话,你就可以跟那个男人一起下地狱了! 杜若直接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往少年的脸上砸去。 噗,鼻血四溅。 少年踉跄着后退两步,捂着破了相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你还真舍得打死我?” 杜若的眼神冷得像千年冰渣子,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老妖怪,你该死。” 少年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世上除了师父跟师弟,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本来面目。 这女人什么来头,她怎么会知道? 第224章 你是我的神 接下来,就是猎杀时刻了。 杜若直接把那怪物当成了沙包,又打又摔,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而此时的李县令他们也终于完全控制住了那些匪徒,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赶来。 刚爬上山顶,就看到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女人抱着一个幼稚小儿,用力将他往地上砸,往树上扔,往山石上撞,跟疯了一样。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山涧中,久久不能平息,令人头皮发麻。 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县令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等确认不是眼花,才急急地喊道:“快,快去把人拉开!” 身后的捕快们也都回过了神,卫鸣腿脚最快,立马箭一般冲过去,费了好大劲才从杜若手中把孩子抢了下来。 “哎呀嫂子,你这是干什么?” 杜若已经杀红了眼,恶狠狠瞪着他,“让开,否则我连你一块儿打!” 卫鸣:“……” 那怪物顺势往卫鸣的怀里一钻,可怜巴巴地哭,“呜呜呜,我好怕,哥哥救我…” 卫鸣并不是什么滥好人。 但眼前的孩子实在太小了,在卫鸣的认知里,不管他犯了什么错,都不该遭受这样的毒打。 “嫂子,有话好好说。” 卫鸣把孩子递给了一旁的捕快,然后张开手臂拦住杜若,腆着脸笑,“这小孩儿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咱找他爹娘去,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李县令也走了过来,面色很不好看。 “杜娘子,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为何要殴打此小儿?” 他虽然对杜若十分宽容,但当着自己的面还下如此狠手,半点不把自己这个父母官放在眼里,不把大昭律法放在眼里。 这样的行为,绝对不能容忍。 “小儿?”杜若瞥了眼那哭得像死了娘一样的老妖怪,冷笑,“大人可不要被他给骗了,他可不是什么小儿,算起来,他比大人您的年纪都要大。” 李县令有点不敢信,“不会吧?本官看他就是个小孩子啊,应该是被那些匪徒抢过来的人质吧?” 杜若也不跟他争。 空口无凭,再加上这老妖怪长得实在太有欺骗性了,正常人都很难相信。 那就让事实说话吧。 杜若示意李县令看向一旁的卫鸣,开始数数,“一,二,三……” 砰,卫鸣身子晃了晃,直直地栽到了地上。 众人大惊失色。 立刻有人上前扶起他,却发现卫鸣已经失去了知觉。 “这是怎么回事?”李县令神情突变,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忙去看杜若。 杜若指着缩在捕快怀里的少年,从牙缝中挤出声音,“那,就要问他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那少年身上。 少年小小的身子一僵。 然后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花,带着哭腔说:“姐姐我错了,我不该叫你丑八怪,我是无心的,你原谅我吧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 这样的姿态,很容易让人以为是杜若小心眼,故意在报复他。 就因为他说了杜若长得丑。 然而也正是这句话,暴露了他。 只有真正长得丑的人,才会介意别人说自己丑,长得好看的人,只会一笑置之。 以杜若的容貌,她怎么可能计较这么点小事呢? 况且杜若这会儿心急如焚,只想找到自己的丈夫江漓,哪里有心情跟一个孩子纠缠? 很显然,这少年在撒谎。 这么小的孩子,心机却这么深沉,不简单哪…… 李县令立马警惕起来,忙问道:“杜娘子,你的意思是卫鸣晕倒跟他有关?” 杜若点头,“不错,卫鸣之所以晕倒,是因为中了一种罕见的毒,这种毒会让人四肢麻痹,昏睡不醒,最后在饥饿中慢慢死去。” “而毒素的来源,就是他的眼泪。” 扑通,抱着那少年的捕快吓得面如土色,赶紧把人丢了。 我滴个亲娘唉,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么可怕。 少年摔了个屁股墩儿,疼得龇牙咧嘴,眼泪一泡又一泡的往下掉。 可惜没人心疼他,大伙儿全都跳开老远。 李县令一挥手,“来呀,把那孩子捆起来,押回去!” “是,大人。”两个捕快脱下外衣,包住了手部皮肤,然后朝着少年走过去。 少年见势不妙,咬了咬牙。 不行,那丑娘们儿好像有点儿本事在身,而且对自己恨之入骨,要是真被带回去了,肯定在劫难逃。 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来个金蝉脱壳。 反正不管自己受了多重的伤,最后总能痊愈的。 想到这里,少年忽然迈开小短腿,跑到了悬崖边上,纵身一跃。 卧槽! 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李县令更是瞠目结舌,同时也更相信了杜若的话。 正常孩子,做不出这样惊人的举动。 “算了,死就死了吧。”李县令摆了摆手,命人把卫鸣抬下山看大夫,然后问杜若,“江漓呢,他在哪里?” 杜若的嘴唇颤了颤,艰难地指向了悬崖那边,“相公他,掉下去了……” 江漓掉下悬崖了? 众人都惊了,有人连忙跑过去朝下望。 杜若看向了李县令,“还请大人多派些人手到底下寻找,不管怎么样,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李县令也难过得紧,但还是安慰道:“放心吧,江漓功夫那么好,肯定没事的。” 杜若勉强扯了下嘴角。 她心里也存着一线希望,希望江漓能平安落地。 可理智告诉她,这个希望很渺茫。 以江漓的武功,能那么轻易就被那个怪物推下悬崖,可见他当时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要么是受了重伤; 要么是中了毒。 不管哪一种,情况都不乐观。 杜若抬头望天,努力把眼泪逼了回去,然后快步往山下走。 她要尽快找到江漓。 至少至少,不能让他的身体被野兽吞食…… “头儿!”走了不过几十步,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喊声。 紧接着,更多的声音响起来。 “头儿!” “头儿!” “江捕头,你还活着?” 杜若的脚步一顿,豁然转身。 悬崖边,男人身姿笔挺,身上的玄衣早已经被鲜血浸透,英俊隽朗的脸上带着寒意。 立在那里,如同一杆坚不可摧的枪。 是江漓。 杜若鼻子一酸,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滚了下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两辈子头一回,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喜极而泣。 什么叫做失而复得。 此时此刻,她好想扑进江漓的怀里,把自己的担心和恐惧一股脑儿告诉他,再锤他几下。 可杜若终究没有那样做。 只是站在原地,红着眼,带着笑,看着他跟自己的同事们说话。 “我说头儿,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么高的悬崖,你居然能徒手爬上来!” “不止呢,还把那毒孩子一起拎上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头儿,你是我的神!” 第225章 老妖怪的骨龄 江漓笑笑,“没你们想得那么神奇,只要找准着力点,平日里多练练臂力,你们一样可以做到。” 说着随手把怪物往地上一扔,“捆起来吧,带回去好好审问。” 怪物的小脸儿难看得跟吃了翔似的。 心里又惊又恨。 惊的是,这男人明明中了自己的见泪封喉,为什么跟没事人一样? 恨的是,自己眼看着就能跳崖逃生了,却在半空中被他给截了糊,这下子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尝试着再次往悬崖下跳,可惜刚动作就被两个捕快用脚踩住了。 然后五花大绑,捆得像个粽子。 为免再有人被怪物的眼泪所毒害,两人干脆用布条将他的整张脸都蒙得严严实实的。 只留下了两个鼻孔出气。 之后绑在一根粗树枝上,像抬生猪一样抬下了山。 江漓正准备把事情的经过向李县令汇报,李县令摆摆手,“你也累了,先回去再说吧,你家娘子还在那边等着你呢。这两天可把她给吓坏了,好生安慰安慰。” 娘子来了? 江漓的眼睛亮了亮,仿佛瞬间被通了电,整个人都精神了,视线在四周环视一圈。 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他抬脚往杜若那边走过去。 杜若也朝他飞奔而来。 却在即将扑进那个怀抱时,被江漓制止了,“别过来。” 杜若僵住:“???” 满心的欢喜和激动顿时被封印在了体内,杜若气鼓鼓地叉起腰,“干嘛,我现在这个样子太丑了?嫌弃了?” 江漓笑,“可不是么,太丑了。” 杜若:“……” 江漓往前走了一步,低头看着自家小媳妇,眉眼含笑,“不过在为夫心里,不管娘子什么样子,只要还是你,就是我喜欢的样子。” 艾玛,这土味情话说的,杜若有点上头。 “哼,说的好听,哪天我要是换了个样子,只怕你认都认不出来呢。” “不可能。”江漓一本正经地说着流氓话,“娘子身上的每个地方我都摸过无数遍,连胸口处的胎记都牢记在心,又怎会认不出来呢?” 杜若的脸爆红,下意识往四周瞄了瞄,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 然后伸手就要去锤他。 江漓迅速往后退了两步,“我身上太脏了,等回去洗干净了再给你打。” “我又不介意。”杜若嘟囔道。 江漓坚持,“那也不行。” 他可不想让娘子沾到别的男人的血。 夫妻俩久别重逢,有许多话要讲,但这里并不是合适的地儿。 江漓让杜若等一会儿,自己过去跟李县令说了几句话,匪徒的老巢里面还有好几百具尸体,得赶紧善后,该埋的埋,该烧的烧。 若是拖久了发臭了,只怕会引起瘟疫。 交代清楚后,江漓便带着杜若往山下走。 路上,在杜若的追问下,江漓把这趟任务的经过说给了她听。 昨天晚上,江漓跟王不就还有林若男摸黑进了山,本来只是探路,顺便扫清障碍,好为之后的大部队上山做准备。 结果却让他们发现,那些陷阱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中厉害。 甚至可以说,全是当年他们玩剩下的。 要知道,江漓跟王不就在当捕快之前,都是猎人出身,布置捕猎陷阱什么的,跟家常便饭一样。 他们一眼就看出了机关所在,当然也知道破解之法。 唯一的危险,就是时不时从暗处射出的毒针。 尤其是在漆黑的夜晚,根本防不胜防。 王不就跟林若男都被毒针给射中了,两条小命差点儿就交代在了那里,幸好江漓随身携带了杜若给的解毒丸,才算没有出大事。 三个人花了一宿,终于把那些陷阱全部清除干净了。 正准备秘密返回的时候,却撞见了极其残忍的一幕。 几百个匪徒在大当家光头男的带领下,将一个大肚子孕妇绑在岩石上,拿着刀子要将她开膛破肚,还说什么这样半生不熟的胎儿最是大补。 那孕妇哭着求那些人,求他们不要伤害自己的孩子。 可惜她越哭,那些畜生就越兴奋。 眼看着要一尸两命,江漓等人怎么可能忍得住,当下就冲了出去,跟匪徒们打了起来。 好在匪徒们大都外强中干,只是看着凶狠罢了,除了光头男,其他人都没多少真本事。 就是人多。 激战了一个多时辰,匪徒们死伤大半,江漓等人也精疲力尽,受了不少伤。 三人终于找到机会把关在牢笼里的人质全都放了出来,由王不就跟林若男护着往山下退。 江漓则只身对付光头男,还有他手下的上百个兄弟。 最后江漓凭一己之力,团灭了他们。 而光头男为了自保,不知道从哪里又抓出了一个人质,也就是那个小男孩…… “什么小男孩,那是个老妖怪。”杜若没好气地说。 江漓挑眉,“老妖怪?” 杜若冷哼一声,“我摸过了,那家伙的骨龄有四十多岁了,看起来却只有七八岁,不是老妖怪是什么?” 明明老奸巨猾,还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恶心。 关键是,那怪物并不是什么天生的侏儒,而是后天被人改造而成的。根据系统的检测,应该是在小时候长期浸泡药水的结果,那药物抑制了他的生长发育,所以长不大。 但也同时强化了他的身体功能。 例如,他的眼泪自带毒性。 又例如,他的愈合能力超强,只要脑袋和器官都还在,基本上就死不了。 这些特征,都不免让杜若想起了一个人。 第226章 容嬷嬷的快乐 杜若把老妖怪的事详细跟江漓说了。 不出所料,江漓也很快就想到了那个人,“难道,这老妖怪跟梅如喜有什么关联?” 梅如喜是阴阳人。 但同时,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药人。 因为长期浸泡药物的关系,他的骨骼坚硬和皮肤细腻的程度都远远超出了正常人,而且愈合能力惊人。 跟老妖怪很像。 不过也有不像的地方,梅如喜看起来大奸大恶,但手段温和,甚至那些被他奸污的良家妇女,也大都是自愿跟他发生关系的,他也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任何一个人。 老妖怪则相反,表面上天真无害,实际上却恶毒到了极点。 杜若怀疑,匪徒真正的幕后大当家,或许并不是什么光头男,而是这个老妖怪。 要不然怎么解释,那些普普通通的流民竟然会使用毒针? 小两口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驻地。 驻地的空地上,官兵们正在操练。 看见江漓,三个领头的百夫长同时眼睛一亮,激动地围了上来。 “江兄弟,你总算是回来了,怎么样,没受什么伤吧?” “江兄弟,我可都听说了,咱们上千人都攻不下来的玉龟山,你一出马,直接把人家老巢都给端了,太牛了!” 年纪最大的那个拍着江漓的肩膀,哈哈大笑,“好样儿的江兄弟!以你这样的人才武功,当捕头实在是屈才了,不如来咱们军中效力,定然大有作为!”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只差把江漓夸成了二郎神转世。 江漓朝他们拱了拱手,态度不卑不亢。 “各位过奖了,这次能顺利剿匪,并非江漓一人之功,王大哥跟林捕快同样出了不少力。” 顿了顿,他又道,“其实功劳最大的还是各位军大哥,若不是你们提前把路子探好了,我们三个莽莽撞撞地冲进去,也只是送人头罢了。” 三个百夫长相互看了几眼,谁都不是傻的,都心知肚明。 要说功劳,那自然是江漓最大。 王不就跟林若男回来已经说了,这一路上他们都听的江漓指挥,这才把人质都救了回来,而且全身而退。 江漓这样说,只是顾及着他们这些官兵的脸面而已。 其中一个百夫长冷哼道:“江兄弟可别安慰我们了,什么探路,分明是送死。” “就是。”有人开了头,另外两个也跟着一起吐槽,“都怪那个狗屁仁勇将军,什么都不懂,就知道装逼,害了咱们那么多兄弟。” “有什么办法,谁叫人家会投胎呢?他娘是知府大人的亲妹子,他表弟是堂堂的禹王殿下,他让你去送死,你敢不去么……” 一时间越说越来劲,个个义愤填膺。 江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沉默地站在那里。 杜若往他们身后瞅了眼,用力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可惜还是晚了。 “说什么呢,都说我什么呢?”沈京斌背着手走过来,脸色难看,“一个个大老爷们,嘴碎得跟娘们儿似的,在背后嚼这些有的没的。既然这么闲,不如去山顶帮忙清理尸体好了。” 他狠狠瞪了那几个百夫长一眼,“还不快去!” 三人敢怒不敢言,憋屈地应了声,很快领着人往山上走了。 江漓夫妻俩也准备走。 沈京斌把人喊住了,“江捕头请留步,本将军还有话要对你讲。” 江漓定定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沈京斌的视线落到了一旁的杜若身上,“男人说事,女人回避,杜娘子不如先回去吧。” 杜若皱了皱眉,然后看向自家相公。 江漓笑笑,“抱歉,我跟娘子久别胜新婚,实在不想让她离开我三尺之外,沈将军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沈京斌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一个丑媳妇而已,也值得这样宝贝,没见识过真正的女人吧? 也罢,不回避就不回避吧,反正杜若迟早也会知道。 “是这样的,听说这次剿匪,光是江捕头一人就斩下了近两百个人头,可见武功出类拔萃。” 沈京斌抬高了下颌,一副施舍的语气,“正好本将军身边缺一个厉害的护卫,我想着,你这个捕头当得也没什么意思,挣不了多少钱,不如跟着本将军回凤阳府吧,如何?” 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江漓跟杜若对视一眼,杜若就笑了。 “那不知沈将军打算出什么价请我家相公呢?”她好奇地问。 “自是不会亏待江漓的。本将军打听过了,捕头的月俸是五两银子,本将军一个月给江漓十两,怎么样,够意思了吧?” 杜若点了点头,“确实够意思。” 十两银子一个月,一年就是一百多两,对于普通农家来说,着实算得上高薪了。 不过对于如今的江家二房来说,却不值一提。 光是之前下赌注赢的,就有好几千两,还不算即将粉墨登场的辣椒生意,那可是长长久久的收入。 区区十两银子,杜若又怎会放在眼里呢? 她笑笑,没再说什么。 这种事她说了也不算,还得一家之主开口。 江漓很干脆地拒绝了,“多谢沈将军的好意,只是凤阳府太远,我不舍得跟娘子两地分离。” 沈京斌无语,难道这就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行了行了,你家娘子也一起过去,郡王府不在乎多养一个人。” 想了想,他道,“就让她当个管事嬷嬷,满意了吧?” 杜若:“……” 嬷你妹,老娘今年才十七岁好不好? 江漓的口气也冷了下来,“不好意思,家中还有病弱的岳母要奉养,年幼的弟妹要抚育,实在不能走远。” 沈京斌顿时不高兴了。 什么个意思,蹬鼻子上脸是吧?还想让自己帮着养他一大家子是吧? “我说江漓,凡事要适可而止才好,本将军的善心也是有限的。” 江漓不想再跟这个自大狂耗下去,拱了拱手,“在下一身血污,就先回去梳洗了,告辞。” 说完叫上杜若,夫妻俩径直往帐篷那边走去。 沈京斌的脸色变了变,快步追了上来,“站住!” 江漓脚步一顿。 “沈将军还有什么事?” 沈京斌站到江漓跟前,死死盯着他,压低了声音道:“江漓,我警告你,别仗着自己剿了几个匪就不可一世,你若是胆敢跟本将军抢功劳,本将军一定饶不了你!” 原来是这样。 夫妻俩恍然大悟。 怪不得沈京斌突然要江漓做他的护卫,江漓这次剿匪有功,按理上面会有赏赐下来。 一旦江漓不是衙门里的捕头,而是沈京斌的人。 那么所有的功劳和赏赐,都会算到沈京斌的头上,江漓只能是一个隐形人。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江漓冷冷地勾唇,“不是我的,我不屑去抢;是我的,谁也抢不走。沈将军不服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沈京斌怒了,“你这个不识抬举的……” 话没说完,他忽然间僵住了,两眼发直。 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沈京斌硬挺挺地倒在了粗粝的地面上,跟条死鱼一样。 杜若往四周瞄了瞄,飞快地把麻醉针管藏进了袖子里。 搞定! 妈蛋,她早就想扎死这个自以为是的废物了。 不是让她当管事嬷嬷吗?管事嬷嬷就算了,但是容嬷嬷的快乐么…… 还是可以体会一下的。 杜若朝自家相公使了个眼色,然后开始演上了。 “来人呐,沈将军晕倒了!救命啊!” 第227章 大型社死现场 第一个赶来的是沈京斌的小厮寻花。 寻花看见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主子,脑袋登时就嗡了一下,然后白着脸,哆哆嗦嗦地去探他的鼻息。 短短的一瞬间,寻花把自己埋哪儿都想好了。 我的公子,您可千万不能死啊,否则小的也活不成了啊! 片刻后,他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还没凉。 “公子,公子您怎么了?您醒醒啊公子, 快来人呐!”寻花一边用力地推着沈京斌,一边歇斯底里地哭嚎。 这动静,把整个驻地里的人都惊动了。 林县令跟柯大夫火速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见此情景,柯大夫连忙上前查看。 又是扒眼皮,又是探脉搏,好一番折腾。 最后咦了一声,问寻花,“你家公子素日里可有怕冷,腰酸,腰痛,尿不尽等症状?” 寻花连连点头,“有的有的。” 林县令虽然不懂医术,但他博览群书,当然知道这些都不是什么好词儿,忙问道:“柯大夫,沈将军究竟得了什么病?” “哦,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柯大夫咳嗽了两声,尽量往隐晦了说,“脉象沉迟,肾亏阳虚,多吃点鹿茸、红参、补骨脂和淫羊藿调理调理就行了。” 想想还是补了一句,“不过这些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最要紧的,还是得在女色上节制一些才好。”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句话。 纵欲过度导致的肾虚。 杜若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对不起了麻醉针,把你弄脏了。 等下回去就给你烤烤火,消个毒。 算了还是直接回收吧,让小统做无害化处理去,省得上面沾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毒。 正在心里面吐槽,就听林县令又开口了,“柯大夫,这种病也会晕倒么?” “那倒不会,最多虚浮无力罢了。至于沈将军为何会晕倒,或许是气急攻心吧……” 柯大夫看向寻花,“你家公子可是受了什么刺激?” 寻花哪里知道,忙指着杜若跟江漓,“这个要问他们了,刚才就是他们跟公子在一块儿的。” 江漓挑了挑眉。 杜若则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我们可没有碰他哦,是沈将军非要拉着我家相公说话,说着说着还生气了,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晕倒了。” “哦?江捕头,沈将军都跟你说了什么?”林县令疑惑。 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呢? 江漓欲言又止,“沈将军想让我去凤阳府给他当护卫,我没答应;后来又叫我不要痴心妄想,说这次剿匪的功劳都是他的……” “对对对,就是这样。” 杜若附和道,“沈将军还威胁我们,说要是不识抬举的话,定要我们好看!” 听了这话,林县令全都明白了。 这个沈京斌,还真是好大喜功,江漓前脚才把匪徒灭了,连沾血的衣裳都没脱,他后脚就惦记上了,急吼吼地来堵人家。 威胁不成还把自己给气晕了。 活该! 林县令的脸臭臭的,叫来两个人把沈京斌抬去了帐篷,让柯大夫跟寻花好生照看着。 见人都走光了,才拍了拍江漓的肩膀,安慰道:“别理他,这件事本官跟李大人心里都有数,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多谢大人。”江漓拱手,态度恭敬。 “要说谢,其实该我谢你才是。”林县令笑道,“若男跟我说过了,昨夜在山上,要不是你给她吃了那颗解毒的丹药,只怕她也没命回来见我。” “江捕头,你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我的恩人。” 江漓先是诧异,继而恍然。 林若男是个女儿家,江漓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假装不知道。 但她的真实身份是林家的小姐,这点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江漓警惕心顿起,推脱道:“举手之劳而已,大人不必挂在心上。而且这药也不是我的,而是我家娘子预备的,要说谢,也该谢她才是。”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想当初他好心救了林青霜,结果林青霜恩将仇报喜欢上了他,搅和得江家二房不得安宁。 林若男瞧着倒是不像那种人,但还是能躲就躲着点儿吧。 林县令哪里知道江漓心里想得这么多,听说药是杜若给的,便又去跟杜若道谢。 杜若忙摆手,笑吟吟道:“林大人不用这么客气,上次我家二弟被人诬陷考场作弊,还是多亏了林大人还他清白,我们也一直没来得及谢您呢。” “既然这样,干脆就都别谢了,省得谢来谢去的生分。” 林县令哈哈大笑,“是这么个道理。” 说着他看了眼江漓,“江捕头应该也累了,快些回去洗漱歇息吧。本官已经命人把最东边的那个帐篷给腾出来了,你们小两口先住着,等过几日这边的事情一了,就可以回家了。” 江漓点头应了声是。 夫妻俩去了林县令说的那个帐篷。 林县令想得很周到,除了一些吃的喝的,还备了好几大桶热水。 另外,江漓跟杜若的包袱也被送了过来,里面有他们自己的换洗衣物。 江漓脱下了身上带血的外衫,解开黑发,赤身走进了浴桶。 “相公,要不……我帮你洗吧?”看着男人精瘦的好身材,杜若跃跃欲试。 江漓也想啊,很想很想。 可是不行。 “还是不用了,不方便。” 杜若问号脸,“为啥?” 他们是正经夫妻,这里也没有外人,而且两个人又不是第一次赤果相见,搓个澡而已,有什么不方便的? 江漓正色道:“我怕洗到一半变成鸳鸯浴。” 素了这么多天,思念成疾,他可不能保证不会洗着洗着就情动了。 杜若听懂了江漓的话音,顿时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若是平常在自己家里,鸳鸯浴也算是一种情趣,但是这里是驻地,虽然林县令很人性化地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夫妻房,然而帐篷不隔音,还没有正经的门,万一被人撞见…… 那可就是大型社死现场了。 杜若只好默默地打消了那个念头,转过身去整理衣裳。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身后传来,每一声都带着勾引。 杜若的脸渐渐发起了烫,很艰难才忍住没有回头偷看。 “杜娘子?杜娘子在吗?”外面忽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杜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是柯大夫。 柯大夫局促地站在帐篷门口,“对不住了杜娘子,你跟江捕头才刚刚团聚,我还不识相地过来打扰。” 杜若笑着说没关系,“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实不相瞒,确实是有件事想让杜娘子帮帮忙。” 事情是这样的。 之前熊二不是中了蛇毒嘛,差点儿就被送进棺材里了,后来还是杜若挺身而出,用一个秘方救活了他。 如今熊二已经醒过来了,而且病情也越来越稳定。 只是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十来个跟熊二一样中了蛇毒的官兵,伤势正在恶化。 原因么,是缺少了最主要的药引——蝎子。 “我们今天已经派人去附近镇子里的药铺问过了,可惜都没有全蝎卖;后来想着,既然昨儿晚上那么容易就抓到了一只活蝎子,说明附近肯定是有一窝甚至很多窝蝎子的,于是我们就分头去寻找,结果…” 结果找了大半天,半只都没找着。 听到这里,杜若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能找着才怪,昨晚上那只蝎子可不是本地的,而是她偷偷跟系统兑换出来,故意丢在地上的。 花了她0.5个积分呢! “那柯大夫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请杜娘子陪我们一同去找?” 柯大夫十分不好意思,“我听你们乌头县的几个捕快兄弟说了,说是杜娘子一向运气好,或许有杜娘子跟着,我们就能找到蝎子了呢?” 杜若:“……” 这也行? 她暗暗叹气,算了去就去吧,十几条人命呢。 “好。”杜若答应下来,“不过要等天黑,蝎子习惯昼伏夜出,这会儿太亮堂了,它们肯定不敢冒头的。” 柯大夫连连称是,高高兴兴地走了。 杜若转身进了帐篷。 江漓已经洗好了,正在穿衣裳。 大约是听见了杜若的脚步声,他轻轻转身。 修竹般笔挺的身材,被包裹在一袭白色中衣里面,乌黑的长发上还带着水汽,披散在脑后肩头,比平常多了几分慵懒随性。 最让人着迷的还是那张脸。 刀削的眉,坚挺的鼻,微微勾起的薄唇,还有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杜若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妖孽,真想今晚就收了他…… “过来。”江漓朝她张开了双臂。 第228章 因祸得福 杜若往他那边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摇头,“我还没洗呢。” 话刚说完,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在她的鼻间萦绕,丝丝缕缕,入骨入心。 杜若挣扎了几下。 嘶,江漓发出了一声隐忍的闷哼。 “怎么了,你受伤了?”杜若急忙要去撩他的衣服。 江漓将她的手包进掌心,笑道:“没事,皮外伤而已,要不了几天就能好。” 他再次把人揽进怀里,下颌摩挲着她头顶的秀发,转移了话题。 “娘子,我问你一件事。” 杜若不敢再动了,“你说。” 江漓顿了顿,然后道:“如果我这次死在了玉龟山,你...真的会改嫁么?” 杜若:“……” 好家伙,还记着她之前的胡说八道呢? 她那是故意刺激江漓的,省得他不管不顾地往前冲,糊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眼珠子转了转,杜若嗯了声,“当然是真的,我还这么年轻,都没正式尝过男人的滋味,当然不可能就这样守一辈子寡了。” 江漓抱着她的手猛地收紧,似乎想要将她勒死在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杜若被勒得喘不上来气,才缓缓地松开了她,“那就好。” 好?杜若疑惑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难道是刺激过大,气糊涂了? “我是说真的。”江漓把她的拉下来,笑笑道,“在坠崖的那一刻,想到自己有可能会死,我忽然间都想通了。你为我守节,我泉下有知,固然很高兴;可是一想到你下半辈子都要一个人孤苦伶仃,我却更心疼。” “与其这样,我宁愿你改嫁,至少有人能代替我照顾你,疼惜你。” 哇哦,听起来真感人呢。 杜若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胸,“行吧,既然你想得通,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推开他,转身提起一个木桶往外走。 江漓愣住了,“娘子你做什么去?” 杜若笑得好像一只准备偷腥的狐狸,“哦,不做什么,我去打点水过来,把脸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洗了,然后出去晃两圈。” 江漓俊脸僵住。 杜若继续往他的心窝子上捅,“也不知道沈将军醒了没有,之前用这张假脸骗他,是我的不对,我得跟他赔礼道歉去。” 江漓欲言又止。 “相公你成日里又要抓贼又要剿匪的,实在是太危险了,我还是提前找好下家吧。这样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也不至于孤苦伶仃让你心疼,你说是不是?” 江漓:“……” 他赶紧把那个气人的小妖精抓回来,连声哄道:“好了好了,是为夫的不对,为夫不该口是心非。其实……” “其实什么?”杜若哼道。 “其实我一点也不希望你改嫁,哪怕我死了。”想到杜若会跟别的男人同床共枕,亲密无间,他就恨不得杀了那人的全家! 杜若哪里不知道江漓说出那番话,是为自己着想。 但那不是她想听的。 “江漓,答应我,不管将来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命,好不好?” 江漓抱住她,像抱着一块稀世珍宝,“好,我保证。” 夫妻俩又腻歪了一会儿,杜若便催着江漓去休息。 帐篷里没有床,不过有一张竹榻,竹榻很窄,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躺着。 江漓激战了一夜,早就疲惫不堪,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杜若坐在旁边守着。 她闭上眼,握住了江漓的手。 脑海中,系统给出了检测结果,“胸口两处刀伤,左边胳膊上一处,背上三处,不过都不深,算是皮外伤吧,不用药三五天也能好得差不多了。” 杜若,“帮我兑换一盒顶级云南白药。” 虽然自己能好,但是疼啊。 “哦对了,江漓还中了那个老妖怪的见泪封喉,没事吧?” “见泪封喉确实挺厉害的,好在江漓已经吃了本统出品的解毒丸,解毒丸可解百毒,对付这种歪门邪道,小菜一碟。” 听了这话,杜若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正准备给江漓上药,系统忽然又咦了一声,“宿主,你家男人的身体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杜若心头一突,“哪里不对劲?” 系统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怎么启齿。 杜若急了,“你倒是快说呀,难道是他不行?” 系统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行不行,宿主应该最清楚,这还用问本统?” 没吃过猪肉,总也摸过猪膘吧? “是这样的,本统刚才仔细扫描了一下,发现江漓的根骨极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所以他年纪虽然不大,武功在江湖上却已经称得上一流高手。” “这不是很好吗?怎么就不对劲了?”杜若表示不懂。 系统道:“宿主别急,听本统慢慢往下说啊。” “以江漓的资质,若是有一天能打通任督二脉,武功必定会突飞猛进,成为万中无一的绝世高手。” “只不过任督二脉并不是那么好打通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有的人可能穷其一生也做不到……” 杜若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江漓做到了?” 系统呵呵,“别想得太美,哪有那么容易。在打通任督二脉之前,必须先打通它俩之间的断脉,只有断脉通了,才能一通百通。” 越说越玄乎了。 杜若有点不耐烦,“你直截了当告诉我,江漓到底怎么了?” 系统,“他断脉通了。” 杜若大喜过望。 那也就是说,江漓的武功能更上一层楼,以后鲜有敌手? “确实是这样,不过这只是断脉,要成为真正的绝世高手,最关键的还是任督二脉,就看将来有没有那个契机了。” 这次之所以能打通断脉,说起来还是多亏了那个老妖怪。 要不是他作死把江漓推下了悬崖,无意中激发了江漓的潜能,只怕江漓也不会得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杜若看着熟睡中的男人,有些心疼。 能激活身体里的潜力,可见当时的他有多危险,求生的欲望又有多强烈。 好在没出什么大事,还因祸得福。 至少以后她不用再担心江漓的安危了,只要不使用什么卑鄙手段,这世上能打得过江漓的,应该没多少人了…… …… 江漓睡得很沉。 杜若也困得很,便趴在他边上眯了一会儿。 可能是林县令吩咐过吧,并没有谁过来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直到天彻底黑了,驻地四周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柯大夫过来喊人。 杜若替江漓掩好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帐篷。 外面的空地上已经点起了火把,虽然比不上白天亮堂,但看清地面还是足够的。 柯大夫领头,身后跟了十几个官兵,手里拿着树枝做的长长的筷子。 个个严阵以待。 “杜娘子,麻烦你了。”柯大夫颇有些脸红。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能出这馊主意。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得很,靠所谓的运气来抓蝎子,纯属无稽之谈。 但事到如今什么法子都得试一试, 尽人事听天命吧。 杜若点点头,先是环顾了一圈,然后往山脚下走去。 那里的光线不明不暗,最适合作弊。 官兵们全都开始闷头寻找,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生怕看漏了。 杜若还记挂着帐篷里熟睡的丈夫,也不想在外面多呆,趁大伙儿没注意,偷偷兑换了十五只蝎子,扔到了一个土坡下面。 初来乍到,蝎子们还有些懵逼。 等反应过来后,一个个高举着尾部毒针四处乱窜。 “蝎子!我看到蝎子了,好大一只!”很快就响起了一个破锣嗓子。 现场顿时沸腾起来。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往这边跑,柯大夫连忙高声叮嘱:“小心点,千万别被蜇伤了!” 蝎子也有剧毒,是要救人,但不能以命换命。 官兵们不愧是受过训的,手眼协调能力十分到位,一夹一个准,不到半刻钟,十五只蝎子全部落网。 柯大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呢? “哈哈哈,杜娘子,你果然是个福星啊!有你在,居然这么快就抓到了这么多蝎子! ” 杜若尬笑,“没有没有,碰巧而已。” 生怕柯大夫还要追问,她赶紧找了个借口准备开溜。 走了几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把一颗解毒丸交给柯大夫,“麻烦您把这个给卫鸣吃了,可以解他的毒。” 卫鸣也中了老妖怪的见泪封喉,应该昏迷一阵子了。 要是不解毒的话,估计活不了几天。 柯大夫接过药,翻来覆去地看,神情越来越激动,“杜娘子,你这药莫非来自药神谷?” 杜若本想含糊过去,可是仔细一想,反正她会医的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把自己的名号打出去。 她便道:“并不是,这药…是我自己制的。” 脑海中,系统笑出了电流音。 “宿主你的脸真大,十个镜子都放不下。” 杜若:“……闭嘴。” 她能怎么说?说跟系统兑换的?人家不拿她当神经病就怪了! 第229章 你是天选之人啊 自己制的?柯大夫风中凌乱了。 能解见泪封喉这种邪门的毒,据他所知,也就只有药神谷的人可以做到,什么时候杏林界又多了这么一位翘楚? 而且还是个如此年轻的女子! 莫非……杜娘子是君神医的徒弟? 可转念一想,不对呀,君神医明明只有一位女弟子,也就是户部侍郎顾家的嫡女顾云舟,且顾云舟天生痴傻,一直住在药神谷,根本没有入世。 她跟杜娘子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柯大夫示意官兵们带着蝎子先回帐篷,等他们都走远了,才看着杜若,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恕我冒昧,不知杜娘子的师父是哪位?” 这个嘛,杜若沉默了。 见她面有难色,柯大夫忙摆了摆手,“无妨无妨,我也就是那么随便一问,杜娘子不想说可以不说。” “倒不是不想说,只是说出来怕您不信。” 杜若心念急转,然后开始瞎掰,“大约在半年前吧,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遇见了一位白衣飘飘的老神仙,老神仙说与我有缘,要教我医术,醒来后我就莫名其妙地会医了。” “所以我的师父是谁,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倒是想随便杜撰一个人出来,只是原主自小生活在杏林村,性子又内向,接触到的人就那么几个。 只要稍微去打听一下,很容易就会穿帮。 还不如干脆扯张大皮,往虚无缥缈上面引,反正也不能去她梦里求证。 嘿嘿。 杜若正为自己的小聪明点赞,一抬眼,却见对面的柯大夫眼睛瞪得跟探照灯似的,不敢置信地瞅着她。 杜若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 不会吧,难道这张大皮扯得太过了?引起怀疑了? 正想着怎么找补呢,就见柯大夫噗通一声跪下了,声调激动得不成样子,“杜娘子,还,还请收我为徒!” 杜若唬了一大跳,忙去扶他。 “柯大夫,您这是做什么?可别折煞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 “不,你有的!”柯大夫死活不肯起,仿佛仰视着一个神明,“你可是天选之人啊!” 杜若:“???” 什么鬼?这个时代的人都这么好忽悠的吗?随便胡掐两句就信了? 幸好柯大夫生活在古代,要是在二十一世纪,老了肯定是被骗去买保健品的那一群。 杜若尴尬地笑,“别开玩笑了柯大夫,只是一个梦而已。” 见她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柯大夫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杜娘子,你可听说过司竹闲这个人?” 杜若摇头,“没听过。” 柯大夫就猜到她没听过,“那药神谷的谷主君神医,你总该知道吧?” “这个当然。”君神医的大名,杜若如雷贯耳。 “司竹闲,是君神医的师父。” 杜若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柯大夫目光灼灼,“你跟他一样,都是天选之人啊!” 他快速地把这里面的秘辛讲了一遍。 司竹闲,庆国人。 四十多年前,司竹闲还是个二十多岁的愣头青,父母是在庆国都城摆摊卖早点的普通人,靠着一点微薄的收入维持全家人的生计。 司竹闲从小就胆小懦弱,连跟人说话都不敢抬头。 而且还结巴。 他爹娘对这个儿子也没抱什么指望,就让他守着家里的摊子好好过日子。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 有一天,他的摊子前来了一个蓬头垢面,快要饿晕过去的孕妇,司竹闲见她可怜,于是好心地施舍了两个包子和一碗粥。 粥还没喝完,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忽然冲了过来,拿着棍子开始打砸抢。 不光摊子被砸得稀巴烂,司竹闲也被打得奄奄一息,还断了一条腿。 而那个孕妇也不知所踪。 司家爹娘哭天抢地,连夜请了好几个大夫过来诊治,可惜每个大夫最后都只留下了同样的一句话—— 准备棺材吧。 就这样,司竹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直挺挺地躺进了棺材里。 按照规矩,出殡的前一晚家人亲戚都要过来守灵,算是送死者最后一程。 就在他们一边烧纸一边哭丧的时候。 突然间,狂风大作,棺材板砰一声被掀开…… “诈尸了?”杜若好奇地问。 柯大夫动了动跪得酸疼的膝盖,点头,“可不是,司竹闲死而复生,之后像变了个人一样,胆子也大了,也不结巴了,而且还莫名其妙地多了一身高超的医术。” 说到这里,他瞄了杜若一眼。 “据说跟杜娘子你一样,也是睡梦中遇到了一位白衣飘飘的老神仙,说跟他有缘,然后就把医术传授给了他。” 杜若:“……” 不能吧?这么巧? 这么俗套的借口都能撞,不会是老乡吧? “后来呢?”杜若问。 “后来司竹闲名声大噪,被庆国皇帝召进了宫里,当了两年太医。” “再后来庆国灭亡,宗亲皇室被斩杀殆尽,一个不留。司竹闲因为医术逆天,先帝舍不得要他的命,于是放了他一马。” “这之后司竹闲开始四处游历,悬壶济世。偶然的机会,他捡了两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带在身边教导。” “其中的小徒弟,就是君神医。” 杜若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柯大夫会这么执着地要拜她为师。 柯大夫认定了她跟那个司竹闲一样,都是在睡梦中得到了神的指引,君神医的医术已经那么厉害了,他的师父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当自己这个天选之人的徒弟,绝对会受益匪浅。 甚至能像君神医那样,成为一个传奇。 杜若头疼,这算不算挖坑给自己跳?早知道她就另外编个故事了…… “杜娘子,我是诚心拜师的,请您务必收下我!”柯大夫不由分说磕了一个响头。 杜若跳开老远,“那不行,我才多大?您多大?我可不能占您的便宜。” 柯大夫急了,“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能者为师,项槖七岁还为孔圣人之师呢,杜娘子怎么就不能当我的师父了?”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收这么老一个徒弟,杜若总觉得怪怪的。 “柯大夫,病人又吐血了!”帐篷那边有人在喊。 柯大夫下意识想爬起来,可是看了眼杜若,又跪了回去。 杜若跺了跺脚,“行了行了,我答应还不成吗?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柯大夫喜上眉梢,响亮地答应一声,“嗳,知道了师父!” 说完终于舍得起来了。 跪得太久,腿麻了,还险些栽了一跤。 等那阵子麻劲儿过了,才撒腿朝着帐篷那边跑去。 杜若也转身往回走。 边走边挠头,怎么会这样呢?她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收了个老徒弟呢? 罢了,收就收了吧,反正自己也不吃亏。 大不了送他一本外科医书好了,柯大夫是军医,肯定用得上,到时候也能多救治一些伤兵。 嗯,功德一件。 杜若也很快就释了怀。 进了帐篷,杜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了看,发现江漓还熟睡着。 本来想打水擦个身子的,想想还是算了,省得把他给吵醒了,明天再说吧。 杜若趴在江漓旁边,安心地闭上了眼。 半睡半醒之间,她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几个疑问。 司竹闲呢,死了么?要不然为什么江湖上只有他徒弟君神医的传说,而很少人再提及司竹闲呢? 还有,不是收了两个徒弟么,还有一个哪儿去了? 最奇怪的是,那个孕妇是谁?无缘无故的,那些男人为什么要砸了司竹闲的早点摊? 杜若似乎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第230章 师爹 带着这些疑问,杜若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她还真的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白衣飘飘的老头儿,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骂她弄虚作假,没有真材实料,就是个庸医。 还骂她好为人师,误人子弟,丢尽了医者的脸面! 好家伙,那口水喷得起码有三尺高,就差给她来个全自动淋浴了。 杜若被骂得灰头土脸。 不至于吧,她也就是随便编了个故事,前世那些爽文里不都那么写的嘛,废柴主角遭遇人生滑铁卢,然后意外得到上古传承,从此逆袭走上巅峰。 都是这个套路啊。 她只不过借用一下而已,这都不行么? 杜若很是不服气,张嘴准备怼回去,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急得她一下子就醒了。 睁开眼睛看到头顶的帐篷,杜若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哪儿。 她从竹榻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偏过头往外看。 或许是匪徒被灭了,老天爷开心了,所以也舍得露出笑脸了。明媚的阳光从帘子的缝隙中照进来,在地上投射出两条又细又长的光影,让人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 隐约还能听见外面男人们操练的呼喝声。 江漓呢? 杜若下了竹榻,穿好鞋,走过去掀开了帘子。 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门口打转的柯大夫……哦不,应该是她的好徒儿柯老北鼻。 见杜若出来了,柯大夫眼睛一亮,立马恭敬地把手里的早饭捧到她面前,脸上的笑容因为太过殷勤,显得略有几分猥琐。 “师父,徒儿给您送吃的来了。” 杜若抽了抽嘴角,“其实你不用做这些事的。” “不不不,一定要做的!”柯大夫正色道,“徒弟侍奉师父,乃天经地义,否则您要我何用?” 杜若也不知道要他有什么用。 她这个师父也是赶鸭子上架,被迫当的。 不过既然柯老北鼻一片孝心,杜若也就勉强收下了,省得他心里不得劲儿。 想了想,杜若让柯大夫在外面候着,自己进了帐篷,把早饭放到凳子上,然后跟系统兑换了一本《外伤科治疗精要》。 里面有详细的人体结构解析,以及常见的伤病治疗方案。 当然了,还是以消炎止痛为主,并没有涉及到什么断指续接,开膛破肚这种高难度手术。 她可不想吓着人家。 重新走回到柯大夫跟前,杜若把那本医书递给了他,“我也没什么机会教你,这个送你吧。” 柯大夫如获至宝,拿在手中小心翼翼地翻了几页。 越翻眼睛瞪得越大,到最后手指头都跟着发起抖来,面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过了好一会儿,柯大夫才强迫自己把眼珠子从书上挪开,朝杜若深深鞠了一躬,“徒儿谢过师父!” 杜若点点头。 正想问问他有没有看见江漓,余光恰好瞥见江漓提着一个木桶往这边走过来。 木桶里装了满满一桶热水。 “娘子,你起了?” 杜若还没来得及说话,柯大夫已经箭一般冲过去,从江漓手中抢过木桶,吭哧吭哧地提进了帐篷。 然后,在江漓疑惑的目光中,对着他弯腰行了个大礼,叫了声:“师爹。” 杜若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一个四五十岁的半大老头儿,对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恭恭敬敬地喊师爹。 这场面实在太过诡异。 江漓的剑眉微微挑起,询问地看向了自家小媳妇。 杜若咧了咧嘴,压低了声音道:“待会儿再给你解释……” 说完咳嗽了两声,“老柯啊,你不用特意照顾我,忙你的去吧。” “另外,过两天我就要回乌头县了,将来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去秀山镇龙泉村找我。” 柯大夫连忙应下,“知道了师父。” 又看着江漓,“我走了师爹。” 杜若不忍直视,赶紧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目送老徒弟离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回过神,杜若扯着江漓进了帐篷,用木桶里的水洗漱了一番,然后坐下来,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把昨晚上发生的事跟他说了。 听完后,江漓总算明白了过来。 “挺好的,柯大夫这个人值得收。”江漓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粥,顿了顿,然后转移话题道,“我刚才去见了大人,老妖怪的身份已经拷问出来了。” 这么快? 杜若忙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催促道:“快说快说,那家伙什么来头?” 江漓笑笑,“他的来历,你绝对意想不到。” 老妖怪姓边,单名一个泰字。 否极泰来的泰。 只可惜,他并没有像他的名字那样,给周围的人带来平安康泰;反而是一个灾难体,走到哪里就把危险带到哪里。 边泰有两大武器,一个是他的脸。 粉雕玉琢,天真无邪,面对这样一张讨喜又可爱的脸,没有人会对他设防,更没有人舍得伤害他。 第二个武器,便是他的眼泪。 见泪封喉,剧毒无比,一旦沾染上,无药可救。 有了这两个大招,边泰几乎所向无敌,凡是他看不顺眼的人,不管好坏,不论男女,说弄死就弄死。 而且毫无破绽,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一个多月前,边泰无意间在路边看到了光头男,那时候的光头男正凶神恶煞,从两个过路的和尚手里抢吃的。 两个和尚倒是心善,并没有报官,也没有责骂。 反而好言好语地劝导,说了许多大道理,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什么种善因得善果。 甚至还把身上的僧袍脱下来给了光头男,让他晚上好御寒。 和尚走后,光头男沉默了良久。 也许多少是有些感触吧。 这时候边泰走了过去,跟他搭上了话。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那些和尚有吃有穿有人供奉,自然可以满口慈悲,他们又怎会懂得我们这些流民的无奈呢?” “与其这样窝囊地活着,还不如干票大的,让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看看,咱们也不是好惹的。” 两个人一拍即合,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 光头男很快集结了好几百号流民,连夜上了玉龟山,把那几个和尚杀死烹尸。 又在山下设了关卡,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后来的事,杜若也都知道了。 她的心情很复杂,流民确实很可怜,为了活命抢口吃的,也算情有可原。 但是滥杀无辜,奸淫妇女,剥皮吃肉,这就过分了。 简直丧尽天良,不可饶恕。 尤其是那个老妖怪,是罪魁祸首! “对了相公,你还没说呢,那家伙到底什么来头?”杜若追问道。 江漓叹了口气,“他是君神医的师侄。” 杜若,“君神医?” 见她一脸迷茫,江漓解释道,“君神医有个师兄,人称长生老鬼,当年因为心术不正,被他们的师父司竹闲逐出了师门。那人怀恨在心,后来在外面创立了百毒门,专门跟药神谷作对。” “药神谷救人,他们就害人。” “而且收了许多不学无术的门人,他们喜欢将孩童放在药桶里面浸泡,达到肌肤如雪,锻练根骨之效,这样长大之后,就会拥有绝顶美貌。” “边泰,就是其中一个。” 杜若终于搞懂了。 也就是说,司竹闲当年收养的两个孤儿,一个是长生老鬼,一个是君神医。 长生老鬼不知道为什么长歪了,司竹闲就把他赶走了。 那老鬼不服气,于是到处搞破坏,还霍霍小孩子。 边泰身心受到了摧残,然后就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心理扭曲的怪物。 嚯,贵圈可真乱呐…… “那这样说的话,梅如喜也是百毒门的人咯?” 江漓摇头,“这个我没问,不过可能性很大。” 杜若也觉得是,两个人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都长得很好看,而且都是大变态。 毕竟事不关己,夫妻俩叹息了半晌,也就把这些糟心事放到了一边,聊起了别的。 比如,沈京斌什么时候会醒。 第231章 搞得这么丑防谁呢? 沈京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晚上。 算起来,他整整昏迷了十二个时辰。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沈京斌的大脑完全是空白的,就好像失忆了一样。 他是谁?他在哪儿? 发生了什么? 直到耳边传来小厮寻花的鬼哭狼嚎,记忆才悉数回了笼。 是了,他想起来了,江漓跟王不就还有林若男他们三个夜里上山探路,结果意外走了狗屎运,把那些匪徒都给剿光了。 一个都没给他留! 这还让他怎么揽功? 于是他气呼呼地跑去堵江漓,打算先礼后兵,带江漓回凤阳府,当自己的护卫。 这样一来,剿匪的功劳自然就会算到他的头上。 可万万没想到,那姓江的竟然不给他脸,当场就给拒绝了。 他能受这气么? 肯定不能啊! 从小到大,除了他舅舅苏知府跟外祖母赵老夫人,谁敢给他气受? 区区一个县衙捕头,算个什么东西?自己要想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他正准备给江漓一点颜色看看,忽然浑身一麻,接着就人事不知了…… “寻花,我生了什么病?”沈京斌满脸惊疑。 “公子别担心。”寻花连忙扶着自家主子坐起来,嘴里安慰道,“大夫已经给您看过了,说您就是肾虚而已,没什么大事,少碰点女人就好了。” 听了这话,沈京斌神情一僵。 肾虚对一个男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胡说八道,哪个庸医给本公子看的?信不信本公子摘了他的行医资格!” 寻花战战兢兢地缩在一旁,也不敢说话。 沈京斌剜了他一眼,“傻站着干什么,想饿死本公子啊,还不快去弄点吃的来?” “嗳,知道了公子……”寻花赶紧一溜烟地跑了。 沈京斌下了竹榻,背着手在帐篷里走来走去。 越想越郁闷。 最近真是诸事不顺,剿匪剿匪不成,还被江漓那个狗东西给抢了风头; 身子身子也不适,莫名其妙晕倒了不说,还患上了肾虚的毛病。 虚个屁! 为了这趟差事,他都快一个月没碰女人了好不好? 算了,这军营也没什么靠谱的大夫,说不定是误诊了,还是等回了凤阳府,请温世沅瞧瞧吧。 温世沅是杏林会的会首,医术了得,再加上他跟自家外祖母赵老夫人素有渊源,应该会给自己这个面子。 只是这剿匪的事…… 沈京斌咬了咬牙,不行,自己辛苦了这么久,绝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把功劳拱手让给别人! 等寻花把吃的摆上桌,他便吩咐道:“你去找一下李县令跟林县令,就说本将军醒了,有事要跟他们商量。” 寻花答应一声,转身快步出了帐篷。 半刻钟没到,人就回来了。 “公子,他们都不肯来。”寻花气急败坏地道,“说要处理善后,忙得很,没空。” 什么没空,分明就是不想理睬自己。 沈京斌面色阴沉得厉害,饭也吃不下去了。 眼珠子一转,他很快有了个主意,“你再去传话,就说本将军后日就要带兵回凤阳府了,送别宴就定在明天吧。” 这下子看你们还怎么推脱。 到时候在饭桌上旁敲侧击,再抬出自家舅舅这杆大旗,就不信你们敢不给我这个面子! ...... 收到寻花的传话后,两位县令大人都沉默了。 确实是有这样不成文的规定,上级来下属辖地办差,完事后,下属应当预备些好酒好菜,还要请几个有分量的陪客,隆重地把人送走。 在官场上混,太清高是走不远的。 李县令跟林县令都很不情愿,却也没有办法,谁叫沈京斌的品阶比他们高呢? “林大人,这么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李县令打着哈哈。 林县令忙推辞,“不不不,还是让给李大人吧,我听说李大人的夫人,跟沈将军的外家是同宗,严格说来,沈将军还得唤你一声姨父呢,正好多亲近亲近。” 李县令暗暗啐了一口。 什么姨父,他可不承认。 他夫人苏婉君的确跟知府大人是一个家族的,但隔了好几房了,来往并不多。 而且苏婉君对那个名义上的大姐姐,也就是沈京斌的娘苏锦绣,可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两人早八百年就不联络了。 “林大人此言差矣,为官者最忌拉帮结派,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了,到时候参本官一本,本官岂不冤哉?” 李县令把烫手山芋又推了回去,“还是林大人来吧,正好府上离得近,也方便许多。” 两个人明里暗里地较着劲,谁都不肯招待沈京斌那个废物。 最后没办法,只好抓阄。 抓到乌龟的是林县令。 林县令的脸臭得哟,像刚从茅坑里爬出来似的,不过愿赌服输,他也只能认了。 于是就这样定了下来。 林县令当晚就回府安排去了,把女儿林若男一起带了回去。 同时消息也传达给了沈京斌,请他明日午时莅临林府,赏脸吃顿便饭。 沈京斌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 看,服软了吧?有的人就是贱骨头,不逼不行。 得到消息的不止沈京斌,还有江漓跟杜若,以及王不就。 江漓跟王不就剿匪有功,自然在被邀请名单之列。 至于杜若,一来她是江漓的妻子,理当一同前往;二来杜若的秘方救了熊二等人,也是大功一件,林县令当然不会忘记她。 “相公,我真的要去吗?”杜若其实并不是很想去凑这个热闹。 尤其一想到送别宴是专门为了沈京斌那个色痞举办的,她就更没什么兴趣了。 江漓思索片刻,说道:“还是去吧。” 为了杜绝一切烂桃花的可能性,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媳妇带在身边,见一朵掐一朵。 次日,夫妻俩蹭了李县令的马车,一路往林府驶去。 当然还少不了王不就。 王不就瞅着坐在对面满脸麻子的杜若,每根络腮胡都透着嫌弃,“我说弟妹啊,有必要搞得这么丑么?在座的都不是外人,防谁呢?” 杜若冷哼一声,“要你管。” 李县令却是猜到了她的心思,笑着道:“倒也不必太过谨慎,通常设宴,男宾与女客是分开坐的。” “再者,杜娘子的脸也代表着江漓的脸面,这样子……怕是不妥。” 言下之意, 沈京斌应该不会有机会看到她,从而起了什么坏心思。 但是杜若长得太丑,别人很可能会笑话江漓。 第232章 以身相许 对此,江漓倒是并不在意。 “无妨,娘子愿意什么样就什么样,不用理睬他人眼光。” 更何况,男人的脸面本就应该自己挣,怎能靠着妻子的美貌来博得瞩目? 当事人都无所谓,外人当然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李县令识趣地保持了沉默。 王不就又絮叨了两句,江漓一个眼刀子甩过去,也很快讪讪地闭上了嘴。 杜若朝江漓笑笑,垂下了眸子。 别人怎么看她,杜若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但别人要是轻看江漓,她却无论如何不能忍。 反正待会儿见的都是女客,也没什么要紧。 那就干脆以真容现身吧。 想到这里,杜若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林府距离玉龟山不远也不近,马车大约需要一个时辰,半上午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相比较于李府,林府要小得多。 两进的宅子,半新不旧,不显山不露水的,位于竹林掩映之中,很是雅致。 他们来得还算早,门口只停了寥寥几辆马车,还有一头驴子,被系在门前的柳树上,正悠闲地嚼着新鲜的青草。 林府的下人忙将四人往里面引。 刚跨过门槛,斜刺里忽然冲出一个人,上来就拉住了杜若的手,哈哈笑道:“江大嫂,你们可算是来了,我等了你们好久呢!” 可不正是林若男? 林若男还是一副男装打扮,虽然身材娇小,嗓音清脆,但笑容明朗,举止大方,长相上也颇为英气。 不仔细看,倒还真以为是个飒爽的少年郎。 杜若当然知道林若男的身份,反握住了她的手,盈盈含笑,“今日可要叨扰林姑娘了。” “嗐,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江大嫂这话可就见外了哈。” 林若男大大咧咧地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心里感激得很,以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这林府你就当自己家一样,不用客气,啊?” 说着朝李县令拱了拱手,叫了声“李大人”。 又看向王不就,“傻大个。” 王不就翻了个白眼,大个就大个,为啥非要加个傻字。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他抱着胸,从鼻孔里不屑地嗤了一声,“男人婆。” 林若男眉毛一竖,伸手就去摸腰间的软鞭。 摸到一半又停住了,算了,今儿家里来了不少客人,娘可一早就叮嘱了,不许她动手。 改日再跟你比划,哼! “江大哥,你跟李大人先去花厅坐吧,我爹跟几位世伯已经在那边等着了。” 林若男示意下人领路,笑眯眯道,“你放心,江大嫂就交给我,保管一根毫毛都不会少,到时候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江漓颔首,“那就麻烦林姑娘多多照顾我家娘子了。” 目送三个男人离开,林若男也亲热地挽起杜若,转身往内院走。 穿过垂花门,从抄手游廊过去,就到了西厢房。 林若男站在其中一间房门口喊:“娘,娘你快出来呀,江大嫂来了!” “喊什么喊?半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一位体态丰腴,穿着讲究的中年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嫌弃地瞪了林若男一眼,“娘怎么跟你说的?女儿家要笑不露齿,行不摆裙,你看看你穿的都是些什么……” 余光瞥见旁边的杜若,声音忽然一下子收住了。 “这位,想必就是杜娘子吧?” 杜若微微屈膝,“是,夫人康泰。” 林夫人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视线在杜若身上打了个转儿,“杜娘子也喜欢穿男装?” 杜若愣了一下,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为了行路方便而已。” 林夫人笑道:“我就说呢,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别的女子,跟我们家这个野丫头一样,不爱红妆爱男装。” “娘,你又来了!”林若男跺了跺脚,不依地撒着娇。 林夫人没好气地将她推到一边,上前拉住了杜若的手,语气里满是感激,“老爷都跟我说了,这次剿匪,若不是江捕头跟杜娘子,只怕若男也没办法死里逃生。” “你们夫妻可是我们林家的大恩人呢!” 杜若自然又客气了一番。 场面话说完,林夫人便拉着杜若进屋,下人很快端来了上好的茶水。 林夫人朝自家女儿使了个眼色。 林若男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起身,“江大嫂,你先坐会儿,我去方便一下,很快就回来。” 杜若笑着点头。 林若男一走,屋里的气氛莫名的古怪起来。 杜若低头抿了一口茶。 她不是傻白甜,哪里还看不出来,林夫人是故意把女儿支走的,显然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能说什么呢?自己跟林家除了救命之恩,别的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吧? 林夫人用帕子摁了下嘴角,轻轻咳嗽两声,试探地问道:“听说杜娘子的父亲是乌头县的杜县丞?” 杜若笑了笑,“夫人听错了,我没有父亲,我还没出生,我父亲就死了。” 林夫人:“……” 出师不利,这是一开场就聊崩了呀。 杜家的污糟事林夫人也是提前打听过的,自然知道杜若说的是气话。 她便转了个话题,“江捕头在衙门里当差,不能时常回家,家里家外全靠杜娘子一个人支撑着,想必很辛苦吧?” 辛苦么? 回想起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杜若的嘴角不自觉扬起。 肯定是有辛苦的时候,但更多的则是感恩。 感恩上天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一个体贴帅气的丈夫,一个温柔慈爱的娘亲,还有那么多相互扶持,相亲相爱的家人。 “还好。”杜若轻描淡写地回道。 她说还好,其实就是真的还好,但听在林夫人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种意思。 等同于“辛苦”。 林夫人继续往下试探,“杜娘子想不想家里多一个人,替你分担呢?” 多一个人? 杜若挑眉,脑瓜子里瞬间鸣起了一百分贝的警钟。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就因为江漓救了林若男,林家便打算让林若男以身相许?? 这可真是……好大一盆狗血啊! 杜若的笑容淡了下来,“夫人有话还请直说。” 林夫人犹豫片刻,然后屏退左右,问道:“杜娘子觉得,我们家若男怎么样?” 终于要步入正题了。 杜若无语,这是救人救出鬼了,居然想跟自己抢丈夫。 想得可真美! 她勾了勾唇,“林姑娘武功高强,英姿飒爽,自是极好的。” “杜娘子也觉得若男好?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林夫人大喜,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以后你们成了一家人,想必也能和睦共处。” 呵,杜若快要气笑了。 “只怕我没那个福气,能跟令爱成为一家人。” “怎么没有呢?你有的,能不能成为一家人,只需要杜娘子的一句话而已。” 林夫人看着杜若,目光灼灼,“我有意与你们江家结亲,把若男许给你家二弟江湛,不知杜娘子意下如何?” 第233章 祸害别人家去 噗,杜若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搞了半天是江湛啊,她还以为…… 也是,堂堂县令家的嫡出小姐,怎么可能委屈自己给人做妾呢?更何况江漓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头,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 是自己想多了。 杜若喝口茶压了压惊,然后笑道:“夫人能看得起我们家阿湛,是阿湛的荣幸。只不过我们江家乃是乡野人家,门不当户不对的,怕是配不上若男小姐。” “嗐,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我跟我家老爷都不是那等拘泥门第之人。” 林夫人的语气越发亲近,“尤其是我家老爷,对江湛那孩子赞不绝口,说他聪敏俊秀,学识过人,将来必成大器。唯一的短处,便是文弱了些。”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我们家若男从小身子就强壮,功夫又好,正好可以保护他。两个人一文一武,一动一静,多般配呀,你说是不是?” 听起来确实挺般配的。 但杜若并不是很想结这门亲。 不是对林若男有什么意见,更不是瞧不上林家,只是单纯地觉得时机不对。 “夫人厚爱,感激不尽。”杜若把茶杯放回到桌上,委婉地拒绝了,“阿湛还小,很快又要参加府试了,眼前正是最要紧的时候。我跟他大哥早已经有了共识,这两年暂时不考虑阿湛的婚事,以免他分心。” 林夫人表示理解,但不接受。 “杜娘子此言差矣,俗话说得好,遇良人先成家,遇贵人先立业,说不定若男跟江湛就是彼此的良人呢?” “再说了,杜娘子要实在担心影响江湛的学业,咱们可以先把这门亲事定下来,等江湛乡试过了再成亲也不迟嘛。”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个乘龙快婿想跑? 门儿都没有! 人家把后路都给堵死了,杜若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样吧夫人,这事儿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等我回去跟相公商量商量。” 她笑笑道,“我公爹婆母都不在了,我们这当哥哥嫂子的也不能大包大揽,还是得问过阿湛自己的意思才行。他要是愿意,那自然皆大欢喜;他要是没那份心思,咱们也还是好来好往,别因此闹得不愉快,您说是不是?” 林夫人连连点头,“正该如此。”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既然决定权在江湛手里,那就更好办了。 江湛上次县考的时候受过自家老爷恩惠,他那个县案首还是老爷亲自取中的,让老爷出马去跟他提,料想江湛也不好不答应。 想到这里,林夫人暗暗叹了口气。 为了女儿能嫁个好人家,也只能舍下老脸了。 说起来也是无奈。 本来县令家的小姐是不愁嫁的,林若男的两个姐姐就嫁得不错,而且都是高嫁。 可轮到这最小的女儿,两口子却发起愁来。 林若男从小性子就野,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她一样都不感兴趣,两个姐姐在学女红刺绣,算账管家,她却溜出去爬树抓鸟,跟人打架。 为此,林夫人不知道被气晕过多少回。 罚也罚过,骂也骂过,可惜根本就不顶用。 后来实在没辙了,总不能打死吧?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胡闹,只要不是太过分就行。 小时候还好,如今到了出嫁的年纪,就更头疼了。 门当户对的人家,谁肯娶这么个媳妇回去?那不得家无宁日么? 可要是找个平头百姓当女婿,又觉得不甘心。 眼看女儿马上要十七了,林夫人愁得头发都白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 恰好昨儿听说了女儿被江漓救下的事,她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江漓的弟弟江湛。 江湛虽然是个农家子,但他爹可是当年大名鼎鼎,惊才绝艳的江墨年! 先不谈人品跟相貌,就说县案首这个头衔吧,只要不出什么大错儿,前途必定是一片光明。 这不正是老天爷送上门的最佳女婿么? 越想越激动,当晚歇息的时候,林夫人就把这事儿跟丈夫说了。 林县令满口答应。 本来他就对江湛喜欢得紧,而且能跟江墨年做亲家,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只是林夫人没想到,江家的态度似乎并不热切。 她是能理解的,别说江家了,就是她自己,也不乐意娶这样的媳妇进门,瞅着就来气。 唉,谁叫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呢?没办法,还是筹划筹划,赶紧送去祸害别人家吧…… 想到这里,林夫人不免对杜若起了几分愧疚之心。 她起身,拉着杜若的手往外走,笑眯眯道:“杜娘子且随我去小花园,我给你介绍几位夫人认识认识,都是咱们灵璧县有些脸面的人家。” 杜若点头表示感谢,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站住了。 “夫人,能否让我先洗个脸?” 洗脸? 林夫人先是诧异,继而恍然,自责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哎呀,瞧我这老糊涂,杜娘子从玉龟山过来,风尘仆仆的,我倒忘了这一茬了。” 视线在杜若身上扫了一圈,笑道:“干脆把这男装也换了吧,省得别人问东问西的。” 说着唤来了丫鬟。 “你们两个带着杜娘子去三小姐房里,好生梳洗伺候。” 想想又补了一句,“我之前不是让绣娘给三小姐做了好几套衣裙么?你们挑一件最好看的帮杜娘子换上。” 两个丫鬟应了声是。 杜若忙推辞,“不必麻烦了夫人,我洗个脸就好了。” “一点也不麻烦,杜娘子不用跟我客气。” 林夫人心里想着,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趁现在帮女儿打好妯娌间的关系,是很有必要的,“若男素来不爱穿那些,压在那里也是浪费了,如今你能穿,正好物尽其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杜若要是再推辞,就显得太不知好歹了。 她再次道谢,然后跟在丫鬟身后进了林若男的房间。 林若男这会儿并不在屋里,不知道哪儿去了,丫鬟将杜若引到后面的小隔间,里面有一个大木桶。 很快几个婆子提来了热水,倒进了桶里。 门关上,丫鬟伸手去脱杜若的衣服。 杜若很不习惯,往后退了退,“我自己洗吧,你们在外面等就好。”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齐齐捂着嘴笑。 其中一个说:“杜娘子不用觉得难为情,奴婢们也是这样帮三小姐沐浴的,奴婢们保证,绝不乱看。” 杜若无语。 这不是看不看的问题,而是真的尴尬好不好?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她要是坚持让丫鬟们出去,估计她们就要开始装可怜掉金豆子了,说夫人会罚她们什么的。 都是同一个套路。 杜若也就没再矫情,三两下把自己剥光,往木桶里一坐,“来吧,我准备好了。” ...... 外面,林夫人正站在走廊上想心事。 林若男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在她背后大喊了声:“娘!” 林夫人吓了一大跳。 回身就给了女儿两记重锤,“你这倒霉孩子,成天到处乱跑,不干正事儿,就知道吓唬娘!” “我说娘,不要以为年纪大就可以不讲道理啊。”林若男翻了个白眼,“不是你说我在场不方便,让我先避一避的吗?” 林夫人一时语塞。 林若男环顾了一圈,“江大嫂呢?” 林夫人朝屋里努了努嘴,“我让丫头伺候她梳洗去了。” 可惜人长得实在太寒碜了些,希望换身衣裳能好看点吧,要不然那些夫人们只怕瞧她不上。 没办法,世人皆以貌取人,谁也不能免俗。 “对了娘,你们谈的怎么样了?江大嫂答应让我做她弟媳妇了么?”林若男随口问道。 林夫人瞪她一眼,“你这样的,谁敢答应?” 林若男眼睛亮了亮,“没答应啊?那就好。” 她才不想嫁人呢,尤其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没劲儿。 “……”林夫人气了个倒仰,伸出食指在女儿的脑门上猛戳,咬牙切齿地道,“我前世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生了你这么个孽障,专门来气我的!” 林若男赶紧逃开,“娘,总生气人会老得快哦。” 母女两个正闹腾着,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是丫鬟,两个人的神情都十分古怪。 见状,林夫人皱眉,“杜娘子人呢?” 丫鬟欲言又止,“杜娘子她,她……” 第234章 找老公要找好看的 “杜娘子怎么了?”林夫人急忙问。 丫鬟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见她说话吞吞吐吐的,林若男是个急性子,哪里忍得住,干脆把人推开,自己跑进去看。 进了门,视线随意那么一扫,忽然间愣住了。 “哇!”下一刻,她嘴里发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怪叫,倏地往后一跳。 正好踩中了跟在身后的她娘的脚。 林夫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个倒霉孩子,走个路都不安分,鬼吼鬼叫什么?” 要是在平时,母女两个必定得拌上几句嘴。 可这会儿,林若男根本没有心思回怼,而是指着对面的人,眼睛瞪得像铜铃,“娘,娘你快看,好大一个小美人儿啊!” 林夫人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房间的地上俏生生站着一个年轻女子,约莫十七八岁,身形微丰,容颜绝美,穿着一袭明艳的海棠红裙衫,鸦黑的秀发顺着香肩垂落到腰间,宛如山间精灵,却又不带丝毫妖气。 尤其是那双眼睛,又黑又亮,眼尾上翘,如凤凰的尾翼延绵展开,叫人一见难忘。 再往下看,小小的鼻梁下面长着小小的嘴,嘴唇粉嘟嘟的,仿佛时刻在邀人品尝。 真是倾国倾城,又娇又媚。 饶是林夫人见过不少世面,此时也忍不住目瞪口呆。 好半晌,才不敢置信地问了句:“你是……杜娘子?” 杜若嘴角微微向上弯,“如假包换。” 听到这个耳熟的声音,林夫人才终于敢确定,眼前之人确确实实是之前那个满脸麻子的江家长媳。 “原来这才是杜娘子的庐山真面目啊。”林夫人亲切地拉住了杜若的小肥爪子,笑道,“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要打扮成那个样子了,这么漂亮的人儿,不藏起来你家夫君又怎能安心呢?” 林若男也凑了过来,围着杜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打量。 “这也差太多了吧?跟换了个头似的。” 她忽然灵光一闪,忙将她娘挤开,满脸兴奋地看着杜若,“江大嫂,莫非这就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易容术?你可不可以教教我?这样我以后行走江湖,打家劫舍,哦不,是劫富济贫,就再也不用怕别人找我报仇了!” 杜若:“……” 林夫人心肌梗塞都差点犯了,没好气地点着女儿的脑门儿,“你还想行走江湖?走一个试试,腿给你打断!” “以后衙门也不许去了,不许抓贼,不许打架,给我乖乖留在家里待嫁,听见没有?” 林若男撅着嘴,不情不愿地哦了声。 林夫人转向杜若,换上了一张慈祥的面孔,“杜娘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得过去了。” 说着把那门口那两个丫鬟叫了进来,“你们两个帮杜娘子梳头,就梳个…飞云髻吧。” 杜若只好坐到了梳妆台前。 本来只是想洗个脸的,省得太难看丢了江漓的面子,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这一步。 如今澡也洗了,衣服也换了,也不差最后再做个造型了。 丫鬟的手艺很好,两个人一左一右在杜若身后站着,四只手在她的脑袋上绕来绕去,绕得杜若眼花缭乱。 半刻钟后,新鲜出炉的造型就做好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杜若有点点恍惚。 她还从来没有这么精心打扮过,平日里都是简简单单的一件细棉长裙,随意地挽个水果头或是丸子头,有时候懒,甚至连头发都不屑得挽,直接绑个马尾了事。 没想到这样子一捣鼓,竟然还可以美出新高度。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林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想了想,又打开首饰盒,挑了一支梅花白玉簪和一对珍珠耳坠,亲手帮杜若戴上。 这么美的一张脸,无需太过繁琐的饰物,稍加点缀就很好。 “哇!”林若男的脸凑到了杜若跟前,再次发出了惊叹,“我要是个男的,就是与天下为敌,我也一定要把你娶回家,每天不干别的,光是看着就好开心啊!” 杜若噗嗤笑了。 这话她也认同,对于她这个颜控来说,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老公是一定要找好看的。 赏心悦目,饭也能多吃两大碗不是? 林夫人一把将女儿扯开,哼道:“得了,还与天下为敌,我看你整天就想着跟我为敌才是。让开点,别挡道。” 林若男悻悻地退到了一边。 然后偷偷做了个鬼脸。 林夫人当没看见,拍了拍杜若的手,笑道:“走吧杜娘子,跟我去入席。” 杜若应了声好。 出了房间,林夫人领着杜若往小花园那边走。 林府并不大,男人们在花厅,女客们则被安排在了小花园的亭子里,闻着花香,赏着美景,吃着美食,说着话儿,也别有一番趣味。 刚好今儿天公作美,日头不冷不热,秋风不狂不燥。 亭子里摆了一张长桌,桌旁已经坐了五六个穿着体面的贵妇,正说说笑笑的打趣儿。 见主人家来了,众人纷纷起身寒暄。 林夫人连声致歉,“招待不周,让各位久等了,稍候我自罚一杯!” 众人笑着说无妨。 然后,视线齐齐落到了旁边的少妇身上,个个眼神里都带着好奇和惊艳。 有人开口问:“这位是……” 林夫人忙把杜若拉到前头,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杜娘子,夫家姓江。” 姓江? 能出席今儿这场送别宴的,都是灵璧县有头有脸的人家,姓江的…… 几个人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硬是想不起来是谁。 杜若屈膝见礼。 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来头,但既然是县令夫人亲自带过来的,还如此郑重其事,身份肯定不一般。 而且这样的容貌气质,普通人家又怎么可能养得出来呢? 贵妇们都是心思活络的,立马热情地招呼杜若入座,一边夸她长得好,一边侧面打听着她的来历。 杜若笑笑道,“我家夫君是乌头县的捕头江漓。” 没什么不能说的。 也许在这些贵人眼里,江漓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 但在她心里,江漓是她的骄傲。 果然,贵妇们面面相觑,都不大敢信。 要真只是一个捕头家的太太,县令夫人为何会如此看重?而且还是隔壁县的捕头。 这不合理啊。 众人忍不住看向了林夫人。 林夫人哪里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心思一转,故作高深地问:“各位可听说过江墨年这个人?” 江墨年?贵妇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鼎鼎大名的乌头才子,当年可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啊,谁不知道? 可惜英年早逝,徒留叹息。 有那机灵的马上就想到了,“夫人的意思,莫非江漓跟江墨年有什么关系?” “不错,江捕头正是江墨年的长子。”林夫人笑吟吟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次玉龟山剿匪之所以能如此顺利,江捕头可是立了头功的,光他一人,就斩下了近两百颗人头,有朝一日若是得了机会,飞黄腾达了,只怕我们这些人想巴结都巴不上呢!” 贵妇们仔细一想,还真是。 一个人剿了二百多个匪徒,那得多厉害?这样的猛将,岂会甘心当一辈子的小捕头? 他要是没点真本事,又怎能娶到杜氏这样美貌的妻子? 霎时间,众人看向杜若的眼神都变了,越发亲热了起来。甚至还有人开始打听,问她家里可有妹妹,成亲了没有? 杜若一一礼貌地回应。 至于妹妹么,“我娘就生了我一个。” 杜明珠那个坏种她是坚决不认的,就算她肯认,人家敢要吗?要是看到杜明珠那满身的疙瘩,不被吓死才怪。 说笑间,下人们已经端来了瓜果点心,还有丰盛的饭菜。 宴会开始了。 ...... 女宾这边其乐融融,花厅那边也同样热闹。 沈京斌摆足了架子,姗姗来迟,不过好在终于在午时之前赶到了。 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听说沈京斌是知府大人的外甥,又是此次剿匪的主事官,陪客们的言语都十分热切,甚至带着点儿谄媚,话里话外都是讨好。 沈京斌也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看,这才是他该有的待遇。 趁着酒还温着,沈京斌傲慢地开了口,“此次剿匪,知府大人十分重视,之所以派本将军前来,也是信任我这个外甥的能力。” 他看向了李县令跟林县令,嘴边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两位大人想必也能体谅知府大人的一片苦心,不会做出让他老人家失望的事情来吧?” 言下之意,识趣点,把功劳算到我头上。 否则知府大人可就要不高兴了。 李县令跟林县令对视了一眼,都没吭声。 陪客们不知内情,纷纷附和。 “知府大人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要不然也不能挑中沈将军前来剿匪。” “都说外甥似舅,沈将军果然跟知府大人一样才华横溢,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放心吧沈将军,知府大人绝对不会失望的……” 沈京斌的笑容越发扩大,“两位大人怎么说?” 李县令仰头猛灌了一口酒。 然后砰一声倒在了桌子上,没了动静。 大伙儿都呆住了。 “没想到李大人的酒量如此之浅,竟然这么快就喝醉了。”林县令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吩咐下人把李县令扶去客房休息。 沈京斌沉下了脸。 老东西,故意装醉是吧?当他傻呀,这都看不出来? 行,你尽管装,总有醒的时候! 他转向了林县令,“林大人……” 林县令立马举起酒杯,堵住了沈京斌的话头,“来来来,有什么事下了饭桌再说,喝酒喝酒。” 陪客们也渐渐看出了点门道,不敢掺合,赶紧举杯陪笑。 王不就瞅了眼江漓。 江漓面色淡然,无波无澜,仿佛刚才发生的事与他无关似的。 王不就起身站了起来,朝沈京斌拱了拱手,嘿嘿笑道:“沈将军慢慢吃,我也喝多了,去上个茅厕。” 说完也不等沈京斌反应,转身就走。 站在沈京斌身后的小厮寻花刚才喝了不少茶水,这会儿正尿急,听到茅厕两个字,终于憋不住了。 “公子,小的也去方便一下…”他凑到主子耳边,苦着脸说道。 沈京斌正在气头上,立马把他当成了出气筒,“这种事也要跟本公子禀报?要不要本公子抱着你去啊?还不快滚!” 寻花缩着脑袋退出了花厅。 公子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动不动就生气。 站在门口,他环顾一圈,然后拉了一个下人问道:“茅房在哪里?” 下人随手指了指。 寻花连忙夹着腿往那边跑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一身轻松地出来了。 正准备回花厅,忽然听到花园那边传来了女人的笑声,他勾起脖子望了望,见花团锦簇中,七八个妇人正围坐在亭子里吃着席面,不时说笑着。 其中一个特别引人注目。 第235章 我劝你少动歪脑筋 因为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尤其是坐在那群半老徐娘中间,仿佛是一堆老黄瓜里面,夹杂了一颗新鲜美味的妃子笑。 令人忍不住地垂涎。 寻花咽了口唾沫,眼珠子四处转了转,见林府的下人都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到这边,于是偷偷溜到了假山后面。 假山离亭子也就两丈远,从石头缝隙中望过去,正好可以看见那少妇的脸。 啧啧啧,可真漂亮啊。 寻花搜肠刮肚,终于想出了一个最恰当的形容词——肥美。 这样的美人儿,正是自家公子最喜欢的类型,肉肉的,看着就喜庆。 就是越看越觉得眼熟是怎么回事? 正纳着闷儿,忽然听到那少妇旁边的女人笑眯眯说:“杜娘子,瞧你肤如凝脂,平素用什么洗脸的?说来听听,让我们这些老姐姐也跟着学学呗?” 寻花大吃一惊。 杜娘子?江漓的媳妇儿,那个满脸大麻子的丑八怪? 不可能! 他往前凑了凑,一双三角眼睁得大大的,仔仔细细地打量。 虽然变化巨大,但眉宇间依稀还是能看出来,确实是那个麻子怪!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寻花愣了好一会儿,无数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翻滚,等回过了神,立马鬼鬼祟祟地溜回了道上,兴冲冲地往花厅跑去。 花厅里依旧热闹,陪客们都在说着好话,沈京斌则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嘴边噙着傲慢的笑意。 看得出来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寻花附到沈京斌耳边,用手挡住自己的嘴,压低了嗓音嘀咕了几句。 沈京斌的眉毛高高挑起,又落下。 然后意味不明地看向了对面的江漓。 江漓似有所感,抬眼与他对视。 沈京斌朝江漓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移开目光,偏过头问了寻花一句,“你确定?” 寻花鸡啄米一样点头,“我听得真真儿的,就是她!” 沈京斌嘲讽地笑笑。 有点儿意思。 好好的一个大美人,偏偏化成丑八怪,防谁呢? 也罢,既然江漓这么在乎自己的妻子,生怕被别人抢了去,那他要是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辜负了江漓的一番心意? 沈京斌把酒杯放到了桌上,慵懒地站了起来,看着对面俊朗不凡的男人,“江捕头,你随我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江漓眯了眯眼。 不用说他也能猜到,这位仁勇将军在酒桌上没能说通两位县令大人,这是又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 功劳一事,若是放在以前,他可以不要。 但是现在不行了,二弟将来是注定要走仕途的,仕途之路有多艰难,他很清楚。当年爹的死就是血淋淋的例子,说是土匪所为,可事实真是如此么? 只怕是被奸人所害。 为了江湛,他也一定要强大起来,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再者,也是为了娘子,无权无势,他拿什么护住小媳妇儿? 所以该自己的功劳,他绝不会拱手相让! 江漓微微一笑,淡然起身,“好,沈将军请。” “沈将军……” 林县令担心江漓吃亏,开口想阻止,却被沈京斌打断了话头,“放心吧林大人,只是说几句话而已,不会吃了他的。” 林县令也不好管得太过,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人往外面去了。 沈京斌打头,在一棵梧桐树下站定,回头看着江漓。 “江捕头,我上次的提议依然有效,你要不再考虑一下?” 江漓笑笑,“抱歉,我的回复也依然跟上次一样,不用考虑了。” 沈京斌的脸色冷了下来,“看来你是非要跟本将军做对了?” 江漓面不改色,“沈将军想多了,在下没那个意思。” 再次谈崩,本来就在沈京斌的意料之中。 沈京斌望向了小花园的方向,“我听说,你家娘子其实长得十分美貌?” 江漓蓦地抬头,眼神冷厉。 “沈将军想说什么?” 沈京斌勾了勾唇,“本将军素来怜香惜玉,你家娘子跟着你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头,你说要是本将军许她荣华富贵,吃穿不愁,她会不会随本将军走呢?” 江漓心中怒极。 拿别的威胁他,他都可以保持冷静,唯独杜若除外,那是他最大的软肋。 他当然知道杜若不可能跟沈京斌走,甚至还可能毒死这个废物。 但沈京斌用如此轻佻的态度谈论自己的妻子,哪个男人能忍? 江漓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了下来,然后淡定地从腰间摸出一把飞刀,放在手中把玩,“我劝沈将军少动歪脑筋,否则我这把杀了上百个匪徒的飞刀,极有可能会翻脸不认人。” “呵,你敢吗?”沈京斌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话音刚落。 眼前忽然一道寒光闪过,飞刀从江漓的手里甩出,直直地朝他射了过来。 沈京斌没料到江漓竟然真的敢动手,吓得瞳孔都放大了。 飞刀从他的耳畔险险地掠过,叮一声插在了身后的梧桐树上。 “不好意思,吓到沈将军了。”江漓走过去,把刀拔了出来,刀尖上豁然钉着一只丑陋的灰天蛾,“这种虫子最是讨厌,仗着虫多势众,总喜欢跑出来啃咬树木,没看见也就罢了,看见了,我是一定要杀之而后快的。” 他把飞刀清理干净,重新收回到腰间,“沈将军可还有话要对在下讲么?” 沈京斌脸白得跟鬼一样,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江漓朝他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 进门的那一刻,正好跟寻花撞了个面对面。 寻花看了他一眼,拔腿飞快地往自家主子那边跑过去,语气激动地问道:“怎么样公子?他答应把功劳让出来了么?” “答应个屁!”沈京斌被吓跑的魂魄终于归了位,抬手就是一巴掌,“本公子差点儿命都没了!” 好你个江漓,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就别怪他动真格的了…… 沈京斌踢了一脚寻花,“走,前面带路,本公子要亲自去见见你口中的大美人!” 第236章 潜规则 杜若这会儿正跟林夫人她们谈笑风生。 女人们凑在一块儿,不外乎是聊一些吃穿搭配,八卦吐槽,还有老公孩子什么的。 哪怕是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也不例外。 杜若其实并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都是面子上的应酬,没几分真情实感。不过江漓将来肯定是要往上爬的,等爬到了一定的高度,夫人外交自然不可避免。 所以提前适应一下,亦未尝不是好事。 “杜娘子可是不喜欢这女儿红的味道?”见杜若只吃菜不碰酒,林夫人便关切地问了声。 杜若摇头,“不是的,是因为我的体质比较特殊,沾酒就醉,所以……” 哦,原来是这样。 林夫人恍然大悟,转头准备吩咐下人去拿些乌梅浆来,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争吵声。 她皱了皱眉,朝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去瞧瞧。” 婆子很快就回来了,脸色古怪。 “夫人,沈将军说喝多了,想进小花园里来看看风景,顺便醒醒脑子。” 贵妇们面面相觑。 看看风景,醒醒脑子当然是没问题的,但问题是,这小花园已经被用来招待女客了,那位沈将军不可能不知道。 知道还要硬闯,这是想做什么? 林夫人赶紧起身过去阻拦,刚走了没几步,迎面就撞见了沈京斌。 沈京斌背着手,态度傲慢,“想必你就是林夫人吧?” 林夫人脸上的皮肉抖了抖,心里老大不高兴。 这位仁勇将军果然如自家老爷说得那般不堪,半点不懂礼数。 不过谁叫人家来头大呢?不光是知府大人的外甥,还是禹王殿下的表兄,今日这送别宴也是特意为他举办的,不好得罪。 林夫人便堆起了笑脸,“沈将军莫不是走错路了?要不这样,我领你去后面竹林转转,那边环境清幽,风景更好,最适合提神醒脑了,你看如何?” 沈京斌摆了摆手,“不用了,本将军不喜欢竹子,就喜欢花儿。” 说着,眼神放肆地往亭子里面扫去。 亭子里的贵妇们纷纷起身行礼。 杜若只好跟着福了福,省得就她一个人坐着,太过显眼。 心里却忍不住骂娘。 妈蛋,这肾虚男又发的哪门子疯?好好的花厅不待,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希望他眼瞎,看不见自己吧…… 沈京斌一眼就看到了杜若。 顿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丰腴绝美的少妇,里面全是藏都藏不住的惊艳。 寻花没有夸张,确实是个顶顶漂亮的大美人儿! 原本沈京斌只是想恶心一下江漓,让江漓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对杜若本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毕竟以杜若之前的尊容来说,就算洗掉了麻子,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可现在,只一眼,沈京斌就知道自己沦陷了。 陷得很彻底。 这个女人不是人,她是妖精,把他的魂儿都勾走了…… “沈将军?”见沈京斌那副色迷迷的样子,林夫人心里一突,赶紧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扯了下嘴角,“既然沈将军喜欢这里,正好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就不在这儿妨碍您看风景了。” 她回头招呼道,“各位老姐妹,咱们去池塘那边喂鱼吧?” 其他人也都看出了端倪,连忙说好。 沈京斌很努力才将自己的眼珠子从杜若脸上挪开,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也好,你们先过去,杜娘子留下,本将军有事想同她说。” 杜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皮笑肉不笑,“沈将军有事应该去找我家夫君,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做不了主。” “对对对。”林夫人也跟着帮腔,“男人的事,咱们女人是不管的,沈将军还是别为难杜娘子了。” 沈京斌有些不耐烦,“此事与江漓无关,跟他说有什么用?” 林夫人越发不放心了。 正想找个什么借口把杜若一起带走,一个下人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喊道:“夫人您快去看看吧,三小姐在竹林里跟人打起来了!” 林夫人脸色大变,“这个孽障!” 一大清早就叮嘱了不许打架不许打架,结果还是这样,也不知道这次倒霉的是谁家孩子,可千万别把人家打坏了。 林夫人跺了跺脚,也顾不得其他,拔腿就往竹林那边跑。 贵妇们相互看了看,也跟了上去。 杜若刚抬脚,沈京斌就一个箭步拦在了她前面,腆着脸笑道:“杜娘子,本将军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杜若往后退了两步,离他远了些,心里面全是厌恶,“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沈京斌:“……” 够辣,他很喜欢。 “是这样的,本将军的外祖母赵老夫人素有眼疾,已经二十多年了,如今情况越来越严重,就快什么都看不见了。杜娘子医术高明,本将军想请你跟我去一趟凤阳府,替她老人家看病。”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你放心,酬劳定然少不了你的,只要能有起色,本将军愿意付你一百两银子的诊金。” 一百两啊,那可是江漓一年的俸禄! 在看到杜若真容的那一刻,沈京斌就改了主意。 功劳什么的,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大不了让娘再去舅舅面前求一求好了。 但是像杜氏这样的尤物,要是不能占为己有,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得先把杜氏拐到凤阳府去,到时候江漓远在天边,自己再用金钱攻势,不怕杜若不屈服。 以前他用这一招,可是哄骗了好几个美貌妇人,最后都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金丝雀呢! 沈京斌想得很美。 耳边却传来了杜若冷冷的拒绝,“不去。” 沈京斌疑惑,“为何?” 杜若语气淡淡,“不差钱儿。” 说完,她懒得再跟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废话,转身就走。 沈京斌急了,以为杜若是嫌钱少,忙加价,“两百两,两百两够了吧!” 杜若加快了脚步,充耳不闻。 沈京斌一咬牙,再次追上去拦住了她,威胁道:“杜娘子,你是不是以为江漓这次的功劳稳了?我可告诉你,别天真了,就算李大人跟林大人都站在江漓那边,那又怎么样?最后的决定权依然掌握在我舅舅手里,你觉得我舅舅是会帮一个外人,还是帮自己的嫡亲外甥呢?” 杜若眯了眯眼,“你想说什么?” 沈京斌往她跟前凑近了些,低头看着那张惊世容颜,循循善诱。 “我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只要…只要杜娘子你愿意陪我一晚,就一晚,这个功劳我就让给江漓了,怎么样?” 杜若的手蓦地一紧,眸光寒凉。 狗东西,果然干的不是人事,竟想对她搞潜规则那一套,真他妈让人恶心。 今儿要是不整死你,老娘就不姓杜! 杜若环顾了一圈。 林府的下人们都各自忙碌着,没人注意到这边,只有几十米外沈京斌的小厮寻花站在那儿,不时往这边张望。 见杜若看过来,寻花马上识趣地背过身去,省得杜若不自在。 “怎么样,一个晚上换一个功劳,对你来说应该很划算吧?”沈京斌还在那喋喋不休,“你放心,江漓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杜若手一扬,一股奇异的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孔。 沈京斌陶醉地吸了两大口,美人就是美人,连身上的味道都如此好闻。 他的语气越发迫切,“杜娘子……” 杜若冷冷一笑,“有病吧你?” 说完提起裙摆,扭头飞快地跑远了。 沈京斌有点懵,有病是什么意思?是骂他还是提醒他? 而且到底同意没同意,也没说清楚啊。 他不甘心,还想再追上去确认,然而下一刻,就发现身上有点不对劲。 第237章 神经病啊 不痛,也不痒。 更没有像上次那样,莫名其妙就晕倒了。 反而精神十分亢奋,像是有谁往他的胸腔里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那股力量越来越大,最后蔓延到四肢八骸,几乎要将它们撑爆。 那是情绪的力量。 悲伤,喜悦,痛苦,还有强烈的憎恨! 如山崩海啸一般,迅速摧毁了他的理智。 “啊!!!” 沈京斌忍不住仰天长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些可怕的情绪从自己的身体里面赶出去。 可惜根本不起作用。 他好想哭,又好想笑,更想毁灭一切! 沈京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如同发了疯的蛮牛一样,一边咆哮,一边暴力打砸,对着小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又踢又踩。 附近忙活的下人们纷纷看过来,指指点点。 有那机灵的立马拔腿往花厅那边跑去。 寻花吓了一大跳,自家主子虽然脾气是大点,打骂奴仆什么的也都是常有的事。 但像今天这样发狂暴怒,还从来没有过。 难道是杜娘子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刺激了他? 寻花急忙跑过去拉住了沈京斌,“公子,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您冷静一点啊!” 沈京斌一把将他甩开,从地上搬起一块大石头,怒吼着往亭子上扔。 砰的一声巨响,亭子的石柱上多了一个大坑。 寻花快要哭了,跪在地上抱住了沈京斌的大腿,“我求您了公子,别再闹了,要赔的……” 话还没说完,沈京斌豁然低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寻花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自觉咽了一下唾沫。 公子好可怕! 沈京斌猛地将他踢翻,然后扑到了他身上,没等寻花反应过来,张口就咬住了他的耳朵。 寻花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沈京斌却似乎觉得还不够,从寻花身上爬起来,狂笑着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 林县令很快就听说了这件事,带着客人们匆匆赶了过来。 等看到现场的情景,所有人都惊呆了。 小花园里早已经是一片狼藉,精心伺候的花草要么歪在地上,要么连根拔起,没有一株幸免。 寻花倒在亭子前面的空地上,捂着耳朵哀嚎。 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染红了地面。 而离他不远的地方,沈京斌赤条条地站在那里,身上连一块遮羞布都没有,正对着空气发疯似的挥舞着拳头。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看。 看吧,总难免会瞄到某个不可描述的物件儿,晃晃荡荡的,勾人眼球。 不看吧,如此震撼人心的场面,错过岂不可惜? 场面一度尴尬,谁都没说话。 林县令好想爆粗口,人家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这位仁勇将军倒好,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耍大雕。 简直是伤风败俗,神经病啊! “去,把沈将军的衣服给、他、穿、上。”林县令咬牙切齿地吩咐道。 几个下人应了声,飞快地跑过去,捡起地上的绸布长衫跟腰带,就要往沈京斌光溜溜的身子上套。 沈京斌却扭来扭去,还对着他们拳打脚踢。 “滚开,你们这些下贱胚子,敢跟老子抢功劳,老子杀了你!” “杀了你!!” 听了这话,众人下意识地往江漓那边看过去。 江漓笑了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想杀了自己?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林县令头疼至极,对沈京斌的不满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但眼前的情形,也只能先替他遮掩过去,于是打着哈哈道:“沈将军醉得太厉害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其他人秒懂他的意思,赶紧跟着附和。 “可不是,之前在酒席上就喝了不下十杯呢。” “哎呀都怪我,早知道沈将军酒量一般,就不该老是敬他。” “嗐,谁还没个喝醉的时候,我喝醉了不光胡言乱语,我还吃过屎呢!” 林县令嘴角抽了抽,“……” 大可不必。 眼看几个下人都制服不了沈京斌,林县令无奈,总不能就这样任由沈京斌出丑下去吧? 想了想,他转头看着江漓,“江捕头,麻烦你了。” 江漓点点头,大步走过去,一掌劈在了沈京斌的后颈上。 沈京斌两眼一翻,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下人们这才手忙脚乱地帮他把衣服穿好了,累出了满头大汗。 穿好衣服的沈京斌很快被送去了客房,为防他醒了之后还要发酒疯,林县令让人把门给锁了,门外再派两个人守着。 至于寻花,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耳朵上少了一块肉,流了不少血。 不过问题不大,敷点药,过些天就能好。 等忙完这一切,林县令才突然反应过来,疑惑地问道:“夫人哪儿去了?” 按理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夫人身为当家主母,早该冒头了才是。 还有杜若跟其他几个请过来的女客,怎么全都不见了踪影? ...... 林夫人快要气疯了。 如果时光能倒流,她一定会在林若男还没出生的时候,先一步把她锤死在娘胎里! 造孽啊! 想到刚刚发生的那一幕,林夫人的身子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 本来她以为只是单纯的打架,毕竟这个女儿向来就野,从小到大不知道跟人打过多少次架,自家也不知道赔过多少银子。 直到进了竹林,看到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 林夫人差点儿没晕过去。 林若男正骑在一个男人身上,死命地掐着他的喉咙,龇牙咧嘴,“说,还敢不敢叫我男人婆了!” 那男人长得比门头还高,脸上的胡子比野草都密,几乎看不到他的嘴。 两只熊掌抓着林若男的脑袋,嗤笑道:“你信不信,你再喊我一声傻大个,我能拧断你的脖子?” 两个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跟仇人一样瞪着对方。 却没有注意到那不合时宜的姿势。 女客们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有些尴尬。 “若男!”林夫人气急败坏地暴喝一声。 结果声音太大,语气太凶,直接把那对男女给吓一跳。 两个人同时松手。 然后,诡异的一幕就发生了。 女孩的脑袋没了支撑,男人又急于起身,慌乱中撞到了一起,嘴跟嘴来了个亲密接触。 哦不对,是嘴跟胡子。 现场顿时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林夫人直直地往后栽倒,要不是被其他人扶住了,只怕后脑勺跟地面也会来个亲密接触。 当时她就知道,完了。 跟江家结亲的事,彻底泡汤了。 第238章 便宜你小子了 再生气,再失望,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 林夫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几位老姐妹打了声招呼,请她们三缄其口,不要把今日的事说出去,省得有损林若男的名声。 几个人自然满口答应。 眼看着林夫人的脸黑得跟锅炭一样,她们也不好继续留下来看热闹,于是纷纷识趣地提出了告辞。 等她们走后,林夫人立即叫人把那个轻薄自己女儿的大胡子“请”进了小黑屋,严词拷问,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底朝天。 就差没上手去数那脸上的胡子有几根了。 最后得出了以下结论。 此人姓王名不就,今年二十四岁,乌头县秀山镇白水村人,爹早死了,有一个寡妇老娘。 目前在衙门里当差,武功不错,人品还行。 缺点是没田没地没功名,只有三间破茅屋跟一间租来的小院,月俸也不多。 这就不提了,大不了娘家帮衬一点。 最令林夫人难以接受的,是王不就之前已经成过一次亲,媳妇儿嫌他邋遢,又常年不归家,最后耐不住寂寞跟货郎跑了。 女儿嫁过去,那就是妥妥的继妻! 林夫人捂着胸口,差点喘不上来气。 不过很快她又安慰自己,算了,也不是完全的一无是处,优点也是有的。 比方说家里人口简单,不需要去应付那些三姑六婆,正适合林若男大大咧咧的性子。 又比方说,王不就块头大,腱子肉多,扛揍。 这样一想,林夫人的心气儿总算顺了些,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 她把王不就关在了屋里,不许他离开,然后转头去寻了自家老爷,捶胸顿足地把这事儿跟林县令讲了一遍。 林县令倒是还算淡定。 “王捕快人也不错,这次剿匪他是主动请缨去的,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而且若男也跟我提过,要不是王捕快多次在旁边护着,只怕她也不能全身而退。” 虽然没能跟江墨年成为亲家,林县令心里也很是惋惜。 然而缘分天定,半点不能强求,只能说他跟江墨年此生无缘吧,或许百年之后可以有机会,去地底下找人家喝喝茶,下下棋。 商量好后,两口子一起去见了王不就,让他三日后来林府提亲。 “啥?提亲?”王不就当场就蹦了起来。 林夫人一拍桌子,怒道:“怎么的,都便宜你小子了,你还不乐意啊?” 王不就不乐意,她还不乐意呢! 要不是被那么多人当场看见了,她怎么的也不会找这么个糙野莽汉当女婿,俊秀斯文的县案首不比这家伙强百倍? 王不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也不是那等没有担当的人,自己亲了人家闺女,虽说是不小心的吧,总归也是要负责的。 只是一想到那男人婆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跟发育不良的豆芽菜似的,就有些不那么情愿。 王不就垂死挣扎了一下,“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么?” “有啊。”林夫人施施然坐到了官帽椅上,皮笑肉不笑,“轻薄官家小姐,按照大昭律法,杖刑四十,另赔礼道歉。” 王不就:“……” 挨板子倒不是什么大事,反正自己皮糙肉厚,躺几天也就好了。 但是传出去丢人啊! 以后自己还怎么在衙门里混?怎么面对那些捕快兄弟? “如何呀王捕快,选一个吧?”林夫人斜睨着他。 林县令倒是和颜悦色,“无妨,王捕快要实在看不上若男,此事不提也罢。若男如今名声有损,大不了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好了,本官也养得起她。” 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威胁逼迫一个道德绑架,配合得极好。 王不就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答应下来。 “行吧,三日后我准时上门,岳父岳母等着就是。” 林县令含笑点头。 林夫人啐了一口,“什么岳父岳母,还没到时候呢,成完亲再叫!” 说完气呼呼地站起身,扭头就出去了。 林若男跟王不就的亲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处理好了这边的麻烦,还有沈京斌的麻烦等着处理呢,林县令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客房,找李县令商量。 两个人嘀咕了半天,最后做了决定。 沈京斌不能再留下了,得赶紧送回凤阳府,越快越好,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于是趁着沈京斌还在昏迷,两位县令叫人把他跟寻花扔进了马车,连夜赶回了玉龟山下的驻地。 回到驻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几位百夫长议事。 百夫长们早就看沈京斌不顺眼了,听说沈京斌在送别宴上出了那么大的丑,更是与有耻焉。 恨不得立马把他丢去给知府大人,让他看看他家外甥都干了些什么荒唐事! 只是没有沈京斌的指令,队伍也动不了啊…… 正在为难的时候,熊二来了。 经过这几天的治疗,熊二身上的蛇毒已经彻底清除干净了,人也恢复了精神。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函交给李大人,“这是临行前知府大人给我的手谕,里面清楚有写,若是沈将军行事不端,屡劝不改,可由我暂代主事官一职。” 既然这样,那事情就好办了。 熊二下令连夜拔营,天亮就出发回凤阳府! 驻地里顿时忙碌起来。 林县令跟李县令也熬了半个通宵,终于写好了两封书启,里面详细写明了此次剿匪的全部过程,并提及功劳最大者三人。 也就是江漓,王不就跟林若男。 至于沈京斌,则寥寥几笔,不褒不贬。 毕竟是苏知府的嫡亲外甥,万一知府大人偏袒沈京斌,他们这里一直说沈京斌的不是,只怕知府大人也不会高兴。 都是混官场的,这点心眼子还是有的。 不过也无需他们说,等熊二回去之后,知府大人自会知晓一切。 次日大清早,驻扎了二十多天的乡军,终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玉龟山,往府城的方向行去。 ...... 此时的杜若跟江漓也正站在林府门口,准备回乌头县。 王不就蔫头巴脑地跟在后面。 林夫人瞅着他那样儿就来气,仿佛这桩亲事多委屈了他似的。 她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走过去拉住了杜若的手,叹道,“对不住了杜娘子,昨儿跟你提的那事,就当我没说过,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没事的夫人。”杜若看了眼王不就,笑着帮他说话,“其实王大哥人很好的,别看他长得粗莽了些,其实粗中有细,而且最是重情重义,将来必定会对若男小姐好的。” 林夫人勉强扯了下嘴角。 希望如此吧。 只是两个人都是暴脾气,就怕一言不合就干仗,到时候家无宁日。 算了,也操心不了那么多了,自己这个当娘的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是好是歹都是她的命…… 林府的下人叫了一辆马车过来,杜若三人坐了上去,挥手告别。 走了不过百来米,马车突然被人逼停了。 前边站着一个拿着鞭子的少年郎,哦不对,应该是个姑娘。 一身男装打扮,长相英气,个子却并不高,估计只到王不就的咯吱窝。 可不正是林若男? 林若男手里的鞭子指向车厢,高声道:“傻大个,你出来!” 杜若跟江漓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了王不就。 王不就掀开布帘子,探出满是胡子的大脸,没什么好声气,“干啥?还想打架呀?” “今日不打,将来有的是机会。”林若男收回鞭子,抬着下巴,傲娇地道,“我可告诉你啊,三日后你要是不来提亲,我可就打上门了啊。” 王不就翻了个白眼,“知道了,我不跑。” 真是的,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啊,他老娘跟好兄弟可都在乌头县呢。 说完缩回脑袋,示意车夫,“快走快走!” 车厢里,杜若噗嗤笑了。 “王大哥,看来林姑娘对你挺有心的嘛。” 王不就斜着她,“我说弟妹,不厚道了啊,看我笑话是不?她对我有心?哼,我看是有心算计我,馋我这扛揍的身板子呢!” 哈哈哈,杜若被这话逗得前仰后合。 江漓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或许是江漓的气场跟王不就的块头太有威慑力,这一路上都十分通畅,竟没有一个流民敢上前打扰。 午时刚过,马车就到了乌头县。 王不就直接去租来的那个小院找他娘去了,商量提亲的事。 接下来还有一大堆东西要准备呢,林若男是官家小姐,肯定是不允许马虎了事的。 什么三书六礼,纳采问名,请期备礼。 哎呀,头疼。 哦对了,还有秦氏跟她的孩子,如今自己要娶亲,娘肯定是要搬过来跟儿子儿媳一起住的,秦氏只怕要另做安排。 到时候跟江老弟商量商量,看怎么安置妥当…… 另一边,杜若跟江漓先去找了个地方把午饭吃了,然后回县衙取自家的马车。 刚把马车赶到门口,也不知道谁通风报信的,杜仁美提着官袍从县衙里跑了出来,气喘吁吁地拦住了他们,眼神热切。 “阿蛮,你回来了?还顺利吗?我刚得到消息,说是剿匪成功了……” 杜若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那杜大人有没有得到消息,你派过来保护我的杨典风,差点杀了我呢?” 第239章 玩物 这个,杜仁美还真不知道。 “不会吧?杨捕快可是在我面前亲手立下了保证书的,若是你在路上出了任何差错,我都拿他治罪,他哪儿来的狗胆?” 杜若冷笑,“那你就要去问他了。” 说完她径直钻进了马车,江漓一甩鞭子,马车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留下呆若木鸡的杜仁美,在原地被呛了一鼻子灰。 杜仁美的心拔凉拔凉的。 怎么会这样呢?原本他让杨典风护送阿蛮去玉龟山,一来可以保护阿蛮的安全,二来也是为了讨好阿蛮,表现一下自己这个当爹的拳拳爱女之心。 结果那杨典风居然在半路上对阿蛮动了杀机?? 好你个阳奉阴违的恶毒匹夫! 这下完了,阿蛮本来就不愿意搭理自己,这下肯定对自己更加不待见了,说不定还误会是自己指使的杨典风。 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这里,杜仁美整个人都不好了,恨不得生吃了杨典风那个混蛋! 他的肩膀垮了下来,慢慢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自己的县丞衙,呆呆地坐在桌案前,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连师爷叫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直到衙役进来,递上了一封县令大人的亲笔书涵。 杜仁美这才回过神,打开来看了眼。 没什么大事,说是明儿就带人回来了,有个重要的犯人需要严加看守,让他提前准备一下,清出一间暗室来。 暗室? 杜仁美忽地激灵了一下,李县令仁慈,向来不喜欢对犯人实施酷刑逼供。 更不要说最可怕的暗室了。 那里不见天日,没有声音也没有光源,仿佛是一个虚无飘渺的空间,连时间流逝都没有丝毫感觉,可谓度日如年。 关在那里的犯人,基本上都疯了。 是犯了什么样的大罪,才会让李县令如此愤怒? 不会是杨典风吧? 杜仁美越想越觉得可能,也越来越心惊,看来杨典风确实对阿蛮做出了令人发指的行为啊,要不然李县令何至于此。 难道他…他他他凌辱了阿蛮? 杜仁美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再也坐不住了,呼啦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家里跑。 杜府就在县衙后面的青石巷,不过一刻钟就到了。 看门的那只叫来福的大黄狗见主人回来了,尾巴摇得跟风车似的,带着几只没足月的狗崽子颠颠儿地往他身上蹭。 门房吓得赶紧一把将它们薅了回来。 等杜仁美进了内院,才后怕地拍了拍狗头,压低了嗓音道:“你个没眼色的狗东西,没看出来大人不高兴吗?当心炖了你一家子吃肉!” 狗子歪了歪脑袋,狗脸懵逼。 门房摇头,“嗐,说了你也不懂,傻狗……” 杜仁美的脸色确实很难看,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沿途的下人们见状纷纷躲开老远,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杜仁美径直去了梧桐院。 杜老夫人正带着素音在树下晒太阳唠嗑儿。 看到儿子进来,她有些疑惑,“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娘,出大事了!”杜仁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眼素音,欲言又止。 杜老夫人懂了,转头吩咐道:“素音,去小厨房看看桂花粥熬好了没有,要是好了,盛一碗过来给仁美。” 素音应了声是,转身往后面去了,顺便把附近几个忙活的丫鬟婆子一并喊了去。 院子里就剩下了母子两个。 “说吧,什么大事?”杜老夫人皱眉问道。 杜仁美急忙在她右手边坐下,俊雅的面庞上带着慌乱,“娘,是阿蛮出事了……” 他把事情的经过细细地讲了一遍。 听完后,杜老夫人也愣住了。 如果杨典风为了报复江漓,真的对阿蛮做出了那等下流之事,那可是非同小可。 要知道,当今郭太后被先帝纳入后宫之时,虽然也并非完璧之身,但只侍奉过大昭皇帝一个男人。 而且是名正言顺。 但如果被别的男人侮辱了,那就是不洁,这样的残花败柳即便长得再美,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玩物罢了,上不了大雅之堂。 更别说贵不可言了。 不不不,不会的,天机宫的人是不会算错的,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别急,此事还没有定论,只是你的猜测罢了。”杜老夫人很快就镇定下来,“等明儿李大人回了县衙,把事情弄清楚再说也不迟。” 杜仁美无奈地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想想他又泄了气,“只是阿蛮好像因此更加讨厌我了,这可如何是好?” 要是父女关系一直这么僵,就算阿蛮将来飞黄腾达了,他这个当爹的也是沾不了光的。 杜老夫人笑笑,安抚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背。 “慌什么?你是她父亲,无论她认不认你,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 “越是身居高位,顾虑就越多,到时候一顶不孝的帽子砸下来,她接也得接着,不接也得接着。敢待你不好,天下万民的口水都能淹没她。” 也是,历朝历代,哪个外戚不是混得风生水起,没听说谁家皇后贵妃不要娘家的。 这样一想,杜仁美的脊梁骨立马又挺了起来,心也安定了许多。 “不过么……” 杜老夫人话锋一转,“好也分真好和假好,所以跟阿蛮的关系,还是要尽快修复的。” “那该怎么办?”杜仁美忙问。 杜老夫人沉思片刻,然后给了一个建议,“这样吧,等那个杨典风被带回来之后,看李县令怎么判。如果只是坐牢或者流放什么的,你就想办法把他弄死;如果判了砍头,那就让他死得惨一点,最好是尸骨无存。” “这样一来,阿蛮自会知道你这个当爹的有多维护她了。” 杜仁美有点犹豫,“这……不好吧?” 也太残忍了些。 杜老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呀,就是心太善了,所以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丞。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心不狠则愿不达,妇人之仁只会拖后腿。” 知子莫若母,杜老夫人是了解这个儿子的,所以也没有再逼他。 “行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交给娘就好。” 母子两个说完话,素音也端来了桂花粥。 喝完粥,想着衙门里还有事要处理,杜仁美很快就离开了梧桐院。 路过前院时,正好看见姜氏跟一个男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那男人大概三十来岁的年纪,长相倒是并不怎么出众,但是十分壮实,个头高,鼻子大,指节又黑又长,粗粝中带着钝感。 第240章 杏林大会 杜仁美立刻起了疑心。 要是换了以前,他或许不会往那方面想,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在姜氏面前,他就是一个立不起来的软脚虾。 哪怕喝了三碗大补汤,勉强上阵,最后也还是免不了缴械投降。 为此,杜仁美在姜氏面前很是抬不起头来,偏偏姜氏又如狼似虎,隔三差五就想要。无奈之下,杜仁美只能想方设法地避开她,不是说衙门事忙,就是躲进书房,反正就是不上同一张床。 可他不想睡,不代表就能允许别的男人替他睡。 那叫红杏出墙! 身为男人,不戴绿帽子已经是他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了,别说侯府贵女,就是公主也不可以! 杜仁美垮起个批脸,站在原地,手背在后面,静静地等着姜氏跟那男人走到近前。 姜氏面露疑惑,“老爷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放衙了?” 杜仁美暗暗哼了一声。 看,嫌我回来早了是不?幸好回来得早,否则还抓不到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呢! 杜仁美没有回答姜氏的话,而是眼神不善地睨着那个粗壮的男人,“这位是……” “见过杜大人。”男人忙朝他拱了拱手,笑道,“在下陆顺风,是顺风镖局的人。” 镖局? 这下子轮到杜仁美疑惑了,他转头望向姜氏。 夫妻多年,姜氏一看杜仁美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心里也难免涌上了气。 在杜仁美的心里,自己就是那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真是可恶! “陆镖头是我请来的,我准备过几日带珠儿去一趟凤阳府,请了陆镖头一路护送。” 姜氏似笑非笑,“怎么,老爷有意见?” 原来是这样,他还以为…… 杜仁美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倒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 陆顺风是个聪明人,很快就听出了他们夫妻之间的暗潮汹涌,为免波及无辜,赶紧提出了告辞,“杜夫人,事情既然已经谈妥,我就先回去了,您准备一下,五日后我们动身出发。” 姜氏点头,“有劳。” 她朝身后站着的丫鬟涟漪使了个眼色,示意涟漪送陆顺风出去。 然后冷下脸,转身往内院走。 杜仁美有点心虚,忙追了上去,没话找话地问:“夫人哪,你去凤阳府做什么?就快年底了,府里忙着呢……” “我不在,自然有别人忙。”姜氏脚步不停,语气更是冷淡,“你娘最近手伸得不是挺长的么?有她忙活就够了。再不济,你努努力,把你那个糟糠之妻早点儿抬进门来,替你管着这个家,也省得你牵肠挂肚,茶饭不思。” 杜仁美噎住,“……” 这架势,看来是真生气了。 他屁颠屁颠地跟在姜氏身后,腆着脸笑,“夫人此言差矣,这个家没你在可不行!娘年纪大了,哪有精力打理府里的杂事;蕙娘就更不用说了,乡下出身的土包子,连字都不认得几个,如何能服众?” “不像夫人你,自幼在侯府长大,算账管家的本事一流,只有你当家我才能放心啊。” 姜氏顿住步子,回头看着他,嘴边噙着冷笑。 “老爷不用跟我讲那些好听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怕是早巴不得我走呢!” 这些天杜仁美躲她跟躲瘟疫似的,她又不是瞎子,还能看不出来? 杜仁美眼神闪烁,“夫人想多了,这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你自己心里清楚。” 姜氏也懒得跟他争,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马上就到康嬷嬷的七七忌日了,我准备带她的灵柩回凤阳老家下葬,还要请高僧做法超度。所以凤阳府,我是一定要去的。” 杜仁美有心反对。 康嬷嬷再得宠,毕竟也只是一个下人,又不是姜氏的亲娘,有必要搞得这么隆重么?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姜氏决定的事,从来都不会轻易更改,估计说也是白说。 也好,他正为交公粮烦恼呢,姜氏一走,他也能喘口气。 杜仁美于是答应下来,想想又问道:“那为何还要带着珠儿一起?这长途跋涉的,珠儿的身子才刚好,如何能经得住?” “你以为我愿意吗?还不是没有办法。” 姜氏瞥了他一眼,“珠儿的身子虽然养得差不多了,但她每日面对镜子里的鬼样子,心里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半个多月后就是三年一度的杏林大会,正好定在了凤阳府举办,来参加的都是各地赫赫有名的神医,据说连药神谷的人都会露面。” “如此良机,怎能错过?只要能见到药神谷的人,珠儿就有救了!” 听了这话,杜仁美也高兴起来。 “好好好,那就让珠儿一块儿去!” 正要问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突然想到李县令交代的暗室还没有清出来,忙跟姜氏说了声,然后急急地往县衙赶去。 ...... 杜若跟江漓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郑氏带着春花在灶屋里忙活,听见外面的动静,连手都没洗就跑了出来。 母女相见,自然是好一番亲热。 尤其是看到女婿没缺胳膊少腿儿的,郑氏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下了,连连喊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很快江漓安顿马车去了。 杜若则挽着郑氏的胳膊往屋里走,边走边笑嘻嘻问道:“我这几日不在家,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都好着呢。”郑氏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手,埋怨地说,“你这孩子,胆儿可真大,竟然敢往土匪窝里跑,我听到这消息都快吓死了。” 杜若抬着下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放心吧娘,你女儿我可厉害着呢,寻常人伤不了我。” 说完这话,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呀娘,你怎么知道我去玉龟山了?” 郑氏也没瞒着,“杜仁美告诉我的。” 杜仁美来过了? 就知道那渣渣不会善罢甘休,果然趁着自己不在家,又跑来纠缠了。 “他都说了什么?” 郑氏苦笑,“说的可多了……” 不光是杜仁美,还有杜老夫人也一起来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各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许之以利,千方百计地哄着她回去。 还说让她先委屈一阵子,暂时以妾室的身份进府,但是用不了多久,一定会让她重新坐回杜府的当家主母之位什么的。 听得她一愣一愣的。 “娘你不会答应了吧?”杜若忙问。 “没有,娘又不是老糊涂,你都叮嘱好几遍了,我傻了才会答应呢。” 那就好,杜若松了口气。 真是越来越古怪了,还许诺当家主母的位子,那姜氏呢?和离还是休妻?以杜仁美无利不起早的个性,他会舍得侯府女婿的头衔? 如果真的舍得,也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从郑氏身上能获得比侯府更大的利益。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杜若实在没想通,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不搭理他就完了。 为了以防万一,杜若再次给郑氏打了一剂预防针,顺便把杨典风半路上要杀自己的事说了,最后嫁祸给杜仁美。 虽然她并不认为是杜仁美指使的。 但这口烂锅,杜仁美可以背。 果然,听了女儿的遭遇后,郑氏脸都白了,后怕不已。 然后彻底把杜仁美恨上了,差点把他骂成了翔。虎毒还不食子呢,杜仁美那个没人性的畜生,简直猪狗不如! 还赌咒发誓,说以后自己要是再跟他讲一句话,就是乌龟大王八! 杜若赶紧打住,“发誓就不必了哈,我信得过娘。” 笑话,万一郑氏将来真成了王八,那她岂不就是王八蛋? 啊呸。 没一会儿,郑青禾,江晟跟铁蛋也回来了,江家二房的院子里越发热闹了起来。 最后回来的是江婉。 江婉是被江夫子送回来的。 江夫子并没有马上走,而是把杜若叫到了门口,还是那张扑克脸,“接下来的二十天,婉儿不用去学堂上课了。” 杜若刚想问为什么,下一秒就恍然大悟。 “三叔要准备府试了?” “不错。”江夫子点点头,“府试要去凤阳府考,路途遥远,而且人生地不熟,得提早几日出发。” 第241章 倩女幽魂 凤阳府距离乌头县大约三百多里路,要是在前世,坐动车或是自驾,眨眼就能到。 但在这个道路崎岖,交通工具落后的古代,别说靠两条腿走路了,即便是全程坐马车,至少也要两三天。 再加上还要熟悉考场环境,安排食宿等杂事,提前动身是很有必要的。 “那三叔打算怎么去?是跟上次那几个朋友一起结伴过去么?”杜若关切地问。 江夫子默了默,摇头,“不是,他们在县考第一场就已经被刷下来了。” 啊这,杜若抽了抽嘴角。 果然年纪跟实力不一定成正比啊。 也就是说,江夫子只能单枪匹马闯凤阳了。 杜若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倩女幽魂。 书生赶考途中,入住阴森恐怖的千年古寺,被艳鬼缠身,最后九死一生。 剧情是夸张了一点,但却可以看出在古代行远路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艳鬼虽然没有,但山匪流民可一大堆呢。 所以很多学子都会选择结伴而行,来保证自身的安全。 想了想,杜若提了个建议,“要不这样吧,让阿湛去跟他们书院的先生说说,顺路带三叔一个,问题应该不大。” 秀山书院经营了那么多年,几乎每年都会带队去府城赴考,在这方面经验丰富,肯定早就有了一套成熟的规划。 江湛是这次的县案首,秀山书院对他寄予厚望,这个面子想来还是会给的。 江夫子觉得可行。 一个人去当然也是不怕的,但有更好的选择,何乐而不为呢? 他素来是一个善于审时度势的人。 说完了话,江夫子便准备回隔壁了,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朝杜若的身后瞟去。 顺着他的视线,杜若回头看了眼。 桂花树下,郑氏正拉着江婉比划身高,估摸着是又打算给孩子做新衣裳了。这段日子以来,江婉就好像是开了挂一样,长得贼快,精神头也特别好,说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当初的小可怜儿,早已经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了。 杜若忍不住笑,“三叔不用担心,婉儿有我娘照顾着,保管冷不着饿不着;功课上就更不用管了,她向来自觉,就算不上课,也不会只顾着玩儿的。” 江夫子收回目光,笑笑没作声。 然后转身走了。 当晚一家人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 也不算彻彻底底的团圆饭吧,毕竟还少了一个江湛。 饭后,杜若利落地洗漱完,跳上床,躲进了被窝。 趁着江漓还没进来,她在脑海中跟系统交流,“小统,你上次有说过,命运的齿轮还是按照既定的方向在转,只不过因为我们有了防备,所以才能化险为夷,强行改变了轨迹。” “既然江湛命中注定会卷入科举舞弊案,县考的时候侥幸避开了,那这次的府试呢?会不会还有危险?” 系统的机械音很快响起,“不确定,但是有可能。” 杜若翻了个白眼,这不等于没说嘛。 但既然有这个可能,那她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无论如何,江湛绝不能出事! 江漓一进房间,就看到床上的被子起起伏伏的,仿佛有个什么生物在里面不安分地拱来拱去。 他忍不住扬起嘴角,关上门,走到床边,伸手把被子撩开。 少女独有的体香扑面而来,从鼻子一路钻进了肺腑,勾的人心里痒痒的。 紧接着,露出了一张粉扑扑的漂亮脸蛋。 艳若桃李,美若天仙。 简简单单的一个画面,却给人极致的视觉冲击,任何正常的男人见了,都不可能把持得住。 江漓也不例外。 他的视线在那张粉嘟嘟的红唇上反复流连,喉结滚动了几下,然后欺身上前,低头吻了上去。 “等一下!”杜若头一偏,那吻便落在了耳垂上,“相公,我有话要对你说。” 江漓顿住,“一定要现在说么?” 杜若嗯嗯两声,“很重要的。” 江漓暗暗叹了口气,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翻了个身,躺在了床外边,顺势将香香的媳妇儿捞在了怀里抱住。 “你说,我听着。” 杜若的肥爪子心虚地点着他灼热的胸膛,试探地道:“那个…这次府试,我想去陪考。” 陪考?江漓挑了挑眉,“娘子担心二弟?” 杜若点头,“二弟性子单纯,又涉世未深,上次县考就被人诬陷了,差点儿万劫不复。万一这次还有人要对他不利呢?不亲自盯着,我实在放心不下。” 江漓沉默。 其实他又何尝不担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江湛这个县案首实在太过扎眼了,难保身边没有那眼红的算计他。 二来,也怕仇人借机报复。 之前是姜氏搞鬼,这次在凤阳府考试,姜氏的手想来也伸不到那么远。 却有了一个新的更大的隐患。 那就是沈京斌。 沈京斌的舅舅苏知府便是这次府试的主考官,也是阅卷官,别的先不说,想让江湛落榜,简直轻而易举。 偏偏他身为捕头,又走不开。 但是让娘子一个人去陪考,那也是万万不行的,她一个弱女子,又长得这般容貌,而且凤阳府还是沈京斌的地盘,岂不等于送羊入虎口? 见江漓不说话,杜若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忙道:“我可以的,相公你信我好不好?” “我自是信你的。”江漓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下颌摩挲着她的秀发,“只是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你要是真出了点什么事,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人,杀很多很多人。” 杜若:“可是二弟他……” 江漓笑笑,“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想看有没有两全之策。” 杜若只好哦了声。 反正也不着急,江湛这几天应该会回来一趟,到时候大家一起坐下来商量商量。 正想着,唇上忽然一热,江漓已经夺走了她的呼吸。 房间里逐渐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暧昧的喘息,直到深夜。 ...... 隔天,杜若不出意料地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郑氏这回倒是有眼色得很,竟然没有进来念叨她懒,反倒笑容满面地熬了一锅山鸡红枣汤。 山鸡是狗子一早上山抓的,新鲜热乎得很。 杜若刚起来就被强行喂了一大碗鸡汤,差点呛住,“娘啊,哪有人大清早的喝这么油腻的东西,真的会吐的。” “想吐啊?”郑氏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扫向了女儿的肚子,“多久了?” 杜若:“……” 得,当她没说。 “对了娘,相公呢?”杜若赶紧转移话题。 郑氏笑道:“去宅基地了,说是去看看宅子建得怎么样了,顺便跟鲁工说说话。” 杜若点点头。 男主人偶尔露一下面是很有必要的,也省得那些工匠不把自己这个女人放在眼里,糊弄了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杜若干脆提着小竹篮去了地里。 上万棵辣椒,看过去绿油油一大片,十分的壮观,已经长出了不少果实。 杜若挑大的摘了几斤回来,随手做了几个菜。 水煮肉片,青椒肉丝,还有红烧鱼。 每样都多做了一份,让江婉送去了隔壁江族长家。 第242章 她要成亲了 午饭吃得十分尽兴。 郑氏他们都是第一次吃带辣的食物,刚开始还有点不适应,觉得味道怪怪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地停不下来。 吃了还想吃! “阿蛮,这辣椒的味儿简直绝了,我能多吃两大碗!”郑青禾把最后一点鱼汤也倒进了饭里搅拌,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江晟跟着举手附和,“我也是我也是,我比他还多一碗!” 杜若噗嗤笑了,“那可不行,什么东西都要适量,暴饮暴食对身体可不好哦。” 说着视线转向了江漓,满脸期待地问:“相公觉得怎么样?” 江漓放下手中的筷子,眸中含笑,点头道:“不错,甚合我的胃口。” 既然大家都觉得好吃,那就行了。 杜若两手一拍,笑眯眯地说:“我宣布,咱们家的辣椒生意正式开始,接下来听我指挥,咱们挣大钱去!” 所有人齐刷刷看过来,眼睛里都冒着绿光。 江晟第一个沉不住气,“怎么挣?” 要知道,这些辣椒都是他没日没夜培育出来的,耗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他真的很想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废物! 而要证明这一点,最直接的方法,当然就是看这些辣椒能不能卖钱了。 还有就是,卖多少钱…… “我已经跟醉梦居的仇掌柜谈好了,醉梦居会帮咱们把辣椒的名号打响,作为回报,咱们给他两成的折扣。” 杜若看向郑青禾,“三哥,明儿你就开始摘辣椒,挑大的,先送个一百斤到醉梦居,顺便把余款二十两银子结回来。” 郑青禾响亮地答应下来。 等他把这句话在脑子过了一遍之后,忽然间愣住了。 “等等,你刚才说多少来着?” “一百斤啊。” “不是,我是说银子!多少银子?” 杜若笑,“我说三哥,你还不到二十岁呢,怎么耳朵就不灵了?二十两,这下听清楚了没?” 郑青禾身子一晃,险些从凳子上栽倒。 他赶紧扶住了桌沿,再次确认了一遍,“阿蛮,你是不是多说了一个字?二两吧?” 二两他都有些恍惚,太贵了。 一百斤二两,也就是一斤二十文,这可比肉都精贵! 不光郑青禾这样想,其他人也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连江漓都忍不住用疑惑的目光瞅着自家小媳妇儿,怀疑她是一时高兴,嘴瓢了。 杜若没办法,只好掰着指头给他们算账。 “辣椒定价五百文一斤,两成的折扣就是一百文,所以给仇掌柜的优惠价格是四百文一斤,一百斤就是四十两,他之前预付了二十两的定金给我,余款可不就是二十两?” 说完扫了在座的一眼,“没错吧?” 其他人呆若木鸡:“………” 五百文一斤,你怎么不干脆去抢钱呢?? “这,会不会太贵了点儿?”郑青禾咽了咽口水,心虚得眼珠子都不敢转了。 “五百文不算贵了。”杜若成竹在胸,细细地剖析给他们听,“要知道,辣椒可是稀罕物,整个大昭仅此一家,价格高才是正常的。” “相反,要是卖得太便宜了,所有人都买得起,一旦出现民众哄抢的情况,而咱们没有那么多的量来供应,没抢到的自然会心生不满,然后把怒火烧向卖家。” “你们想想看,到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不用说,江家二房将会成为众矢之的,全城公敌。 毕竟买不到的人肯定占大多数。 想到那样一个可怕的后果,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郑氏的脸都吓白了,“那要不,还是别卖了?” 她宁愿生活得清贫一点,也不希望整日里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反正家里的银子也足够他们一家不愁吃喝地过一辈子了。 “没事的娘,我心里都有数着呢。”杜若哭笑不得。 郑氏还要再说,江漓开口了。 “岳母,就让娘子试试吧,我信得过她的能力。再说了,若是真有个什么差错,我也自会想办法解决的。” 听了江漓的话,郑氏的心这才安定了一些。 女婿在县太爷脚下办事,见多识广,认识的能人又多,他说可以,那应该就是可以。 见大伙儿都没有异议了,杜若便开始分配任务。 “三哥,你负责把咱们家的辣椒运到县里去卖,暂时先供应醉梦居,等名头打响之后,再在县里开个辣椒铺子,你就是铺子的大掌柜,主管一切生意往来。” “阿晟,你管后勤,别让辣椒死了烂了长虫了就行。” “另外,这三亩地的辣椒是远远不够的,晚些时候咱们还要往远地方运,比方说府城,甚至京城,所以还得重新培育一批才行。” “等会儿我会再给你一本书,里面有详细介绍这个季节培育辣椒苗的法子。” 郑青禾跟江晟对视一眼,激动得眼睛都红了,齐齐应了声好。 杜若又把目光投向了郑氏跟两个小姑娘。 “娘,春花,你们空了就去帮忙摘辣椒。” 想想又加了一句,“婉儿也去,读书也要讲究劳逸结合,更要了解民生疾苦,这样才能言之有物,持之有故,而非口头空谈。” 江婉小脑袋点了点,“知道了大嫂。” 咳咳,江漓咳嗽了两声,提醒道:“我后日才去县衙,娘子看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当然有了。”杜若呲出一口小白牙,“相公明儿去一趟镇上,买辆好点的骡车回来。” 到县里二三十里路呢,那么重的辣椒,总不能让郑青禾扛着去吧? 所以肯定是需要运输工具的。 跟马车相比,骡车的耐力跟负重能力都更好一点,而且骡子也更好养活,尤其是跑山路,最合适不过。 江漓自然满口答应。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杜若起身,准备去院子里消消食。 一直卧在江婉脚边的铁蛋突然站了起来,冲着杜若不满地吠了几声。 汪汪,汪汪汪汪。 我呢?还有我呢? 难道自己就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了吗?不给安排活儿,歧视狗是不是? “对不住对不住,把你给忘了。”杜若忙道歉,拍了拍狗头,“咱们铁蛋这么能干,守护辣椒这个最艰巨的任务,当然要交给你了。” 狗子歪了歪脑袋。 啥意思?说清楚一点。 杜若解释道:“之前村里人都以为那些是普通的作物,所以才没当回事,但是要不了多久,辣椒值钱的事就会传扬开来,万一有个别手脚不干净的想去偷呢?咱们得提早预防着。” 狗子秒懂。 就是让它蹲守辣椒地,防贼呗。 这个倒是容易。 只不过有一点,小主子最近不用去学堂了,它得牢牢盯着才行,不然又有坏人想害她怎么办? 狗子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头都能兼顾的好办法。 对,就这么干! 于是信心满满地冲杜若叫了一声,汪汪汪,没问题。 ...... 饭后,一家人都开始忙活起来。 杜若消完食,就准备去宅基地那边转悠转悠,还没出院门呢,迎面就撞见了姚玉兰。 姚玉兰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硬是往杜若手里塞了一串铜板。 杜若急忙推了回去,“玉兰嫂子,你这是做什么?” “哎呀弟妹,收下收下!”姚玉兰不由分说把铜板挂在了杜若的手腕上,笑道,“老爷子让我给你的,我要是完不成任务,回去指定挨骂,你就行行好,别推辞了啊?” 啊这,杜若不理解。 “为什么?” 两家人住得近,关系又好,向来是有来有往的,江家二房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送一点过去让那边尝尝。 但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江族长那边也是不遗余力。 比如上次郑氏等人被林婶子下了耗子药,差点几命呜呼,杜若在县里忙着打官司的时候,也都是多亏了姚玉兰跟她的妯娌们帮着照顾,杜若才能免了后顾之忧。 这些事情上,两家人从来也没计较过钱不钱的问题。 怎么今儿突然这么客气了? 见杜若满脸疑惑,姚玉兰一拍大腿,“嗐,还不是你上午让婉儿送的那几盘菜!” 杜若心里一突,“菜怎么了?” 不会是老化的肠胃受不住辣椒的摧残,拉肚子了吧? “那菜啊…”姚玉兰乐得不行,“老爷子爱得不得了,一顿就吃了两大碗!要不是我们这些当小辈的拦着,指不定肚皮都要被撑破了。” 杜若:“………” 果然人越老越像个小孩,吃饭都得人管着。 她感觉自己明白了姚玉兰的来意,忙道:“我知道了嫂子,你把钱拿回去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送辣菜给族长爷爷吃了。” “不是的弟妹,你误会了。”姚玉兰啼笑皆非,“老爷子的意思是,想跟你买几斤那啥辣椒,自己在家做着吃。” 原来是这样,杜若松了口气。 她转身进屋,把中午剩下的辣椒都提了出来,连同那串铜板一并塞给姚玉兰,“你回去跟族长爷爷说,就说什么时候想吃,尽管上地里摘去,不要钱。” 姚玉兰哪里肯答应,“那怎么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咱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两个人推来推去的,杜若实在拗不过她,也只好算了。 反正以后隔几天送一点辣椒过去,就当是孝敬族长爷爷吧。 姚玉兰提着辣椒,却还不肯走。 先是往门外瞄了瞄,然后凑近了些,压低了嗓音,语气里充满了八卦跟幸灾乐祸,“我跟你说哦,那个害人精林青霜,终于要成亲了!” 第243章 千万别去招惹她 林青霜要成亲? 杜若很是意外,“她跟谁成亲?哪个老实人这么倒霉?” 哈哈哈,姚玉兰差点笑出了驴叫声。 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朝村口那边努了努嘴,“听说是花媒婆介绍的,外村的一个后生,来那日我碰巧在道上撞见了,你别说,长得还真挺老实的。” 这点杜若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林家是招婿,当然不会找那偷奸耍猾的,万一玩不过人家的心眼子,人财两失怎么办? 林家又不傻。 “日子定在了什么时候?”杜若随口问道,最好快一点,省得那姑娘成天惦记着别人家的老公。 “好像是半个月之后吧。” 姚玉兰撇了撇嘴,“那林青霜都快二十岁了,想赶在她娘的热孝里把事儿给办了,不然的话还得再等两年,两年后她都二十二了,除了歪瓜裂枣,哪个男人肯要?” 杜若想想也是。 希望林青霜这回能真正地吸取教训吧,别再一条道走到黑了,否则谁也救不了她。 说完了悄悄话,姚玉兰便提着一篮子辣椒,喜滋滋地回家去了。 杜若还是按原计划去了宅基地那边。 见她来了,鲁工立马迎上前,把宅子的最新进展跟她汇报了一遍。 然后笑道:“最近天气好,再加上杜娘子大方,大伙儿顿顿都能吃得饱饱的。吃饱了,干劲自然也就大了,所以我估摸着,工期或许能提早半个月。” 杜若大喜,“那可太好了!” 早点完工,也能早点搬进去住不是? “哦,对了。”鲁工提醒道,“杜娘子想要什么样的家具,现在就可以着手定制了。至于院子里的摆设,以及树木花草等景观,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跟我讲,我想办法帮你弄来。” 杜若点头,这些她早都有了想法。 两进的院子,前院停放马车跟骡车,再就是放置各种杂物以及收成。 正院则完全是一家人生活的地方,所以需要更温馨舒适一些。 她打算跟江族长说说,把江家二房现在租住的那个院子里的几棵桂花树挪过来,那几棵树她跟郑氏都很喜欢,每年到了八月,整个家里都是淡淡的花香味,特别提神醒脑,而且令人精神愉悦。 虽说树挪死人挪活,但杜若有系统商城,可以购买营养液,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除了那几棵树,她还准备搞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里弄一个秋千,家里的几个大女人小女人之前都吃了很多苦,如今日子好过了,也是时候享受一下了。 再就是桌椅床柜等家具,都尽量往好了安排。 反正杜若现在手里不差钱,马上辣椒生意一做起来,又是一大笔进账,花起银子来也不怎么心疼。 她把自己的意思详细地跟鲁工讲了一遍。 鲁工有些吃惊。 这么多东西,而且都要好的,没有三五百两可打不住。 江家不过是一个庄户人家,江漓也就是在衙门里当了个捕头,月俸不会高到哪里去,哪来那么多的钱? 心里犯着嘀咕,面上倒是不显。 “好,我认识几个比较好的木工作坊,到时候帮杜娘子问问价。” 杜若直接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递过去,笑吟吟道:“这是一百两银子的定金,我信得过鲁工的眼光,您看着办就好了。”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跟精力耗费在这些杂事上。 再说了,鲁工是这方面的行家,交给他办杜若也放心。 至于人家会不会从中赚差价,杜若一点也不在意,只要不是太过分,都是鲁工该得的,毕竟人家跑前跑后的,总不可能给你白干吧? 鲁工倒也不跟她客气,伸手接过银票。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两天我便抽空过去一趟。” 不远处的棚子里,几个婆娘正边刷碗边聊着村里的八卦。 其中麻五媳妇的嗓门儿最大。 “哎哟喂,你们可是没瞧见,林家招的那个女婿长得闷头闷脑的,看那样儿,怕是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其他人也都一个个竖起了耳朵,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不会吧?那林青霜眼光可高着呢,她能同意?” “不同意又能咋滴?你当林家还是从前的林家啊?林有田的村长位子都被撸了,现在啥也不是,他婆娘还因为下毒害人被官老爷砍了脑袋,名声早就臭大街了,还能挑啥?” “就是,要不是因为林家还有些家底,林青霜长得也算有几分姿色,不然鬼都不乐意做他们家的上门女婿!” “唉,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纠缠人家有妇之夫,这下好了,尝到苦果了吧?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犯贱……” 婆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感叹惋惜。 麻五媳妇还准备火上再浇几滴油,棚子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二姐!” 婆娘们吓了一大跳,纷纷回过头去看。 只见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身材矮墩墩的跟个棒槌一样,这还不算什么,脸长得尤其怪异。 头顶尖尖的,腮帮子又贼大,挤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像极了地沟里的黄鳝。 丑得磕碜。 而且也不是龙泉村的人。 “喊谁呢,谁是你二姐?快走快走,别在这儿探头探脑的,当心我叫人抓你啊。”有那泼辣的马上挥舞着锅铲赶人。 麻五媳妇的脸都绿了,急忙拦着,“别别别,他不是坏人,是我娘家弟弟,来找我的!” 说完赶紧跑过去把那黄鳝头推出了棚子,拽到一棵大树下面。 “老六,你咋来了?” 胡老六腆着脸笑,越发显得猥琐丑陋,“这不是最近手头紧了点儿嘛,想找二姐你救济救济。” “救济个屁!”麻五媳妇啐了他一口,没好气地道,“你自己说说,这都多少回了?你二姐我家里也没有金山银矿,存的那点子私房钱早就被你抠光了,哪里还有银子?” 这意思就是不给呗。 胡老六眼珠子转了转,然后熟练地往地上一跪,扯着麻五媳妇的袖子就开始嚎。 “都怪弟弟没用,长得这副德行,媳妇媳妇娶不上,活儿活儿找不着,还要拖累一家老小。” “我,我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说着捧着自己尖尖的三角脑袋,作势往旁边的树干上撞。 麻五媳妇翻了个白眼,用力将他扯起来。 “行了别演了,我可真是服了你这个老六,这么大个男人,还要不要脸了?” 胡老六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那钱……” 麻五媳妇咬了咬牙,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最后从内衬兜子里掏出了十几个铜板塞给他。 “这是最后一回,再来别说撞死,就是吊死淹死,我也是一文钱没有!” 胡老六喜出望外,连忙把钱揣进了怀里,“放心吧二姐,我保证没有下回了。” 下回找三姐去,嘿嘿。 反正自己前头有五个姐姐呢,轮番儿来,总归饿不死就是。 转身正准备走人,目光落到不远处的篱笆边,忽然间僵住了。 好,好漂亮的小娘子…… 麻五媳妇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脸色大变。 “看啥呢你,再看把你眼珠子挖掉!”麻五媳妇一把揪住了胡老六的耳朵,拧了又拧,“我警告你啊,那可是江捕头家的媳妇儿,你要是敢对她动一丁点儿歪脑筋,当心人家剥了你的皮喂狗!” 胡老六连声喊疼,“知道知道,我就是随便看看,又没想干嘛。难道看也犯法吗?看也有罪吗?” 麻五媳妇甩开这个糟心的东西,又往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别人看无罪,你看就有罪。赶紧滚,别在这儿晃悠,省得吓着村里的孩子。” 胡老六摸着屁股,哼哼唧唧地走了。 临走时还是没忍住瞟了那边的杜若好几眼。 看着他矮冬瓜似的背影,麻五媳妇捂着额头直叹气。 真是造孽哦。 说起这个弟弟,也是个可怜虫,出生的时候难产,把脑袋挤变形了,成了这副鬼样子。 家里本来就不富裕,人又长得丑,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所以到了二十五岁,还是光棍一个,连妓院的姑娘都不肯做他的生意。 女人缘差,人缘也差,除了自家人,基本上没谁愿意跟他来往。长此以往,他也就逐渐开始摆烂了,成日里游手好闲,混吃等死。 上进的心死了,色心却不灭,这不,居然敢瞧着杜氏不眨眼! 杜氏那是好惹的吗?自她嫁进了龙泉村后,得罪过她的人,哪个有好下场? 江青牛瘫了。 江宗宝废了。 古大夫残了。 李耀祖坐牢了。 曹氏被休了。 朱氏哑巴了。 林婶子直接被砍头,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么高傲的林青霜,马上就要嫁给一个闷猪头了。 所以杜氏是绝对不可以得罪的。 傻弟弟,你可一定要听话啊,千万别去招惹她…… 胡老六虽然不是很聪明,但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捕头家的女人,他还真就只敢看看。 又不是嫌命长。 不过心里却还是馋得很,活了那么多年,连女人的味儿都没尝过,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胡老六一边往村口的方向走,一边自怨自艾。 远远的,就望见了前面的清水塘边,有个穿着杏黄色衣裙的少女,正蹲在石板上洗衣裳。 胸前鼓鼓,屁股大大,脸虽然看得不是很真切,却依然能感觉出来是个面容姣好的。 胡老六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往四周望了望。 午时刚过,村里人大都在家休息,晚点才会去地里干活儿。 村道上静悄悄的,连只狗都没有。 胡老六鬼使神差地躲到了树后面,看着那少女因为捶打衣服而微微颤动的胸脯,狠狠地咽了下口水。 捕头家的娘子碰不得,那这个呢? 占点小便宜,应该是没事……的吧? 第244章 善恶终有报 说干就干。 胡老六眼珠子四处乱转,寻找着合适的道具。 忽然间,一条细细长长的身影映入眼帘,拇指粗,土黄色,正高昂着三角脑袋往这边游过来。 胡老六顿时心里一喜。 好家伙,就你了! 等那条水蛇悠哉悠哉地游到了岸边,他立刻猫着身子,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快地掐住了它的七寸。 然后再缩回到了树后面。 过了一会儿,胡老六才偷偷探头去看。 那姑娘还在自顾自地捶打着手里的衣裳,看样子并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异样。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胡老六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那姑娘身后,把一脸懵逼的水蛇往她脚边一扔,嘴里跟着喊道:“小心啊,有蛇!” 蛇?林青霜俏脸刷的白了,立马弹跳了起来。 好巧不巧的,正好踩在了蛇身上。 水蛇吃痛,回头对着林青霜的脚腕子就是一口。 “啊啊啊!!” 林青霜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尖叫,一边闭着眼睛又踢又踩。 这下子轮到蛇被吓到了,只好把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来缓解来自外界的伤害。 蛇身上是很滑溜的。 噗通,林青霜脚底一滑,直直地栽进了水塘里。 岸边的水其实并没有多深,若是林青霜能站起来,便会发现,也就将将没过她的胸口而已。 可惜她太恐惧了。 那种恐惧来自于灵魂深处,一段痛苦的回忆。 当年,也是在这个清水塘里,十岁的她不慎落水,要不是江漓正好经过将她救了上来,只怕她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至今她还记得那种窒息和绝望的感觉。 越是惊慌,就越是手忙脚乱。 越扑腾,就离岸边越来越远,没一会儿就扑进了深水区。 “救命……咕噜……”林青霜挣扎着喊了一声,嘴里立刻被灌了好几口水。 岸边的胡老六正等着这一刻呢。 “姑娘别怕,我来救你!” 胡老六连忙三两下把鞋袜给脱了,然后纵身一跃,游到了林青霜边上。 对于溺水的人来说,任何一个漂浮的物件都是救命稻草,林青霜死死抱住了这个男人,怎么也不肯松手。 胡老六趁机在她身上摸了好几把。 这手感……啧啧啧,果然跟摸自己完全不一样。 怪不得人人都想娶媳妇儿呢,真他娘的销魂! 咕噜,胡老六也被呛了两口水,赶紧收敛心神,用力将林青霜的手掰开,绕到了她后面,勒住她的脖子往岸边拖。 快上岸的时候,想想还是舍不得,改成了抱着她的胸。 还捏了捏。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村道上忽然传来了女人的说笑声,越来越近。 正是麻五媳妇那帮婆娘,中间簇拥着杜若。 一行人刚把中午的碗筷洗干净收拾好,往家走呢。 其中一个婆娘眼尖,指着清水塘里抱在一起的两个男女叫了起来,“你们快看,有人落水了!” 婆娘们定睛一瞧。 嘿,还真是。 于是纷纷拔腿往那边跑去,拽胳膊的拽胳膊,揪领子的揪领子,好不容易才把人拉上了岸。 林青霜的衣裳都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越发显出她的好身段。 胡老六看得眼珠子几乎要凸了出来。 可惜了,刚才那么好的机会,应该多摸几把的…… 刚这样想着。 啪啪! 林青霜扬起手掌,狠狠地甩了他两个耳光,目眦欲裂,“臭流氓!” 这一变故把在场的人都给惊着了。 大伙儿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麻五媳妇第一个发问,“老六,咋回事?” 胡老六捂着脸,语气里满是委屈,“我,我也不知道啊……刚才我路过,看到这姑娘落了水,我就好心下去救她,谁知道……” 麻五媳妇的脸当下就沉了下来。 “我说青霜姑娘,过分了吧?我弟弟救了你,不道一声谢也就罢了,居然还打人,凭什么?” 凭什么?林青霜又气又怒。 一想到刚才这个臭男人对自己做了什么,林青霜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他!他……” “他怎样?你倒是说啊!” 麻五媳妇叉着腰斜着林青霜,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林青霜敢说么? 她当然不敢。 一旦说了,让别人知道她被男人占了便宜,她的名声也就毁了。 可不说的话,岂不是白白吃了这个哑巴亏? 林青霜的脸色从红变到黑,又从黑变成了白,差点呕出血来。 “我知道,不就因为我弟弟长得丑嘛!” 见她不吭声,麻五媳妇的气焰更高了,冷笑道,“想当年江漓也是这样子救了你,你当时可不是这个态度啊。咋的,长得好看的就嚷嚷嫁给他,不好看的就嚷嚷臭流氓呗?” 咳咳,一旁的杜若咳嗽了两声。 扯远了哈。 麻五媳妇忙朝她讨好地笑笑,一时嘴快,忘了当事人的媳妇儿也在场。 林青霜也才注意到杜若,顿时越发难堪。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让杜氏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杜氏这会儿肯定在心里笑话自己吧…… 林青霜死死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眼眶却忍不住地红了,她抬头看着杜若,一字一句地道:“你满意了?开心了?善恶终有报,别得意得太早,你等着!” 说完,扭头飞快地跑了。 连池塘边的衣裳都没拿。 杜若无语:“……” 关自己什么事?她就路过,顺便瞧个热闹而已。 这也能赖上? 其他几个婆娘见状,纷纷安慰杜若,说别理她,那林青霜已经魔怔了,见人就咬呢! 杜若本来也没当回事,笑笑就过了。 大伙儿各回各家。 现场只留下了麻五媳妇跟她那个冤种弟弟。 等其他人都走远了,麻五媳妇才踢了胡老六一脚,没好气地问道:“你跟二姐说实话,你刚才救林青霜的时候,真的啥也没干?” 胡老六眼神闪烁了几下,马上否认。 “二姐,怎么连你也怀疑我?是,我是馋女人,但我首先也是个人啊,那等丧良心的事我能干吗?” 麻五媳妇不信,“我觉得你能。” 胡老六忙举起两根手指,赌咒发誓,“地藏王菩萨在上,我胡天要是真的对那姑娘耍了流氓,就叫我……叫我七窍流血,不得好死!” 说说而已,菩萨可千万别当真啊…… “行了行了,我也就是随便问问,谁让你发誓了。”麻五媳妇嫌弃地瞅了他一眼,转头往村里走,“赶紧跟我回家去,把湿衣裳换了。” 边走边叹气,“你可愁死我了,媳妇都找不到,孩子就更不用说了,以后老了可怎么办哟。” 胡老六嘿嘿地笑。 “没事儿,混一天算一天,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在房梁上挂根绳子,到地底下找咱爹娘去呗。” 他说得轻松,麻五媳妇听着却心酸。 命苦哦。 要是能有个媳妇就好了…… 突然她灵光一闪,脑海中有个念头呼之欲出。 麻五媳妇猛地顿住了步子,跟在她身后的胡老六没留意,直接撞到了她身上。 “咋了姐?”胡老六仰着丑陋的三角脑袋,疑惑地问。 麻五媳妇看着他,眼神贼亮,“你喜不喜欢刚才那姑娘?想不想娶她?” 第245章 轻薄良家少男 麻五媳妇姐弟俩如何算计林青霜,杜若不知道。 知道了也不会管,关她屁事? 就林家做的那些腌臜事,不落井下石已经是杜若最后的善良了。 隔天吃过早饭,一家人按照计划忙碌起来。 江漓去了镇上买骡车,顺便把郑青禾也一并带了去,一来可以让郑青禾见见世面;二来么,正好回来的时候把赶车的技巧教给他。 剩下的人都去了辣椒地那边。 今天得把一百斤辣椒准备好,明儿要送去县里交给醉梦居的仇掌柜。 路上碰到了好几拨村民,见杜若他们手里拿着小竹篮大竹筐,都很好奇。有人便开口问了,“江漓家的,你们这是要干啥去?” “不干啥,摘点辣椒。”杜若笑眯眯回答道。 江家二房种了三亩地的辣椒,这事儿又不是什么秘密,当初移栽辣椒苗的时候,几乎全村人都来围观了。 至于辣椒值钱的事,估计很快也都会知道。 所以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走走停停间,没多久就到了地头。 然而望着眼前的一幕,一家人全都愣在了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辣椒地旁边的空地上,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站了好多狗子! 看起来足有二三十只! 大的小的,花的黄的,胖的瘦的……不对,胖的没有,全是瘦巴巴的,所有狗子的眼睛齐刷刷望着同一个方向。 也就是打头的那只大黑狗。 见此情景,杜若莫名有点想笑,“铁蛋,你这是打算组建一支狗子大军么?” 铁蛋抬起爪子指了指身后的众多小弟,又指了指地里的辣椒。 汪汪汪! 不是女主子你让我看守辣椒地的嘛,本狗分身乏术,还得照顾小主子呢。 所以只好连夜把全村的狗子都打服带过来了。 有它们分批镇守在这里,应该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小贼敢来偷辣椒了吧? 敢来,咬不死他! 在狗子的比比划划中,杜若等人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一个个忍俊不禁。 尤其是江晟,笑得直打跌,“哎哟乐死我了,铁蛋这下可成了名副其实的狗头军师了!哈哈哈哈!” 铁蛋的狗脸一落,走过去一爪子拍在了江晟的屁股上。 吧唧,江晟往前一扑,摔了个狼狈的狗啃泥,笑声也戛然而止。 铁蛋霸气地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众狗。 狗子们接收到信号,一个个仰起脑袋咧开嘴,嗷嗷地嚎叫起来。 大伙儿看得目瞪口呆。 江婉拍了拍狗脑袋,“三哥,叫你笑话铁蛋,这下轮到你被嘲笑了吧?” 江晟呸呸吐掉了嘴里的泥,从地上爬起来,嘟囔道:“铁蛋本事是越来越大,脾气却也见长了,不就开句玩笑嘛,这都不行,小气鬼……” “铁蛋才不小气呢。”江婉小脸儿上满是骄傲,“铁蛋是这世上最好的狗,我捡它回来的那天就知道了!” 江晟还要再说什么,郑氏忙拦住了话头。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点干活儿吧。” 活儿怎么干,也是有讲究的。 杜若先示范了一遍。 首先要挑大的,小的就再等几天,这样品质更好,分量更重,卖的钱也更多不是? 其次要顺着辣椒生长的方向摘,从下往上掰。 最后,要用一只手托扶着枝条,这样不仅摘起来快,而且还不容易伤到辣椒禾。 大伙儿很快记住了要领,每人提着一个小竹篮,开始忙活起来。 等手里的小竹篮满了,便倒进大竹筐里。 如此这般。 一百斤辣椒,也就差不多一千个左右。 不过杜若打算多摘几斤拿去送礼。 等三个筐子都满了,杜若才叫停,“可以了,刚刚好一百零五斤。” 江晟直起腰,满脸疑惑,“大嫂你怎么知道?” 家里并没有秤。 “我估的。”杜若总不能说是系统测量的吧? 她这样说,大伙儿也就这样信了。 几个人抬着三个大竹筐吭哧吭哧地回了家。 包括铁蛋。 它只要早晚去瞄一眼就行了,其它时候自有小弟们轮流看守。 当然了,阎王还不差饿鬼呢,它也不会亏待那些家伙的,每日至少一顿肉还是会保证的 。 半下午的时候,江漓跟郑青禾也赶着骡车回来了。 总共花了八十两银子,比家里的马车还要贵。 不过那骡子长得蛮俊的,而且还是个小鲜肉,不到三岁,力气大,牙口也好,一看就很能干活。 车厢更是宽敞,比马车的车厢起码大了一半。 这样运起货物来可太实用了! 可以说是物超所值。 傍晚时分,姚玉兰又来传八卦了,给杜若讲了一件让人笑掉大牙的事儿。 是有关林青霜的。 林青霜昨儿落水,被胡老六救了上来。 结果不但不感激人家,反而因为人家长得丑,打了胡老六两记耳光,还大骂人家是臭流氓。 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了也就过了。 谁知道今天下午,胡老六的五个姐姐怒气冲冲跑到了林家大门口,吵着闹着要林青霜负责。 说是为了救林青霜,自家弟弟保留了二十五年的清白之躯,被林青霜又搂又抱的,占尽了便宜! 如今清白已毁,无颜见人。 林青霜要是不答应娶胡老六,她们就去衙门里告状。 告林青霜轻薄良家少男,无耻之尤! 噗,听到这里的杜若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这也行? 她转头问一旁同样神情古怪的江漓,“相公,律法里有这一条吗?” 江漓摇头,“只有针对男子的,女子轻薄男子,无罪。” 果然是这样。 杜若顿时就明白了胡家姐弟的打算。 打官司只是幌子罢了,胡家姐弟当然知道打不赢,但不妨碍她们把事情闹大,然后搞臭林青霜的名声。 古代女人的名声等同于性命一样要紧。 林家为了息事宁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林青霜娶了胡老六。 或者说,把那个选好的老实人女婿换掉,换成胡老六。 有点儿意思嘿…… 杜若摸着小巧的下巴,眼里全是玩味。 见她这副幸灾乐祸的小狐狸样,江漓唇角微扬,本来因为明天要离家的那点子郁闷,也散了许多。 他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了杜若跟姚玉兰。 姚玉兰倒是并没有待多久,分享完八卦就回家去了。 当晚不出所料,江漓又缠着媳妇儿辗转到半夜。 可惜第二天要赶早去县里,不能睡懒觉,杜若只能强撑着起床洗漱。 连早饭都吃得迷迷瞪瞪的。 饭后,江漓驾着马车,载着媳妇;郑青禾赶着骡车,装着辣椒,一前一后地往村口驶去。 蹄声踢踢踏踏,引得柳树下的几个婆娘纷纷抻起了脖子看。 然后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那个不是杜氏的娘家表哥嘛,咋的江家二房又买马车了?” “啥马车,你仔细看,那叫骡车。” “马车不够坐,还要买辆骡车,真是钱多了烧得慌!” “哟,瞧你那眼睛红的,咋的花你家钱了?有本事让你儿子也买一辆呗,省得你在这儿乱吐酸水儿。” “嗳你怎么说话的?信不信老娘撕了你的嘴……”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苗氏是个欺软怕硬的,赶紧躲到一边嗑瓜子儿。 心里却止不住地冒出个念头。 她男人李耀祖因为给江家二房泼火油坐牢去了,害得她独守空房大半年,本来上次想勾搭江夫子来着,可惜江夫子那个老处男不懂女人的好,硬是不上钩。 村里倒是有几个容易上钩的闲汉,苗氏却又嫌他们又脏又臭。 再一个,嘴也不牢靠。 万一像江宗宝的娘曹氏那样,被抓个现行可就完蛋了。 所以即便很想要男人,苗氏也只能熬着。 刚才看到那个郑青禾,她突然间就心动了。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杜氏的表哥长得还怪好看的,虽然比不上江漓那么有男子气概,但也是眉清目秀,而且天生一副笑脸,看着就是个会疼人的。 如今跟着江家二房,还驾上了骡车,手头上肯定不差钱儿。 要是能把他拿下,岂不是人财两得? 光是想想,苗氏的心就热了,身子也热了。 她扭着腰肢往家走。 精力无处发泄,那就干脆回去打小姑子吧。 苗氏精力旺盛,杜若却萎靡不振。 昨晚上闹得太凶了,她不光缺觉,还浑身酸痛。 除了没做最后那一步,跟那啥也没什么区别了,真不知道江漓哪儿学来的那些招式,连她这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都自叹不如。 难道男人真的在这方面都能无师自通么? 杜若直接靠在车壁上睡了一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又宽厚的胸膛抱住,鼻尖传来熟悉的男人气息,她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娘子,到了。”江漓低头亲了亲她。 杜若哦了声,伸了个懒腰,然后乖觉地任由他将自己抱下马车。 抬头一看,还真是县衙大门。 郑青禾也从骡车上跳了下来,走到了两人身旁。 守门的衙役还是之前的卫鸣,看到江漓跟杜若,卫鸣眼睛一亮,马上小跑了过来。 “江头儿,嫂子!” 江漓点点头,“衙门里这几天没出什么大事吧?” 大事么,卫鸣想了想,“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上次在玉龟山擒获的那个匪首边泰,就眼泪儿有毒,看起来跟小孩儿似的那个老妖怪,被大人判了斩刑,两日后在菜市口砍头。” 江漓跟杜若对视一眼。 杜若不得不佩服,李县令的工作效率着实很高,丝毫不拖泥带水。 说杀就杀。 杀得好,那个老妖怪就是个大变态,留在这世上将会祸患无穷,还是趁早送他下地狱吧。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卫鸣看向了杜若,“杨典风的判决也下来了。” “怎么样?”杜若急忙问。 “流放边疆苦寒之地,这辈子都别想回来了。”卫鸣幸灾乐祸地道。 这个判决,倒也在杜若的意料之中。 杨典风虽然意图杀人,但毕竟未遂,再加上李县令对他多少还有些情面在,所以大概率不会要他的命。 但也不会轻饶了他。 所以流放是最合适的。 边疆苦寒,而且战乱不断,杨典风这一去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杜若还挺满意的,至少江漓以后在工作上少一个人使绊子,也能轻松一点。 正准备跟江漓道别,去醉梦居那边交货,卫鸣却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过来。 “嫂子,这是柯大夫托我交给你的。” 柯老北鼻?杜若疑惑地接过来,拆开。 看完后,她的神色有些复杂。 “写了什么?”江漓问道。 杜若把信塞给他,“你自己看吧。” 第246章 非要找虐 信并不长,字迹也略显潦草。 应该是仓促之下写出来的。 先是恭敬地问候了师父跟师爹,然后便开门见山说起了正事。 里面提到,这个月的月底,在凤阳府将会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杏林大会。 参与大会的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甚至其它几个邻国的杏林圣手。 包括中部的凤临国,西面的鬼方国,以及北面的昌黎国。 至于南庆,早已经在四十多年前灭亡,并入了大昭。 可以说,这是一场举世盛会! 连声名赫赫的药神谷都会派弟子参加,机会极其难得。 所以柯大夫提议,让杜若到时候也去露一露面,顺便砸个场子。 只要能在杏林大会中拔得头筹,就能跟当年的司竹闲一样,顷刻间扬名立万! 哪怕不行,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 江漓把信递回给了杜若,神情若有所思。 “娘子想去吗?” 杜若随口道:“还好吧。” 是真的还好。 她虽然挺好奇那什么杏林大会的,也想去看看这个世界的顶尖医术究竟达到了什么样的水平,但砸场子还是算了吧。 她连行医资格证都没有,砸个鬼的场子。 “不过相公,陪考的事……”这才是杜若目前最关心的。 江漓沉思片刻,“容我再想想。” 杜若哦了声。 转头叫上郑青禾,兄妹俩坐上骡车,往街道另一头的醉梦居去了。 江漓则从车厢里拿出了一个布袋子,提着进了县衙。 穿过公堂,从甬道过去,往左转就是内堂。 李县令跟杜仁美正在说话。 见江漓进来了,李县令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语气关切,“回来了?如何,伤养得怎么样了?家里都还好吗?” “托大人的福,一切安好。” 江漓把布袋子放到了地上,笑道,“这是我家娘子新种出来的一种佐料,特意让我带过来给大人尝尝。” 李县令起身走过去,好奇地打开。 咦? 这是何物,怎么长得如此奇特? 竟是从未见过。 李县令拿出一个翻来覆去地看,“你家娘子从哪里得来的种子?可是同上回那个鬼督邮一样,跟过路的货郎买的?” 江漓摇头,“不是,是娘子偶然在山间发现的,后来经过了几番培育,才终于种了出来。”这是夫妻俩提前商量好的措辞。 原来是这样。 李县令赞许地拍了拍江漓的肩膀,“你家娘子是个有福的,你也是个有福的。替我多谢她。” 他将那布袋子提起,放到了案桌后面,打算等放衙后带回家去。 旁边的杜仁美眼巴巴看着,终于没忍住开了口。 “那个……江漓啊,我的呢?阿蛮没让你给我带么?” 江漓看向他,俊脸疑惑,“为何要给杜大人带?” 杜仁美,“……” 江漓继续道:“我家娘子之所以给李大人带,是因为她跟李夫人有交情,跟杜夫人有什么?” 有仇。 杜仁美脸皮涨红,哑口无言。 江漓也懒得再理睬他,向李县令拱了拱手,然后转头出了内堂。 见杜仁美又碰了软钉子,李县令暗暗摇头。 这个老杜啊,怎么就永远学不会教训呢?人家小两口很明显就不想认你,非要把脸凑上去让人家打,这不是找虐嘛。 他咳嗽两声,试图缓和气氛,“杜大人,要不我分你一半吧?” “不用!”杜仁美酸溜溜地哼了一声,“听名字也知道好吃不到哪儿去,我才不稀罕呢!” 说完坐回到桌前,拉着个脸道:“咱们继续说事。” 那边江漓正准备去班房。 卫鸣突然跑过来喊住了他,“江头儿,外面有人找!” “什么人?”江漓挑眉问道。 “不认识,说找你有要紧的事。” 既然这样,江漓便出去看了看。 衙门口站着一个妇人。 约莫四五十岁,穿着不起眼的灰布对襟褶子,身材瘦削,眼底泛着乌青,显然好几天没有睡好。 不过看面相倒是个性子柔和的。 江漓觉得有些眼熟,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很快便有了印象。 上次在寝舍那边见过,这妇人跟杨典风一起的,应该是他的家人。 江漓下意识皱了皱眉。 不用说,肯定是来替杨典风求情的。 他转身就走。 那妇人却已经追了上来,噗通跪在了江漓面前,哀求道:“江捕头,风儿不懂事犯了大错,我替他向您道歉。求您看在往日同在一处做事的份上,网开一面,饶了他这一回吧?” “不可能。” 冷冷地甩下三个字,江漓抬脚准备离开。 “江捕头!”娄氏急了,眼看求情无望,她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般,“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第247章 你也有今天 交易这个词,从一个普通农妇口中说出来,有点违和,也有点滑稽。 江漓脚步不停。 “是跟你娘有关的!”娄氏在他背后喊道。 江漓这下站住了。 他回头,看着那个毫不起眼的妇人,神色冷峻,“你认识我娘?” 娄氏从地上爬起来,点头道:“是,我不光认识你娘,我还知道她的名字,她的身份,她从哪里来。” 接着话锋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江漓心里很清楚,他笑了笑,“你想以此要挟,让我放过杨典风?”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并非那个意思。” 娄氏急切地解释道,“我知道,风儿这次真的做得太过了,会有如今的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我只是想保他一条命,让他坐牢也好,挨罚也罢,只要不去边疆,怎么着都行。” 虽然杨典风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两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早已经跟亲生母子无异。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继子去死。 为了救他,也只能豁了出去。 至于事情败露之后,自己会有什么样凄惨的结局,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可惜江漓还是不松口,“杨典风的判罚,自有大人决断,我只是个捕头,根本无法左右。” “你可以的!”娄氏的眼神里带着希冀,“你是苦主啊,只要你不追究,风儿的罪责就能小一点,不用被流放到边疆那么远了。” 去了边疆,跟死有什么两样? 江漓沉默片刻。 娘的来历,他确实很想知道。 这也是当年娘一直放不下的心结,甚至在临死之前,都还念念不忘,怕去了下面找不到自己的亲人祖先。 可想到杨典风的所作所为,江漓的眼神瞬间转冷。 要不是自家娘子有隐藏技能,只怕早已经遭了杨典风的毒手。娘子要是没了,这个家也就散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江漓冷冷地勾了勾唇。 “你既然认识我娘,就该清楚我娘的为人,她要是知道有人蓄意谋害她的儿媳,便是做鬼也不会原谅他。” “我一为人子,二为人夫,若是轻易饶过了杨典风,便是不孝不仁,对不起她们两个。” “所以我娘的来历,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但是杨典风,罪不可恕!” 说完,江漓不再废话,抬脚进了衙门。 “江捕头,我求你了江捕头!” “风儿他不是坏人,他也只是个可怜人啊!” “我求你放他一马吧……江捕头!” 娄氏踉跄着扑了上去,试图抱住江漓的腿。 一旁的卫鸣马上挥舞着水火棍赶人。 “衙门重地,岂容你在这儿撒野吵闹!赶紧走,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娄氏只能退到了远处,蹲下身子无助地哭泣。 过了好一会儿,才擦了擦眼泪,起身往后面的牢房那边走去。 门口的狱卒听说了她的身份,倒也没有阻拦。 按照规定,犯人在被流放之前,是允许见家人最后一面的。 杨典风被关在水牢旁边。 这是除了暗室,整个监牢里环境最恶劣的一间。 当初看管犯人的堂堂捕快,如今自己却成了阶下之囚,不可谓不讽刺。 “风儿!”看着里面那个蜷缩在角落,憔悴得不成样子的男人,娄氏心痛不已。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杨典风木然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波澜。 他挣扎着爬过来,隔着一道铁栏杆,哽咽地喊了声:“二娘……” 娄氏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非要跟那个江漓作对?” “二娘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不要得罪他,更不要害他,离他远远的,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如今弄成了这个样子,你让我,让我拿什么救你啊......” 杨典风面如死灰,“对不起二娘,是我错了。” 他错在低估了那个杜氏。 没想到一个乡下长大的女人,竟然那么邪门儿。 还会放毒! 早知道,他就不应该给杜氏反应时间,而应该快刀斩乱麻,一刀结果了她。 也就不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可惜后悔也迟了。 “二娘,明天我就要走了,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你照顾我这么久,说好了替你养老送终的,现在看来怕是做不到了。” “好在这些年我也存了一些银子,就压在死老头的牌位下面,你拿去傍身吧,这样我走也能走得安心些。” 娄氏终于崩不出哭出声来。 狱卒走过来用铁棍敲了敲栏杆,语气不善。 “嚎什么嚎?人还没死呢,这就开始哭丧了?要哭出去哭去,别在这儿添晦气!” “张小毛!”杨典风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狱卒,“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 “我就不,你能怎样?” 狱卒嗤笑一声,“有本事你打我呀,还跟以前一样,心情不好就拿咱们这些低等狱卒出气呀?” “哦,现在做不到了是吧?活该!”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也有今天!” 杨典风的拳头捏得咯吱响,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伤人。 娄氏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小锭碎银子塞给那个狱卒,讨好地笑道:“差爷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再说两句话就走了。” 狱卒颠了颠银子,“行,就两句。” 说完抬着下巴往别处去了。 “小人得志。”杨典风冲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口。 娄氏叹了口气,安慰道:“风儿你别怕,还不到绝路。二娘认识一个贵人,只要他肯出手,你一定会没事的。” 杨典风疑惑,“贵人?” 是谁? 如果真有这么厉害的贵人,为什么从来没听娄氏提起过? 正想仔细打听,娄氏抬手制止了他,“别问,问我也不会说的。反正你记住,这一路上不要逞强,保住自己的性命,过不了多久,自会有人去救你。” 第248章 正人君子 江漓口头上不在意,心里却并没有真正地放弃。 当初阎婆子曾经透露过,说苏氏是大户人家的奴婢,因为犯了错被主子发卖了。 后来阴差阳错被江墨年救下,这才成就了一世姻缘。 但江漓对此并不相信。 苏氏的言行举止半点不像个奴婢,反倒像是大家闺秀,温婉知礼,满腹诗书。 可惜性子太过于纯善,被老宅的人欺负死了。 人死如灯灭,但如果能找到苏氏的娘家,了却她的半生遗憾,也算能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这是江漓身为儿子应该去做的。 江漓先去班房那边安排了差事,快中午的时候,去了趟醉梦居。 醉梦居的一楼大堂,座无虚席。 加菜声此起彼伏。 “伙计,再来一盘儿辣子鸡!” “这边这边,还要两盘儿辣椒炒肉!” “喂,老子的水煮鱼怎么还没上啊?再不来老子可要掀桌子了啊!” 跑堂小哥忙得脚不沾地,就快飘起来了。 不过总算忙中不乱。 江漓抬脚迈进了大堂。 躲在楼梯口观察的仇掌柜一眼就发现了他,立马颠颠儿地迎了上来,“哎呀江捕头,大驾光临啊,来来来,快跟我上楼!” 他拉着江漓往二楼跑,进了春字号包间。 包间里,杜若跟郑青禾正在吃饭。 “相公,你怎么来了?”杜若又惊又喜。 江漓在她身旁坐下,笑道:“我就猜到你们还没走,所以过来蹭顿饭,顺便跟你说个事。” 杜若好奇,“什么事?” 江漓没有往下说,眼睛看向了仇掌柜。 仇掌柜秒懂,忙打着哈哈道:“你们先吃着,我还要下去看着客人,就不陪你们坐了。” 走到门口,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 “哦对了杜娘子,依我刚才所见,一百斤辣椒怕是远远不够啊,最多也就两天用的。后日你再多送些过来如何?” “没问题。” 杜若满口答应,“不过我就不来了,以后这些事,都交由我家表哥打理。他没什么经验,还要麻烦仇掌柜多多关照才是。” “哪里哪里,郑老弟一看就是个能干的,彼此关照,彼此关照。” 郑青禾也起身客套了两句。 仇掌柜很快就下楼去了,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现在可以说了吧?”杜若道。 江漓却又看向了郑青禾。 郑青禾好郁闷。 “啥意思啊这是,连我也不能听?” 江漓点头,一本正经道:“三哥还没成亲,最好还是不要,免得污了你的耳朵。” 郑青禾:“……” 他翻了个白眼,把筷子一放,起身往外走,“行行行,你们说你们的,正好我也憋得慌,出去方便一下。” 切!当他不知道咋的? 什么说事儿,分明就是舍不得阿蛮,所以故意把人都支开,好跟她亲热! 亏他之前还以为江漓是个正人君子呢。 结果也是个色痞,啧啧啧...... 色痞江漓拉过自家媳妇的手,放在掌心摩挲,“娘子,上次给吕秀娥吃的那个真话丸,能否再跟仙界买一颗?” “真话丸?你要来做什么?”杜若疑惑。 江漓便把娄氏的话讲了一遍。 听完后,杜若恍然大悟。 “你想让那妇人自己把真话吐出来?” 江漓点头,“她非要我饶过杨典风才肯说,我自是不会答应的,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杜若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既可以得到真相,又不用放过那个杨典风,两全其美,而且完全不用费劲儿。 唯一的不足,就是太贵了。 一百两银子一颗呢! 好在家里现在不差钱了,否则还真买不起。 杜若抽回手,在脑海中跟系统把真话丸兑换了出来,递给江漓,“要是有消息了也告诉我一声。” 自家那没见过面的婆母究竟是什么来历,杜若还挺想知道的。 江漓把药小心翼翼收好。 停顿片刻后,他开口道:“关于陪考的事,我仔细想过了,我答应你。” 杜若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江漓好笑地看着她脸上的不敢置信,“你说的对,二弟性子纯善,像极了娘,没有聪明人在一旁提点,我也实在不能放心。” 杜若嘿嘿地笑,恬不知耻地道:“是,我最聪明了!” 江漓差点没忍住,赶紧压下上扬的嘴角,清了清嗓子。 “不过你毕竟是个女子,不是那么方便,我打算给你们雇个武功高强的镖师一路随行,这样就能确保万无一失了。” 镖师?也行吧。 省得这男人在家里担惊受怕的。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等郑青禾从茅房回来,三个人把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然后下楼跟仇掌柜结账告辞。 杜若和郑青禾赶着骡车回龙泉村。 江漓自然还是回了县衙。 借着查访案子的名义,他去了趟杨典风的家,想着尽早把真话丸给娄氏喂下去,把事情弄清楚。 结果人去楼空,娄氏并不在家。 隔壁的邻居生怕被杨典风一家牵连,忙不迭地把娄氏的行踪抖露了出来。 “大约一个多时辰前,娄氏提着一个包袱出门去了。” “说是去凤阳府投亲!” 第249章 他是我的种 娄氏去了凤阳府? 江漓总觉得事有蹊跷。 娄氏上午还为了杨典风,对着他又跪又求的,可见十分在意这个继子。 转头却收拾包袱投亲去了,甚至都不打算送一送杨典风。 这不合理。 十分不合理。 江漓手心里攥着那颗真话丸,眉头紧锁。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只怕娄氏早已经出了城门。 通往凤阳府的官道就只有一条,岔道却千千万,即便他现在去追,也不一定能追得上。 更何况他身为乌头县的捕头,也不好擅离职守。 算了。 若是娄氏还回来,便还有机会。 若是不回来,也无妨,等时机成熟,到时候再去找人也不迟。 江漓带着些许遗憾返回了县衙。 刚进门,卫鸣就神色惊疑地跑了过来,“江头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出事了!” 江漓神色一凝,“什么事?” “杨典风他,他死了!” 杨典风的死状极惨。 脑浆迸裂,眼球凸出,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死因也并无可疑。 负责看守的狱卒和附近牢房里的犯人都亲眼目睹,就在下午申时一刻,杨典风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间又哭又笑,仿佛陷入了癫狂。 而且不停地以头抢地,嘴里还一直喊着“为什么”。 最后砰的一声巨响。 在狱卒试图打开牢门安抚之前,猛地一头撞死在了冰冷坚硬的青石壁上! 鲜血,脑浆,流了一地..... 仵作检查完后,也证实了这一点。 李县令叹息一声,“把尸体抬走吧,通知家人来领。” 谁能想到,杨典风竟然会自杀! 他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啊。 就算发配边疆,也不一定就是死路一条。只要机灵一点,安分一点,别跟以前一样张扬跋扈,日子或许会过得苦一点,但总还是有机会活下来的。 自杀是为哪般呢? 连死都不怕,还怕吃苦吗? 李县令真是想不通。 “大人,属下认为杨典风的死另有缘故。” 江漓沉声道,“以杨典风临死之前的表现来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被人下了某种药物,那药物能致人疯癫,导致他神志不清,从而做出了过激之事。”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内心无法承受,只能通过自尽来寻求解脱。” 李县令点头,“言之有理。” 他背着手在牢房里来回踱了两趟,脸色极不好看。 杨典风的死并没什么要紧的。 本来也就是个即将流放的犯人,死了也就死了。 何况还是自尽。 但如果杨典风真是被人下了药害死的,那这个事情就大条了,证明有人把手伸进了大牢,试图搅风搅雨。 这种行为,绝不能容忍! “查!给本官仔仔细细地查!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县衙大牢撒野!” “是,属下会尽快查明真相。”江漓道。 要查也不难,能接触到杨典风的就那几个人。 包括上午过来探监的娄氏,以及负责看守的狱卒张小毛。 娄氏确实有嫌疑。 因为太巧合了,刚探完监,转头就收拾东西去了凤阳府,不像是投亲,倒更像是跑路。 至于张小毛,以前曾经多次被杨典风欺负过,也有作案动机。 娄氏现在行踪不定,暂且搁下,先从张小毛身上着手。 “我张小毛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下药害死杨典风!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妻离子散,饿死街头!”张小毛举起两根手指,信誓旦旦。 听起来似乎很可信。 但他发誓的那两根手指,却肉眼可见地微微颤抖。 江漓不置可否,让人把张小毛带去了刑房,先打二十大板再说。 张小毛怕痛,才挨两板子就招认了。 杨典风确实不是他害死的,但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张小毛收了一个老头儿二两银子的贿赂,偷偷把人带进了牢房,跟杨典风说了几句话。 仅此而已。 “我是真的不知道会弄成这样!”张小毛悔得肠子都青了,“那老头说是杨典风的亲戚,来送他最后一程的,我想着也没啥大事,就答应了,谁知道……” 谁知道两个人说着说着,杨典风突然就发狂了。 那老头也被吓跑了。 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叫什么名字。 至于杨典风为什么会撞墙自尽,张小毛也是一头雾水。 明明娄氏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娄氏走了之后精神更加亢奋了,连那么难吃的饭菜都吃了个精光。 总不可能是想做个饱死鬼吧? 既然有了线索,事情也就好办了。江漓马上叫来了衙门里的画师,按照张小毛的描述,把那老头儿的长相画了出来。 再让人带着画像去杨家村查问,看杨典风是否有这样的亲戚。 结果才刚拿出画像,就被村民们认了出来。 说是他们杨家村的村长,叫杨槐。 杨槐很快被带回了衙门。 听到杨典风自尽身亡的消息后,杨槐瘫软在了地上,痛哭流涕,“都怪我,怪我一时嘴快,害死了他!” 他把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全都讲了出来。 “杨典风,其实是我的种……” 当年,杨槐跟杨典风的娘红杏本来情投意合,还私定了终身,但杨槐的父母却嫌弃红杏屁股小,担心她将来不好生养,死活不肯答应这门亲事。 杨槐是个孝子,只好忍痛娶了别人。 红杏家里穷,她爹就做主,收了十两银子的彩礼钱,把她嫁给了同村的屠夫。 屠夫长得一脸凶相,脾气更是出了名的暴躁,却很是疼媳妇儿。 红杏不愿意跟他同房,一碰就哭。 屠夫也从不勉强,每日卖了猪肉挣了钱,就买些小吃跟小玩意儿回家哄她开心。 可惜怎么都捂不热红杏那颗心。 红杏的心里只有杨槐。 杨槐也一样。 有一晚,趁着屠夫在外跟朋友喝酒去了,杨槐钻进了红杏的被窝。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两个人沉浸在这种偷情的快乐中,不可自拔。 直到两个月后,红杏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惊慌失措,六神无主。 万一被屠夫知道了,她跟杨槐两个人就都别活了,屠夫一定会拿杀猪刀砍死他们的! 两个人商量之后,便决定把这孩子“嫁祸”给屠夫。 于是那天,当屠夫又一次带着桂花糕回来的时候,红杏破天荒地主动献身。 屠夫还以为是自己的用心终于感动了红杏,高兴得差点哭了出来。 半个月后,红杏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了屠夫。 屠夫欣喜若狂,更加把她捧在手心里,生怕她受一点点委屈。 又过了半年,孩子呱呱落地。 是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 接生婆笑着说,这一看就知道在娘胎里养得好,人家足月的都很少有这么重的呢! 屠夫不是个傻子。 早产两个多月的孩子,怎么可能有那样浓密的头发?那样红润的肌肤? 这孩子,不是他的! 他的头上被戴了顶绿帽子!! 屠夫把家里所有的物件都砸了个稀巴烂,又从红杏手里抢过孩子,怒不可遏地扔进了粪坑里。 红杏当场晕死过去。 而孩子也被邻居们救了上来,差点一命呜呼。 冷静下来的屠夫还是原谅了红杏,红杏也发誓,以后一定会跟他好好过日子。 屠夫虽然原谅了红杏,但对那个孩子,却深恶痛绝。 每每喝醉了酒,就拿他出气,打他骂他都是常有的事。 红杏因为心里有愧,也不敢阻拦。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六年。 红杏又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是屠夫亲生的。 屠夫很激动,将这孩子视若珍宝,要什么给什么,还送他进了学堂。 本以为终于苦尽甘来。 谁知道,那孩子却在五岁那年掉进了粪坑里,夭折了。 (哎呀妈,写不完了,不管怎么样,终于又写死了一个,太难了我!杨典风正式下线,所有坏蛋,都必须给我下线!) 第250章 上不得台面 “是杨典风干的?” 听到这里,江漓插了一句话。 杨槐的嘴唇嚅动了几下,艰难地摇了摇头,“或许吧,我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但屠夫是这样认为的。” 丧子之痛彻底摧毁了那个男人。 屠夫理智尽失,一把杀猪刀毫不留情地刺进了杨典风的肩胛骨。 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红杏受不住这个打击,在床上躺了几天后,趁人不注意吊了脖子。 红杏一死,屠夫最后一点顾忌也没有了。 他把所有痛苦的根源都归咎于杨典风,开始疯狂地虐待他。 用鞭子抽! 用火钳烫! 用赤红恐怖的眼神瞪着他,用这世上最恶毒的话去诅咒他,恨不得生吃他的肉,喝干他的血!! 十岁的少年,身上永远带着各种各样的伤。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阴郁,阴郁得让人害怕。 好在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几个月后,屠夫用半扇猪肉从人牙子手中买回了一个新媳妇。 也就是娄氏。 娄氏是个善良的女人,见继子可怜,总会趁屠夫不注意,偷偷照顾他。 屠夫却并不快乐,还是成天成宿地酗酒。 直到那天,他死了...... “醉死的?”江漓问道。 “算,也不算。他是喝晕了头,不小心磕到了家里的墙角上,磕死的。” 杨槐长长地叹了口气,“屠夫死后,就剩下了他们孤儿寡母,我那时已经当上了杨家村的村长,便打着村里的名义,多方接济他们。” “连衙门里捕快的差事,也是我暗中托人找关系,塞钱送他进来的。” 说着,杨槐的语气激动了起来。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杨典风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做出那等知法犯法的恶事来!” “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你就该任由他自生自灭了,是不是?”江漓嘲讽地笑笑,“杨典风固然可恶,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 既然两情相悦,就该极力争取。 而不是在娶了别的女人之后,又克制不住自己,跟红杏私通。 最终害了红杏,也害了屠夫,更害了杨典风! 对他自己的妻子,又何尝公平? 最该死的,是杨槐! 杨槐老泪纵横,“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早知道他会想不开,我就应该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才是......” 他伏地痛哭,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江漓却只是冷眼旁观,丝毫不为所动。 然后,命人将杨槐关进了杨典风死去的那间大牢,让他在残存的血腥气中,忏悔自己的罪过。 事情到此基本上已经明朗。 杨典风一直以为自己是屠夫的亲生儿子,觉得是屠夫疑心病重,冤枉了自己的娘。 所以他痛恨屠夫,也痛恨那个得到了父亲所有宠爱的弟弟,他把弟弟推进了粪坑里,以此来宣泄自己的不满和嫉妒。 并且毫无愧疚,认为这是弟弟欠他的。 结果没想到,在他即将被押送去边疆的时候,杨槐突然出现,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了他。 他娘确实偷人了。 他也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小杂种。 屠夫跟弟弟,都是无辜的,他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杨典风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崩塌了。 他不敢相信。 却又不能不信。 在极度的崩溃中,杨典风疯癫了,最终痛苦地选择了自尽。 这便是杨典风死亡的真相。 江漓很快把查到的结果禀告给了李县令。 李县令先是叹息,继而大怒,“好个杨槐,懦弱又无能,自私又凉薄,简直枉为男人,可恨至极!” 李县令当场就下了指令。 杨槐与人私通,重打三十大板。 另外,撸了他的村长职位,并判罚二十两银子,为杨典风立碑修坟。 杨槐年纪大了,三十大板虽然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但也够他喝一大壶的了,起码得在床上瘫上好几个月。 打完板子后,杨槐的家人过来接走了他,连同杨典风的尸体,一并带了回去。 当天夜里,杨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位青衣妇人。 妇人的脑袋罩在帷帽之中,看不清脸,但听声音,年纪应该不小了。 “杨村长,这是你的报酬。”妇人将手里的钱袋子扔给了杨槐。 杨槐趴在床上,腰部以下都动弹不得。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从床头边拿过那个钱袋子,打开看了眼。 里面赫然是五个崭新的银锭子! 整整五十两! “多谢嬷嬷。” “不用谢,这本就是你应得的。” “可是嬷嬷,我要的不是钱,您是知道的。”杨槐抬起花白脑袋,急切地道,“我已经都按照您说的做了,那您答应我的事……” 妇人笑了笑,“你放心,我说话算话。杨典风既然已经死透了,那你儿子杨树林在保和堂的身份,自然也会往上提一提。” “等着吧,过不了几天,简大夫应该就会收他为徒了。” 说完这句话,妇人不再耽搁,转身离开。 外面提着气死风灯的车夫扶着她上了马车,哒哒哒的马蹄声在这寂静的村庄里回响,引得几户人家的狗子追出来狂吠。 还有一些晚睡的村民听见动静,也跑出来看稀奇。 可惜看了个寂寞,连个车屁股都没瞧清楚。 马车出了杨家村后,一路往县城驶去。 守城门的官兵从妇人手中接过令牌,态度十分和蔼,“原来是杜大人家的,怎么这么晚才进城?” 妇人笑道:“有个亲戚生了重病,去探望了一下,谁知道半路上马车坏了,好半天才修好,这才耽搁了时辰。” 原来是这样。 那官兵也没细问,将令牌还给妇人后,很快就放行了。 进了城,不到半刻钟就到了县衙后面的青石巷,最后停在了杜府门口。 妇人从侧门进入,穿过前堂,一直走到了偏院。 院子的正中央,种着一棵半人粗的梧桐树。 她拿下了头上的帷帽,抬脚进了正房。 杜老夫人坐在檀木椅上,手肘撑着桌子打瞌睡,见妇人回来了,便慵懒地问了声,“怎么样了素音?事情可办妥当了?” “放心吧老夫人,都妥当了,保管没人知道杨典风的死跟咱们有关。” 素音走到她身后,一边替她按摩肩膀,一边笑着道,“那杨槐为了自家儿子的前程,别说挨几个板子了,便是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往悬崖下面跳的。” 杨槐的儿子杨树林读过几年书,如今在保和堂当学徒。 保和堂最好的大夫便是简大夫。 杨树林一直都想拜简大夫为师,跟在他身边学习医术,可惜简大夫觉得杨树林这个人心眼儿太多,不是学医的料,压根儿看不上他。 这次为了搞死杨典风,杜老夫人便抛出了这条诱饵。 杨树林自然喜出望外。 杨槐倒是犹豫了好半天,于心不忍。 这也是情理之中,杨典风毕竟也是他的种,多少有些父子情分。 但最终还是没扛住诱惑,咬牙答应了。 虽然自曝其短,挨了板子又罚了钱,连村长的位子都丢了,但只要杨树林能成为一个有前途的大夫,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人心啊,就是这样,哪怕都是亲生儿子,也会有偏有倚。” 杜老夫人的语气里带着感叹,面上却不以为意,“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也是有前提的。有用的,自然豁出命来也要为他筹划;没有用处的,就像扔掉一只穿不上的破鞋,毫不怜惜。” 杨典风是这样。 她那个孙女杜若又何尝不是? 倘若杜若没有贵不可言的命相,不能成为人上之人,那跟如今的杨典风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价值的东西,只能沦为弃子! “对了,正院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杜老夫人问。 素音回道:“奴婢已经打听过了,夫人找了一家镖行,准备两日后出发去凤阳府,送康嬷嬷的灵柩回乡安葬。” “一个下人而已,也值得这样的隆重其事,真不知道北安侯府是怎么教导的。” 杜老夫人冷笑,“妾生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素音附和,想想又补了一句,“倒也不完全是为了康嬷嬷,听说夫人还打算去那边寻访名医,给明珠小姐治身上的疤痕。” 杜老夫人摇了摇头。 “居然还不肯死心。” “那个野种都已经这样了,彻底废了,养在后院一辈子也就是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儿呢?白白浪费气力。” 素音点头称是。 说了一会儿话,杜老夫人也困了,素音伺候她上床歇息,便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正院那边。 姜氏看着手里的信,平凡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呵,拿我的人做她的人情,可真有意思。” 丫鬟涟漪眼珠子转了转,“那夫人的意思是,让简大夫回绝了她?” 姜氏摇头,“不,答应她就是。” “老东西不就是为了讨好杜若那个贱种么?当年不闻不问,如今倒是装出一副好祖母的虚伪样,可惜太迟了,人家根本就不领情,都是白搭。” “咱们就给她这个面子,把那个姓杨的学徒收下,至于教多少,教得好不好,那就全看简大夫自己了。” 第251章 没憋什么好屁 杨典风自尽身亡的事,杜若并不知情。 不过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感激杜老夫人半分,说不定还要诚恳地问上一句:您怕不是有那个什么大病吧? 想搞死杨典风就搞死,别打着为她出气的幌子,让人恶心! 杜若开始为陪考的事忙碌起来。 吃的,穿的,用的,都得提前备着,虽然这些东西在路上也能买,但万一要是有个什么突发事故呢?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当然了,什么都不带也是可以的,毕竟杜若有随身系统,想要任何东西都可以通过系统商城兑换,而且质量上乘,没有后顾之忧。 然而杜若并不打算这样做。 一来人多眼杂,凭空变出东西来,要是被人瞧见了,不好解释。 总不能说她会魔法吧? 二来么,系统的心实在太黑了,物价高得离谱,动不动就十两银子起步。 十两银子啊,都可以买两亩地的了! 杜若现在是不差钱,但也不想当冤大头,胡乱花钱。 所以能省就省着点儿吧。 女儿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郑氏担心得不得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干脆熬夜做了几套新衣裳。 这次倒没有往好看了做,挑的尽是些素净不起眼的颜色,款式也很是简单老气。 没有女婿在一旁护着,阿蛮还是尽量丑一点吧,万一被哪个登徒子看上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除了自己做准备,杜若还通知了江夫子,让他把要带的物件都赶紧收拾好。 随时都可能动身。 隔天,一家人又去了趟地里。 这次摘了两百斤辣椒,比上次整整多出了一倍,由郑青禾赶着骡车送去了县里的醉梦居。 回来的时候,辣椒没了,但骡车里多了一个人。 是美少年江湛。 江湛是在半路上被郑青禾发现,顺道捎回来的。 跟上次一样,书院放了他两天假,回来跟家里人说一声,然后便要出发去凤阳府参加府试了。 杜若把江夫子的事跟江湛提了。 江湛笑道:“应该没问题,往年也有这样的情况,只要有书院的学子作保,便可以结伴同去。” “不过吃住和安全都得自己管,书院对此是不负责的。” 杜若点头。 要求很合理,本来就是蹭个队伍,人多安心点。 再要蹭吃蹭喝蹭住,就算人家能同意,自己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不是? “哦对了阿蛮。”郑青禾刚把骡车安顿好,走过来,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递给杜若,“妹夫最近衙门事忙,脱不开身,这是他让仇掌柜转交给你的。” 杜若接过来,打开看了看。 信里主要提了三件事。 第一件就是有关杨典风的。 杨典风死了。 这点倒是出乎了杜若的意料,她没有想到,杨典风的童年竟然过得那样凄惨,如今也死得那样凄惨。 不过杜若并没有因此对杨典风改观。 再惨也不是他心思阴暗,做尽坏事的借口。 不说别的,就说杨典风那个才五岁的弟弟,何其无辜? 还有杜若自己,又哪里惹到了他?他要对自己下那样的毒手? 只能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吧。 除了杨典风,再就是老妖怪边泰的事。 边泰也死了。 就在今日午时,被斩杀于西街菜市口。 因为老妖怪生的一副小孩子模样,又长得粉雕玉琢的,外表太过于迷惑性,所以李县令特意让人把他的脑袋给蒙上了,嘴也堵住了,五花大绑才押去的刑场。 对外则宣称是一个作恶多端的侏儒。 否则只要那老妖怪在刑场上哭一哭,求一求,再喊一喊冤,多的是是非不分,又圣母心泛滥的民众为他打抱不平。 若是引起民愤,对李县令的官声也不利。 两个大坏蛋都挂了,杜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这第三件事,也是一件好事。 说是已经帮她跟江湛找好了镖师,稍后自会前来与他们汇合。 “这么神秘,连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都不说?”杜若心里犯着嘀咕。 不过无所谓了。 反正江漓又不会害她。 第三天,杜若再次去宅基地晃悠了一圈,把自己要去府城的事跟鲁工交代了。 顺便又拿了两百两银票给鲁工,让他看着安排就好。 一切就绪,就等着次日出发了。 本来江湛是不同意让杜若跟着去陪考的,上次是因为有大哥陪着,而且就在县里,所以无妨。 但这次大哥不在,还是去人生地不熟的凤阳府。 叫他怎能放心? 杜若哼道:“要是这次再有人害你呢?你怎么办?” 江湛默了默,“有书院的先生在,我自己也会警觉的,应该没事。” “没事最好,但万一有事,那可就是大事了!” 杜若摆了摆手,“行了不用说了,这件事我跟你大哥已经商量过了,听我们的吧。” 江湛只好闭上了嘴。 大嫂身上有秘密,这事儿他知道。而且大嫂素来不是个莽撞的人,她既然提出要去,想来应该是有把握的。 再说了,最紧张大嫂的是大哥。 大哥都同意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半下午的时候,郑氏跟春花就在灶屋里忙活开了,打算给杜若和江湛做一顿丰盛的践行饭。 郑青禾跟江晟也都很有默契地没出门,跟着江婉一起,在屋里陪着两人说话。 连铁蛋都罕见地卧在杜若脚下,不时抬头看她。 眼神里透着浓浓的不舍。 杜若:“……” 她是去送考,又不是去送死,这帮家伙干嘛鸭! 搞得她都有点伤感了。 正要说几句玩笑话,来冲淡这种离别的气氛,院门忽然被人砰砰拍响。 ...... 来人是阎婆子,身后还跟着四个头发花白,拄着棍子颤巍巍的老人家。 正是江家一族仅剩的几个族老。 之前为了把梅娘,也就是梅如喜塞进江家二房,这几个老家伙也曾经登过门,帮着阎婆子各种叨叨。 没想到今儿又来了。 看这架势,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可惜啊,今时不同往日了,还想跟上次一样拿长辈的架子来拿捏自己,可是不能了…… 杜若心里冷笑,面上倒是不显,仍旧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笑眯眯喊道:“祖母,三爷爷,四爷爷,五爷爷,六爷爷。” 阎婆子点头嗯了声。 几个族老咧着没牙的嘴客套了几句,态度十分和蔼可亲。 江湛几个小的也赶紧过来见礼。 阎婆子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江湛自不必说,本来就生得俊秀,如今家里的日子好过了,又中了县案首,红气养人,宛如一棵节节高升的青竹,越发出类拔萃了。 也越来越像他那个白眼儿狼爹江墨年了。 江婉那个死丫头,几个月没见,竟然已经看不出半点病态。 而且出落得极其标致,穿得还是彩锦做的衣裳,比大户人家的姑娘也不差什么。 真是,也不怕折了她的寿! 目光再往后移。 还好,江晟还是从前那个蠢样,除了胖了点,高了点,其它倒是没什么变化。 阎婆子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然后缓缓地开了口,“大郎媳妇,二郎,你们留下,祖母有事要跟你们说。” 言下之意,就是让江晟他们走开。 江晟很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喊上郑青禾,两个人往院子后面的菜地去了。 江婉则眼珠子一转,拔腿就朝外面跑。 狗子马上跟了上去。 阎婆子也不等杜若请,自顾自地进了屋,在桌旁坐下。 几个族老紧随其后。 杜若跟江湛对视一眼,也抬脚迈了进去。 “祖母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杜若坐到了阎婆子对面,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阎婆子皱了皱眉。 居然不等自己这个长辈开口就坐下了,真是半点家教都没有。 不过想到今天来的目的...... 阎婆子扯了扯下垂的嘴角,问道:“大郎媳妇,我听说你跟二郎要去凤阳府了?” 第252章 不孕不育 杜若要去凤阳府的事,目前为止还没几个人知道。 除了自家人,就是隔壁江族长家。 但江族长家风严谨,不大可能会泄露出去,哪怕是姚玉兰这个爱说八卦的,也素来知道轻重,不该说的从来不说。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 应该是杜若上午在宅基地那边跟鲁工的谈话,被其他人无意间听了去,然后便传扬开了。 比如说麻五媳妇。 麻五媳妇这个人呐,心地倒是不坏,就是嘴巴不牢靠,啥啥都往外秃噜,藏不住事儿。 既然都知道了,杜若也懒得否认,“是,二弟单枪匹马去凤阳府考试,途中无人照顾,相公不放心,特意嘱咐了我陪着一道去。” 杜若当然不会说是自己坚持要去的。 她跟江湛是叔嫂关系,年纪又相仿,一个搞不好就很容易传出流言来。江湛是个读书人,名声比性命更要紧,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阎婆子倒也没揪着这点找茬儿,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她顿了顿,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我想让你跟二郎,把宗宝一起带去凤阳府。” 杜若:“??” 带江宗宝那个臭渣男去凤阳府干什么?阉割吗? “宗宝之前不小心伤了命根子,大夫诊断,说以后在子嗣方面估计是没什么指望了。你也知道,宗宝是大房唯一的男丁,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我这个当祖母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房绝后吧?” 阎婆子继续往下说道,“所以我想着,让你们顺道带着宗宝去凤阳府再看看,凤阳府名医众多,肯定能有人治好宗宝的病。” 原来是这样。 杜若呵呵。 要她说啊,就大房那坏出水的基因,还治什么治,绝后了才好呢! 啊呸,秦氏生的娃除外。 “不好意思啊祖母。”杜若眉眼弯弯,“我们是去考试的,时间本来就紧迫,精力也不足,恐怕顾不上其他了。” “您要实在想治好堂哥的不孕不育,不如亲自带他过去?” 阎婆子的老脸瞬间拉了下来,“杜氏,你这话什么意思?” 杜若直截了当,“意思就是,带不了。” 阎婆子冷笑一声,“是带不了,还是不想带?” “既带不了,也不想带。” “你!”阎婆子霍然站起身来,指着她,灰白的眉毛一根根倒竖起来,“好你个杜氏,眼里还有没有一点长幼尊卑了?让你做这么一丁点小事,都推三阻四的,半点不顾兄弟之情,手足之义!你的贤德呢?孝道呢?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 嘿,骂人就骂人,怎么还扯上对方父母了? 这绝壁不能忍。 砰!杜若一拍桌子,也跟着站了起来,“好个兄弟之情,手足之义!当初江宗宝跑我们二房来偷口粮的时候,怎么不念着我家相公是他的兄弟?他对阿湛使出阴谋诡计的时候,可曾记得阿湛是他的手足?这会儿用得着我们了,倒是跑来称兄道弟了,凭什么?”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谁。 眼看现场剑拔弩张,气氛不妙,几个族老赶紧出来当和事佬。 “哎呀呀,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千万别动气。” “都是一家人,吵架伤感情,咱们有事儿说事儿,不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啊?” “大郎媳妇,你是晚辈,怎能跟祖母叫阵,这样不好,不好……” 倒是最年轻,脑子也最清醒的六族老听出了不对劲,疑惑地问道:“啥阴谋诡计?宗宝对二郎做了什么?” 杜若的嘴角微微勾起,“这个,就要问祖母大人了。” 几个族老齐刷刷看向了阎婆子。 阎婆子心里暗恨。 小贱人,甩的一手好锅,这种事叫她怎么说? 说宗宝给江湛下药,想让他跟郝金枝行那苟且之事,结果反害了自己? 打死也不能说! 别看几个老家伙现在是站在她这边的,那都是看在死去的江长河的面子上,一旦知道她有份陷害族中最有希望的县案首,不咬死她才怪! “也没什么。”阎婆子只好含含糊糊地敷衍过去,“就是兄弟两个为了点小事,起了点纷争而已。” 是这样吗? 几个族老又朝一旁默不吭声的江湛看过去,六族老开口道:“二郎你说。” 江湛微微一笑,“祖母说是那便是吧。” 并非他顾忌着祖孙情分,不肯当场拆穿阎婆子,他如今是县案首,树大招风,而且即将参加府试,若是跟这种乌七八糟的丑事扯上关系,传出去对自己也没有好处。 反正时过境迁,始作俑者江宗宝跟郝金枝也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教训,不提也罢。 江湛都如此说了,几个族老便没有再纠缠,很快就重新把话题扯回到了眼前的事情上。 三族老率先劝道:“大郎媳妇,我知道考试是最要紧的,关系到二郎的前程,也关系到咱们江家一族能否振兴的契机 ,其它任何事都要往后排。” “不过咱也要两头考虑,宗宝的病要是治不好,大房就真的断根了。你祖父在天有灵,只怕也不能安息啊。” 四五六族老纷纷点头附和。 杜若无语,竟然拿已经过世的先人来压自己,这是没底牌打了? 眼珠子一转,她很快便有了个主意,于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想让我带也行,不过,万一堂哥在路上出了点什么事……” 三族老马上接过话,“你放心,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出了事也不怪你。” 说着转头看向阎婆子,“是吧二嫂?” 阎婆子却不敢应,“怎么会出事呢?你跟二郎都能好好的,宗宝怎么就不能好好的?” “那可比不了。”杜若皮笑肉不笑,“二弟多听话啊,堂哥听话么?他连您的话有时候都不听,还能指望他听我的话?祖母要是连这点都不能保证,那还是算了吧。” 阎婆子咬了咬牙。 “行,出了事也不要你负责!” 杜若眼睛一亮,“真的?死了也不关我的事?您确定?” 阎婆子:“......” 这小贱人不会打算在半路上弄死宗宝吧?宗宝虽然性子跳脱,脑子却不够用,可不是杜氏的对手。 阎婆子一时语塞。 杜若搓了搓手,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期待,“那就这么说定了!祖母您赶紧写个保证书给我吧,就说堂哥在路上出了任何差错,死了也好,残了也罢,那都是他自找的,与我无关,与我们二房无关。” 见杜若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阎婆子心里更加发毛。 这杜氏心肠可黑着呢,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别到时候病没治好,人反倒没了。 越想越觉得不靠谱,阎婆子犹豫道:“那要不,还是算了......” 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响起一个怒气冲冲的大嗓门:“江老三江老四江老五江老六,都给老子滚出来!” 第253章 脑子被驴踢了 几个族老被唬了一跳,忍不住面面相觑。 以他们如今的年纪跟资历,整个龙泉村敢用这种口气吼他们的人,也就那一个。 不容多想,几人赶紧颤巍巍地挤出门去,抬眼往院子里一瞧。 桂花树下站着一个古稀老头儿,胡子花白,脸色却黑得可怕,此时正拄着拐杖,横眉竖眼地瞪着他们。 看那架势,很明显来者不善。 几人心里直打怵,六族老忙上前腆着脸招呼,“族长大哥,你咋来了?” 江族长手里的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敲,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我咋来了?我敢不来吗?再不来,二房几个孩子就要被你们这帮老东西给吃了!” 这,这话怎么讲的? 六族老满脸无辜,“族长大哥你指定是误会了,我们就是过来看看,啥也没干啊……” 三四五族老也连连点头。 “对对对,就是看看,不干坏事。” “对个屁!”江族长冲他们呸了一口,“你们还能干啥好事儿不成?上回就把一个朝廷通缉犯给塞进了二房,要不是几个孩子机灵,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会子又想着给他们塞什么破烂玩意儿了?” 几个族老瞬间卡了壳。 别说,这回塞的还真是江宗宝那个一无是处的破烂玩意儿。 跟着出来的阎婆子听不下去了,不悦地道:“族长大哥,你这话就说得过分了吧?” “过什么粪?我是粪坑啊还过粪。”江族长正在气头上,简直是无差别攻击,“男人说话,女人少插嘴!” 阎婆子:“……” 江族长眼神儿都没给她一个,直接冲着那几个老家伙开炮了,“我问你们,跑这儿干啥来了?” 几个老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闪烁,吞吞吐吐。 谁都不愿意当那只出头鸟。 “族长爷爷,三爷爷他们说,让我跟阿湛把堂哥一并带去凤阳府呢!”杜若很“好心”地帮了他们一把。 “啥?”江族长怒发冲天起,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几个糊涂蛋,“你们真干出这事儿了?” 几个族老不约而同地低下了花白脑袋,本来就萎缩了的身板子更矮了几分,一副心虚样。 六族老脑子最快,连忙开口,“族长大哥你听我说啊,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他叭叭好一通解释。 反正说来说去就一个中心思想——大房不能就此断了根,江长河也不能死不瞑目! 听完后,江族长差点气得倒仰。 “咋的,江长河就江宗宝一个孙子了?大房不能生,江长河就绝种了?你把江漓跟江湛他们放哪儿了?二房难道就不是江长河的亲孙子了?” 江族长简直无语到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滚滚,赶紧给老子滚回家带孩子去,以后少掺合小辈的事。” 真是的,这么多年的粮食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越老越活不明白。 六族老还是识趣的,不敢再多说什么,蔫头巴脑地应了声。 其他三个人可没他机灵。 尤其是五族老,最是一根筋,还想反驳,“可是宗宝他……” 这下可把江族长给彻底惹火了。 江族长二话不说,举起手里的拐杖,迈着老寒腿,冲上前咚咚咚咚敲在了那四颗生锈的脑瓜子上,跟敲冬瓜一样。 “还宗宝宗宝,宗宝是你爹呀?滚!再啰嗦一句,看老子揍不死你们!” 几个族老被打得哎呦呦直叫唤,捂着脸弓着背,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年纪最大的三族老腿脚慢,还险些摔了一跤。 看着那几个老人家狼狈奔逃的背影,杜若嘴角直抽抽。 又好气又好笑。 然后在心里给了江族长一个大大的点赞,族长爷爷棒棒哒! 江族长还不肯罢休,转过身,浑浊却不失犀利的目光朝着阎婆子射过去。 阎婆子脸色难看地杵在门口。 江族长斜眼瞅她,“弟妹,你想让二房两个孩子带江宗宝去凤阳府?” 阎婆子张了张嘴,“是……” “是什么是,也亏得你能开这个口!让弟媳妇带大伯子同行,你是咋想的呢?” “有什么不能的?”阎婆子满心不服,“二郎还是杜氏嫡亲的小叔子呢,不也一同去么?怎么就不怕别人说了?” 哈,江族长忍不住气笑了。 “二郎怎么一样?二郎是县案首,从小就饱读圣贤之书,洁身自好。你家那宝贝大孙子是个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么?从秦氏在的时候就不学好,沾花惹草,偷人逛窑子,还光天化日地行那种丑事。” “把他跟二郎放一块儿比较,就是拿粪坑里的石头跟天上的月亮比较,能比得了吗?” “你这个当祖母的,可行行好吧,千万别让江宗宝败坏了大郎媳妇的名声!” 杜若啪啪鼓掌,“说得对,说得好,说得呱呱叫!” 江族长满腔的气势差点泄了个精光,扬起手里的拐杖作势要打她,没好气地道:“去去去,别捣乱,我又不是蛤蟆,还呱呱叫。” 样子挺凶,语气里却带着长辈对晚辈的纵容跟疼爱。 这一幕看在阎婆子眼里,越发恨得牙痒痒的。 老不死的,心都偏到咯吱窝了,连二房的媳妇都比宗宝精贵。 “也罢,既然族长大哥都开了口,不带就不带吧。”也省的杜氏那个小贱人暗中害死宗宝。 不过这件事,没完! 阎婆子阴寒的视线在杜若跟江湛身上依次扫过,仿佛毒蛇一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别理她,脑子被驴踢了。”江族长安慰道。 杜若一副可怜巴巴样儿,“幸好族长爷爷及时赶到,不然我们可就惨了呢!” 虽然没有江族长的帮忙,她自己也能搞定。 但是有了江族长撑腰,底气当然就更足啦。而且老人家嘛,就跟小孩儿一样,哄哄更健康。 听了杜若的话,江族长果然更加受用,抬着下巴大包大揽,“以后他们要是再敢来无理取闹,你还叫婉儿去喊我,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杜若嗯嗯答应下来。 说了两句话,江族长便转头看向了江湛,正色问道:“二郎,府试可有把握?” 江湛态度恭敬,“族长爷爷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 江族长欣慰地点了点头。 其实问也是白问,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县案首是一定能过府试跟院试,最后获得秀才功名的。 只不过要想跟当年的江墨年一样,连中小三元,再取中府案首和院案首,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江湛更优秀的学子也未必不存在。 不管怎么说,能中秀才就很好。 江族长也不敢太过奢望,想了想,又对杜若说道:“这趟去凤阳府,路途遥远,人生地不熟,遇事不决可以问你三叔。你别看你三叔性子冷淡不爱说话,其实最狡猾的就是他,鬼点子多着呢。” 这个杜若倒是知道一点。 江夫子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古板迂腐,相反,闷骚得很。 “好,我记住了。” “还有一件事。”江族长皱起了眉头,“你们三个聪明都是挺聪明的,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万一在半路上碰到个劫道的可怎么好?” 顿了顿,他道:“这样吧,我让江桐陪着你们一道去,他块头长得大,虽然没有学过功夫,但是看着还挺唬人的,多少可以顶上一顶。你看怎么样?” 杜若忙笑着拒绝,“不用了族长爷爷,江桐哥是村长,不好走远的。” “而且相公已经帮我们找好镖师了,听说武艺高强,一拳就能打死两只大虫,可厉害了呢!” 这么厉害? 江族长开始还有些不信,一拳打死两只大虫,也太夸张了吧?可转念一想,江漓给自家媳妇儿跟弟弟找的人,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绝对信得过。 既然这样,他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叮嘱了几句后便回隔壁去了。 第254章 我想娶她 当晚,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践行饭。 该说的也都说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为免第二天起不来,杜若睡得很早。 次日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就响起了脚步声。 把饭做好后,郑氏才端着洗脸水去房里叫醒了女儿。 今儿得去秀山书院跟其他学子汇合,可不能迟到。 杜若穿上了自家老娘熬夜做的青布裙衫,头发也随意地用根木钗挽在脑后,粉黛不施。 虽然已经尽量往普通村妇上面靠,但因为长得实在太过出色,看起来依然打眼得很。 沉思片刻后,杜若跟系统兑换了一盒美黑霜。 这种美黑霜安全无副作用,只要往脸上跟脖子上一涂,就像被炽烈的阳光暴晒过一样,变成了暗沉的古铜色,整个人的亮度瞬间下降了五个度。 如此一来,美貌自然也就打了折扣。 至少不是第一眼美女,只是一个还算清秀的农家妇人罢了。 “嗯,不错不错,效果杠杠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杜若很满意。 再把露在外面的手也涂上,这样就完美无缺了。 哎,果然人太漂亮也是有烦恼的呀…… 杜若凡尔赛地感叹了一声。 吃过早饭,郑青禾将骡车赶到了门口的村道上,郑氏牵着江婉,身后跟着江晟,春花跟狗子,一行人把杜若和江湛送上了骡车。 隔壁江夫子也提着一个包袱出来了。 身旁跟着江族长。 江族长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叹道:“老三,人这一辈子呢,实力是一回事,运气是另外一回事。你记住,不管这次府试的结果如何,在爹心里,你就是当之无愧的状元之才。” “……”江夫子面无表情,“爹就认定了我这次还会抽到臭号?” 江族长打着哈哈,“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想鼓励鼓励你嘛!” 真是不可爱,就不能装傻吗,非要挑明了。 江夫子没再理睬自家老爹,径直走到骡车前,把包袱递了进去。 正准备抬脚跨上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回头看了眼几步远外的那个妇人。 然后,转身回到了江族长跟前。 “可是落下什么了?”江族长疑惑地问。 江夫子嗯了声,沉默片刻后,他伸手将父亲拉到了墙角边,压低了嗓音,“爹,儿子拜托您一件事。” 江族长被他这郑重其事的态度搞得有点紧张,“你说,啥事儿啊?” 江夫子道:“我这趟出门,少则半月,多则两旬,在此期间,爹帮我看着点儿,别让……别让郑娘子嫁了人。” “郑娘子?”江族长懵了,“不是,你啥意思啊?” 他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顿时瞳孔都扩大了,“你,你不会是……” 江夫子点头,坦然承认。 “是,我想娶她。” “爹可想要这个儿媳妇?” 想,怎么不想?千年老树终于要开花了! 江族长激动得胡子乱颤,“好,好,太好了!郑娘子是个好的,长得好,性子也好,心地也好,绣工也好,做饭的手艺更好!最最好的,是生了个好女儿,哈哈哈!” 见那边的郑氏好奇地看过来,他赶紧捂住了嘴,咳嗽两声,勉强把心底的激荡压了下去。 “你尽管安心去考试,爹给你保证,不管是谁来提亲,爹都一定想办法给他搅黄了!” 想想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笑容也收敛了起来,“不对呀老三,你不是说自己掉进了冰窟窿里,把那玩意儿给冻坏了吗?那不成,缺德的事咱可不能干,不能害了人家。” 江夫子笑笑,“放心吧爹,必不会叫她守活寡就是。” 说完也不等江族长反应,转头大步走过去钻进了骡车里。 人都到齐了,郑青禾一甩鞭子,骡车悠哉悠哉地往村口跑去,很快就只能看见个车屁股。 江族长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终于回过了味儿来。 猛地一拍大腿。 好你个臭小子,当年是故意骗你爹的是不是?就为了不让家里逼迫你成婚,硬生生把自己说成了太监是不是? 哎呀呀气死老子了! 等你考完试回来的,看老子不抽你!! ...... 骡车不如马车快,但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到了村口处。 村口的柳树下,往常停放着牛车的地方此时空空如也,只有一个老头儿靠在树旁边打盹儿。 正是老铁头。 见骡车来了,老铁头站了起来,拦在了路中央。 “郑小哥,带老头一程如何?” 举手之劳,郑青禾自然不会拒绝,急忙跳下来把人小心翼翼地搀上去。 进了车厢,老铁头目光那么一扫,乐呵呵地道:“哟,江漓家的,二郎,夫子,都在呢?” 杜若笑着喊他坐,“老铁叔今儿怎么不拉客了?” “这不是牛说它累了嘛,所以我给它放了几天假。”老铁头煞有介事地说。 第255章 你又中毒了? 杜若忍俊不禁。 “您老人家真是心慈,牛能遇到您这么个好主人,可真是三生有幸了。” “江漓家的就是会说话。”老铁头哈哈大笑,“等回去我就把这话转达给我家那头蛮牛,让它懂得感恩,日后拉客也积极些,可不能跟以前一样偷懒耍滑了。” 逗趣了几句,老铁头便看向了对面的江湛,“二郎最近可还好?” 江湛笑道:“托老铁叔的福,一切都好。” 老铁头的视线又往旁边移,落到了江夫子身上,江夫子朝他颔了颔首。 老铁头回以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江湛跟江夫子都是性子冷清的,不爱说话,为免气氛尴尬,杜若只好跟老铁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扯闲蛋。 小半个时辰后就进了秀山镇。 郑青禾把骡车停在了镇口边上,回身掀起布帘子,问道:“老铁叔,您是要在哪儿下?” 老铁头的屁股仿佛黏在了座位上,动也不动,“江漓家的在哪下,我就在哪下。” 杜若:“???” 这话是怎么个意思? “老铁叔,我们是要到秀山书院的哦。”之后就直接出发去凤阳府了。 老铁头点头嗯了声,“我知道。” 这……杜若越发不明所以,只好朝自家表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江夫子跟江湛也神情莫名。 江夫子皱了皱眉,沉声道:“铁兄,你这是何意?” 瞧着那三人满脸的戒备跟不解,老铁头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了杜若,“莫急,看完你们就知道了。” 杜若满腹疑虑地接过来,拆开。 字迹很眼熟,是江漓的。 江漓在信中提到,说江湛要去府城考试,杜若也要去陪考,担心他们路上有危险,偏自己因为公务又脱不开身,所以委托老铁头跑一趟,沿途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 看完后,杜若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上下打量着老铁头那又黑又瘦的身板子,内心一万头草泥马排着队奔腾而过。 武功高强?一拳两只大虫? 就这?? 杜若机械地把信传给了江夫子,江夫子一目十行,清俊的眉眼中同样带着不敢置信。 然后转手又给了江湛。 江湛也是一愣,但很快就笑了起来,朝老铁头拱手做了一个揖,“如此,就要麻烦老铁叔了。” 他倒不是相信老铁头的实力。 而是相信自家大哥,大哥做事向来稳当,他既然选择了老铁头,就说明这个人值得信任。 至于武功么……咳咳,应该,大抵,或许也是不差的吧? 虽然这么多年他并没有看出来。 不过不重要了,反正书院还会另外配备几个有功夫底子的护卫,想来也没什么要紧的。 杜若这会儿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 不死心地问了句:“老铁叔,您……会功夫么?” “当然会了。”老铁头立马挺起胸膛,邦邦拍了拍,“你们可别小瞧老头儿,想当年我年轻那会儿,可是走南闯北,还当过镖师呢。不信我给你们表演一个金鸡独立。” 说着他站起身来,抬起一只左脚。 恰在这时候,骡车颠簸了一下。 “啊呀!” 老铁头惊呼出声,一屁股坐到了车厢地板上。 江湛赶紧将人扶起来。 “哈哈,抱歉抱歉,发挥失利,下次一定行!”老铁头讪讪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杜若嘴角直抽抽。 好家伙,还有下次呢?下次可别把这身老骨头给摔散架啰。 罢了罢了,本来她就是打算靠自己的,之所以答应带保镖,也只是为了安江漓的心而已。 至于这保镖厉害不厉害,无关紧要。 不拖后腿就行。 说话间,骡车已经停在了秀山书院的大门口。 老铁头特别积极,蹭蹭蹭第一个爬下去,然后伸手去搀江湛,“二公子当心脚下。” 江湛欲言又止。 老铁头又看着他后面的杜若,“太太也当心。” 杜若一个踉跄,差点儿栽下来。 “别别别,咱们又不是主仆关系,可不能这么叫。”给她鸡皮疙瘩都叫出来了。 老铁头却很坚持,“出门在外, 虽然不能高调行事,却也不能太让人看轻,必要的排场还是得有的。” 杜若还想再说点什么,商天佑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阿湛,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少年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牢牢地挂在了江湛的胳膊上。 江湛的俊脸一僵。 然后飞快地甩开他,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天佑,别这样……” 商天佑撇了撇嘴,切,胆小鬼。 他扭头看向了杜若,被杜若的大黑脸给吓一跳,“呀,江大嫂你又中毒了?” 杜若尬笑,“没有没有,就是…涂了点脂粉而已。” 嗷,原来是这样。 商天佑恍然大悟。 也是,像江大嫂这样的美人,不抹黑脸确实不宜出门。江大哥是捕头,在乌头县多少也算个人物,还是能护住自家媳妇儿的。 但是去了府城,那就完全不够看了,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估计跟平头百姓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防患于未然是对的。 “对了江大嫂,你卖给我们家酒楼的辣椒我尝过了,简直是人间极品,太好吃了!” 说到吃的,商天佑两眼直冒金光。 那馋样,跟看到江湛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像是恨不得一口将他吞了。 杜若笑吟吟道:“商公子喜欢就好。” “大嫂。”江湛喊了声她,“我先去跟夫子打声招呼,顺便把三叔的事说一下。” 杜若点了点头。 江湛径直往书院门口那边走去。 商天佑立马跟屁虫一样跟上。 书院门口早已经挤满了人,除了这次要去凤阳府考试的学子,还有送行的,陪考的,围成了十来个小圈子。 每个圈子里都是叽叽喳喳的叮嘱声。 杜若一眼就看到了萧良辰。 萧良辰实在长得太出众,斯文俊秀,气质斐然,站在人堆里宛如鹤立鸡群。 不过他旁边的那对男女就很讨人厌了。 杜若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萧良辰也看到了她。 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忡。 阿蛮她…也去么? 怎么就她一个人,她的夫君呢? 萧良辰心里五味杂陈,有点生气,又莫名地暗生欢喜。 生气的是那个姓江的男人竟然不陪在阿蛮身边看着,就这么放心阿蛮,不怕她被人抢走么? 欢喜的是,在路上的这几天,自己能多看她几眼…… “辰儿,辰儿?”萧父皱了皱眉,“爹跟你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没有?” 萧良辰回过神,“嗯,听见了。” 知子莫若母,见儿子刚才还好好的,突然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刘氏立即心生疑惑。 她环顾了一圈。 很快就抓住了罪魁祸首。 呵呵,果然又是阿蛮那个不要脸的浪蹄子,以为把脸涂黑了自己就认不出来了?真是阴魂不散,想方设法地来勾引自家优秀的儿子! 刘氏恨得牙痒痒的。 上次要不是那小贱人故意在辰儿面前来回晃悠,搅和得辰儿心神不宁,以辰儿的实力,怎么可能只取中了第二名? 分明就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让她家小叔子抢了辰儿的县案首! 这回还想故技重施,想得美! 刘氏转身就走。 “娘,娘你要做什么去?”萧良辰赶紧拉住了她。 “不做什么。”刘氏拍了拍儿子的手背,笑容温和,“你跟你爹先说会儿话,娘去方便一下,很快就回来。” 真的……是方便吗?萧良辰将信将疑。 直到亲眼看到刘氏往茅房那边去了,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嘴角自嘲地弯了弯。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娘虽然莽撞了些,但还是有分寸的,总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将起来才是。 ...... 刘氏确实没打算闹。 一来这里是书院,儿子的夫子跟同窗都在,闹大了丢儿子的脸面。 二来么,儿子马上就要去考试了,可不能影响他的心情。 要是跟县考一样丢了头名,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她只是想跟杜若说几句话,警告一下杜若,让她死了那颗心。 仅此而已。 在茅房里嘘嘘完之后,刘氏就直奔杜若去了。 杜若正跟老铁头说着话呢,“老铁叔,真的不用喊我太太,您是长辈,这不是折煞我么?要实在不行,喊我杜娘子也成。” 老铁头犟得跟他家那头牛一样,“没事儿,我收了你家男人十两银子呢!不装成下人,这钱我拿得可亏心了。” “你要非是不同意,那我就不去了,钱也退给你们。” 杜若:“……” 还威胁上了,为啥呢?好好的保镖不当,非要当下人,难不成是喜欢角色扮演? “那,行吧。”你高兴就好,反正假的也喊不成真的。 老铁头顿时笑成了一朵老菊花。 瞬间进入了角色,“是,太太。” 刘氏刚过来,就听见了这声称呼,当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哟,我当是哪家太太呢?原来是江捕头家的啊。”她轻蔑地瞅了眼老铁头,阴阳怪气地道,“几日不见,竟然使唤上奴仆了?看来是真发财了啊。” 杜若挑眉,这人有病吧?上赶着来找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她无语地侧过身子去,懒得理睬刘氏。 刘氏却不肯罢休,气势汹汹地再次走到杜若面前,抬起下巴,“我问你,你是不是也要去凤阳府?” 杜若这下子没办法视若无睹了,“关你屁事?” 第256章 出丑 啥?不关自己的事? 刘氏的火气噌噌往上冒。 当谁爱问似的,要不是你老是在辰儿面前搔首弄姿的,分散辰儿的注意力,老娘才懒得管你去不去呢! 考虑到儿子的远大前程,刘氏到底还是把火气压了下去,省得闹起来让儿子没脸。 “你凶什么凶?我不就是随口问问嘛,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杜若嗤了一声,“跟你很熟吗?我凭什么告诉你?” 刘氏噎住,“……” 看,果然心里有鬼吧,要不然为啥不敢直接回答? 刘氏转着眼珠子观察了一下四周。 其他人都各说各的,没人注意到这边,连她儿子萧良辰,这会儿也正在专心致志地聆听父亲的教诲。 至于跟杜若一起来的几个人…… 江湛离得远; 郑青禾忙着把骡车里的包袱行李往外拿; 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白脸儿,就站在杜若身后几步远,不过高冷得很,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仿佛她是啥脏东西似的。 倒是刚才叫杜若“太太”的那个干瘪老头儿,在旁边抄着手笑眯眯地看着她。 刘氏瞪了他一眼。 呸,糟老头子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掉! 真不知道江家的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有了钱不说买几个手脚勤快的丫鬟小厮,买个没用的老头子回来做什么?供着吗? 一个下人而已,刘氏也没当回事。 她朝杜若走了两步,刻意压低了嗓门,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还打算对我儿子耍阴招是不是?我可告诉你,没门儿!这次我一定会牢牢地盯着你,决不让你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接近我的辰儿。” “府案首,只能是我儿子的!” “你要是死活不听劝,非要缠着辰儿,就别怪我到处去跟别人说,说你不守妇道,水性杨花,勾搭外男,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做人!” 杜若眯了眯眼。 奶奶个腿的,这大妈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居然恐吓自己。 什么玩意儿! 行吧,既然你非要送上门来找虐,那姑奶奶就成全你好了。 杜若凉凉地笑了笑,正想跟系统兑换一包禁言散,让这个满口喷粪的臭婆娘,尝一尝有屎吐不出的滋味儿。 老铁头却突然冲过来,挡在了她前面,对着刘氏大声呵斥,“呔,你想对我家太太做什么!” 杜若动作一顿。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包括萧良辰父子。 刘氏有点懵,急忙解释,“不是,我没……” 话未说完,她的膝盖骨猛地痛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 紧接着,腿脚倏然一麻。 “啊!”刘氏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前扑去,正好跪在了老铁头跟前,整张脸因为惯性,直直地撞上了老铁头的裆部,并深埋其中。 不得不说,这个姿势实在太羞耻了。 在场所有人全都是一副被雷劈的表情,“……” 萧父的脸都绿了。 萧良辰的俊脸也涨得通红,赶紧抬脚往那边跑去,想把自家丢人的老娘扶起来。 刘氏还处在懵逼当中,下意识抓住了老铁头的裤腰带,好借力将自己的脑瓜子从面前这个老男人的不可描述之处挪开。 结果也不知道是用力过猛还是怎么的,裤子竟然被扯掉了! 是的,扯、掉、了。 所有人的表情瞬间从(⊙?⊙)变成了wow~ ⊙o⊙。 萧父的脸也彻底从绿变成了黑。 老铁头仿佛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拉上裤子,然后捂着自己的老兄弟叫嚷,“哎呦呦造孽哦,老头子我还没成家呢,就要绝后了……这位大嫂,您怎么可以对我耍流氓呢!” 刘氏刚被儿子搀着站起身,气都没喘匀呢,听见这话,差点儿没厥过去。 “你放屁!谁对你耍流氓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就你这损样儿,老娘会看得上你?” 她气得破口大骂,连眼前是个什么场合都顾不得了。 萧良辰赶紧扯了一下刘氏的衣裳。 他当然不相信他娘会当众做出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来,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但首要问题是解释清楚。 而不是泼妇骂街。 这样让书院的夫子跟同窗们如何看待自己? 正这样想着,带队的颜夫子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江湛、商天佑,以及几个穿着蓝白儒衫的学子。 颜夫子素来好脾气,这会儿的脸色却臭臭的,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秀山书院乃是书香之地,圣洁清灵,岂能在书院门口做出那等下流行为,而且还满口污言秽语。 简直有污圣人耳目! “这事儿都怪我。”老铁头率先开了口,苦着一张老脸,指着对面的刘氏解释道,“这位大嫂刚才莫名其妙地跑到我们这边来,对着我家太太骂骂咧咧的,还想动手来着。老头儿我一时护主心切,就想上前制止,谁知道她突然发怒,一头往我的,我的那里撞过来……” 后面的事就不用说了,大伙儿都看在眼里。 现场顿时响起一片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这也太不要脸了,谁呀这是?” “好像是萧公子的娘吧,没看萧公子站她边上嘛。” “啊,不会吧?萧公子一表人才,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个谦逊有礼的人,怎么会有个这样的娘?” “可不,真叫人吃惊呢……” 萧良辰满脸羞愧,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心里对刘氏也生出了一丝不满。 原来娘说去方便,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转头还是来了阿蛮这边找茬。 他真是不明白,自己都已经听了娘的话,离阿蛮远远的,阿蛮也已经嫁了人,娘为什么还要揪着她不放呢? 刘氏自然也把这些不中听的话听进了耳朵里,哪里还忍得住,当下就跳起了脚。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对你家主子动手了?” “我只是想警告她一下,让她有点自知之明罢了,是你这死老头非要冲出来小题大做,不然能有后边这些破事儿吗!” 老铁头可怜巴巴,“那您也不能往老头儿的命根子上撞啊,老头儿还要生儿子哩……” “谁,谁往你命根子上撞了?”刘氏的脸扭曲得厉害,“我那是…那是腿麻了,不小心而已!” 腿麻了啊? 站在前排看戏的商天佑眼珠子一转,马上蹦出来喊道:“腿麻是病,要治的!” 说着回头用力扯了一个中年男人出来,“这是我家供奉的陈大夫,最擅长治疗胡说八道跟腿脚麻痹了,正巧今儿过来替我诊脉。” “来来来,我这个人心地最好了,就免费把他贡献出来给您看看吧。” 第257章 入戏太深 陈大夫十分有眼力劲,清了清嗓子,然后从善如流地走到了刘氏跟前,笑容和善。 “这位大姐,可需要我给你把把脉?” 刘氏:“……” 不对啊,不是在说命根子的事么?怎么扯到腿上了? 看还是不看呢…… 刘氏一咬牙,看就看,怕你啊,反正自己问心无愧。 “来吧。”刘氏利索地把手伸了过去。 陈大夫两根手指轻轻搭在了她的脉搏处,半晌后收回手,“这位大姐血气充足,经脉通畅,就是火气略大了点,平素少生气,再吃点降火药就好了,其他没什么毛病。” 刘氏松了口气。 没病就好,她还要等着儿子考上头名状元,当大官,娶公主,自己做那高高在上的老封君呢,没有好身体可不行。 “火气大会导致腿麻么?”商天佑追问道。 “那倒不会。”陈大夫摇摇头,“而且就我刚才观察所见,这位大姐骂人的时候中气十足,跳起老高,如果真有腿脚麻痹的症状,也断不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言下之意,就是刘氏在撒谎。 在场众人纷纷朝着刘氏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颜夫子叹了口气,看着萧良辰道:“阿辰,令堂是否也要去凤阳府陪考?” 萧良辰张了张口,“她……” “她不去。”旁边沉默了良久的萧父大步走过来,扯了下嘴角,“这一路上有夫子照料,我们做父母的很放心,就不跟着掺和了。” 刘氏一听急了,“那怎么行,不是说好……” “住嘴!” 萧父狠狠剐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这个家我做主,我说怎样就怎样!” 刘氏被丈夫吃人般的眼神吓一跳,不敢再说话。 萧良辰满心疲惫,勉强笑道:“是,我娘不去陪考,我自己一个人能行。” 颜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可以的。” 说完,他转身环顾了一圈,抬高了音量,“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人也差不多到齐了,都赶紧上马车吧,咱们出发!” ...... 这次去凤阳府,走的是水道。 所以要先坐马车去渡口,然后换乘载人的大船,沿着黑水一路往南,最后抵达凤阳府。 比起走陆路,坐船有两大优势。 首先当然是安全问题,虽然从乌头县去往府城的路上,大部分都是官道,沿途还有可供休息的驿站。 但也不乏崎岖陡峭的山路。 有山就可能有匪,有路就可能有贼,再加上随时都可能遇上的乞丐跟流民。 那危险系数,可以说直线飙升。 秀山书院几乎每年都会送一批学子去凤阳府考试,对此早已经轻车熟路,早从十几年前起,就已经改走水道了。 而且从未出过事。 除了安全有保障,第二个优点也很重要。 要知道,他们是去参加科举考试的,考试前最要紧是什么?当然是养精蓄锐啦。 比起赶路的风尘仆仆,鞍马劳顿,坐船显然要更舒服一些。 休息好了,考试的时候自然也能发挥得更出色不是? 马车里,江湛把这些情况跟杜若,江夫子以及老铁头交代了一遍。 杜若点头表示赞同,“挺有道理的。” 江湛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有不足的地方,例如路费,起码要贵上一倍。” “那是多少?” “按人头算,一个人十两银子。” 也就是说,他们这边四个人,这短短的三天时间,光船费就要四十两,还不包括其它。 确实挺贵的,一般人家估计也承受不起。 怪不得都说寒门难出贵子呢。 不过这点钱对于如今的江家二房来说,还真不算个事儿。 “放心吧阿湛,你只管安心考试,大嫂供得起你。” 说着,杜若又看向江夫子,“三叔要是钱不够,我这儿也有。” “不用了。”江夫子轻轻地勾了一下唇,“我这些年也存了一些,够用。” 他不像两个大哥,要娶媳妇,娶儿媳妇,还要养孙子孙女,花销大,所以手头紧;他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再加上教书的闲暇会写一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跟书铺分成,也挣了不少钱。 算起来,应该有五六百两银子了。 本以为百年之后都会留给侄子侄孙,没想到竟让他在年近不惑时遇到了郑氏。 这些钱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想起那个秀丽温婉,又有点笨笨的女人,江夫子嘴边的笑意更甚。 等他取得秀才功名,便去隔壁提亲…… 杜若哪里知道江夫子在暗中觊觎自家老娘,听他说不用,又把视线投向了对面坐着的老铁头。 “老铁叔,你既是我家相公请来的,花销自然也都记在我头上。” 老铁头笑呵呵,“我现在的身份是江家的下人,都听太太的。” 杜若也呵呵。 入戏可真深啊。 刚才捉弄刘氏的时候也是,一口一个我家太太,还有什么护主心切,好家伙,整的好像他真是江家奴仆似的。 不过看到刘氏吃瘪,当众出丑,杜若还是很高兴的。 该! 就是不知道老铁头是怎么做到的,莫非……他真有功夫在身? 杜若看着老铁头的目光中带了些审视。 其实仔细想来,江漓推荐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呢? 只能说老铁头隐藏得太好了吧。 杜若抛开了这层心思,想了想,掀开马车的窗帘子往外看。 七八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往渡口行进,而队伍的最后面,刘氏正拉着萧良辰哭哭啼啼,仿佛儿子不是去参加考试,而是去上刑场一般。 第258章 你月事来了 “娘,马车还在那边等着呢,儿子真的得走了。”萧良辰说道。 刘氏却拽着他手里的包袱,怎么都不肯放,“不行,娘得跟着你一块儿去,不然娘不放心。” 儿子要跟阿蛮那只小骚狐狸在一条船上待好几天呢,万一闹出点什么动静,那还得了。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毁了儿子的前程! 萧良辰无奈地看向旁边的父亲。 萧父沉着脸,用力将妻子扯过来,眼里盛满了怒火,“闹够了没有?今儿出的丑还不够大吗?因为你,辰儿被夫子责怪,被同窗奚落,被他人耻笑,丢尽了脸面!” “你现在要是还跟着去,那就不是在帮辰儿,而是在害他知不知道?” 刘氏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好。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 萧父的后牙槽都要咬碎了,忍无可忍,“好啊,你今天要是敢去,老子就敢休了你!” 休了自己? 刘氏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他爹,你说真的?” 萧父冷笑,“不信你试试。” 刘氏彻底傻了眼。 要是真被休了,岂不是就跟隔壁的郑惠兰一样,成为人人唾骂的弃妇? 那儿子将来中了状元做了官,自己不就不能跟着一起享福了? 那可不行。 刘氏只能选择妥协,气哼哼地说:“不去就不去吧,我还乐得清闲呢。” 萧良辰松了一口气,赶紧转身爬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刘氏想想还是不放心,追在后面大声叮嘱,“辰儿你记住,要好好地考,一定要考个府案首回来见娘啊!” 车厢里,萧良辰抓着包袱的手紧了紧,那包袱仿佛有千斤重。 他垂下了眸子,没有回应。 倒是同车的两个同窗笑着打趣道:“萧兄,令堂对你期望甚高啊。” “那可不,以萧兄的才学,即便不能取中府案首,前十必定是跑不掉的了。” 萧良辰勉强扯了下嘴角,“哪里,府试人才济济,我又算得了什么。” 别人且不说,单单江湛,他就没有信心能赢得过。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会尽全力的,希望不会叫娘失望…… 刘氏追了一会儿,眼看追不上了,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步子,回头喊上丈夫,夫妻俩往镇口那边去了。 走出老远,还能听见刘氏骂骂咧咧的抱怨声。 说什么主子是贱货,下人也不是啥好东西。 说什么还好当年没让儿子娶了她,否则家无宁日,儿子这辈子也就毁了…… “呸,什么玩意儿!”商天佑叉着腰,冲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啐了一口,“要不是看在萧兄的面子上,就凭这臭婆娘敢在背后编排阿湛的大嫂,小爷就要她好看!” 身旁的陈大夫眼神闪烁,“少爷好像跟那位江湛江公子关系不错啊?” 商天佑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没有没有,我能说什么,我只是商家供奉的大夫,有些话也不该我来说。” 陈大夫笑得高深莫测,“我只负责少爷的身子康泰,其他的一概不管。” 商天佑哼道:“算你识相。” “是是是,我一向是识相的,要不然你爹商老爷也不能让我照顾你这么多年对不对?” 说着,陈大夫正了正脸色,“不过少爷,我得提醒你一句,最近应尽量少吃凉食。” 商天佑挑眉,“为什么?” 陈大夫,“你月事要来了。” 蹭,商天佑跳了起来,慌忙去捂他的嘴,“要死了你,说这么大声做什么!” 他环顾了一圈,见附近没人,才做贼似的松了口气,放开了陈大夫。 “来就来呗,反正迟早都会来。”商天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依我看,少爷还是不要住在书院里了,万一露馅儿了可就麻烦了。”陈大夫建议道。 商天佑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儿,阿湛单纯得很,他看不出来的。” 陈大夫却不赞同,“江公子能得县案首,必定是个极聪明的。以前是没往那方面想,但你即将成人,身子也会越来越不同,江公子便是再单纯也会看出蹊跷来,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要让人知道商天佑是个女子,商家可就要变天了。 那些觊觎商家财富的宗族亲人,一个个都会撕开伪善的假面具,将商家分食殆尽。 甚至商家三姐妹,也会沦为争斗的牺牲品。 所以,为了保住商家,商天佑这辈子注定了只能是男子。 也注定了跟江湛有缘无分。 商天佑又何尝不知。 他的神情黯淡了下来,仿佛一幅浓墨重彩的人物画,忽然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变成了一张毫无生气的傀儡图。 沉默了好一会儿,商天佑才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没心没肺,“行了都听你的,我这就进去整理东西,今天就搬出来。” 说完,他迈着二世祖一样的嚣张步伐,大大咧咧地往书院大门走去。 很快不见了身影。 陈大夫摇头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却要背负那么多,造孽啊…… 杜若这会儿也觉得自己挺造孽的。 她还以为十两银子一个人的大船,不说像泰坦尼克号那样的超级游轮,毕竟以古代的技术也造不出来;但至少也该像模像样吧? 可等她从马车里下来,提着包袱吭哧吭哧地走到渡口边上,看到的是什么? 一艘破船! 是的,贼破贼破的破船。 长倒是挺长,估摸着有二十米;甲板船舱看样子也挺宽敞。 船头竖着两支白帆,在江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 可令人窒息的是,船身千疮百孔,布满了缝缝补补的痕迹,看着像是刚从垃圾场里回收过来似的! 杜若想掀桌(╯-_-)╯╧╧。 说好的安全呢?说好的舒适呢? 十两银子一张的船票啊,就这条件? 杜若有点不想上,她上辈子就是淹死的,这辈子好不容易混到了这一步,可不想再被淹死一回。 “大嫂,咱们也过去吧。”见杜若站在那儿发呆,江湛提醒道。 杜若哦了声。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先上去看看再说吧。 她抬脚跟在了队伍后面,不情不愿地踏上了甲板。 船老大大概知道这一伙儿都是读书人,态度极好,恭恭敬敬地把人请上船后,又把注意事项讲了一遍,然后开始分配房间。 这次秀山书院参加府试的有九名学子,加上江夫子,一共十个人。 另外还有带队先生颜夫子,两名作保的廪生,以及三个沿途保护他们的护院。 除此之外,就是陪考的人了。 就像之前所说,能读得起书的,大部分都是有些家底的,自然不缺使唤的奴仆。所以除了个别的,基本上家里都给安排了两三个人陪同。 这样一来,人数就激增到了差不多四十个。 船老大自然是很开心的,人越多,就代表着他赚的钱也会越多。 杜若却不是那么开心。 她被安排到了最靠边的那间舱房,跟另外两个人同住。 一个是富商扁家的丫鬟,叫金雀,是陪着她家公子去凤阳府考试的。 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子,倒不是陪考的人,而是这艘破船上负责烧饭的厨娘。 姓龙。 好像是个聋哑人。 第259章 抗议无效 姑且称她为聋婆吧。 聋婆虽然不会说话,耳朵也不灵光,但面相和善,为人也十分热情,一直比比划划地向杜若跟金雀介绍船舱里的摆设。 船舱不大,只有十个平方左右,却放了三张木床,显得十分拥挤。 金雀一进来就捂住了鼻子,满脸嫌弃地抱怨道:“什么味儿啊?难闻死了。” 杜若也皱了皱眉。 她其实并不是个矫情的人,前世为了挣学费跟生活费,她一个人在外面辛辛苦苦打暑期工,什么样的破房子没住过? 但破归破,干净整洁却是第一位的,否则她会浑身难受。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将就着住吧。 杜若走到最里面那张床旁边,刚想把手里的包袱放上去,金雀就扭着腰肢跑过来,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我要这个!” 杜若无语,也懒得跟一个小姑娘争,“行,你要那就给你吧。” 反正都差不多。 然后转身往左手边那张床走去,忍着恶心用两根手指夹起了被子的一角,闻了闻。 呕,差点吐了出来。 一股子发霉的味道,还混杂着鱼腥味儿,可太上头了! 杜若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半晌后才开始里里外外地检查这张床铺,以免有蟑螂老鼠之类的不速之客。 好在脏归脏,那些玩意儿倒是没有发现。 她便安心地把包袱放到了上面。 正准备坐下歇会儿,忽然一声恐惧的尖叫响起,金雀猛地跳了起来,又蹦又叫,还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身子,跟中邪了似的。 聋婆脸色大变,指着她啊啊啊的喊,却不敢上前。 杜若也被吓了一大跳。 她眯起眼,在金雀身上仔细那么一打量,眼珠子顿时就瞪圆了。 “我去,好黑一条蛇呀!” 蛇?金雀两眼翻白,嘤咛一声,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聋婆作势要去扶,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急得直跺脚。 最终还是扭头冲出了舱房。 杜若没跑。 不单没跑,还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了一把匕首,走到那姑娘跟前,弯下腰,将缠在她胳膊上那条半米长的黑蛇扒拉了下来,掐住了它的七寸。 提溜到眼皮子底下,跟她眼对眼儿,“啧啧啧,我说小黑黑呀,你是怎么跑到这船上来的?” “你这样我很难办啊,是该杀了你呢,还是该放了你呢?” 黑蛇:“……” 它被掐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只能通过扭曲躯体来表示抗议。 可惜抗议无效。 杜若先是探了探金雀的鼻息,确认她只是惊吓过度导致的晕厥,没什么大事,然后便提着那蛇往舱房外走,打算丢进江里面放生。 其实拿去熬汤最好了,大补。 可惜看刚才聋婆那惊慌失措的样儿,别说熬汤了,只怕老命都要吓掉半条,还是算了。 一只脚刚踏出舱门,就听见甲板上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还有一个男人焦急的喊叫:“金雀!金雀你没事吧?” 杜若偏头看了眼。 是个华服青年,约莫二十出头,长得圆滚滚的跟个球一样,可见平日里吃的油水有多足。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金雀的主子扁公子了。 扁公子身后还跟了一群人,包括江湛,江夫子和老铁头,以及船老大和聋婆。 连萧良辰也在。 看到杜若手里的蛇,众人齐齐惊呆了。 扁公子的喊叫声倏地卡在了喉咙眼,吓得一个急刹车,颤抖的手指着杜若,“江江江大嫂,你你你……” “不用怕。”杜若把蛇往他面前一伸,安慰道:“没有毒的。” 扁公子慌不迭地往后退,脸上写满了恐惧。 其他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后撤了几步,离杜若远远的。 江湛强作镇定,“大嫂,这蛇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的……”杜若便把刚才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末了看向船老大,开始投诉,“不是我挑刺儿啊,这船破点就破点,只要安全能保证,都无所谓。但是住的地方有蛇,这就过分了吧?” “还好没有毒,万一要是条毒蛇呢?出了人命你们能负得起责吗?” 船老大赶紧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们的疏忽。我马上命人全部检查一遍,保证不会再出现任何一只活物!” 杜若点点头,“行,那就这么办吧。” 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要是搞毛了,船老大撂挑子,到时候连累的还是江湛。 见杜若没事,江夫子他们也就回了自己的舱房。 临走时,萧良辰看了眼杜若,还有她手里不停扭动的黑蛇,眸子里带着深深的迷惑。 阿蛮她……不是最怕蛇的吗? 一个人的改变,真的会有如此之大吗?连骨子里深埋的恐惧都能克服。 这实在有点诡异。 可转念一想,阿蛮连曾经最喜欢的人都不喜欢了,那么曾经最害怕的东西不再害怕,又有什么可稀奇的呢? 萧良辰自嘲地笑笑,转身离开。 就剩下了杜若,还有她手里的蛇蛇。 “小黑黑,今日放你一马,千年以后不用来找我报恩,可听清楚了?” 说完,杜若走到甲板边沿,把那条懵逼的蛇丢进了水里,然后拍了拍手,回到了舱房。 舱房里,金雀已经醒了,正抱着扁公子嘤嘤地哭。 “公子,金雀好怕,金雀不想再住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了……” 扁公子温柔地替她擦了擦眼泪,语气宠溺,“乖,别任性。娘说了,只要我中了秀才,就答应抬你做我的房里人,不然就要把你卖到琉璃阁去。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姑且忍一忍好不好?” 金雀打了个寒颤。 卖到琉璃阁去,那是万万不行的,她可不想过千人枕万人骑的悲惨日子。 “嗯,金雀听公子的,只要公子心里有金雀,金雀什么都不怕。”金雀含羞带怯地说。 咦呃,杜若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怎么自己说不觉得,听别人说那种肉麻兮兮的情话,就那么受不了呢? 咳咳,她重重地咳嗽两声,提醒那对小情人自己回来了。 扁公子忙松开金雀,朝杜若躬身作了一个揖,“多谢江大嫂救了金雀,感激不尽。” 杜若摆摆手,笑道:“小事一桩,扁公子不用记在心上。” “要记的。”扁公子想了想,“这样吧,等从府城回来之后,江大嫂可以去县里的甄宝轩任选一样首饰,报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扁公子仿佛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叫扁豆豆,是甄宝轩的少东家。” 噗,杜若差点没忍住喷了。 扁豆豆? 她瞄了眼对方那富贵至极的身材,心想叫圆滚滚或许更贴切些。 “好,既然扁公子一番盛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从小社会就教育她,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扁公子又安慰了金雀两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杜若走到床边,准备接着整理床铺,隔壁那娇滴滴的丫鬟又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到了她的床上,抬着下巴说:“我要跟你换!” 第260章 装什么装 又来?杜若翻了个白眼。 有些事让一次是教养,让两次就是懦弱了。 杜若看着那姑娘,似笑非笑,“这样吧,你喊我一声娘,我就跟你换。” 金雀杏眼圆睁,“凭什么?你又不是我娘!” “哦,原来你也知道我不是你娘啊。”杜若嗤笑一声,“我既不是你娘,凭什么惯着你?你算老几啊?” 说着一把将那姑娘从自己的床铺上扯下来,“起开!” 金雀被扯了个踉跄,差点跌倒。 她回过头,掐着腰气呼呼地说:“你这个人真的是很小气耶,不就是换个床位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反正你又不怕蛇,怎么就不能善良一点,去睡那张有蛇的床呢?” 我去,这姑娘逻辑感人啊。 杜若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她,从心底深处发出了由衷的感叹——那扁豆豆看着挺正常的啊,怎么竟会喜欢这样一个空有脸蛋,却满脑子稻草的女人呢? 果然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永远都停留在外表上。 “要这样说的话,反正你也还活着,怎么不干脆去死呢?”杜若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金雀张大了嘴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气得俏脸涨红,“你,你好毒啊!” 她冲着杜若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身回到自己那张床铺前,飞快地把上面的包袱抓过来,然后径直去了右边那张木床旁边。 把上面属于聋婆的物品一股脑儿丢到了发现蛇的那张床铺上。 自己则大模大样地坐了上去,仰着鼻孔宣布:“从现在开始,这张床是我的了!” 杜若也懒得理她,反正别招惹到自己头上就行。 至于聋婆答不答应,那是聋婆的事,她跟聋婆萍水相逢,非亲非故,犯不着为了她出头。 当然了,金雀要是做得太过分,杜若也不会袖手旁观就是了。 过了好一会儿,聋婆才姗姗回迟。 发现自己的床铺被金雀占了后,倒是并没有说什么。 而是从怀里摸出一个帕子,一层层打开,露出十几个小鱼干来,讨好似的捧到了金雀面前,啊啊啊地比划着让她吃。 “我不要,谁知道干不干净。”金雀鄙夷地推开。 她虽然只是个丫鬟,但扁家家大业大,加上扁豆豆喜欢她,有什么好吃的从来也不会少了她的,她又怎么可能看得上那几个干巴巴的小鱼干呢? 见金雀不吃,聋婆的脸色讪讪的,又来巴结杜若。 杜若有些不忍心,到底伸手拿了一个。 她的警惕性还是很高的,先让系统检测了一遍,确认无毒了才动口。 味道还不错,要是盐多放点,再撒上点胡椒粉,那就更完美了。 “挺好吃的,多谢你。”杜若笑道。 聋婆咧开了嘴,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又坚持让她多拿了两个才罢休。 金雀见状,撇了撇嘴。 切,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见过世面,怕是从来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吧?几个小鱼干而已,就跟吃了大鲍鱼似的,丢不丢人? ...... 没多久,大船终于扬帆起锚了。 宛如一头年迈病弱的毛驴子,驮着沉重的货物,走在山间小路上,不时发出嗯昂嗯昂的呻吟声。 感觉随时要断气了一样。 杜若听得心里直打鼓。 要知道,以这个时代的救援条件来说,一旦发生了沉船事故,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只能等死了。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杜若这里忧心忡忡,其他人却兴奋得很。 性子跳脱的直接跑到甲板上欢呼雀跃;沉稳些的也背着手站在船头,看着风景,迎着江风,摇头晃脑地作出一两首酸诗来。 好不惬意。 直到第二天,这种惬意才逐渐褪去,甲板上也安静了下来。 大伙儿都窝在舱房里,看书的看书,下棋的下棋,睡觉的睡觉。 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事可干。 当然了,船老大跟他的十来个手下还是很忙的,得随时保持警惕,以免船撞到礁石或是陷入漩涡。 还有就是聋婆。 聋婆一个人要负责整船人的伙食,早早就得起来干活。 她虽然又聋又哑,厨艺却出乎意料的好,做出来的东西十分可口。原本大家都是带了干粮的,撑个三四天不成问题,但干粮毕竟是干粮,吃一两顿还好,久了肯定会腻味。 这个时候,就会尤其想念新鲜热乎的饭菜。 价格有点贵,一顿五十文,不过在座的都不差钱,也不在乎这点儿开销。 所以从第二天晚饭开始,基本上所有人都选择了在船上用饭。 包括杜若。 既然能改善伙食,为什么要亏待自己呢? 她又没有自虐的倾向。 金雀开始还嘴硬,嫌这嫌那,说聋婆身上有一股子腥臭味儿,做出来的饭菜肯定不干净什么的。 后来见大家都在吃,连她家公子扁豆豆都吃得满嘴油,终于扛不住了。 “我告诉你哦,我可不是想吃,我就是可怜你,给你点面子罢了。”她对着聋婆,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大发慈悲的姿态。 杜若手痒,很想扇她。 什么玩意儿,真以为自己这只小麻雀一定能飞上枝头? 即便是扁豆豆中了秀才,抬了你进门,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妾而已。 妾通买卖,跟畜生有什么分别? 还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也不知道上个秤,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he tui! 聋婆倒是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仍旧笑呵呵的。 或许听不见,有时候也是一件好事吧。 能少受点气。 就这样过了两天,总的来说还算风平浪静,眼看着离凤阳府越来越近,杜若揪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看来是她杞人忧天了,俗话说得好,破船还有三千钉呢,哪有那么容易就沉船的。 很快到了第三天,也是在船上待的最后一天。 不出意外的话,明儿午时就能抵达府城了。 大伙儿都开始躁动起来,怀着激动、兴奋、和忐忑的心情,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当天的晚饭也特别丰盛,有鱼有肉,有荤有素,而且分量十足。 船老大很会说话,“范某在此恭祝各位老爷少爷,科举高中,得偿所愿!” 众人纷纷客气地拱手回礼。 颜夫子跟两个廪生,还有十个学子坐一桌,剩下的护卫和下人们坐了三桌。 本来按照书院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的。 不过颜夫子带了好几年的队,深知弦绷得太紧会断的道理,便让学生们都随意些,想吃什么吃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只要不犯上面的忌讳,怎么着都行。 这样一来,饭厅里的气氛顿时就不同了。 仿佛鼎里面的水沸腾了,瞬间嘈杂了起来。 饭厅的角角处,杜若跟金雀面对面坐在一张小几旁。 她们是除了聋婆外,唯二的两个女子,自然不好跟男人们同坐,所以被安排在了这里。 金雀凑过脑袋,鬼鬼祟祟的,仿佛掌握了杜若杀人的罪证,“喂,我可都看见了哦。” 杜若抬头,嗯? “哎呀还装什么装。”金雀翻了个白眼,“你是故意把脸涂黑的吧?” 原来是这事啊。 杜若心念一转,马上就明白了。 美黑霜虽然没有什么毒副作用,但长期涂在脸上,肯定也是不好的,毕竟肌肤需要呼吸透气。 所以每天晚上临睡前,杜若都会把脸彻底洗干净。 第二天一早,再重新涂一遍。 如此既不会对皮肤有伤害,也不会露馅儿。 却不想竟然被金雀发现了,应该是金雀早起上厕所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她的脸。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杜若之所以化丑,并不是为了防这些学子,因为他们早就知道她长什么样了。 她要防的,是府城里那些不正经的显贵。 例如沈京斌。 杜若笑笑,“是又怎样?” 金雀冷哼一声,语气酸溜溜地说:“你这个人可太心机了,别人都往漂亮了打扮,你却偏偏往丑了弄,是为了到时候好一鸣惊人吧?” 本来么,她对自己的容貌是很有自信的,要不然公子也不能喜欢她。 却没想到一个乡下来陪考的妇人,居然都比自己美貌。 真是气死人了! 杜若再一次被这姑娘的神逻辑给震惊了,究竟什么样肥沃的土壤,才能养出这样的奇葩来。 “有病早治,拖久了对你的脑子不好。” 说完,杜若再不理睬她,低头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刚吃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呢。 脑海中,系统突然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宿主请注意!宿主请注意!饭里有毒!饭里有毒!!” 第261章 老子全都要 呸呸呸,杜若张口把饭吐了出来。 “你干什么呀!”对面的金雀跟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蹭的跳起,气急败坏地指着她,“你这个人真的好恶心哦,还有没有一点教养了?你这样叫别人还怎么吃啊!” “我不管,你去跟那个聋子说,必须给我重做一份……” “闭嘴!”杜若恶狠狠地给了她一记眼刀。 金雀被她的目露凶光吓了一跳,嘎一下收住了话音。 下一秒,气鼓鼓地掐起腰,“好啊你,敢凶我。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我家公子,告诉他你都对我做了些什么。还想得我们家甄宝轩的首饰,哼,想得美!” 说完拔腿就往男人堆里跑。 杜若哪有心思管她,她这会儿心急如焚,“小统,饭里有什么毒?” “别怕宿主,不是什么剧毒,就是普通的五香软经散。” 五香软筋散? 她只听过五香酱牛肉跟五香卤兔丁。 不过听这名字,应该是麻醉剂一类的药物? “不错,五香软筋散说是毒药,其实更像是迷药,服用过后,很快全身筋骨就会酸软无力,跟刚出生的小鸡崽一样,只能任人宰割。”系统解释道。 杜若眸中寒光闪烁。 到底是什么人在饭菜里下毒?想对付的是自己,还是金雀? 或者是整船的人? 刚想到这里,耳边就传来了金雀尖利的哭喊,“公子!公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公子!” 杜若霍然转头去看。 只见那些本来大口吃肉,大碗喝汤的男人们,此时已经全部倒下了。 有的趴在桌面上,有的歪在凳子上,还有的直接滚到了地上,横七竖八的,一个个脸上都是迷惑不解。 “怎么回事?我怎么使不上力气了?” “我也是我也是,明明我们喝的是汤啊,难道喝汤也会醉?” “不可能,事有蹊跷,咱们肯定是中暗算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慌起来。 颜夫子勉强撑着身子,脸色惨白,死死盯着一旁的船老大,“范通,我们秀山书院跟你合作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视你为朋友,你……你为何要对我们下毒手?” 船老大同样一脸懵逼。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怎么会这样呢……” 他的眼珠子慌乱地转动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往后厨跑去。 刚进后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几个帮忙端菜的手下歪歪斜斜地瘫在地上,昏迷不醒。 而灶台边,聋婆双目圆睁,七窍流血。 看样子已经没气了! 船老大眼前一黑,差点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是谁在搞鬼! 他定了定神,又踉踉跄跄地奔向舵舱,不出意料的,剩下的几个手下也没能幸免,全都人事不知。 一股凉气从船老大的脊背处升起,很快窜到了头顶。 有,有鬼…… 而且还是内鬼。 能进后厨的人,全都中了招,聋婆还死了。 不可能是他们下的毒。 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他自己。 可这事儿明明不是他干的呀,他只求财,从来不害命…… 砰! 一股劲风忽然从脑后袭来,重重地击在了他的后脖颈上,船老大的脑瓜子嗡嗡的,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把头扭过来。 看到凶手的脸时,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是,是你?” ...... 船老大一去不复返。 而此时的饭厅里,只有两个人还站着。 一个是杜若,还有一个就是金雀。 金雀抱着扁豆豆哭得梨花带雨,“公子你千万不要死啊,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呜呜呜……” 扁豆豆也不想死。 只是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太诡异了,他从小一帆风顺,从来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最大的阻碍,也不过是娘不许他纳了金雀。 没想到好不容易出趟远门,就碰上了这档子倒霉事。 他好怕,真的好怕! 可面上还是努力安慰着自己的小丫鬟,“没事的金雀,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咱们了,黑水也属于官道,沿途会有官船巡逻的,不怕啊?” 其他人却没有他那么乐观,一个个唉声叹气,如丧考妣。 等到巡逻船过来,估计他们早就被丢进江里喂大鱼了。 江湛看着杜若,冷静地开口,“大嫂,我之前观察过了,船尾有两艘小船,你赶紧坐着逃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杜若握住了他的手腕,默不作声。 “大嫂……” “别说话,聒噪。“ 杜若瞪了他一眼。 先不说能不能逃得出去,就算能,把江湛他们几个丢在这里,她能放心吗? 更何况敌人都还没露面呢,谁知道是人是鬼。 先看看情况再说。 眼前最要紧的,是先解毒。 “怎么样小统,也是五香软筋散么?”杜若继续在脑海中跟系统交流。 “是的宿主。”系统回复道,“他们吃的量多,如果不服用解药,至少要有四个小时不能动弹。” 四个小时,黄花菜都凉了。 杜若马上跟系统兑换了十颗解毒丸,正准备往江湛嘴里塞,一阵叮叮铮铮的响动忽然从外面的甲板上传来。 紧接着,二三十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闯进了饭厅。 个个披头散发,手里拿着鱼叉,脸上带着狰狞的笑。 大伙儿齐齐变了脸色,金雀吓得尖叫一声,缩到了扁豆豆屁股后面。 杜若则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江湛,还顺手推了一把江夫子,让他滚到了桌子底下藏着。 江夫子清俊的面孔一寸寸龟裂,“……” 至于老铁头—— 杜若余光瞟了瞟,奇怪,人不见了。 “各位是哪路神仙?如果是想要供奉的银子,尽可以去舱房里面拿,还请放过我等。”颜夫子强装镇定地道。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只求能破财消灾。 可惜那些人并不领情,领头的男人大刺刺走出来,冷笑一声,“钱,自然是要的;但是人么,老子也要。” 旁边的喽啰马上跟着附和,“对!全都要!” 说着兴奋地指着扁豆豆,“虎哥你看,这小子肉乎乎圆滚滚的,一看家里就有钱,咱们这票干大发了!” “不错不错,这几头羊还凑合。” 矮脚虎哈哈大笑,朝其中一个手下打了个手势,“你去,直接把船开到咱们水寨。” 那人响亮地应了声,很快往舵舱那边跑了。 大伙儿的眼神里都透着绝望。 这是要一锅端了啊,进了贼窝,还能有命回吗? 那喽啰又指着金雀,更加兴奋了,“虎哥虎哥,这小娘们长得真不错,细皮嫩肉的,看打扮还是个雏儿,带回去给您尝个鲜吧?” 金雀的俏脸刷的白了,瑟瑟发抖。 “是不错。”矮脚虎放肆地打量了她两眼,点点头,“等老子玩够了,就赏给你们接着玩儿。” 喽啰大喜,“谢虎哥!” 金雀哇的一声哭了。 扁豆豆目眦欲裂,“你们这帮畜生,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如此丧尽天良,就不怕官老爷抓你们去砍头吗?!” 官老爷? 男人们面面相觑,然后齐齐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呸,官老爷算个什么东西?老子生平最恨的就是那些狗官,见一个杀一个!”矮脚虎的神情中带着彻骨的恨意。 喽啰更是趾高气扬,“就是,前儿咱们还劫了两个当官的家眷,如今正关在地牢里喂蟑螂呢!” 他朝另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三人狞笑着朝金雀一步步逼近。 “不要,不要……”金雀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忽的,她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猛地抬手指向了一旁的杜若。 “你们不要抓我,要抓抓她!” “其实,其实她比我漂亮十倍,不,一百倍!不信你们可以擦掉她脸上的黑粉,就知道我有没有撒谎了!” 第262章 管你去死 金雀的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便齐刷刷朝杜若看过来。 神色各异。 这些人里面,见过杜若真容的有不少,都是上次跟江湛一起参加县考的学子,其他人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 他们心里很清楚,一旦杜若的长相被揭破,等待她的,将会是何等可怕的结局。 用生不如死来形容,或许都是轻的。 也因此,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跟同情。 尤其是萧良辰。 萧良辰性子温润,这辈子没讨厌过什么人,除了毒害杜若的杜明珠,再就是纠缠不休的蒋幼仪。 但此刻,他看着金雀那张秀丽的脸庞,只觉得她面目可憎,令人作呕! 愤怒,紧张和害怕差点撑爆了他的心脏。 对杜若的丈夫江漓,更是不满。 姓江的明明知道阿蛮这张脸有多危险,为什么还要放她一个女子出这么远的门?为什么不跟在身边保护她? 要是阿蛮出了什么事…… 萧良辰的手止不住地发起抖来,简直不敢往下想。 他忿忿地看向了旁边的扁豆豆。 下人品德败坏,都是主子管教不严之过! 扁豆豆没有注意到萧良辰的死亡凝视,他呆呆地看着金雀,内心五味杂陈。 “金雀,你……” 他当然不希望金雀受到侵害,那是他最喜欢的丫鬟啊。 可是拖无辜的人下水,这样真的好吗? 金雀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扁豆豆怎么想,她吓坏了,只想祸水东引,好保全自己。 见那几个水匪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杜若,生怕他们不信,急忙道:“你们等着,我这就擦给你们看!” 说完,金雀快步跑到杜若跟前,呸呸朝自己的手心里吐了几口唾沫。 然后急不可耐地往杜若脸上抹去。 杜若用力拍开她的魔爪,扬手就是两巴掌。 “滚!” 金雀被打得头一偏,嘴角都沁出了血。 但是滚是不可能滚的。 没有杜若这个挡箭牌,她可就完蛋了! “你化丑,不就是为了一鸣惊人吗?现在有这么多男人在场,正是你表现的好机会啊。” 金雀再次朝杜若扑了过去,眼神疯狂,“来,我帮你!” 杜若彻底怒了。 本来金雀要是不攀扯到她头上,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救金雀的。 她虽然不喜欢金雀,但也不忍心看一个花季少女落入水匪的手中,遭受那种惨无人道的凌辱。 但是现在么…… 呵呵。 管你去死! 眼看金雀已经逼到眼前,杜若冷冷地勾了勾唇,抬脚,猛地踹向了金雀腿上的麻筋。 金雀哎哟一声,膝盖骨重重地跪到了硬邦邦的地板上。 登时就疼得眼泪哗啦啦滚落下来。 “呜呜呜,公子…公子她欺负我……”她自知不是杜若的对手,只好爬到了扁豆豆身边,抱着他嘤嘤地哭。 扁豆豆的表情十分精彩。 红了又黑,黑了又白,白了又绿,最后变成了羞愧的赧色。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倒是对面的水匪开口了,领头的矮脚虎啪啪鼓起掌来,“有意思,真有意思,这女人打架啊,就是比男人有趣。” “对对对,太有趣了!” 喽啰一唱一和,瞪了眼金雀,“停下做什么?去,接着打,让我们虎哥一次看个够!” 金雀正哭得起劲呢,听了这话差点呛着,“……” 矮脚虎直接给了喽啰一脚,“看个屁,等把人带回去,还怕没机会?” 他摸着胡子八叉的下颌,视线在杜若跟金雀身上来回溜了两圈,桀桀地笑了,“到时候老子也加入,三个人一起在床上打架,想必会更有意思。” 金雀的身子猛然一僵。 完了,听这意思是两个都要?那她刚才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不不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您,您还没看到她的脸呢……”金雀赶紧提醒道。 那样一张倾城绝色的脸,连她这个女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神荡漾,更别说男人了。 有了这样的美人在前,谁还会看得上其他女人呢? 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矮脚虎还真被她吊起了胃口。 “行吧,老子就亲自验验货,看究竟有没有你说得那么漂亮。” 他盯着杜若的脸,邪笑着一步步逼近。 杜若也笑了。 自从穿过来之后,她还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看来今天是要破戒了。 矮脚虎走到了杜若面前,缓缓朝她伸出了罪恶的爪子。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提心吊胆地看着即将发生的悲惨一幕。 只有金雀攥紧了拳头,满脸兴奋。 对,就是这样! 快点揭穿她的真面目! 杜若不动声色地翻转掌心,噬骨粉即将抛出……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破锣般的嗓音突兀地响起,制止了矮脚虎。 也阻断了杜若的动作。 所有人下意识转头往饭厅门口看去。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破旧的青布衣裳,衣裳上面还沾了些许锅灰;面容苍老却冷淡,冷淡中透着一股子厌世感。 这个人,很眼熟。 金雀第一个沉不住气,指着她惊声叫道:“你,你不是聋婆么?你怎么……” “我怎么不聋了是不是?”聋婆微微一笑。 虽然也是笑,可跟之前温和,热情,近乎于讨好的笑相比,现在的聋婆笑得莫名有些渗人。 再加上她那仿佛被车碾过的破碎嗓音,越发令人心底发寒。 金雀咽了咽口水,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聋婆她该不会就是…… “大当家的。”矮脚虎本来嚣张的态度,在面对聋婆时,变得恭敬了许多。 身后,喽啰们的喊声此起彼伏。 “大当家的威武!” “大当家的辛苦了!” “多亏了大当家忍辱负重,要不然咱们哪能一次性抓住这么多只肥羊啊,大当家的就是厉害!” 听到这里,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万万没想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厨娘,竟然会是水匪的头目! 而且还在船上潜伏了这么久。 不用说,这毒肯定也是她下的。 颜夫子面如死灰,“聋婆,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 “放过你们?”聋婆歪了歪脑袋,似乎不明白他怎会问出这种蠢问题,“进了我们摸鱼寨,还能活着出来的,只有一种人。” “那就是给得起赎金的人。” 闻言,大部分学子都松了口气,尤其是扁豆豆,更是放下心来。 他们扁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 “公子,公子我们有救了!”金雀扯着他的衣裳,喜极而泣。 话音刚落,就听聋婆继续往下说道:“不过,得罪过我的人除外。” ...... 金雀的笑意还来不及收回,就僵硬在了脸上。 得罪过聋婆的人? 那不就是自己? 金雀的心一下子从天堂坠入了地狱,忙不迭地爬到了聋婆脚下,拼命磕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嫌弃您不干净,不该给您脸色瞧,更不该抢了您的床位!我该死!求您大人大量,饶过我这一条贱命吧!我发誓,再也不敢了……” 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那狼狈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风韵。 “要想让我饶过你,也不是不可以。”聋婆慢悠悠地道。 金雀的眼中立马燃起了希望之火,忙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您说,只要不让我死 ,让我做什么都行!” 聋婆笑了笑,“真的做什么都行?好。” 她示意身后的喽啰把鱼叉丢到了地上,指着那个圆滚滚的青年,“那就用这个,亲手把他杀了吧。” 扁豆豆倒抽了一口凉气。 夭寿啊,他还不想死啊呜呜呜。 金雀也呆住了。 杀了公子?这,这怎么可以?公子可是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啊! 而且公子要是死了,扁家又怎么可能放过她,到时候就不是被卖进琉璃阁那么简单了,不把她大卸八块才怪。 可要是不答应的话,一样死路一条。 内心天人交战,金雀勉强挤出一抹难看的笑,“能……换个人杀吗?” 聋婆似笑非笑,“哦?你想换谁?” “她!”金雀毫不犹豫地指向了杜若。 第263章 我还可以更卑鄙 杜若面无表情。 心里却止不住地冷笑,呵,就知道会这样。 想杀了自己? 好啊,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聋婆望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视线转向金雀,“可以,你如果能杀了杜氏,我一样免你的死。” 金雀大喜,“多谢大当家的!” 说完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吃力地把那根鱼叉拿到手上,握紧,回身面对杜若,眼神里透着凶狠。 “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该有此劫。” 杜若呵呵,“行了别废话了,要动手就快一点,磨磨唧唧的你属王八的吗?” “你!”金雀被呛得两眼冒火,仅存的一丝内疚也烟消云散。 她果然没有选错,这个杜氏心黑嘴毒,本来就该死! 杜若活动了一下手脚,正准备摆出李小龙的架势,身后的江湛喊了她一声,“大嫂……” 杜若回头瞅了瞅他,然后恍然大悟。 “哦,差点把你给忘了。”她赶紧往前走了几步,离江湛远远的,“放心吧,这样就扎不到你了。” 少年绝美的脸蛋红了红,“……” 他并非那个意思。 只是想提醒一下大嫂,小心点而已。 不过算了,还是别解释了,省得影响了大嫂的发挥。 饭厅中央的空地上,两个女人面对面杵着,战争一触即发。 矮脚虎跟喽啰们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嘴里还不停地给她们呐喊助威。 “打起来,打起来!” “我说小姑娘,会不会用鱼叉啊?不会用叫一声好哥哥,哥哥教你啊。” “教个屁!用鱼叉有啥意思,女人打架就应该揪头发,抠鼻孔,再不济上嘴咬也行啊,那多好玩儿,哈哈哈哈!” 水匪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猥琐的哄笑。 而另一边,颜夫子带领的学子群则鸦雀无声,个个面色凝重。 五香软筋散只是让他们不能动弹,并没有剥夺他们说话的能力。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该帮哪边呢? 这是个两难的问题。 帮金雀吧,杜若明显就是受害者,他们怎忍心见她无辜惨死? 可是杜若不死,就代表着扁豆豆必须死。 扁豆豆是他们的同窗,向来又大方讲义气,平日里还时常请他们去醉梦居吃酒来着,于情于理,他们都应该偏着扁豆豆。 一时间,大伙儿都沉默了。 哼,说来说去都要怪那个金雀,要不是她狗眼看人低,得罪了聋婆,又怎会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最该死的是她才对! 众人都眼神不善地盯着金雀,恨不得将她盯出个窟窿来。 金雀的注意力却全在对面的杜若身上,见杜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根本就不害怕似的,心里便有些没底。 之前,她可是在杜若面前吃过瘪的。 论武力值,还真打不过杜若。 可转念一想,之前那是赤手空拳,再加上没有防备,这才让杜若占了先机。 现在她手里拿着武器呢,她怕啥? 想到这里,金雀的自信心又回来了,握着鱼叉就朝杜若冲了过去,嘴里喊道:“去死吧!” 这一叉子要是扎实在了,杜若身上立马就会多出五个血淋淋的大洞。 说不定连肠子都会流出来。 水匪们一个个激动不已,“对对对,就是这样,干死她!” 杜若眼里闪过冷意。 都是一群没人性的畜生,等着,等她先干掉金雀,再来对付你们! 对于金雀这样的蠢货,杜若根本没打算出大招,一来没有这个必要,单凭她前世自学的几招防狼术,完全够用。 二来么,眼前真正的威胁并不是金雀,而是那些水匪。 水匪人数众多,如果她现在就撒出了蚀骨粉,势必会引起他们的警惕,之后再想出其不意可就难了。 所以面对金雀恶狠狠刺过来的鱼叉,杜若只是轻飘飘一个扭身就躲开了。 很简单,金雀的力气不够,鱼叉又重。 能拿起来已经算不错。 她的举动落在杜若眼中,就像猫看老鼠似的,全是慢动作。 避开之后,趁着金雀收势不住往前扑的时机,杜若勾起两根手指头,直接往她的眼珠子上戳去。 眼睛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啊!”金雀发出了凄厉的惨叫,砰一声把鱼叉扔了,捂着眼睛嗷嗷叫唤起来。 杜若并不打算给她喘息的机会。 防狼第二招——踢档。 抬脚,蓄力,然后飞起一脚。 女人的裆虽然踢起来不至于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比起男人,疼痛指数几乎一样。 金雀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哪里承受得住,本来捂着上面的手,又改去捂下面。 “姓杜的,你个臭不要脸的贱货,竟然使出这种下流手段,你简直卑鄙无耻!”她痛苦地倒在地上,眼泪鼻涕淌了满脸,边哭边骂。 杜若嗤笑一声,上前踩住了她的脑壳儿。 “信不信,我还可以更卑鄙。” 金雀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哭得更大声了。 两边观战的水匪跟学子们一个个目瞪口呆,除了金雀的哭喊,再没有别的声响。 所有男人都不约而同地夹紧了自己的大腿根。 虽然那一脚不是踢在他们身上,可莫名的,就是感同身受。 嘶,好痛。 这时候,聋婆开口了,指着金雀,示意身边的喽啰,“去,把她给我丢进大江里喂鱼。” 那喽啰应了声,走过去揪住了金雀的头发,跟拖死狗一样往外面拽。 金雀死命反抗,哭道:“不要,我不想死!求您了,饶了我吧!” “饶了你?”聋婆笑了笑,“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可惜你没能把握住,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金雀的眼珠子慌乱地转动着。 “我,我可以再换人!” 这里还有那么多的人,杜若她打不过,剩下的可全都是不能动的,随便挑一个就行。 聋婆摇头,“没机会了,现在留给你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杀了你的主子;要么,你自己死。选一个吧。” 事到如今她还有得选吗? 金雀泪眼婆娑地看了眼扁豆豆,一咬牙,“我,我选他!” 聋婆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很好,那就动手吧,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喽啰松开了金雀。 金雀艰难地爬起来,踉跄着走到了扁豆豆面前,噗通跪下,哭哭啼啼地说:“对不起公子,金雀也是没办法,金雀不想死。” “公子您这么喜欢我,一定也不愿意看到我去死对不对?” “所以您先下去,下辈子金雀当牛做马报答您,来世还做您的丫鬟,一心一意服侍您……”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扁豆豆却满脸恐惧。 金雀不想死,难道他就想么?他这么年轻,还是扁家的独生子,他要是死了,爹娘怎么办? 不,他不能死! “江大嫂,救命啊!”现在也只有杜若能救他了。 杜若犹豫片刻,还是看向了聋婆,“一人做事一人当,金雀得罪了你,你取她狗命就是,凭什么连累到别人头上?” 连累? 聋婆好笑,“若没有他平日里的纵容,就凭金雀一个小小的丫鬟,怎敢那么嚣张跋扈,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所以,扁豆豆一点也不冤枉。 扁豆豆满心羞愧,还有止不住的后悔。 确实是他纵容了金雀,他以为这样就是对她好,谁知道恰恰是害了她,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这才无形中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惹下了大祸…… 见杜若帮着扁豆豆说话,金雀急了,生怕聋婆被说动。 于是狠了狠心,扑上去掐住了扁豆豆的脖子。 “去死,去死!” 看着女人脸上的急迫跟狰狞,扁豆豆的心像破了一个大洞,风吹进去,彻底凉透了。 这是他宠爱了好几年的女人啊,呜呜呜。 豆豆心里苦,豆豆想哭。 杜若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扁豆豆除了眼光差了点,人还是不错的。 二话不说,她直接抄起一个板凳,毫不留情地往金雀的背上砸去。 金雀痛叫一声,昏倒在地。 聋婆只轻蔑地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很好,杜小娘子,我很欣赏你的做派。” 她略一沉思,“这样吧,你跟我走,我让你做我们摸鱼寨的三当家……不,二当家,如何?” 矮脚虎脸色一变,“大当家的,那我……” “你,自然得让位了。”聋婆一副毫不在意的语气。 第264章 她死了,你下地狱 矮脚虎满脸不服,却也不敢反驳。 大当家的素来说一不二,要是把她给惹火了,别说是自己人,就是亲爹娘都照杀不误。 算了,还是乖乖闭嘴吧。 杜若可不清楚这点。 听到聋婆说要拐她去当水匪,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聋婆疯了,“抱歉,我对拦路打劫不感兴趣。” 聋婆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笑了笑。 “我知道,你是舍不得你那个家,还有家里的男人对不对?” 杜若不置可否。 是又怎么样?她如今家庭和睦,婚姻幸福,还有钱有田,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去当水匪,除非脑子有坑。 “你一定觉得你的丈夫很爱你吧?”聋婆看着她,继续往下说道,“他是不是对你千依百顺,百般疼爱,还赌咒发誓,说这辈子只爱你一个,永不负你?” 杜若没吭声。 江漓虽然没有说得那么直白,但确实曾经发过誓,这一生都会对她好。 “可惜啊,世上男人皆薄幸,他现在爱你,只不过是图新鲜罢了。等到日子久了,厌倦了,你以为他还会待你如初么?” “到那时,他三个四个的妾室往里抬,丝毫不顾及你的感受,为了功名利益,不惜抛弃你,出卖你,背叛你!” “甚至,将你送给别的男人享用!!” 聋婆的语调越来越尖锐,尖锐中夹杂着咬牙切齿的憎恨。 而她身上,也散发出浓浓的杀气。 喽啰们一个个束着手,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连矮脚虎都默默地退后了两步,离聋婆远了些。 杜若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听聋婆这怨毒的口气,不像是在说她,倒像是聋婆自己的亲身经历似的。 莫非,聋婆曾经被男人这样伤害过? 聋婆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情绪的失控,深吸一口气,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开始循循善诱,“只要你答应入我们摸鱼寨,我保你一人之下,百人之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想要男人,我给你抓,燕瘦环肥随你挑。” “想要钱,我给你抢,要多少有多少。” “这样自由快活的日子,不比你在家相夫教子,当受气小媳妇强百倍?” 杜若竟无言以对。 听起来好像还真不错,然而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感谢大当家的抬爱,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是那句话,我对拦路打劫不感兴趣。” 聋婆的脸色黯淡了下来,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 她的目光越过杜若,落到了后面的江湛身上。 “这位俊俏的小兄弟,好像是杜小娘子的家人吧?长的可真好。” 杜若警惕心顿起,“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只是想留他在我们寨子里多住些日子罢了。” 聋婆仿佛才记起来,“哦,忘了跟你说了,我们这位二当家的不光喜欢漂亮的女人,对细皮嫩肉的少年郎一样没有抵抗力。尤其像你家兄弟这样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简直就是他的心头好。” 身后的矮脚虎哈哈大笑,眼神在江湛身上放肆地打量着,“没错,老子就喜欢他这样儿的,带劲!” 江湛再沉稳,毕竟年纪还小,脸皮也薄,被人当众这般调戏,尤其对方还是个男人,哪里忍得住。 气得俊脸通红,恨不得用意念缝住那张肮脏的嘴! 学子们也纷纷朝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颜夫子怒不可遏,“有辱斯文,不知廉耻!” “斯文?廉耻?”矮脚虎呵呵,“值几个钱?老子要的就是快活!” 杜若暗自冷笑。 这是软的不行,来硬的了,居然拿江湛来威胁她。 可惜她这个人天生反骨,最恨被人威胁。 杜若不动声色地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之前跟系统兑换的蚀骨粉,握在掌心。 然后,抬起不屈的下颌,态度冷硬,“我再说一遍,我,还有我的家人,对拦路打劫不感兴趣。想让我们留下,跟你们这些匪徒一同堕落,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为她捏了一把汗。 要知道,对面站着的可是水匪头子啊。 这样说话,真的不怕被打死么? 聋婆倒是没有生气,反而赞赏地点点头,“很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有骨气。” 她偏头,问一旁的喽啰,“到哪儿了?” “回大当家的,快到咱们寨子了,估摸着还有两刻钟。” 聋婆嗯了声,“那就动手吧,把人都捆起来。” “是,大当家的!” 喽啰们解下了随身携带的麻绳,争先恐后地涌上前,准备将所有人都绑成粽子。 省得药效过了不好对付。 毕竟这些人里面,还有不少武功高强的护院跟镖师。 其中有几个好色的喽啰,则笑嘻嘻地朝着杜若走了过来。 “小娘子,要乖乖的哦。瞧你这细皮嫩肉的,要是把你勒疼了,哥哥会心疼的。” 杜若眸子里寒光闪烁。 倏地,手心翻转,一把蚀骨粉毫不客气地撒了出去。 阿嚏,阿嚏! 几个喽啰猝不及防,被呛了一鼻子粉末,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啥玩意儿,怎么有点辣?” “嘶,我的眼睛…好疼啊, 我好像看不见了!” “我,我不能喘气儿了,救命啊!!” 噗通几声,几人直直地栽倒了下去,如同蛆虫一般在地板上扭动,嘴里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而他们的面部也变得漆黑无比,宛如锅炭。 一看就是中了毒!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其他喽啰正捆人捆到一半呢,见此情景慌忙丢下了手里的绳子,满脸惊恐地退回到了矮脚虎身后。 矮脚虎脸色大变,“他奶奶的,真是小瞧这娘们儿了,居然在身上藏了毒!” 聋婆则眯起了眼睛,里面的兴味更浓。 有趣有趣,很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若是能将她一直留在身边,日子便不会那么难熬了。 “你去,搞定她。”聋婆朝矮脚虎使了个眼色,想想又补了一句,“切记不可伤到她,她少一根毫毛,你就少一条腿;她要是死了,你下地狱。” 这,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矮脚虎苦着一张脸,语气为难,“可是大当家的,那娘们儿手里有毒啊……” “有毒又如何?”聋婆不以为意,“你堂堂一个武举人,难道还制服不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 矮脚虎张了张口,最终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好,我这就去。” 他转向杜若,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杜若的手,然后慢慢靠近。 杜若同样严阵以待。 没想到这水匪头目竟然还是个武举人出身,可见武功不弱,自己虽然有蚀骨粉傍身,但也绝对不能大意。 “小统,我需要场外援助。”杜若在脑海中呼叫系统。 系统比她还急,“宿主,你不是他的对手。” “这我还能不知道么?我的意思是,你身为系统,芯子里应该存了很多武功秘籍吧?看到那什么虎哥的招数,应该就知道怎么破解吧?” 武侠小说里那位熟记各家武学的王姑娘,不就是这么干的么? 这个啊。 系统立马臭屁起来,“那是,本统可是统界的老祖宗,这点小事自然是可以办到的。” 它顿了顿,吞吞吐吐地说,“不过这项服务是收费的,两个积分一次。” 杜若:“……行行行,给你给你。” 真是的,时刻不忘捞积分。 矮脚虎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停住了。没办法,前车之鉴呢,稍不留神可就死翘翘了。 短短时间内,他已经想好了对付杜若的计策。 他打算先往左边虚晃一招,用来迷惑杜若,然后趁杜若往左边撒毒粉,还来不及回手的机会,趁机冲到右边点住她的穴道。 这样既不会伤到杜若,又可以逮住她。 可谓万无一失。 为了增加可信度,矮脚虎还故意大喊了一声,“呔,看老子怎么收拾你,看招!” 说完假装往杜若的左边扑去。 “宿主,右边!”系统叫道。 杜若手里的蚀骨粉毫不犹豫地往右边撒去。 矮脚虎刚从左边急刹车,拐到右边,手都还没伸出来呢,迎面就被一大把毒粉撞了个正着。 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这娘们儿难道会读心术不成?? 他立刻屏住了呼吸,忙不迭地退后老远,然后盘腿坐到了地上,开始运功逼毒。 可惜那毒实在太厉害,很快他就感觉到视力模糊,浑身也开始打起颤来。 而他的脸,也在迅速地变黑。 矮脚虎彻底慌了,急忙抖着手从怀里摸出几粒丹药,一股脑儿丢进了嘴里。 这些都是他之前打劫来的,不管有用没用,先吃了再说。 万幸,总算遏制住了毒性的蔓延。 矮脚虎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短时间内不能再使用内力了,甚至连动都不能动,否则会毒气攻心,成为一个废人。 “大当家的,这女人太邪门儿了!” 不用他说,聋婆也能看得出来,邪门儿好啊,邪门儿才有意思。 聋婆笑笑。 看来,是时候亲自出马了。 第265章 趁你病要你命 要对付杜若,其实很简单。 杜若手中的毒粉是很厉害,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只能近距离使用,而不可远攻。 只要利用好这一点,还怕不能手到擒来? 聋婆在地上扫视了一圈,视线最后定在晕了的金雀身上。 她抬脚走过去,弯腰,随手扯下了金雀耳朵上的珍珠坠子。 担心上面的金属钩子伤着杜若,她还贴心地将那钩子掰断扔掉,只留下了黄豆大小的珍珠。 然后,看向了对面神色凝重的杜若。 “杜小娘子,得罪了。” 话音落下,手指轻轻一弹,珍珠以极快的速度打向杜若。 同一时间,杜若脑海中的系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鬼叫,“宿主快蹲下!快!!” 可惜还是迟了。 叮,那珍珠不偏不倚,精准地击中了杜若的锁骨。 杜若瞬间感觉浑身一麻,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突然间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完,球,了。 杜若又心惊又懊恼。 她终究还是太过自负了,以为凭着自己随身携带的系统,还有系统里数之不尽的毒药,就无需惧怕任何人。 现在才知道,江湖不是那么好混的。 在真正的绝顶高手面前,她的这些小把戏,根本不堪一击。 见杜若脸色难看,聋婆走到她跟前,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杜若沉默,似乎已经认命。 但以她的个性,又怎会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小统,有没有办法冲破穴道?” “有倒是有,关键宿主一点武学基础都没有,说了你也做不到啊。” 系统想想又道,“不过除了用内力强行冲破,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那你倒是快说呀!”都十万火急了,还在那欲言又止的。 “就是尝试用十二级剧痛来刺激身体各个部位,包括皮肉,筋骨以及内脏,当疼痛超出人体承受范围之外,便可能突破极限,从而冲破被封锁的穴道。” 十二级剧痛? 岂不是跟生孩子差不多? 那种程度的疼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眼看水匪又开始绑人了,杜若咬了咬牙。 不管了,情况危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江湛他们被掳去那什么浑水摸鱼寨吧? 进了狼窝,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个问题。 即便能,江湛他们是要去凤阳府赶考的,等这些水匪拿到赎金再放人,黄花菜都凉了。 为今之计,只能她先暗中冲破穴道,然后趁聋婆彻底放松警惕的时候,撒出蚀骨粉将她毒翻。 所谓擒贼先擒王,聋婆一倒,其他人便都不足为惧。 想到这里,杜若深吸了一口气,“来吧小统,我准备好了……” 就在这时候。 突然咻的一声,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直直地插进了其中一个喽啰的咽喉! 那喽啰正忙着绑江湛呢,哪里知道会飞来横刀。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 一把匕首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脖子,只露出了小半截刀把在外面,鲜血顺着刀口缓缓流出,淌到了他的心口。 喽啰捂着脖子倒在了地板上,他不甘地伸出手,想求救,却只能发出慎人的咕咕声。 仿佛一头濒临死亡的水牛。 江湛亲眼目睹这一切,脸色有些发白。 是谁?是敌还是友? 其他人也很快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都惊慌起来。尤其是那些喽啰们,宛如惊弓之鸟,一个个转身就跑。 然而这次他们没那么好命了。 咻咻咻咻。 又是几把飞刀闪过,快狠准地插进了喽啰们的脖子里,刀刀致命,例不虚发。 喽啰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毙命。 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大当家的,救命啊!”剩下的十几个喽啰吓得魂不附体,哭爹叫娘。 聋婆眼神一厉,高声道:“何方英雄,还请现身一见!” 回答她的,是外面呼啸的江风。 “无胆鼠辈,藏头露尾。”聋婆冷笑,随手挥出一掌,角落里的小几瞬间碎成了粉末,“再不出来,就别怪我大开杀戒了。” 这下子,暗处的人终于有反应了。 “别别别,我出来,出来还不行嘛。” 饭厅的顶棚被掀开了一道口子,一个瘦巴巴的糟老头子探出了花白脑袋,腆着脸笑呵呵地道,“大妹子啊,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这样不好,不好。” 说完,他颤巍巍地扶住了边沿,先试探着下来一条腿,然后慢慢地把身体挂在了顶棚上。 结果手一滑,整个人直直地掉了下来。 摔了个屁股墩儿。 “哎哟,摔死老头子啰……”他一边揉着腚,一边哼哼唧唧地爬起来。 在场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江湛尤其诧异。 老铁叔?怎么会是他? 杜若倒是没有太大意外,从一开始她就注意到了,老铁头并不在人群里面。 这破船在江中走,也不可能有外来的人。 再加上有江漓的委托,杜若已经猜到老铁头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只是没想到他的飞刀技术那么厉害。 比起江漓来,似乎也不差什么。 就不知道除了飞刀之外,拳脚功夫怎么样,能不能打得过聋婆…… 聋婆眯着眼打量了老铁头两眼。 这个人她是有印象的,好像是江家的下人,叫什么老铁的,竟然还是个高手。 有意思。 怪不得杜若不肯跟她走,江家还真是卧虎藏龙呢。 倒是有些底蕴。 “你想阻挠我?”聋婆沉声问道。 老铁头忙摆手,“不不不,大妹子你误会了,老头不是想阻挠你,老头身为江家的下人,得护主啊。你看你非要绑我们家二少爷,还要抓我们家太太去干那犯法的勾当,老头能不管吗?老头要是不管,回去咋跟主子交代啊。”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聋婆笑笑,“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咱们手底下见真章,谁赢了人归谁。” 老铁头满脸为难,“这,真的要打吗?不打行不行?” “不打?也行。”聋婆指着地上那几具尸体,“你自尽吧,就当是给我这几个手下赔命了。” 老铁头的脑袋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不行,老头儿还没活够呢。” 他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打就打吧。不过这里太挤了,摆弄不开,要不咱们去外面的甲板上打如何?” 聋婆看了眼杜若,“可以。” 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动起手来刀剑无眼,她也怕伤了杜若,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她是不放在心上的。 “大妹子你先出去等会儿,老头儿马上就来啊?” 老铁头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替杜若解开了穴道,“太太,我得去外面打架,您在这儿护着二少爷跟三老爷他们。” 杜若神情复杂,点头说了声好,“务必当心。” 老铁头拍了拍胸口,“没事没事,老头儿我可扛揍了,死不了。” 说完,背着手笑呵呵出去了。 饭厅里就剩下了一众不能动的人,还有满地的尸体,以及吓破了胆的十几个喽啰。 再就是半死不活的矮脚虎。 见杜若径直朝自己这边走来了,矮脚虎心里慌得一批。 他还在运功逼毒,此时若是中断,轻则武功全废,重则一命呜呼。 偏大当家的只顾打架,也不管自己。 要是这小娘们记恨自己之前的调戏,再给自己撒一把毒粉怎么办? “你,你不要过来啊!”他喊道。 杜若还真的停住了。 矮脚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小娘们儿总算还有点人性。 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那个有人性的小娘们儿,抄起了一条长板凳,带着跟他之前一样的邪恶笑容,缓缓走到了他跟前。 矮脚虎瞳孔一缩。 “不要不要,不要这样……” 话还没说完,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板凳狠狠地砸到了他的胸口上。 噗,矮脚虎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两眼一翻,轰然倒地,彻底昏死了过去。 杜若扔掉了板凳,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土。 还不要这样?呵,知不知道什么叫趁你病要你命? 这就是。 第266章 终极杀招 在场所有人都被杜若的气势给震住了,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 江大嫂好…好可怕! 原以为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娇美人,没想到竟如此凶悍,戳眼、踢裆、撒毒就不说了,还一言不合就抡板凳。 这这这,这谁惹得起? 大伙儿又是敬佩,又是畏惧,都暗暗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以后一定要对江湛好一点,千万不可得罪他。 甚至还要巴结他。 先不说江湛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江墨年,兄长是县衙捕头,嫂子是官家小姐,江湛本人还是县案首,将来前途无量。 就凭江家能养得起那么厉害的下人,就绝对不简单。 提前打好关系,才是明智之举。 想到这里,有那机灵的马上就开始喊了,“江大嫂,砸得好!” 其他人见状,也不甘落后。 “江大嫂,看看他死了没有,没死再补一板凳!” “对对对,那边还有十几个呢,江大嫂别客气,接着砸!” 幸存的十几个喽啰听到这话,本来就被吓掉了魂,这会儿更是挤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呜呜呜,羊要吃人了,大当家的救命啊! 杜若嘴角直抽抽。 这帮家伙把她当成啥了?莫不是以为她天生暴力狂吧? 她可是爱好和平的新时代好青年。 不过这十几个水匪倒确实应该先处理一下。 想了想,杜若抬脚走了过去。 喽啰们如同受到惊吓的鹌鹑,挤得更紧了,十几双惧怕的眼睛齐齐盯着她的手,生怕这个女魔头扬手又是一大把毒粉撒到他们头上。 之前那几个兄弟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呢。 咳咳。 杜若清了清嗓子,视线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冷声道:“你们这些为非作歹的大昭败类,不劳而获的社会蛀虫,自有律法去收拾你们,姑奶奶就不越俎代庖了。” 喽啰们脸色一喜。 这意思,是不打算杀他们了? “你们两个。”杜若随机指了指,“把其他人捆起来,丢到舱房里面去。要让我发现捆得不扎实,我就拿你们开刀。” 两个喽啰忙不迭应下,“是是是,姑奶奶放心,绑人我们是专业的,保证神仙都挣不脱!” 说完,便积极忙活起来。 不得不说,他们在这方面还真是挺专业的,不过半刻钟,所有喽啰便都成了粽子。 甚至连晕死过去的矮脚虎和他们自己,也没有例外。 “姑奶奶,可以锁门了!”最近的那间舱房里,粽子们挤挤挨挨地靠成一团,其中一个高声提醒道。 杜若满意地点点头。 算你们识相。 然后关门,上锁。 她打算等上岸以后,就把这些人送官府衙门里去,至于他们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那就不该她管了。 搞定了这件事,杜若立刻回到饭厅。 开始给众人解毒。 先是喂了江湛跟江夫子一人一颗解毒丸,再让他们找了一个大碗过来,把剩下的八颗解毒丸放进去化掉。 “每人喝一口就差不多了。”杜若说。 五香软筋散的毒性并不大,再加上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毒性在人体内已经被代谢掉了一部分。 所以喝一口完全足够。 系统出品,自然不是凡品。 一圈儿轮着喝完,大伙儿很快就都恢复了力气,神色也放松下来。 “真是多亏了杜娘子,我们才能化险为夷。”颜夫子朝杜若深深鞠了一个躬,“颜某在此,代我们秀山书院众学子,谢过杜娘子。” 其他人也纷纷过来作揖,言辞中满是感激。 杜若忙回礼,“不敢当不敢当,二弟在家中常常提起,说在书院多得夫子跟同窗们照顾,能略尽绵力,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她笑道,“再说了,我这也不全是为了大家,最主要还是为了自己不是?” 话是这样讲没错,但杜若救了他们,总归是不争的事实。 若不是有杜若的毒粉唬住了矮脚虎跟那些喽啰,还有江家那个厉害的下人老铁叔拖住了聋婆,他们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最重要的是,还会误了考期。 所以说杜若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一点也不为过。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又素来熟读圣贤书,自然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尤其是扁豆豆,今日要没有杜若出手,只怕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江大嫂,那个……” 他挠了挠胖头鱼一样的大脑袋,扭扭捏捏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要不等回了乌头县,你去甄宝轩挑个十件八件的首饰?” 给钱太俗,还是送礼吧。 反正女人就没有不喜欢首饰的。 杜若噗嗤笑了,“那扁公子岂不是太破费了?” 扁豆豆急急摆手,“不不不,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你救了我的命呢!” 他堂堂甄宝轩的少东家,这条命可不止几样首饰。 杜若笑笑没作声。 其实说感谢还太早了点儿,外面老铁头跟聋婆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要是聋婆输了还好。 要是老铁头输了,那在场的没一个能逃得掉…… 杜若有些担心,正要请那些有武功底子的镖师跟护院出去帮忙。 突然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 紧接着,船身开始剧烈摇晃,桌椅碗筷全部翻倒在地,汤水饭菜一片狼藉。 人群也都站立不稳,发出了惊慌失措的尖叫。 “怎么回事?是不是触礁了?” “不知道啊,要是触礁麻烦就大了,船很可能会沉的!” “呜呜呜,我不要死在这里,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一时间乱糟糟的。 杜若忍住了想吐的冲动,喊道:“都别慌,不一定是触礁,我出去看看!” 她扶着舱壁,艰难地往门口挪动。 身后一个人跟了上来,“阿蛮,我跟你一起去。” 杜若回头,发现是萧良辰。 “你回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出去干嘛?送人头吗? 别到时候还得自己救他。 萧良辰的嘴唇喏嚅了两下,“可是……” 话没说完,又有几个人过来了,“杜娘子,我们跟你去!” 是秀山书院的护院跟学子们的贴身保镖。 杜若点头道:“好。”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摸到了门口,正要往外冲,视线落到甲板上,忽然间全僵住了。 两道人影在半空中飞来飞去,打得不可开交。 你击我一掌,我踢你一脚。 掌风的余威落到甲板上,便会引起一阵震荡,使得船身时不时摇晃。 看来这便是“触礁”的真相了。 再这样打下去,能不能分出输赢不知道,但这破船是沉定了。 杜若着急地看向旁边的人,“几位师傅,赶紧上去帮忙吧!” 师傅们:“……” “不是我们不肯上去。”其中一个苦着脸,指了指那两人,“神仙打架,凡人还是不要插手得好,否则肯定遭殃啊。” 杜若疑惑地挑了挑眉。 啥意思? 见她脸上写满了懵逼,另一人也赶紧解释道:“杜娘子你是外行,所以看不懂。这两位的武功实在超出我们太多,别说帮忙了,便是靠近三尺之内都必死无疑,我等学艺不精,上去就是白白送命啊。” 其他人也都连连点头。 去不得,去不得啊! 哦,杜若听懂了。 也就是说,一只藏獒跟一只比特撕打互咬,一群吉娃娃上去拉偏架,只有被拍飞的份儿,是这意思吧? 没想到老铁头的功夫这么厉害,怪不得江漓放心将自己跟江湛托付给他呢。 既然如此,那还是算了吧,省得忙帮不上,反而帮了倒忙。 “走,我们回去。” 一行人灰溜溜退回了饭厅,在颠簸摇晃中等待最后的结果。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船终于平稳了下来。 ...... 甲板上,老铁头跟聋婆面对面站着,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身上也都挂了彩。 聋婆率先开了口,“呵,死老头,挺厉害呀。” 老铁头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嘿嘿地笑,“过奖过奖,比不上大妹子手脚灵活,年纪大了,不中用咯。” 聋婆眯眼瞧他,似乎要将他瞧出个洞来。 “以你的本事,便是做个将军也绰绰有余,怎么会委屈自己当一个下人呢?” “哎呀,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呢。”老铁头猛地一拍手,“这话我也正想问你,以大妹子你的本事,明明可以当个女侠,锄强扶弱;怎么偏偏要当个水匪,拦路打劫呢?” 聋婆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话不投机半句多,看来是要逼她使出终极杀招了。 “我最后问你一句,我要带那姓杜的女娃走,你让是不让?” 老铁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为啥就非要我家太太呢?那金雀姑娘不是挺好,自私凉薄,无情无义,跟你多像啊,你带她走行不行?” 聋婆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至极。 身上也陡然升起杀气。 忽地,她腾空而起,无数绣花针如漫天花雨,密不透风地袭向老铁头。 老铁头脸上的淡定终于龟裂。 “绵绵无恨针!”他心中骇然,急忙飞速后撤。 然而那针仿佛有生命似的,竟然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被扎成刺猬,他猛地把心一横。 一股暴戾之气由内而外激出。 身上的衣裳尽数破碎成片,只剩下遮羞的底裤。 而肌肤仿佛被源源不断灌进了铁液,一寸寸支棱起来,很快连成了大片大片深麦色的硬块。 如铜墙铁壁一般。 铮铮铮铮! 绣花针撞上铜皮,终究败下阵来,根根断裂。 “你……”聋婆飘然落地,诧异地看着对面那个糟老头子,哦不,是老铜人,“你居然会铜皮功?” 她满脸惊疑,再次仔细打量着对方,越看越觉得眼熟。 “铁九慕?” 老铁头抖了抖铜皮上残留的几根绣花针,深呼一口气,又渐渐变回成了那个毫不起眼的糟老头子。 然后,抬起眼。 “好久不见了,龙浅。”他笑道。 第267章 算你有种 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聋婆终于能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噗…… 哈哈哈哈! 她看着那个邋里邋遢的糟老头子,越看越想笑,越笑越大声。 笑得前仰后合,脸都憋红了,差点喘不上来气。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当年那个风流倜傥,叱咤风云的皇城司统领铁九慕,竟会活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好笑,太好笑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老铁头一脸无语,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是啊,混得差没办法。”他咧了咧嘴,“比不过龙姑娘你…哦不,如今应该叫聋婆了,从艳绝江湖的顶级杀手,沦落成了拦路打劫的一介水匪,谁听了不夸一声厉害呢。” 来呀,互相伤害呀。 聋婆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哪怕长相和身份都变了,嘴巴也还是一样讨厌。 “行了姓铁的,我也不跟你斗嘴皮子。” 聋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看在老熟人的份上,我就再问你一次,那杜小娘子,你究竟给是不给?” 老铁头很干脆,“不给。” 笑话,那可是他家主母,岂是说给就给的。 聋婆斜睨着他,“你就不怕,我去大昭皇帝面前告发你?他若是知道你这个庆国余孽还活着,你猜他会不会放过你?” 老铁头收起了嬉皮笑脸,双手紧握成拳。 呵,威胁嘛,谁不会? “那你又怕不怕,我去月影楼告密,说叛徒龙浅就在黑水一带活动,你猜他们会不会派人来追杀你?” “……”聋婆咬牙,“算你有种!” 她转身走到甲板边缘,站定。 “喂老太婆,不至于吧?抢不到人就要自杀?”老铁头忙喊住她。 “想多了,我还没那么脆弱。”聋婆翻了个白眼,“反正今天你奈何不得我,我也杀不了你,继续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还是算了吧。我走了。” “那你那些水匪兄弟呢,不管了?” “不过是些消遣的玩意儿,要杀要剐,你们随意。” 说完,聋婆探头望了眼底下的滚滚江水。 纵身一跃。 老铁头赶紧跑过去,趴在船边往下看。 哪里还有人影,连个水花儿都没有。 唉,他叹了口气。 这女人啊,还跟年轻时候一样,死犟死犟的。 看着翻滚的江面,他的思绪不由回到了四十多年前。 那时候,他才刚过二十岁,出身名门,武功在年轻一辈里尤其出类拔萃,因此深得庆帝宠信,正是春风得意。 难免有些飘飘然。 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就有个混蛋暗中花大价钱联络上了月影楼,要置他于死地。 月影楼是什么来头? 那可是天下第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 凡是被月影楼盯上的人,必死无疑。 而被派来干掉他的,正是龙浅。 十五六岁的姑娘,年纪轻轻的,长得也人模狗样,却面冷心毒,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他堵截在了狭窄的巷子里。 开口便傲慢地让他自尽,说他长得丑,杀他怕污了自己的手。 他素来心高气傲,如何能忍受这种侮辱? 当场暴怒,冲上去就动起手来。 这一架打得昏天黑地,巷子里的十几只野狗都被吓得夹着尾巴,四处逃窜。 他的结局却比野狗更加惨烈。 那女人眼看单凭刀剑杀不了他,竟然卑鄙地使出了暗器。 也就是“绵绵无恨针”。 最可恨的是,那针上还喂了毒! 他躲闪不及,当场被扎成了一只刺猬,昏死在无人的角落里。 龙浅大概以为他必死无疑,也没仔细查看,趁着夜色遁走了。 然而他命不该绝。 那些野狗回来后,嫌弃他占了它们的地盘,十分不高兴,便将他的“尸体”拖走,丢去了大街上。 就这样,只剩一口气的他被送进了皇宫。 庆帝急召所有太医诊治,可面对那针上罕见的剧毒,太医们也束手无策。 就在他绝望等死的时候。 皇后娘娘推荐了一个人,是一名民间大夫,叫司竹闲。 据说是在梦中得到过神灵指引,习得了一身高超的医术,能活死人肉白骨。别说解毒了,就是断肢都能给接上,而且活动如初。 庆帝立马将司竹闲召进了宫。 司竹闲果然不负所望,救回了他的命,还被留在宫中当了太医令。 而他也因此跟司竹闲成了朋友。 听说他活了,龙浅那个该死的女人又找上了门,几次三番刺杀他,回回下死手,仿佛他们之间有杀父之仇,夺夫之恨。 虽然都没能得逞,但也令他胆战心惊,睡不安寝。 他的身上,时不时就会多几道口子。 有伤自然就要看大夫,司竹闲实在不厌其烦,干脆丢了一本武功秘籍给他,让他照着练,说是专门克制“绵绵无恨针”的。 那个功法,叫铜皮功。 他躲在暗室里,花了半年时间,终于大功告成。 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龙浅报仇。 其实不用他找,他刚出关,龙浅就来了。 那个女人……呵,真的是犟得很。 这次他没吃亏,不仅没吃亏,还一掌将龙浅打得口吐鲜血。 可惜最后还是让她逃掉。 这之后,龙浅终于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再没有她的消息。 直到两年后才偶然得知,龙浅为了一个男人,叛出了月影楼,不知所踪。 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在这艘破船上。 人生啊,就是这么无常…… 杜若刚走过来,就看到老铁头呆呆地靠在甲板边缘,脸上写满了惆怅。 连她靠得这么近都没有察觉。 “老铁叔?老铁叔?”杜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您没事吧?” 老铁头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站起身来,“哦哦没事,好着呢。” 他笑道:“太太放心,聋婆已经被我打跑了,不会再回来了。” 杜若松了口气。 那就好。 她的视线落到了老铁头身上,疑惑地挑眉,“怎么打架把衣裳都撕破了?” 老铁头低头一看,“……” 忘了,自己还光着身板子呢。 他急急地捂住了胸口,拔腿就往自己住的舱房那边跑,“哎呀冷死老头儿了,老头儿找衣服去了,太太您自便!” 看着老铁头落荒而逃的背影,杜若耸了耸肩。 行吧,反正威胁都已经全部除掉了,大伙儿紧张了这么久,也该歇会儿了。 正要转身进去,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前方,忽然间愣在了那里。 糟了! 她赶紧跑进饭厅,高声道:“大伙儿都听我说,咱们好像要进贼窝了!” 本来闹哄哄的饭厅,瞬间针落可闻。 众人面面相觑。 颜夫子神情凝重,问道:“杜娘子,这话怎么讲?” 杜若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把人都喊到门口,让他们自己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依稀可见,前面几百米外,有座江心岛,岛边停靠着几十只密密麻麻的小船。 还有三四艘不大不小,装饰豪华的舫船。 上百个拿着鱼叉的男人正站在岸边,不停地朝这边挥手,虽然看不清表情,却能感受到他们的兴奋和激动。 众人缩回脑袋,一个个脸色苍白。 不用说,这些都是水匪的同伙,在这儿等着收战利品呢。 扁豆豆哭丧着脸,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呢?船怎么会开到贼窝里来呢?” 杜若也懵逼。 对呀,怎么会直接开进了贼窝呢? 她忽地灵光一闪,忍不住拍了拍自己迟钝的脑门儿。 晕,把船老大他们给忘了! 杜若赶紧朝舵舱那边跑,一进去,果然看到地上躺着好几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其中就包括船老大。 还有一个男人正在掌舵。 可不就是之前矮脚虎派去开船的那个喽啰? 见杜若进来了,那喽啰顿时慌得不行,噗通跪在了地上,“姑奶奶饶命啊!” 杜若踢了他一脚,“立刻停船!” 那喽啰不敢反抗,忙不迭照做。 其他人这时候也涌了进来,合力将船老大和他的手下都救醒了。 花了好一会儿才搞清楚状况,船老大眼巴巴看向了杜若,“杜娘子,咱们现在应该往哪儿开?” “还能往哪儿开。”扁豆豆最是嘴快,“当然是掉头,去凤阳府啊!” 大伙儿纷纷点头。 不往凤阳府开,难道还要进贼窝不成?那不是找死嘛。 颜夫子身为带队先生,自然要将学生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于是也道:“咱们还是先去凤阳府,让官府来处置这些匪徒为好。” 杜若正要开口。 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夫子突然说话了。 “我认为不妥。” 所有人往他那边看过去,七嘴八舌。 “有何不妥?” “不掉头,莫非要撞上去,硬碰硬不成?” “就是,咱们船上有武功的就那么几位,就算老铁叔本事高强,也对付不了上百号人啊!” “听我的,还是赶紧逃吧……” 小小的舵舱顷刻间变成了菜市场,吵得不行。 江夫子也不急着争辩,等嘈杂质疑的声音小了下去,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只问一句,假如你是水匪,看到即将到手的肥羊,突然间掉头跑了,你会怎么做?” “这还用说,当然是追呀!”扁豆豆脱口而出。 江夫子笑笑,没再作声。 在场的都不是蠢蛋,点到即止便可。 大伙儿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现在掉头逃跑,很可能会引起水匪们的疑心,然后立马就会乘坐小船追击。 这艘船大是大,却又旧又破,用不了多久便会被追上。 到时候还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逃,是逃不掉的。 想到这里,众人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那可如何是好?”有人捶胸顿足,后悔不已,“早知道我就不来了,下次再考也不迟啊……” 杜若暗暗撇嘴。 抱怨有个屁用,想办法呀。 “都别慌,我有个主意。”杜若指了指蜷缩在角落里的喽啰,“咱们可以利用他。” 那喽啰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盯着杜若。 杜若走过去,命令道:“张嘴,不然打死你。” 喽啰,“啊……” 很好,杜若随手丢了一颗维生素进去,“这是一日丧命散,从现在开始,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要是不听话,一日后毒发,肠穿肚烂而死。” 第268章 船上肯定有鬼 就在杜若等人密谋一举端掉贼窝的时候,江心岛那边,水匪们也起了疑心。 “奇怪,船怎么停了?” “不会是出什么变故了吧,难道失手了?” “失你个头!”摸鱼寨的三当家猪头聪一巴掌将那手下拍了个踉跄,“以大当家的本事,怎么可能会失手?再说还有二当家的呢,对付几个没卵用的读书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是是是,三当家的说得对,小的乌鸦嘴……” 猪头聪也懒得理他,踮起脚尖往破船那边张望。 心里也难免生出了些许疑惑。 怎么不过来了呢?难道真出事了? 不行,他得去瞧瞧! 刚准备叫人,前面忽然有了动静,一条小船穿过雾气,晃晃悠悠地朝这边划了过来。 “三当家的,是我!”船上的男人隔老远就开始喊,“我是怂蛋啊!” 怂蛋? 猪头聪皱了皱眉,往他身后瞄了眼,“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怂蛋抹了一把脸,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水,亦或是泪。 “其他人…都在船上呢。那船坏了,走不动了,大当家的让我先回来跟你们说一声。” 原来是这样。 猪头聪恍然大悟,心底的怀疑也一扫而空。 “那行,让大当家的等等,我现在就带兄弟们过去接应。” 怂蛋眼珠子转了转,又说:“大当家的还叮嘱了,让三当家的把能带的人手都带上,再多带点绳子。船上的肥羊实在太多了,不够用啊。” 听了这话,猪头聪眼睛一亮。 “兄弟们都听见了吧?走,跟老子上船,宰羊去!” 他身后的水匪们也是喜不自胜,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小船上跳。 很快,几十条小船就坐满了。 猪头聪一挥手,气势如虹,“出发!” 看着眼前这浩浩荡荡的船队,怂蛋忍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 “我说怂蛋,你咋还哭上了呢?”隔壁船上的水匪见状,打趣道,“又不是第一次宰羊,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附近的水匪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怂蛋心里苦啊。 可是怂蛋不敢说。 对不起了各位兄弟,来年我给你们烧纸钱,呜呜呜…… 几百米的距离,眨眼就到。 猪头聪带头,借着绳子跟铁索的助力,很轻松便爬上了那艘大船。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顷刻间,甲板上站得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 “羊呢,在哪?”猪头聪把怂蛋揪了过来,问道。 怂蛋指了指饭厅的入口,“在,在里面……” 猪头聪甩开他,领着手下往那边走。 一进门,果然看到几个人缩在角落里,见他们进来,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其中一个长得白白胖胖,圆滚滚的,一看就知道是头肥羊! “你,你们不要过来!”那肥羊冲他们嚷嚷。 不要过来? 猪头聪摸着下巴,桀桀地笑。 “老子就要过来,你能奈我何?”他走到肥羊跟前,捏住了那张肉嘟嘟的脸颊,毫不怜惜地扯了扯,“啧啧啧,这手感可真他娘的好啊。” 水匪们哄堂大笑。 “就是,比娘们儿还嫩。” “来,小爷也摸摸!” “还有我还有我,好多天没碰女人了,凑合凑合也行,哈哈哈!” 站在前面的七八个水匪一拥而上,十几只魔爪同时伸向了肥羊,在他身上这儿捏捏,那头挠挠,跟逗小狗似的。 肥羊拼命躲闪,可惜根本逃不开。 他急了,大喊一声:“好了没有,受不了了!” “这就受不了了?”猪头聪好笑地摇头,安慰道,“放心吧,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要你家里愿意给赎金,我保证,一定让你活着回去。” 说着上下打量着肥羊,“瞧你这样儿,家里应该不缺钱吧?哪家的?” 话音刚落。 嘭的一声巨响,饭厅的门被人用力关上了。 水匪们吓了一大跳。 立刻有人冲过去拉门。 然而那门就跟焊死了似的,纹丝不动,“三当家的,门打不开啊!” 猪头聪脸色变了变,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对劲,很不对劲。 “怂蛋!”猪头聪的视线在人群里搜寻,“给老子滚出来!” 水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应答。 怂蛋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猪头聪再迟钝,这会儿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冲地上呸了一口,气急败坏地大骂,“怂蛋你个龟孙子,敢出卖老子!你丫的等着,老子要剥了你的皮喂王八!” 其他人也都慌了,撞门的撞门,撞墙的撞墙,还有的喊救命。 个别聪明一点的马上提醒道:“三当家的,这几只羊肯定知道怎么回事!” 对哦,差点把他们给忘了。 猪头聪扫视一圈,最后定在了其中那个糟老头子身上。 那老头穿得邋里邋遢的,肯定不是什么有钱人,应该是谁家的奴仆。 卖不出价钱的羊,死了也不可惜。 而且躲得最远,肯定最怕死。 就你了! 猪头聪快步走过去,一把将那老头儿提溜了起来,瞪着牛眼恶狠狠地问:“说,是谁在搞鬼?” 老头儿被勒得直翻白眼,“放,放手……” “放手?”猪头聪冷笑一声,“再不说,信不信老子拧断你的脖子!” 老头儿脸都青了,“好好好,我说……” 算你识相,哼。 猪头聪没好气地将他丢到地板上,踢了一脚,“快说!” 老头儿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哼哼唧唧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然后,凑近了些。 笑呵呵道:“搞鬼的人啊,其实就是……” 说着,他倏地抬起手,抱住了猪头聪的脑袋,随意一拧。 咔擦! 那颗猪头咕噜噜转了个向,脸朝着背后,形成了一个扭曲且诡异的姿势。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点迷茫,似乎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但很快,迷茫就消失了,变成了恐惧和不敢置信。 最后彻底失去了光彩。 噗通一声,硕大的身躯直挺挺倒了下去,震得地面都抖了三抖。 水匪们傻傻地看着这一幕,集体石化。 下一刻,饭厅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啊啊啊啊!三当家的死了,三当家的死了!!” “救命,放我出去!” “兄弟们,咱们跟他拼了,为三当家的报仇!” 水匪们齐齐举起了鱼叉,叫嚣着冲向了老头儿。 老头吓得缩成一团,嘴里喊道:“哎呀不得了了,人多欺负人少啊……” 刚喊完,就听扑通,扑通,扑通。 水匪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跟多米诺骨牌似的,再也爬不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不能动了? 中,中邪了! 这船上肯定有鬼! 正惊恐不安,饭厅的门啪嗒一声开了,走进来几十个人。 领头的是个十七八岁的黑脸小媳妇,小媳妇手一挥,“统统绑起来。” 又补了一句,“用他们自己带过来的绳子。” 水匪们,“……” 该死的怂蛋,原来这才是绳子真正的用处! 第269章 奇怪的女人 趁着其他人都在忙着绑水匪,杜若走到了角落里。 先是朝老铁头竖起了大拇指,“老铁叔,厉害!” 老铁头摆摆手,“老了,不中用了,这迷香要是再晚点起作用,老头可就要被他们打死啰。” 杜若嘴角直抽搐。 好家伙,在这儿凡尔赛呢? 她转向了旁边惊魂未定的扁豆豆,笑道:“扁公子,辛苦你了。” 扁豆豆脸色惨白,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老铁头,然后往外边挪了两步,离老铁头远了一点。 江家的下人真可怕,比金雀还可怕。 至少金雀在杀人之前还会打声招呼不是? “江大嫂,我…去外面休息一会儿。”扁豆豆有气无力地说。 杜若点头,“好,现在应该没什么危险了,扁公子也累了,去歇着吧。” 扁豆豆嗯了声,抬脚往门口走。 走了两步又回头,指着桌上燃烧的香烛,问道:“对了江大嫂,我们几个刚才也闻了迷香,应该没事吧?” “没事的。”杜若笑道,“我不是提前给你们吃过解药了么?” 扁豆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转身继续走。 边走边在心里犯着嘀咕。 江家的人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古怪,老铁头就不用说了,如此厉害却甘心当一个下人; 还有江大嫂也是,一个女人家居然不怕蛇! 而且出门带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药,毒药跟解药就当是防身好了,毕竟长得漂亮没办法。 可迷药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还打算在半路上迷晕谁吗? 真是搞不懂。 幸好江湛还是比较正常的…… ...... 跟其他喽啰一样,这批水匪也被扔进了舱房里,锁了起来。 只等上岸后交给官府处置。 等忙完这些,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江面上吹起呼啦啦的风,带着凉意。 精神紧绷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松懈下来。 却没几个人能睡得着。 船老大带人把饭厅里打扫干净,又亲自下厨煮了几锅粥给大伙儿垫吧垫吧肚子。 他跟他的手下厨艺都不好。 之前的厨娘起夜的时候,不小心掉江里淹死了,后来因缘巧合找了个新厨娘。 正是聋婆。 又聋又哑的孤老婆子,不要工钱,只需一日两顿饭,给个住的地方就行,做饭还特别好吃,谁能拒绝呢? 他自然高兴得不行,甚至暗地里笑话聋婆是个傻子。 后来才知道,傻的原来是自己…… “现在怎么办?是掉头去凤阳府,还是进摸鱼寨救人?”船老大看了眼在座的众人,率先开了口。 颜夫子也在犹豫。 他的职责是把学生们平平安安地送到考场,再平平安安地带回去,闲事最好莫管。 但就这么走了,又似乎有些不妥。 他们秀山书院向来教导学生,读书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左拥右抱;而是为了治国安邦,策平天下。 如今明明可以顺手救人,却选择袖手旁观,视而不见。 这有违书院的宗旨。 思虑再三,颜夫子下了决定,“这样吧,进摸鱼寨救人的事,大家都表个态,少数服从多数。” 众人都点头表示赞同。 最后决定,由颜夫子、船老大、两个廪生,加上十个考生,总共十四个人投票。 投票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救! 杜若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读书人嘛,多少总带着点英雄情结,希望自己能拯救万民于水火。 挺好的。 其实按她的意思,可以先去凤阳府报案,到时候让官府的人来救,这样最为妥当。 不过既然颜夫子他们已经决定了,那就救吧。 杜若马上把怂蛋喊了过来,问清了寨子里的情况。 寨子里现在没剩几个水匪了,就负责看守“肥羊”的十来个人,也没什么武功,不难对付。 “那行,你在前面带路吧。” “姑奶奶,您饶了我吧!”怂蛋直接给杜若跪了,哭唧唧地说,“我之前坑了三当家的和一百多个兄弟,他们将来要是脱了身,一定会杀了我的!现在您还让我去坑剩下的兄弟,我,我……” 杜若疑惑脸,“坑一百个兄弟,跟坑一百一十个兄弟,有区别吗?” 怂蛋呆住,“……” 好像,还真没什么区别。 “这样,我给你指一条明路。”杜若摸出五两银子丢给他,“等会儿你负责带路,事成之后我给你解毒,你带着钱坐小船跑路,到别处谋生活吧。” 怂蛋忙不迭将银子揣进了兜里,“说话算话?” “当然算话,不过……” 杜若的脸色沉了下来,“要让我知道你还敢做坏事,饶不了你。” 怂蛋立刻举起三根手指,“不敢不敢,我对天发誓,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本来他进摸鱼寨,也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 有好日子过,谁愿意当水匪呢?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当晚,由老铁头领队,十来个护院加镖师,在怂蛋的指引下,趁夜潜进了摸鱼寨。 果然如怂蛋所说,一路上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 最后在地牢里救出了三十多个人质,连同被打晕的看守,一并带回了船上。 人质们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有的还一瘸一拐,满身是伤。 显然是受过虐待。 一到船上,这些人就开始放声大哭,匍匐跪倒。 “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 “我还以为会死在那个鬼地方,再也出不来了呢,老天有眼啊,呜呜呜……” 看着他们凄惨的样子,杜若也有些唏嘘。 说来说去,还是世道不好啊。 想了想,她跟船老大打了声招呼,然后去厨房做了点吃的端出来,一一分给他们。 这些人估计饿惨了,拿到手上就开始狼吞虎咽。 只除了两个人。 那两人有些奇怪,身上的衣裳虽然脏兮兮的,但看得出来布料甚好,应该是有些家底的。 从一开始她们就没有露过脸,一直用外衫包着脑袋,似乎不肯见人。 连杜若把吃的递给她们,也只是劈手接过去,连声谢谢都不说。 难道是哑巴? 杜若疑惑地瞅了她们好几眼。 不过很快又释然了,可能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们被水匪掳过吧。毕竟在这个时代,女人若是遭遇了贼人,不管有没有被侵害,传出去名声都是极不好听的。 尤其是那些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 第270章 玩什么聊斋 杜若并没有太过在意那两个女人,也原谅了她们的不礼貌。 甚至还有点同情她们。 别说古代了,就是在前世那样的和谐社会,女人出门都不一定安全。 谁知道会不会好好的吃个烧烤,就天降暴力猥琐男呢? 不过杜若能帮的有限,反正等天亮以后,船到了凤阳府,她就将人交由官府接管,相信他们会得到妥善安置的。 分完食物,已经到了深夜。 杜若也累了,便从船老大那儿要了一盏气死风灯,打着哈欠往自己住的那间舱房去了。 灯笼摇曳恍惚,湿冷的江风从门缝中呜呜地灌进来。 阴森森的。 有一种童年聊斋即视感。 “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喜怒哀乐一起那个都到心头来;鬼也不是那鬼,怪也不是那怪……” 杜若正哼着曲儿壮胆呢,谁知道刚转身,就撞上了一具直挺挺的躯体。 冷不防的,差点没把她给吓死! 她连忙后退两步,灯笼怼上去一瞧。 惨白的烛光下,映照着一张可怕的面容,披头散发,满脸是血,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还咧开了一抹诡异的笑。 “我去,什么鬼?” 杜若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是胆儿小的,估计当场就得去掉半条命。 “有病啊你。”杜若拍了拍心口,没好气地说,“怎么也不吭一声,我还以为是这江里面的女鬼上来找替身呢。” 说完绕过女人,把灯笼挂在了舱壁上,自顾自地躺下休息。 心里纳着闷。 金雀怎么还在这儿?弑主的丫鬟不是应该捆起来丢大江里喂鱼么? 至少也得打个半身不遂吧? 真不知道是扁豆豆太过仁慈,还是对金雀余情未了,所以狠不下心。 杜若也懒得管,反正不关自己的事。 留一条自私冷血的毒蛇在身边,只希望扁豆豆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杜娘子。”那毒蛇却缠了过来,噗通跪在了杜若的床铺前,嘤嘤地哭,“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对你恶言相向,挑事生非;不该拉你下水,陷你于不利;更不该对你动手,差点杀了你……” “我罪该万死!” “你可不可以大人有大量,原谅我?” 杜若翻身坐起,冷眼睨着她。 女人鼻青脸肿,又哭得惨兮兮的,看着真是可笑又可怜。 呵。 “行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什么聊斋?”杜若皮笑肉不笑,“说吧,想干嘛?” 金雀哭声一顿,眼神闪烁,“我是真心跟你道歉的…” 杜若没耐心听她废话,指着外面,“真心的是吧?好,你现在从船上跳下去,我就原谅你了。” 金雀面容扭曲了一下,“……” 跳下去还能活吗? 这个毒妇! 看来装可怜这条路是行不通了,那就换一条路走吧。 金雀收起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杜若,“杜娘子,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杜若挑眉,这倒是新鲜哈。 “什么交易?” 金雀抬高了下颌,说道:“其实,我很早就醒了。” 当时,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她选择了杀掉扁豆豆,却不料被杜若拦了下来,还一板凳将她给砸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醒了。 是被疼醒的。 聋婆那个凶残的老女人,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居然就那样蛮横地抢走了她的珍珠耳坠。 还硬生生扯烂了她的耳垂! 好疼好疼啊。 可她只能忍着,不敢出声,就怕聋婆一个不高兴,当场要了她的命。 她就那样躺在地上装死,把后来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直到聋婆被赶跑,船老大他们开始打扫现场,她才被扁豆豆送回了舱房。 “我知道,你救了我家公子不止一次,你是他的恩人。” 杜若笑笑,“所以呢?” “所以,我想让你去公子面前帮我说说情,请他原谅我这一回。” 金雀咬了咬唇,语气里带着无辜跟委屈,“你知道的,错本来就不在我,我也是被逼无奈,一时冲动才做出了那样的事。要换了是你,你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对不对?” 杜若无语。 这可真是癞蛤蟆眼里全是癞蛤蟆,看不见青蛙。 还真当全世界都跟你一样,那么自私凉薄无情无耻啊? 杜若也不跟她争,只冷笑着问:“我凭什么帮你?” “你当然要帮我啊,因为帮我就等于帮你自己。” 金雀扑到床边,眼里全是贪婪的光,“你知不知道扁家有多少钱?那可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你是公子的恩人,你去替我求情,他一定会卖你这个面子,原谅我的。到时候我再撒撒娇,哄一哄,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把今天的事给忘了。” “等我如愿当上了公子的妾室,再想办法让他把我扶正,这样一来,扁家的万贯家财,就都掌握在我的手中。” “到时候我分你五百两,就当是今日帮忙的酬劳。” 她得意地瞅着杜若,“怎么样杜娘子?只是几句话的事,就可以赚到五百两银子那么多,这笔交易你不亏吧?” 还真不亏。 杜若总算搞懂了,原来金雀打的是这个主意。 啧啧啧,可怜的扁豆豆,被一个丫鬟算计得死死的。 她眼珠子一转,点了点头,“行吧,明儿我就去找你家公子好好说道说道。” 见杜若答应得这么爽快,金雀反而有点不敢信,“真的?” “当然是真的。”杜若笑得意味深长,“银子嘛,谁不想要呢?” 金雀顿时喜出望外。 她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是不爱钱的。 “那就这样说好了哦,一言为定!”金雀又絮叨了几句,确定杜若不会反悔,才心满意足地往自己的床铺走去。 转身的一刹那,杜若眸中闪过暗光。 忽地扬起手。 毫不客气地送了金雀一把迷香粉。 阿嚏,金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软绵绵地瘫倒在了冰凉的地板上,陷入了深度昏迷。 搞定! 杜若拍了拍手上残余的粉末,也不管金雀会不会感冒,倒头就睡。 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舒坦。 第271章 姜氏的秘密 舱房里很快响起了清浅的呼吸声,平静安宁。 而此时的饭厅那边,却依然嘈杂。 人质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想到明天就可以上岸回家了,一个个又是激动,又是感伤。 有人兴奋地高谈阔论,有人悄悄地抹着眼泪。 还有的沉默中带着愤怒。 就比如说坐在角落里的姜氏跟杜明珠母女。 姜氏怎么也没想到,筹划了那么久,自认为万无一失的凤阳之行,竟会让她们落到这样的境地。 先是被水匪掳走,不光杀光了她带来的四个下人,抢走了康嬷嬷的楠木棺材,还把康嬷嬷的尸身抛进了大江里! 好不容易脱身,却发现救她们的人,居然是杜若那个小贱人! 天道不公啊…… 姜氏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愤懑。 她不可以暴露,若是让别人知道自己跟珠儿被掳去了贼窝,还在地牢里关了两天三夜,那麻烦可就大了。 自己名声尽毁不说,珠儿也别想嫁出去了。 所以,一定要忍。 “珠儿,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一点吧。”姜氏往女儿那边靠近了些,把手里的馒头递给她,“身子本来就不好,可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杜明珠抬手,恨恨地打掉了那个馒头,“不要。” “唉,你这孩子……” 姜氏急忙将馒头捡起来,吹了吹,“娘知道,你吃不惯这些粗糙的食物,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你且将就着先填饱肚子,等下了船娘再让你吃好的,啊?” 说着硬是将馒头塞到女儿手里。 杜明珠死死盯着那个馒头,眼睛赤红。 “我就是饿死,也不吃那个贱种施舍的东西。”她一点一点地将馒头撕碎,仿佛那不是馒头,而是杜若的头颅,“要不是她害的我,我怎会变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样子?又怎会沦落到这样凄惨的地步?” 都是杜若害的! 贱种,该死!! 看着女儿眼底的恨意,姜氏叹了口气,“你放心,仇是肯定要报的,但是报仇之前,你得先保住自己的命才行啊。” 杜明珠沉默了。 好半天,终究是抬起手,艰难地啃了一口。 “对了,这样才像话。”姜氏欣慰地替女儿拢了拢头上的外衫,“记住了,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到你的脸,尤其是杜若那个贱人,省得她长了嘴到处乱说,对咱们不利。” 杜明珠惨笑道:“就算她看到了,估计也认不出来了吧?” 听了这话,姜氏心如刀绞,“别这样珠儿,杏林大会上神医众多,相信娘,一定有人能治好你的脸的……” 杜明珠低低地嗯了声,没再说话。 那个馒头,她也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没一会儿就靠在舱壁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饭厅里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人质们终于困了,乏了,一个个或趴在桌上,或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鼾声,磨牙声,放屁声,此起彼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类似于脚臭味跟鱼腥味相混合的味道,十分难闻。 姜氏有点犯恶心。 这样糟糕的环境,让她想起了小时候,那时的她没有亲娘庇护,她爹北安侯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下人们也不把她当回事。 虽然身为侯府庶出的小姐,她却过得连丫鬟都不如。 要不是康嬷嬷…… 想起康嬷嬷,姜氏的手猛地握紧,眼神也变得冷厉。 人在做天在看,矮脚虎那个畜生,把康嬷嬷的尸骨丢入了黑水之中,让她遭受万鱼啃咬,自己也得到报应了吧? 她之前已经跟船老大他们打听过了,矮脚虎身受重伤,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或许永远也不会醒了。 呵呵,活该。 定是康嬷嬷在天之灵对他的惩罚! 在纷乱的思绪中,姜氏迷迷糊糊地阖上了眼皮。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全是矮脚虎那张猥琐丑陋的脸,他的狞笑,他的威胁,还有他的…… “不要!不要!啊!”姜氏满头大汗,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她捂着胸口,极力稳住呼吸。 幸好其他人都睡得很死,没人留意到她的异常。 姜氏再也睡不着了,干脆起身,一个人轻手轻脚地去了甲板上,打算吹吹冷风醒醒脑子。 船头挂了一盏指明灯,防止别的船只撞上来。 而甲板两头,却并不怎么亮堂。 姜氏走到阴影处,站定。 夜晚的江风很大,夹杂着浓浓的腥味,扑面而来。 她抬脚再往前迈了一步,想让自己的脑子更清醒一点,好好想想明天之后的打算…… “夫人,不可!” 一个男人的惊呼从身后传来。 姜氏顿了顿,缓缓转过身,淡淡地打了声招呼,“陆镖头。” 陆顺风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神情急切而担忧,“夫人,不可做傻事啊!” 傻事? 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傻事呢?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死了,她都不会去死。 姜氏拧起眉头,却并没有反驳。 “我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夫人很伤心,很难过,觉得对不起杜大人。”陆顺风叹了口气,“可那并不是夫人的错啊,错的是那个水匪头子,他就是头畜生,没有人性的畜生!” 说着,他举起右手,“夫人放心,我陆顺风发誓,一定会死守这个秘密,绝不会让第三者……哦不,第四者知道。” “如违此誓,便叫我葬身鱼腹,不得好死!” 姜氏笑了笑,朝他微微屈膝,“多谢陆镖头,将来我必不会亏待你。” “不用不用。”陆顺风摆摆手,惭愧地道,“本来也怪我,收了您的镖银,便该护您跟明珠小姐周全。谁知道我学艺不精,打不过那个水匪头子,才让您跟明珠小姐吃了那么多苦头……” 姜氏摇头,“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为了救我们,腿都被他们打断了,我心里都很清楚。” 话既然已经说开,知道姜氏不会再寻死,陆顺风的精神也松懈了下来。 “风大,夫人还是离船边远一些吧,省得掉下去。我受了伤,而且也不会凫水,到时候可救不了您。”他笑道。 姜氏心里一动,“陆镖头不会凫水?” “是,打小就学不会,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跟水犯冲吧。” 这样啊。 姜氏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夫人小心啊!”陆顺风赶紧去扶她。 然而下一刻,姜氏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倏地用力一推。 陆顺风毫无防备,再加上腿有伤,根本站不住,瞬间直直地掉下了船,栽进了大江里。 江风吞噬了他的惨叫。 江水淹没了他的身体。 这个人,就这样在世界上消失了,无影无踪,尸骨无存。 姜氏探头看了看,底下漆黑一片,仿佛深渊一般。 她缓缓退到了安全地带,眼中带着狠戾,“对不住了陆镖头,我不想杀你的,但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守住秘密。” 第272章 莫名其妙的敌意 陆顺风的死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次日一早,船老大清点人数,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经过打听询问,很快便想了起来。 少了那个腿受伤,一瘸一拐的黑壮汉子。 好像叫什么顺风。 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那个人十分有江湖作派,昨儿一上船就先拜了码头,自我介绍说:“在下陆顺风,乃是乌头县顺风镖局的人。今日落难,多亏了各位舍命相救,来日必定加倍报之。” 报不报的,船老大也没有太当回事。 但对这个人,还是挺有好感的。 谁知道只过了一个晚上,人竟然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船就这么大,能去哪儿呢? 船老大急忙让手下分头去找,仔细搜寻每个角落,包括后厨、舵舱,还有关押水匪们的舱房,连船尾的蹲坑都没有放过。 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看来人是没了……”船老大摇头,叹了口气。 像他们这种常年在水上混的,对这种情况早已经司空见惯。不用说,肯定又是晚上起夜的时候,失足掉进了江里面,喂了鱼。 之前那个厨娘不就是这样丢了性命么? 尤其陆顺风还断了腿,本身就行走不方便,这种可能性就更大了。 唉,真是可惜了。 名字倒是起得挺好,顺风顺风,一路顺风,结果一路上尽踩坑…… 毕竟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船老大感叹了几句,也就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船继续往凤阳府行去。 ...... 风渐小,浪花渐消。 江面上波光粼粼,一片平静祥和,仿佛那些见不得人的罪恶,都不曾发生过。 舱房里,杜若习惯性地睡到自然醒。 可突然间,脑子激灵了一下,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是什么呢? 杜若从床上坐起来,扶额努力回想。 嗯,昨天是不平凡的一天,先是大战拦路打劫的水匪,后来又顺手救了那些被掳的人质,再后来,她还做了一顿吃的给他们…… 对了,她想起来了。 ——她得去厨房帮忙,要不然今儿上午那些人质就得饿肚子了! 没办法,谁让聋婆好好的一个厨娘,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水匪大当家的呢? 杜若赶紧翻身下床。 正准备去洗漱,刚抬脚,就差点儿踩到某个东西。 低头一看。 可不是那只胸大无脑的小麻雀? 为了防止金雀半夜发疯,对自己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杜若昨晚上直接把她给迷晕了,后来也没管她。 看样子,金雀是在地板上躺了整整一夜。 该,叫你坏心眼子! 杜若也懒得叫醒金雀,心安理得地从她身上跳了过去,然后打开舱门,自顾自地洗漱去了。 洗完脸,再把美黑粉重新涂上。 对着小铜镜照了照。 嗯,完美。 整理好自己的内务,杜若径直朝着厨房那边走。 经过饭厅时,她粗略地扫视了一圈人质们,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身体和精神状况。 总体来说都还不错,没有昏迷不醒的,也没有发癫发狂的。 除了那两个蒙着脸的女人。 她们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不声不响,不说话也不动,跟两个人形木偶一样。 不会是打击过重,抑郁了吧? 似乎察觉到了杜若好奇的目光,其中一个女人猛地抬起眼,视线直直地撞进了杜若的眸子里。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阴冷,愤怒,还有藏不住的怨恨。 杜若皱眉。 自己没有得罪过她吧?素不相识的,这人怎么好像对自己有敌意似的? 就算要恨,也应该恨那些水匪才是啊。 真是,救人还救出鬼来了。 杜若本打算过去问问清楚,可想想还是算了,或许是因为她们在摸鱼寨遭受了一些非人的待遇,看到别人好好的,心理上产生了嫉妒和扭曲吧。 有的人啊,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杜若收回视线,转身进了隔壁的厨房。 身后,姜氏目送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饭厅,才紧紧握住了女儿的手,低声警告道:“珠儿,不可打草惊蛇,这样对我们没有好处。” “我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 杜明珠抬手摸着自己的脸,哪怕隔了好几层布料,也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触目惊心的疙瘩,“娘,难道你没有发现吗?那贱种故意在脸上涂了黑粉,就是为了遮挡自己的美貌;而我……” 她的嘴唇轻轻颤动着,挤出苦闷的冷笑,“不得不蒙住头,却是为了遮挡自己的丑陋。” “凭什么?她一个村妇生出来的贱种,凭什么比我美?凭什么过得比我好?” “像她那样卑贱的女人,就应该活在地狱里,过着最悲惨最痛苦的日子才对!” 杜明珠的嗓音越来越尖锐,胸口也起伏不定。 姜氏忙拍着女儿的后背,替她顺气。 她理解女儿。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让杜若过得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可眼前人多眼杂,并不是发泄的地方,“好了珠儿,娘知道你难过,见不得那贱人。只是俗话说得好,要忍人所不能忍,才能成人所不能成。咱们先稳住,等解决了这次的困境,恢复了元气,再去跟她慢慢算账也不迟。” 她笑笑,安抚道:“来之前,娘已经跟凤阳府这边的掌柜写过信了,让他准备一个院子,再买几个下人放着。” “到时候你若是心情不好,就拿他们出气,砍手也好,剁脚也罢,只要你高兴,都随你。” 杀了杜若要偿命。 但那些签了卖身契的奴仆,还不是任由她们处置,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杜明珠闭了闭眼,慢慢冷静了下来。 娘说得对,来日方长,杜若那个贱胚子,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母女俩的窃窃私语,并没有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听说午时之前就能抵达凤阳府,人质们都很激动,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堆儿,聊着彼此的打算。 有的说外面套路深,自己还是想回村,种种地养养鸡,过平淡的小日子。 也有的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去府城碰碰运气。 还有的说今日不知明日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倒不如趁活着好好享受享受,也省得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正说得起劲呢,门口突然进来个年轻姑娘,一溜烟地朝着厨房跑了。 快得连脸都没看清。 众人停顿了片刻,很快又喧闹起来。 金雀一进厨房,就看到杜若忙得脚不沾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喂,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杜若瞥了她一眼。 果然睡着凉了,声音都是哑的,跟喉咙破了个洞似的。 真难听啊。 而且那脸上的血渍也还在,肿也还没消,青青紫紫的,看着有点滑稽,哪里还有一点之前的秀丽。 杜若很满意。 不错不错,都是自己的杰作。 “我不在这儿,应该在哪儿?”杜若似笑非笑。 第273章 灭了你的妻 “当然是去找我家公子啊!”金雀急得直跺脚,提醒道,“你不是答应了要去帮我求情的吗?不会忘了吧?” “哦,这事儿啊……” 杜若动作不停,“忙着呢,晚点再说。” “嗳你这人…”金雀瞄了眼旁边帮忙的几个船员,往杜若面前凑近了些,然后压低了嗓门儿,“这有什么好忙的,我的事要紧还是这顿饭要紧,你不想要那五百两银子了?” 杜若手一顿。 然后笑了,“这样啊,那好吧。” 她转头看向其中一个船员,“这位大哥,麻烦你去帮我喊一声扁豆豆扁公子,就说我有要事找他,请他过来一趟。” 那船员爽快地应了声,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人就回来了 。 身后跟着扁豆豆。 见金雀也在场,扁豆豆的圆脸顿时就拉长了,也不搭理金雀,只看着杜若,“江大嫂,你找我?” 杜若点头,“是啊,我想跟你求个情。” 求情? 扁豆豆愣住了,飞快地扫了眼金雀。 难道是为金雀求情? 不可能吧,金雀昨儿可是想杀江大嫂来着…… “是这样的。”杜若的下颌朝金雀那边点了点,笑道,“昨儿晚上金雀姑娘跟我说了一番话,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想问问扁公子你的意思。” 金雀目光闪烁。 不对劲,这口气,这话音,怎么听着这么古怪呢? 不像是求情,倒像是……告密。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杜若继续往下说道,“金雀姑娘说了,要我在你面前替她说说好话,用恩情来挟持你原谅她。这样一来,她就有机会进你的门,当你的妾,将来再想办法灭了你的妻,坐上扁家当家主母的位子。” 金雀的眼睛蓦地瞪大。 不是,怎么还把真话秃噜出来了?? “她还许诺我,说等她把扁家的财政大权彻底揽在掌心之后,就给我五百两银子的报酬。” “说真的,我还挺眼馋那五百两银子的,所以便答应她了。” 说着,杜若笑吟吟道,“扁公子,要不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她这一回?” 扁豆豆,“……” 金雀,“……” 原谅的和求原谅的,都沉默了。 金雀率先回过神,双膝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伸手扯住了扁豆豆的衣袖,开始嘤嘤地哭,“公子您千万别听她胡说八道,金雀没有讲过那些话。是她,是她在冤枉金雀,诬陷金雀,金雀是无辜的……” 扁豆豆用力甩开她,面色铁青,“金雀,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不,公子您听我说啊……” “不用说了!” 扁豆豆打断了她的话,眼里全是冷漠,再也不剩一丝往日的温存,“等下了船,我便让人送你回乌头县,交给太太处置。” 金雀眼前一黑,全身血液涌上头顶,差点儿没晕过去。 交给太太处置? 不行,绝对不可以! 太太本来就不喜她,嫌她上不得台面,说她心比天高,心眼儿却比针眼还小,还几次三番怂恿公子跟长辈作对。 没有公子护着,太太肯定会把她卖去琉璃阁的! 想到这些,金雀彻底慌了,一把抱住扁豆豆的大腿,仰着脸苦苦哀求,“公子,公子不要啊!金雀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了公子,金雀以后一定会乖的,您别不要我啊……” 扁豆豆俯视着那张脸,心底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若是往常,别说金雀哭得这么凄惨,便是掉一滴眼泪,他都会心疼得半死,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她跟前,只为博她一笑。 可现在,他的心却跟一潭死水一样,掀不起半点波澜。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分离了出去,顷刻之间轻松了许多,如释重负。 甚至于,他忽然觉得这张脸……有点丑。 见扁豆豆无动于衷,金雀咬了咬牙,把矛头对准了旁边看好戏的杜若。 “是你,是你在陷害我对不对!” 杜若一脸无辜,“这话怎么讲的?我不是都按照咱们的约定,替你求情了嘛。你家公子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啊。” 到了这个时候,金雀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被杜若给算计了! “你这个阴险的毒妇,我跟你拼了……” 正要张牙舞爪地扑向杜若,扁豆豆却一脚将她踹翻,怒道:“滚出去,不许在这里骚扰江大嫂,否则我这就叫人把你捆起来,丢进大江里喂鱼!” 金雀呆住了,不敢相信那个甜言蜜语,温柔小意的公子,竟会舍得这样对待自己。 哇! 她这下是真的伤心了,捂着脸哭着往外跑去。 扁豆豆暗暗叹了口气,朝杜若深深作了一个揖,“多谢江大嫂提醒。” 杜若笑笑,“没事,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 “怎么会呢?”扁豆豆的语气里满是惭愧和感激,“我虽然眼光不好,但脑子多少还是有的,又怎会那样不知好歹。” 以前他是被屎迷了眼,才会看不清金雀的本性。 经过这两日的事,他也算是大彻大悟了。 金雀自私凉薄,粗鲁无礼,无情无义,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这样的女子,并不值得他喜欢。 江大嫂不光救了他的命。 也救了他的心。 想了想,扁豆豆道:“要不这样,等回去之后,江大嫂去甄宝轩拿个二三十件首饰吧。要实在戴不完,拿去送人也是可以的。” 杜若:“……” 不怪金雀动歪脑筋,扁家果然财大气粗。 ...... 金雀哭着跑出来,心里又气又恨。 经过饭厅时,因为捂着脸,情绪又激动,一个没留意,被某个人的脚绊了一跤。 当场摔了个狗啃泥。 她爬起来,疼得龇牙咧嘴,恶狠狠地瞪向了那个人。 本来就有气没处发,这下子算是找到了出气筒。 “你没长眼睛啊?看不到我过来了啊?不会把腿收一收吗?你的腿是断了还是瘸了?” 这沙哑突兀的大嗓门,一下子就把饭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包括刚刚进来,准备吃早饭的颜夫子等人。 等看清发飙的人是谁,学子们都忍不住撇了撇嘴。 又是扁家那个丫鬟。 还真能惹事。 他们把目光投向那个被骂的女人,暗暗替她捏了一把汗。 那女人头上蒙着外衫,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到脸。不过从身段上看,年纪应该不大。 第274章 狗咬狗,两嘴毛 杜明珠徐徐抬起眉眼。 面前的少女年纪与自己相仿,虽然鼻青脸肿,但依然能看出来姿色不错。 看穿着打扮,应该是谁家的丫鬟。 呵,区区一个丫鬟也敢这么嚣张,若是在他们杜府,早就被剁了手脚做花肥了。 杜明珠冷漠地别过脸,没理会。 下等人,不配跟自己讲话。 “喂,你聋了?”见杜明珠那副不屑的姿态,金雀有些下不来台,于是抬高了音量,“道歉!” 杜明珠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金雀,“……” 她瞬间恼羞成怒。 公子叫她滚就算了,毕竟是她的主子,她不敢不听。 但不意味着谁都可以肆意羞辱她!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叫我滚?”金雀掐起腰,斜睨着杜明珠,嗤道,“要滚也应该是你滚,这船可是我家公子他们包的,救你上来,还免费让你蹭,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不说声谢谢就算了,居然还想反客为主,鸠占鹊巢,脸呢?” 说着,她的视线在杜明珠身上转悠一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我知道了,你本来就没脸,你要是有脸,怎么连露都不敢露呢?” “拿个破衣裳挡着,莫不是长得太丑了,见不得人吧?” 丑这个字,成功地戳中了杜明珠的痛点。 杜明珠死死盯着她,眸中寒光闪烁,她慢慢站起身来,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甩了金雀一记耳光。 从牙缝中挤出声音,“贱婢,找死!” 金雀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猝不及防之下,被打得头歪到一边,哇的吐出一口老血来。 血里还夹带着一颗牙。 这一幕把围观人群都给看愣了。 亏他们之前还担心这蒙脸姑娘呢,生怕她被扁家的丫鬟欺负,如今看来是多虑了,两个人半斤八两,谁都不是好惹的。 得,那就静观其变吧。 金雀快要气疯了,嗷一声扑倒了杜明珠,“我打死你,打死你!” 她骑在杜明珠身上,又抓又挠。 杜明珠痛苦地闷哼一声,伸手想去推开金雀,却纹丝不动。 论体力,她根本不是金雀的对手。 那一次的蟑螂之毒,差点要了她的命,虽然被温世沅救了回来,但后遗症极其严重,不单单只是毁了容破了相,连内里也十分虚弱。 温世沅曾经叮嘱过,至少要休养半年才能彻底恢复元气。 而现在不过两三个月而已。 再加上被那些水匪关了好几天,身心受创,才刚缓过来。别说打架了,走路都得走三步歇一歇。 “你个不要脸的臭表子,你赔我的牙,赔我的牙!”金雀将杜明珠摁在地板上使劲摩擦。 众人这下子没法淡定了。 马上有人叫道:“别打了,再打要闹出人命了!” “就是,打死人可是要吃官司的!” “金雀姑娘,你再不住手,我可要去喊你家公子了啊……” 听到扁豆豆的名字,金雀这才收敛了些,张嘴呸了杜明珠一口血水,“看在大伙儿都帮你求情的份上,今儿我就暂且饶了你,以后眼睛放亮点,别什么人都得罪,哼。” 说完,她恨恨地从杜明珠身上站起来。 想想还是不解气,猛地伸手过去,用力扯下了蒙在杜明珠头上的外衫。 那么怕别人看到你的脸,我就偏要你暴露人前! 下一刻,她的眼睛蓦地瞪圆了。 紧接着,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啊啊啊,鬼啊!!” 第275章 公子高姓大名 世上有没有鬼,谁也不能肯定。 但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一万个确信,这世上有比鬼更恐怖的东西。 比如……地上那张少女的脸。 那是怎样可怕的一张脸啊。 整个脸颊上,疙瘩一个接着一个,每个都有铜钱大小,好似肉瘤般鼓鼓囊囊地长在上面,像极了一只中了毒的癞蛤蟆。 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不怪金雀吓成那样,便是他们这些大男人,也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饭厅里顿时嘈杂起来。 “快看快看,她的脸是怎么回事,也太吓人了吧!” “谁说不是呢,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可怕的脸,还是个女人,真的好惨。” “你们说,这玩意儿会不会传染啊?” 传染?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当场都变了脸色,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尤其是离杜明珠近的那几个人,更是吓得连滚带爬,跑到另一边躲着,生怕被这种不知名的病症给找上了。 饭厅里鸦雀无声。 几十双眼睛惊疑地盯着杜明珠,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杜明珠本来就丑陋的脸,这会儿血色全无。 她慌忙拉过外衫,重新把脸蒙上,而身子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仿佛暴风雨中被摧残的落叶。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为什么要欺辱自己?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杜若是这样,那个可恶的贱婢也是这样,还有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全都该死!该死!! 杜明珠伪装了几个月的坚强,在其他人嫌弃、远离和恐惧的目光中,濒临崩溃。 她终于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脸对一个女人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顶着这样一张脸活着。 还不如死! “喂,丑八怪,你得了什么病?不会过人吧?”金雀捂着鼻子,站在离杜明珠两丈远的地方,忐忑不安地喊道。 真是的,有病不早说,害得自己刚才还跟她打架来着。 要是被传染上了那种会变丑的怪病,那可就全完蛋了,到时候她拿什么去挽回公子? 丑八怪这个字眼再次刺激了杜明珠。 杜明珠的身体抖得越发厉害了,她抱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宛如一头被关在铁笼子里,供人参观的野兽。 愤怒,悲伤,却又无助。 见杜明珠不吭声,金雀急了,左右瞄了瞄,跑到墙边拿起一根竹竿子,隔空戳了戳她,“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快说啊!” 杜明珠猛地抬头看向她,眼神狠厉。 一副想要杀了她的模样! 金雀吓了一跳,手里的竹竿子咣当掉在了地板上。 她咬了咬牙,眼珠子一转,回头冲着身后的众人大声说道:“各位公子老爷,这女人定是生了什么治不好的病,所以才不肯告诉我们!若是还让她留在船上,所有人都会被传上的,为了大家的安全,还是将她丢下去吧!” 丢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 要知道,这可是在船上,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水。 丢下去,岂不等于谋杀? 大伙儿都有些于心不忍。 可留在船上,确实也像金雀所说,是有风险的,万一真的被传染上了怪病…… “够了!” 就在众人举棋不定的时候,一道温润中含着怒气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饭厅里的寂静。 众人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蓝白儒衫的翩翩少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身姿颀长,斯文俊秀,气质如清风朗月般纯澈。 正是萧良辰。 萧良辰是个谦谦君子,素来待人亲切温和,很少见他对谁不假辞色。 但这会儿,那张俊脸上罕见地罩上了一层寒霜,“这位丫鬟大姐,做人不可太过伤天害理了,否则定会招来天谴。” 他指着缩在角落里的杜明珠,语气铿锵,“这位姑娘即便绊倒了你,也是无心之失,你先是咄咄逼人,后又出手伤人,如今竟还要置她于死地。你这样做,简直是目无王法,心如蛇蝎!” 这…… 金雀被说得满脸涨红,却又不敢跟萧良辰叫板,萧良辰是谁,她早就听自家公子提过好几次了。 那可是秀山书院的骄傲,夫子们的得意门生! 要是得罪了他,公子肯定会不高兴的。 金雀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呐呐地解释道:“萧公子你误会了,我说要把她丢下船,不是想要报私仇,而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不必再说。”萧良辰打断了她的话,“这位姑娘昨晚就上船了,若是真有什么过人的病,现在丢出去也已经迟了。” “况且你如何确定她的病会传染?都是你的恶意揣测而已。” 他朝一旁的另一名学子拱了拱手,“麻烦李兄,帮我去请扁兄过来一趟,我倒要亲自问问他,为何要纵容一个丫鬟到处惹事生非!” 那姓李的学子正要答话。 金雀已经先一步跳了起来,连连摆手,“别别别,别去找我家公子。我这就走,我走还不行嘛。” 说完,灰溜溜地跑了。 刚跑到自己住的那间舱房门口,迎面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同样蒙着外衫,从拐角处转过来,看样子,应该是在船尾的蹲坑那边如厕回来。 两个人同时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没掉下大江里去。 金雀好不容易站稳了,气呼呼地推了对方一把,“今儿是倒了什么霉,尽碰上不长眼睛的残废,哼!” 也不等人家反应,转身大步跨进舱房,砰一声关上了门。 姜氏皱眉。 自己撞上来还有理了?真是莫名其妙。 她还挂念着女儿,而且本来也不打算高调,便也没有计较,稳了稳心神,然后抬脚往饭厅那边去了。 饭厅里,萧良辰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瓷瓶。 这是他娘刘氏给他准备的,说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昨儿个被那帮水匪蛮横地绑了手脚,勒伤了皮肉,所以才随身携带着,隔两个时辰敷一次。 现在,萧良辰想把它送给更需要的人。 “姑娘别怕,我们不会把你丢下船的。” 他走过去,微微弯下腰,将手里的药瓶递到杜明珠跟前,笑着安抚道,“这是上好的药膏,对你身上的伤应该有好处,你拿着吧。” 杜明珠的身子停止了颤抖。 她缓缓抬起头。 看向萧良辰。 少年笑容和煦,仿佛寒冷的冬日里,突然照进来的一抹阳光。 是那么和善,温暖,还有……好看。 杜明珠本来濒临崩溃的心,忽然间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她都还没有来得及尝试;还有那些丑恶的人,也都还没来得及送她们下地狱,怎么可以放弃呢? “多谢。”杜明珠伸手接过那个瓷瓶,两只眼睛牢牢地定在萧良辰的脸上,“不知公子高姓大名,以后若是有机会,定会报答。” 萧良辰笑容一滞,“哦,那倒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他之所以出手相帮,除了良心使然,其实还有一个缘故。 便是因为阿蛮。 阿蛮当年也是这般,被毁了容貌,脸上长满了脓包,出门总遭人嘲笑和欺辱。 他实在看不过眼,这才挺身而出。 至于这姑娘的报答,他是真的不需要。 可惜他的好同窗并不能理解他,那姓李的学子听见杜明珠这话,噗嗤笑了,立马“好心”地跑过来,挤眉弄眼地插嘴道:“他呀,可是咱们秀山书院出了名的才子,姓萧名良辰,今年十九,未婚。” “李兄!”萧良辰忙出声喝止。 可惜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杜明珠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细细咀嚼,“秀山书院,萧良辰……” 怎么感觉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第276章 小娘子可有事? 杜明珠在脑海中努力回想,终于记了起来。 萧良辰,不正是她那个好闺蜜蒋幼仪心心念念,倒贴也要下嫁的萧大哥么? 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杜明珠摩挲着手里的瓷瓶,抬眼看向已经回到学子群那边的俊秀少年,心情有些复杂。 蒋幼仪曾经在她面前多次提起过萧良辰。 说他一表人才,如珠如玉; 说他勤奋好学,博览群书; 还说他不光待人亲切,君子端方,而且人品上佳,视金钱如粪土,不为五斗米折腰。 反正在蒋幼仪的口中,萧良辰除了不愿意娶她这一点不好,哪儿哪儿都是最好的。 之前,杜明珠对此并不以为意。 喜欢一个人,自然怎么看他都顺眼,但这种喜欢,同样也会蒙蔽一个人的双眼。 在她看来,萧良辰充其量只是个长得还凑合的书呆子罢了。 否则,他又怎会舍得拒绝跟蒋家的联姻呢? 要知道,蒋家可是乌头县的首富,有了蒋家钱财上的支持,再加上萧良辰自身的才学,何愁功名不成? 想当年她爹杜仁美,就是这么干的。 当然了,杜明珠并没有把这些隐秘的心里话告诉蒋幼仪,平白无故的,没必要触蒋幼仪的霉头,惹她不高兴。 如今亲眼看到萧良辰,杜明珠恍惚觉得,似乎蒋幼仪并没有夸大其词。 萧良辰,确实不错…… “珠儿,珠儿?”姜氏推了推女儿,“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连娘回来了都不搭理。” 杜明珠收回思绪,“没什么,就是发会儿呆。” 沉默片刻后,她又开了口,语气从未有过的坚定,“娘,这次凤阳之行,我一定要恢复容貌,不惜任何代价!” ...... 杜若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 吃过早饭,学子们大都回了自己住的舱房,收拾行李去了,大概还有个把时辰,船就会抵达凤阳府。 人质们则三五成群地去了甲板上消食唠嗑儿。 江湛把杜若也喊了去。 江夫子跟老铁头自动跟上。 四个人占据了一个角落,江湛便把刚才发生的一切说给了杜若听,末了问道:“大嫂,我知道你懂一些医理,依你看,那姑娘的病症可会传染?” 杜若也不敢肯定,毕竟没有亲眼看见。 不过肉瘤这种东西,一般来说是不具有传染性的。 “应该不会,可能是中了什么古怪的毒吧,毒素排不出,最后聚集在了皮肤表层,造成了那样可怕的后果。” 对此,杜若是深有体会的。 那女人的症状跟她当初何其相似。 想到萧良辰的举动,杜若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原主那会儿中毒被全村人孤立的时候,他选择了当一个孝子,跟别人一样疏远了原主;现在倒是同情心泛滥了,为了个陌生女人挺身而出。 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嗤。 杜若有些替原主不值。 不过算了,反正原主也投胎去了,眼不见为净。 “对了二弟,你当时也在场,怎么不跟萧良辰一样,出口阻止呢?”以杜若对江湛的了解,他可不是那等见死不救的人。 江湛默了默,然后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那个蒙脸姑娘,就心生不喜。” 哦?杜若好奇,“这是为何?” 江湛摇头,“我也说不清,就是莫名地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 噗,杜若笑喷了。 “人家算命的还得先看脸呢,你倒是厉害,单凭感觉就知道对方是好是坏,那将来岂不是可以兼职看相?” 打趣归打趣,不过话说回来,杜若对那两个女人也同样没什么好感。 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吧。 就感觉她们特别阴郁。 杜若又转向了旁边的江夫子,笑道:“三叔,阿湛是不喜欢她,那您呢?您也不喜欢她吗?” 江夫子背着手,摆出一副老学究姿态,“圣人云,不以好恶论断之。喜欢也好,厌恶也罢,并不会影响到我的言行。我这个人做事,向来不论喜恶,只管对错。” 啧啧啧,不愧是当老师的,说话就是深奥。 杜若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三叔怎么知道救她是错的呢?” “因为表象最容易骗人。” 江夫子望着底下平静的江面,嘴角微挑,“那女子看似是弱势的一方,但观其行事作派,绝非善茬。正因为她蒙着脸,才更容易将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她的眼睛上,而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戾气跟怨恨。” “既然如此,何不坐山观虎斗?” 意思也就是,反正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看她们狗咬狗呗。 杜若朝江夫子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三叔看人有一套哦。” 说完,视线落到了在场最老的那棵姜身上。 老铁头连忙摆手,“别看老头,老头怕麻烦,最不爱管闲事了。” 杜若哈哈大笑。 讲真,如果她在场,她也是不会管的。 那蒙面女人对她显然有敌意,自己才没那么圣母,上赶着去救。 不过对于那女人脸上的疙瘩…… 杜若忽然心中一动。 她听江漓提起过杜明珠中毒后的脸,据说也是这样,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疙瘩,比当初的原主还要恐怖十倍。 倒是跟女人的情况有点像。 再结合那不善的眼神,莫非…… 不会吧? 难道真是杜明珠那个恶毒女? 虽然觉得这个猜测有点点离谱,但杜若还是打算去求证一下。 她把江湛他们三个忽悠去舱房那边收拾行李,自己则转身去了饭厅。 饭厅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在。 那两个蒙脸女人依然缩在角落里,靠在舱壁上,闭目养神。 听见脚步声靠近,姜氏倏然睁开了眼。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杜若,她的瞳孔骤然一缩,马上站起身来,哑着嗓子问道:“小娘子可有事?” 杜若不太确定眼前人的身份。 听声音倒是有些像姜氏,但又不那么像,毕竟杜若跟姜氏的来往不多,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无法凭借声音来判定身份。 不过不重要。 她的目标是杜明珠。 “听说这位姑娘生了怪病,恰好我懂些医术,可以帮她看看。”杜若满脸关切,又笑眯眯补了一句,“免费的,不要钱。” 姜氏藏在外衫下面的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 懂医? 呵呵,糊弄谁呢,小贱人自小养在乡野僻地,而且一直生活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哪来的机会学医? 如果真会医,当年为什么不给自己解毒? 恐怕是对自己跟珠儿起了疑心,所以故意找借口探查敌情来了。 姜氏正要拒绝,杜明珠已经开了口,声音冷淡,“不用麻烦了,我好得很。” 虽然她极力掩饰自己的原声,但杜若还是依稀听出了熟悉感。 还真是杜明珠啊。 怪不得要蒙脸,一来杜明珠的脸着实吓人;二来官家小姐遭遇了水匪,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传出去名声总归都是不好听的。 杜若忍不住幸灾乐祸。 这可真是,坏人自有天收啊。 “哦,这样啊。”杜若不动声色地笑笑,“那行,我就不打扰了,姑娘好生保重。” 说完便准备走人。 转身的一瞬间,忽然哎哟一声,直直地往姜氏那边倒去,抓住了姜氏的胳膊,这才稳住了身形。 “对不住对不住,脚扭了。”杜若忙松开她,连声道歉,“没伤着你吧?要不你把袖子撸起来我瞧瞧?” 姜氏神情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后退了两步,“不必,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杜若拍了拍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她再次说了声抱歉,然后背过身,往饭厅外面走去。 同时在脑海中问道:“怎么样小统,测出来了吗?” “有了。”系统很快给出了答复,“性别女,骨龄三十六周岁,身高一米五八,体重五十公斤,血型a,体脂率……” “行了行了,那些没用的就不用说了。” 体脂率那玩意儿知道了有毛用? 不过依据其它信息,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 三十六岁,年龄很符合。 身高体重也都差不多。 看来正是姜氏无疑。 第277章 自求多福吧 也是,以姜氏宝贝杜明珠的程度,怎么可能放心女儿单独一个人远行呢?必定是要陪在左右的。 可惜倒霉,母女俩都被水匪掳了。 要不是杜明珠毁了容,以她之前的美貌,恐怕早已经做了矮脚虎的压寨夫人。 杜若正惋惜着,系统忽然又开了口,吞吞吐吐的,“那个,宿主啊,本统还有个发现,不知道算有用还是没用。” “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本统还检测到,该女子在四十八小时内有行房的痕迹……” 杜若脚步一顿。 行房不稀奇,毕竟年纪摆在那,又不是未婚。 但是四十八小时?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不对呀! 假设一下哈,姜氏在临出发前跟渣渣美依依不舍,夫妻俩来了一炮。 然后姜氏从乌头县坐船出发,到半途被劫持至摸鱼寨,这中间最快最快也需要两天时间,也就是四十八小时。 就当她前脚刚进贼窝,后脚就被救了好了。 从昨儿半夜上这艘破船开始算起,到现在快午时了,也差不多有十个小时。 加起来,姜氏离开杜府应该是近六十个小时才对。 “小统,你确定没有检测错误么?” “请宿主收起你的怀疑,那是对本统赤果果的侮辱!”系统冷哼一声,“本统可是来自试炼星球的超强系统,是所有系统的老祖宗,绝不可能出现这种低级错误的!” 这样啊…… 杜若摸了摸下巴。 既然没有检测错误,那事情就好玩儿了。 莫非是渣渣美也跟着来了,夫妻俩一起被关在摸鱼寨的地牢里,然后新奇的环境刺激了他们的兽欲,俩人没忍住打了个扑克? 如果是这样,渣渣美人呢?被杀掉了? 杜若越想越觉得这个脑洞有点儿变态,渣渣美跟姜氏的心应该没那么大,毕竟他们的女儿杜明珠还在边上看着呢。 而且渣渣美身为朝廷命官,没有上级调令,是不可以随便离开辖地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有人给渣渣美戴了顶绿帽子! 会是谁呢?水匪还是其他男人? 杜若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姜氏。 有趣有趣,真有趣。 不知道渣渣美知道真相后,会作何反应呢?她还挺期待的…… 正想得出神,迎面走来一个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阿蛮。”那人叫了声。 杜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她现在看萧良辰有点儿不顺眼,也懒得理睬他,于是自顾自地往自己住的舱房那边走。 萧良辰却没有眼色地追了上来,神情担忧,“阿蛮,你的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杜若翻了个白眼,回头。 “第一,请叫我江大嫂。” “第二,我没事,不过萧公子有没有事我就不知道了。” “像萧公子这样一身正气,路见不平,拔嘴相助的大好人,如今可真是不多见了。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英雄救美不一定都会有好的结局,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说完也不等萧良辰反应,抬脚走人。 萧良辰有点儿懵。 什么英雄救美? 在原地呆愣了半晌后,他忽然间福至心灵。 莫非……阿蛮是在吃醋,怪他出手救了那个蒙脸姑娘,所以才对自己的态度如此之差? 吃醋,也就证明阿蛮心里还有他? 想到这个可能性,萧良辰的心顿时怦怦直跳,仿佛藏了一只兔子,又高兴又忐忑,还有止不住的罪恶感。 不行,不可以! 阿蛮已经是有夫之妇了,他不可以对她还怀有非分之想,这样不仅误了自己,也会害了阿蛮! 萧良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侧身进了旁边的舱房,开始整理行囊。 心里却忍不住琢磨起杜若的那句话来。 救人是好事,为何要自求多福? ...... 船终于在午时抵达了凤阳府渡口。 船老大让大伙儿先等着,自己去官府报案,等官老爷把口供录完了再走。 大家都很配合。 只除了姜氏母女,姜氏母女死活非要下船先走。 负责看守的船员无奈,只好虎着脸威胁,“不行,官老爷来之前,谁都不可以离开,否则就把你们当做水匪同党抓起来!” 姜氏却不是吓大的。 她丈夫杜仁美是县丞,管的就是这些律法条文,多年来耳濡目染,又怎会不懂? “用不着恐吓我们,我们是人质,是受害者,不是水匪,此事所有人皆可作证。有那么多人证物证在,也不差我们两个人,就算官老爷来了,也不过是安慰几句,赠送几百文路费打发我们回家罢了。而这些,我们不需要。” “还有,麻烦你记住,你们不是官府,无权扣押我们!” “立即放行,不然别怪我日后去衙门里告你!” 船员到底是放行了。 不放行也不行,人家都拿官府来压他了。 杜若站在甲板上,看着相互搀扶着离开的姜氏母女,隐晦不明地笑了笑。 不急,现在揭穿她们的身份,她们是不可能承认的。 说不定还要倒打一耙。 毕竟现场除了她,没有人认识姜氏跟杜明珠。 不过不要紧,好戏不怕迟。 该来的总会来的。 半个时辰后,船老大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大票穿着甲胄,腰挎横刀的官兵。 领头的是个高大魁梧的黑脸汉子,长相凶恶,十分威严。 第278章 当诛 上了船,那黑脸军汉先是巡视了一圈,很快下令,“一二三队负责将匪徒押回府衙,严格看守,等待知府大人审问!记住,沿途不可惊扰百姓,不可放过一人!” “是!” 砰砰砰,靠近甲板的六间舱房被暴力踹开。 本就破旧不堪的门板轰然倒地,摔成了好几瓣。 “哎呀,我的门……”一旁的船老大心疼得直抽抽,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几十个官兵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 舱房里,水匪们依旧还是那副粽子模样,挤挤挨挨地坐在地板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汗臭味。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官兵,面如死灰。 有的被吓哭了。 有的被吓尿了。 还有的边哭边尿边求饶,“军爷,您行行好,我上有老下有小……” “上有老下有小是吧?”其中一个官兵走过去,啪啪就是两记耳光,嘴角都打出血来,“那你他娘的还敢拦路抢劫,怎么不知道为你家老小积点阴德?” 其他水匪瑟瑟发抖,立马把嘴巴闭得死紧,生怕那巴掌扇到了自己脸上。 然后乖乖地,任由那些官兵将他们的手绑住,用长长的麻绳串成串儿,赶鸭子似的赶到了岸上。 渡口两边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勾着脑袋,议论纷纷。 “这是犯了啥事儿啊?这么大阵仗。”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看那些人的打扮也知道了,都是万恶的水匪!” “水匪?我的老天爷,这么多,得有上百号人吧?” “可不咋的,要说咱们这儿的知府老爷啊,就是厉害……” 最后出来的,是摸鱼寨的两大当家。 猪头聪跟矮脚虎。 不过都是被抬着出来的。 矮脚虎本身就中了蚀骨粉,在运功逼毒的时候,又被杜若砸了重重的一板凳,当场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一直到现在都没醒。 看情况,是凶多吉少。 他是主犯,只要还剩一口气,那都是要抓回去受审的。 至于猪头聪……早就死翘翘了。 “据说还有一个姓龙的大当家,落水失踪了?”黑脸军汉站在甲板上,从左到右扫了一遍在场的学子跟人质们,开口问道。 “对对对。” 船老大忙指了指人群中的老铁头,“就是这位铁爷把她给打跑的。” 老铁头笑呵呵走出来,手脚比划着,一副得瑟样儿。 “没错儿,是老头干的。她欺负我家太太,那我能饶了她么?当然不能啊!于是我先出一招霹雳掌,再使一记旋风腿,就这样把她给踹大江里喂鱼去了,嘿嘿!” 黑脸军汉挑了挑眉,看了两眼老铁头那干瘦的身板子,似乎不那么相信。 倒是也没说什么。 只是让手下把人质们也带去了府衙,排查询问后再行安置。 甲板上就剩下了船老大跟颜夫子这些剿匪功臣。 黑脸军汉的视线落在了在场唯二的两个女人身上——也就是杜若跟金雀。 金雀立马挺了挺胸脯,朝他递过去一个谄媚的笑。 公子还不知道会不会原谅自己呢,若是不原谅,能傍上眼前这位军爷,也算有个退路,怎么的都比卖到琉璃阁强…… “哪位是杜氏?” 金雀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白了眼旁边的杜若。 哼,惯会勾搭男人! “我就是。”杜若上前两步,笑吟吟道,“数日不见,熊大人的身子看来已经好全了?” 熊大人? 大伙儿齐齐看过来,都愣住了。 杜娘子怎么知道这位军爷姓什么? 金雀嗤笑一声,“瞧把你给能的,你认识人家吗就往上攀,真不要脸。” 杜若笑笑,没理她。 黑脸军汉同样满脸疑惑,上下打量着杜若,却发现眼生得很。 姓杜的小娘子,从乌头县来的……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急忙问道:“可是江捕头的妻子,杜若杜娘子?” 杜若点头,“正是。” 世事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谁能想到,来办这件案子的,居然会是熊朝阎! “当日拔营紧急,来不及答谢杜娘子的救命之恩,一直挂念在心。”确认了杜若的身份,熊二的态度立马变了,朝杜若深深鞠了一躬,语气里满是感激,“没能认出恩人,还请原谅。” 杜若又怎会计较呢? 那日在玉龟山,熊二为了保护沈京斌那个废物,中了老妖怪的蛇毒,差点一命呜呼。 杜若救他的时候,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人事不知。 后来虽然醒了,但杜若忙着照顾江漓,又忙着去林府做客,之后更是直接回了家,两个人根本没有照过面。 所以她认识熊二。 熊二却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熊二便客客气气地将杜若请去了饭厅里坐着,其他人自然也一并跟了过去。 开始录口供。 杜若的口供是熊二亲自录的,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张饭桌旁,时不时交谈几句。 不远处的金雀看在眼里,暗暗呸了一口。 水性杨花,不守妇道! 真是搞不懂,莫名其妙的,杜氏怎么就突然成了那军爷的救命恩人呢? 她不敢说,也不敢问,只能憋屈又郁闷地杵在一旁,生着闷气。 “你,过来录口供。”一个官兵指着金雀。 金雀只好磨磨唧唧地走过去。 她心里有鬼,生怕熊二追究自己之前要杀杜若的事,于是在录口供的时候,把那一段直接略过去了,还给自己加了戏,说自己为了护主,被聋婆给打了一顿什么的。 想得是很周全。 可惜她忘了,不是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所有的口供,最后都是会放在一起核对的。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问询,最终的口供整理完毕,送到了熊二手中。 熊二一页一页地翻着,点了点头。 他将那几页纸折好,收进袖子里,然后起身,“事情基本上已经明了,各位也已经留下了姓名籍贯和临时住址,那就先这样吧。等我将事情禀告给知府大人,过后有任何想要各位协助的地方,或是有朝廷的奖赏下来,再行通知。” 众人的神情都松懈了下来。 太好了,终于搞完了! 大伙儿兴致勃勃地往外走,准备去各自的舱房拿行李,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刚走了没几步,忽然熊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他指了指金雀,“留下。” 金雀脸上的血色尽失,眼珠子慌乱地转动着,“为,为什么?” 熊二居高临下,冷冷地睨着她,“依我大昭律法,弑主之人,当诛! ” 诛,诛…… 那不就是砍头? 金雀两眼一翻,砰一声栽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熊二一挥手,“带走!” 在场的人早都看不惯金雀的做派了,见此情景也只是冷眼旁观,生不出同情的心思。 只有金雀的主子扁豆豆站了出来。 扁豆豆虽然对金雀很失望,但毕竟是喜欢了好几年的女人,实在不忍心看她去死。 他忙上前,偷偷塞了一锭银子到熊二的手心,恳求道:“军爷,这丫头是心眼儿坏,做错了事,不过好在也没有成功,罪不至死。您看能不能网开一面,饶了她这一次?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您看行吗?” 熊二却丝毫不给情面,直接将那银子抛回给了扁豆豆,“不行。” 扁豆豆,“……” 眼看金雀就要被两个官兵拖走了,他一咬牙,只好转头看向杜若,苦着脸哀求。 “江大嫂,我知道这样让你很为难,但是金雀她……” 杜若不想趟这个浑水,一来金雀是罪有应得;二来她也看得出来,熊二是在帮自己出气。 不过扁豆豆既然开了口,她也不好拒绝。 转念一想。 其实金雀做出了那样的事,即便回了扁家,日子也不可能好过。 最主要的是,她得罪了杜明珠。 以杜明珠睚眦必报的性子,必定不会轻饶了金雀,到时候她的下场,绝对会比砍头更加精彩。 想到这里,杜若便心情愉悦地开了口,“熊大人,金雀确实该死,但今儿已经抓了那么多只水匪,府衙大牢估计都要装不下了。何不干脆责令她的主子自行管教,这样既让她得到了教训,也省得浪费你们的时间跟精力。” 熊二只略一思索,就爽快地同意了。 “还是杜娘子说得在理,那就这么办吧。” 扁豆豆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很快熊二就带着人走了,此时已经到了半下午,颜夫子跟船老大道了别,领着学子们下船上岸。 一行人租了几辆马车,往城门口驶去。 ...... 而此时的熊二,则直接去了府衙。 比起县衙来,知府衙门自然是要高大上得多,门口摆着两个威风凛凛的大石狮子,四根粗壮豪迈的赤红石柱拔地而起,一眼就能看到那黑如炭墨的两扇大门。 无处不透着森严威慑。 进了门,便是审案的府堂,“公正廉明”的牌匾高高悬挂在头顶。 再往后去,还有经历司、照磨所以及司狱司。 要走完整个府衙,脚快的也得一刻钟。 熊二并没有去关押水匪的司狱司那边,而是先去找了自家知府大人。 正常情况下,苏知府应该在府署办公。 但此刻人却不见了。 门口的衙役笑道:“不巧了,大人刚刚去了后堂用饭,估计得等一会儿。” 用饭? 熊二很是不解,“都这个点儿了,大人还没用过饭吗?” “不是的。”衙役摇头,知府大人最注重保养,天大的事也阻挡不了他干饭的节奏,“刚刚郡王妃送汤来了,说是亲手熬了五个时辰的王八汤,给大人补身子的。” 五个时辰?那不是熬得骨头都不剩了?汤也该熬干了吧? 熊二皱了皱眉。 说起这位郡王妃,可不是好应付的。 郡王妃闺名叫苏锦绣,是知府大人的庶妹,也是唯一的妹妹。 哦不,应该说是仅剩的妹妹。 原先倒是还有一位嫡出二小姐苏清慈,可惜二十多年前意外走失,找了许多年也没找到,或许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苏锦绣命好,虽然只是个庶女出身,却有着嫡女的待遇。 苏清慈有的东西,她都有。 苏清慈没有的东西,她也有。 甚至在苏清慈失踪后,从小定下的未婚夫吉郡王,也成了苏锦绣的丈夫。 更是生下了郡王府唯一的继承人沈京斌。 可谓是人生赢家。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顺心的,除了丈夫喜欢沾花惹草外,大概就是儿子够好色,却不够出色吧。 第279章 送你上青云 熊二长得粗,心却细。 苏锦绣素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熬汤了,就是熬粥估计都费劲。 今儿居然亲自下厨,给苏知府送来了五个时辰的王八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而且有事不能在家里说么?非得来府衙重地。 熊二很容易就猜到了苏锦绣的来意。 不用说,肯定又是为了她那个废物儿子沈京斌呗…… 对沈京斌,熊二是有点点怨气的。 之前得知玉龟山有匪,苏锦绣立马就来找了苏知府,晓之以情,动之以眼泪,再搬出嫡母赵老夫人那尊大佛,终于成功地让自己的儿子做了剿匪主事官,带领一千乡兵前往乌头县。 虽然点了头,但苏知府了解这个外甥,知道沈京斌好大喜功,偏能力又不足,不是个靠谱的。 为了以防万一,于是派了熊二跟着。 一方面是为了保护郡王府这棵长歪了的独苗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监视沈京斌,省得闹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事来。 结果不出所料。 队伍刚到玉龟山,都还没有摸清楚玉龟山上的情况呢,沈京斌就贸贸然下令攻山,怎么劝也不听。 上千个装备精良的乡兵,短短半个多时辰,竟死伤一半! 而熊二为了保护吓得屁滚尿流,到处乱窜的沈京斌,被敌人的毒针射中,勉强撑到下山,就彻底昏死过去。 要不是杜若机缘巧合救了他,只怕他的棺材板都要开始发霉腐烂了。 想到这些,熊二就很不爽。 如今苏锦绣居然还想着给她儿子请功? 想屁吃呢。 看老子不给你搞破坏! 熊二眼珠子一转,拔腿就往后堂跑。 后堂是苏知府平日里休憩的场所,离办公的衙署不远,穿过东边那条林荫道,再走个百来步就到了。 门口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婆子,正探头探脑地往四周张望。 跟做贼似的。 见熊二来了,那婆子马上堆起笑脸,“哟,是朝阎兄弟啊,来找大人的?” “尚春姑姑。”熊二客气地叫了声。 尚春是伺候苏锦绣的丫鬟,更是她的心腹,当初随着苏锦绣出嫁,一同进了郡王府。二十多年过去,昔日的俏丫鬟,如今已经成了郡王府的管事嬷嬷。 跟尚春一样,熊二也是苏府的家生子,尚春离开的时候,他正是穿开裆裤的年纪。 而且尚春也时常陪着苏锦绣回娘家,因此两人还算熟悉。 打完招呼,熊二就准备掀开珠帘子进门,尚春却张开手臂将他给拦住了,“朝阎兄弟,大人正喝汤呢,那汤可是我家郡王妃亲自熬煮了好几个时辰的,可补了。要不,你还是先在外头等等,等大人喝完汤再说?” “郡王妃可真是有心了。”熊二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公文,“不过我有十万火急的事,必须马上跟大人禀报才行。” 尚春瞥了眼那公文,脚下却寸步不让。 “公事要紧,难道大人的身子就不要紧么?再十万火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说着,她直接堵在了门口,脸上笑眯眯,语气里却带着点嚣张,“朝阎兄弟也知道,老夫人素来最疼的就是我家郡王妃。她老人家若是知道郡王妃费心熬出来的补汤,最后全都浪费掉了,那该有多心疼啊,你说是不是?” 哟呵,拿老夫人来压他? 熊二暗暗翻了个白眼。 是,自从二小姐苏清慈失踪后,老夫人日夜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 但不代表她的心也跟着瞎了。 怎么可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罚自己? 更何况大人器重自己,早就放了他的奴籍,而且还让他管理司狱司,老夫人心思通透得很,才不会因此迁怒呢! “尚春姑姑,事有轻重缓急,汤可以随时喝,事儿却不能耽误。” 说着,熊二朝尚春拱了拱手,“得罪了。” 没等尚春反应过来,他直接伸出大掌,毫不客气地将尚春拨到一边。 然后抬脚就要往里进。 哗啦,帘子这时候忽然被人掀开。 一个女人先他一步走了出来。 长脸塌鼻,眉眼寡淡,并不算出众。不过头顶朱钗,穿着华丽,浑身珠翠环绕,透着一股子贵妇的气息。 不是苏锦绣是谁? 苏锦绣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眼眶微微泛红,她连瞧也没瞧熊二一眼,只淡淡地跟旁边的尚春说道:“走吧,回府。” 见主子这副样子,尚春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也不敢问,忙应了声,上前搀着苏锦绣,主仆两个头也不回地往府衙大门那边去了。 望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熊二摸了摸带着胡茬的下巴。 看这架势,是请功失败了? 大人就是英明! 可惜啊,没自己用武之地了…… 熊二幸灾乐祸,又颇有遗憾地走进了内堂。 内堂的圆桌旁,坐着一个四十出头,穿着四品官服的大胖子,正拿着调羹,美滋滋地喝着王八汤。 边喝还边招呼熊二,“来得正好,坐下陪我一起喝,别浪费了。” 熊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我说大人呐,您又不给人家办事,咋还喝人家的汤呢?” “谁说不办事就不能喝汤了?”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苏清尧的嘴却硬得很,“自己送上门来的,不喝白不喝。” 既然如此,熊二也就没客气。 两个人面对面,呲溜呲溜,把那盅五个时辰的王八汤喝了个精光。 喝完,苏清尧从袖子里摸出一方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 这才开始问起了正事。 “那些水匪都带回来了?” 熊二点了点头,“一百三十五个人,包括两个头目,已经全部关进司狱司了。” 他掏出那几页口供,递过去,口气嘲讽地道:“那帮家伙还以为碰上了几头肥羊,正想大捞一笔呢,谁知道碰上了硬茬,自己反倒被连锅端了。” 苏清尧仔细看了两遍,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妙极,妙极!”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自食其果!” 其实这个摸鱼寨已经在黑水一带猖狂好几年了,他一直都想为民除害,彻底剿灭了他们。 然而事情并不顺利。 首先是摸鱼寨的具体方位,总也摸不清,有两次明明远远地看见寨子了,等驾着船冲过去,却像遇到鬼打墙一样,又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其次,那摸鱼寨的头目之一矮脚虎,也不是好对付的。 矮脚虎出身渔村,不仅水性极好,而且武艺高强,后来更是考中了武举人。 本应该为国家效力,他倒好,仗着自己有功名在身,嚣张跋扈,奸人妻女不说,还杀了人全家。 连狗都没放过! 如此恶徒,苏清尧岂能饶他。 于是连夜将矮脚虎抓捕归案,证据确凿后,判秋后问斩。 矮脚虎不服,说是那家男主人陷害他,先是主动将妻女献给他享用,后来便以此要挟,多次敲诈勒索。 他忍无可忍,才动了杀机。 并坚称自己无罪! 这种鬼话,苏清尧会信么?信就有鬼了。 如果真像矮脚虎所说,自己中了仙人跳,那该死的也只是那家的男主人而已,与他父母妻儿何干?与他家的狗又何干? 十几条人命啊,其中还包括了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儿,简直丧心病狂! 苏清尧愤怒地赏了他一顿大刑伺候。 那矮脚虎也是个骨头硬的,鞭打、火烙,连生不如死的笑刑都用上了,还是那副死不认错的嘴脸。 不认就不认吧,反正怎么着都得死。 苏清尧也懒得再折磨他了,把人丢进水牢里关着,只等时间一到,好砍他的脑袋。 结果万万没想到。 那个诡计多端的男人,竟然在半夜防守最松懈的时候,打死了看守的衙役,抢走了钥匙。 越狱了! 后来就听说他勾结一帮无赖流民,建立了摸鱼寨,干起了拦路打劫的营生…… “对了,我看口供上说,矮脚虎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苏清尧问道。 “那可不。”说起这个,熊二就觉得解气,“矮脚虎在运功逼毒的关键时刻,被杜氏一板凳给砸懵了,真气逆行,筋脉尽碎,不死也是废人一个,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苏清尧很高兴,捧着大肚腩站了起来,“走,咱们去瞧瞧那家伙的惨样儿,顺便消消食。” 两人出了门,一路往后面的司狱司走去。 “对了大人,这次剿灭摸鱼寨,杜氏算是头功,大人打算如何犒赏她呢?”熊二提醒道。 “杜氏……” 苏清尧不愧是当了多年知府的人,很快就抓住了其中的疑点,“一介村妇,为何会随身携带毒药?还有,她哪儿来的那些毒药?” 这个嘛。 “大人有所不知,杜氏这次是陪她家小叔子来凤阳府参加府试的,随身携带毒药,只是为了防身而已。至于那些毒药怎么得来的……” 熊二笑道,“大人还记得在玉龟山救我一命的杜娘子么?” 苏清尧停住了步子,惊讶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此杜氏就是彼杜氏?” 熊二点头,“正是。” 苏清尧恍然大悟。 他就说呢,熊二今儿怎么这么奇怪,居然主动为一个陌生女子请赏。 原来是救命恩人啊。 那就怪不得了,据说那杜氏医术高明,连柯大夫都解不了的毒,她却能解。能解毒,通常来说就会制毒,那么随身携带毒药,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苏清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常言道什么锅配什么盖,你说这夫妻俩,一个剿了土匪,一个剿了水匪,还真是天生一对。” “那可不。”熊二趁热打铁,“杜娘子不光医术高明,而且胆色过人,这样的奇女子,大人就不想赏她点什么吗?” 苏清尧,“……” 还真是简单粗暴啊。 他边走边拍着自己的大肚腩,思索片刻后,下了决定,“也罢,既然天意如此,那本官就顺势而为,送他们上一段青云路吧。” “至于将来如何,就看他们的本事跟造化了。” ...... 熊二如愿以偿地为杜若请到了功。 而此时的苏锦绣,则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府衙大门,坐上了停在门口,带有郡王府徽记的马车。 尚春也跟着坐了上去。 车夫有些慌,小心翼翼地问尚春,“尚嬷嬷,可是回咱们郡王府?” 尚春看了眼旁边的主子。 苏锦绣面沉如水,没说话。 “对,回郡王府。”尚春道。 很快,装饰奢华的马车从府衙门前离开,往位于繁华地段的武林大街驶去。 马车上,尚春尝试着开口,“王妃,大人不肯将玉龟山的功劳归到世子身上么?” 苏锦绣冷笑,“兄长向来铁面无私,不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见苏锦绣总算不闷着了,尚春也立马来了劲,撇着嘴道,“法理还不外乎人情呢,世子是大人的亲外甥,就算这趟剿匪表现不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什么都没得到,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这话说到了苏锦绣的心坎上。 是啊,早知道结果是这样,当初她又何必费尽心思让斌儿接下这个差事。 他们郡王府听着光鲜,实际上外强中干,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而已。 她丈夫吉郡王除了流连花丛,从来不干正事。 几个月前还为了一个美貌的采花大盗,追去了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笑话她。 儿子沈京斌也只挂着一个仁勇将军的虚职,没有任何实权。 要不是她娘家给力,兄长是四品知府,只怕这凤阳府有头有脸的勋贵,早就懒得搭理她了。 哦不,倒是还有个值得提一提的靠山。 便是十三皇子。 如今应该称呼禹王殿下了。 原本十三皇子游手好闲,脾气古怪,不得圣心,这个助力可有可无。 但是现在不同了,听说十三皇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间开了窍,接连做成了好几件大事。 圣心大悦,这才封了王。 只要禹王得势,郡王府身为他的外祖家,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想到这里,苏锦绣胸口那股闷气稍稍散了些。 不过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斌儿的功劳,还是要想办法抢到手的,只有这样,他才可能摆脱虚衔,有个实差。 “掉头,去苏府!”苏锦绣道。 第280章 带回去,藏起来 苏府并不在武林大街那等闹市区,而是在城东府学附近,一个叫黄龙洞的地方。 当然了,只是个地名,并不是真的住在洞里。 那边酒楼林立,书局遍布,文人气息十分浓厚,是凤阳府出了名的清流之地。 马车哒哒哒地跑在街道上,路边的景致也渐渐从喧闹变成了清幽。 两刻钟后,便到了。 “吁。”车夫拽住了缰绳,跳下马车,从前面拿了一个杌子放在地上,恭声道,“王妃,可以下来了。” 下车后,苏锦绣抬头打量着面前这座偌大的宅子,目光幽深。 这便是她的娘家——苏府。 然而这里面并没有她的亲娘,她亲娘叫画屏,府里的人都称呼她为屏姨娘,生下她没多久就去世了。 此后,她便由嫡母赵氏抚养长大。 赵氏待她极好,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苏清慈也不差什么,吃的穿的用的,从来都是一人一份,不偏不倚。 可惜不是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终究是不一样的。 哪怕赵氏表现得再公平,她还是能看出来。 在赵氏的心里,苏清慈的地位,永远都在自己之上…… “王妃不用担心,老夫人最疼的就是您,只要您开口,她老人家一定会为您做主的。”见苏锦绣神情怔怔的,尚春忙安慰道,“大人是个孝子,老夫人让他把功劳归到咱家世子身上,他敢不听么?” 苏锦绣回过神,点头,“说的是。” 把剿匪的功劳算到斌儿头上,只不过是件动动手指头的小事,想来赵氏不会驳了她的面子。 她示意尚春去叫门。 尚春小跑过去,刚准备喊一声,却见门房已经在外面了,正跟一个妇人争吵着什么。 “哎呀这位大姐,你说有重要的事要找我们家老夫人,问你什么事又不说,这叫我怎么给你通传嘛?” “走走走,赶紧走,别在这儿瞎捣乱。” 说着,门房便不耐烦地赶人。 那妇人哪里肯,连连哀求道:“麻烦您了,让我进去吧,我真的有非常要紧的事要跟老夫人说,不骗您。” 门房一脸的无语,“那你倒是说啊!” 妇人低头沉默了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我,我知道你们家二小姐在哪儿!” 听到这句话,尚春心里猛然一惊。 她不动声色地绕到边上,侧头仔细打量着那个妇人。 约莫四五十岁,穿着不起眼的灰布对襟褶子,一身风尘仆仆,身材瘦削,面相柔和。 看着有些眼熟…… 尚春飞快地在脑海中搜寻着这张脸。 突然,她的瞳孔剧烈震动,连忙跑回到了苏锦绣身旁,凑到她的耳边,抖着声音说:“不好了王妃,冬儿回来了!” “冬儿?”苏锦绣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等把这个名字在心头滚了两遍,才终于记起来了。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尚春,“你是说……那个冬儿?” 尚春用力点头,“对,就是那个冬儿!” 她指着那边还在跟门房拉扯的妇人,“王妃您看,是不是她?” 苏锦绣眯起眼。 斜阳从苏府的上空划过,落在那妇人的半边脸上,将她的焦急跟无助照得无所遁形。 还有她耳根后那颗显眼的红痣。 是了,是冬儿没有错! 苏锦绣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梁叔,什么事这么吵吵嚷嚷的?”她走上前,端起郡王妃的架子,声音不悦地问门房。 门房赶忙行礼。 跟着解释道:“还不是这位大姐,非说自己有二小姐的消息,死活非要见老夫人。” “这年头啊,骗子真是越来越多了,光这个月就已经是第五个了!” 苏锦绣缓缓偏过头,睨向那个妇人。 妇人也疑惑地看向她。 目光交汇中,妇人本就疲惫苍白的脸,猛然间跟见鬼了似的,变得异常震惊和恐惧。 她慌乱地低下脑袋,转身逃命一般地跑远了。 苏锦绣朝尚春使了个眼色。 尚春会意,装作不经意地回到马车那边,叫上车夫,往妇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门房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暗潮汹涌,笑吟吟问道:“王妃是来看望老夫人的吧?快,快请进。” 苏锦绣嗯了声,刚刚跨过门槛,却又忽然顿住了脚步。 “瞧我这脑子,母亲年纪大了,不能熬夜,我却这么晚过来,岂不是扰了她老人家休息?” “算了,还是改日再来吧,反正也没什么大事。” 她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 只想快点把那个该死的冬儿带回去,藏起来,其它的事暂时都顾不上了。 门房也是个有眼色的,马上附和,“那也好,王妃慢走,路上当心。” 他站在门口,目送苏锦绣进了马车,才回身往里走,关上大门。 然后抬头看了看天。 日头快落山了,是有点晚,但也没那么晚吧? 最起码,打个招呼,吃顿晚膳的时间还是有的。 哎,搞不懂…… 门房摇了摇头,径直坐到一旁的凳子上,靠在墙边闭上眼,打起瞌睡来。 ...... 外面的马车里,苏锦绣坐立难安。 不知道尚春他们有没有逮住冬儿,可千万不能让她跑了,否则自己的下场简直不敢想象! 终于,在苏锦绣第八次掀开帘子往外望的时候,尚春跟车夫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车夫背上还驮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身子软绵绵的,看衣着打扮,正是冬儿。 两人合力将昏迷不醒的女人扔进车厢。 尚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呸了一口,“这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非不肯跟我们走,没办法,只好把她给打晕了。” “可有人看见?”苏锦绣冷声问道。 车夫忙摇头,“放心吧王妃,小的留意过了,没人。”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苏锦绣瞥了他一眼,警告道:“管住自己的嘴,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 车夫心里一凛,“是,小的明白!” “明白了还不赶紧驾车回府?”尚春没好气地催促道。 “是是是,这就走了。” 第281章 阴魂不散 娄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梦见自己的继子杨典风因为蓄意谋杀,被关进了县衙大牢,即将流放边疆。 她想救他,却无计可施。 实在没办法,她只好铤而走险,去凤阳府找救星。 可万万没想到,救星还没有见到,竟然先遇到了煞星! 她害怕极了,于是跑啊跑,跑啊跑。 可惜最后还是没能跑掉。 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步步逼近,朝她挥起了拳头…… “啊!!” 娄氏猛然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鼻子里钻进一股潮湿的柴火味,还有类似死老鼠腐烂的气息。 这是哪里?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娄氏试探着伸手去摸,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什么东西给捆住了,勒得生疼,根本挣脱不开。 伴随着疼痛,记忆也悉数回笼。 原来,那不是梦。 她是真的来凤阳府了,还遇见了苏锦绣那个煞星。 苏锦绣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她死无所谓,本来也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回来的。 可是风儿怎么办? 风儿还等着自己去救呢! 想到这里,娄氏一咬牙,奋力滚到地上,尝试着寻找出路。 就在这时候,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女人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哟,醒了?”女人踢了踢娄氏,语气不屑,“我说冬儿,二十多年过去了,怎么你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这么愚蠢?” 她将灯笼往四周照了照,“你看清楚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能跑得出去吗?” 娄氏惊恐地环视一圈。 眼前是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摆放着几捆发霉的稻草。 不远处的墙上,挂着鞭子和火钳,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看着就令人心底发寒的刑具。 很显然是…… 私设刑房? “这是哪里?这不是苏府!”老夫人宅心仁厚,绝不可能允许苏府有这样肮脏的地方存在。 “这当然不是苏府。”女人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进苏府,把当年的事告诉老夫人是不是?可惜啊,你没机会了。” 娄氏死死盯着她,目眦欲裂。 “尚春,你不得好死!” 尚春嗤笑,“放心,我一定会比你活得长久,而且比你活得好。” “行了,不用跟她耍那些没用的嘴皮子。”苏锦绣从门外走了进来,依然穿着白天那身奢华的衣裳,神情冷淡地看向娄氏,“冬儿,我问你,苏清慈现在人在哪里?” 娄氏别过脸,“我不知道。” 不知道? 苏锦绣的脸色更冷了,“我劝你别考验我的耐性,你会后悔的。” 尚春也跟着附和,“就是,你在苏府门口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你自己亲口承认的,说你知道二小姐的消息,这会子装什么傻?” “而且当初二小姐失踪的时候,身边就只有你跟着伺候,你不知道谁知道?” 娄氏沉默。 她当然知道,可她不能说。 不说还有活下去的希望;说了,必死无疑。 尚春有些不耐烦。 走过去,从墙上拿下一根荆棘做的鞭子,对着娄氏就是一顿猛抽。 “你说不说?说不说?” 娄氏疼得在地上打滚,嘴里发出痛苦的哀嚎。 苏锦绣并没有阻止,只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直到娄氏快要晕厥过去,才抬手制止,“冬儿,我再问一次,苏清慈在哪里?” 娄氏忍着剧痛,虚弱地抬起头。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撑不了多久,很快就要去地底下见二小姐了。 可她哪有脸呢? 当年,为了自己那个滥赌成性的弟弟不被砍手砍脚,她不得不接受了苏锦绣的收买,背叛了主子。 如今自己的继子,却因为二小姐的儿子跟儿媳,锒铛入狱。 这一切,或许就是报应吧。 罢了罢了,反正已经背叛过一次,再背叛一次也没什么不同,大不了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至少风儿可以得救。 娄氏终于开了口,“要我说也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苏锦绣先是皱眉,继而舒展开来。 “先说来听听。” 娄氏闭了闭眼,“只要你能救出我的继子杨典风,我立马就把二小姐的去向告诉你。” 她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 当然了,含糊了江漓跟杜若的身份,只说是县里的捕头跟捕头太太。 听完后,苏锦绣眉毛微挑,“你希望我怎么救他?半路上把他劫下来?” “不。”娄氏摇头,“风儿确实做错了事,理应得到惩罚。我只是希望能减轻他的罪责,坐牢也好,打板子也罢,只要不去边疆,保住他的命就好。” 如此…… 苏锦绣只略一沉思就答应了,“可以,这件事并不难办。” “现在,能说了吧?” 娄氏却不敢轻易相信,“我要你发誓,发毒誓!” 苏锦绣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尚春又一鞭子甩下来,骂道:“贱人,还敢得寸进尺了?王妃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个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让王妃发誓?” 娄氏倔强地仰着瘦弱的脖颈,惨笑,“发不发随你们。” 意思也就是,不发可以,但她死也不说。 尚春还要再打,被苏锦绣拦住了。 “好,如你所愿。” 她伸出两根手指,“皇天在上,我苏锦绣在此发誓,会尽全力将娄冬儿的继子杨典风救出生天,若违此誓,便叫我……叫我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尚春急了,“王妃你……” 苏锦绣没理她,只看着娄氏,“说!” 娄氏如释重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二小姐,其实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 八年前,苏清慈难产而亡。 留下了三个年幼的儿子,跟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女儿。 兄妹四个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苦。 她偷偷去看过好几次,却只敢远远地观望,不敢接济他们。 怕的是泄露了自己的身份,惹来祸事。 好在几个孩子都已经长大了,而且也出息了,老大当了捕头,还娶了个厉害的婆娘;老二中了县案首,眼瞅着前途一片大好。 她心里的愧疚也终于减轻了些。 却没想到,当了捕头的老大江漓,竟会跟自己的继子杨典风水火不容,最后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江漓?” 苏锦绣打断了娄氏的话,问道:“你所在的那个县,是不是叫乌头县?” 娄氏点头,“不错。” 苏锦绣顿时就气笑了。 怪不得听起来这么耳熟,原来这个江漓,就是抢了斌儿功劳的那个小小捕头! 苏清慈啊苏清慈,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当年你抢尽了我的风头; 如今死了,你生的好儿子竟又来抢我儿子的风头。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该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你! 第282章 让你当个明白鬼 审完娄氏,确定自己记住了关于江家的每个细节,苏锦绣这才退出了刑房。 身后,娄氏颤抖着声音喊道:“大小姐,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一定要将风儿平平安安地救出来!否则我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苏锦绣脚步微顿,好笑地摇了摇头。 这个冬儿啊,还真是天真了一辈子…… “王妃,怎么处置她?”跟在一旁的尚春问道。 夜色中,苏锦绣的眼中闪过狠戾,“当年的事绝不能泄露出去,冬儿……怕是留不得了。” 尚春对此并不意外。 王妃做事,向来是考虑周全的。 “那奴婢去把她解决掉?” 苏锦绣嗯了声,“去吧,做得干净利索些。还有,别让她死得太痛苦,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帮过我。” “知道了王妃,您啊,就是心善!”尚春笑道。 苏锦绣讥诮地扯了扯嘴角。 心善?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善良有用吗? “明儿一早你跟李宵说一声,让他去一趟乌头县,仔细打听打听,看冬儿说的是否都属实。” 李宵是郡王府的长随,也是尚春的儿子,这么重要且隐秘的事,只有交给他去办自己才能放心。 尚春恭敬地应了声,想想又问道:“那杨典风呢?需不需要也顺便打听一下?” “不用。”苏锦绣态度冷漠,“冬儿跟她那个继子看起来关系还不错,救了他,若是日后他得知冬儿真正的死因,只怕反而会成为我们的仇敌。还是任由他自生自灭吧。” 尚春点头附和,“王妃说的是。” 她将手里的灯笼递给苏锦绣,一如既往的体贴,“那您赶紧歇着去,忙了一天也累了,接下来的事,都交给奴婢就好。” 尚春做事,苏锦绣还是放心的。 于是接过灯笼,独自一个人往自己住的正院那边走去。 明明灭灭的萤光,在这漆黑寂静的夜里,仿佛一盏飘渺不定的鬼火,令人心惊胆颤。 尚春转过身,回到了刑房。 “要动手了是吗?”娄氏狼狈地坐在潮湿的地上,语气出奇的冷静。 尚春蹲下身子,拍了拍她清瘦的脸颊,啧啧啧地感叹道:“你说你,明知道回来必死无疑,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就为了救一个跟自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 娄氏用力别过脸,“要杀就杀,何必废话。” “杀是肯定要杀的,不过在杀你之前,我有两件事不吐不快。” 尚春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色,“当年二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不止你一个,那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单单选了你作为内应,去陷害二小姐呢?” 娄氏的心脏猛地突了一下。 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因为她弟弟出了事,刚好被大小姐抓住软肋了么? “反正你都要死了,就让你当个明白鬼好了。” 尚春继续往下说道,“之所以选择你,是我向大小姐提议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喜欢李荣,而李荣,却偏偏看中了你!” 李荣? 娄氏不解地蹙起眉头,好半晌才终于记起了这个人,好像是苏府一个管事的侄子。 可她跟李荣之间并没有任何私情啊,连话都没有讲过几句,甚至根本都不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 就因为这么一个荒唐至极的理由,尚春便恨上了自己?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尚春愉悦地抖出更加残忍的真相,“你弟弟之所以会染上赌博的恶习,是我们找人引诱的,就连他欠下巨额赌债,也是我们暗中设计好的。怎么样,是不是很生气?” 娄氏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全是骇然和不敢置信。 怎么会这样? 不会的……不会的! “你骗我,你故意骗我的对不对?我弟弟是为了给我攒嫁妆,才不慎误入歧途的,没有人引诱他,没有!”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似乎只要声音够大,就能够推翻尚春的话。 尚春嗤笑,“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已经把事实告诉你了,要不然你去地底下问问阎王爷呗,看我有没有骗你。” 说着,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呀,也真是个可怜虫,想当初二小姐对你多好啊,连你爹死了,都是她借钱给你买了副好棺材。结果呢?好心肝养出了一头白眼儿狼,转眼你就将她给卖了。” “最可笑的是,你自以为是迫不得已,在至亲跟主子之间,只能二选一;须不知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别人的陷阱,成了害死二小姐的帮凶。” “娄冬儿,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蛋!”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娄氏痛不欲生,悔恨的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求你,快点杀了我吧!” “这就受不了了?还有更刺激的呢。” 尚春却不肯罢休,“你真以为大小姐会信守诺言,救出你的风儿么?别做梦了,你的风儿,很快就会去地府跟你见面了。” 娄氏的精神终于彻底崩溃。 “为什么?苏锦绣她发过毒誓的!” “毒誓顶个屁用。”尚春嘴角的笑容越发大了几分,“你真是太不了解大小姐了,大小姐从小就不信鬼神;她信的,只有她自己。” “啊啊啊!”娄氏受不了这些刺激,疯了似的朝她撞了过来。 虽然手脚都被捆住了,但猝不及防之下,尚春还是被撞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哎哟,她的老腰! 尚春疼得龇牙咧嘴,好半天才气急败坏地爬起来,随手拿起墙边一根粗壮的木棍,重重地敲在了娄氏的脑袋上。 娄氏连吭都没吭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不动了。 尚春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好像是没气儿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又补了一棍子。 这下总该死透了吧? 做完这些,她冲娄氏的尸体嫌恶地呸了一口,“贱人,死得好。” 一想到丈夫李荣好几次梦里都喊着冬儿的名字,她就像吃了苍蝇般难受,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惯会装柔弱博怜爱的女人碎尸万段! 想想还是不解气,尚春抬脚往娄氏身上又猛踢了好几脚。 这才转身出了刑房。 过了没多久,一个二十出头,穿着一身夜行衣的矮壮青年走了进来,熟练地将娄氏的尸体装进麻袋里,扛着出去了。 偏院门口,尚春提着灯笼,叮嘱道:“宵儿,路上小心点,千万别被人看见了。” “放心吧娘,儿子又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以前府里那些个姨娘小妾,哪个不是我扛出府的?” 李宵浑不在意地颠了颠肩膀上的麻袋,“再说了,这偏院是郡王府的禁地,没有王妃的命令,谁敢擅闯?又不是不要命了。” 说的也是。 尚春便挥挥手,“那行,趁着天还没亮,早去早回,明儿还得出发去乌头县呢。” 李宵,“知道了。” 第283章 新鲜的尸体哟 他扛着尸体,熟门熟路地从后门拐了出去。 门外是一条狭小的巷子,穿过巷子,就到了武林大街。 武林大街是凤阳府最繁华的地段,凤阳府并没有宵禁,因此白天车水马龙,夜晚也同样热闹。 尤其是青楼楚馆和瓦舍勾栏那些场所,更是灯火通明。 李宵当然不会蠢到走大道。 而是专挑暗巷走。 他的目的地是城郊的乱葬岗,那边属于四不管地带,谁家阿猫阿狗死了,都会往那儿扔。 用不了一个晚上,尸体就会被野兽跟秃鹰啃噬殆尽。 毛都找不到半根。 就这样走啊走,期间被三个乞丐盯上,五条野狗狂追,八个醉汉挡道,好不容易才到了乱葬岗附近的白桦林。 萧瑟的秋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如同女人凄厉的呜咽。 李宵也有点累了,干脆把尸体丢下来歇歇脚。 正叉着腰打算喘口气呢,一个阴气森森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请…问……” 李宵嗖得蹦了起来,浑身汗毛直竖。 “谁?!”他猛地回头,眼睛瞪得像铜铃。 朦胧的月光下,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直挺挺地站在他的面前,衣裳白惨惨的,脸也白惨惨的,歪着脖子吊着眉眼,正死死地盯着他。 鬼,鬼啊! 李宵素来胆子大,这会儿也吓得面无人色,拔腿就跑。 只恨自己少长了两扇翅膀。 “喂,别跑啊,你落东西了……” 好家伙,跑得更快了。 少年愣了愣,僵硬地转过身子,委屈巴巴地说:“公子,他不理我……” 夜幕中缓缓走过来一个青年。 约莫二十出头,长身玉立,同样白衣胜雪,不过气质却迥然不同。 眉如远山,鼻若悬胆,不浓不淡的剑眉下,一双狭长的眼眸仿佛潺潺溪水,令人如沐春风。 尤其是脸颊上那两个浅浅的酒窝,更添了几分温柔缱绻之意。 “别闹了元宝,你这副样子,便是鬼也绕道,更何况人呢?”木山月无奈地摇摇头,“早说了帮你治好,你却嚷嚷着怕痛,长痛不如短痛,讳疾忌医可怎么行。” 那歪脖少年——也就是元宝很是不服气,“只是落枕了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忍几天自己不就好了嘛。” 见他如此固执,木山月也只能作罢。 他指着地上那个麻袋,说道:“你把人吓跑的,那这东西,你负责还回去吧。” 元宝嘟囔,“都跑远了,这人生地不熟的,我哪儿找他去?” 真是的,这凤阳府的人胆儿也忒小了,他不过就是想问个路而已嘛,至于跟见了鬼似的么? 不过自己确实也是有些责任的,那……还是先看看吧。 如果是贵重东西,就打听打听去,看能不能还给人家。 要是不值钱,就算了。 自己跟公子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玩儿的,忙着呢! 想到这里,元宝弯腰解开了那个麻袋,伸手摸了摸。 咦? 这触感,难道是…… 呲,木山月划开了火折子,借着火光,元宝姿势别扭地凑近了些,仔细一看。 我去,麻袋里装的,竟然是个人! 满头满脸的血,已经快要干涸了,双眼紧闭,一点反应也没有,身上也凉冰冰的。 “公子公子!”元宝兴奋地叫起来,“是个尸体,还很新鲜呢!” 木山月眉头一皱,抬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 “不可对逝者不敬。” 元宝撇嘴哦了声。 真是的,又没有外人在,有必要装得这么正经么?搞得好像公子对尸体不感兴趣似的。 往日里为了抢一具尸体,跟谷里其他几位师兄都要打破头了好不好? 正在心里吐槽,忽然被自家公子一把推开了。 木山月将火折子递给元宝,自己蹲下身子,伸出两根手指探上了女人的脉搏。 须臾,挑了挑眉。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她身上的伤,尤其是脑袋上的致命两击,再翻开眼皮看了看。 “还没死透。”他道。 没死透?元宝好奇地问:“那能救活吗?” 木山月沉吟片刻,“五成把握吧,可以试试。” 元宝有点犹豫,“可是公子,咱们初到这儿,是不是不应该多管闲事?万一救不活,反而被污蔑成了杀人凶手,那该怎么办?” “身为医者,怎可见死不救。”木山月笑笑,“至于会不会惹上麻烦,大可不必担心。依我看,这女子身上明显有冤,咱们可以把人带去温师侄的住处,一边治疗,一边把情况禀告给当地知府苏清尧。听说苏清尧跟温师侄关系极好,他必不会冤枉我的。” 其实就算没有温世沅那层关系,也无妨。 只要自己拿出随身信物,不管去哪里,世人都会给几分薄面。 元宝还是有些不情愿,觉得麻烦。 不过公子都已经决定了,他也只能听从,“那怎么把她弄到温大夫那儿呢?” 这深更半夜的,又叫不到马车,而且他们连温大夫住在凤阳府的哪个角落都还没有问到呢。 木山月朝他露出了两个好看的酒窝,“当然是你背啊。” 元宝下意识想摇头。 结果刚一动,立即疼得龇牙咧嘴,只能歪着脖子,跟头倔牛一般抗议,“公子你好狠的心啊,我的落枕还没好呢,背人走路会摔跤的!” 这样啊…… 木山月走到他身后,拇指在他的侧颈部这样那样按了几下,很快找到了最痛的那个点。 然后,突然用力。 “痛,痛痛痛!”元宝跳了起来,“公子你太坏了,居然搞偷袭!” 木山月指了指他的脖子,“不是好了吗?” 元宝愣住,左扭扭右扭扭。 咦,好像还真是。 “那现在可以背了吧?”木山月笑眯眯道。 元宝:“……” 第284章 天上下红雨 东方破晓,天终于亮了。 李宵心神不宁地回到了郡王府,走的依然还是那个后门,他娘尚嬷嬷正靠在门边打盹儿,听见动静马上睁开了眼。 先是往四周瞄了瞄,确定没人,才拉着儿子低声询问:“怎么样,还顺利吧?” 李宵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尚春脸色一变,“被人看到了?” 李宵也没瞒着,把在白桦林遇见“鬼”的事讲了一遍,讲完懊悔得直跺脚,“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哪里有什么鬼,分明就是装神弄鬼。于是立马跑回去找,结果人不见了,尸体也不见了……” 不用说,肯定是被那个臭小子给捡走了。 “娘,现在该怎么办?”想到苏锦绣素日里的手段,李宵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要是被王妃知道我把事情给办砸了,指不定会怎么罚我呢!” 尚春抬手在他脑门上使劲戳了两指头,恨铁不成钢,“你个怂货,往常胆子不是挺肥的么?关键时候不中用。” 李宵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主要是那小子出现得太不是地方了,乱葬岗附近,还鬼模鬼样的,谁遇上不害怕? 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只能想辙了。 尚春眼珠子转了转,便有了个主意,“这样,如果王妃问起来,你就说尸体已经丢进了乱葬岗,你亲眼看着被狼拖走了,其它什么都别说。” 李宵有点心虚,“万一那小子把尸体送去府衙了呢?” 到时候,王妃岂不是就知道他在撒谎? “送去了再说。”尚春烦躁地摆摆手,“大不了我去王妃面前求求情,领顿罚好了,总不至于要你的命吧?” 自己是从小就跟在王妃身边的老人,王妃能有今日,自己也算功不可没,想来王妃会给她这个面子。 有亲娘作保,李宵这才松了口气。 忙活半宿,又受到惊吓,他也乏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见儿子困成这样,尚春有点心疼,不过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你赶紧回屋收拾一下,马上动身去乌头县,把江家的情况一五一十打听清楚,回来跟王妃禀报。” 李宵哦了声,拔腿一溜烟跑了。 “唉,一辈子操心的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尚春叹了口气。 她举头望天。 今儿天气并不好,灰蒙蒙,阴沉沉的,几片乌云贼兮兮地朝这边挪,一副随时准备下雨给你看的臭德行。 惹得人心情越发郁闷。 尚春收回视线,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确定没有溅到娄冬儿的血,这才抬脚往前院走去。 前院比后面的偏院要热闹多了。 郡王府的下人们一早就开始忙活起来,打扫的打扫,浣洗的浣洗,一路上,不时有人恭恭敬敬地喊着“尚嬷嬷”。 要是往常,尚春定要高高地端着下巴,数落这个数落那个,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 可这会儿她完全没有这个心情,总觉得好像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什么呢? 尚春边走,边在脑海中反复回想。 终于,在进正院的前一刻,她反应过来了,猛地一拍大腿,“坏了,把这茬儿给忘了!” 假设说,尸体真的被送去了知府衙门,那么以苏清尧素来亲力亲为的个性,是极有可能看到的。 那事情就糟了! 当年,苏清尧对苏清慈这个妹妹,那可是掏心掏肺的好,要好吃的不给好玩的,要星星不给月亮,就算天上下红雨,也要架个梯子上天给她摘。 可以说是宠到没边儿了。 对于苏清慈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苏清尧记得比谁都清楚。 所以,他是认识娄冬儿的。 哪怕过去了二十多年,娄冬儿老了,瘦了,但轮廓还在,自己都能一眼认出来,苏清尧又怎么可能认不出呢? 想到这里,尚春双腿一软,差点儿滑倒在地。 完了,好不容易找到线索,苏清尧肯定会顺藤摸瓜往上查的。 一旦当年的真相暴露,那后果…… 尚春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她捂着怦怦直跳的老心脏,一屁股坐到了花坛边上,闭上眼,极力冷静下来。 不不不,先别自己吓自己,事情不一定会走到那一步。 寻常人看见尸体,为免被误会成凶手,多半会置之不理;心地好的,大不了挖个坑埋了,不可能会送到官府。 那是自找麻烦。 即便真的有那种一根筋的夯货,把尸体送过来了,那又怎么样呢? 娄冬儿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更没办法作证。 而之前娄冬儿也在刑房里说过,当年的事,她并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包括她那个继子杨典风。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尚春被吓掉的三魂七魄,总算又重新归位了。 “说宵儿胆小,你个老东西,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嘛……”她自嘲地笑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精神抖擞地进了苏锦绣夫妻住的添香苑。 添香苑这个名字,是吉郡王亲自取的。 寓意红袖添香,夫妻和顺。 然而苏锦绣并不喜欢,嫌它俗气,说它格局太小,听起来不像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院子,倒像是小妾住的地方。 为此,夫妻俩还拌了几句嘴,不过最后都不了了之。 尚春进去的时候,苏锦绣已经起了,正在小厅里用早膳。 桌面上摆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杏仁粥,一盘儿咸香扑鼻的蒸肉饼,还有几道新鲜的清肠小菜。 “王妃。”尚春照例行了个礼。 苏锦绣放下手里的筷子,转头示意一旁伺候的丫鬟,“南枝,时辰不早了,去把世子喊过来吧,省得饭菜都凉了。” 丫鬟应了声是,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等珍珠帘子不再晃动,苏锦绣才看向尚春,开口问道:“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是,都妥当了。”尚春笑着说,“王妃放心,这世上再也没有娄冬儿这个人了。” 苏锦绣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想了想,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福寿瓜果金钗,放到桌上,“李宵求娶南枝的事,我答应了,这钗子你收着,就当是娶媳妇的聘礼吧。” 尚春大喜,忙跪下磕头。 “多谢王妃!”她举手表忠心,“以后我们一家四口,生是王妃的人,死是王妃的鬼,若有二心,天打五雷轰!” 苏锦绣笑笑,虚扶了一下,“起来吧,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也是最信任的人,好好帮我做事,我必不会亏待你的。” 尚春激动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将那根金钗握在掌心。 这钗子是王妃当年的陪嫁,还是老夫人亲自挑的,价值不菲,起码值上百两呢! 而且还白送一儿媳妇。 南枝那丫头,长得好看,手脚又勤快,宵儿早就看中了,也托她跟王妃提过好几次,可惜王妃每次都模棱两可,就是不给话。 没想到今儿倒是松了口,这可真是……太好了! 正美滋滋,哗啦,珍珠帘子一响,南枝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哈欠连连的青年。 约莫二十多岁,瘦长脸,皮肤白净,长得倒是不丑。 就是看起来有点油。 可不正是苏锦绣的宝贝儿子,吉郡王府的世子爷——沈京斌? 第285章 问候一声段小姐 沈京斌一进来就开始抱怨,“娘,一大清早的把我喊起来做什么,我还没睡饱呢!” “吃饱了再睡。”此时的苏锦绣一脸的慈祥,招手让儿子坐下,“做了你最爱吃的蒸肉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南枝很有眼色地双手奉上筷子。 沈京斌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接筷子的时候,在她细嫩的手背上摸了一把。 南枝的俏脸刷的红了,触电般缩回了手,退到了苏锦绣身后,垂首站着。 苏锦绣看在眼里,忍不住皱了皱眉。 前脚她刚把南枝许给了李宵,后脚自己的儿子就拆她的台,试图提前给李宵戴绿帽子,这可不太好。 咳咳! 苏锦绣咳嗽两声,淡声道:“南枝,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跟世子说。” 南枝屈身,“是,王妃。” 尚春的眼珠子转了转,马上跟着笑道:“那奴婢也下去吃点东西,等会儿再过来伺候。” 苏锦绣颔首。 两个下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南枝不习惯闲着,见不远处有个小丫鬟在吃力地挥舞着大扫把,额头上都是汗,便准备过去帮忙。 尚春却一把将她给拉住了,满脸堆笑,“哎呀南枝姑娘,那等粗活儿让其他人干就好,你这细皮嫩肉的,可别伤着了。” “嬷嬷说的哪里话。”南枝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语气不冷不热,态度不远不近,“都是一个府里的姐妹,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倒是没必要分什么三六九等。” 尚春越瞧她越喜欢。 “我儿果然没有看错人,南枝姑娘就是人美心善!” 南枝有些不悦,“嬷嬷还请小心说话,我跟您儿子清清白白的,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岂不误会?” 误会? 尚春先是一愣,继而噗嗤笑了,“看样子,王妃还没跟你说吧?” “说什么?”南枝疑惑地蹙起柳眉。 “自然是说你跟我儿的婚事了。”尚春再度拉起她的手,亲热地摩挲着,“王妃已经将你配给李宵了,以后哇,你是这郡王府的人,也是我们李家的人。咱们一家子勤勤恳恳地为郡王府办事,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多好啊,你说是不是?” 南枝猛地推开她,不敢置信地摇头,“不可能!王妃不会这样做的!” 她对李宵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王妃是知道的呀! 见她这个样子,很显然是嫌弃自家儿子,尚春也有点不高兴了,冷笑道:“我说南枝姑娘,做人呢,首先是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别去肖想那些不该你肖想的人。” “你长得再好,再得王妃喜欢,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下人而已。以为靠着狐媚手段勾引世子,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少做梦了!” “世子妃的位置,可能是张家小姐,也可能是王家小姐,但绝不可能是你这样一个出身卑贱的丫鬟!” “你!”南枝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 “你什么你?”尚春到底多活了几十年,论嘴皮子功夫,比起年轻人来说可强太多了,“你给我好好听着,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儿李宵未过门的媳妇,再敢到处勾三搭四,等进了门,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听见没有?” 南枝捂住脸,哭着跑了。 尚春叉起腰,从鼻子里得意地哼了一声,“小样儿,跟老娘斗,你还嫩着呢!” 话刚说完,咕噜,肚子发出了一声抗议。 “行了,这就去吃。” 她拍了拍肚皮,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往厨房那边去了。 这对婆媳,还没过门就闹得有些难看。 而此时的小厅里,苏锦绣跟沈京斌这对母子面对面坐着,气氛倒是挺好。 苏锦绣把蒸肉饼都推到了儿子跟前,关切地道:“多吃点,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能不瘦么?”沈京斌夹起一个饼,一口咬掉大半边,没好气地说,“这趟去玉龟山剿匪,你都不知道我受了多大的罪,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最可恨的是,功劳还被江漓那个混账东西给抢了,气都气瘦了。” 江漓…… 苏锦绣眸光闪烁,苏清慈的儿子,果然跟她一样贪得无厌。 她笑笑,安慰道:“放心吧,娘不会让你白白受苦的,属于你的功劳,谁也抢不走。” 沈京斌眼睛一亮,“娘的意思是……” 苏锦绣点头,“等吃完饭,娘就去一趟苏府,见见你嫡外祖母。” 赵氏痛失爱女,多年来一直将她这个庶女看得贵重,只要她开口相求的事,赵氏无有不允。 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沈京斌也想到了这一层,神情终于不再是恹恹的了,吃饭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吃完后,他把筷子一撂,摸出帕子擦了擦嘴,“对了娘,这几日我在府里关着,都快闷出病了,我要出门。” 出门? 苏锦绣犹豫,“可你舅舅不是罚你闭门思过么?” “思什么过呀,我又没错。”沈京斌翻了个白眼,满脸不服气,“而且娘,我听说段秀回来了,我得去跟他聚聚。不然日子久了,人家都要把我给忘了。” 段秀回来了? 苏锦绣不解,“他在京城读书好好的,怎么突然回来了?” 沈京斌提醒道:“娘你忘了,过几日就是科举府试,段秀的祖籍在凤阳,他自然要回凤阳考试了。” 原来是这样。 苏锦绣明白了。 说起段秀的身份,来头可不小。 别的不提,就说他祖父段子勋,那可是堂堂的国子监祭酒,别看官位也就四品,却掌管着整个大昭的教学考试。 门生更是遍布天下。 其中不乏皇室中人,以及身居高位的朝廷重臣! 段秀自己也是十分优秀,从小就聪明过人,五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能写诗作画,十六岁那年,被家人带去了京城,进了国子监读书。 可以这么说,段秀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这样的人,谁不想巴结呢? 苏锦绣很快就把什么闭门思过抛在了一边,“行,那你去吧,也两三年没见了,好好说说话。” 沈京斌迫不及待地起身,“知道了娘,我懂得。” 他转身快步往外走。 苏锦绣却又喊住了儿子,顿了顿,然后点醒他道:“别忘了顺便问候一声段小姐。” 郡王府空有名头,却没有实权。 若是能跟段家结亲,便正好填补上这个缺憾,段家的人脉,比任何嫁妆都更有用! 第286章 男人缘 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其实也才过了一个晚上而已。 杜若那边,学子们跟他们的陪考人员都已经顺利地住进了县馆。 所谓县馆,也就是各县在府城甚至京城置办的产业。 为的,就是方便自己县的考生来了这里,有个安全且舒适的落脚之地。 当然了,是收费的。 而且死贵。 贵到什么程度呢?每人每晚一两五钱,而且还不包伙食茶水。 这收费标准,都赶得上前世的总统套房了! 杜若暗暗咂舌。 古代读个书可真难哪,难于上青天,幸好自家现在条件好了,否则还真是供不起。 其他人也都不以为意,反正都是不差钱的主。 只除了萧良辰。 萧良辰家境普通,虽然有几亩田地打底,父母也都挺能干的,但毕竟只是土里刨食的庄稼人,一年到头顶了天存个五六两银子。 这还是多亏了萧良辰争气,学业够出色,所以书院特意免了他的束修。 要不然哪里还有钱剩? 尽管如此,对比他的同窗们,萧良辰依然免不了囊中羞涩。 他本来是不想住在县馆的,打算另外再找个便宜的客栈,可思虑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一来人生地不熟,若是住进了那等鱼龙混杂的地方,人身安全恐怕得不到保障;二来,科举考试是绝对不允许迟到的,那边没有人监督提醒,万一睡过头,那可就麻烦大了。 萧良辰只能打肿脸充胖子。 所幸他娘刘氏还算有先见之明,提前给他备好了十五两银子。 “你该花就花,不用担心钱的事。”刘氏当时那个得意劲儿,萧良辰到现在还记得,“蒋家小姐之前送过来的礼,还有好些没变卖呢,足够你考完乡试用的。” 蒋幼仪之所以送那么多贵重的礼物给萧家父母,是因为喜欢萧良辰,想嫁给他,成为萧家妇。 可惜钱到底买不来爱情。 萧良辰厌烦她的死缠烂打,严词拒绝了这门亲事。 但那些礼物,萧家并没有退回去,蒋幼仪也没有来要,或许在那位大小姐眼里,这点东西根本就不值一提吧。 萧良辰倒是提过好几次,不过刘氏不听,他也没办法。 在刘氏看来,那些东西都是自家该得的,谁叫她儿子有本事呢? 这一夜,大伙儿都睡得很香。 就是有点晕,仿佛依然还在那艘破船上飘着,晃晃悠悠的。 次日吃过早饭,众学子便在颜夫子的带领下,去了考场那边熟悉环境。 杜若自然也跟着一道去了。 考场就设在府学,离县馆不远,走路也就一刻钟左右。 府学占地面积挺大的,四进的院子,门口也还算宽敞。沿着围墙边上,种了四五棵大槐树,棵棵都有半人粗。 颜夫子指着其中一棵叮嘱道:“都记住了,到时候人多,如果不慎被挤散了,就到这棵树下面来汇合,千万别到处乱跑。要是误了进场,那就白来一趟了。” “知道了夫子。”众人异口同声。 颜夫子带了多年的队,经验丰富,听他的准没错。 说是熟悉考场,实际上也就是在府学门口转悠了几圈而已,里面是进不去的。 半上午的时候,眼看也转得差不多了,颜夫子便宣布原地解散,“三日后才考试,这几日我跟另外两位先生会留在房中,你们功课上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随时过来解惑。” “尤其是算学方面,此次科考的主考官乃是苏清尧苏大人,苏大人擅长算学,往年的试题中也多有涉及,切不可掉以轻心。” 摸清主考官的喜好,这是历来科考之前必做的功课。 甚至有许多人刻意研究主考官的文风跟侧重,以便答题时投其所好,来获取更好的名次。 秀山书院自然也不例外。 这些事情,早就提前打听清楚了,并且也已经在来之前跟学生们强调过了。 学子们连连称是。 “倒也不用过于紧张,弦绷得太紧反而对考试无益,可适当出出门,放松放松心情。” 说到这里,颜夫子的脸色忽地凝重起来,“但是切记,不可惹事生非,不可妄生口舌。府城不比县城,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轻则考场失利,重则牢狱之灾。” “不仅仅是你们,还包括你们的家人跟随从,都要谨言慎行!” “可都听清楚了?”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血的教训。 往年就有那么一个倒霉的考生,陪他一起来的亲戚手脚不干净,偷了过路人的钱袋子。 谁知那人是当地颇有声望的一个老举人,当场就给扭送到衙门里去了。 这下可好,拔个萝卜带出坑。 那考生本来学识不错,很有希望考中秀才的,就因为被亲戚连累,主考官认定他同样品行不佳,连府试都没让他过。 之后连考两次,次次落榜。 直到几年后那主考官升迁到别地,新官上任,这才得以通过。 听完这个恐怖故事,学子们的皮也跟着勒紧了,想着回去好好敲打敲打自己带来的人,可千万别在外面惹出什么祸事来,到时候连累了自己。 训完了话,也就散场了。 大部分人还是回了县馆,打算考前再抱抱佛脚。 还有几个则打算去街上逛逛,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对什么都新奇。 杜若跟江湛还有江夫子也打算回去。 要逛也等考完试的,不急于一时。 三个人边走边聊,杜若想起颜夫子的话,忍不住好奇地问江湛:“对了二弟,你算学怎么样?” 江湛想了想,“尚可。” 尚可,就是还行的意思? 杜若点点头,转头又问江夫子,“三叔呢?” 江夫子目不斜视,薄唇微启,“尚可。” 杜若:“……” 文化人,说话就是含蓄。 正想仔细问问,迎面走来了两个挑着担子的男女,三四十岁的样子,看穿着打扮,似乎是街边的小贩。 那男人盯着杜若他们猛看,结果一不留神,撞上了旁边的婆娘。 婆娘本来就满头大汗,瞬间怒了。 把担子往地上一扔,伸手揪住了男人的耳朵,高声喝骂,“要死了你个老色鬼,见到个漂亮女人就挪不开眼,我看你这双眼睛也别要了,回去老娘就拿火钳戳瞎它!” 杜若脚步一顿。 然后左右看了看,方圆五十米以内,好像就自己一个女人。 漂亮女人,该不会说的就是她吧? “痛痛痛,臭婆娘你给我松手,快松手!老子没有看女人,那女人长得跟黑炭似的,漂亮个鬼啊……” 杜若黑线。 好吧确定了,说的就是自己。 “还敢狡辩?”那婆娘更生气了,手用力一拧,“老娘瞅得真真儿的,你看人家都看入迷了,连路都差点不会走了!” 男人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嘴里喊冤道:“你放屁!老子没看女人,老子看的明明是那个俊俏的后生……” 噗,杜若笑喷了。 “看来二弟很有男人缘哦。”她瞄了眼江湛,打趣道。 第287章 不知天高地厚 江湛的颜,确实十分惊艳。 肌肤如玉石一样晶莹剔透,近距离看,脸上的每根绒毛都是那么精致而恰到好处。 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眸,似乎蕴含着天地之灵秀,不带一丝杂质。 再加上他纤瘦骨感的身形,以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书卷气,总会叫人控制不住地生出一种保护欲来。 啧啧啧,想来潘安也就这样了吧? 杜若一边欣赏着自家二叔子的盛世美颜,一边又疑惑地犯起了嘀咕。 按理说这样的一张脸,很容易吸引小姑娘前仆后继才是啊。 怎么姑娘没见到,尽是些老男人跟小男人呢? 刚才那大叔就算了,估计就是觉得江湛长得俊,所以多看了几眼。 但是跟江湛同一间宿舍的商天佑小朋友,好像有点不对劲哦…… “大嫂可莫要寻我开心。”江湛虽然极力掩饰,但耳朵上的红晕还是出卖了他的窘迫,“那位大叔说的未必是我。”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江夫子突然插了句嘴,“不是你,难道是我?” 江湛:“……” 杜若憋住笑,“三叔要是再年轻个十几岁,那必定就是您了。” 江夫子倒是毫不谦虚,点头道:“有这个可能。” 他年轻那会儿,长得也是不差的,虽然比不上江墨年那个妖孽,但勉强也称得上一句翩翩少年。 只是后来科考接连遇挫,傲气都被磨得差不多了,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冷心冷情的书呆子模样。 杜若正准备再调侃几句。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喊声,“阿湛,等等我!” 几人回过头去看。 一个华服青年正朝他们跑过来,长得圆滚滚的跟个球一样,身上的肉一跑一晃,十分喜感。 可不正是扁豆豆? 扁豆豆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我说阿湛,你们怎么走得这么快,害我一顿好找。” 江湛不解,“有事?” “当然有事了,而且是大事。”说着,扁豆豆转向了杜若,笑成了一只发面馒头,“我想请你跟江大嫂还有江三叔吃顿饭,当是答谢,也当作赔罪。” 答谢很好理解。 但是赔罪…… “扁公子何罪之有?”杜若不懂就问。 “对不住江大嫂。”扁豆豆羞愧地挠了挠头,“我知道金雀做错了很多事,还差点杀了你,她无论有什么样的结局,都是咎由自取。只是她毕竟陪伴了我好几年,即便要死,我也不想看到她死在我的跟前。所以上次才厚着脸皮求江大嫂开口,从那位军爷手中救下了她……” 哦,原来指的这件事儿啊。 杜若笑眯眯摆手,“没关系,不用赔罪,我已经原谅她了。” 不过杜明珠原不原谅,那可就难说了…… 扁豆豆哪里知道杜若心里怎么想,见她这般宽宏大量,越发感激,“罪肯定是要赔的,恩也必须要报的,不然我睡不着。” 想了想,自己好像除了钱,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于是道:“这样吧江大嫂,上次说的二三十样首饰还是太少了,等回了乌头县,你去甄宝轩拿五十样首饰吧,随便挑,我会提前跟那边掌柜交代好的。” 杜若:“……” 这娃可真虎啊。 五十样首饰,哪怕再便宜呢,也得上千两银子呢! 你这么能败家,你爹娘知道吗? 她张口准备拒绝,扁豆豆生怕她说不要,赶紧一把扯住了江湛,“走走走,快午时了,我请你跟江大嫂,还有江三叔一块儿吃饭去!” 说罢不由分说,拉着人就跑。 杜若跟江三叔对视一眼,也只能无奈地跟上。 刚好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酒楼,门头上的招牌耀耀生辉,十分打眼。 叫“状元楼”。 相比较周围一两层的建筑,状元楼足有五层高,宛如鹤立鸡群。门口绣旗招展,围着彩带花环,很是气派。 扁豆豆一锤定音,“就这家了,看着上档次,味道应该不差。” 杜若等人自然也没有异议。 反正扁豆豆有钱,不用替他心疼。 跨过门槛,立马就有一个伙计迎上前来,扁豆豆大气一挥手,“领小爷去你们这儿最好的包间!” 伙计一愣。 然后笑着问道:“公子想必是外地人吧?” 扁豆豆顿时就不太高兴了,“怎么的,你们这不招待外地人?” “不不不,公子您误会了。”伙计连忙解释,“我们状元楼最是好客,外地人也好本地人也罢,那都是咱们大昭人,大昭一家亲。” 哟,说的真好听。 扁豆豆斜眼瞅他,“那你还问?” 伙计态度极好,“是这样的,我们状元楼在凤阳府也算小有名气,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商贾大贵,来了都一视同仁,这点几乎所有的当地人都知道。所以小的才多嘴猜您不是本地人。” 原来如此,扁豆豆懂了。 “说来说去就一句——你们这儿没有包间呗?” “正是。” “不过咱们店里的环境那可是一等一的好,不信公子您看……” 顺着伙计的手指,几个人抬眼望去。 大堂里的摆设极其雅致,桌子也并不多,每一桌都跟前面隔了一道水墨屏风,既不相互打扰,又美观大方。 这样一来,跟包间的效果倒也差别不大。 扁豆豆还算满意,“那行吧,给小爷带路。” 伙计将他们领到了二楼一个临窗的位置,又殷勤地送上了菜单。 杜若对这里的菜还挺好奇的,于是拿过来瞄了眼。 “独占鳌头”,二两银子一道; “蟾宫折桂”,三两银子一道。 还有一些听起来花里胡哨却又十分吉利的菜名,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山珍海味做出来的,贵得离谱。 杜若默默放下了手里的菜单。 扁豆豆财大气粗,直接说了句:“把你们的招牌菜每样都给小爷上一道!” 伙计的笑容越发真挚,“好嘞,客官稍等,很快就来。” 两刻钟后,一道道热气腾腾的大菜就上了桌。 看着那些菜,杜若整个人都麻了。 所谓的“独占鳌头”,原来就是炖王八,王八脑门上顶着一片绿叶子。 所谓的“蟾宫折桂”,就是桂鱼跟一些鸡啊蛋啊虾啊什么的配在一起,摆成癞蛤蟆的形状。 至于其它的菜,也都是华而不实。 看着就没啥胃口。 不过人不可貌相,菜也一样,或许味道不错呢? 杜若拿起筷子,尝了几口。 她的表情一言难尽。 不能说难吃吧,只能说不好吃。要么寡淡无味,要么腥气十足,真是糟蹋了这些材料,也对不起这个价格。 杜若暗暗吐槽,不知道这状元楼的幕后老板是哪位神仙,口味可真独特…… “来阿湛,这个给你,快吃快吃。”扁豆豆把那个王八头夹到了江湛碗里,“以你的本事,这次府试定能独占鳌头,一举夺冠。” 江湛忙道:“扁兄过誉了,府试人才济济,我又算得了什么?” 扁豆豆哈哈大笑,“你呀,就是谦虚。咱们同窗多年,我还不知道你的实力么?你是咱们县的县案首,就算拿不到桂冠,必定也是前三之列,反正我先恭喜你了。” 听了这话,江夫子皱了皱眉。 杜若左右瞄了瞄,提醒道:“扁公子,小声点。” 虽然前后桌都隔着屏风,但并不能完全隔音。 这样大放厥词,万一被有心之人听见了,还以为江湛有什么门路呢,所以才会如此自负。 到时候容易招来祸事。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刚这样想着,滋啦,前面的屏风忽然被人挪开了,露出几个人来。 年纪都不大,约莫二十左右,个个穿着绫罗绸缎。 一看就非富则贵。 其中一个男人的视线在江湛身上转了两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是哪个县来的乡巴佬,就凭你,也想中府案首?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第288章 准备看好戏 四人齐刷刷看过去。 那男人长着一张比驴短不了多少的瘦长脸,皮肤白净,算不得俊,但也不丑。 不过态度十分傲慢,眼神里装满了鄙视,叫人看着很不舒服。 这个人,杜若并不陌生。 她神情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拿起桌上的菜单,飞快地挡住了自己的脸。 同时在心里哀嚎。 要不要这么背啊?才刚来凤阳府,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呢,就遇到了沈京斌那个肾虚男? 沈京斌跟江漓可是有过节的,而且还曾经觊觎过自己,一旦认出了她,以沈京斌好色的臭德行,即便不是为了报复江漓,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她倒是不怕,大不了再给沈京斌下点药呗,反正自保肯定是没问题的。 但是江湛怎么办? 江湛如今正是参加科举考试的关键时刻,颜夫子上午才叮嘱了,不管是考生也好,还是陪考的也好,都必须谨言慎行。 若是闹出什么事来,落榜警告! 想到这里,杜若咬了咬牙。 没办法,只能低调了。 希望沈京斌眼瞎,认不出自己吧…… 沈京斌的眼睛当然不瞎,不过也确实没有认出杜若来,主要他的注意力此刻全在江湛身上。再者,杜若涂黑了脸,也增加了读卡难度。 “问你话呢,你是哪个破落小县来的考生?”见江湛默不作声,沈京斌的语气更冲了。 江湛起身,朝他行了一个拱手礼,“敢问兄台,骂的可是在下?” 沈京斌上下打量着他,从鼻孔里嗤了一声,“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却连别人是不是在骂你都看不出来,就这脑子,还想得府案首?” 江湛笑笑,也不生气。 “抱歉,在下的确没有看出来,还以为兄台喝醉了酒,在此耍酒疯呢。” 沈京斌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江湛摇了摇头,叹气道:“骂人如此大声,却连别人说什么都听不懂,要说没有喝醉酒,岂非自欺欺人?” 沈京斌:“……” 这小白脸儿,嘴皮子倒是利索,居然反将了他一军。 他偏头看向同桌的几个发小,发小们一个个都在闷头憋笑,没有笑出声,估计就是留给他最后的一丝体面了。 沈京斌脸皮涨红,顿感面子上下不来。 笑笑笑,笑毛啊? 他这样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哄阿秀开心?区区一个小县的县案首,竟妄想抢府案首的桂冠,将阿秀置于何地? “你,给我滚过来!”沈京斌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江湛道。 江湛刚要开口,扁豆豆已经原地蹦起,直接将他扯到了自己身后护着。 然后踮起脚尖,努力让自己显得高大一点,不甘示弱地斜着沈京斌,“你说过去就过去啊,你是谁家种出来的大头蒜,这般嚣张跋扈?我们好好的在这儿吃顿饭,碍着你什么事儿了?莫名其妙地跑出来恶心人,知不知道自己嘴很臭?” 噗,噗噗。 沈京斌的几个发小终究没忍住,一个个拍桌狂笑,有一个甚至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沈大世子,你被人凶了哦。” “哈哈哈,我可以作证,沈兄的嘴绝对不臭,他刚才就坐我边上来着。” “我说表哥,人家好像也没有说错,好好地吃自己的饭不香么?偏去找人家的麻烦。这下好了吧,饭没吃完,吃一肚子气。” 听着这些调侃的话,沈京斌的驴脸拉得越发长了,“苏老二,你到底站哪边的?” 别人也就罢了,苏慕可他舅舅苏知府的儿子,他的亲表弟啊! 苏慕往椅子上一靠,摇着扇子,一副吊儿郎当样,“表哥,我的为人你很清楚,素来是帮理不帮亲的。今儿这事,本来就是你不对,人家好朋友之间私下吹捧几句,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上纲上线么?” “要这样说的话,表哥你之前还曾经当着我们的面,野心勃勃地说将来要掌兵权,当镇国大将军呢。” “如此狂妄自大,岂不是要被抓起来游街示众?” “你!”沈京斌肺都气炸了,哪里忍得住,伸手一把薅住了苏慕的衣领,怒目圆睁,“好你个苏老二,信不信我去外祖母面前告你的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苏慕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随你,反正你自小就习惯了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说着,手里的折扇一收,扇柄毫不留情地敲在沈京斌的手背上。 沈京斌吃痛,不得不松开了他。 “你们慢慢用,我家老爹晚上还要查我背书呢,就先回去了。” 苏慕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走了算盘。” 立在他身后的小厮急忙跟上,“诶,来了二公子。” 主仆两个施施然下楼去了,很快不见了踪影。 “这个苏老二,真不知道性子随了谁,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沈京斌看向坐在上首位的那位锦衣青年,气呼呼地道,“阿秀,下次聚会干脆别让他来了,省得搅的大家都不开心。” 青年默不作声,仿佛没听见似的。 沈京斌疑惑地看过去,却见段秀正出神地望着一个方向,眼神迷离。 “阿秀?阿秀?”沈京斌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段秀这才回过神,“什么?” 沈京斌正准备再重复一遍,段秀却忽然站了起来,朝着后面那张桌子走去。 沈京斌眼睛一亮。 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做错,段秀这个人向来自负,对府案首更是势在必得,怎么可能容忍别人窥伺他的囊中物? 这不,亲自出马找茬去了! 沈京斌屁颠颠地跟在了后面,准备看好戏。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也跟了上去。 “兄台有礼了。”段秀自顾自地在江湛对面坐了下来,笑着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来自哪个县?” 江湛张了张口,“在下……” “等等!”扁豆豆怪叫一声,警惕地盯着段秀,“你问这么清楚做什么?是不是想耍什么阴招?” 第289章 赌约 扁豆豆是不怕得罪他们的。 大不了就不考了呗,反正他家里有钱,考上是锦上添花,考不上也无伤大雅。 以前之所以那么用功,也不过是为了履行跟娘的约定,好纳金雀进门罢了,现在既然已经没有了这个念想,中不中秀才,还重要吗? 见扁豆豆这么紧张,段秀失笑,“你误会了,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这位兄台交个朋友而已。” 交朋友? 扁豆豆表示不信。 沈京斌也不信。 “阿秀,这家伙想抢你的府案首呢,你确定要跟他交朋友?” “不可胡说。”段秀瞪了沈京斌一眼,“府案首乃有才者居之,咱们凤阳府卧虎藏龙,多的是奇才,结果没出来之前,怎能妄下定论?” 沈京斌还想再说什么,被其中一个发小踢了一脚。 他便讪讪地闭上了嘴。 段秀再次看向江湛,目光灼灼,“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姓段名秀,祖籍凤阳府分桃县,也是这次的县案首。” 原来如此。 江湛客气地叫了声:“段兄。” 段秀笑着点头,“兄台现在可以说了吗?” 既然人家这么有诚意,江湛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在下江湛,乌头县人士。” 乌头县? 沈京斌哈了一声,“原来是乌头县来的啊,那就怪不得了,那个小破县,尽出刁民。” 刁你妹! 杜若暗暗翻了个白眼,当她听不出来咋的,这废物估计是在内涵江漓呢。 不过还好,沈京斌不知道江湛是江漓的弟弟,不然就不只是内涵那么简单了,肯定会在背后搞一堆小动作。 杜若将手中的菜单往上抬了抬,挡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视线在那个段秀身上打量着。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段秀表现得十分友好亲切,但她就是莫名地觉得,这个人没安什么好心眼。 或许是因为段秀跟沈京斌是一伙儿的吧。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么? 段秀并没有注意到杜若,只顾着跟江湛套近乎,“江兄今年贵庚?” 江湛回道:“十六。” 十六啊…… “我虚长你三岁,不介意的话,叫你阿湛可好?” 江湛迟疑了一下,“……也好。” 按理说这么亲近的称呼,不应该发生在萍水相逢的两个人之间,不过人家如此诚恳,他也不好意思说不。 段秀的目光终于转向了杜若,笑道:“这位小娘子,莫非就是阿湛的妻子?” 杜若,“……” “不不不,段兄误会了。”江湛脸一红,连忙否认,“这是我家大嫂,来陪考的。我还没成家呢。” 哦,还没成家啊…… 段秀眼里精光闪过,白皙的面孔上,笑容越发扩大,“阿湛既是乌头县的县案首,想必才华十分出众,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他解下随身携带的双鱼玉佩,“这次府试,倘若阿湛能赢得案首的桂冠,我便将这块玉佩赠与你。” 身后,那个眉清目秀的书童脸色大变,连忙阻止,“公子不可……” 段秀回头,朝他丢去了一个凉凉的眼神,“住嘴,我自有分寸!” 书童死命咬住嘴唇,委屈地低下了头。 江湛笑笑,“抱歉,我不好赌。” “你是不好赌,还是不敢赌?”沈京斌抱胸,在一旁冷笑着使出了激将法,“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阿秀愿意跟你赌,那是你的福分,别给脸不要脸。” 这话扁豆豆就不爱听了。 “凭啥跟你们赌啊?一个破玉佩而已,谁稀罕!阿湛要是想要,我家多的是,送他十个八个的又如何?” 段秀微微一窒,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怪我没说清楚,其实这玉佩并非普通的玉佩,而是我们段家的传家之宝。它的价值不在于值多少钱,而在于它背后的用处。” “你们有所不知,凡是持有这块玉佩的人,都可以向我们段家家主提一个要求。” “无论任何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不违法,段家都会全力办到。” 扁豆豆依然不当回事,“好大的口气,你们段家很了不起吗?” “这……”段秀看了眼沈京斌,沈京斌会意,“说出来怕吓死你!阿秀的父亲是户部郎中,祖父就更厉害了,乃是当朝国子监祭酒,段子勋段老大人!怎么样,够不够了不起?” 还真挺了不起的。 虽然品阶都不算高,一个五品一个四品,却都是实打实的实权。 扁豆豆忙扯了扯江湛的袖子,低声道:“阿湛,这生意不亏,我觉得可以赌一把。以你的才学,府案首还是很有希望的,我反正看好你。” 江湛摇头,“还是算了吧。” 他想凭自己的努力往上爬,并不想走那些歪门邪道。 见江湛不肯答应,段秀面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阿湛,你真的不愿意跟我立下这个赌约么?这对你来说,并没有任何坏处啊。” “是吗?” 在一旁仿佛隐形人的江夫子忽然开了口,“段公子只说阿湛赢了会如何,却未曾提过,阿湛若是输了又当如何。” “既是赌约,自然双方都要拿出赌资来,段公子的赌资便是这块玉佩,那阿湛呢?你希望他拿什么作为赌资?” 段秀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弯了弯嘴角,“很简单,若是我赢得了府案首,那么阿湛也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们放心,这个要求必定是阿湛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而且绝对不违背律法。” 听起来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江夫子不置可否。 他没有继续点破,而是把决定权交给江湛,江湛的未来还有很长很艰难的路要走,他需要历练,也需要成长。 江湛则看向了自家大嫂。 杜若冲他摇了摇头。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位段秀公子,如此身份,却对江湛这样一个农家子如此殷勤,要说没问题,打死她都不信。 江湛也意识到了这点,于是笑道:“算了段兄,我并没有中府案首的把握,还是不赌了吧。” 段秀惋惜地叹了口气。 沈京斌见状,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转过身去,高声喊道:“在座的各位,都听好了!分桃县的县案首段秀段公子,跟乌头县的县案首江湛江公子,今日立下赌约,谁若是赢得了此次府案首的桂冠,便可以向对方提出一个要求,麻烦各位都做个见证人!” 哗啦,二楼所有的食客都站了起来,纷纷抻着脖子往这边看。 其中不乏一些文人墨客。 别看书读得多,却一样爱凑热闹,尤其是这种附庸风雅的热闹。 马上就有人附和。 “都是有志向的学子,好样的!” “可,我愿意当这个见证!” “我也愿意!” 第290章 菊花保卫战 愿意你个头啊! 杜若真想给他们一人一个大逼兜。 这帮家伙,跟前世那些看到有人求婚就在一旁鼓掌,然后疯狂喊着“答应他答应他”的路人有什么区别?真是的,什么都不知道就瞎起哄。 “段公子,你这样强人所难,不好吧?”杜若终于没忍住开了口。 当然了,改变了声线,省得被沈京斌那个神经病听出来。 段秀微微一笑,“江大嫂所言极是,我并无意强迫阿湛,他若实在不愿意应下这个赌约,尽可拒绝。” 拒绝? 杜若的视线在那一张张兴奋又热切的脸庞上扫过,心中冷笑。 呵,她的直觉果然没有出错,这段秀看着是个谦谦君子,实际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说得好听,什么无意强迫,却分明是以舆论造势,用形势逼人。 一旦江湛站出来否认这个赌约,那么所有人都会认定是他不敢应战,所以临阵脱逃了。 懦夫、怂货、胆小鬼这些标签,将会一辈子贴在他的脑门上。 哪怕将来江湛考得再好,哪怕他飞黄腾达,世人谈起他,也只会记得这一段陈年笑柄。 可恶! “阿湛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段秀看着江湛,盈盈含笑。 江湛扯了扯嘴角,“我还有的选吗?” 段秀起身走到江湛跟前,拍了拍他纤瘦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阿湛,你不一定会输的。” 说完,转身离开。 他的几个同伴朝江湛投去了怜悯的目光,也随后跟了上去。 沈京斌却不急着走。 “小子,别想了,你,输,定,了!” 他凑近了江湛,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不怕告诉你,阿秀一直由他的祖父段老大人亲自教导,段老大人是什么人?那可是当世大儒,先帝钦点的头名状元!” “不仅如此,阿秀在算学上更是出类拔萃,甚至还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将我舅……将主考官苏大人以往的算学试题研究了个透透彻彻。他若是中不了府案首,那就是老天爷瞎了眼。” “所以,你拿什么跟他比?” 江湛目光沉沉,没说话。 沈京斌站直了身子,嘴角勾起,一脸得意,“我劝你啊,还是早点把屁股洗干净,等着认栽吧。” 他哈哈大笑,迈着二世祖的步伐往楼梯口走去。 身后的小厮亦步亦趋。 下了楼,伙计立马殷勤地跑了过来,“走了世子爷?” “你家公子都走了,本世子还留着干嘛?”沈京斌白了他一眼,“不是我说啊,你们段家这状元楼也十几年的老招牌了,能不能换个厨子?吃来吃去就那几道菜,没一点新鲜感。” 这种事,哪是区区一个伙计能做主的。 伙计满脸堆笑,“是是是,世子爷说得对,晚些时候小的一定把这话带给掌柜的,让他好好斟酌斟酌。” 沈京斌不再理会他,仰着鼻孔走出了状元楼。 门口本来停了好几辆马车,现在只剩下一辆了,上面带有郡王府的徽记。 这帮家伙,又把自己撇下了…… 沈京斌郁闷地踢了旁边小厮一脚,“都怪你,走得那么慢,郡王府没给你饭吃啊?” 小厮问柳表示自己很冤。 要不是世子非要磨磨唧唧地跟人放狠话,至于追不上段公子他们么? 不过身为下人,自然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你顶嘴就是你不对。 “是小人的错,小人腿脚慢,跟不上世子爷的步伐。” 问柳瞄了瞄沈京斌,呐呐地建议,“要不,下次还是让寻花跟着吧,寻花比小人跑得快,而且也比小人机灵……” 沈京斌又是一脚,“本世子乐意让谁跟着就让谁跟着,你敢教我做事?” 以为他不知道寻花更机灵么? 上次在林县令的府上,他被杜若那个女人算计,当众出丑不说,还把寻花的耳朵咬下了一块肉。现在只要一看到寻花,他就会想起当日那不堪的一幕,所以干脆把寻花打发到菜园子那边挑粪去了。 这个问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京斌没好气地坐上了自家马车,歪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马车一路哒哒哒地往武林大街驶去。 随着闹市区越来越近,那些吆喝声,叫卖声,说笑声,都一股脑儿往车厢里面灌,吵得沈京斌越发心烦意乱。 他忽地坐起身,掀开帘子,“问柳没吃饭,马也没吃饭吗?赶这么慢,信不信我扣你月钱?” 车夫苦着脸,“世子,这是大街上啊,万一撞死了人……” “撞死了人也是本世子赔钱,你怕什么?给我跑起来!” “……诶,知道了世子。” 车夫用力一甩鞭子,那马儿疼得喷了个长长的鼻息,然后撒腿狂奔。 路上的行人见状,纷纷惊叫着躲开。 好几个人差点儿就成了马蹄下的亡魂,指着车屁股好一顿指责。 “呸,什么东西,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横行霸道。” “哎哟喂你可小声点儿吧,那可是吉郡王府的人,当心人家找你的麻烦!” “老子怕个鸟,咱们知府大人可是好官,才不会包庇坏蛋呢……” 说归说骂归骂,到底没人敢上前扯皮。 街道上鸡飞狗跳,一片狼藉,快是快了,不过沈京斌也不怎么好受,因为颠得太厉害了,他有点想吐。 刚准备喊停,车夫突然脸色大变,猛地一拉缰绳。 那马儿嘶吼一声,蹄子高高抬起,总算是险险地刹住了车。 砰砰。 因为惯性,车厢里的沈京斌跟问柳重重地撞在了车壁上,头上立马起了一个大包。 “废物,怎么驾车的!”沈京斌气急败坏地探出脑袋。 车夫急忙解释,“对不起世子,是前面有人挡道了……” 挡道? 沈京斌皱了皱眉,其实他也就是嘴巴说说而已,还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当街随便撞死人。 赔钱事小,主要他那个舅舅苏清尧,是肯定要罚他的。 搞不好一怒之下,直接将他丢进司狱司关几个月,那可就要吃苦头了。 到底是谁那么没有眼色,居然敢挡自己的道? 沈京斌不悦地往前看去。 只见街道上躺着两个女人,正撒泼打滚地哭嚎着,一群男人围在她们边上,骂骂咧咧,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去看看怎么回事。”沈京斌倒是有些好奇起来。 车夫应了声,跳下马车跑过去。 没多久人就回来了,“世子爷,是永宁赌坊的人,说是有个人跟他们对赌,结果输了没银子给,于是把自己的婆娘跟女儿拿去抵债了。谁知道那母女俩都是烈性子,死活不肯跟他们走,这不,就闹腾上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沈京斌顿时失去了兴趣,像这种乌七八糟的事,太司空见惯了,没什么好稀奇的。 他坐回到车厢里,嘲讽地嗤了一声。 赌徒就是赌徒,总以为下一次定能翻本,可惜十赌九输,这世上哪有十拿九稳的赌博…… 咦,不对! 十拿九稳的赌博,也不一定没有。 沈京斌突然间兴奋起来,越想越觉得自己那灵光一闪的主意靠谱,“问柳,你说段公子跟刚才那小白脸儿的赌约,谁会赢?” “自然是段公子了。”问柳道。 “你也觉得段秀赢定了是不是?” 沈京斌激动不已,“这么好的赚钱机会,我要是白白放过了,岂不是个大傻子?” 他眼珠子转了转,吩咐道:“这样,你现在就下去,把段秀跟那小白脸打赌的事散播开来。再告诉全城的人,就说本世子开设了赌局,段秀一赔一,小白脸一赔三,欢迎所有人前来下注。” 闻言,问柳吓了一大跳。 “这,这怕是不妥吧?万一下注的人多了,世子您哪有那么多的银子赔……” “赔你个大头鬼!”沈京斌冲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气不打一处来,“还没开始呢你就乌鸦嘴,段秀是不可能输的,本世子自然也是稳赚不赔!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问柳缩着脑袋,委屈地哦了声。 “是,小的这就去办。” “那还不快去!” 安排好了问柳,沈京斌又不耐烦地催促车夫,“行了行了,咱们绕道走,快点回府,本世子还赶时间呢。” 他得尽快让人在郡王府门口搭几个棚子,还要抽调一些人手过来帮忙,好接待那些来下注的赌民。 想到很快就能赚得盆满钵满,沈京斌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有了这笔进账,他就可以拿去疏通关系。 到时候,就可以当一个真真正正,有名有实的仁勇将军了! 哈哈哈哈! ...... 沈京斌倒是开心了,状元楼二楼,杜若跟江湛他们的心情可不怎么美妙。 四个人谁都没动筷,沉默。 扁豆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胖乎乎的脸上满是歉意,“都怪我,不该口无遮拦,给阿湛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事到如今说这些都已经迟了,眼前最要紧是想对策。 “二弟可有把握赢他?”杜若问道。 江湛思索片刻,然后摇头,“并无,那段公子家有名师,自身又勤奋好学,既然能中分桃县的县案首,实力想必不在我之下。” 听了这话,扁豆豆急了,“那该怎么办才好?” 江湛自己倒是并不太担心,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便我输了,想必那位段公子也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才是。” 杜若却不这样想。 以段秀的身份跟地位,死缠烂打地非要跟江湛这个农家子定下赌约,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为了激励自己,所以找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要么,是有所图。 图什么呢? 钱?权?女人?这三样男人的最爱,江湛一样都没有。 那江湛有什么呢? 杜若的视线在自家二叔子身上来回转悠,最后定在了那张比女人还要绝美的脸蛋上。 难道……是图他这个人? 不会吧?? 杜若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果然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啊,尤其是好看的男孩子,一不留神就可能遇上坏人。 为了江湛的清白,这场菊花保卫战,看来是非打赢不可了! “走,回县馆。”杜若一拍桌子,豁然起身,“那姓段的不是最擅长算学么?回去把苏知府以前出的试题都翻出来,咱们也仔细研究研究!” 只剩下三天时间了,写文章那些靠的是平时功底,临时抱佛脚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但是算学嘛,还是可以突击一下的。 第291章 府试 四人先是去书铺买了一整套往年的试题,都是苏清尧当主考官期间出的。 考生提前研究主考官的喜好,素来是惯例,书铺为了挣钱,自然也会大量印刷售卖。 回到县馆后,杜若便把扁豆豆打发走了。 然后进了江湛跟江夫子住的那间房,摊开试题卷,仔细研读起来。 第一题是这样的。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噗,杜若笑了,她就知道逃不了鸡兔同笼。 这种题型倒是不难,解个方程就完了。 再往下看。 “巍巍古寺在山中,不知寺内几多僧。三百六十四只碗,恰合用尽不差争。三人共食一碗饭,四人共尝一碗羹。请问先生能算者,寺内几多僧?” 意思也就是,3个和尚合吃一碗饭,4个和尚合分一碗汤,一共用了364只碗。求问寺里有多少个和尚。 这道题比上面难点儿,但也还行。 接着往下看。 “波平如镜一湖面,3尺高处出红莲。亭亭多姿湖中立,突逢狂风吹一边。离开原地6尺远,花贴湖面像睡莲,求湖水在此深若干尺?” 几何题,不错哦,更难了。 需要结合方程跟勾股定理一起整。 等把一溜儿试题都看完,杜若心里也大致有了个谱儿,比她想象中难度要大一点,看来那位苏知府在算学方面确实有两把刷子。 不过杜若前世怎么说也是学霸一枚,这种初中水平的数学题,对她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二弟,这些题你都会么?”杜若问。 “大部分是会的,不过……”江湛顿了顿,“即使都会了用处也不大,据说苏大人痴迷算学,而且性情古怪,每年都有一两道题出人意表,难倒了很多人。” 这样啊。 杜若摸了摸下巴,心中微动。 她把那些题型从前到后又认真捋了一遍,很快便得出了结论,“其实知识点翻来覆去就那几个,只是换了一种说法而已。万变不离其宗,咱们只要洞悉出题者的意图,便能轻松解题了。” 江湛哦了声,似懂非懂。 杜若让他准备好纸笔,“这样吧,这几天我先把知识点都教给你,你好好地记清楚,到时候不管题怎么变,都不用怕。” 江湛眼睛亮了亮,刚想问她怎么会懂得这些,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有些事没必要问得那么清楚,反正大嫂怎么都不会害他就是了。 杜若又转向江夫子,“三叔,你也一块儿听听。” 江夫子看着她,眼神复杂。 厨艺好,懂医,会赚钱这些也就罢了,毕竟有的人就是天生聪慧,可如今竟连那么难的算学试题都能无师自通了? 这实在……有点诡异。 内心翻着惊涛骇浪,面上倒是丝毫不显,只点点头,言简意赅。 “好。” ...... 时间一晃而过,眨眼就到了府试那天。 还不到卯时,颜夫子就把所有考生都喊了起来,县馆收费是贵,服务倒确实不错,也十分有经验,早早地备好了可口的吃食。 饭后,考生们开始自查。 府试跟县试的流程基本上差不多,不过只用考三场,头两场是一场考一天,早上进晚上出,不过夜。 最后一场是连考两日,得在里面呆一晚。 而且规矩也比县试更严格些,除了考引——也就是准考证,其它任何东西都不许带。 杜若跟个管家婆一样,先确认叔侄俩都揣好了各自的考引,然后递给了他们一人一块蓝色小饼干。 “这个叫‘饿了么’,别看个头小,能量可大了呢,一块能顶十二个时辰,这样你们中午就不用另外买饭了。” 考场上的饭菜贵且不说,吃得也不好,估计不是肥肉萝卜汤,就是白菜煮豆腐。 最主要卫生没有保障。 万一吃坏了肚子,那可就糟糕了,总不能拉裤裆里吧?肯定是要跑厕所的,这样便会被主考官在卷面上敲一个屎戳子。 有了这个屎戳子,你还想考试通过? 别做梦了,赶紧收拾收拾卷铺盖回家吧。 两人接过饼干,江湛毫不犹豫地一口吃光。 江夫子拿在手心里,看着那慎人的蓝色,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淡定的侄子,唇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到底还是塞进了嘴巴里。 杜若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掏出两粒绿色的药丸。 “这是提神醒脑丹,吃了以后头脑清明,思路清晰,考试必备良药哦。” 江湛二话不说,直接扔进了喉咙里。 江夫子挑眉。 这个侄媳妇不一般啊,稀奇古怪的药可真多,而且个个闻所未闻。 他也学江湛那样,乖乖咽了下去。 杜若再次掏出了两粒白色药丸。 江夫子,“……” “这又是什么宝贝?”他没忍住开口问道。 杜若笑,“三叔忘记了么?上次县考的时候你也吃过的。” 江夫子恍然,怪不得有些眼熟,“味失灵?” 杜若点头,“对,就是它。” 味失灵可以屏蔽臭味,万一要是运气不好摸到了臭号,就能派上用场了。 “这个你给二郎吃就好,我就不用了。”江夫子从贴身香囊里摸出一粒白色药丸,跟杜若手里的一模一样,“之前跟你买过一颗,后来一直没用上,这次正好带来了。” 像他这样连续五次摸到臭号的倒霉蛋,又怎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东西呢? 既然江夫子已经有了,杜若便把其中一粒收了起来,另一粒给了江湛。 虽然江湛摸到臭号的可能性不大,不过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反正又没有副作用。 江湛仍然听话地一口吞了。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杜若掰着手指头一样样核对,确定没有遗漏,这才小手一挥,“走,出发!” 走出房门,正看到老铁头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打盹儿。 “走了老铁叔。”杜若喊了声。 老铁头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赶紧跟上。 楼下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除了秀山书院的考生,还有其他书院的,以及一些像江夫子这样不属于任何书院的自由身。 总共约莫五六十个,以及各自带着的陪考人员,加起来有上百号人。 府试入场是按照县排队的,打个比方说,如果叫到乌头县,所有乌头县的考生便要一起排队进去。若是误了时辰没赶上,叫到别的县了,那你就是在考场门口撒泼打滚,下跪磕头也是没用的,人家不光不让进,说不定还要给你几棍子,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所以大伙儿都约好了结伴过去,省得落队。 很快集结完毕,大部队浩浩荡荡地朝着府学那边行进。 这会儿天还没亮,灰蒙蒙的,隔了几步远几乎就看不清人脸。好在几个带队先生都是有经验的,早就叫人备好了灯笼,在前面引路。 走了将近两刻钟,终于到了。 到是到了,可看到眼前的情景,除了颜夫子等见过世面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本来还算宽敞的府学门口,此时人山人海,跟汤锅里的饺子一样,挤挤挨挨, 撞来撞去。 “兄台,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哎呀我的鞋!谁踩掉了我的鞋!” “不要挤,不要挤嘛!救命,我走不出去了……” 现场仿佛饺子煮开了,水也沸腾了。 呼喊声,吵嚷声,甚至还有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不绝于耳,谱成了一首动听的饺子进行曲。 看着这一幕,外围的杜若等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进还是不进,这是个问题。 进去吧,就得成为饺子中的一员。 不进去吧……想啥呢?当然得进啊!别说是饺子,就是被挤成烧饼也得义无反顾地往前冲啊! “大家听我说,等会儿要是被挤散了,就到围墙边上的第三颗槐树下面汇合,千万不要乱跑,都记住了吗?”颜夫子高声提醒道。 众人齐齐应了声。 接下来就是冲锋时刻了。 没有陪考的,把考引紧紧抓在手心里,闷头往里挤。 有陪考的,尤其是陪考长得人高马大的,便由陪考开路,护着自己前行。 最后进去的,是杜若跟江湛他们几个,以及萧良辰。 萧良辰看了眼杜若,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朝着人群走去。 杜若有点头疼。 这里看样子得有五六千人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而且九成九都是大男人,她一个女儿家往男人堆里挤,是不是不太好? 江湛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说道:“大嫂,要么你就别进去了,反正都已经到这里了,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跟三叔自己进去就行。” 江夫子也点头表示赞同。 杜若还是不放心。 按照系统预言,江湛极可能卷入科举作弊案,万一有人趁乱给他耍阴招呢?比如往他衣服里面塞夹带呢? 不可不防…… 正纠结,老铁头忽然咳嗽了两声,“那个,老头儿有法子,可以送你们过去。” 三张脸齐齐转向他,眼里的光亮得惊人。 “什么法子?”杜若忙问。 “很简单啊。”老铁头嘿嘿笑道,“我会轻功。” 轻功? 杜若心里一喜,“有多轻?飞檐走壁能不能行?” 老铁头想了想,“行是行,不过也要看带的人有多重,要是个大胖子,那估计就飞不起来了。” 杜若,“……” 她低头瞄了眼自己的身材,是有些丰腴,但是胖应该算不上。 系统之前给她测过了,现在是一米六二的身高,一百二十斤,也还好吧? 不管了,试试看。 杜若让老铁头先把江湛送过去。 老铁头早就看好了路线,带着江湛走到拐角处的围墙边上,将他往上面一抛。 江湛魂都差点吓飞了,好悬一脚踩空跌下来。 老铁头也跟着跳上了围墙,单手薅住他,脚底生风。等江湛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扔到了那棵大槐树下。 从天而降一个人,靠在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吓了一大跳。 “兄台,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江湛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在下,在下是飞过来的……” 那人哈哈大笑,“兄台你太可爱了,真会开玩笑。” 江湛也跟着笑,然后默默地往边上挪了几步,腾出一点空间留给自家大嫂他们。 不一会儿,杜若跟江夫子也以同样的方式,被老铁头扔到了树下面。 那男人已经见怪不怪了,还以为是隔壁树那边跑过来的,也没在意。 天本来就暗,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在抢位置上,只顾着盯着自己的脚下,根本没有人留意到天上。 不过即便留意到了也无所谓,会轻功又不犯法,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呗。 东方发白的时候,颜夫子等人也终于挤了进来,不过挤得很狼狈就是了,身上的衣裳都皱巴巴的,额头上满是汗。 见江湛已经在树下面站着了,颜夫子松了口气。 江湛是他们秀山书院的镇院之宝,可不能出任何问题…… 点完名,确定大伙儿都到齐了,颜夫子便让他们原地休息。 半个时辰后,当当当的锣声敲响。 “准备入场!”差役们喊道。 人群顿时激动起来。 所有考生都翘首望着,竖起耳朵听着,看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第一个入场的是见风县。 接着是分桃县…… 直到第四个,才喊到了乌头县的名号。 颜夫子忙领着众人往前移动,好在人已经进去了不少,没之前那么拥挤了。 “乌头县学子到!”几个廪生赶紧先过去,把身份证明呈上。 门口除了搜子,还有学官监督查验,十分严格。 学官点了头,廪生便朝后面招了招手,考生们开始排队进场。 江湛排在了中间。 其他没叫到名字的县都在一旁眼巴巴等候。 就在这时候,一个下人模样的男人忽然跑了过来,边四处张望边叫着:“公子,公子你在哪里啊?公子!” 也不知是眼瞎还是怎么的,竟然一下子撞向了江湛。 事出突然,江湛根本来不及躲避,那男人手里的墨汁翻倒,泼了江湛一身。 江湛俊脸一变。 按照考场规矩,衣衫不整者是不可以进场的。 那男人也仿佛被吓到了,忙不迭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小的不是有意的,小的是找我家公子来的……您等等,小的这就去买一件新的赔给您!” 说完,他转身一溜烟跑了。 杜若的脸冷得跟冰霜似的,朝老铁头使了个眼色,老铁头会意,立马追了上去。 不是有意的? 呵,放屁! 第292章 脱衣查验 这儿是什么地方? 府学门口,考场重地! 跑到这里来寻什么狗屁公子,可见那公子也是考生之一,既然是考生,又怎会不知道府试除了考引,其它任何物品都不准带进去? 即便可以带,那也应该是墨块,而不是已经磨好的墨汁。 因为用墨必须新磨,否则墨光缺乏光彩,且不能持久,这样写出来的字,极易褪色。 还说不是故意的,骗傻子呢? 杜若气得牙根痒痒。 稍后再找那混蛋算账,眼前最要紧是先处理江湛的衣裳! 她几步跑过去,仔细检查。 墨汁很浓,从胸口到腰间,黑乎乎的一大片,这样的情况,学官是不可能让江湛入场的。 更要命的是,时间紧急,还有二十几个人就要轮到他了。 杜若马上看向四周,高声道:“请问有谁带了额外的衣裳来么?能不能帮我们换一换?买也是可以的!” 颜夫子更是急得不行,“对对对,麻烦各位帮帮忙!”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纷纷摇头。 第一场只需要在考场里面待一天而已,又不过夜,谁能想到要多带一套衣裳呢? 个别人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江湛可是县案首,不出意外的话府试是一定能过的,他要是进不去,那自己的机会自然也就多一分。 见没人吭声,颜夫子有些失望。 其实陪考的倒是可以换,只不过他们要么是家人,要么是下人,着装跟读书人有很大区别。科考有规定,必须穿直掇长衫,否则一样视为衣衫不整。 一咬牙,颜夫子干脆把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 “没事,穿我的!” 江湛道了声谢,然而刚套上一只袖子就尬住了。 太小,根本穿不进去。 也是,江湛一米七八的身高,颜夫子比他整整矮了一个头,就算勉强能塞进去,样子也绝对会非常滑稽。 江夫子从后面走过来,开始脱衣服,“二郎,穿我的。” 两人身形差不多,他的衣裳自然是合适的。 江湛却死活不肯接受。 他要是穿了三叔的,三叔怎么办? “听话。”江夫子强硬地将衣裳塞给侄子,正色道,“你是咱们江家一族的希望,不可任性。至于我……” 他笑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用担心,大不了明年再考就是了,反正十几年都等了,还在乎再多等一年吗?” 江湛纠结,“可是……” 杜若也不赞成这个主意。 江湛还年轻,江夫子却已经一把年纪了,而且前头连考五次都落榜,这次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中途放弃实在太可惜了。 难道就没有两全之策了么? 杜若心念一转,急忙在脑海中跟系统交流,“小统,马上帮我兑换一件儒衫!” “宿主,你确定要这样做?”系统提醒道,“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秋季的儒衫体积可不小,你怎么拿出来?” 当众大变活衣,不被当成妖怪才怪。 但要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兑换好了再拿过来,估计也来不及了。 “本统有一个更好的建议。” 眼看杜若即将暴走,系统赶紧加快了语速,“其实宿主可以兑换一件金缕玉衣啊,金缕玉衣不仅薄如蝉翼,而且防寒抗暑,比空调可管用多了。” 顿了顿,它又说,“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了点……” “换!”不等系统说完,杜若便下了指令。 时间不等人,再墨迹下去,江湛就进不了场了! 话音刚落,杜若很快感觉到袖子里一凉,似乎有个羽毛一样的东西紧紧贴着她的肌肤,又轻又柔。 应该是那件金缕玉衣没错了。 “哎呀,我差点忘记了。”杜若装出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伸手从袖子里摸出那件薄薄的衣裳,“之前在街上遇到一个货郎,跟他买了一样好东西,说是蚕丝做的衣裳,二弟你试试。” 众人齐刷刷看过来,好奇地观望着。 确定那是件衣裳,而不是手帕?也太小了点儿吧! 江湛张了张口,“大嫂,这……” 杜若轻轻一抖,手里的衣裳仿佛一汪流泻的泉水,瞬间变成了一件天蓝色的长衫,在晨曦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围观的人群都看呆了。 好,好漂亮! 有人忍不住问道:“小娘子这衣裳不错,请问哪里还有的卖?在下也想买一件。” 杜若没空搭理他,敷衍地笑笑,“我也不太清楚,货郎走街串巷的,去了别的地方也说不定,能不能遇上,只能看缘分了。” 她赶紧催促江湛把金缕玉衣换上。 说来也奇怪,明明那么薄,穿上身之后,却一点也不透。 而且锋芒尽收,不张扬也不俗气,再配上江湛那张出尘绝艳的脸蛋子,腰正条儿顺的身板子,活脱脱一个风姿俊秀的贵公子。 众人纷纷侧目。 衣裳好看,人也好看,真是相得益彰。 杜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十分满意,颜夫子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太好了,总算是解决了这个难题。” 不然他回去真不知道怎么跟书院的山长交代。 说话间,已经轮到了江湛。 排在江湛前面的是扁豆豆,负责搜查的差役跟别人欠了他好多钱似的,肃着脸让扁豆豆脱下衣服鞋袜,连中衣都未能幸免,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确定没有夹带小抄才放行。 接下来,就是江湛了。 那差役看了看考引,又看了看人。 一旁作保的廪生连忙开口,“这是我们乌头县今年的县案首,江湛。” “原来是江案首。”那差役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十分客气,“还请江案首脱衣查验。” 查验的过程跟前面没什么不同,不过手法要温柔多了,不像对待其他人那么粗暴,只是随意地瞟了两眼就让他进去了。 扁豆豆也才穿好衣服,两个人一起往里走。 边走,扁豆豆边撞了撞江湛的肩膀,冲他挤眉弄眼,“县案首的待遇果然不一样哦,好家伙,搜我的时候那手都快摸我裤裆里去了,我还能往裤裆里塞小抄不成?” 江湛有点想笑,忙忍住了。 这时一个差役走近前,朝他拱了拱手,“江案首,请跟我来。” 江湛微微一愣。 扁豆豆立马警觉起来,“你要带他去哪里?不是应该去找自己的号舍吗?” 第293章 除了心眼子就是铜臭 差役瞅他一眼,并不解释,只看着江湛。 江湛一派坦然,“如此,麻烦前头引路。” 虽然有些意外,但他并不担心。 科举考场何等严格,别人若是真想害他,也不会蠢到在这里动手,一旦事情败露,后果可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的。 江湛朝扁豆豆投去了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跟在那差役身后,往府学里面走去。 既然是府学,条件自然比县学要好得多。 四进院落,疏朗有致,沿途都是一排排的号舍,不少已经坐了人。 这些都是运气好的,还有些运气不好的,抽到了临时搭建起来的考棚,就得坐在外面。虽然也是三面遮挡,有顶有壁,但万一要是下大雨,搞不好就会打湿卷子,影响考试结果。 江湛路过考棚时,正好听见几个倒霉蛋在那儿唉声叹气,如丧考妣。 “江案首放心,你的座位必定是顶顶好的。”差役笑着安慰。 走了约莫半刻钟,一直走到第三进院落的正厅,那差役才停住了脚步,指着其中一间号舍说:“就是这里了。” 江湛抬眼一瞧。 正厅里约莫有七八十间号舍,而他的号舍刚好就在第一排偏左的位置,此时右边两间号舍里都已经坐了人。 其中一个人,江湛刚好认识。 “阿湛,你来了?”段秀眉眼绽开,笑容和煦。 那语气熟稔的,仿佛两人不是才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而是相识多年的好朋友。 江湛朝他颔首,态度客气而疏离,“段公子。” 段秀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夸道:“你今天……的衣裳很好看。” 江湛没来由一阵恶寒。 他不再说话,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号舍。 先是检查了一遍,确保挡板跟凳子都是牢靠的,没有缺胳膊断腿,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将桌面擦拭干净,省得到时候污了试卷。 正忙着,隔壁号舍里探出了一个脑袋,三十多岁的年纪,满脸的精明相。 “兄台。”他看着江湛,目光炯炯,“在下是见风县的县案首史多多,请问你可是乌头县的县案首江湛江公子?” 江湛有些疑惑。 这位史案首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不过还是乖乖点头,“正是。” 史多多打量了他两眼,啧啧啧地道:“果然少年英才,不同凡响,怪不得敢跟段老大人的孙子叫板呢,是个有胆识的。” 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人嘛,总归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的,自视过高可是会吃大亏的哦。” 江湛皱了皱眉,垂下眸子懒得再理睬他。 史多多也是个有眼色的,看出来江湛不乐意听自己讲话,于是把脑袋缩了回去,又从另一边探出来,语气中多了几丝谄媚。 “段公子,在下见风县史多多,您跟江案首打赌的事,所有人都听说了,我觉得您一定能赢!” 段秀笑笑,“多谢吉言。” 史多多又往那边凑了凑,压低嗓音道:“实不相瞒,在下已经把带过来的全部身家都押在了段公子身上,就等着赢钱回家呢……” 同为县案首,史多多自然也有过雄心壮志,期待着能一鼓作气,再中府案首。 然而这份雄心壮志,在听说了段秀的背景后,如同泡沫一般。 砰,瞬间破灭了。 先不说段秀自身就拥有过人的才华,就冲着他是国子监祭酒段老大人的亲孙子,主考官苏大人会不给这个面子,点段秀为府案首? 谁信啊。 官场嘛,素来不就是这样,你帮帮我我帮帮你的。 所以史多多对府案首也没抱什么指望,反正能过就行了,顺便再挣点小钱,何乐而不为呢? 要是能跟段秀攀上关系,那就更好了。 段秀却对这个老男人没什么兴趣。 年纪大,长得丑,全身上下除了心眼子就是铜臭,不讨人喜欢。 “史兄,你话太多了。”他淡淡地道。 史多多笑容一僵,讪讪地缩回到自己的号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像被人狠狠甩了一耳光。 呸,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官二代? 要不是靠着你家老爷子,就凭你,还真不一定能拼得过那位姓江的小朋友呢! 当然了,骂归骂,史多多还是希望段秀能赢的。 要不然他那一百两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很快又陆陆续续来了一批考生,全都是由差役亲自领进来的,个个都是县案首,彼此相互打量着,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进了考场,大家便都是对手。 过了两刻钟左右,当当的锣声终于敲响。 府试开始了。 七八个差役站到了考场周围,眼珠子瞪得跟猫头鹰似的,在考生身上来回梭巡。 紧接着,一个穿着绯色官服,挺着个大肚腩的中年男人背着手走了进来,身边簇拥着几个师爷模样的人。 正是此次府试的主考官——凤阳知府苏清尧。 苏清尧先是照例讲了一堆考场上的规矩,然后便往监考位上一坐,屁股下的官帽椅不堪重负,顿时吱呀一声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咳咳。 苏清尧赶紧咳嗽两声,一方面掩盖住这羞耻的噪音,另一方面也是提醒差役们,该发文房四宝了。 不要以为这些东西都是免费的,可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二两银子一套,不讲价。 据说收上去的钱都用于考场基建,例如搭考棚,府学维修等这些。 至于是否真的落到了实处,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敢问。 发完……哦不,卖完文房四宝,就开始发试卷了。 试卷到手后,江湛先是粗略看了两眼。 两道很常见的经义题,要求每道题至少写三百五十字。 然而越是常见,想写得好,从几千份试卷中脱颖而出,却越是艰难。 江湛并不着急动笔,而是借着磨墨的工夫,在脑海中细细思考起来。 他坐在第一排,正好跟主考官面对面。 苏清尧一眼就看到了江湛。 第294章 屎戳子 狭小逼窘的号舍里,少年轻垂眼眸,不疾不徐地磨着墨。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张脸。 眉若远山,眼如秋水,每个五官都长得恰到好处,看着比玉还要精致,却又似乎比瓷器还要脆弱。 这样的绝世姿容,别说女人见了挪不开眼,就是男人见了,怕也会心生怜惜。 苏清尧身子往后靠,指着江湛,低声对自己最信任的师爷公孙昂说:“老公孙,你看那位考生……” 公孙昂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忙道:“那考生叫江湛,是乌头县的县案首,也是年纪最小的县案首。” “这本官还能不知道?”苏清尧无语地白他一眼。 身为主考官,也是要提前熟悉考生背景的,例如凤阳府本地考生有多少,外地回祖籍的有多少;寒门子弟有多少,官二代和世家子弟又有多少,这些都得做足功课。 而江湛,正在他的关注名单之列,而且是靠前的位置。 “本官是说,你看他长得多俊啊。” 公孙昂:“……” 是很俊没有错了,但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看谁最有希望中府案首吗? “再俊也没有用啊,考场上考的是真材实料,又不是身材长相。” 苏清尧挑眉,“你怎知他没有真材实料?” “十六岁中县案首,必定是有真材实料的。”公孙昂叹了口气,指着另一边的段秀,“可惜啊,他遇上了段公子,段公子从小由他祖父段老大人亲自教导,又在国子监读了好几年的书,论才学论经验,江湛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江湛跟段秀立下赌约这件事,在整个凤阳府传得沸沸扬扬,苏清尧自然也是听说了的。 而且他还查到,是自家那个搅屎棍外甥沈京斌为了巴结段秀,搅和出来的“好事”。 “看来你挺看好段秀啊。”苏清尧笑道。 公孙昂不解,“东翁不看好他?” 苏清尧沉默片刻,然后点头,“本官自也是看好他的。” 段家跟苏家都是凤阳府有头有脸的人家,平日里也素有往来,虽然称不上通家之好,但段秀没去京城之前,跟苏清尧的次子苏慕关系不错,偶尔也会来苏家做客。 这次的府试,段家早早就来打过招呼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谁也不是蠢人,苏清尧当然懂他们的意思。 段家对这个府案首,势在必得。 不过苏清尧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原则,如果段秀实力配得上,他不介意顺水推舟,送一波人情给段家,毕竟做官也不能太过死板,否则很容易把自己的路给走窄了。 但要是段秀水平不行,那…… 他也不能做睁眼瞎,让人诟病不是? 在监考位上坐了一个时辰后,苏清尧的老腰都坐硬了,干脆起身去考生那边巡视,顺便活动一下手脚。 他先是绕着考场走了两圈,然后装作漫不经心地,在段秀的号舍前站定。 段秀已经写好了一篇文章,正往试卷上誊抄。 苏清尧低头扫了几眼。 内容看得不是很清晰,但那手字着实漂亮,好似行云流水,刚柔并济,正是当下最时兴的书圣王大家的字体。 嗯,还不错。 苏清尧暗暗点头。 视线上移,见段秀并没有因为主考官的到来而生出什么慌乱,依然淡定得很,连手都没抖一下,内心越发满意。 然后继续往前巡查。 隔壁号舍里的史多多见他过来了,眼神立马飘忽起来,战战兢兢抬起头,冲苏清尧挤出一抹谄媚的笑。 苏清尧眉头一皱,背着手面无表情地走了。 又绕了两圈,最后绕到了江湛跟前。 说实话,苏清尧对这个少年考生还挺感兴趣的。 十六岁的县案首,以前不是没有,但极少,算得上凤毛麟角。 当然了,这只是其一。 其二么,之前熊二向他禀报水匪那桩案子时有提过,说杜氏是陪着她家小叔子来凤阳府参加府试,误打误撞才剿了贼窝。 而那个小叔子,正好就叫江湛。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同一个人了。 这江家还真是卧虎藏龙啊,江漓武功高强,一夜之间剿灭了土匪;杜氏医术高明,一手毒药毒翻了水匪;就连他们家的下人都不是好惹的,把摸鱼寨的大当家打得落水而逃,连个全尸都没捞着。 本以为这就很了不得了,没想到江漓的弟弟江湛竟也不是个平常人,小小年纪就中了县案首。 后生可畏啊。 苏清尧难免对江家人产生了好奇之心。 他细细地打量起江湛来。 之前是远观,只觉得这小子长得真不赖;现在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苏清尧再一次在心里发出了感叹。 真乃女娲炫技之作也! 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的偏爱吧。 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外甥要是有江湛一半儿……哦不,哪怕十分之一的才情气质,自己也不至于一见到他就烦! 看完脸,这才去看江湛的试卷。 咦?怎么是空白的,竟然连一个字都没有? 苏清尧不淡定了。 在旁边等了好半晌,见江湛跟个入了定的和尚似的,坐在位置上动也不动,终于忍无可忍。 “你怎么还不动笔?”他问。 江湛忙起身行礼,乖乖答道:“学生尚未想好破题之法。” 苏清尧:“……” 这都快午时了,连怎么破题都没想好?? 他有些失望,到底年纪小,名不副实也很正常,估计之前的县案首也是瞎猫碰死耗子得来的。 苏清尧便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监考位,一屁股坐了下来。 公孙昂瞅了瞅自家大人的黑脸,疑惑地问:“怎么了东翁,抓到考生作弊了?” “作弊倒没有。”苏清尧哼道,“不过可能真被你说中了,江湛不是段秀的对手。” 公孙昂顿时心中了然。 看来大人刚才是看到了两人的试卷,所以才有此结论。 他笑道:“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么?再说了,段公子若是能得府案首,对东翁您来说也是件好事啊。” 话虽如此。 但不知道为什么,苏清尧有点不希望江湛输,第一眼看到那个少年,他就觉得很有眼缘,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跟亲近感。 他发誓,绝对绝对不是因为江湛长得好看! 只是可惜了,江湛这个寒门子弟,看样子并没有鲤鱼跃龙门的实力啊……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午时。 第一排中间的号舍里,史多多放下了手中的笔,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两篇大作。 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说来也是运气好,这两道经义题他之前碰巧都写过,而且还得到过夫子的夸奖。 所以只要凭着记忆再默写出来就行了。 现在,就剩下了最后一道程序,就是把这两篇文章从稿纸上誊抄到试卷上,然后便可以交卷了。 交头卷的人,按照科举不成文的规矩,主考官会当场考校一番。 表现好的,名次绝对不会差。 哪怕表现一般,也可以给主考官留下一些印象,总好过默默无闻。 想到这里,史多多越发亢奋,再次拿起了笔,准备开始誊抄。 咕噜。 肚子却在这时候不识趣地响了起来。 史多多转念一想,反正时间还多得是,过早交卷也不好,那就先吃个饭吧。 于是伸手拉响了角落里的铃铛。 立马有个差役走近前问道:“买饭还是上茅房?” “劳驾,买饭。”史多多递上了一两银子。 真以为他头一回参加科举没经验啊,居然问他是不是要上茅房。 他敢上么? 一旦卷子上被敲上屎戳子的记号,那可就全完蛋了! 差役很快拿着银子走了,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送来了一盘子肥肉炒冬瓜,小半碗蔫黄的蔬菜,外加一碗糙米饭。 史多多撇了撇嘴。 一两银子,就买了这几样破烂玩意儿? 看着就没什么胃口。 不过他也就敢在心里吐槽,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尽数吃完了。 一两银子呢,不吃完心疼。 待差役把碗筷收走,史多多略微消化了一会儿,这才拿起了笔,开始誊抄起来。 刚抄完第一篇,肚子突然绞痛了一下。 他也没太当回事,毕竟以前也有过这种症状,一般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好。 然而他失算了。 这回不仅没有好,反而越来越痛,还有一种想要拔腿往茅房跑的强烈冲动。 史多多满头大汗。 不,不可以! 绝不能成为屎戳子中的一员! 他一只手捂着肚子,屁股夹紧,死死咬住牙关,免得叫出了声。 另一只手则加快了誊抄的速度,想着赶紧抄完交卷,然后就可以直奔茅房了。 或许是老天爷也可怜他。 终于,他抄完了。 然后立马拉响了铃铛。 还是之前那个差役,照例过来询问,“上茅房?” 差役想得很合理,才刚过午时,还早着呢,不可能这么快就交卷。 买饭就更不可能了,之前已经买过了。 所以,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选项——要拉屎。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史多多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茅房两个字。 第295章 一滴墨 就像是得到了某种暗示似的,史多多五官抽搐,面孔扭曲,紧绷了许久的两瓣儿菊花骤然一松。 噗哧噗哧。 一波重量级炸弹从绞痛的肠子里喷射而出,止都止不住。 拉了满满一裤裆。 浓烈的屎臭味儿瞬间在考场中蔓延开来,令人作呕。 最先波及的是站得最近的差役,差役蹭地跳开老远,捂着鼻子嫌弃地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也太不讲公德了!等我领你去茅房再拉能死吗?” 能不能死史多多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这会儿很想一头撞死。 苍天啊! 大地啊! 孔圣老爷啊!!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对不住对不住,我,我……” 史多多急切地想解释,可当众窜稀这种事,能解释得清楚吗? 只会越描越黑。 一时间,他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一会儿青一会儿黄,一会儿红一会白,简直比他裤裆里的东西还要精彩。 精彩的不止史多多的脸,还有隔壁段秀的脸。 看着试卷上多出的那一滴墨,段秀神情阴郁得厉害,差点儿掐断了手中的毛笔。 该死的史多多! 为何偏偏要在他心无旁骛时突然发出恶心的噪音,害得他手抖了一下。 虽然这滴墨不会影响到文章的水平,可他是冲着府案首去的,府案首的卷面,怎么可以有污点呢? 哪怕只有一点点。 段秀闭了闭眼,努力收敛心神。 事已至此,生气也无用,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写了。好在这两篇文章他都是极满意的,瑕不掩瑜,如此出彩的文章,想来应该可以让阅卷者忽略掉那不起眼的一滴墨。 相比较段秀,另一边的江湛倒是没受什么影响。 他已经想好了破题之法,正文思泉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留意到别的。 再加上来之前吃了杜若给的味失灵,所以哪怕隔壁屎臭味儿再浓,他也根本什么都闻不到。 附近的其他几个考生可就遭殃了。 实在是太臭了! 他们一个个屏住呼吸,憋得脸都紫红了,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只能抬头望向前面的监考台,希望主考官能尽快搞定这个臭味儿,不然他们真的要写不下去了。 差役已经跑过去把这件事禀告给了苏清尧。 苏清尧的脸跟烤焦了的肉饼似的,黑得吓人。 离谱!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主考官,头一回碰到有考生当众把米田共拉在裤子里的。 简直有辱圣人耳目,晦气! 苏清尧板着脸往史多多的号舍那边走过去。 公孙昂赶紧跟上。 “来人,把他给我叉出去。”苏清尧指着史多多,示意一旁的差役。 两个差役应了声,立马上前拖人。 史多多也顾不得裤裆里的黏腻,慌忙跪下,哀求道:“大人,学生不是故意的,学生腹痛难忍,实在没忍住……” 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是,是饭菜有问题!” (抱歉最近家里有点事,太忙了实在写不出来,明天三更补上。) 第296章 输得掉裤子 这话一出口,史多多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 可惜已经迟了。 苏清尧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本官让人在饭菜里下毒?” 史多多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学生不是这个意思……” “荒唐!” 苏清尧怒不可遏,指着那一排排的考生,“午时买饭的人不止你一个,起码有三成的考生都跟你吃了同样的饭菜,为何别人都好端端的,便只有你腹泻不止?” “到底是饭菜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 这…… 史多多的眼珠子慌乱地转动着。 心里也纳着闷儿。 对呀,这是为什么呢? 难不成真是自己的身子骨太差,肠胃娇弱,吃不惯考场的食物,所以才窜了稀? 他越想越心虚。 其实之前也有过类似的状况,稍微吃得多了点,凉了点,肚子就会不舒服。 只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闹得如此难堪。 史多多正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装一装可怜,苏清尧却没那个耐心听他啰嗦,直接一挥手,“带下去!” “是,大人!” 两个差役忍着恶臭,一边一个,抓起史多多的胳膊往外拖。 史多多哪里甘心,死死扒着挡板不肯松手,“大人,学生已经写完了考卷,请您允许学生把试卷交了再出去吧!” 身为主考官,是不可以拒收考卷的。 苏清尧朝一旁的公孙昂使了个眼色,公孙昂走上前,从挡板上拿起那份卷子,笑眯眯道:“放心吧史案首,考卷大人自然是会收的,也会批阅的。” 但是让不让过,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很快,史多多被拖到了考场外面。 他的那间号舍也有差役打扫干净了,难闻的屎臭味总算渐渐消散。 苏清尧又转了一圈,这才回到了监考位。 “东翁,这是头卷,按例您得先过过目。”公孙昂笑着把史多多的那份卷子放到了桌案上。 苏清尧满脸嫌弃,不过还是低头瞄了几眼。 “呵,随大流的文章,老调长谈,一点新意都没有。” 公孙昂也凑过来看了看,点头,“确实普通了点,不过他是见风县的县案首,是不是应该……” 按照惯例,凡是各县的县案首,只要在府试跟院试中没有出现大的纰漏,一般都是给过的。 至于这大的纰漏包不包括当众拉屎,就看主考官的意思了。 苏清尧冷哼一声,随手拿起印台上的印章,啪,在史多多的试卷上敲了个显眼的黑色图章。 第一个“屎戳子”诞生了。 公孙昂也就明白了自家大人的意思。 其实他也是这样想的。 那位史案首的文章倒是马马虎虎还过得去,不过行为实在让人不喜,那双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一看就心术不正。 科举乃是为国家挑选栋梁之材,何谓“栋梁之材”? 有德无才会误事,有才无德会害人,有德有才才是真正的人才。 德,是排在前面的。 ...... 史多多并没有被送出府学。 科举有严格规定,考试没有结束前,别说拉裤裆了,就是发大火烧死人,那也是不会开门的。 只能等至少十个人提前交卷,然后才会放排,到时候跟着一起出去。 史多多只能带着一屁股屎缩在门里面的树下等。 来来往往的差役都拿异样的眼神看他。 看得史多多羞愤欲死。 最后实在扛不住了,于是请求一个路过的差役,“差大哥,能否借一身衣裳给我穿?实在不行,我出高价买也是可以的!” 那差役笑道: “我倒是想帮帮你呢,只是我这身皮借给你你也不敢穿啊,那可是冒充官差之罪。” 史多多只能悻悻作罢。 他颓然地蹲在地上画圈圈,想着今儿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剧,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寒窗苦读十几年,结果毁于一泡屎。 什么命啊! 今年看来是白来一趟了,不过好在也不算空手而回,等段秀取中了府案首,自己就能拿着赢来的钱回家了,多少也算对家里有个交代。 ...... “为了赢钱?”一墙之隔的大槐树下,杜若的眸光冷得能冻死人。 老铁头点头,“没错,我把那小子给狠狠打了一顿,他就什么都交代了。” 事情是这样的。 那小子是吉郡王府的下人,受他家主子沈京斌的指使,故意往江湛身上泼墨。 他们是想着,如果能阻止江湛入场,当然最好不过了。 即便不能阻止,至少也让江湛的心神受到影响,从而发挥失利。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沈京斌开了赌局,赌段秀跟江湛最后谁能摘得府案首的桂冠。 目前押段秀的一赔二,押江湛的一赔六。 也就是说,江湛要是赢了,沈京斌得赔死。 所以他才想出了这么个损招儿…… 听完后,杜若摸了摸下颌,很快便有了个馊主意。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呢?一报还一报,沈京斌不是想大捞一笔么,咱们就帮帮他,让他赔得掉裤子!”杜若的眼里闪过邪恶的光。 老铁头跃跃欲试,“怎么帮?” 杜若抬脚,“走,先去郡王府。” 老铁头老眼一亮,摩拳擦掌,“打上门吗?我可以!” 噗,杜若笑喷了。 “打什么上门啊,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闹大了可不好收场。再说了,如今正是科考期间,咱们得谨言慎行,免得对阿湛不利。” 她呵呵一乐,“去郡王府,当然是去下注了……” 要找吉郡王府,还是很容易的,毕竟沈家在凤阳府也算是高门大户。 而且就在最繁华的武林大街上。 还没走近,就看到了极其热闹的一幕。 郡王府门口搭了几个临时棚子,每个棚子里都挤满了人,有穿着儒衫的读书人,也有身着绫罗的生意人,更不乏麻衣布衫的贩夫走卒。 个个争先恐后地把银子往桌子上拍。 “我出五十两,押段公子赢!” “一百两,段公子必赢!” “我剑走偏锋,押江湛赢!二两!” “就是,都押段公子赢,说不定江湛是匹黑马呢?人家可也是县案首呢!老子就不跟你们一样儿,老子押江湛赢,六十……不,六两!” 杜若嘴角抽搐。 二两?六两?可真是捧场啊。 说到底,还是对江湛没什么信心呗。 她扯了扯老铁头的衣袖,将他叫到一个拐角处,然后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他,“这是两千两银子,您去下注,押阿湛赢。” 之所以让老铁头去,一来自己是个妇道人家,不好往男人堆里挤。 二来也是怕被沈京斌跟他的小厮认出来。 沈京斌那头色狼,要知道自己来了凤阳府,指不定会干出什么腌臜事呢。 还是保险点好。 老铁头看着手里的银票,迟疑地道:“两千两……是不是少了点?” 杜若:“……少吗?” 不少了吧,这都快是她一半的身家了。 要知道普通百姓一年的进项也不超过十两银子呢。 “本来是不少的,但是想让那神经病世子输得掉裤子,就还差了点。” 说着,老铁头伸手进怀里摸索了半天,最后摸出十几张皱巴巴的银票来;数了数,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脱下了脚上的草鞋,从泛着奇怪味道的内里掏出了七八张银票。 杜若看得目瞪口呆。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那邋遢老头儿别过了身去,低头不知道捣鼓哪里,很快手上又多了好几张。 “好了,太太的两千两,加上老头的三千两,一共五千两,应该差不多够了。”老铁头笑着说。 杜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叠银票,有点怀疑人生。 “老铁叔,您……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老铁头挺了挺小身板子,“我当年走镖挣的!” 杜若翻了个白眼。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狡猾得很。 不过这是老铁头的私事,人家不愿意说,她也不好追问,反正能搞垮沈京斌就成。 “这么多钱,老铁叔您可要考虑好了哦,万一阿湛输了,那您的钱可就打水漂了。”虽然杜若相信江湛能赢,但是丑话必须说在前头,省得到时候扯皮。 “也是。”老铁头想了想,“这样吧, 万一输了,你跟江漓就发发善心,给老头养老行不行?老头吃得不多,很好养的。” 杜若失笑,“行啊。” 到现在她要是还看不出来,就是个大傻子了。 老铁头绝对不是普通的乡下村夫,就凭他那一身高强的武功,还有动辄拿出几千两银子的魄力,只怕是个隐世高人。 有这样的高手在身边,别说养着,就是供着也不亏啊。 说完了话,老铁头便拿着钱去了棚子那边。 来之前他们已经打听过了,下注的截止时间是申时,也就是考生出来之前。 所以刚好来得及。 “五千两,押江湛赢!” (我错了,我以为我可以,结果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天黑了,只抢出了这么多。明天再接着补吧,我自闭了……) 第297章 远近闻名的美男子 这话一出口。 哗啦,在场所有的脑袋都齐刷刷转了过来,跟见鬼了似的瞪着那个不起眼的糟老头子。 五千两啊! 押江湛赢,疯了吧? 有人上下打量了老铁头一番,嗤笑道:“我说老头儿,瞧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有钱人,来这儿装什么大头蒜?张口就是五千两,你拿得出来吗?我看把你这身老骨头卖了都值不了五两。” 老铁头也不生气。 “是是是,老头儿确实不值五两,不像大爷你,刚刚好就值五两。”他笑呵呵地说。 说完一肘子将那人撞开老远,径直走到前面,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银票。 啪,往桌面上一拍。 把所有人,包括负责收钱的账房先生都惊了一大跳。 “五千两,押江湛赢,你数数。” 棚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没想到这个干巴老头竟真的有那么多钱。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押的居然是江湛赢! 这不是把钱往水里扔,还听不着响儿么? “老兄,你押错宝了,应该押段秀才对!”一旁有人好心提醒道。 老铁头偏头朝他呲出一口老牙,“多谢,不过老头喜欢长得好看的,听说那江湛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老头就稀罕他。” 好心人,“……” 这理由真够奇葩的。 也罢,你的银子你做主,反正到时候别哭就行。 老铁头转向桌子那边的账房先生,“如何,押江湛赢,没问题吧?”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账房先生忙道,“不过五千两不是个小数目,还要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让人去跟我家世子爷请示一声。” 他朝站在棚子门口,长得五大三粗的家丁使了个眼色。 家丁会意,立马转身跑进了郡王府。 郡王府的后花园里,沈京斌正拦着一个漂亮丫鬟说话。 “南枝,我听说你被配给了李宵?” 南枝神色黯淡,“是,世子爷。” “配给李宵那丑货,是有些委屈你了。”沈京斌走到南枝身前,凑近了些,盯着她小巧秀丽的脸庞,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垂涎,“不过你也不用发愁,等你跟李宵成了亲,圆了房,到时候本世子自会好好疼你的。” 南枝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世子您,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这么聪明,怎会听不懂?” 沈京斌勾了勾唇,“放心,李宵不会知道的。即便知道又能如何?他是我郡王府的奴才,别说本世子只是睡他的女人,就是要他的狗命,他敢说个不字吗?” 南枝捂着脸,哭着跑了。 看着她消失在添香苑的倩影,沈京斌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妻子么,他现在还没有,不过娘属意段秀的妹妹段绮。那位段小姐他少时也是见过的,模样儿倒是挺标致,就是性子沉闷,无趣得紧。 反正娶回来也是当摆设而已,无所谓。 大不了偷偷养几个知情识趣的外室好了。 说到外室,沈京斌忍不住又想起了江漓的妻子杜若。 要是能把那个杜氏搞到手,养在自己的金丝笼里,日日爱抚,那滋味儿…… 光是想想,沈京斌就浑身发紧。 就在他心猿意马的时候,贴身伺候的小厮问柳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世子,有人来下注了!押江湛赢,整整五千两!” 五千两这么多? 沈京斌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大喜。 这几天绝大多数人都往段秀身上押,毕竟谁也不是大傻子,都是打听过才来下注的;只有少数不信邪的,想着捞偏门,才会押在江湛身上。 而且金额也不大,几两几十两的,最多的也不过几百两。 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输了心疼不是? 可临近结束,居然来了这么一笔大数目! 五千两啊。 失心疯了吧? 不过他喜欢,哈哈哈哈! “接下来!”沈京斌急忙下达指令,生怕五千两反悔了。 问柳犹豫,“可是世子,万一那姓江的赢了……” “不可能!”沈京斌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你当段秀吃干饭的?他能让那乳臭未干的小白脸儿爬自己头上?” “接,大胆地接!” “段秀绝不会输!” 问柳仍然不放心,“要不,还是问下王妃的意思……” 沈京斌直接给了他一脚,“叫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本世子的话不好使了是吧?信不信本世子扣你月钱?” 问柳无奈,只得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 然后快步跑到外面的棚子里,通知账房先生接下了这笔巨额押注。 他双手合十,默默祈求。 老天保佑,段公子一定要赢啊,不然世子可就赔惨了! ...... 老铁头很快拿到了盖着郡王府印章的凭据,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棚子,来到了拐角处。 将那凭据递给杜若。 杜若推回给他,“老铁叔,你出了大头,还是你收着吧。” 既然答应了给老铁头养老,关系自然就亲近了许多,她索性也懒得称呼您了,随意些更好。 “老头现在是江家的下人,哪有下人保管贵重物品的道理,太太收着就好。”老铁头还是塞给了她。 杜若也就没再推辞,把凭据揣进了随身荷包里。 看看天色,还没到放排的时候,两人也饿了,便先去吃了点东西。 吃饱喝足之后,直接去了考场外面等着。 考场里,段秀写完了最后一笔。 他将两篇文章反复读了好几遍,确定没有错误之处,也没有任何犯忌讳的地方,这才将笔搁在了笔架上,满意地点点头。 目光落到那多出的一滴墨上,又皱了皱眉。 那滴墨水,就好像是一张美貌绝伦的脸蛋上,多出了一颗碍眼的黑痣。 令人极度不爽。 段秀竭力将视线从那滴墨水上移开,抬头往监考台那边望去。 刚好看见苏清尧打了个哈欠。 看样子有些犯困了。 段秀心念一转,静静等待了一刻钟,估摸着墨水干得差不多了,然后便拉响了铃铛。 差役照例过来询问:“何事?” 段秀双手捧上试卷,笑道:“劳驾,交卷。” 差役看了段秀两眼,接过那份试卷,送去了监考台。 “大人,有考生交卷!” 苏清尧顿时精神一震。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头卷,他得好好瞧瞧。 府试是不糊名的,苏清尧一眼就看到了段秀的名字。 师爷公孙昂也凑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 公孙昂笑道:“ 段家公子果然是个有魄力的,考卷做得又快又好。” “快是真的,至于好不好,要看了才知道。”苏清尧哼哼。 第298章 您是不是喜欢他 策论第一篇,出题选自《孟子·离娄上》。 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要求以此为题展开论述。 而段秀破题的第一句是——“乐以天下,忧以天下,此为仁政;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意思也就是,把天下人的快乐当作快乐,把天下人的忧愁当作忧愁,这样的仁政要是还不能够使天下归服,是不存在的。 有点儿意思。 公孙昂忍不住赞了一个,“好!” 苏清尧也点了点头,“还行。” 破题很关键,若是方向都跑偏了,那后面写得再好,也都是枉然。 接着往下看。 不得不说,段秀确实有两把刷子,辞藻华丽,用词讲究,条理清晰,从仁政讲到仁君,最后升华主题,将当今圣上狠狠夸了一顿。 而且夸得恰到好处,半点看不出谄媚。 似乎完全出自真心。 苏清尧啧啧两声,“此子若是有朝一日为官,必定青云直上。” 太会拍马屁了。 将两篇文章都看完后,两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公孙昂夸道:“不愧是段老大人的孙子,文笔着实优秀,这样的锦绣文章,确有案首之相。” “这样一来,大人也就不用为难了,点段秀为府案首,应该不会有争议。” 苏清尧沉吟片刻,然后说,“还是再看看吧,说不定更好的在后头呢?” 不是他不想点段秀为府案首。 段秀的试卷除了卷面上有个小小的污点,其它可谓无可挑剔。 然而他并不怎么喜欢。 怎么说呢,虽然他自己也是个官场老油条,但他本质上还是喜欢真诚的人,而段秀的字里行间,充斥着虚伪,老练和媚上的气息。 他有些许许膈应。 当然了,这只是他个人的喜好,跟文章本身的好坏无关,他也不会因此对段秀有偏见。 就像老公孙所说,段秀得府案首,对自己是最有利的。 按照考场不成文的规矩,前十个交卷的考生,主考官都会亲自考校一番,以此来核定名次。 苏清尧示意差役把段秀喊到近前。 段秀长得不错,典型段家人的嘴脸,举止文雅,风度翩翩。 他在监考桌前站定,朝苏清尧深深鞠了一躬,态度谦逊,“学生段秀,见过大人。” 苏清尧微微点头,嗯了声。 “你的文章我看了,写得很好,回去准备下一场考试吧。” 闻言,段秀愣了一下。 就这样? 不是应该出题考校一下自己么? 这……也太敷衍了。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不奇怪,有自家祖父的面子在,段家也早已经跟苏清尧打过了招呼,再加上自己作的那两篇文章,府案首铁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既然是板上钉钉的事,那还有什么好考校的呢? 段秀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多谢大人,学生告退。” 立马有差役领着他往外走,走了几步,段秀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朝江湛那边看过去。 少年端端正正地坐在号舍里,正奋笔疾书。 如玉的脸庞上,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微微低垂,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离开。 段秀笑了笑。 没关系,要不了多久,你便再也不能忽视我了…… 他转回头,继续跟在那差役后面,来到了府学门口。 等在那边的只有一个人。 史多多。 见段秀出来了,史多多眼睛一亮,忙站起身打招呼,“段公子,你也出来了?” 段秀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在离他两丈远的地方停住了,别过脸没搭理他。 史多多又讪讪地蹲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之前出了大糗,人家对他避之不及很正常,尤其是像段秀这样的官二代,肯定更瞧不上他,因此也没有勉强。 本来想问问段秀考得怎么样的,毕竟这关系到自己能不能赢钱。 不过看段秀那副冷淡面孔,还是算了吧,省得讨人嫌。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凑齐了十个交卷的考生。 差役这才打开了大门。 段秀领头,自信满满地踏出了门槛,其他人跟在后面鱼贯而出。 最后出来的是史多多。 虽然裤裆里的那泡东西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但臭味儿还在,甚至越发浓烈了。他只能夹着腿,遮遮掩掩地缩在别人后头。 可惜啊,有时候你越是想低调,老天爷就越是喜欢开你的玩笑。 史多多的婆娘正等在外面呢,看到丈夫是第一批出来的,兴奋得不行,挥舞着手喊道:“相公!这里这里!”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马上有人发现了史多多身上的脏污,还有那难闻的臭味,纷纷捂着鼻子退开老远,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史多多真想毒哑自家那个蠢婆娘! 他涨红了脸,逃也似的冲过去,扯着婆娘就走,边走边咬牙切齿地埋怨道:“你喊什么喊,显着你嗓门儿大是不是?真丢人!” 他婆娘一脸懵逼。 不过自家男人脸色不对还是能看出来的,吓得屁都不敢吭一声。 夫妻俩跑得贼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而这边,杜若跟老铁头没看到江湛,倒是看到了段秀。 段秀从门口徐徐走出来,步履稳健,神情淡定,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睥睨众生的傲慢。 杜若讥诮地扯了扯嘴角。 嗤,有什么好傲的,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来接段秀的还是上次那个眉清目秀的书童,主仆两个坐进一辆豪华马车,晃晃悠悠地离开了考场。 车厢里,段秀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书童想问什么,又顿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段秀仿佛才察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睁开眼,“后亭,你是不是想问我考得怎么样?” “不是的公子。”书童摇了摇头,“后亭从来没有怀疑过公子的才学,公子定然是考得很好的。” 说着,他的神色黯淡了下来,仿佛鼓足了勇气般,仰着脖子凝视着段秀,“公子,您……您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江湛?” 第299章 契兄 段秀眼底闪过不悦,很快又掩去。 “后亭,你越界了。” 他淡淡地警告道。 书童咬着唇,委屈地低下头,“对不起公子,是后亭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以后再也不敢了……” 见他眼眶都红了,段秀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揽进怀里,语气温柔了许多。 “你呀,就是喜欢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喜欢江湛呢?之所以跟他立下赌约,也不过是为了激励自己罢了,无关其他。” 说着,捏了捏书童秀气的下巴,调笑道:“好了别闹了,你家公子考了一天的试,很累的,罚你晚上好好伺候我。” 书童靠在段秀胸前,闷闷地嗯了声。 两个人各怀心事。 都很默契地没再说话。 在车轮的辘辘声中,书童的思绪也飞到了三年之前。 三年前他刚满十五岁,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爹是木匠,手艺很好,价钱又公道,十里八村的乡亲打嫁妆都乐意来找他。 娘很贤惠,总是笑眯眯的,从没跟人红过脸。 日子虽然算不得多富裕,却也不愁吃喝。 甚至他还上了好几年的学堂,爹说了,不求他考取功名,只要识文断字,明是非懂伦理就可以。 本以为这样的宁静安稳会持续一辈子。 可谁知道,天降横祸! 那一日,爹去山上伐木,不慎被毒蛇咬伤,等被人发现抬回来的时候,早已经断了气。 娘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哭得昏死过去。 等操办完丧事,也很快病倒了,连爹的头七都没过就跟着去了。 好好的一家人,只剩下了他一个。 然而这还不是最悲惨的。 族亲们全都一改往日的慈祥和睦,像变了一群人一样,欺负他年纪小不懂事,又哄又骗地瓜分了家里的田地房产。 贪婪的族长更是对外宣称,说他是个不祥人,克死了父母至亲,若是继续留在村里,迟早会给村里带来灾祸。 就这样他被赶出了村子。 他不甘心,跑去县衙报官,却因为没钱打点,被呼喝着推搡了出来。 眼看着要饿死街头,他只能到处找活儿干。 可无论做什么似乎都做不好。 当跑堂伙计,不是冲撞了客人,就是摔坏了碗筷; 去码头扛麻袋,结果变成了麻袋扛他;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舍弃尊严去乞讨。 可就连当乞丐他都不合格,好不容易讨来的一点食物,不是被别的乞丐抢了去,就是被过路的野狗叼了跑。 那一刻他彻底绝望了。 或许族长说的是对的吧,他确实是一个不祥人,丧门星。 他决定去死。 死了就可以跟爹娘团聚了,也不用再受这些苦了,人间已没什么值得他留恋。 就在他万念俱灰,打算跳江喂鱼的时候,公子出现了。 宛如一个救世主,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公子说,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上天安排的所有苦难,都是有缘故的,或是为了磨练,或是为了遇见。 遇见? 他有些迷茫,是为了遇见……公子么? 公子将他带回了段家,给他衣穿,给他饭吃,还给他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叫后亭。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这是公子很喜欢的两句诗,公子说他很适合这个“亭”字,说他长得好看,亭亭玉立。 这之后他就留在了公子身边,照顾公子的饮食起居,陪着他读书写字。 日复一日。 说也奇怪,自从跟了公子,他的霉运好像突然消失了,不再干什么砸什么,连为公子缝补衣裳这样精细的活儿,都做的得心应手。 他越来越相信,公子就是他命中的贵人。 所以当那晚公子喝醉了酒,抱住他倒向床上的时候,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拒绝。 他的命都是公子救的。 他的一切,包括他的身子自然也都属于公子。 公子想对他做任何事都可以。 隔天夫人就把他喊了去,他以为自己会受到一顿毒打,可万万想不到,夫人对他十分友善,还赏赐了五两银子给他。 让他做公子的契兄。 所谓契兄,其实就是公子的伴读和床伴。 这在大户人家是很常见的。 家中子侄到了一定的年纪,身体上总要纾解,偏家族又不希望他们沉迷女色,担心影响了学业跟前途,这时便会给他们挑选一个契兄,照顾他们日常生活的同时,也照顾他们的方方面面。 他很开心地答应了。 能跟公子日夜都在一处,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就这样他陪伴了公子三年,这三年里,白天他是公子的书童,晚上则是公子的枕边人。 他对公子的感情,也日益加深。 深到…… 看见公子对那位江案首隐藏不住的爱慕,便心生嫉妒! 虽然公子否认了,可若不是因为喜欢,又怎会偷偷在书房一遍遍写下江湛的名字呢? 他心里酸酸的,有些难过,但也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即便没有江湛。 等公子成了亲,老爷和夫人他们也会将自己送走的,不会让他继续留在段家,碍少夫人的眼。 他跟公子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能见光…… 书童没有拆穿段秀的谎言,如往常那般,依偎在段秀的怀里,乖顺地做一个听话的木偶。 (这一大段很像水文,但不是哦,是个铺垫,对后面剧情有用的。) 第300章 可能是个坑 天色渐黑,此时的考场上,锣声当当当响起。 终于到了收卷时间。 府学门口乌泱泱全是人,个个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翘首以盼。 很快,几千个考生从里面有序走出。 等候的人群一拥而上,挤挤嚷嚷地寻找着自己的家人或者主人。 找到了的,赶紧拉着往外走,省得占了道儿。 没找到的,继续勾着脖子往里瞅。 杜若没去挤。 有什么好挤的,反正迟早都会出来,那么大个人又丢不了。 颜夫子倒是想去挤,可惜年纪大了根本就挤不进去。 他心急考试结果,尤其是秀山双骄,书院对他们寄予厚望,期待着能出一个府案首,打响书院名号。 等了两刻钟,秀山书院的学生终于全部出来了,按照之前约定好的,在大槐树下汇合。 出是出来了,不过一个个脸色都不大好,神情疲惫,精神萎靡。 “可饿死我了!”扁豆豆垮着肩膀,哭唧唧道。 旁边有同窗好奇地问:“ 你没买饭吗?” “怎么没买?”扁豆豆翻了个白眼,“还买了双份呢!结果才吃一口就吃不下去了,太难吃了。” 跟状元楼的菜有的一比。 那同窗深有同感,不过他没扁豆豆那么娇贵,“还好吧,勉强能入口。” 关键不吃饿得慌啊,没有体力还怎么做题? 扁豆豆扯了扯江湛,疑惑地打量着他的脸色,“咦?阿湛你怎么看起来还是那么精神,你买饭了吗? ” 江湛摇头,“没有,我不饿。” “不饿?人家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才十六岁,正是如饥似渴的年纪,怎么会不饿呢?” 噗,旁边同窗喷了。 “什么如饥似渴,扁兄你用错词了!” 扁豆豆摆摆手,“无所谓了,反正大家都懂。” 转头刚好看到身后站着的江夫子,于是又随口问了句:“江三叔你吃了吗?” 江夫子淡然开口,言简意赅,“不饿。” 扁豆豆:“……” 他朝两人竖起了大拇指,“你们江家人可真行,祖传的扛饥耐饿吧?佩服佩服。” 杜若在一旁看得有点想笑。 哪里有什么扛饥耐饿,不过是有药在替他们负重前行罢了。 闲聊了一会儿,颜夫子便开始点名,确定所有人都到齐了,这才带队回县馆。 回去后,先是让所有人饱餐了一顿,然后叮嘱他们回房好好休息。 虽然考完了第一场,但是后面还有两场,不能松懈。 当然了,若是第一场没过,第二场也就没资格参加了,只能卷铺盖回家。 “阿湛,良辰,你们两个留下。” 颜夫子喊住了他们。 其他人见状,都心知肚明,这是要询问两人的答题情况呢,于是纷纷识趣地告退。 杜若自然也跟着走了。 算学她勉强还帮得上忙,但是策论什么的,抱歉,不是她的强项,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干。 颜夫子领着两个得意门生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然后便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如何,考得怎么样?” 江湛回道:“尚可。” 萧良辰则沉默了片刻,“我总觉得,题目似乎过于简单了。” 简单? 颜夫子赶紧让他坐在桌前,把试题写出来。 看到题目,他的眉头顿时一拧,“不妙啊。” 江湛跟萧良辰相互看了眼,异口同声问道:“为何?” “唉,你们都是头一回参加科举,所以不清楚其中的门道。” 颜夫子耐心解释道,“科举考试乃是为了给朝廷挑选人才,试题越简单,就越可能是个坑。你们想想看,几千名考生,雷同者或是大同小异者比比皆是,想要从中脱颖而出,简直难如上青天。所以关键点在于破题。” 他急切地看着两人,“你们赶紧把自己的文章都默写出来,我看看!” “是,夫子。” 两个俊秀少年面对面坐下,颜夫子在一旁帮着磨墨,小半个时辰后,四篇文章就都默了出来。 颜夫子拿过来,提心吊胆地开始看。 先看的是萧良辰的文章。 看完后,他的心放下了一半,满意地点头,“很好,破题有新意,没有老生常谈,算得上优等。放心吧,名次不会差。” 萧良辰素来稳重,听了这话也难免暗自欣喜。 虽然不一定能取中府案首,但是名次靠前,总归好看些。 颜夫子接着拿起了江湛的稿子。 说真的,江湛跟萧良辰都是书院里最优秀的学生,他最看中的,却还是江湛。 一来江湛是县案首,排名的时候主考官也会考虑到这个因素;二来江湛跟段秀立下赌约的事,早已经传开了,如果江湛能赢过段老大人的孙子,那么水涨船高,秀山书院必定因此名声大噪,即刻飞升,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 于公于私,颜夫子都希望江湛能取中府案首。 所以对于江湛的两篇文章,看得尤其仔细,差不多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斟酌。 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足足在灯下看了两刻钟,才终于看完。 颜夫子抬起头,手有些抖。 “好,好,太好了!”他激动地语无伦次,“这样的文章若不能得第一名,简直天理难容!” 江湛被夸得有些脸红,“夫子过奖了。” 颜夫子哈哈大笑,身心舒畅,“不,我可没有过奖,事实如此。” 说着递给一旁的萧良辰,“你也看看。” 萧良辰有些不服气。 他当然相信江湛写得好,但要说好到天理难容的地步,他是不信的。 萧良辰接过文章,低头看了起来。 越到后面,他的神情就变得越严肃,等全部看完,整个人呆滞了好半晌,然后才抬眸望向江湛,神情略有些失落。 “阿湛高才,我心悦诚服。” 如果说原先没有中县案首,他还有些不甘心,觉得自己并不输给江湛,只是因为主考官林大人刚好认识江墨年,所以才把第一给了江湛,而自己屈居第二。 如今看了这两篇文章,他为自己之前的小心眼而感到羞愧。 论勤奋,江湛半点不比他差。 论天资,江湛是江墨年的儿子,更胜他一筹。 他有什么理由不服气呢? 话虽如此,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黯然神伤,娘要是知道他又没能赢过江湛,定会失望吧…… “不过阿湛,事情尚未有定论之前,不可声张。” 颜夫子提醒道,“才学上,我相信你绝对不比那位段公子逊色;只不过家世上,你却差得很远。科举虽然重的是文采,却也避免不了利益倾轧。如果你二人水平相当,主考官究竟点谁为案首,尚未可知。” 也就是说,苏清尧很可能为了利益,取段秀为案首。 江湛笑了笑,“无妨,我已经尽了我的全力,至于结果如何,一切交给天意。” 三人叙完话,已经很晚了。 临出来时,颜夫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哦对了,按照往年惯例,如果第一场过于简单,那么第二场便极有可能加大难度。你们这两日将算学和试帖诗好好温习一下,尤其是算学,只怕今年的难度会远超以往。” 第301章 精分了? 次日早膳时,江湛将昨晚颜夫子的话说给了杜若和江夫子听。 当然了,老铁头也在场。 听到江湛的文章得到了夫子的肯定,杜若既高兴又骄傲。 她就知道,自家小孩不会输给那个什么狗屁断袖的! 江夫子也难掩激动。 看来二郎很有希望成为继他父亲江墨年之后,又一个三元及第的传奇啊。 而江家一族也再次有了振兴的希望。 不过毕竟年纪大些,江夫子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提醒道:“虽然二郎第一场发挥得很好,但那姓段的也不是吃素的,想必差不到哪儿去。况且他来头大,就像颜夫子所说,若是你二人难分伯仲,那么最有希望被点为第一名的,恐怕还是他。” “所以第二场绝对不容有失,最好还是压倒性地超越他,只有这样,才能让主考官非点你不可。” 说着他看向杜若,“侄媳妇,那个算学,要不你还是再多教一点吧。” 杜若点点头,她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 之前她教的都是比较基础的内容,如今看来得加大难度了。 据说那位苏知府在算学上颇有研究,谁知道他会出什么刁钻古怪的题型,万一超纲了呢? 还是早做准备得好。 通常情况,第一场跟第二场之间会有两三天的空档,毕竟几千份试卷要看,即便有人帮忙,也是一项极大的工程。 趁这段时间,杜若决定把什么分数四则运算,什么正负数运算,还有几何图形的面积体积计算等这些,都一股脑儿往那两个聪明的脑袋瓜子里面塞。 至于能不能吸收,就看他们的领悟能力了。 说干就干,三人又跟之前一样,躲在房间里争分夺秒地教起学来。 连饭菜都是店小二送上楼的。 不过隔天上午,还没到午饭时分,店小二就在外面砰砰砰敲门了。 “杜娘子,有人找!” 县馆算是公家的地盘儿,为了保障学子们的安全跟良好的学习环境,闲杂人等轻易是进不来的。 杜若有点疑惑。 她在这儿一没亲戚二没朋友,谁会来找她? 哦不,还是有一个的。 熊二。 莫非是上次剿匪的事情有了定论,熊二帮她请到了功,所以特意给她报喜来了? 想到这里,杜若心情大好,于是叮嘱叔侄俩继续做题,自己则噔噔噔跑了下去。 虽然还没到午时,但一楼大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基本上都是陪考的家人和下人,可能是怕吵着考生们温习功课,所以吃得都很斯文,偶尔说话也很小声。 杜若的视线环视了一圈。 咦,人呢? 以熊二那膀大腰圆的魁梧个子,应该一眼就看到了才对啊。 正纳着闷儿,角落里坐着的那个四五十岁的半百老头儿看见她,忽地起身冲了过来,扑通往她面前一跪。 激动地喊了声:“师父!” 这动静,不仅把其他人整懵逼了,杜若更是吓得一激灵,一句“悟空”差点儿脱口而出。 定睛一看。 原来是她的好徒儿,柯大夫柯老北鼻。 “老柯,你怎么来了?”杜若忙拉他起来。 柯大夫咧开嘴笑,“我听熊二说师父来凤阳府了,这不,立马就过来看您老人家了!” 老……人家? 杜若呵呵呵,“现在看到了,我挺好的,没什么变化。” 柯大夫却摇头,目光落到她脸上,“不,师父变了,变黑了,也变漂亮了。” 啊这。 杜若摸了摸自己的脸。 才想起来,之前在玉龟山,她是化了丑妆的,脸上尽是些大黑麻子。 现在倒是没有麻子,不过涂了美黑霜。 所以柯大夫才会觉得她变好看了。 杜若张了张嘴,打算说点什么,想想还是算了。反正她只是柯大夫的师父,又不是他媳妇儿,自己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估计柯大夫也不怎么关心。 “好了不扯这些。”杜若摆了摆手,问道,“你过来除了看我,还有别的事么?” “当然有,而且是顶顶重要的事……” 柯大夫正要往下讲,杜若瞄了瞄大堂里那些好奇中带着窥探的眼神,抬手制止了他,“咱们出去再说。” 两人走出县馆,在一处僻静的拐角处停下了。 \\\"说吧,什么重要的事?\\\"杜若问。 说起这个,柯大夫语气里难掩兴奋,“之前我离开玉龟山的时候,曾经拜托乌头县一个叫卫鸣的衙役兄弟带给师父一封信,您可有收到?” 信啊…… 杜若回想了一下,点头,“收到了。” 她突然反应过来,“你说的顶顶重要的事,该不会是杏林大会吧?” “没错!”柯大夫一拍大腿,眼睛里都在冒着绿光,“杏林大会就在这个月的月底,等府试一结束,正好赶上。” 他满脸期待地看着杜若,“师父您会参加的哦?” 杜若失笑,“那可不一定。” 柯大夫急了,“为什么?以师父您的医术,必定能够在杏林大会上大放异彩,扬名立万,成为万人敬仰的大神医,难道您就一点儿也不心动吗?” 杜若当然心动。 可也心虚啊! 她前世学的是生物制药,而且主攻西药,在这个没有实验室,没有仪器设备的古代,她能做的其实很有限。 对医术,更是只懂皮毛,连把脉都不会。 以往那些救人和杀人的丰功伟绩,基本上靠的都是系统,要是没有系统支撑着,她算个球! 所以,这样子外强中干的她,有什么脸面去参加杏林大会…… “哟,宿主终于发现自己有多废了?真难得啊。” 脑海中,系统发出了阴阳怪气的感叹,“这半年来,宿主一直忙着挣钱养娃,忙着掐架虐渣,忙着卿卿我我谈恋爱,你扪心自问,有哪一刻想过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吗?” 这,好像还真的没有…… 杜若心里很惭愧。 不过嘴上还是弱弱地狡辩了一句,“那不是因为有你在嘛,而且你的药那么好,我只要挣到足够的钱就可以买来用了,不比自己亲手制来得方便多了么?”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然而—— “两条腿的男人都靠不住,宿主还想靠着我这个半条腿都没有的统?” 系统嗤笑道,“万一哪天本统离开了呢?到时候宿主怎么办?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不努力,将来可就徒伤悲了。” 离开? 杜若迅速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字眼,“不对呀,咱俩不是绑定了么?我没死之前,你应该是跑不掉的啊。” 系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是,本统是跑不掉,但本统也会宕机的呀,也需要定期回总部检修的呀。你们人类还做五休二呢,难道还不许本统请个假么?” 杜若瞬间无语了。 什么鬼,原来是短期罢工啊,说得好像再也不回来了一样。 “好了我知道了,等这边的事情一忙完,空闲下来,我立马就开始提升自己,说到做到!”杜若许诺道。 “哼,这还差不多。” 紧接着,熟悉的机械音响起,“叮咚——新任务启动!万里之行始于足下,请宿主报名参加此次的杏林大会,并取得前五的好成绩,勇敢迈出大神医的第一步!成功后将获得50个积分的奖励哦!” 杜若:“……” 刚才不是还吐槽她是废柴么?这会子又怂恿她去参加杏林大会,精分了? “宿主不用担心,在你没有学成之前,本统将一如既往地为你服务,所以尽管大胆地上吧。” 这样啊…… 也好,先混个名头出来,之后再慢慢把实力搞上去。 正准备答应,耳边就传来了柯大夫急切的声音,“师父?师父?您怎么不说话啊师父?” 杜若被他吵得脑仁儿疼。 这哪里是悟空,分明是唐僧嘛,太聒噪了。 她忙清了清嗓子,郑重宣布,“那行吧,你对这些流程比较熟悉,就去帮我报个名好了,我也去凑凑热闹。” 柯大夫顿时喜出望外。 “嗳,放心吧师父,这些杂事徒儿都会替您一一办妥的!”他激动地搓着手,大包大揽。 顺便还不忘给杜若画饼,“师父您一定不会后悔的,这次的杏林大会空前盛大,不光来了许多医术高明的国医,连裁判都是顶级的。除了杏林会的会首温世沅和几位医界圣手,药神谷的君神医也派了嫡传弟子过来监督。” 说到这里,他忽然记起了什么。 “对了还有一个来头大的,是朝廷派下来的人,您一定想不到他是谁。” 管他是谁,反正自己又不认识。 不过杜若还是敷衍地问了声,“哦?是谁呀?” 柯大夫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地道:“他呀,就是当今圣上的十三皇子,也就是最近风头正劲的禹王殿下——宗政允!” 第302章 第一名 十三皇子要来凤阳府? 杜若黝黑的脸蛋一垮,“朝廷那么多官儿,怎么偏偏派他来。” “他咋了?”柯大夫疑惑地问。 “他…”杜若硬生生转了个弯,“身份太高,长得太俊,万一在杏林大会上引起骚乱就不好了。” 柯大夫:“……” 自家师父操心得属实有点多啊。 他哈哈大笑,“放心吧师父,到时候肯定会有重兵把守的,谁敢造次?除非是不要命了。” 杜若呵呵两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约定好,在杏林大会的前一日柯大夫过来接她,然后师徒俩一起去会场。 走的时候,柯老北鼻跟吃了兴奋剂似的,脚步都打飘儿。 杜若也转身进了县馆。 一边上楼,一边想着那位十三皇子的事。 之所以不乐意他来,是因为十三皇子不光是皇帝的好大儿,还有一个膈应人的身份,就是吉郡王的外甥,沈京斌的亲亲表弟。 以沈京斌的德行,平日里就够嚣张的了,现在靠山来了,还不使劲儿蹦跶? 想也知道,沈京斌肯定会趁此机会向他表弟进谗言,打击报复所有他看不顺眼的人。 首当其冲的,恐怕就是江漓。 在沈京斌看来,把江漓干掉,好处可太多了,不光可以出口恶气,还可以抢了他的功劳,甚至夺了他的妻,给他戴顶绿油油的乌龟帽…… 呵,杜若暗自冷笑。 沈京斌最好不要作死,否则后果就不只是当众耍大雕那么简单了。 她不介意让那个下头男尝一尝修炼葵花宝典的滋味儿! 站在房间门口,杜若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回来。 这些糟心事还是不要让江湛知道得好,省得影响了他接下来的考试。 再说了,事情还没有定论,这都是她的胡思乱想罢了,说不定那位十三皇子是个明是非讲道理的人呢?更何况,江漓还救过他的命呢,堂堂皇子,格局应该不至于那么小,出手对付一个小小的捕头,掉价不说,传扬出去也容易遭人诟病。 杜若抛开这些纷乱的思绪,推门进去。 “怎么样,有没有不会的题?”她笑吟吟地问。 ...... 江湛这边忙着刷题,另一边的知府衙门,苏清尧也同样忙得不可开交。 几千份试卷,当然不可能都经由他的手,那还不得累死? 肯定要有人帮忙的。 按照惯例,帮忙的有两拨人。 一拨是苏清尧的人,也就是他的几个师爷门人。这些人虽然没有官身,但都是举人出身,学识和人品皆受到苏清尧认可的,只是因为乡试竞争太大,屡试不第才歇了往上考的心思,被苏清尧招募过来当他的助手。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初步筛选。 例如脏污卷和犯忌卷,必须先挑出来黜落。 然后把剩下的试卷交到另一拨人手里。 这拨人通常来自五百里开外的知名书院,有进士功名,且跟主考官不在同一个阵营,因此评卷时也就不会有失偏颇。 先看第一篇文章,如果第一篇就不能入眼,那么第二篇哪怕写出花儿来,也是不看的。 直接刷下去。 就这样紧张地忙碌了一日一夜,阅卷官们终于把试卷都评判好了。 最后仍然有八百多份试卷送到了苏清尧的案桌上。 这些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由主考官亲自审阅,并定下名次。 其中有十份试卷是他们公认最优等的,单独交给了师爷公孙昂。 公孙昂拿着那摞试卷进了府署,递给坐在桌旁的苏清尧,笑道:“东翁,看来甲榜就是我手中这些人了。” 苏清尧先喝了一口茶水提提神,然后才伸手接过来,“我瞧瞧今年的水准如何。” 说罢低头去看。 当视线落到最上面那张试卷时,他忍不住眼前一亮,一拍桌子,差点震倒了茶杯。 “好字!” 瑰丽大气,光洁秀劲,一笔一划尽显傲人风骨,着实令人惊艳。 不仅惊艳,而且还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但有件事苏清尧是敢确定的,他咦了一声,“居然不是段秀的?” 段秀的文章他在考场上已经阅过了,自然认得他的笔迹。 “确实不是段公子的。”公孙昂的语气里带着些许遗憾,倒不是他跟段家有什么关系,所以偏着段秀,只是单纯地为苏清尧着想罢了。 段家门生故旧众多,若是段秀未能取中府案首,只怕段家会因此迁怒到主考官苏清尧身上。 到时候在别的地方给苏清尧使绊子。 苏清尧倒没觉得遗憾,只是有些意外,不知是哪个考生这么厉害,居然能压段秀一头。 他视线一转,便瞄到了那个名字。 “江湛?”是他! 苏清尧不大相信。 他巡考的时候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小家伙到了午时还憋不出半个屁,当时都把他给气坏了,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反转呢? “来来来老公孙,咱俩一起看看这大成书院评出来的最优卷。” “是,大人。” 公孙昂拱了拱手,站到了苏清尧身后。 两个人四只眼睛同时看向了第一篇文章的开头。 开头即破题。 “规矩而不以也,惟恃此明与巧矣。” 苏清尧又一次拍了桌子,“好!” 公孙昂神情复杂,却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好。 比段秀的破题更为新颖,且贴切。 两人接着往下看。 “夫规也、矩也,不可不以者也;不可不以而不以焉,殆深恃此明与巧乎?尝闻古之君子,周旋则中规,折旋则中矩,此固不必实有此规矩也……则规矩实为当循之准。不以规矩,何以成方圆哉!” 洋洋洒洒六百余字。 从开篇的破题,到中间的承题、过渡、论证,到最后的结束,言之有物,一气呵成。 实乃一篇难得的佳作也! 当了那么多年的主考官,见过的好文章不计其数,苏清尧早已经练就了波澜不惊的心态。 可如今,他却忍不住心潮澎湃,激动难抑。 “哈哈哈哈,老公孙,你不是说段秀的文章无人能出左右么?打脸了吧!” 公孙昂还能说什么呢? 他摇头叹了口气,“确实是我言之过早了。” 顿了顿,他又提醒道:“但是东翁,这第一名到底点谁,您还是得好好斟酌斟酌才是啊……” 苏清尧明白他的意思,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没再说话,继续往下看第二篇。 第二篇跟第一篇相比,一点也不逊色,同样破题巧妙,行云流水,叫人拍案叫绝。 这就难搞了。 苏清尧翻到下一张试卷,果然是段秀的。 他想了想,干脆将两张试卷都放到一边,打算先把其它试卷全部看完再做决定。 八百份试卷,可不是一项简单的活儿。 苏清尧日以继夜,加班加点,连平日里最爱的干饭时间都缩减了一半,终于在第三天的凌晨完成了。 他打了个哈欠,指着案桌上几叠试卷,吩咐旁边的公孙昂,“按照从上到下的顺序,把名次抄下来吧,明儿一早就放榜。” 公孙昂应了声是。 “那第一名……” 苏清尧犹豫片刻,然后道:“自然是谁写得最好谁第一了。” 第303章 放榜了 次日一大早,县馆的门头上,几只喜鹊喳喳叫。 大堂里跟平常一样,坐了十几个人在用早饭。 忽然一个小厮模样的青年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放……放榜了!放榜了!” 放榜了? 所有人噌地站起身,连饭都顾不上吃完,拔腿就往外跑。 生怕跑慢一步,榜单上就没了自家考生的位置。 “第一名是谁?”掌柜的忙扯了那青年问。 青年挠了挠头,“这小的也不知道,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挤不进去,所以就干脆回来报信了。” 很快楼上的考生们都得了消息,纷纷噔噔噔跑下楼来。 着急忙慌地朝着府学赶去。 颜夫子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但还是装出一副稳如泰山的姿态,对着身旁躁动的学生们说道:“急什么,这会子人多,去了也是看不到的。咱们先填饱肚子,晚些时候过去也一样,反正名次都已经定了,又变不了。” 话音刚落。 就见自己派去守榜的护院猛地冲了进来,嘴里兴奋地喊着:“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第一名是江湛江公子!” 嗡,现场顿时沸腾了。 不管是秀山书院的,还是别家的,都忍不住向江湛投去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老天爷要不要这么偏心啊? 长得好看,年纪还这么小,连文采都如此出众,所有好处都让他占全了。 简直不是人! “你看清楚了?真的是江湛?”颜夫子一把揪住了那个护院,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还是不敢置信地再确认了一遍。 护院肯定地点头,“千真万确,我按照夫子您给的座号,仔细核对过的,不信您自己亲自去瞧。” 去就去。 颜夫子神清气爽,霸气地一挥手,“走,咱们也看榜去!” 学生们:“……” 刚才不是还说去早了没用么?不是说先填饱肚子的么? 果真是个善变的男人。 颜夫子才不管这些,拉了江湛就走。 江湛回头看了眼自家大嫂,杜若朝他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先走,自己会跟上。 有了颜夫子这只领头羊,众人顿时哗啦啦全跑了出去。 大堂里很快便冷清了下来。 “走吧三叔,咱们也去看看,早看早放心。”杜若转头对着旁边的江夫子笑道。 江夫子颔首,“可。” 他本来紧绷的身体,在听到江湛考了第一之后,就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 至于自己,不出意料的话应该也是能过的。 就不知道名次如何。 一行几十个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府学门口,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人,全是人,密密麻麻的人。 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挤,嘶吼着,推搡着,仿佛前面挂着的不是什么榜单,而是可口的脑子。 跟丧尸围城似的! “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呢?”别说杜若他们,就是颜夫子这个带队多年,经验丰富的老人也头一回见。 往年放榜的时候虽然也热闹,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多到如此离谱的地步。 而且还有更多的人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跑过来。 此情此景,实在是有点儿说不出来的…… 诡异。 为免学生们受伤,颜夫子赶紧带着大伙儿先离开了这里,在附近找了一家茶楼坐下,打算等晚点人少了再过去。 茶楼的伙计殷勤地端来了茶果点心。 扁豆豆掏出一块碎银子抛给他,好奇地打听道:“小哥,你们这看榜的人年年都这么多么?” “客官有所不知。”伙计笑眯眯地把银子揣进了兜里,耐心解释说,“看榜的人自然是多的,但今年尤其得多,甚至比考试那天还要多得多。说来说去啊,都是因为钱。” 钱?众人面面相觑。 “这话怎么讲的?”扁豆豆忙追问。 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伙计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说起来啊,还跟江湛有关。 之前江湛跟段秀两个人立下赌约的事,传得满城风雨,段秀的发小沈京斌更是趁此机会开设了赌局,赌谁能最终摘得府案首的桂冠。 这下子可好,几乎半个凤阳府的百姓都跑去凑热闹了。 有钱的捧个钱场,下注几十几百两的大有人在。 没钱的捧个人场,一两二两的也是个意思。 当然了,所有人都知道段秀家学渊源,祖父段老大人还是当年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有他教导,段秀自然是不可能差的,所以大多数人押的都是段秀赢。 本以为是弯腰捡钱的便宜事,结果今儿一早红榜贴出来后,人都疯了。 第一名居然不是段秀! 不是段秀也就罢了,偏偏还是跟他打擂台的江湛! 你说这事儿闹的。 于是全城的人都一股脑儿跑去看榜了,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看红榜不死心,这是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呢,希望是有人看花眼了,或者是谣传了…… “原来是这样。”在座的都听明白了,怪不得人那么多。 众人都下意识看向了江湛。 江湛垂眸抿了一口茶,没说话。 “该,谁叫他们狗眼看人低来着?”扁豆豆一脸的幸灾乐祸,抱着两条胖胳膊哼道,“真以为出身好决定一切啊?那位段公子怕是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叫天才!” 咳咳。 见扁豆豆说话没遮没拦的,颜夫子赶紧咳嗽两声,“好了好了,不关阿湛的事,赌约也不是阿湛提出来的,各人因果各人受,咱们不用管这些。” 学子们纷纷点头说是,边吃东西边等待。 说是吃东西,实际上没几个人能吃得下的,江湛的名次是出来了,其他人的心可都还悬着呢,也不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过没过。 就这样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日头都升老高了,才结账离开。 府学门口,人群终于散了大半。 虽然还是有些拥堵,但总算没之前那么夸张了,再加上有护卫们开道,众人很快就挤到了前面,急切地抬头去看。 府试的榜单并不是写的名字,而是座号,所有过了的座号围着圈儿写,先写内圈然后再是外圈。 而第一名的座号,就在内圈最上面。 甲字第六号。 正是江湛的座号! 颜夫子的心彻彻底底地放了下来,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几乎都要热泪盈眶了。 “好样的!”他拍了拍身旁少年稚嫩的肩膀,老怀安慰。 江湛也很高兴。 但他知道眼前还不是最后的胜利,这只是第一场的第一名,后面还有两场,别人未必没有机会反超。 就比如说段秀。 段秀跟自己只隔了一个号舍,所以他的座号江湛是知道的。 他刚才已经看过了,段秀是第二名。 追得这样紧,如果他第二场考试发挥失利,那么段秀就有可能爬到他头上,成为新的第一名。 还不到松懈的时候…… 看完江湛的名次,颜夫子又忙去一个个核对其他学生的成绩。 结果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秀山书院十个考生,过了五个,其中第一名江湛跟第三名萧良辰排名都靠前。蹭队的江夫子考得也很不错,第十六名。 第304章 有黑幕 这样的成绩算是很拿得出手了。 要知道第一场是最要紧的,而且通过率非常低,只有一成左右。 也就是说,六七千个考生,能继续参加第二场的,可能只有几百个人。 颜夫子那是相当满意。 不过这种满意不能表现在脸上,他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出言安慰落榜的那几个,又鼓励了好一番,极力安抚他们的情绪。 扁豆豆也在其中。 他倒是看得开,“没事儿,反正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没过也好,我正想到处逛逛呢,这下子终于可以玩个够了。” 听了这话,其他几个落榜生也很快缓了过来,纷纷笑着附和。 “扁兄带我一个。” “扁兄管饭吗?管饭我也去!” “哈哈哈,既然都去了,那我不去岂不是显得不合群?也算我一个吧……” 这样一打闹,众人便都跟着乐呵起来。 不远处的树下面,段秀跟一个中年雅士并排站着,阴沉着脸望着江湛他们。 中年雅士率先开了口:“阿秀,怎么会这样呢?你不是说你一定能考第一的吗?” 段秀眼神冷厉。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以他那两篇文章的水平,不可能不是第一的。 难道……是因为那滴墨? “二叔,祖父都没怀疑过我的实力,您却不信我?” 段二叔噎住了,“可事实摆在眼前啊,你叫我怎么相信?” 段秀冷冷地勾了一下唇,“这就要问苏大人了。” 段二叔惊疑地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苏清尧评判不公?” “有没有不公,查了才知道。” 段秀附到段二叔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段二叔眼睛一亮,立马点头,“好,就这么办!我倒要看看,究竟是那江湛真有本事,还是苏清尧在搞鬼!” 半刻钟之后。 就在江湛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响起了几个或高亢或尖利的嗓音。 “不可能的,段公子断不会输给一个穷小子的!” “对,我们怀疑有黑幕,我们要看证据!” “拿出证据来,不然我们就不走了!” 一个人带了头,其他人便也相继跟着闹了起来,闹得最凶的,就是把宝押在了段秀身上的那些人。 颜夫子的脸当场就黑了。 江湛也皱起眉头。 实在没想到,凤阳府的民风这么彪悍,竟然敢当众质疑科举评判结果。 扁豆豆跳了起来,“你们这些人胡说八道什么?哦,江湛第一就有黑幕,段秀第一就没有黑幕了?什么狗屁道理!” 秀山书院的学子们自然也跟着帮腔。 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跟菜市场似的。 嗯昂。 府学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了几个差役,领头的厉声喝道:“吵什么吵,都吵什么吵?当你们家后花园呢?这可是府学,圣人之地!再吵把你们一个个都抓起来,扔大牢里去!” 现场这才安静了下来。 但很快那个尖利的嗓音又突兀地冒了出来,“江湛考第一,我们不服!我们要证据!” “证据是吧?”领头的差役冷笑一声,“行啊,这就给你们看。” 说罢转身在墙上刷刷一阵涂,麻溜地贴了几张纸上去。 “这是前三名的考卷,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了,咱们知府大人最是公正无私,不管是世家子弟还是寒门学子,都一视同仁,绝无偏袒!” “不认字的可以问问在场的读书人,看江湛这个第一名,究竟是否名副其实!” 人群迅速拥挤过去,眯着眼死死盯着上面的考卷。 绝大多数是看不懂的,但他们长了嘴。 忙扯着身边穿着儒衫的读书人询问:“兄台,怎么样啊,到底谁写得更好?” 读书人当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谁写得更好。 他不好明说,怕得罪段家;但也不能当众说谎,否则传扬出去,要被人质疑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于是只好扯回了自己的衣袖,哼道:“知府大人的眼光,那还能有错吗?” 说完扭头就走了,飞快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 但其他人又不是傻子,还是看出了端倪,也就是说江湛的文章,确实比段秀的更加好。 这个第一名,实至名归,根本就没有什么黑幕! 明白过来后,大伙儿顿时都蔫吧了。 肯定还是有些不甘心,却也只能讪讪地闭上了嘴,再继续闹腾下去,只怕真要吃牢饭了。 人潮渐渐散了,府学门口终于恢复了宁静。 还有两拨人没走。 一拨是秀山书院这边的人,颜夫子不放心,怕再有人搞事情,所以决定多留一会儿。 另一拨便是段秀叔侄俩。 段秀姿态优雅地走到江湛跟前,语气真挚,“恭喜你了阿湛,得中头名。” 江湛淡淡一笑,“承让了。” 段秀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凑近了些,凝视着江湛清澈的眼眸,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下了战书,“不过我这个人呢,素来是最不肯服输的,而且越挫越勇。所以阿湛,第二场你可要当心咯,因为我不会再留余力了。” 江湛往后退了两步,跟段秀保持适当的距离。 “那,就拭目以待吧。” 段秀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段二叔跟几个下人也忙跟了上去。 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段二叔冷笑道:“那个苏清尧可真是不上道,居然点一个寒门出身的小子为第一,枉我那么早就跟他打了招呼,这是不将我们段氏一族放在眼里啊。” “不行,我得想办法再敲打敲打他。” 他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大侄子,“阿秀,第二场你一定要将那个江湛远远地甩在后面,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反超的机会。” 段秀笑笑,信心十足。 “放心吧二叔,祖父常夸我诗写得好,算学更是我的强项。这第二场,我绝不可能再输!” 第305章 株连九族 临近午时,看榜的人全部走光了,府学门口才算完完全全地清静了下来。 大门被重新打开,一个穿着官服的胖胖背着手从里面施施然跨出。 “去,把那三张考卷揭下来给本官。”他吩咐旁边的差役,想想又提醒了一句,“小心点,千万别弄破了。” 差役应了声是,三两步跑过去开始动手。 身后的师爷公孙昂笑道:“东翁,还是您老谋深算,直接甩出考卷,这可比解释一万句都来得管用。” 苏清尧斜了他一眼,“怎么说话的呢?什么叫老谋深算,这叫足智多谋!” 公孙昂忍住上扬的嘴角。 “是是是,东翁教训得对,是我用词不当了。”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此事有些蹊跷啊,东翁您主持科考十几年,这还是头一回有人闹事,胆子不小啊。” 苏清尧冷笑一声,“还用说吗?定是背后有人撑腰呗。” 至于这个人是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除了段家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还能有谁? 公孙昂自然也猜到了,叹了口气,“当初我就劝过东翁了,既然段家对这个府案首势在必得,段秀的文章也算得上出挑,何不干脆顺了他们的意,也省了这许多麻烦。” “您啊,非是不听,坚持要点江湛为第一。如此一来,段家怎肯善罢甘休,不搞事情就怪了。” 这个道理,苏清尧又何尝不懂? 只是他有自己的考量。 于公,自己身为主考官,为朝廷选拔品学兼优的人才,公平公正是第一位的。 今日哪怕是圣上亲临,也得承认,江湛就是比段秀写得好! 所以他点江湛为第一,合情合理。 再者说了,人家大成书院也觉得江湛的文章最好,还力推他为头名,自己若是非要唱反调,弃江湛而选了段秀,事情必定瞒不过去。 大成书院那几位负责阅卷的夫子,可都是进士出身,能直达天听的,而且还跟他不是同一个阵营,万一向上头举报呢? 告他一个评判不公,徇私舞弊。 到那时还解释得清楚吗? 苏清尧是在权衡利弊之后,才最终做下的这个决定。 况且从私心里,他本来就更欣赏江湛。 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那小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顺眼,比段秀那家伙可爱多了…… “大人。”差役恭敬地递上了刚揭下来的三张考卷。 苏清尧接过来,确认没有损毁,才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袖口里,然后吭哧吭哧爬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往苏府驶去。 苏府也在黄龙洞这边,跟府学相隔不远,两刻钟左右就到了。 进门之后,苏清尧先是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吃了点东西,接着直奔春晖堂,打算去看看自家老娘赵老夫人。 结果走到半道上,就被伺候赵老夫人的晴嬷嬷给拦住了。 晴嬷嬷当年是赵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在府里多年,忠心耿耿,又是看着苏清尧长大的,情分自然跟普通下人不同,因此说话也比较随意。 “大人要不还是回去吧,改日再来。”她笑吟吟道。 苏清尧不解,“这是为何?我来都来了,哪有折回去的道理。” 他心思快速一转,“莫非……母亲是气我这几日太忙,没去给她老人家请安,所以才避而不见?” 晴嬷嬷哭笑不得。 “我的好大人嗳,您可快打住吧,老夫人要知道您是这么想她的,可真要生气了。” 说着,她朝春晖堂那边努了努嘴,小声提醒道:“王妃跟世子爷在里边儿呢……” 那俩货又来了? 苏清尧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晴嬷嬷要拦着他呢,那母子俩一上门就准没好事,肯定又是有所求。 上回为了给沈京斌揽功,他那个庶妹苏锦绣几次三番地跑过来哭诉,说她儿子可怜,一把年纪了还没成家,本来中意的是段家小姐,可人家压根儿瞧不上他。 若是有个实权,也不至于这么被人看轻什么的。 话里话外就是想抢了江漓的功劳。 不过最后被他给搪塞过去了。 直接告诉苏锦绣,那请功的信函早八百年就快马加鞭送上头去了,追不回来了,把苏锦绣气够呛。 苏清尧心里门儿清。 沈京斌虽然是他外甥,但办事向来不牢靠,混吃等死就很好,要真有实权,谁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万一闹大了,株连九族呢? 他可不踩这个坑。 苏清尧立马改了主意,不去春晖堂了,直接掉头去了书房,关门上栓,准备把明儿第二场考试的试题写出来。 为了避免泄题,他都是在考试前一天才出题的。 按照惯例,试帖诗三首,算学三道。 试帖诗的考题苏清尧之前已经在脑子里想好了,只需默写出来就行。 至于算学题么…… 那就更简单了,整个大昭,他不敢说自己的水平数一数二,但起码也在前三之列。 鉴于第一场考试比较容易,第二场肯定要稍微难一点。 当然了,也不能太难了,否则没一个会做的,这样的题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他专心出题的时候。 外面忽然传来了刺耳的叫骂声,“你个狗奴才,敢拦本世子的路?快滚开,本世子要找舅舅!” 苏清尧的思路被打断,不悦地皱了皱眉。 真是阴魂不散,还避不开了。 他搁下笔,起身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对着门口的守卫吩咐道:“吵死人了,赶紧打发他走。” 第306章 狗东西没救了 几个守卫都是苏清尧的心腹,也只听他一人之令。 其中脸最冷的那个大步上前,跟堵墙似的挡在了沈京斌前面,声音凉冰冰的,“抱歉,大人正在书房处理公务,任何人不得打扰,还请世子绕道。” “绕道?”沈京斌气笑了,“书房就这一条道,你让我往哪儿绕?” 冷面不动如山,“世子爱往哪儿绕往哪儿绕,反正我这条道——禁止通行。” 沈京斌:“……” 这小子找抽吧? “好哇,既然你这么不识相,那就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本世子的拳头硬!” 说着沈京斌撸起了袖子,大吼一声,一拳挥了过去。 哼,老子就不信你还敢还手! 冷面确实没有还手,但也没有留手,身子先是往旁边歪了歪,避开了沈京斌的绣花拳,然后直接揪住他的衣领,往外面一抛。 砰,沈京斌摔了个狼狈的屁股蹲儿。 “你敢打我?”他爬起来指着冷面,气急败坏地威胁道,“小子你等着,别以为有我舅舅护着就无法无天了,明儿我就去跟外祖母说,让她剁了你的手,砍了你的脚,看你还怎么嚣张!” 冷面的脸依旧毫无表情,像没听见一样。 沈京斌正要二度冲卡,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苏锦绣终于开口了,“好了斌儿,不可造次。” 她缓缓看向书房那边,提高了音量,“兄长,我知道你在听,今日要不是万不得已,小妹也不能厚着脸皮来求你!还请兄长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给小妹一条活路走!” “是啊舅舅。” 沈京斌也忙打苦情牌,“我可是您的亲外甥啊,难道您真的要见死不救么?您若是不肯帮这个忙,外甥我……哦不,是整个郡王府就要倾家荡产了呀!” 不说还好,听到这话,屋里的苏清尧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就知道是为了这个破事! 该,让你赌。 当初他一听说了赌局的事儿,立马便派人去跟苏锦绣母子打了招呼,让他们收手,不要为了钱财蹚这趟浑水。 可他们听吗?不听啊。 现在来求他还有什么用? 迟了! 苏清尧哗啦开门出去,在苏锦绣面前站定,板着脸训斥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郡王府倾家荡产,那也是你们自作自受,怨得了谁?” “当然是怨那个江湛了!”沈京斌的驴脸上满是不甘,叫道,“要不是他阴险狡诈,故意示弱,我又怎会押错宝?都是他害的!” “混账!” 苏清尧实在忍无可忍,扬手给了外甥一记响亮的耳光,“事到如今你仍不知错,甚至还将责任推卸到无辜之人身上,简直可恶至极!” 他脸色铁青,朝自己的几个守卫一挥手,“这狗东西没救了,本官不想再看到他,给我扔出去。” “是,大人!” 几个守卫都是有武功底子的好手,对付沈京斌这样的弱鸡自然不在话下,两个抓手两个抓脚,丝毫不顾沈京斌的挣扎跟怒吼,抬着就走。 那姿势,就像抬着一头准备宰杀的生猪似的。 苏锦绣懵了片刻。 她没料到苏清尧竟会为了一个外人,跟自己的亲外甥翻脸。 “兄长,你真的不愿伸出援手,要眼睁睁看着我们郡王府就此没落么?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苏锦绣死死盯着自己的哥哥。 苏清尧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个妹妹从小就性子古怪,而且还自私凉薄,出了问题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只会一昧地责怪他人。 要不是母亲赵老夫人一直维护着,他早就不想管她了。 就像这次,明明是他们母子自己捅出来的篓子,却怨他这个哥哥不帮忙。 他能怎么帮? 不管不顾地点段秀为府案首? 除非他不想干了! “行了,这个忙我帮不了,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毕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苏清尧的心也不是铁做的,还是安慰了两句,“现在只是第一场的结果,还有第二场,段秀实力不俗,未必会输,你也不用过早地担忧,说不定他能反超呢?” 苏锦绣深深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希望如此吧。” 她没再说什么。 挺直腰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出苏府,回头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匾额,苏锦绣眼中闪过怨毒之色。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不是嫡女,若是苏清慈遇到这样的事,只怕不用她开口,她这位好兄长就巴巴地替她解决了吧? 不是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就是不亲…… 母子俩坐上马车,沈京斌着急上火,“娘,现在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回家求神拜佛呗。”苏锦绣没好气地埋怨道,“你也是,当初娘就劝你不要搞这些旁门左道,怎么说都不听,还拍着胸口跟娘打包票,说一定会赢,结果呢?” “ 儿子以为段秀是稳赢的,谁知道他中看不中用,是个花架子,连个小破县来的县案首都比不过……” 说到这里,沈京斌突然眼睛一亮,“对了娘,我听说禹王殿下就快来了,要不到时候求求他,让他给想想办法?” 禹王……确实是把好刀。 苏锦绣沉思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摇了头,“不可,禹王之前行事不端,不得圣上喜欢,连带着那些勋贵人家也不将我们这些外戚放在眼里。如今好不容易振作了,听说还干成了好几件大事,只要禹王起了势,咱们沈家就可以搬去京城,跻身一等贵族。” “绝不能因小失大,让人抓到禹王的把柄。” 沈京斌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垂头丧气地道:“难道就真的回天无力了吗?” 他一咬牙,做了个砍头的手势,“要不,咱们把那个江湛给……” “不行,太显眼了!” 苏锦绣想也不想就否决了,“如今全凤阳府的人都在关注着江湛,他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舅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你舅舅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以为他会徇私放我们一马么?别做梦了,咱们不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她笑笑,“慌什么,这只是第一场,府案首到底是谁还没有定论呢。” “我们急,有人比我们更急,且等着瞧吧,不用我们出手,段家也一定会有所动作的。” 第307章 算学题的难度 段家确实没闲着。 他们不好直接找苏清尧,于是找上了苏清尧的夫人鳌氏。 因着婆母赵老夫人的眼疾越发厉害起来,几乎连人都快看不清了,鳌氏素来孝顺,便去了净慈寺上香。 祈求菩萨保佑婆母身体康泰。 结果下山的时候,“碰巧”遇见了段家二夫人殷氏。 殷氏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姐姐长姐姐短的,东扯西拉地说了许多话。 最后硬是扯到了段秀头上。 说段秀自幼聪慧,又跟着他祖父喝了一肚子墨水,满心抱负想要考得头名,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将他的名次给抢了去。 说段老大人若是知道了,定会痛心疾首什么的。 鳌氏哪里听不出她的话外音。 当下就不高兴了。 “什么抢不抢的,人家文章写得比你家侄子好,头名自然就该他得的,段老大人即便痛心疾首,那也是痛心自家孩子不争气,考不过人家,关别人什么事?” 她皮笑肉不笑,“二夫人这样说,倒像是怪我家老爷执判不公,故意不点你家侄子为第一似的。” 段二夫人被噎得差点翻了白眼。 赶紧找补,“姐姐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鳌氏性子直爽,不耐烦听她啰嗦,“你什么意思直接说吧,我还得赶回去伺候婆母吃药呢。” 段二夫人没办法,只得把话挑明了。 “麻烦姐姐回去转告苏大人一声,就说学政毕大人马上就要巡视到咱们凤阳府了。毕大人可是我们家老爷子的得意门生,平生最尊敬的除了圣上,就是我们家老爷子了。” “他定会‘好好’监督这次科考的,绝不允许任何人徇私舞弊!” 说完便准备走。 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回头,“对了姐姐,我们家阿秀说了,往年苏大人出的算学题都太简单了,实在没有什么挑战性,今年还是出难点为好,这样才能挑出真正的人才嘛。” 当晚鳌氏回来后,便把这话都学给了丈夫听。 苏清尧混迹官场多年,一听就明白了段家的意思。 “呵,威胁我?”他冷笑道,“学政大人巡视科考,是为了杜绝徇私舞弊,可不是为了给他段家保驾护航的!” 鳌氏崇拜地看着自家男人,“老爷说得对,咱们按章办事的,才不怕他。” 苏清尧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怕,他当然是不怕的。 段家人脉广阔,他苏家也不是好惹的,上面同样有人。 只是有些麻烦,最好能免则免,都在一个地方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翻了也不好。 再一个,学政大人若真的站在段家那边,想挑自己的刺,也不是挑不出来。 毕竟凡事都没有十全十美的。 可要他闭着眼睛偏袒段秀,他心里又很不舒服,甚至觉得有些悲哀。 寒门学子跟世家子弟,从一出生起就注定了资源分配的不平等,如今竟然连个公平考试的机会都没有。 何其不公! “老爷你别晃了,晃得我头晕。”鳌氏打了个哈欠,靠在床头上昏昏欲睡,“实在不行,就按照他们说的,把题出难点好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清尧猛地瞪大了眯眯眼。 对呀,为什么他早没想到这点呢? 段家之所以暗示他在第二场把算学出难一些,是算准了江湛出身小县城,不可能有什么厉害的夫子带,所以算学再好也有限。 而段秀就不同了。 有段老大人亲自教导,还有国子监那些大能为师,再加上他自身的天分,怎么的都比江湛要好上一大截。 如此一来,只要题目出得难度够大,江湛很可能大半都做不出来。 甚至交白卷。 那毫无悬念,段秀必定反超,成为新的第一名,府案首的位置,自然也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真他娘的阴险啊…… 苏清尧嘿嘿一笑,眼里闪过狡黠的光。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不是要难题么?好啊,那就如你所愿。 是时候祭出自己的镇题之宝了。 那可是司竹闲司叔叔当年给他出的题,连算学大师都解答不出,我看你段秀有多能耐。 要难一起难,老子难死你! 反正都解不出,也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公平吧。 第308章 第二场考试 照规定,第二场考试就在放榜的次日。 相比较第一场的疯狂,第二场可斯文多了,毕竟有资格参加的也就五六百人,加上陪考的,总共不超过一千人。 颜夫子经验丰富,知道这次不用挤,于是让江湛他们多睡了一会儿。 只提前了半个时辰到场。 卯时一到,开考的锣声便响了起来,照例由廪生唱保,验明身份,再由门口的差役里里外外查了个遍,确定没有夹带才放行。 江湛还穿着之前那件金缕玉衣,风姿秀逸,俊美绝伦,十分引人注目。 引路的差役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几眼,态度十分客气,“还请江公子先到前厅拿号,再自行寻找座位。” 江湛朝他颔首,“多谢。” 少了那么多人,当然不可能还按照之前的座号来,得重新拿号。 拿到自己的座号后,江湛熟门熟路地往正厅那边走。 远远的,就见门边站着一个人,正含笑看着他。 正是段秀。 江湛当做不认识,目不斜视,脚步不停,径直朝里进。 “阿湛,我就猜到咱们又是同一个考场。”段秀却半点没有眼色,狗皮膏药一般贴了过来,“我是甲等丑子号,你呢?” 江湛回身面对着他,正色道:“段公子,我们不熟。” 言下之意,我没必要告诉你。 段秀愣了愣,然后失笑地摇摇头,一副拿你没办法的宠溺样,“好好好,不熟就不熟,以后总会慢慢熟起来的。” 江湛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这话什么意思?好像他们将来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似的,委实有点莫名其妙。 懒得再理睬这个疯子,江湛转身自顾自地进了自己的号舍。 他是甲等子字号,正好在第一排的正中间。 跟段秀是隔壁。 不用说,肯定是按照第一场的名次来排位的,第一场他是第一名,而段秀是第二名,自然就靠在一起了。 望着那翩翩美少年,段秀极力掩饰住自己眼底的心动。 想到要不了多久,这样的妙人儿就会臣服于自己身下,任他索取……段秀的心头就控制不住地涌上一股热流。 这次的考试至关重要,他一定要将江湛远远地甩在后面,反超成为第一名。 美人和名利,他全都要! 段秀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抬脚志得意满地走进号舍。 不一会儿,考生们便都陆陆续续进了考场,很快便坐满了。 江夫子也在这个考场。 他是第一场的第十六名,座位刚好在第一排的最边上。 一刻钟后,开考的锣声铛铛响起。 紧接着,苏清尧带着几个师爷进来了。 照例先讲规矩,再发试卷,然后端坐于台前,跟个吉祥物似的。 台下的考生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快地浏览了一遍考卷。 这一看不要紧。 所有人都愣住了。 往年都是三首试帖诗,三道算学题。 今年却只有两首试帖诗,而算学题竟然有五道! 这个占比实在令人吃惊。 要知道近年来的科举形势,向来是文学为重,算学式微,以至于学子们把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如何作诗跟写文章上面。 对于算学,一来是缺乏这方面的老师,尤其是那些偏远小县,极少有擅长算学的人才。 再一个,主考官们也会考虑到这些因素,出的算学题大都比较简单,来保证多数人都会做。 因此对于考生们来说,算学题是他们的弱项,比重加大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考生们瞬间一个个变成了苦瓜脸。 当然了,有一个人除外。 那就是段秀。 看着考卷上那么多的算学题,段秀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 看来段家的威胁是起作用了,苏清尧看着正气凛然,原来也是个无胆鼠辈,稍微吓唬吓唬就屈服了。 这不,真的按照自己这边的意思多出算学题了。 就不知道难度有多大,最好难一点,要不然可就失去它们存在的意义了。 段秀低头仔细看起那些题来。 (前天近40度的温度,心血来潮跑去游泳,好了中暑了,头痛眼痛肚子痛,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尤其是眼睛,看到屏幕就难受,勉强码了这么点,感觉再多一个字都要吐出来了。抱歉明天补上。大纲已经做好了。) 第309章 太难了,我不会做 第一道题仍然是最常见的鸡兔同笼题,对于能走到这个阶段的考生们来说,没什么难度,基本上都能解出来。 于段秀而言,就更不是个事儿了。 甚至都不用动笔,靠打腹稿就能算出答案。 段秀不屑地笑了一下。 接着往下看第二题。 “众筹购物,每人出八钱还余三钱;每人出七钱便还差四钱,问:人共几个?物值几何?” 这题还有点意思,虽然称不上难,但也足够大部分人掰着指头数好半天的了。 段秀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希望下面的题能更难一点,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视线落到第三题上面。 “卖鸡翁报价,曰公鸡每只五文钱,母鸡每只三文钱,三只雏鸡值一文钱。张三手中统共一百文钱,欲购一百只鸡,问:公鸡、母鸡和雏鸡各有多少只?” 要不是在考场上,段秀差点就笑出了声。 对嘛,就是要这样的题! 看着似乎很简单,却最是容易出错,稍不留意就会算漏。 哪怕他自己,都得花费不少时间才能得出正确答案呢,更不要说江湛那样一个小破县出来的考生了。 段秀的心算是落下了一半。 他嘴角带笑,继续看下面的第四道题。 “有一长长的阶梯,若每步跨两阶,则余一阶;若每步跨三阶,则余两阶;若每步跨五阶,则余四阶;若每步跨六阶,则余五阶;若每步跨七阶时,则恰好走完,一阶也不剩。问:这条阶梯到底有多少阶?” 段秀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这是什么鬼题型,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他忽然有点不祥的预感,赶紧看向最后一道题。 “有一四四方方城池,不知面积几何,四面俱从城墙正中间开一道门,出北门二十步有一棵树,出南门十四步,再折而向西行一千七百七十五步便能看到树,问:该城池各边应是多少步?” 段秀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他闭上眼,努力在脑海中想象着那座城池的样子,开门…走步…折行…看见树…… 完了,他好像……不会做?? 段秀的脑瓜子嗡嗡的,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个苏清尧,让他出难点,也没说出这么难啊! 五道题,居然有两道题都是他连听都没听说过的,更不要说做了,这样子还让他怎么考第一?! 段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慌,连自己都不会,其他人肯定更不会了,既然都不会,那也就是没影响。 只是可惜,不能靠算学扳回一城了…… 他迅速在心里重新制定策略,打算把重心放在前三道算学题,以及两首试帖诗上面。试帖诗是他素来擅长的,即便跟江湛打个平手,还有算学题呢。 江湛最多能解出两道,自己只要比他多一道,第一名就稳了。 想到这里,段秀的脸上总算又重新浮上了自信,开始认真思考起试帖诗来。 此时的隔壁号舍。 江湛也同样满心诧异。 倒不是奇怪这题有多难,而是这些题型,居然全都是自家大嫂教过的! 要不是换了一种说法,数字也不一样,他都要怀疑大嫂是不是半夜跑去偷题了。 既然这样…… 那就干脆先把算学题都做了吧。 江湛先是花了半个时辰把五道题的答案全部解了出来,并反复验证了好几遍,确认无误之后便誊抄到了考卷上。 然后休息一会儿,这才提笔作诗。 大概是因为算学题做得顺利,因此心情也很放松,灵感如同火山喷发,源源不断。 很快两首试帖诗也都一气呵成了。 江湛搁下笔,抬头望向监考台那边的滴漏,发现竟然还不到午时! 他呆坐了半刻钟,思考着一个问题。 要不要提前交卷呢? 是不是太早了点? 这时候,隔壁段秀的号舍里传来了细微的响动,好像是有人翻卷子的声音。 江湛若有所思。 半晌,他忽然笑了笑,眸子里有暗光流动。 紧接着伸手拉响了铃铛。 立马有差役走过来询问:“买饭还是上茅房?” 江湛莞尔,“劳驾,交卷。” 交卷? 差役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又扭头看了看那边的滴漏,怀疑自己听错了。 提早交卷很正常,但午时之前就交卷的…… 还真是绝无仅有。 除非实在答不出来,也无所谓过不过的夯货。 可差役是认识江湛的,第一场的第一名,又怎么可能是个夯货呢? 差役双手接过试卷,带着满肚子的疑惑,送去了监考台那边。 “大人,有人交卷!” 苏清尧昨儿睡得晚,今儿一大早就爬起来盯着人准备考卷,这会儿困乏得很,正靠着椅背打盹儿呢。 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了一跳。 他忙睁开眼,打起精神来,“哦是吗,有人交卷了?那呈上来吧。” 师爷公孙昂立即起身,从差役手中接过试卷,放到了桌案上,笑道:“东翁,我之前还说题目太难,今日怕是没人能提前交卷呢,没想到江山代有人才出,还真有人这么快就做完了。” 苏清尧可不这么想。 “哼,做完是有可能的,但是对不对嘛,那就不好说了。” 他出的题有多难,自己心里清楚,在座的考生有一个算一个,不说全部做对,只要有人能做对四道算学题的,他就把脑袋摘下来给人当球踢! 说完,苏清尧漫不经心地看向了面前的考卷。 入目便是一手极漂亮的字,瑰丽大气,光洁秀劲,仿佛一位出尘绝艳的翩翩公子,俊而不娘。 苏清尧蓦地瞪大了肿泡眼。 江湛? 他急忙去看名字。 嘿,还真是那个小家伙! 苏清尧的第一反应是——完了,肯定是算学题做不出来,破罐子破摔,所以把两首诗写完就交卷了,打算拍屁股走人。 要不然哪有那么快。 他也顾不上先看试帖诗,急急地翻到第二页。 咦,居然做完了? “东翁,答案对不对?”公孙昂在一旁追问。 这些题都是苏清尧一早出的,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答案。 包括公孙昂。 跟所有考生一样,公孙昂也是开考的时候才看到试题,当时还抱怨了好一通,说题目这样难,连他这个举人都做不出来,恐怕日后会落人口实。 可苏清尧振振有词,说什么算学虽居六艺之末,而施之人事,则最为切务。 所以加多加难,一点问题都没有。 苏清尧都这样说了,公孙昂自然也就这样听了,还特意自己演算了好半天,结果发现,除了前三道题,后面的两道题一题也不会。 所以答案他也是不确定的。 第310章 又又又又又对了 苏清尧当然知道答案。 他一题一题地往下看。 第一道鸡兔同笼题,“鸡二十三只,兔十二只。” 对了! 苏清尧微微松了口气,好在到底对了一题,不至于光头。 接着看第二题,“人共七个,物值五十三钱。” 又对了! 苏清尧彻底放心了。 有了这两道题打底,再加上第一场是第一名,怎么说府试前三肯定能保住。 刚这样想着,就见公孙昂指着卷子上第三道题的答案,语气惊疑地问:“这怎么还有三种情况呢?” 问公鸡、母鸡和雏鸡各有多少只。 江湛写的是——公鸡四只、母鸡十八只、雏鸡七十八只; 或公鸡八只、母鸡十一只、雏鸡八十一只; 又或公鸡十二只、母鸡四只、雏鸡八十四只。 苏清尧白了自己的老伙计一眼,“怎么,你算出来不是三种?” 公孙昂老脸微红,“惭愧,我只算出了前面两种……” “那你真该被打屁股了。”苏清尧哼哼两声,“堂堂一个举人,竟然连个秀才都不是的毛头小子都比不过,丢不丢人?” 公孙昂:“……” 虽然是挺丢人的,但多少留点面子,不要说出来嘛。 他急忙转移话题,“那第四道题呢?对不对?” 第四题问的是阶梯有多少阶。 江湛的答案是——一百一十九阶! 又又又又对了! 苏清尧整个人都傻眼了,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忽然觉得这脑袋……有点不那么稳当啊。 江湛这小子,还真是低估了他,没想到算学这么好,连如此难的题目都能又快又准地解出来,着实出乎自己的意料。 府案首看来是稳了。 不过最后一道题还是要看的。 这可是当年司竹闲司叔叔给他留的题,他曾经拿去给很多算学大师做,可惜没一个人能解出来,后来也就被他压箱底了。 要不是这次段家威胁他,逼出了他的反骨,他也不至于拿这么难的题出来凑数。 边想,苏清尧的视线边不经意地往最下面一瞟。 本来是没做任何指望的。 可看到答案的那一刻,苏清尧差点原地蹦起! 二,二百五? 江湛写的是“城墙每边长二百五十步”! 又又又又又对了!! 苏清尧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厉害,竟是激动得连吞咽都忘了。 太诡异了。 这怎么可能呢?五道题全对,除非是司叔叔重现人间,否则根本没有人能做到。 可事实摆在眼前,江湛做到了…… “去,把交卷的考生带过来,我要考校一番!”苏清尧腾地站起身,急不可耐地吩咐下面的差役。 差役正要答应,一旁的公孙昂连忙制止。 “东翁先别急,还有试帖诗没看呢。” 苏清尧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先看诗,看诗。” 他只好重新坐下,恋恋不舍地翻回到前一页。 第一首试帖诗的命题是“惊雉逐鹰飞”,要求以此为题写一首五言六韵诗。 要写出好的应试诗,首先就必须了解命题的出处和含义,否则也就无从下笔了。 而这五个字出白庚信《冬狩行应沼诗》之“惊雉逐鹰飞,腾猿看箭转。” 江湛的第一句破题就破得极其贴切。 百中虚文囿,苍鹰掠地归; 如何惊雉影,翻逐鸷禽飞; 色木罹罗避,心偏窜野违; 多因魂未定,不识计全非; 路问金眸疾,风卷铁距威; 几番愁侧翅,一瞬失残翚; 抱木猿犹转,藏林鸟亦稀;; 山梁无猎羽,好自惜毛衣。 “好,好个山梁无猎羽,好自惜毛衣!”苏清尧习惯性地拍桌子,拍到一半忽然想到自己身在考场,巴掌便自动转了个弯,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嘶,疼。 公孙昂不忍直视,东翁这是激动过头了吧? 不过也能理解,这样好的诗居然出自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之手,实在是令人惊艳。 两人又接着看了下一首。 第二首虽然比不得第一首这般出色,却也是格律严谨,意境优美,难得的上乘之作。 看完后,公孙昂感叹道:“此子将来必非池中之物也!” 苏清尧抬着下颌,语气傲娇,“那是,本官的眼光又怎会错?” 他再次命人去把江湛叫过来。 看着面前美玉一般无暇的少年郎,苏清尧轻轻咳嗽两声,尽力压下心底的澎湃,摆出一副主考官的威严架势,语气却像极了要吃小白兔的大灰狼,“江湛啊,你这字本官甚是喜欢,不知临摹的是哪位大家的帖子?” 江湛神色微黯,“这字体……乃是先父所创。” 哦?他爹造的? 苏清尧跟公孙昂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苏清尧挑了挑眉,“ 令尊也曾读过书?” “是。”江湛扯了扯嘴角,“先父是凤熹二十五年的探花,曾被封翰林院编修,后奉圣命出任江南巡抚,可惜途中遭歹人所害,不幸遇难。” 凤熹二十五年的探花,姓江…… 苏清尧蓦然一惊。 第311章 江墨年的崽 “你父亲,莫非就是当年鼎鼎大名的江墨年江探花?” 江湛点头,“正是。” 苏清尧恍然大悟。 怪不得! 怪不得江湛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品貌,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江墨年何等人物,他的后代又岂会泯然众人矣? 他就说那字体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原来是见过的。 说起来,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当时他回京述职,路过朱雀大街,正好遇上新科状元打马游街。 当然了,还有榜眼跟探花。 他们身着大红蟒袍,骑着高头大马,头戴金花乌纱帽,簪着春风及第花,前呼后拥,旗鼓开道。 宽阔的长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围满了看热闹的民众,欢呼声如雷鸣一般。 可谓风光无限。 尤其是街道两旁的阁楼上,几乎全被女人给占了,老的少的,美的丑的,娇羞的虎狼的,一个个对状元跟榜眼视而不见,却只盯着那位年轻俊俏的探花郎猛瞧。 手绢和鲜花雨点似的从天而降,纷纷往他身上砸去,只求能引得他惊鸿一瞥。 他却只是含笑而过,不给半分眼神。 也不知道伤了多少闺阁少女的芳心。 倒是有一家酒楼会来事,借着新店开张的吉庆,趁机向江墨年讨得了一副墨宝。 那字潇洒有致,独具一格,博得了阵阵喝彩。 苏清尧当时就被吸引住了。 想着要是小妹苏清慈没有失踪该多好,自己一定使出浑身解数,想尽办法也要把这位才貌双全的探花郎哄到手,送给她当夫婿。 清儿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可惜也只是想想罢了。 清儿那时候已经失踪了好几年,音讯全无,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后来他从旁人嘴里听说了那位探花郎的名字。 江墨年。 而且还听说,京中许多权贵人家都想拉拢江墨年,争先恐后地要招他当女婿,连皇帝都动了心思,试探了江墨年的口风,意欲将公主下嫁。 那可是天家恩宠,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江墨年却一律委婉地拒绝了。 说是家中早有贤妻,孩子都好几岁了,只用一句“糟糠之妻不下堂”,就把所有的窥伺都挡了回去。 本以为江墨年会从此青云直上,成为一代能臣。 谁知天妒英才,几年后确实传来了江墨年升官的消息,但也传来了他的死讯。 为此苏清尧还惋惜了好一阵子。 没想到竟会在科举考场上见到江墨年的崽。 缘分啊! 苏清尧收回思绪,笑眯眯地把话题转到了正题上:“我看你算学题做得不错,可是书院夫子教的?” 江湛犹豫片刻,然后摇头,“非也。” 他本来是想着把这功劳安到夫子头上的,可这件事根本就经不起推敲,秀山书院来考试的不止他一个,还有萧良辰,还有另外两个同窗,到时候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算学考得好,又该作何解释? 总不能说别人都没有好好学,所以才不会吧? 可若是实话实话,一来苏清尧未必会信,说不定还要怀疑他撒谎。 二来也怕给大嫂带来麻烦。 大嫂从未上过学堂,却会做那么难的算学题,别人会怎么想? 还是不要引火烧身得好。 江湛的回答,早在苏清尧的意料之中,秀山书院虽然小有名气,但地处偏远小县,他可不认为能留得住什么厉害的算学大师。 “那……必是你父亲所教吧?”江墨年是个天才,会什么都不稀奇。 江湛垂下眼眸。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副样子落在苏清尧眼里,便以为是自己触及到了江湛的伤心事,所以江湛才这么失落,于是赶紧打住,“好了,你的考卷本官已经全都看过了,回去静候佳音吧。” 江湛行礼告退。 转身走到正厅门口时,他回头望了眼甲等丑字号号舍。 正好跟段秀的视线于半空中交汇。 段秀的脸色有些臭,眼中更是充斥着浓浓的迷惑、震惊和焦虑,还有不敢置信。 江湛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大步离开。 段秀僵硬地收回目光,手里的笔仿佛有千斤重,怎么都写不下去了。 怎么会这样? 江湛为什么会提前交卷,而且还提前那么久? 难道那些算学题……他都会? 不,不可能的! 他不信!! 可江湛明明不是一个鲁莽的人啊,没有做完之前,他断不会提前交卷,拿自己前途开玩笑的。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江湛真的全做完了…… 想到这里,段秀忍不住心浮气躁。 结果越急越算不出来,越算不出来就越急,连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差点滴到了考卷上。 他干脆放下笔,拉响了铃铛,打算吃个饭冷静一下。 差役立马走过来询问:“ 要交卷?” “……”段秀白净的面皮扭曲了一下,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不是,买饭。” 说完从怀里摸出一两碎银抛给了差役。 差役收好银子,用古怪的眼神瞅了段秀一眼,“等着,很快就来。” 边走,边在心里犯着嘀咕。 那位江公子是第一场的第一名,所以第一个交卷。 他还以为这位段公子会第二个交卷呢,毕竟是第一场的第二名不是么? 结果竟然是要干饭! 嘁,果然第二名跟第一名还是有差距的呀…… 过了两刻钟左右,段秀的饭终于送来了。 吃过东西,他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思绪终于渐渐平息,正准备重新开始认真答题。 却在这时候,听见这一排最边上又响起了刺耳的铃铛声。 ...... 监考台那边,公孙昂正跟苏清尧说着小话。 “东翁,还是您眼光长远啊,江湛那后生是个有前途的,将来官运必不会差,您为了他得罪段家,倒也未必是坏事。” 苏清尧呵呵,“别把本官说得那么伟大,本官这样做,主要还是为了自己。” 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那小子本官确实挺喜欢的,可惜啊,本官没有女儿,要不然趁他没起势先招进门,或可成为一个助力。” 公孙昂笑着提醒。 “东翁莫不是忘了?以目前的情况看,江湛这个府案首是板上钉钉的了,到时候您就是他的座师,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只要之后再多关照他一些,常来常往的,那关系比翁婿也差不了多少。” 这话说得倒也在理。 苏清尧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我记得江湛是杜氏的小叔子,杜氏又是江漓的媳妇,那也就是说,江漓也是江墨年的儿子?” “应该是这样没错。” 公孙昂感叹道,“江探花可真是会生啊,两个孩子一文一武,都是人才,想必江探花在天之灵,也会深感安慰吧。” 苏清尧点头表示赞同,想了想问道:“为江漓请功的密函应该已经到上头了吧?” “应该早到了,说不定过几日批复就下来了。” “到那时,东翁您不止对江湛有知遇之恩,还对江漓有提拔之恩,以后两家这关系啊,怕是想撇清都撇不清咯。” 苏清尧呆了一下,然后拍着肚皮笑了。 “撇不清就撇不清吧,也挺好。” 就在两人说得兴起的时候,差役又呈上了一份考卷,“大人,有人交卷!” 第312章 心态爆炸 哦,又有人交卷? 苏清尧跟公孙昂对视一眼,公孙昂笑道:“应该是段公子了。” 毕竟全场除了江湛,就属段秀最强,而且彼此早就立下了赌约,处于明争暗斗之中。 江湛刚刚交了卷,段秀见了,能忍住? 苏清尧也是这么想的。 等试卷被放到了桌案上,两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署名。 然后同时咦了一声。 “江砚?”苏清尧疑惑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怪了,居然不是段秀。 公孙昂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注意力就转到了眼前的卷子上,“这个江砚我倒是有点印象,好像是上一场的第十六名,文采也是很出众的。” 苏清尧顿时来了点兴致,低头看向试卷。 “嗯,诗写得不错,言之有物,字字珠玑,一看就是有深度有阅历之人写出来的。”他很满意。 公孙昂跟着点头,“确实称得上优秀。” 再往后翻到第二页。 算学题都是死答案,批阅起来十分简单,只需一眼就知道对不对。 苏清尧的视线随意那么一扫。 下一刻,瞳孔地震。 他木木地转过头,看着身旁的老伙计,满脸的怀疑人生,“老公孙,你说我这题……是不是出得过于简单了?” 要不然怎么一个个的都能解出来,而且还那么快! “不应该啊。”公孙昂也纳闷儿呢,“反正给我做,我有大半是做不出来的。” 他笑道:“东翁先别急,咱们把那江砚叫上来问问就知道了。” 苏清尧郁闷地点了点头。 他从小就对算学感兴趣,可以说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而且一向自负,认为整个大昭没几个人能胜得过自己的。 可现在,竟然接连有两个考生轻易就解出了自己出的高难度算学题。 江湛还好,毕竟是江墨年的崽,会做也在情理之中。 这江砚又是何方怪物? 咦,等等! 江湛,江砚,都姓江…… 苏清尧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去翻两个人卷子上的籍贯,果然不出所料,写的都是“乌头县秀山镇龙泉村”。 想了想,他吩咐差役去把交卷人带过来。 很快江砚就站到了监考台前。 苏清尧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年纪是稍微大了点,不过长得倒是挺精神的,看面相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实人。 “江砚,你的考卷本官已经看过了,做得不错。”他顿了顿,然后问道,“你跟江湛是同村?” 江砚微微躬身行了个半礼,态度不卑不亢。 “严格地说是同宗,学生是江湛的族叔。” 原来是这样。 那就怪不得了。 苏清尧觉得自己懂了,“这样说来,你的算学应该也是江墨年教的吧?” 江砚脸不红心不跳,“大人慧眼。” 苏清尧一下子就释然了。 他就说呢,自己出的题明明那么难,连算学大师都做不出来,怎么可能人人都会。 江墨年确实很厉害。 不过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苏清尧一半好奇,一半不服气,于是决定当场考校江砚一番。 “假设说,本官这案桌上原本有十根点燃的蜡烛,突然刮起大风,从门外呼啸进来,吹灭了三根,本官急忙去护,结果风太大,又吹灭了一根。本官问你,最后这桌子上还剩多少根蜡烛?” 说是考校,倒不如说是为难。 这道题是当年司竹闲出给他做的,而他做错了。 今儿也顺道拿它来压一压江砚,省得江砚以为自己的算学天下无敌了,哼哼。 旁边的公孙昂欲言又止。 江砚突然有点想笑,苏清尧这是故意挖坑让他跳呢。 这些天来,杜若日日给他和江湛集训,其中刚好就有这种类型的题,杜若叫它“脑筋急转弯”,说要换个角度考虑,才能得出正确答案。 而正确的答案是…… “还剩四根蜡烛。”他说道。 苏清尧一整个愣住。 公孙昂则暗暗叹了口气,这是送分题啊,怎么还会错呢? 十根蜡烛,吹灭四根,当然是还剩六根啊。 小孩子都会做的题。 刚这样想着,就听他家东翁闷闷地开了口,“嗯,就当你答对了吧。” 这下子轮到公孙昂愣住了。 答对了? 怎么会这样! 他惊讶地看向苏清尧,没能如预期那般难住江砚,苏清尧有点点不爽,摆了摆手,“行了,你的实力本官心里有数了,回去准备下一场考试吧。” 言下之意也就是过了。 “多谢大人。”江砚不喜不躁,淡定地转身,朝着考场外面走去。 等看不到他的背影,公孙昂才急急地问道:“东翁,为何还剩四根蜡烛?” “你傻呀?”苏清尧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十根蜡烛,除了被风吹灭的那四根,其余的自然是都燃烧殆尽了,哪里还有剩?” 公孙昂:“……” 这烧的哪里是蜡烛,分明是他的脑子,都被烧糊了。 苏清尧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抬脚走下监考台,开始在考场中来回走动。 本来江湛提前交卷就给考生们带来了一定的心理压力,后来见江砚也交卷了,更是坐立难安。 如今主考官盯着,一个个简直紧张到不行。 尤其是段秀。 段秀的心态快要爆炸了。 第313章 吃错药了吗? 段秀这个人呢,一向是骄傲又自负的。 当然了,他有骄傲的资本。 出身好就不用说了,自身实力也过硬,五岁能写,八岁能画,而且从小就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心智谋略。 也因此,在段秀刚满十五岁那日,就被正式定为家族下一代的掌舵人。 他的祖父段子勋更是对他寄予厚望,将他带到身边亲自教导,打算培养这个孙子接自己的班,成为传世大儒。 这也是段家执着于府案首的根本原因。 他们想要再创造一个传奇,一个三元及第的传奇,以此来为段秀造势。 本以为以段秀的本事,区区童生试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 结果万万没想到,半路居然杀出了个江湛。 第一场就抢了段秀的风头! 段秀承认,他慌了。 尤其是看到江湛跟他那个三叔先后提前交卷,而自己面前的试卷还大半空白,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会这样呢? 江湛他们究竟是真的会做那些算学题,还是故意虚张声势吓唬人? 段秀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再这样纠结下午,别说第一了,恐怕第二都会丢掉…… “咳咳!” 就在段秀停笔发呆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两声重重的咳嗽。 段秀猛然惊醒,下意识抬起头去看。 面前杵着一大坨阴影,把本就狭小的号舍堵了一大半。 正是主考官苏清尧。 苏清尧背着手,一脸严肃地问他:“都做完了?” 段秀赶忙起身行礼,态度恭敬,“尚未。” 苏清尧点点头,“那就接着做吧,别分神。” 说完便继续巡考去了,又转了两圈才回了自己的监考位,一屁股坐下。 “怎么样东翁,那些题他们可都会做?”公孙昂笑吟吟问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苏清尧没什么好声气,“看他们的样子也知道了,一个个愁眉苦脸,抓耳挠腮的,会做才怪。” 公孙昂往段秀那边瞅了眼,“那段公子……” 苏清尧哼哼,“死心吧,没戏。” ...... 这场考试除了江家叔侄,竟没有一个提前交卷的,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可它就是发生了。 几乎所有的考生都被那些算学题给难住了,他们不是不想破罐子破摔,直接交卷了事,只是他们不敢。 一来还寄希望于自己会灵光一闪,突然想出答案来。 二来提前交卷的考生是要被主考官当场考校的,到时候主考官要是问,你为什么没写完? 你怎么回答,说自己不会?那岂不是直接丢了印象分?搞不好当场就被黜落了。 所以熬,也要熬到最后一刻。 交卷的锣声一响,考生们心里憋的那口气才终于吐了出来,垂头丧气地把卷子给交了。 走出考场的,没一个笑的,全都是脸色凝重,如丧考妣。 有的甚至刚一出来,见到自家人来接,当场就哭出了声。 “太难了,那些题太难了,我不会做呜呜呜……” 家人自然好一番安慰。 同样在门口等候的段二叔把这话听在了耳朵里,不由地喜笑颜开。 不错不错,威胁果然有用,苏清尧到底乖乖出了难题。 这下子府案首还不是十拿九稳? 哈哈哈! 段二叔眼巴巴望着,终于看到了最后出来的段秀,忙迎上去。 “考得如何?”他急切地问。 段秀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往自家马车那边走。 段二叔呆了一下,赶紧跟上。 坐在马车里,他看着对面的侄子,两眼冒光,“ 好了阿秀,现在没人了,可以说了。怎么样,今日的算学题是不是很难?” 段秀的脸越发阴沉了几分,“是。” “太好了!”段二叔猛地一拍手,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苏清尧这回总算上了道,我让你二婶儿给他传话,他都听进去了,算他识相。” 段秀默不作声。 段二叔还在那喋喋不休,“所以我说嘛,要一个人屈服,只要给他足够的压力就够了,你看现在多好……” “够了, 不要再说了!” 段秀猛地抬起眼,恶狠狠盯着他。 段二叔的嘎嘎声顿时卡在了喉咙眼,像被勒住了脖子的柯尔鸭,表情迷惑又无辜。 他这才发现了侄子的不对劲,咽了咽口水,“阿秀你……” 段秀深吸一口气,然后道:“苏清尧确实按照我们说的,加大了算学题的难度,可是那些题…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段二叔有点懵,“你的意思是,连你都不会?” 段秀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是,连我都不会。” 段二叔砸吧砸吧嘴。 这,就尴尬了。 “怎么会这样呢?那苏清尧是吃错药了吗?他当了那么多年主考官,应该很清楚题目的难易度才是啊,你二婶传的话是让难一点,也没说难上天啊。” “难道,是苏夫人传话没传到位?” 段秀颓然地往后一靠,“算了,已经这样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段二叔忙安慰,“你先别急,你都觉得难,别人肯定会更难,我看好多人出来都在哭丧呢。既然都一样,那也不打紧,只要前面的诗写得好,一样可以考第一,压那个江湛一头。” 段秀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想告诉他江湛提前交卷了,却忽然间什么都不想说了。 只觉得好累好累。 从未有过的累。 他眯着眼睛靠在车壁上,放空思绪。 耳边却传来了段二叔的絮絮叨叨,“要是这次还考不过江湛,那麻烦可就大了,不光会影响到家族为你谋划好的前程,还有那块玉佩,若是被你祖父知道你把家传玉佩拿去作赌,定会雷霆震怒,搞不好还会请家法……” 段秀倏然睁开了眼。 “二叔!”他冷着脸,猛地抬高音量,“能让我好好歇会儿吗?” 段二叔被他的样子惊了一跳,“好了我不说了,你睡,接着睡。” 段秀却哪里还睡得着。 脑袋像被无数根针扎着一般,涨疼得厉害。 想到那个玉佩…… 如今全凤阳府的人都在盯着这件事,当初立赌约的时候信誓旦旦,说输了绝不赖账,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如果真的输了,玉佩是必须要给的。 否则他在世人眼中,就会变成一个言而无信之徒,被所有人唾弃。 以后还有何脸面见人? 更不要说成为一代大儒了。 可那个玉佩关系重大,是绝对不可以流落到外人手中的…… 段秀眼中涌上狠戾之色。 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也只能先发制人了。 江湛,你不要怪我。 将来我定会好好补偿你,待你如珠如宝的。 ...... 因为人少,阅卷的速度自然也就快了许多。 试帖诗部分照例由大成书院的夫子们先甄选好,再由府衙的几位师爷复核,确认没有沧海遗珠,也没有滥竽充数,才送到了苏清尧的案头上。 算学题则全部由苏清尧亲自批阅。 不需要写解题过程,只要答案对了就行,这个倒是不用花多少时间跟精力,两个时辰不到就全部批完了。 然后再把两部分成绩综合起来那么一排位。 最终排名很快就出来了。 看着那个名单,苏清尧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我看有些小可爱着急甥舅认亲的事,那就先小小剧透一下吧,不会那么快的,因为揭开当年真相需要人证,物证,还有契机,这些之前都已经铺垫好了,只等时机一到就全抖露出来。应该是在杏林大会的时候。另外,我习惯了走细节,所以剧情进展会比较慢,实在等得着急的小伙伴要么过一个星期再看,那个时候应该差不多可以认亲了。主要我怕你们会急死,其实我自己也很急,想走剧情,但是有些细节不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强迫症。) 第314章 第二名他不配 “东翁,您可要考虑清楚了,若真按照这个排名贴出去,段家颜面扫地,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啊。”师爷公孙昂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苏清尧拿小眼睛斜他,“怎么的,要不本官干脆把第一给他们得了呗?” 公孙昂哭笑不得。 东翁这是说气话呢。 “第一肯定是不可能的,别说段秀这场考砸了,便是没考砸,有江湛珠玉在前,也轮不到他第一。” 公孙昂叹了口气,“只是第四名也着实太不好看了些,万一段家因此发疯,故意找茬给您使绊子……” 别看段家表面上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实际上都是笑面虎,内里阴着呢。 苏清尧当然知道公孙昂是为了自己好。 他虽然不怕段家,却也无意招惹。 而且学政毕大人很快就要巡视到凤阳府了,毕大人是段子勋的学生,只怕到时候会站在段家那头,找自己的麻烦。 想到这里,苏清尧砰的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 “可恶,本官这主考官当得憋屈死了!” 公孙昂赶忙劝慰,“东翁也不必纠结,反正第一名是您看好的,至于后面的二三四名,差别不大,何不干脆把段秀提到第二名,也算是顾全了段家的面子。” 第二名? 苏清尧看了眼原本第二名的位置,上面写着江砚的名字。 他还记得那个精神老伙,除了年纪大点,无论是文采还是算学方面,都很不错。 最关键的是,江砚是全场除了江湛以外,唯一一个算学满分的考生。 这个第二名,可以说实至名归。 如果把段秀提上来,那江砚就得往下挪,从原本的第二名降到第三名。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苏清尧的手指在名单上来回摩挲,最后停在了第三名的位置上,“第二名他不配,就这儿吧。” 见自家大人已经打定了主意,公孙昂也只得应了声是。 然后铺上红纸开始画圈圈。 ...... 第二场看榜,比第一场围得还要水泄不通。 主力军早就不是那区区几百个考生了,而是全城百姓,那些下了注的赌徒们。 要知道,府试总共三场。 第一场最重要,第二场次重要,第三场基本只做参考。 而江湛是第一场的第一名,如果第二场他还是第一,那么第三场他只要进去了,并且没有交白卷,府案首的桂冠就非他莫属。 但如果第二场段秀考了第一,江湛第二甚至第三,那最后花落谁家,可就不好说了。 当然了,还有一种情况。 那就是江湛考砸了,远远落后于段秀,那么段秀就能实现反超,成为新的第一名。 “怎么样怎么样,看到了吗?第一名是谁?” “是不是段公子?快说呀,一定是段公子对不对?” “别挤别挤,挤得我都看不清了……啊啊啊我看到了看到了!第一名是甲等子字号!” 江湛跟段秀两个人的座号,有心人早就打听出来了,也散播出去了。 甲等子字号,正是江湛的座号。 也就是说江湛两场都是第一。 乾坤已定,无论段秀考第几,都已经不重要了,府案首毫无疑问就是江湛的。 完了,彻底完了! 消息一传开,有人当场瘫软,差点被人潮踩死;有人则指天骂地,哭哭啼啼。 “我的银子啊,整整三百两银子啊,全打水漂了!” “苍天啊 ,这下叫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呀,段家赔我血汗钱!” “哈哈哈,还是老子眼光好,老子一眼就看出了那江湛江公子是个可造之材,老子押了一百两,发财了!” “可拉倒吧,你个瘪三啥时候看到的江公子?不过是捞偏门走了狗屎运而已!” “哎呀我只押了二两银子,早知道多押点就好了,我有悔……” 一时间哭的哭闹的闹,瘫的瘫跳的跳,好不热闹。 这么大的动静,外围的杜若他们自然也听见了,要不是现场人多,杜若真想奖励孩子两根棒棒糖。 真棒! 颜夫子更是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好,太好了!” 几个同窗也纷纷表示祝贺。 包括萧良辰。 萧良辰对府案首已经没有了执念,或者换句话说,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比不过江湛,所以被迫接受了这个局面。 更何况…… 他装作不经意地瞄了眼杜若,见杜若眉眼弯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便也跟着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阿蛮开心就好。 杜若当然是开心的。 第二场考完试一出来,江湛立马就把试题都说给了她听,她便知道这个府案首没跑了。 那段秀再厉害,只怕也万万想不到,江湛身边会有自己这么个挂吧? 等了小半个时辰,那些鬼哭狼嚎的人们总算慢慢散去。 几人这才挤过去看。 江湛不用说了,自然是第一名。 萧良辰掉了一名,从第一场的第三降到了第四,也算是发挥稳定。 江夫子就厉害了,直接从第十六名蹦到了第二名,简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除了江夫子,还有一个出乎意料的。 就是段秀。 段秀居然只考了第三名,这可不像他应该有的水平。 江湛跟江夫子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至于其他人,秀山书院剩下的三名考生中,过了两个,又落榜了一个。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不算江夫子,这趟总共来了十个人,六个被pk下去了,四人晋级。 算是大捷。 颜夫子十分满意。 还有最后一场考试,跟第一场一样,考的仍然是经义题,也就是写文章,只是难易区别罢了。 不过这场只做参考,基本上影响不了全局。 “走吧,回去好好温书,明儿接着考,第三场虽然不是很要紧,但还是要认真对待。” 学子们点头称是。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往县馆那边去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一个下人模样的青年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神色慌张,拔腿就跑。 估计是干惯了跑腿的活儿,速度那叫一个快。 穿过几家酒楼,拐过几条长街,东窜西绕的,最后进了一座白墙黑瓦,十分气派的宅院。 然后气喘吁吁地直奔书房。 第315章 真相只有一个 书房里,段秀叔侄俩正等着呢。 见下人回来了,段二叔立马起身,急切问道:“怎么样?” 下人脸色发白,畏惧地瞅了段秀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公子…过了。” “废话,我能不知道阿秀过了?”段二叔有些不耐烦,“第几!” “第,第三……” 段二叔嘶了一声,仿佛被这个名次给烫着了,“你确定没有看错?就算不是第一,也应该是第二啊,怎么会是第三呢?” 下人的脑袋都快垂到地上去了,一声不敢吭。 段秀倒是面色平静,似乎并不意外,“第二是谁?” 之所以不问第一,是因为心里有数。 必是江湛无疑。 下人忙道:“小的打听过了,第二名叫江砚。” 江砚……江湛那个三叔? 联想到考场上两个人提前交卷的异常,段秀似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事有蹊跷,怎么那么巧,第一是江家人,第二也是江家人。” “你的意思是……”段二叔忙追问。 段秀将下人支了出去,又谨慎地关上房门,然后才回头看着段二叔,压低嗓音道:“我怀疑,有人泄题了。” 段二叔大吃一惊,“你是说苏清尧?”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段秀点点头,神色凝重,“最后那两道算学题,我昨儿拿去给顾山长看了,顾山长掌管府学,更是出了名的算学大师,连他都做不出来,更何况江湛他们?”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苏清尧搞了鬼,提前把答案告诉江湛跟江砚了。” 听了这话,段二叔恍然大悟。 “我就说呢,以阿秀你的能耐,怎么可能输给区区一个小破县来的县案首,根本就不合常理嘛,原来是有人早就勾搭在一起,狼狈为奸了!” 他气得两眼冒火,“好大的狗胆啊,科举徇私舞弊,这可是弥天大罪,他就不怕砍头吗?” 段秀笑笑,“大概是觉得不会被人发现吧。” 段二叔仔细想了想,理智稍微恢复了些,“不对呀,苏清尧跟江家非亲非故的,为何要为了他们铤而走险?” 段秀沉默片刻。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或许他们之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关系也说不定,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惜才,想借机拉拢他们,为苏家将来打算也未可知。” 段二叔一屁股坐到了官帽椅上,哼道:“好好的府案首,都被苏清尧给搅和了,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段秀眸光闪烁,“我记得,学政毕大人好像快要巡视到凤阳府了?”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段二叔大喜,猛地一拍掌,“到时候我把这事儿跟毕大人提一提,让他好好查查,必叫苏清尧跟那个江湛吃不了兜着走!” 随即他又皱起眉头,“只是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府案首被别人抢走吗?” 段秀勾了勾唇,仿佛成竹在胸,“二叔莫急,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段二叔对这个侄子素来是很信服的。 段秀不仅人聪明,而且从小就表现得谋略过人,要不然老爷子也不会选他来当未来的家主。 只是眼前这个困局,段二叔实在看不出哪里还有余地。 “红榜都贴出来了,所有人都知道江湛连得了两次第一,只要第三场不出意外,府案首必然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哪怕毕大人来,也没有那个权力把人弄下去啊,还能怎么转圜?” 段秀笑道:“二叔也说了,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他了,可若是出了意外呢?” 见段二叔脸懵懵的,他继续往下点拨。 “二叔应该知道,按我大昭律法,有四类人是不可以参加科举的。” 段二叔忙接过话头,“我知道,一是娼妓之子;二是不孝儿孙;三是流连青楼者……” 段秀嗯了声,“还有最后一条,便是身有残疾者,不可应试。” 前面几条,江湛既然能走到这一步,可见都是符合条件的。 但这最后一条么…… 段二叔听懂了。 “还是阿秀你脑瓜子转得快。”他哈哈大笑,“行,我这就去安排人手,想办法砍断那江湛的手手脚脚,看他明天还怎么去考试!” 按照排名来说,没了江湛,第一名自然就是段秀了。 那个江砚虽然第二场考了第二名,但最重要的第一场只考了第十六名,综合起来排个前五就算不错了,起不了什么威胁。 唯一的威胁,只有江湛。 “要不干脆弄死他得了,一个农家子而已,死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也查不到咱们头上。”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多的是替死鬼。 段秀却摇头,“不,此事不宜闹大。苏清尧老奸巨猾,不是好对付的,万一露出马脚,段家也要伤筋断骨,不划算。” 顿了顿,他给出了指示,“挑断江湛的手筋就好了,多余的事情不要做。” 段二叔自然听段秀的。 “行,你说了算。” 说完起身打开房门,兴冲冲地安排去了。 段秀在书房里坐了很久。 他想起那个碎玉一般的少年郎。 第一眼看到江湛,他就心动了,活了近二十年,他从未见过那样美好的一个人,美好得……好想打碎,再重组,再打碎,反反复复! 让他在自己身下痛哭,祈求,却又不得不承欢。 呵,他本不想那样对待江湛的,筋脉断了,也就等于变成了一个废人。 不光不可以参加科举,以后连字都写不了了,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这样子比死还要难以接受。 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要得到一个人,便要先夺去他的所有,逼他入绝境,只有在他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拉他出泥潭,他才会将你视为唯一的救世主。 心甘情愿地向你献祭整个身心。 .... 杜若跟江湛他们对此一无所知,回到县馆后,几个人开开心心地吃了顿晚饭,江湛看了会儿书,然后便上床休息了。 明日还要去考第三场,得养精蓄锐。 杜若前世也是熬夜大军中的一员,不过自从来了这个时代,倒是养成了早睡晚起的习惯。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实在也没什么事情好干。 凤阳府的夜生活倒是挺丰富的,不过她目前没什么心情逛,想着先把科举的事搞完再说。 从他们到凤阳府之后,一直风和日丽。 今夜却刮起了大风,连温度都降了下来,空气中渗着丝丝凉意。 夜半三更时。 一个黑影如鬼魅一般窜上了县馆旁边的大树,紧接着单脚一点,迅速飞上了屋顶。 很快黑衣人就出现在了三楼走廊上。 为了方便客人晚上起夜,走廊上是挂了壁灯的,虽然不太亮,但也足够看清脚下的路了。 黑衣人一间间找,最后在天字号房间门口停了下来,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伸手戳破了窗户纸,眯眼朝里望了望。 紧接着,他拿出了一个小竹筒,对准破洞,张口…… “喂兄弟,你干啥呢?带老头一个呗。”忽然一个干瘦的手掌毫无预兆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第316章 做鬼也不放过你 黑衣人被吓得一激灵,竹筒里的迷烟差点倒吸进了自己个儿的嘴里。 他蓦然回首。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糟老头子,正笑眯眯地瞅着自己。 黑衣人心念急转。 主子交代过,这趟任务十分要紧,必须保密,绝对不可以让第三者知道,否则杀无赦。 既然这样…… 那就对不住了老头儿,是你自己撞上来找死的! 想到这里,黑衣人不再犹豫,抬手就是一记手刀,狠狠劈向了老头子那脆弱的后脖颈。 要是寻常老人家,这一掌下去,立马就得死翘翘。 可谁让他遇上的是老铁头呢? 当年赫赫有名的皇城司统领铁九慕,人称“铁面小阎王”……当然了,如今已经变成老阎王了……那可是无数人噩梦般的存在。 老铁头连躲都没躲,只伸出两根手指头,对准黑衣人的手腕处。 轻轻一戳。 黑衣人顿时浑身麻痹,什么劲儿都使不出来了。 而那记手刀的力道,也顷刻间消弭于无形。 他心中一凛。 怎么回事?主子没说那江湛身边有高手保护啊,而且还是如此厉害的高手。 自己竟然……连一招都接不住! “尊驾是什么人?”黑衣人压低嗓门威胁道,“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老铁头眨巴眨巴眼,一副好奇老宝宝的样子,“不该得罪的人,谁呀?” 黑衣人冷笑,“谁你就不用问了,反正跟我们做对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老铁头仿佛受到了惊吓,连连摆手。 “哎呀呀,有话好好说嘛,年轻人别那么大火气,气大伤肝。” 见他认怂,黑衣人的笑容越发猖狂,“那现在可以滚了吧?还有,记住了,今天晚上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就当没见过我,听见没有?” “老头子耳朵还没聋,自然是听见了。”老铁头呲出一口大板牙,“不过我这个人呢,素来犯贱,就喜欢跟人对着干。你让我滚,我就偏不滚,我不仅不滚,还要让你滚,滚得越远越好。”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尽收,眼神也变得极其森然冷酷,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全开。 宛如暗夜中一头兽性大发的老狼,随时准备将猎物生吞活撕。 还没等黑衣人反应过来,老铁头枯树般的手掌已经掐住了他的咽喉,将他凌空提起。 “说吧小子,谁派你来的?想干什么?” 黑衣人被勒得直翻白眼,四肢拼命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开,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破碎的反抗,“毋……宁……死!” 老铁头眯了眯眼,手指倏然收紧。 噗,黑衣人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很显然已经受了内伤。 人却依旧死犟死犟的,“七步……绝不背主!” “是条汉子。”老铁头笑了笑,缓缓将人放开,手指也从咽喉处挪到了颈部大动脉上,“也罢,我也不难为你了,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黑衣人两只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是吉郡王府派你来的吧?” 黑衣人眸光微闪,沉默。 “又或者……是段家的人?” 黑衣人的心跳骤然乱了一拍,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下意识反驳道:“什么段家,不认识!” 老铁头哦了声,恍然大悟,“原来真是段家啊。” 黑衣人:“……” 他把心一横,上下两颗大牙用力一咬,舌尖立刻尝到了异常苦涩的味道。 任务失败,回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倒不如现在就以死明志,至少保住了主子的秘密。 不过几息功夫,黑衣人就脖子一歪,没了声息。 老铁头摇头叹了口气。 这个结果其实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从一开始他就看穿了黑衣人的身份——武功不弱,行事极端,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个死士。 所谓死士,基本上都是一些大家族豢养的,为的就是在必要的时候,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比如,杀掉自己的绊脚石。 看着地上那具七窍流血的尸体,老铁头冷笑一声。 段家是吧? 很好,既然段家这么客气,送来了如此厚重的大礼,自己这边当然也不能不懂礼数啊,那就送你们一份回礼好了。 聊表心意! ........ 段秀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翻来覆去的,连续做了好几个噩梦。 一会儿梦见祖父大发雷霆,骂他是个没用的废物,丢了段家的脸面;一会儿又梦见世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说他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居然还想当什么传世大儒,简直笑掉人的大牙。 甚至还梦见了江湛。 那个如琉璃一般清灵通透的少年,此时形销骨立,容颜憔悴,脸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血和泪,将自己吊死在了府学门口的大槐树上。 临死前对着他声声控诉,字字泣血。 “段秀,你为何要毁了我!” “段秀,你作恶多端,不得好死!” “段秀,我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段秀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而身上的中衣,早已经被冷汗湿透。 书童后亭听见动静,急忙从隔壁偏房跑过来。 “怎么了公子,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坐到床边,细心地抚着段秀的胸口,帮他顺气。 段秀缓了好半晌,才从梦中那可怕的场景中回过神,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事,可能是因为今儿要考试,所以紧张了吧。” 紧张?书童有些疑惑。 他陪在公子身边三年,从未见过公子因为考试而紧张,公子文采出众,不管大考小考,对他来说都如鱼得水,根本就不用担心考不好。 不过转念一想。 公子这次的府试,前两场都输给了那个江湛,心里定是受到了极大的挫折。 所以第三场紧张也不奇怪。 书童十分心疼,“要不公子再多睡会儿吧?时辰还早,等到点儿了后亭会喊您的。” 段秀点点头,正准备重新躺下。 就在这时候。 屋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啊啊啊啊……死人了!” 紧接着,房门被人拍得砰砰作响。 “公子,公子您快出来看看啊!出事儿了!” 第317章 来自杜若的报复 段秀本就因为噩梦缠身,心神不宁,听了这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等书童反应,自己亲自下床开门,厉声呵斥道:“什么事吵吵嚷嚷的,一大清早的就触人霉头,该打!” 那下人噗通跪下,指着院子的方向,声音抖得不像话,“死,死人了……” 段秀眉头一皱,抬脚走出房门。 身后书童赶紧取了件外衫替他披上,以防着凉。 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好几个家丁婆子,个个神情惶恐,见主子来了,忙不迭让开了道。 段秀的视线落到地上。 那里躺着一个少女,看打扮是院子里负责洒水扫地的末等丫鬟。 “怎么死的?”段秀指着那丫鬟,沉声问道。 “吓死的……哦不,她还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下人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天,“死人在,在那里!” 段秀疑惑地抬起头。 撞入眼帘的是一个全身包在黑衣里的人,被悬挂在院子中间的那棵大槐树上,披头散发,浑身是血。 看不清面容,也看不出年纪,只能凭着身形判断出。 是个男人。 而且还是个毫无知觉,大概率已经死掉的男人。 一阵冷风刮过,男人的尸首如钟摆般来回晃悠,晃得下面的人通体发寒,心尖儿直颤。 段秀眼前一黑,要不是书童扶着,差点儿栽倒在地。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 像他们这种高门大户,内宅阴私多了去了,哪年府里不得死十个八个的? 可那些要么是犯了错的奴才,要么是失了宠的妾室,被杖毙死的,遭水溺死的,还有中毒死的,死状虽各有各的凄惨,却远不如眼前这一幕来得冲击大。 他想起了刚刚那个噩梦。 梦里江湛也是同样的死法,满身鲜血,挂于树枝…… “公子,要不要报官?”下人忐忑地询问道。 报官? 段秀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阻止,“不可,事情还没搞清楚,连这个人的身份都不知道,报什么官?传扬出去说我们段府死了人,名声很好听吗?” 下人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 段秀又扫了眼在场的几个下人,冷声警告道:“这件事谁都不许声张,要让我知道有人在外面乱嚼舌根,本公子要他的狗命!” 几个下人低垂着脑袋,噤若寒蝉。 段秀一边命他们把尸体解下来,一边让人去请段二叔。 段二叔也半宿没睡好。 按理说以家族死士的能力,对付一个小小的江湛简直易如反掌。 可他左等右等,从半夜等到天明,就是没等到人回来交差。 倒是等来了段秀的书童。 书童把段秀院子里发生的怪事讲了一遍。 听完后,段二叔大吃一惊,急忙赶了过去。 当看到那张熟悉又恐怖的死人脸,段二叔连连后退,踉跄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竟真的是他昨晚派出去暗算江湛的死士——七步! 怎么会这样,七步武功底子扎实,人也算机灵,怎么会死呢? 是谁杀了他?? “二老爷,这人身上有张纸条!”眼尖的下人忽然叫道。 段二叔忙把纸条接过来,打开一看。 顿时脸色发白。 纸条是用血写的,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若有下次,人头落地!” 他两眼发直地将那纸条传给了段秀。 段秀这会子倒是镇定了下来,先是叫人把尸体抬走扔进乱葬岗,然后朝段二叔使了个眼色,叔侄两个进了书房,栓上了门。 “这件事太吓人了!”段二叔率先开了口,语气里充满了后怕,“咱们段家虽然比不得京中那些权贵,但也算得上门户严实,那么多护院,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贼人的影子,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这样的人,若真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怕他昨晚上就已经见了阎王。 段二叔顺风顺水惯了,以前看谁不顺眼,也是这样安排几个死士处理掉。 这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硬茬,连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难免心里发怵。 “阿秀,你不是说那江湛只是个农家子么?身边为何会有如此厉害的高手贴身保护?” “是,我之前就派人打听过了,江家确实只是个普通的庄户人家,没什么特别的。”段秀也百思不得其解,“跟江湛一起来的就三个人,一个是他三叔,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是他大嫂杜氏,女流之辈根本不足为惧;再就是一个姓铁的老仆,推一把就能翻个跟头,更不可能有什么武功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灵光一闪。 “难道是苏清尧安排的人?” “是了,肯定是了!”段二叔豁然开朗,气得咬牙切齿,“苏清尧底下可有不少好手呢,像那个管着司狱司的熊朝阎,功夫就很不错。” 他冷笑道:“苏清尧这是为了江湛,打算跟咱们段家硬刚啊。” 硬刚?呵。 段秀嘴角轻蔑地勾起,“放心吧二叔,他得瑟不了多久的。既然阴谋不行,那就来一场光明正大的阳谋,等学政大人一到,苏清尧也差不多该下台了。” 不止苏清尧,还有江湛的府案首。 抢了别人的东西,迟早都是要还回来的! ...... 次日早上起来,老铁头找机会将杜若单独喊到了一边,把昨晚黑衣人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好让她有个防备,免得不小心着了道。 之所以不跟江湛和江夫子说,是怕影响了他们今天的考试。 听完后,杜若暴怒。 之前她只以为那段秀不安好心,觊觎江湛的美色,还有点自高自大,都是些惯出来的臭毛病,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如今看来,是她把段家想得太过善良了。 为了一个府案首的名头,竟然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都派死士出动了,想也知道,要么是打算弄残江湛,好给段秀腾位置;要么,是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人弄死。 真特么的恶毒到家了! 杜若眼珠子一转,很快就想出了一个报复回去的馊点子。 于是附到老铁头耳边嘀咕了几句,又偷偷塞给他一包好东西,低声问道:“怎么样老铁叔,能办到吗?” 老铁头将那包东西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袖子里,拍着干瘪老胸打包票。 “包在老头儿身上,必定给太太办得妥妥当当的。不就是暗器嘛,这可是老头的强项,老头把它当飞刀射出去就完了。” 杜若噗嗤笑了。 “那您老人家可得把握好力道,千万别把人给射死了哦,省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老铁头脖子一梗,“老头晓得,老头又不傻。” 说完话,也差不多到时候出发去考场了。 第318章 有丑一起出 第二场又刷掉了将近一半的人,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个考生有资格继续参加第三场。 而这一场跟前两场相比,虽然没有那么重要,难度却一点也不弱。 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就是时间上,前两场只用考一天,早上进晚上出,不过夜;第三场则是连考两天,得在狭小的号舍里呆上一整晚。 冷不冷的先不说,主要屎也憋得慌不是? 其次就是试题的类型不同。 按照惯例,第一场考经义,主要考察的是考生对基础知识的掌握程度。 第二场考作诗和算学能力,是考生个人才学的真正体现。 第三场考的是策论,跟第一场一样也是写文章,但侧重点有很大区别,通常就是给一个题目,让考生从时政、农桑以及民风等各方面阐述一下自己的观点和意见。 简而言之,考的是眼界跟思想高度。 除非是那种人生阅历特别丰富的,对事物有自己独特见解的人,否则要做到言之有物…… 很难。 不过好在这一场对最终排名影响不大,仅仅是作为参考,因此考生们的心态都还算平稳。 大伙儿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聚在府学门口,等待着入场。 段秀走下马车,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和谐的景象。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搜寻,很快就锁定了江湛,江湛跟几个同窗站在大槐树下,正聆听着颜夫子的教诲,不时点点头。 那小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段秀勾了勾唇。 尽管努力吧,考第一吧,只有这样,将来被取消一切成绩,甚至流放边关,才会加倍难过。 而自己便会化身救世主,拉他出泥潭。 到那时候,还怕江湛不对自己感激涕零,奉上真心? 想到美好的前景,段秀嘴角的笑容越发扩大,正要收回目光,视线却不经意地跟江湛旁边的黑脸女人撞了个正着。 段秀认得她。 江湛的大嫂——杜氏。 杜若抱胸靠在树上,单脚站立,另外一只脚斜斜地踮起,似笑非笑地瞅着段秀,眼神里带着三分讥笑,三分凉薄,还有四分漫不经心。 段秀眼皮一跳,突然感觉脊背凉飕飕的,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 他顿时警惕起来。 难道……杜氏就是昨晚杀死七步的人? 要不然为何用那种洞悉一切,且蔑视的眼光看自己? 刚这样想着,就见杜若脚崴了一下,身子一歪,好险栽了个狼狈的大跟头。 呃…… 段秀嘴角抽了抽。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妇而已,真正的武林高手,底盘应该是坚如磐石的,怎么可能连站都站不稳。 他失笑地摇摇头,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恰在这时候,铛铛铛的锣声响起。 该入场了。 到了第三场,基本上都是些熟面孔了,因此查验也没有之前那么严格,只让脱掉外衣和鞋子稍微看两眼就放行。 再加上人少,通行的速度很快。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队伍上,杜若转到了树后面,叉腰埋怨道:“老铁叔,下次跟我说话先走到前面来好不好,突然一嗓子,魂儿都被你给吓飞了 。” 老铁头一脸无辜,“老头声音也不大呀,是太太你看别的男人看得太专注了吧?” 杜若:“…………” 这话说的,好像她对那断袖有啥想法似的。 啊呸,恶心死了! “时机到了。”她赶紧把话题转到正事上,“老铁叔,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老铁头偏头瞧了眼队伍里的段秀,笑呵呵道:“瞧好吧太太,管叫他走着进去,抬着出来!” 说完,人很快不见了踪影。 杜若则继续留在原地,目送江湛入场。 余光却时不时地扫向段秀。 直到看到段秀通过查验,端着高人一等的姿态进了那扇朱红大门,她才垂下眸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段家既然敢做出暗算江湛的恶毒之事,就应该有接受反噬的心理准备。 不是想毁了江湛的前程么? 那就别怪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哦对了,段秀跟沈京斌好像是好基友吧? 好基友,一生一世一起走,有福一起享,有丑么……当然要一起出啦,嘿嘿。 ...... “阿嚏!”段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皱了皱眉。 想着应该是昨儿晚上没睡好,着凉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段秀也没在意,抬脚继续往考场那边走。 他的号舍跟第二场一样,还是在第三进的正厅里,要先穿过两座院落才能到。 不只是他,大部分的考生都在那。 所有人都各走各的路,谁也不搭理谁,毕竟进了这个地方,便不好再喧哗了,省得被差役偷偷打了小报告,影响了自己在主考官心目中的印象分。 段秀倒不担心这个,反正他在苏清尧那里,应该早就没什么好印象了。 他主要是看不起其他人。 当然了,江湛除外。 因此也没有什么交流的欲望。 正自顾自地走着,突然鼻子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而且那东西还粘在了他的鼻梁上,湿乎乎,黏腻腻的。 段秀下意识抬手抹了抹。 低头一看。 竟是一坨鸟粪! 呕,他差点吐了出来,脸色也瞬间黑成了锅底。 刚进考场就天降鸟粪,真是不吉利……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万一被其他人看到,以讹传讹,还不知道最后会传成什么样子,说不定说他在考场里面吃屎都有可能。 所以得赶紧处理掉。 段秀先是朝四周瞄了瞄,见没人发现,心里才舒坦了一点点。 然后拿出擦挡板用的帕子,飞快地将鼻子上的鸟屎擦干净,本来想扔到地上的,又怕被人看见,只好忍着恶心揣进了袖子里。 接着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往里面走。 也不知道那鸟是不是偷吃了蜂蜜,粪便里还带着浓浓的腥甜味,一直在他的鼻尖盘旋。 有点发晕。 段秀晃了晃脑袋,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总算渐渐消失了,他也就把这段小插曲彻底抛在了脑后。 他坐的依然是第一排靠近中间的位置,隔壁也依然是江湛。 不过段秀这次很自觉,没去找不自在。 很快所有考生都坐好了。 苏清尧也跟之前一样,腆着大肚子,带着几个师爷走了进来,照例讲规矩,发试卷,开始考试。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是那么正常。 第319章 考场突变 可能是上次的算学题把大家都考哭了,主考官苏清尧良心发现,所以第三场出了两道不那么奇葩的策论题。 第一道题出自《尚书》,“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意思也就是,当罪行轻重有可疑的时候,宁可从轻处置;当功劳大小有疑问的时候,宁可从重奖赏。与其错杀无辜的人,宁可犯执法失误的过失。 要求考生对此说说自己的见解。 这真的不难。 就是给机会让考生们拍拍上面的马屁,歌功颂德一番,只要不是脑子缺根弦的,基本上都能写得出来。 第二道题就比较务实了。 出自《孟子》,“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 都不用解释,相信大家都看得懂,也就是不耽误农业生产的季节,粮食自然就吃不完了。 很容易破题,一句话——老天安排的最大,它让你什么时候种庄稼,照做就行了。 妄想跟老天爷作对,反其道而行之? 饿不死你丫的! 当然了,如果杜若来做这道题,看到这个说法,必定是要反驳的。 君不见反季蔬菜大棚来,萝卜茄子样样鲜; 君不见杂交水稻袁老造,一年三熟吃到饱。 咳咳,有点扯远了。 说回到考场里面。 江湛看着卷子上的两道题,思索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开始动笔。 其实策论是他的弱项。 自从八岁那年跟着母亲苏氏回到龙泉村之后,江湛就一直窝在秀山镇那个小地方,平素没什么事基本都不出书院的门,对外界的见闻更多的来自于书,或是同窗们的闲谈中。 这就导致了他的眼界十分有限。 尤其涉及到时政方面,更是只知皮毛。 不过胜在文采好,再加上知识储备丰富,足以弥补这个缺陷了。反正前两场他都是第一,这一场只要不是交白卷,府案首必定就是他的。 江湛也不急,低头专心致志地打起稿子来。 监考台上,苏清尧指着江湛,得意洋洋地对着公孙昂炫耀,“看到了吧?那小子端的一副案首相,本官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非同凡响。” 公孙昂有点想笑,“是是是,东翁的眼光自是极好的。” 自家大人这臭屁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湛是他儿子呢。 说到江湛,公孙昂下意识看向了段秀。 忽然咦了一声。 “东翁,您看段公子……” 苏清尧不情不愿地将视线从江湛那边拉回来,转向了隔壁的段秀,当看到段秀的样子时,忍不住诧异地挑了挑眉,“他什么情况?怎么抓耳挠腮的,身上长跳蚤了?” “那倒不至于吧。”公孙昂哭笑不得,再怎么说也是段家最受待见的大孙子,“有没有可能是写不出来,所以着急上火了?” 写不出来?哈! 苏清尧嗤笑一声,“他不是最擅长写拍马溜须的文章么?这第一道题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啊,怎么会写不出来呢?” 公孙昂也觉得奇怪。 以段秀的实力,应该不可能被这两道寻常的策论题难住才对啊。 他仔细观察着段秀,却见段秀的情况越来越夸张,不仅满头大汗,连身子都开始打起摆子来。 “东翁,好像有点不对劲啊。”公孙昂提醒道。 苏清尧也注意到了,起身往那边走,“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 此时的段秀已经濒临崩溃。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难以控制,先是痒,深入骨髓的痒,痒得人恨不得剜掉身上那层皮肉! 继而亢奋,亢奋到想脱掉所有的衣裳,绕着考场裸奔! 紧接着是大悲……大喜……还有强烈的憎恨!! 他好想笑,又好想哭。 更想打人! 段秀心中骇然至极。 怎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是自己生病了,还是有人暗算了他? 是谁?谁要害他! 段秀一边咬牙咒骂,一边极力控制着体内狂暴的情绪,身上的长衫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被冷汗湿透了。 苏清尧走到近前,见他这副模样,皱了皱眉,关切地问道:“可是身子不舒服?” 段秀死死咬住牙关,没吭声。 手却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墨汁滴落,好好的试卷顿时被弄脏了一大块。 苏清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要知道,脏污卷即便写得再好,都一律要被删选掉的,考了那么多次试,段秀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规矩。 “段秀,这第三场你是不打算过了是吧?” 苏清尧的语气加重了些,“不要以为前两场名列前茅,最后一场就可以糊弄了事了,考砸了,本官一样可以将你黜落!” 话刚落音。 段秀豁然抬起了头,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苏清尧,里面燃烧着赤红的火焰。 一副想要吃人的架势。 苏清尧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冷哼道:“怎么,你不服?” 是,他是无意得罪段家。 但段秀若是敢对自己这个主考官不敬,自己也断不会轻饶了他的! 否则他这个堂堂知府四品官儿,以后还有何威信可言…… 砰! 段秀忽然一声暴喝,猛地站了起来,发了疯似的一拳砸在挡板上,墨汁倒塌,泼洒一桌,将整张试卷都染黑了。 动静太大,考生们全都被惊动了,纷纷停下笔竖起耳朵听。 苏清尧更是目瞪口呆。 当了那么多年主考官,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考生,这段秀是疯了不成? 他勃然大怒,指着段秀的鼻子厉声训斥,“混账东西!你……” 话还没说完呢,忽然一个拳头毫无预兆地朝着他的脸砸了过来。 正中眼睛! 苏清尧啊呀痛叫一声,捂着眼睛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这一变故就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公孙昂跟差役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敬爱的知府大人已经挨了一记好打。 公孙昂急忙走过来检查苏清尧的伤势。 差役们也纷纷往这边跑。 苏清尧气得浑身发抖,鼓着肿成蛤蟆的眼睛气急败坏地下令,“来人,把段秀给本官抓起来!” 两个差役立马上前,想将段秀拉出号舍,段秀却凶性大发,一口咬住了其中一人的脸颊。 顿时鲜血淋漓! 那差役一声惨叫,痛得脸都扭曲了,却不敢还手。 “还等什么,全都给本官上!”苏清尧差点倒仰。 有了知府大人的命令,差役们再也顾不得段秀的身份,同时扑了过去,抓胳膊的抓胳膊,抱腿的抱腿,勒脖子的勒脖子,总算是将人给制住了。 然后用绳子捆得严严实实。 段秀拼命挣扎,怒吼,“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敢惹本公子,本公子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满考场的考生全都沉默了。 他们这些人,走到这一步,最起码也经历了五次科考,考场中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比如臭晕的,猝死的,拉了一裤裆屎的,但像段秀这般现场发疯并殴打主考官的,还真是前所未闻。 “东翁,如何处置他?”公孙昂请示道。 如何处置? 苏清尧恨不得掐死段秀! 但是现在还不行。 当着这么多考生的面,他得先拿出姿态来,否则以后人人效仿,那还得了? 苏清尧一甩袖子,高声道:“段秀咆哮考场,殴打主考官,是对本官的藐视,更是对朝廷的不敬!此举为儒生抹黑,令圣人蒙羞,依我大昭律法,着,废除段秀以往所有成绩,永世不得应考!” 第320章 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这话一出口,现场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永世不得应考,那不等于直接要了段秀半条命? 要知道对于所有读书人来说,科举入仕便是他们为之奋斗的终极信仰,信仰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考生们半是同情,半是唏嘘。 然而转念一想。 不对呀,段秀跟他们这些人可不一样,人家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世家子弟,背景大着呢,即便不能入朝为官,这辈子也照样吃喝不愁,过着人上人的生活。 所以同情个鬼啊! 更何况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自己通过的几率也会更大一分,这可是件大好事呢。 想明白之后,众考生心里的那点子同情瞬间烟消云散了。 甚至还有点小雀跃。 此时的苏清尧已经叫人把段秀抬去了外面的院子里,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许给段秀松绑。 安排好之后,苏清尧绕着考场转了两圈,提醒考生们专心答题,不要受此事影响。 然后才回到了自己的监考位。 他的脸上阴云密布,一副郁闷到不想说话的样子。 “东翁,何必跟一个疯子计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公孙昂乖觉地递过去一杯茶水,笑着安慰道。 “不计较?”苏清尧指着自己乌青的右眼,“看见没有?那混账东西他打本官!他竟敢打本官!从小到大,本官什么时候挨过打?本官凭什么不计较?” 公孙昂还真的凑近了仔细看。 呃,是有点惨。 本来眼睛就小,这下好了,直接只剩下一条缝了,再加上那张大胖脸,怎么看怎么滑稽。 他嘴角抽了抽,“确实不能不计较。” 苏清尧往官帽椅上一靠,哼道:“是吧?你也觉得不能轻饶了他对吧?所以本官罚他一辈子不能进考场,不算过分吧?” 公孙昂摇头,“当然不算,是他咎由自取。”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只是段家那边该如何交代呢?” “交代个屁,要交代,也应该是段家来跟本官交代!” 苏清尧冷笑道,“段秀不仅当众咆哮,口出狂言,还殴打主考官,简直丧心病狂。桩桩件件,证据确凿,他段家敢不认账吗?段老二要是不亲自上门来给本官赔礼道歉,并赔偿医药费,本官就参他段家一本。” 说着,他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本官早就受够他们段家的鸟气了,这回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哼!” ....... 考场有规定,只要考试没结束,不管里面发生任何事情,都绝对不会开门。 哪怕是死了人,也要等放排了才能抬出来。 因此段秀发疯大闹考场的奇葩举动,外面的人还一点都不知道。 当然了,杜若这个始作俑者肯定是心里有数的,她给段秀下的药,和当初在林县令府上给沈京斌下的药成分差不多,只不过剂量大了两倍。 段秀跟沈京斌不一样。 沈京斌这个花花公子,无论是性格上还是身体上,哪哪儿都虚,只要稍微动点手脚,立马就洋相百出。 但是段秀家学渊源深厚,又是家族重点培养的种子选手,心思深沉,诡计多端,是个不折不扣的狠角色。 对付这样的人,剂量要是不够的话,以段秀的定力,是极有可能扛过去的。 所以必须下猛药! 想到那死断袖接下来的惨样,杜若忍不住乐出了声。 “太太,颜夫子他们都走光了,您不走吗?”见杜若还站在树下面傻笑,老铁头神情古怪地问。 杜若这才回过神,“哦,走走走,这就走。” 走到一个岔道口,她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老铁叔,要不你先回县馆休息吧,我想到处逛逛。” 反正考场要明儿下午才开门,这么长的时间,回去也是干坐着,挺无聊的,倒不如四处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商机呢? 老铁头却不同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不成,万一那段家害二公子不成,转而对他身边的亲人下黑手呢?老头不放心,得跟着。” 杜若一想也是。 自己虽然有系统傍身,但上次聋婆的教训已经告诉了她,即便她有一万种毒药,遇到真正的高手,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保险点还是有必要的。 “行,那咱们就一道去逛逛。”她笑道。 凤阳府的景色很漂亮,比乌头县可强太多了,宽宽的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还有街道两边一家连着一家的店铺酒楼,以及数不清的豪宅大院。 小吃点也不少。 大都是卖包子油条、白粥馄饨什么的,档次高一点的还有葱油烩面和羊肉泡馍,香气扑鼻,叫人垂涎欲滴。 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充满了人间烟火味。 杜若素来是个贪吃的,再加上早上起得早,没怎么吃饱,干脆一路逛一路买,尝尝这个又尝尝那个,忙得不亦乐乎。 “不愧是府城,花样就是多。”杜若边吃边感叹,问旁边的老铁头,“怎么样老铁叔,好不好吃?” 老铁头咬了一口手里的灌汤包,里面的汁液噗的喷出来,糊了满嘴,他赶紧拿袖子一抹,然后说:“好吃是好吃,不过老头还是更喜欢太太做的绿豆糕。” 杜若哈哈大笑,“绿豆糕又算得了什么,我还会很多其它好吃的,等回了村做给你尝尝!” “那敢情好,老头有口福咯。”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逛到了凤阳府最热闹的武林大街。 杜若忽然想起了上次来这里下注的事,好像沈京斌那厮的家就住在这一块儿…… 她眼珠子一转,“走,咱们去吉郡王府看看。” 走了约莫半刻钟,就到了。 等看到现场的情景,杜若愣了一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这一幕惊着了。 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全是人,比下注的时候还要多得多。 不同的是,这些人不吵也不闹,就静静地坐着。 许多人甚至还带了席子,慵懒地躺在上面,一副打算长住的架势。 杜若大致猜到了他们想做什么,不过还是朝老铁头使了个眼色,老铁头会意,走过去拍了拍其中一个抠脚大汉的肩膀,“这位兄弟,你们这是在干啥呢?这可是吉郡王府,你们就不怕人家打出来么?” 那汉子放下手中的汗脚,打量了他好几眼,问出了一个简单又深奥的哲学题:“老头儿,钱跟命同时摆在你面前,你选哪个?” “……”老铁头老实回道,“老头怕死,老头要命。” 汉子嘿嘿一笑,“我就不一样,我两个都要。” 他指着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说:“今儿我要是不守在这里,很可能就拿不到钱了,拿不到钱,我家婆娘一定会锤死我的。至于吉郡王府,他们现在就是缩头乌龟,连门儿都不敢出,还敢打人?” 说着,他滔滔不绝地把其中的原委都讲了出来。 还是那件破事。 沈京斌不是开了赌局么?本来要等第三场考完,红榜贴出来之后才兑现,可是前两场江湛连得第一,已经是无可撼动的府案首了,这第三场结果如何,都不重要了。 一赔六呢,沈京斌得倾家荡产! 押段秀赢的人昨儿就来过了,诅咒的,吐口水的,还有打小人的,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吵了一天。 今儿轮到另一批人了,也就是押江湛赢的那些。 他们倒是乖得很,不哭不闹也不打小人,只做一件事——堵门。 怕的就是还没轮到自己,吉郡王府已经赔得连裤子都不剩了,吉郡王府是禹王殿下的外家,万一为了避债,举家跑到京城去,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还能追得上不成? 所以一定要抢在前头,先占个位置再说。 只等过两日第三场结果出来,红榜一贴,就好拍门要钱了…… 老铁头把打听来的这些都说给了杜若听。 杜若摸了摸下巴,没想到支持自家二叔子的老铁们还挺多的,你一两我一两,沈家即刻就破产。 嗯,自己要不要也守着呢? 她的两千两加上老铁头的三千两,总共五千两,按照一赔六的赔率,那可是三万两白银呢! 感谢沈世子送的穿云箭,让自己白白发了一笔横财。 嘿嘿! 杜若心花怒放,正考虑堵门的可行性,忽然人群一阵剧烈的骚动,那些静坐的家伙们纷纷从地上弹跳起来,惊慌失措地往街道两边挤,好像晚了一步就会人头落地似的。 看得杜若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其他人推搡到了最前面。 她赶紧回头寻找老铁头,结果老铁头也不知道是被挤散了还是怎么回事,居然不见了。 哇靠,坑爹啊!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杜若有种强烈的预感,事情不妙,得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后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但前面是空的呀,那么宽一条道呢。 杜若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可惜她的腿还是短了点,刚跑了没几步,迎面就浩浩荡荡走来了一队人马,马蹄踏踏,旗帜飘飘。领头的是上百名铁骑侍卫,个个腰胯长刀,威风凛凛,连屁股下的马都比一般的马长得俊。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辆豪华车辇,里面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必定尊贵无比。 最后面还跟着几台官轿,以及几十个严阵以待的府衙官兵。 杜若的脚步嘎一下收住了。 完了,逃不掉了。 这会儿她要是还不管不顾地接着跑,那就是直接送人头了,冲撞贵人,是极有可能被当成刺客,当场斩杀的! 杜若心念急转,立马当街跪下,“禹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第321章 姑娘可许了人家 好女不吃眼前亏,该下跪时就下跪。 杜若跪得毫无心理负担。 围观的民众一看,这不行啊,她跪了我没跪,那不显得我胆儿肥么?于是哗啦啦跪了一大片。 “殿下千岁,千千岁!” 队伍停了下来。 铁骑侍卫们默默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警惕的目光却依然如鹰一般,紧紧锁定了最前面的杜若。 杜若如芒在背。 不至于吧?自己区区一个弱女子,看着有那么危险么? 她低垂眉眼,尽量降低存在感。 就在这时候,车辇的珍珠帘子被掀开,走出了一位粉色宫装少女,约莫十六七岁,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蛋,十分讨喜的样子。 “各位父老乡亲免礼,殿下说了,凤阳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他甚是喜欢。不过此处乃是通行要道,为免道路堵塞,大家还是赶紧都散了吧。” 散是不可能散的,还要占位置呢。 不过禹王殿下的命令,民众们也不敢不听,这位爷的来头实在太大了,跟吉郡王府可谓一个天一个地,完全不是一码事。 得罪了他,只怕九族都不够灭的。 在场的都不傻,听了圆脸少女的话之后,立马作鸟兽散。 杜若也准备悄咪咪遁走。 刚起身,走了还没两步远,肩膀上忽然一沉,一把厚重的长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刀刃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着阴森森的寒光。 一个男人硬邦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留下。” 杜若瞬间僵在了原地。 妈蛋,什么意思?自己不是跪了吗?不是喊口号了吗?难道这样还不够表明自己的良民身份? 她在心里把那劳什子的禹王臭骂了一百遍。 然后咽了咽口水,挤出一抹假笑,“军爷,可是有事?” 男人板着脸没说话。 倒是那位圆脸少女快步走了过来,没好气地道:“龙胆,说了你多少次了,对待女孩子要温柔一点,你看都快把人家给吓坏了。” 龙胆噌地收回长刀,插回到了刀鞘中。 还是一声不吭。 圆脸少女这才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杜若,笑吟吟道:“姑娘别怕,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而已。” 问问题啊? 早说嘛,搞这么大阵仗,还以为要杀人呢。 杜若暗暗松了口气,转身面对着她,“什么问题?” 圆脸少女先是打量了杜若两眼,尤其在她的水果头上多停留了片刻,“第一个问题是——姑娘可许了人家?” 杜若:“……” 她立刻警觉起来,无缘无故的,干嘛问这个? 难道那位禹王殿下跟沈京斌一个德行,也是个好色之徒,见自己有几分姿色,所以动了心思? 不至于吧,自己涂了美黑霜,看着也就一般般啊。 况且宫里什么美人没有,犯得着跑外面来物色? “我成亲很久了,孩子都快有了。”杜若挺了挺肚子,半真半假地回道。 堂堂皇子,总不可能不顾廉耻,强抢已婚将育的良家妇女吧? “已经成亲了啊……”圆脸少女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又接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你姓什么?” 杜若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姓郑,关耳郑的郑。” 随母姓,没毛病。 谁知道他们打听这么清楚是想做什么,防着点总没坏处。 圆脸少女看起来更加失望了,笑笑道:“那没事了,街上人多拥挤,这位大嫂既有了身孕,便及早回家去吧,省得动了胎气。” 说完利落转身,进了车辇。 车辇里,穿着蟒袍的俊美青年慵懒地靠在榻上,见人回来了,薄唇微启,“如何?” “不是主子要找的人。”圆脸少女摇了摇头,“我问过了,她不姓杜,而且已经嫁了人,就快生了。” 宗政允轻描淡写地嗯了声。 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毕竟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习惯了。 之所以让紫羽去问,也不过是怕错过了那万分之一的几率而已。 紫羽偷偷瞄了他一眼,斗胆说道:“主子,咱们已经找了大半年了,说实话,您连那位杜姑娘是什么身份,长得什么样子,多大年纪,统统都不清楚,想要找到人,根本就不可能……” 宗政允勾了勾唇,看似笑着,语气里却带着不悦的威慑,“紫羽啊,本王最近是不是待你太好了?” 紫羽心头一跳,忙跪下认错。 “是紫羽错了,紫羽不该说那些丧气的话。” “你知道就好。”宗政允坐起身,“记住本王的话,本王已经不止一次跟你们说过,我要找的人,她对我很重要,别说六个月,就是六年,六十年,也必须找到!” 紫羽郑重点头,“知道了主子,紫羽一定会尽全力,不会放弃的。” 她暗暗叹了口气。 自打半年前在乌头县遇刺之后,主子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特别有自己的主见。 他打定好的主意,别说自己这个侍女,便是圣上都很难逆转。 就比如说娶妃的事。 圣上跟娘娘都不知道提过几回了,世家贵女的画像送了一批又一批,可他连看都不看,说什么自己早就心有所属,非她不娶。 可问他那人是谁,他却又死活不肯说。 把圣上跟娘娘气够呛。 只有自己和龙胆这几个亲近的人知道,主子喜欢的女人,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她姓杜。 可也仅止于此,其它的,一无所知。 讲真,紫羽一直怀疑那位杜姑娘不是人,而是妖,用狐媚手段将自家主子给迷惑住了。 要不然主子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地喜欢上她了呢? 实在太诡异了…… 正准备下令继续前行,外面忽然传来了几声惊喜的鬼叫:“表弟!王爷表弟!总算是将您给盼来了!” 第322章 救星到了 沈京斌最近过得很艰难。 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自从遇见那个江漓之后,就诸事不顺。 先是被抢了功劳,白遭了一顿大罪,屁都没捞到不说,还被自家舅舅苏知府训得像个孙子。 这也就罢了,大不了以后再找机会。 可这场赌局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以段秀的实力,不可能干不过区区一个小破县的县案首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沈京斌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不管他认不认这个栽,该赔的银子一两也少不了。 那可是好几万两啊! 沈京斌实在拿不出来,没办法,只能躲在郡王府里当缩头乌龟,不敢轻易冒头。 直到听见了门外的动静。 是禹王殿下来了! 他的救星到了!! 沈京斌一下子有了底气,兴奋得脚底冒泡,于是急不可耐地打开大门,叫上自己的娘亲苏锦绣,率领全府下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门外。 “表弟!殿下啊!您可算是来了,哈哈哈……” 沈京斌边喊边激动地往车辇那边冲去,想要跟自己的救星来个近距离接触,好亲香亲香。 铮铮铮! 上百名铁骑护卫齐刷刷拔出了刀,凌厉的视线射向了他。 领头的龙胆更是没有二话,直接把刀架到了沈京斌的脖颈上,“退后,否则杀无赦。” 沈京斌差点吓尿了,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别别别……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我是吉郡王府的世子沈京斌,是,是禹王殿下嫡亲的表哥!” “这位小兄弟。”苏锦绣也急忙走了过来,“我们的确是丽妃娘娘的娘家人,还请通禀一声。” 丽妃娘娘,正是禹王的生母。 龙胆看向了车辇。 珍珠帘子再次被掀开,宗政允缓缓走了出来。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除了那上百个铁骑护卫,所有人都傻愣愣地看着那个耀眼到几乎会发光的男人。 皮肤很白,冷白冷白的,白得好似终南山上的雪。 带着些许凉意。 眼睛虽然在笑,可那笑并没有多少温度,反而有股子邪魅之气。 再加上那身张牙舞爪,彰显着主人显赫身份的蟒袍,越发令人心生敬畏,不敢靠近。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极其俊美的男人。 但也是一个极其危险的男人。 看着他,苏锦绣愣了一下。五年未见,十三皇子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从贪玩好胜的莽撞少年,出落成了这般深沉凌厉的模样。 好,太好了。 只要禹王能起势,身为他的外祖家,吉郡王府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苏锦绣扯了扯儿子,母子两个齐齐行了个大礼,“殿下千岁!” 下人们也纷纷跪下磕头。 宗政允走下车辇,虚扶了一下,笑道:“都不是外人,不必多礼。” 苏锦绣顺势起身,“谢殿下。” “舅母近来可安好?” “托殿下的福,一切都好。” “那就好。”宗政允点点头,又转向了一旁满脸急色的沈京斌,“表哥可好?” 沈京斌连忙开口:“我,我有事……” 咳咳! 苏锦绣打断了儿子的话,“斌儿也都好。” 宗政允笑笑,“那本王就放心了。” 说完,在两人惊诧的目光注视下,转身施施然跨上车辇。 紫羽放下了珍珠帘子。 龙胆一挥手,“继续前行!” 队伍浩浩荡荡地从吉郡王府门前路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苏锦绣母子在风中凌乱,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娘,王爷表弟他,他就这样走了?”沈京斌指着队伍的尾巴,不敢置信地问。 苏锦绣脸色阴沉,“进去再说。” 下人们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一个个鹌鹑似的,缩成了一团,生怕遭受池鱼之殃。 苏锦绣扫了他们一眼,“都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干活?” “是,王妃。” 下人们如蒙特赦,纷纷溜之大吉。 沈京斌一脚踢飞地上的石子,气闷地道:“娘,你说禹王到底什么意思啊?过家门而不入,这不是打咱们吉郡王府的脸吗?” “什么意思?”苏锦绣冷笑一声,“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人家瞧不上咱们吉郡王府呢!” 果然是长大了啊。 五年前虽然调皮莽撞,对待自己这个舅母却还是有几分客气和尊重,如今不一样了,封王了,不把他们这些外戚放在眼里了。 说来说去,都怪自家没本事呗,给不了人家助力,也怨不得被人家无视。 苏锦绣牙都快咬碎了。 不过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 看不起又怎么样?还不是乖乖下来跟自己这个舅母打招呼?只要丽妃还在,他宗政允就别想摆脱吉郡王府这个外家! 正想着,外面又传来了熟悉的喧闹声。 沈京斌从门缝中望了眼,埋怨道:“娘,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啊?你看外面那些刁民,又把咱家大门给堵了。” “这事儿你跟禹王说有用吗?” 苏锦绣没好气地白了儿子一眼,“欠账还钱,天经地义,便是禹王也管不了,只会让他觉得咱们这个母族是个拖累。再说了,他本来就瞧不上咱们,要知道你干了这么件蠢事,你说他会不会更疏远咱们?” 沈京斌的脸顿时垮了下来,“那该怎么办才好?” 开了赌局不兑现,是要吃官司坐牢的,而且家产也都要被查抄拍卖以作抵债。 这样的后果,苏锦绣又怎会不清楚。 她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想办法筹钱了。娘这些年也存了一些银子,还有十几间嫁妆铺子,外加两个庄子,都卖了吧。” 即便如此,也还是远远不够。 想了想,苏锦绣一咬牙,“再不济,娘去你外祖母那儿跑一趟,你外祖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郡王府就此垮掉吧?” 那倒是,外祖母素来最疼的就是娘,肯定会出手相助的。 沈京斌终于安下心来。 “不过斌儿,你要牢记这次的教训,以后没把握的事坚决不能干。这样大的窟窿,娘能帮你填一次,填不了第二次,听见了吗?”苏锦绣叮嘱道。 “听见了娘。” 沈京斌还是有些不服气,弱弱地辩解道,“儿子就是因为太相信段秀了,以为他必赢的,谁知道……” 谁知道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听了儿子的话,苏锦绣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还以为段家会有什么手段,让那江湛进不了考场呢,结果竟然什么事都没发生,真是没用。 早知道自己就动手了,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走吧,跟娘去清点库房,能卖的都卖了吧。” 第323章 你印堂发黑 “卖炊饼啰,新鲜出炉的炊饼!” “糖葫芦,又酸又甜的糖葫芦,好吃不贵咯!” “唉女施主请留步,贫道看你印堂发黑,目光无神,近几日定有血光之灾啊。只需一百文功德钱,贫道包你逢凶化吉……” 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杜若正左顾右盼地找人呢,冷不防被一个看相的道士给拦住了。 还张口就没好话。 杜若叉起腰,“你才印堂发黑,你全家都印堂发黑,麻烦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姑奶奶不止印堂黑,姑奶奶整张脸都是黑的好不好?” 真是的,不就是涂了美黑霜嘛,还扯到玄学上去了。 道士还真睁大眼睛看了看,突然脸色一变,“哎呀,确实是贫道看错了,女施主不是印堂发黑,是黑云盖顶,大灾将至啊!” 杜若,“……” 好嘛,越说越玄乎了。 再说下去,只怕她活不过今晚。 杜若懒得再搭理这个神棍,转身就走。 那道士还契而不舍地跟在后面撵,“女施主别走啊,贫道话还没说完呢,大灾之后还有大喜呢……” 杜若翻了个白眼。 我信你个鬼,为了哄骗人家花钱就说人家有灾,看人家不高兴了又赶紧说有喜。 咋的,正说反说都随你呗? 杜若走得更快了,好不容易才将那神棍给甩掉了,正准备松口气,突然一个人窜到了她面前,将她吓一跳。 定睛一瞧,可不正是她找了好半天的老铁头? “老铁叔,你上哪儿去了,害我担心好半天。” 老铁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腆着脸笑,“对不住啊太太,老头估摸着是吃多了,闹了肚子。这不急着借茅房去了嘛,就没来得及跟你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 “怪我怪我,不该什么都往你肚子里塞。”杜若有点内疚,连声道歉,“你怎么样,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了,已经不痛了。” 那就好,杜若松了口气。 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半下午了,经过刚才那么一遭,她也没了继续逛的兴致。 于是决定打道回府。 两人边说话边往县馆那边走。 老铁头回头望了眼吉郡王府的方向,眸光闪了闪。 闹肚子……其实不至于。 他只是不想对着仇人之孙行跪拜之礼罢了。 ............... 所有的风吹草动,都被屏蔽在了考场之外。 段秀发疯被抬走之后,大伙儿也很快就收敛了心神,专心考试。 两篇策论,两天时间写完,时间还是很宽裕的。 江湛已经写好了第一篇,第二篇的稿子也打好了,只等抄完就可以交卷了。 不过按照规定,第一天是不许交卷的,最快也要等到第二日午时。 他便又细细打磨了几遍。 傍晚时分,江湛买了一竹筒清水。 饭他是不用吃的,有自家大嫂给的“饿了么”,可以保十二个时辰不进食,但水肯定要喝,否则对身子不利。 喝了水自然就要上茅房,江湛有轻微洁癖,于是趁傍晚人少的时候去了一趟,由差役领着。 大号上了要盖屎戳子,小号倒是没关系,毕竟时间太长了。 容易憋坏膀胱。 自从那晚起了狂风,温度就直线下降,晚上还真有点凉。 不过江湛穿的是杜若给的金缕玉衣,不光防暑还抗寒,看着薄薄的,却一点也不冷。 他就这样趴在挡板上睡了一夜,还挺香的。 次日很早就醒了,又是第一个去上茅房,这样比较干净一点,等晚些时候考生们扎堆儿来,那味道可就说不出来的冲鼻了。 整理好自己的内务之后,江湛开始抄写第二篇策论。 午时刚到,他立刻拉响了铃铛。 “劳驾,我要交卷。” 苏清尧对此已经很淡定了,看完江湛的文章,满意地点了点头。 策论不同于经义,是要有人生阅历做底子的,十六岁的少年考生,能写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 也没什么好考校的。 “回去好好休息,等着看红榜吧。”苏清尧顶着那只青青紫紫的小眼睛,笑吟吟道。 别看只有一句话,信息量可不少。 第三场考完,贴出来的就是府试榜了,上面不再是圆圈座号,而是直接写名字。 分为两张榜。 前三名是红榜。 其他所有通过的考生为白榜。 苏清尧的意思很明显,江湛必定在前三之列,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府案首。 江湛道了声谢,然后走出考场,去了等候的门庭那边。 门庭不远处的树上正捆着一个人。 正是段秀。 段秀的神智已经清醒了许多,他的脸苍白得跟鬼一样,平素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乱得像个鸡窝。 身上的衣裳更是皱巴巴得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往日贵公子的风范? 看到江湛朝这边走过来,段秀本就赤红的眼睛,瞬间红得滴血。 他迅速垂下脑袋,手指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旁边看管的两个差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问道:“喂,段公子,你不是又要发疯吧?” 段秀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他。 眼神里充满了杀气。 那差役被唬一跳,想到段家的势力,到底没敢再说什么。 段秀闭上眼,颓然地靠在了树上。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完了,彻底完了。 一个不能应考的人,注定了不能入仕为官,也注定了会成为家族的弃子。 什么未来家主,什么传世大儒,统统都成了泡影! 为什么? 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为什么好好的,自己会突然失控?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好不甘心!! 段秀死死咬住嘴唇,努力在脑海中回想着失控前的一切,可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任何异常之处。 除了…… 那泡鸟粪。 难道那鸟粪不是寻常的鸟粪,而是另有乾坤? 想到这里,段秀猛地看向了自己的手,他还记得,自己之前把擦过鸟粪的手帕藏到了袖子里,现在应该还在,等回去之后,一定要让人好好查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场四个人,谁都没说话。 静得可怕。 不过好在这种尴尬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江夫子也提前交卷出来了,跟江湛一样,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绑在树上狼狈不堪的段秀,就别过了脸。 紧接着,又有好几个考生出来了,不一会儿就凑够了十个人。 按照规定,可以放排了。 咣,府学大门缓缓打开,等在外面的人都激动起来,一个个踮着脚眼巴巴望着。 段二叔跟书童自然也在。 不过段二叔跟他们不一样,段二叔十分淡定。 第三场考的是策论,正是段秀的强项,段秀在京城好几年,平日里结交的都是世家子弟,王孙贵族,耳濡目染之下,自然见识广博。 再加上他祖父段子勋也会时常跟他讨论朝廷之事,所以段秀的肚子里是有货的。 也不要求第一,只要这一场能考到前三,那么最终结果肯定就是第二名。 至于第一名的江湛么…… 呵呵,无所谓,很快就要被废掉了,给阿秀腾位置。 段二叔满脸带笑地站在那里,等着段秀出来。 段秀没看到,倒是看到了那个碍眼的江湛。 哼,晦气。 他轻蔑地移开视线,继续往后看,后面已经没有其他考生了,不过出来了两个差役。 用木板抬着一个人。 第324章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那人被绑在木板上,跟头准备宰杀的生猪似的,头发散乱,挡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面容。 不过身上那件月白色儒衫足可以证明,这头生猪……哦不,这个人应该也是考生。 段二叔啧啧啧地摇头。 不用说,肯定是身子骨太差,经不起折腾,所以在考场里晕厥了过去,或者猝死了呗。 往届这种事情多了去了,没什么好稀奇的。 “造孽哟……” 他发出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感叹。 还没感叹完呢,身边的书童突然冲了上去,扑到那人身上,哭着叫道:“公子,公子您怎么了!” 公子? 段二叔一个激灵,猛地瞪大了双眼仔细看。 嘿,还真是自家侄子。 他急忙三两步奔过去,在段秀身上来回摸索检查,确定他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抬起头,对着那两个差役勃然大怒,“这怎么回事?你们对我家阿秀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两个差役本来不想得罪段家的。 但是面对段二叔这番恶人先告状的质问,心里也难免来了气。 其中一个差役正是被段秀咬了脸的那个,更是满腹委屈加郁闷,实在没忍住,皮笑肉不笑地道:“段二爷这话可说差了,不是我们对段公子做了什么,而是段公子对我们做了什么。” 说着,他刷的扯下了脸上包扎的布条, 指着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您看看,这就是段公子给我咬的,幸好是在脸上,只是破了相而已,要是咬了脖子,我这条贱命可就交代在他手里了!” 围观群众嗡的一下炸开了锅。 “啥?咬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谁说不是呢?我陪着我家少爷来来回回也考了十几场了,这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考生在考场咬人的。” “诶,我听说被疯狗咬伤的人,发起病来就是这样的!那可是绝症,治不好的,而且还过人……” 这话一出口,人群瞬间如潮水一般,倒退三丈远。 个个脸上都是惧怕的表情。 笑话,别看那位段公子已经被绑住了,万一人家发起疯来挣脱了呢?若是不小心被咬上一口,那可就完犊子了! 见此情景,段二叔的脸皮狠狠地抖了抖,“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阿秀咬人?无缘无故,他为何咬人?” “这就要问段公子了。” 那差役瞅了眼木板上动也不动,跟个活死人一样的段秀,“段公子不光咬了我,还有更过分的,他竟然……竟然当众殴打主考官苏大人,苏大人的眼睛到这会儿都还肿得睁不开呢!此事所有人皆可作证,不信段二爷尽管问去!” 殴打苏清尧? 这,这怎么可能呢? 段二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秀一向稳重又聪明,而且最会审时度势,殴打苏清尧对他有什么好处?对段家又有什么好处? 他不信!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另一名差役又补了一句:“因着段公子的恶劣行径,苏大人已经下令废除了他过往所有成绩,并且永世不得应考。” 段二叔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要不是下人眼疾手快接住了,只怕脑袋都要磕出个包。 “二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赶紧先带着公子回府吧!”看着木板上毫无生气的段秀,书童心疼极了。 段二叔总算清醒了过来,忙叫人把段秀抬上马车。 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中,众人这才放心大胆地议论起来,说啥的都有,惋惜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也有个别聪明的,提醒大家少说两句,当心祸从口出什么的。 人群中,杜若垂下眼眸,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 看来药效发挥得不错呀,段秀果然如她预想的那般,当众出丑,前途尽毁,将来充其量也就是个富贵翁的命。 有了这个污点,这辈子都别想爬到高处! 对于段秀的遭遇,杜若只想送他两个字——活该。 当初是段秀主动宣战的,考不赢就玩阴的,呵,那就看谁阴得过谁! 不过以段家睚眦必报的臭德行,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后面指不定还憋着什么大屁呢,所以还是要提高警惕才行…… 杜若一边走,一边听秀山书院的学子们嘀咕着段秀的事。 时不时还附和地点个头。 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样子。 一行人开开心心地回了县馆。 府试已经全面结束了,现在只要坐等出榜就行,正常情况下,榜单会在这两天内贴出来,之后大家就可以回乌头县了。 当晚扁豆豆做东,点了一大桌子好酒好菜,请颜夫子和两位廪生,以及同窗们一起吃饭。 当然还包括了杜若跟江夫子。 饭桌上,趁大家酒足饭饱之际,颜夫子说起了回程的安排。 “这次就不坐船了,改走陆路。我已经联系好了几辆马车,过两天就动身。”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成。 马车好啊,可不想再坐船了,太恐怖了,谁知道会不会又倒霉遇上水匪呢? 杜若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打声招呼,“夫子费心了,不过我还有点事,要耽搁几天才能回去,阿湛就拜托夫子看顾了。” 众人齐齐看过来。 “大嫂,你不跟我们一起走?”江湛忙问。 “是啊,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杜若笑着解释道,“其实是这样的,我已经报名参加了几日后的杏林大会,想留下来见识见识,所以暂时就先不回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 众人恍然大悟。 扁豆豆拍案而起,“ 好!以江大嫂的本事,必定能够大放异彩,我也想留下见识见识!” 反正他有钱又有闲,也不着急考秀才,玩几天再回去根本无所谓。 其他学子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落榜生也弱弱地举起了手,“那个,我也想见识见识。” 有了两个人带头,响应的声音立马多了起来。 “我也想多留几日,之前光顾着考试去了,还没逛过呢,正好趁这个机会给家里人带点好玩意儿。” “对对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好不容易来一趟,空手而回岂不是亏大发了么?” “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为了我家老娘留下来的,我老娘有头风病,十几年了也治不好,如今有这么难得的机会可以见到神医,当然不能错过啦……” 众学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热火朝天。 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一起眼巴巴看向了颜夫子。 也就是真正能做主的那个人。 颜夫子皱起了眉头。 从内心上讲,他是不赞成留下来的,一来这里开销大,光住宿费一天就要一两五钱,还不算其它支出,虽然学生们大都家里不差钱,但也没必要浪费。 二来么,府城贵人多,稍不留神就可能得罪人,太危险了。 就比如说江湛。 多乖的孩子,硬是被段家给盯上了,简直没地方说理去。 所以还是早走为妙。 不过看到学生们那一个个期盼的眼神,颜夫子又实在不忍心扫他们的兴。 其实转念想想,读书也不能一味地读死书,还是要多走走多看看才行,否则这次的府试过了,下次的院试呢?将来的乡试和殿试呢?没有点见识,是写不出好的策论的。 想到这里,颜夫子一锤定音,“行吧,那就多留几日。” 众人欢呼雀跃。 “不过有一点你们一定要牢牢记住,还是那四个字——谨言慎行!切不可惹是生非,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 “是,谨记夫子教诲!”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草草地决定了。 所有人都很兴奋。 除了萧良辰。 萧良辰摸了摸袖子里所剩无几的银两,心里十分纠结。 他当然也想留下来,比任何人都想。 把阿蛮一个人留在这里,叫他怎能放心? 只是他的钱,只够回程了…… 扁豆豆瞥见了萧良辰的窘迫,眼珠子一转,立马站起身,豪气地宣布,“各位兄台,这次留下来是我第一个提议的,那这几日各位的吃穿住行,自然都我包了。不用给我省钱,啊?” 现场又一次响起了欢呼声。 “扁兄慷慨!”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明儿早上我要吃莲藕排骨汤!” “李兄过分了啊,大清早的吃这么奢侈做什么,不像我,我只要来两个鲍鱼就够了,哈哈哈。” 一时间说的说笑的笑,气氛达到了高潮。 萧良辰知道扁豆豆是为了照顾自己的自尊心,所以才这样做的,便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扁豆豆回以一笑。 他不傻,帮助萧良辰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同窗之谊,另一方面却也是为了将来打算。 萧良辰虽然比不得江湛那么出色,但也是难得的少年才子,同样很有希望中进士;扁家有钱不假,总归缺了一份底蕴,也就是官场势力,提前向萧良辰示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至此,皆大欢喜。 ........ 次日一大早,颜夫子照例差人去府学门口等消息。 快的话榜单今天就会贴出来。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明天,要看主考官的阅卷效率。 杜若他们也不急。 反正成绩已经摆在那儿了,不出意外的话,江湛便是铁板钉钉的府案首。 因此几个人的心情都很放松,边休息边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午时。 杜若跟江湛他们正在一楼大堂用饭呢,忽然一个陪考的下人冲了进来,满脸惊恐地喊道:“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杜若疑惑地看向门外。 谁来了? “来就来了,这般大惊小怪做什么?”颜夫子起身走过去,“可是报喜的人来了?” 按照惯例,前三甲是有官差敲锣打鼓送捷报的。 那下人刚要开口。 就在这时候,几十个穿着甲胄,腰挎横刀的官兵如同虎狼一般冲进大堂,将众人团团围住了。 领头的是个黑脸军汉,身形十分魁梧。 也十分眼熟。 正是熊二。 熊二一挥手,命令道:“守好各个通道,一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官兵应了声是,立即分散开来。 很快前后门就都被堵住了。 县馆的掌柜急忙上前,“军爷,这是做什么?咱们乌头县馆向来奉公守法,该交的银子也没拖没欠的,不知道是哪里做得不对,要劳您大驾……” 熊二却并不理睬他,视线在大堂里一扫。 “江湛何在?” 杜若脸色一变,立即挡在了江湛前面,冷声道:“熊将军,你这是何意?” 看到她,熊二的眼神有些躲闪跟心虚。 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他清了清嗓子,挺直胸膛,“奉学政毕大人的命令,请江湛回府衙一趟,有事询问!” 第325章 直接去把他干掉吧? 杜若眯了眯眼。 说是请,却出动了这么多武装兵力,很显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只怕来者不善。 “好,那我跟着一道去!”杜若斩钉截铁地说。 熊二挠了挠头,很是为难,思索片刻后,他指了指门外,“杜娘子,咱们借一步说话。” 杜若同意了。 正好,她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狗屁毕大人,为什么在发榜前夕,莫名其妙地要审问江湛。 而且只审问江湛一个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县馆门口的大树下面,相隔两步远,站定。 这个位置刚刚好,光天化日的,既不至于让旁人误会,说话也不怕被人听见。 “杜娘子,你可知道为何偏偏是我来?”熊二看着杜若,神色凝重。 杜若心念一转,“熊将军的意思是……” 熊二点点头,“没错,这趟差事并不难,本来用不着我亲自出马,是我主动请缨要来的。” 他笑笑道:“杜娘子是熊某的救命恩人,如今你遇到了难处,我又怎会袖手旁观?只有我来,江兄弟才能体体面面地被送到府衙,而这里所有的人,才能平平安安地留下。” 杜若猛然一惊。 这话里的意思也就是说,那位毕大人下了命令,要将江湛以犯人之名,五花大绑押去府衙? 而对颜夫子他们,只要稍有反抗,便可以就地处置? 他怎么敢! 又凭什么?? 杜若满心愤怒,冷笑道:“朗朗乾坤,律法严明,学政大人对待考生如此激进,总得有个说法吧?我家二弟到底犯了什么罪,值得他这样子大张旗鼓?” “江兄弟赤诚纯善,一看就是个老实人,自是不会做那些违法之事的。” 熊二叹了口气,“只可惜啊,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说着,熊二朝四周瞄了瞄,确定自己的话不会被传扬出去,才压低了嗓音提醒道:“杜娘子有所不知,那位毕大人虽然是个文官,却是京城出了名的狼臣,行事极端,手段狠辣,凡是被他盯上的人,不是罢官就是抄斩,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如今他认定了江兄弟有作弊的嫌疑,自是不会对他客气。”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毕大人是国子监祭酒段老大人的学生……” 杜若一下子全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怪不得,怪不得那位毕大人要针对江湛,原来都是段家搞的鬼!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段家眼见府案首无望,先是派了死士暗算江湛,谁知道被老铁头给搅黄了,以失败告终。 他们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由学政大人出面,堂而皇之地调查江湛,只要江湛的成绩作废,那么按照规定,府案首的桂冠就会到第二名身上。 也就是段秀。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段秀竟会在考场发疯殴打主考官,导致功亏一篑。 但这并不代表段家会因此收手。 以段家小肚鸡肠的德行,他们会将所有的错归咎到江湛身上,甚至因此迁怒苏知府。 一旦江湛科举作弊的罪名成立,轻则流放,重则砍头。 而作为主考官的苏知府,自然也免不了受罚,丢官罢职还算好的,说不定还有牢狱之灾。 好一招一石二鸟! 段家,果然好手段! 杜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段家这个仇她迟早都是要报的,但眼下最要紧是想办法保住江湛。 “苏大人怎么说?”她问熊二。 熊二苦笑,“苏大人自是不服,证据摆了一箩筐,江兄弟的考卷也都一一放到了学政大人的面前,想以此来证明江兄弟的清白。可学政大人根本听不进去,说什么那些文章也有可能是江兄弟提前知道了考题,所以早就准备好的,都做不得数,把苏大人气够呛。” “没办法,人家是三品高官,又是奉圣命巡视科考的,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苏大人如今除了配合调查,也没别的路可走。” 听了这话,杜若恨得牙痒痒。 狗官! 这是打定了主意要置江湛于死地啊。 情况比她想像得还要严重得多,苏知府已经是凤阳府最大的官儿了,连他都自身难保,还有谁能救江湛呢? 一时间竟有些六神无主。 见她脸色不好,熊二赶紧安慰,“杜娘子也不用太过担心,学政大人虽然强势,但我们家苏大人为官多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必定不会由着学政大人胡来。你且宽心,江兄弟应该不会受皮肉之苦。” 不说还好,听到这话,杜若整个心都提了起来。 按熊二的介绍,那狗官性子乖张暴戾,若是江湛死不认罪,肯定会用刑逼迫。 江湛细皮嫩肉的,如何能经受得住? 到时候屈打成招…… 越想越怕,杜若的指甲深深地戳进了肉里,她定了定神,从随身荷包里摸出一张百两银票塞给熊二,恳求道:“熊将军,这是小小意思,还请你到时候多多关照。” 熊二哪里肯收。 “杜娘子这就见外了,不用你说我也会尽力帮忙的。万一真的用刑,我亲自动手,保证不会伤到江兄弟的根本就是。” 他主管司狱司,在用刑方面是行家,自有一套办法伤皮不动骨。 杜若真心地道了声谢。 她知道这已经是熊二所能做的极限了,就像熊二说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大了那么多级,熊二也是有心无力。 “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带队回去,免得那位毕大人等不及,又派别的人前来,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熊二回身进了大堂,径直走到江湛跟前,朝他拱了拱手,“江公子,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江湛脸色微微发白,看向了熊二后面的杜若。 杜若朝他安抚地笑笑,“没事,放心去吧,熊将军不会为难你的。” 不过那个狗官毕大人肯定会为难就是了。 “到了府衙见机行事,不要太逞强,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性命永远都摆在第一位。” 杜若叮嘱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其它任何事情在性命面前都不值一提,知道了吗?” 江湛点头,“知道了大嫂。” 杜若还想再说几句,熊二走过来提醒道:“好了没时间了,该走了。” 再墨迹下去,府衙那边该着急了。 杜若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湛在一众官兵的“护卫”下,走出了县馆大门。 少年的背影单薄却又坚定,仿佛无所畏惧。 杜若忽然觉得眼睛涩涩的疼。 “二弟!”听到她的喊声,少年乖乖回过头来看,“别怕,大嫂不会让你有事的!” 少年扬起唇角笑了,“我知道!” 一旁的熊二看了眼江湛,又看了眼杜若,神情复杂。 想要脱身,恐怕不那么容易啊…… 熊二带着江湛去了府衙。 不过还留了二十来个手下在县馆,负责看管颜夫子他们,不准任何人进出,直到江湛那边的审问出结果为止。 尤其是老铁头,身边足足站了五个官兵,十只眼睛死死盯着他。 眼珠子都不带转的。 这些人之前跟着熊二处理过水匪那件案子,所以这个糟老头子会武功,而且功夫很强的事,他们是知道的。 因此主要就是防他。 老铁头却连鸟都不鸟他们,见杜若过来了,马上开口询问:“太太,二公子会不会有危险?需不需要老头做点什么?” “二郎绝对不可以有事。”江夫子也快步走到这边,神情冷峻,“大郎媳妇,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析分析,看怎么解决这个事。” 杜若点头嗯了声。 她也正有此意,毕竟三个臭皮匠还抵一个诸葛亮呢。 不过大堂人多耳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走,咱们去楼上。” 三人刚踏上楼梯,就被其中一个官兵拦住了,“我们老大有令,所有人不得离开县馆!” 杜若挑眉,“你们老大有没有说不准上楼?” 那官兵噎住了,“这……倒没有。” “那不就得了,麻烦让让。” 几人面面相觑,终究还是让开了道。 杜若正准备抬脚,想想还是转过身,对着大堂里或忧心忡忡,或议论纷纷的众人道:“各位不用担心,只要不出这个门,这些军爷便不会伤害你们的。至于江湛……” 她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往下说,“学政大人只是请他过去问点事而已,很快就回来了。” 大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来了这么多官兵,怎么可能只是问点事而已?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心里这样想着,谁也没说出口。 杜若也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反正江湛的名声得先保住,说完这些话,三人很快上了楼,进了房间关上门。 那五个官兵倒是识趣地没进来,只在门外守着。 杜若把熊二告诉自己的话转述了一遍,包括毕大人跟段家的关系,以及那狗官的所作所为。 听完后,老铁头率先开了口,“要不,老头直接去把他干掉吧?” 杜若:“……” 还真是简单粗暴啊。 不过不行。 “这是下策,那狗官身边肯定有高手保护,老铁叔你一个人,怎么能保证干掉他而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呢?” “一旦事情败露,牵连太广了,三品大员死于非命,上面肯定会追查到底,只怕最后会血流成河。” “还是算了吧。” 江夫子也不赞成,“这是最后的选择,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老铁头抄着手不说话了。 江夫子沉思了半晌,“除非能找到一个比学政大人身份更高的人来主持公道,这样的话,学政大人便不得不按照正常程序审问。二郎本就没有作弊,自然也就不惧审问,如此一来自然能还他清白。” 说罢他惋惜地摇摇头,“可惜这样的人都在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那狗官是三品,比他身份还要高的人,还得这会儿就在凤阳府…… 杜若突然灵光一闪。 “我知道找谁了!” 第326章 还怕他不动心? 老铁头也想到了,“太太说的是禹王?” 杜若用力点头,“没错,就是他。” 论身份,禹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儿子,属于超品王爷,别说姓毕的只是个三品官儿,就是一品,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 用禹王来压毕狗官,绝对压得他没脾气! “禹王确实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只是他跟我们非亲非故的,未必肯为了二郎出头吧?”江夫子对此并不乐观。 老铁头也补了一句,“太太别忘了,禹王还是吉郡王府的靠山呢。” 吉郡王府的沈京斌跟段秀是发小,单凭这七拐八弯的关系,禹王就不可能站在江湛这边。 更何况,沈京斌还开了赌局,江湛的成绩一旦作废,也就等于这个赌局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 因为两个人谁都没能中府案首。 这个结果对于如今深陷泥潭的吉郡王府来说,简直是再好也没有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禹王是脑子有坑才会答应帮这个忙。 “那也不一定。”杜若笑了笑,“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人生在世,无非一个利字,有人重情,有人重义,有人重财,还有人重色,只要咱们出得起价,往禹王的心窝子上挠,还怕他不动心?” 江夫子跟老铁头对视一眼。 同时变了脸色。 老铁头第一个反对,“不可以!太太这样做,让老头回去怎么跟你家相公交代呀?老头可是收了你家相公十两银子,说好了要护你周全的!” 江夫子更是罕见地怒了,“大郎媳妇,我知道你是想救二郎,所以才出此下策。只是你想过没有,即便成功了,你让二郎以后如何自处?又让大郎如何自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杜若一脸懵逼,“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呢?” 她心念一转,忽然领悟了过来,猛地瞪大了双眼,“你们该不会以为我要去色诱那个禹王,以此作为交换条件,好让禹王出面救出二弟吧?” “难道……不是吗?”老铁头弱弱地道。 “当然不是了!”杜若哭笑不得,“你们想到哪儿去了?我可是有相公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等出卖自己的事情来嘛!” 听了这话,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也不怪他们想歪了,实在杜若刚才说的太容易让人误会了,以禹王的身份地位,金钱他根本不缺,权势自己这边更是没有,唯一有可能让他动心的,就只有杜若的美色了。 咳咳。 江夫子清了清嗓子,缓解了一下尴尬,然后把话题转到正题上,“那你的意思是……” 杜若便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其实很简单。 俗话说得好,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个好皇子,唯我独尊,号令天下的诱惑,谁能抗拒得了? 禹王当然也不例外。 即便他不想,他的兄弟们也会猜忌他,拥护他的那帮人更是会千方百计地将他往那个位子上推。 所以不管是出于野心,还是为了自保,禹王都不得不跟其他皇子斗智斗勇。 而要想在宫斗中脱颖而出,首先当然就是要讨好他那个皇帝老子啦。 “我之前听百草堂的孙大夫提起过,说皇后所出的嫡公主有头痛眩晕的毛病,久治不愈,连太医院的院使都束手无策。” “如果现在有一种药,可以彻底治好公主的病,你们说禹王会不会答应帮这个忙?” 那位嫡公主身份尊贵,从小就聪慧过人,最得皇帝宠爱。 上次禹王只是将杜若种的鬼督邮送进了宫中,缓解了嫡公主的病痛,立马就被封了王。 这回可是根治,还能不龙心大悦? 虽然不至于封太子吧,但赏赐肯定少不了,还能博个高高的印象分。 对禹王来说,这笔买卖可太划算了。 江夫子仔细捋了捋其中的利害关系,缓缓点头,“我觉得可以一试。” 成了当然最好。 不成反正也没有损失,不管怎么说,总归有一线希望在。 老铁头也表示赞成。 三个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先由江夫子写一封信,把事情的原委讲清楚,然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许之以利。 再让老铁头跑这一趟,把信跟药一起送到禹王手中。 为了表示诚意,杜若特意在匣子里放了两份药。 一份当然是给那位玉衡公主吃的。 还有一份,是方便禹王他们找人试药,毕竟来历不明的东西,禹王也不可能冒冒失失地让公主涉险,公主要是出了事,他这个刚封的王估计也保不住了。 做好这些之后,接下来就是解决怎么出去的问题了。 这个倒是不难办。 三人又嘀咕了一会儿,很快江夫子跟老铁头便双双倒在地上装死。 紧接着,杜若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叫。 砰! 房门被暴力踹开,五个官兵旋风一般冲了进来,领头的看到瘫在地上的两个人,大惊失色,“发生了什么事?” 话刚说完,一股奇异的香味突然钻进了他们的鼻子里。 五双眼睛同时翻白。 五个人全都晕了过去。 “好了,可以了。”杜若道。 江夫子跟老铁头立马睁开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 杜若将药匣子跟信递给老铁头,老铁头随手揣进了怀里,然后推开窗户,往下瞄了瞄,确定没人留意到这边。 于是纵身一跳。 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狭小的巷子里。 ...... 府衙那边,气氛十分凝重。 日常用来审问犯人的公堂上,此刻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穿着紫色官服,面容清癯严肃,不苟言笑,颌下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一副颇有官威的样子。 正是学政大人毕世镜。 苏清尧陪坐在下方,脸上没什么表情。 心里却将毕世镜骂了个狗血淋头。 圣上叫你巡视科考,没叫你无故找茬,说了你又不听,给证据你又不看,说来说去,不就是想替段家出头,找江湛的麻烦呗? 呸,什么玩意儿…… 正骂得起劲,熊二快步走了进来,“启禀两位大人,人抓回来了。” 毕世镜点点头,“带进来吧。” “是,大人。”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蓝白儒衫,气质干净纯粹的少年郎款款步入公堂。 看到他的第一眼,毕世镜就不喜。 他生平最厌恶这种小白脸,惯会用脸蛊惑人,然后理所应当地抢走属于别人的风头和利益。 “你就是江湛?”他的语气里带着威压。 江湛掀起衣摆跪下,腰杆笔直,态度不卑不亢,“学生正是。” “有人举报你科举作弊,你可认罪?” “学生没做过,不认。” 不认是吧? 毕世镜冷冷一笑,“果然是个硬骨头,来呀,上刑!” (我急死,写不快,明天老乡相认。) 第327章 禹王来了 江湛惊诧地抬起头。 一旁的熊二跟十几名衙役面面相觑,然后齐刷刷看向了自家知府大人。 “毕大人何必如此猴急。”苏清尧呵呵一笑,“这才刚开审,什么都还没问清楚呢,您就要上刑,知道的说您执法严明,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想屈打成招呢!” 毕世镜淡淡地瞥他一眼。 段家说的没错,苏清尧跟这个江湛之间果然有猫腻,要不然怎么这般千方百计地护着他? “既然苏大人开口求情了,那本官就给他一个机会自辩清白。” 毕世镜的目光落到了堂下跪着的少年身上,“江湛,本官再问你一次,你如何证明自己没有作弊?” 江湛先是一愣,继而无奈地笑了。 “大人,学生无法证明。” 毕世镜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然而那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听到了接下来的话。 “不过学生有几点疑问,还请大人解惑。” “第一,大人刚才说有人举报学生考场作弊,请问举报者是谁?大人为何不召他上堂,与学生当面对质?” “第二,大人既是圣上钦点的学政官,必定学富五车,熟读律例。那么大人应该知道,按我朝律法,主张者才需举证,也就是说,有人举报学生作弊,该拿出证据来的应该是他才对,为何要学生自证清白?” “第三,学生自认一向品行端正,从未做过违法之事,大人却连查都不查一下,就一口咬定学生作弊行为属实,实在令人费解。莫非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非要定学生的罪不可?” 噗,苏清尧差点笑出了声。 身后站着的师爷公孙昂也同样嘴角抽搐。 这孩子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啊,关键是字字还都说到了点子上,就差指着毕世镜的鼻子骂他无知无法无耻无理取闹了。 毕世镜脸上的淡定一寸寸龟裂。 “大胆!”他啪一声拍响了惊堂木,恼羞成怒,“你敢质疑本官?” 江湛低垂眉眼,脊背却依然挺得直直的,“学生不敢。” 毕世镜冷笑,“我看你敢得很嘛,为了摆脱嫌疑,连律法都搬出来了,妄图以此转移视线,可真是好一张利嘴啊。”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本官也不跟你浪费嘴皮子,既然你笃定自己没有作弊,那就拿出真才实学来证明吧。” 说着,他朝一旁的侍从使了个眼色。 侍从很快搬了一张桌子跟一把椅子过去,另外还有一个香炉,一套文房四宝,最后拿出一张纸放到了桌面上。 纸上写着试题。 “时间有限,本官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能在一炷香之内写出一首格律严谨的五言八韵诗,就算你过关。” “五言八韵诗?”苏清尧立马拔高了音量,不满地抗议道,“毕大人难道不知道,只有乡试和会试才要求五言八韵,童生试只要五言六韵就够了,您这还不叫为难?” 而且还必须在一炷香之内写完。 疯了吧? 便是自己这个主考官都不一定办得到! 毕世镜不理睬他。 只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湛,“如何,是认罪还是答题?” 江湛笑了笑,“学生还有的选择吗?” 他起身坐到了桌前面,低头往纸上看去。 题目只有一句,出自王摩诘的《积雨辋川庄作诗》——“阴阴夏木啭黄鹂。” 这题难度不大,然而要写得出彩,却极其不易。 很容易就落下俗套。 江湛握着毛笔,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眼看着香炉里的香已经燃了将近一半,苏清尧紧张得收紧了大肚腩,熊二等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吵着江湛的思路了。 毕世镜则悠闲地喝起了茶。 呵,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再有才华也有限,还真能在一炷香工夫里写出什么旷世奇诗不成? 只要比府试的时候写得差,自己便能以此为由,判定他之前的文章都是由人代笔。 到时候看他还怎么狡辩! 睨着江湛那张比女子还要绝美的脸,毕世镜眼里的厌恶更甚。 事实上,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对江湛下狠手,看在恩师段老大人的面子上,他可以帮段家出这口气,但也仅限于找个理由废掉江湛的府案首而已。 自己堂堂一个三品京官,圣上跟前的红人,出手对付一个小小的学子,实在掉价。 可当他派人调查江湛的背景之后才知道。 江湛竟然是江墨年的儿子! 江!墨!年! 那是他含在齿间都恨不得咬碎的名字。 想当年,他寒窗苦读二十余载,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在而立之年熬出了头,不仅高中进士,还是头名状元,那是何等的荣耀。 然而这一切,全被那个该死的江墨年给搅和了。 殿试时,先帝虽然只点了江墨年为探花,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先帝最喜欢的就是他。 夸他文章写得好,说他有君子之风。 恨不得把世间所有好听的词,都往他一个人身上堆! 这也就罢了。 毕竟君心难测,他也不敢说什么。 可江墨年做得过分的远不止这一点,他还在打马游街的时候,吸引了全城人的目光,男人为他呐喊,女人为他疯狂,连刚刚开张的破酒楼,都宁愿求他题字,而不肯正眼瞧自己这个状元一眼。 自己就像个大笑话,被所有人无视! 后来他跟江墨年同时进了翰林院,更是处处被江墨年压一头,江墨年三年连升两级,而自己还在原地打转。有江墨年在的地方,他永远都是个透明人,无人在意。 叫他怎能不恨? 不过好在苍天有眼,江墨年官升得快,却也死得快,几年后在外放途中遭遇匪徒,一命呜呼。 这就叫报应。 从知道江湛身世的那一刻起,毕世镜就改变了主意,江墨年的儿子,不配入朝为官,甚至都不配活着,就应该跟他老子一样,早死早超升! 就在毕世镜暗自发狠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苏清尧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江湛身后,勾着粗短脖子往桌面上看。 毕世镜这才注意到,原来江湛已经动笔了。 想了想,他也走了过去。 一眼就看到了江湛破题的第一句。 “长夏千章木,浓阴百啭鹂。” 毕世镜瞳孔一缩。 不得不说,这句写得真不错,破题巧妙,平仄严谨,而且极具想象力。 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瞅着毕世镜眼里的震惊,苏清尧得意地挺了挺大肚腩,只觉得神清气爽。 哼,都跟你说了江湛没作弊没作弊,非是不信,现在该信了吧? 毕世镜皱着眉头继续往下看。 越看脸越黑。 “双襟黄似绣,一带绿成帷; 叶暗伫踪久,枝高送响迟; 舌尖风剪剪,身外雨丝丝; 坐宛遮云母,歌能斗雪儿; 好音难自閟,炎景不曾知; 杨柳三义路,樱桃四月时; 幽情烦鼓吹,写出画中诗。” 最后一笔落下,毕世镜的脸已经彻底黑成了锅碳。 “好!写得太好了!”苏清尧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啪啪鼓掌,“比应试的诗还要好上十倍不止!” 说着转向毕世镜,笑眯眯问道:“毕大人,您觉得如何呀?” 毕世镜冷冷地回了一句,“勉勉强强。” 苏清尧在心里嗤笑两声。 什么叫勉勉强强? 明明就是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好不好?真是死鸭子嘴硬…… “这题是毕大人您现出的,这诗也是江湛现作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总不可能作弊了吧?既然如此,足以证明了江湛的清白,毕大人可以放人了吧?” 放人?怎么可能。 毕世镜冷哼道:“本官承认他诗写得不错,也承认他确实有几分才华,但这只能证明那些文章跟试帖诗是他自己所作。别忘了,还有算学题呢。” 他回身坐回到公堂上,手指敲了敲案桌上的试卷,“苏大人出这么难的算学题,最后两道题甚至连本官都做不出来,江湛却题题都对,说你没有提前给他泄题,你认为本官会信吗?” “来人,用刑!” “慢着!”苏清尧也顾不得以下犯上了,“毕大人,你不要做得太过分了!如此武断行事,独断专行,当真以为下官是泥捏的,不会上奏朝廷参你一本么!” 毕世镜却丝毫不惧。 “你尽管参去。” “本官受圣上委托,监督三省科考之事,如今发现考生有舞弊嫌疑,自当全力追查,严惩不贷,本官何罪之有?” “倒是你啊苏大人,对一个非亲非故的考生如此包庇,实在令人生疑。” 苏清尧气得跳脚,“你,你个满嘴喷粪的倔驴!” 倔驴是别人暗地里给毕世镜取的绰号。 也是毕世镜这辈子除了“江墨年”这三个字外,最讨厌听到的两个字。 毕世镜当下就勃然变了脸色。 他用力一拍惊堂木,“还等什么?给我打,打到他认罪为止!” 堂下的熊二见状,暗暗叹了口气,看来江湛这场皮肉之苦终究是免不了了。 也罢,那便自己亲自动手吧,也省得别人下手没轻没重的。 正准备去拿竹板,一名衙役匆匆进来禀报:“大人,禹王殿下来了!” 第328章 纯正的直男 公堂里顿时一静。 毕世镜的手抖了一下,神情突变,那祖宗怎么突然来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宗政允已经背着手大喇喇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杀气腾腾的贴身护卫。 “见过王爷!” 苏清尧两人连忙整了整官帽,对着宗政允行了个大礼。 其他人也纷纷跪下磕头。 “都免了吧。”宗政允笑得十分和蔼可亲,“哈哈哈,本王闲着无聊,随便逛逛。” 说着视线落到了毕世镜身上,“咦,老毕你也在啊?” 毕世镜条件反射般后退了两步,然后迅速抬起宽大的袖子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是……” 见他吓成这样,宗政允好笑地摆了摆手。 “别怕别怕,本王今日心情好,不拔胡子。” 毕世镜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讪讪地放下了袖子。 不怪他这么警惕,实在是这位爷有怪癖,就喜欢揪人胡子玩,满朝文武凡是有胡子的,没几个能逃脱得了他的毒手,尤其是国舅爷,已经一根都不剩了。 “微臣正在审问一名嫌犯,待会儿若是用起刑来,血淋淋的,只怕会吓着王爷,不如王爷移步到别处逛逛如何?” “哦?审案子啊?” 宗政允眼睛一亮,“正好,之前父皇就提起过,说让本王去吏部历练历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在这里旁听好了。” “这……”毕世镜头疼,“怕是不妥吧?” 苏清尧眼珠子一转,立马举双手赞成,“有什么不妥的?下官觉得妥妥的!王爷想学习怎么审案子,这是好事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毕世镜也只好答应下来。 苏清尧趁机向宗政允说明了案情。 听完后,宗政允看向了跪在堂下的如玉少年,“他就是江湛?” 苏清尧点头,“正是。” 宗政允嗯了声,“长得怪好看的,瞧上去不大像会作弊的人。” 毕世镜:“……” 他就知道! 怎么每个人都喜欢以貌取人呢?当年的江墨年靠着那副皮囊抢了多少好处,如今他儿子又来这套! 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人不可貌相啊。”毕世镜转身将案桌上的试卷拿过来,双手递给宗政允,“王爷请看,此次府试的算学题难度如此之大,连微臣都有两道题做不出来,江湛小小年纪,也未拜过名师,却每道题都做对了,这实在不合常理。微臣觉得,其中定有蹊跷。” 言下之意,就是苏清尧跟江湛串通一气泄题了。 苏清尧反唇相讥,“毕大人,你做不出来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出来,承认别人优秀有那么难吗?” 毕世镜冷哼一声,“是真优秀还是装优秀,查过才知道!” 两个人争论了几句,却没听到宗政允的声音,于是齐齐扭头去看。 宗政允呆呆地盯着那试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样,王爷也觉得难吧?”毕世镜道。 宗政允回过神,“本王觉得不难啊。” 毕世镜跟苏清尧同时愣住,“…………” 宗政允看向苏清尧,眼里有精光闪过,“苏大人,这题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并不是。”苏清尧老实回道,“乃是微臣一位长辈所出,不过多年前他就已经过世了。” 是这样啊…… 宗政允微微有些失望。 他将试卷还给了毕世镜,“那你们接着审吧,本王在一旁听着。” 毕世镜接过试卷,同时在脑海中盘算起来。 本来是想将江湛先打一顿的,现在看来是打不成了,那就直接走下一步棋好了。 他再次朝一旁的侍从使了个眼色。 侍从很快又拿了一张纸过去,放到桌上。 “江湛,本官这里有一道算学题,难度与之前的府试相当,你若是能解出来,本官便相信你没有作弊;若是解不出来……” 毕世镜一拍惊堂木,“那就证明你确实提前拿了答案!” 江湛没说话,直接起身坐了过去。 开始解题。 题目是这样的。 “共一百只米袋,由一百匹马来驮,马分大中小三种,正好每匹大马驮了三只米袋,每匹中马驮了两只,小马每两匹才驮了一只米袋,问:大中小马各多少匹?” 江湛细细思考了一番,然后开始在纸上打稿。 宗政允好奇地走过去瞄了眼。 看到那题目,他暗暗撇嘴。 还以为有多难呢,不过如此,想当年他为了能跟杜若上同一所高中,不知道刷了多少数学题,像这种题,他甚至都不用打草稿就能知道答案。 不过对于古人来说,应该是挺难的。 希望这小孩会吧,不然还得多费点心思才能把人捞出去…… 宗政允探头往江湛面前的纸上看去,想着要不要提点他一下。 这一看不要紧,瞳孔地震。 江湛竟然在列方程?? 这怎么可能,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方程式啊! 难道……是她? 宗政允愣愣地看着江湛的侧脸,脑子忽然变成了一团浆糊。 原来他一直都找错了方向吗? 也许她穿过来之后,不一定姓杜,就好像自己不也没姓霍么? 也或许根本就不是个女生,而是变成了…… 男生?? 宗政允被这个可能性雷得外焦里嫩。 是了,一定是了。 江湛是乌头县人士,而自己当时醒来的时候刚好也是在乌头县,还有在乌头县出现的辣椒,种种迹象都表明了——她,就在乌头县。 而且很大可能就是江湛! 宗政允的心情激荡又复杂,兴奋又懊恼,一时间五味杂陈。 怎么就穿到了男人身上呢? 自己可是个纯正的直男啊,这下要怎么搞…… 就在宗政允纠结的时候,江湛已经把答案解了出来,“大人,请过目。” 毕世镜接过来,低头漫不经心地往纸上一看。 “大马十七只,中马五只,小马七十八只。 或者大马十四只,中马十只,小马七十六只。 或者……” 总共列出了六种情况。 毕世镜傻眼了。 还以为这么复杂的题能难倒江湛呢,结果人家不仅这么快就解出来了,还一种都没漏。 苏清尧也立马凑过来看。 虽然没有做题,但不妨碍他知道答案对不对。 “怎么样毕大人,现在没话讲了吧?” 苏清尧冲着毕世镜就是一阵输出,口水都差点喷到毕世镜的脸上了,“下官早就告诉过你了,江湛就是有真才实学的,这个府案首名副其实,没有一点水分,你就是不听!如今终于证明江湛的清白了吧?下官没有泄题吧?” 毕世镜狼狈地退后两步。 要是禹王不在,他定要再强词夺理一番的,但是当着禹王的面,他只能强笑,“没有作弊当然最好,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就放人吧。” 熊二大喜,赶紧拉了江湛准备离开,生怕晚一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慢着!” 宗政允哪里还忍得住,他找了那么久,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于是径直走过去,一把推开熊二,扯了江湛就往外走。 砰,暴力踹开了隔壁的班房。 那房里有两个衙役正在休息,被这动静吓了一大跳,蹭的站了起来。 “出去。”宗政允冷声道。 看着他身上那代表身份的蟒袍,两个衙役屁都不敢放一个,麻溜地滚了。 外面的人几脸懵。 什么情况?禹王这是做什么? 苏清尧有点不放心,想要过去看看,被龙胆拦住了,“抱歉,没有主子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 ...... 此时的班房里,房门关闭,气氛有点诡异。 江湛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挣脱了宗政允的手,沉声问道:“殿下可是有事要问在下?” 宗政允凝视着那张脸。 在这张脸上,他看不到半点杜若的痕迹,一颦一簇都不像。 但也有可能是装的。 那只小狐狸,从小就会装,装可怜,装坚强,装着对什么都不在意。 “奇变偶不变,下一句是什么?”宗政允的声音微微颤抖。 江湛俊脸迷惑,“什么?” 装,还装。 宗政允忽然灵光一闪,会不会连男人的身份也是装的呢?要不然一个男孩子,怎么会长得这么漂亮? 历史上女扮男装去参军的都有,那女扮男装考科举的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想到这里,宗政允的心脏突突直跳。 “得罪了!”说着,他一咬牙,双手抓住了江湛的衣襟,用力往两边一扯。 要是个女孩子,那就证明自己的想法没有错,反正自己也是要娶她的,提早看一眼问题不大。 要真是个男孩子…… 那就更没问题了,男人看男人有什么关系? 第329章 肿成了猪头 江湛先是被他的孟浪举动给搞懵了,下一刻就看见宗政允盯着自己裸露的胸口,眼神直勾勾的,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全身血液腾地涌上了头顶。 想也不想,对准那个“色迷迷”的男人,砰的一拳砸过去。 正中眼睛。 “禹王殿下,还请自重!” 王爷又怎么样?王爷便可以如此轻薄无礼么?自己虽然无权无势,但宁死也不受此羞辱! 这一拳彻底将宗政允打回了神。 他后知后觉地嘶了一声,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自己受伤的左眼,本来想说都是男人,看一眼又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可瞥见少年脸都气红了,一副要跟自己拼命的架势,到底还是转了口音,“抱歉啊,本王还以为你是姑娘家……” 话一出口,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 姑娘家不是更不应该扒对方衣服么?完了,显得自己更猥琐了。 “本王不是那个意思……” “无耻!” 不等宗政允解释,江湛已经气呼呼地拉开门栓,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班房。 房门外正站着苏清尧等人。 看到江湛出来了,苏清尧松了口气,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没事吧?” “没事,多谢大人关心。”江湛勉强笑笑。 他还能怎么说? 说禹王对自己动手动脚,意图不轨? 先不提别人信不信,众口铄金,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禹王的名声固然不好听,但自己也同样讨不了好,只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没事就好。”苏清尧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等着明儿放榜就是。” 江湛感激地颔首,“那学生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苏清尧朝熊二使了个眼色,熊二赶紧跟上,准备护送江湛回县馆。 见状,毕世镜皮笑肉不笑,“苏大人对这位新鲜出炉的府案首,可真是爱护有加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之前有什么亲戚关系呢。” “毕大人多心了。”苏清尧呵呵,“下官只是单纯地惜才罢了,不像某些人,身居高位却心胸狭隘,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厉害,非要出手打压,下官可做不出那等丧良心的事。” 反正都撕破脸了,也用不着再客气。 毕世镜哪里听不出苏清尧是在指桑骂槐,胡子一翘就打算摆摆上级的官威,余光瞄见宗政允走过来,忍不住惊呼出声,“呀,王爷您的眼睛……” 其他人齐刷刷看过来。 宗政允摆摆手,不在意地道:“无妨,小事一桩。” “王爷您是千金贵体,怎么能是小事呢?到底是谁如此大胆打伤了您,简直罪该万死!” 毕世镜眼珠子一转,忽地提高了音量,“王爷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出来却变成了这个样子,里面就只有您跟江湛两个人,莫非……是江湛打的?” 苏清尧倏然变了脸色。 殴打皇子,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他急忙看向宗政允。 宗政允笑了笑,笑容里却带着一丝凉意,“老毕啊,自作聪明可是不讨人喜欢的哦,本王都说了无妨,你要是年纪大了耳背,本王不介意在父皇面前帮你提一嘴,让你提早告老还乡,你看怎么样?” 毕世镜双腿一软,差点儿跪倒在地。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为了往上爬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爬到了如今的位置,怎甘心刚到天命之年就回家养老? 绝对不可以! “是微臣多嘴了,还请王爷高抬贵手,莫要与微臣计较。”毕世镜语气恳求,脊背都快弯成了一只虾米。 “哈哈哈,本王随口说说而已,毕大人不用太当真。” 宗政允又恢复成了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既然案子已经审完了,本王也该回去了,两位大人接着忙吧,本王就不打扰了。” 说完抬脚往府衙大门那边走。 走了两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哦对了毕大人,江湛是个人才,本王挺稀罕他的,希望有朝一日他能站在金銮殿上,为我大昭出力。在此之前,本王不想看到他出任何事,你可懂?” 毕世镜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点头,“微臣明白。” 禹王这是在警告他呢,不许对江湛出手,否则便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他本来确实是有这个打算的。 明着弄不死江湛,没关系,暗地里再用点手段就是了,没想到江湛不光被苏清尧看重,还得了禹王的青眼。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禹王今日才第一次见江湛啊,为何要这般护着他? 毕世镜百思不得其解。 联想到江湛那张出尘绝艳的脸,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难道……禹王是看上了江湛?? 他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要不然无缘无故的,禹王为何要拉着江湛进房,还不许旁人在场?而且江湛出来的时候脸色绯红,衣裳凌乱,很明显就是被人占了便宜。 所以江湛才会在羞愤之下出手打伤了禹王。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禹王都二十了还不肯娶妃,圣上找了那么多出身好相貌佳的女子,他却一个都看不上。 原来不是看不上,而是压根儿就不想看。 因为,他喜欢男人! 毕世镜觉得自己窥见了天机,本来低落的情绪,也因为这个劲爆的消息而激动起来。 若是圣上知道了…… “不知毕大人何时回京啊?”耳边传来苏清尧的声音。 毕世镜清了清嗓子,极力压下内心的兴奋,“既然科考之事已经落下帷幕,本官也不便多留,明日一早就启程吧。” 他等不及要跟圣上分享关于禹王的“好事”了。 也等不及旁观禹王的悲惨下场了。 到那时,看宗政允还拿什么护着那个该死的江湛,呵呵! 此时的宗政允刚刚走出府衙大门。 正好看见熊二驾着马车,载着江湛疾驰而去。 很快消失不见。 望着逐渐远去的车屁股,宗政允眼中精光闪烁。 江湛并不是杜若。 这一点,他挨打的时候就已经心里有数了。 那个女人啊,可不会这么心慈手软,只是不痛不痒地给对方一拳。 她应该会使出佛山无影脚。 直接踢裆。 她曾经说过,对付下流坯子,就应该比对方更下流。 就好像当初在招商酒局上,霍明铮那个色鬼试图猥亵她,结果她丝毫没惯着,当场用一瓶特制的防狼喷雾放倒了他。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霍明铮肿成了猪头。 还差点当众挥刀自宫。 不过宗政允并不失望,江湛虽然不是杜若,但肯定跟杜若有着什么关联,要不然怎么那么巧,会用方程式不说,刚好又在乌头县,而乌头县又是辣椒最先出现的地方,也是自己穿越过来的地方。 只要顺藤摸瓜,就一定能找到她。 “龙胆,即刻派人去查一下江家的情况,不得漏掉江家任何一个人,明日午时之前,本王要知道所有的信息!” “是,主子!” 第330章 要小心禹王 江湛平安无事地回了县馆,杜若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熊二把守在那里的官兵都调走了。 顺便给颜夫子他们解释了一通,“没什么事,毕大人只是对江湛的文章特别感兴趣,夸他写得好,所以叫过去聊几句而已。” 动静这么大,只是为了聊几句? 傻子才信。 不过江湛既然能好好地回来,就证明事情已经解决了,大伙儿都松了口气。 熊二很快回了府衙。 临走时把杜若喊到一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这次幸亏禹王驾到,才能有惊无险。另外,学政大人快要离开凤阳府了,没了这个靠山,段家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杜娘子安心就是。” 杜若忙表示感谢。 “不用谢,杜娘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先不说,只怕咱们两家日后还会常来常往呢。”熊二笑道。 “这话怎么讲?”杜若很是疑惑。 江家在乌头县,熊二在府衙当差,中间隔了好几百公里呢。 熊二却卖了个关子,“天机不可泄露,我暂时还不能说,反正要不了多久杜娘子就会知道了。”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是好事。” 好事就行。 杜若也就没再继续追问,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 次日一大早,县馆门口就喧闹了起来,七八个差役敲锣打鼓地报喜来了。 前三名,秀山书院就占了两个。 府案首不出意外当然就是江湛了,萧良辰考了第三。 颜夫子喜得合不拢嘴。 其他学子也纷纷上前表示祝贺。 杜若是个大方的,早就准备好了赏钱,来报喜的人人有份,每人二两银子,算是帮江湛撑足了场面。 差役们自然喜笑颜开,跟吉祥鸟似的,好话一箩筐地往外吐。 相比之下,萧良辰就显得有几分尴尬。 他口袋里只剩几块碎银子了,要是给了赏钱,回家就没路费了,但要是用嘴打发那些差役,只怕会落得个小气刻薄的名声。 最后还是扁豆豆会来事,每个差役手里塞了一两银子,这才替萧良辰解了围。 等报喜的人都走了,大伙儿又在颜夫子的带领下,直奔府学。 江湛跟萧良辰已经尘埃落定,但还有几个人的成绩没出来呢,所以还是得去看榜。 江夫子得了第四,排在白榜第一。 算是相当不错了。 秀山书院的另外两名考生也都过了,虽然名次不是很靠前,但能过就很好,他们自己也都心满意足。 至此,府试正式结束。 现在就等年后的院试了,院试一过,就是妥妥的秀才了。 别看秀才名头不那么响亮,好处可多了去了,比如见官可不跪,到哪儿都得被尊称一声老爷,要是能考到院试前四十名,也就是得到所谓的“廪生”资格,每年还能从国家那儿领银四两,每月领米六斗,怎么着都饿不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实惠。 就是可以免徭役和赋税。 像江家,之前卖鬼督邮也好,卖辣椒也罢,都是要交三成商税的,那可是一笔令人肉疼的数目。 只要江湛能考出来,以后这些都不用再交了,挣多少都是自己的。 想起来就美滋滋。 趁着高兴,杜若豪气地一挥手,“走,咱们找个地方吃顿好的,庆祝庆祝!” 江湛,江夫子还有老铁头都没意见,考完了,放松放松也应该。 四人开开心心地逛街去了,顺便看看哪家饭馆合适。 走了没多远,正巧路过状元楼。 上次就是在这里,段秀主动挑衅宣战,才有了后面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对了,差点忘了,按照两人之间的约定,段秀输了,他那块传家之宝——也就是双鱼玉佩就应该属于江湛了,自己要不要上门索要呢? 或者给段家一个面子,当作没这回事,省得他们狗急跳墙? 嗯,这是个问题,得好好想想…… 同时杜若还留意到了一个情况,本来生意火爆的状元楼,这会儿却门可罗雀,几个伙计蹲在门口蔫吧吧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倒是隔壁那家“慕云馆”排着长长的队伍。 通常情况下,排队的人越多,代表饭菜越好吃。 反正也没什么事干,几人干脆也加入了排队大军,打算品尝品尝。 老铁头戳了戳前面男人的背,指着旁边的状元楼,好奇地问道:“兄弟,隔壁不是空着吗?你们怎么都挤在这儿,不去那边吃?” “还吃个鬼啊。”那男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本来那里的饭菜就难吃,还死贵死贵的,以前都是冲着段老大人去的,想沾沾三元及第的福气。可是现在,他家大孙子在考场发疯咬人,连应试资格都被剥夺了,简直丢死个人,谁还敢去?那沾的不是晦气嘛!” 原来是段秀那场事故引发的连锁效应啊。 杜若摸着下巴嘿嘿地笑了。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这就是。 一首凉凉送给他们,不用谢…… 就在杜若边排队边幸灾乐祸的时候,一个十六七岁的圆脸姑娘径直走到了她跟前,笑着叫了声:“郑娘子。” 杜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猛地瞪大了眼睛,“你不是那谁……” “您叫我紫羽就好了。”圆脸姑娘笑吟吟道,“该怎么称呼您呢?是郑娘子,还是杜娘子?” 啊这,杜若尴了个尬。 看来禹王已经把他们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她忙打着哈哈转移话题,“紫羽姑娘找我有事么?” “我家主子想请杜娘子过去一叙,有事相问。”紫羽说道。 过去? 交易不是已经完成了么,禹王救出江湛,自己奉送两颗药,两清了呀。 还有什么事? 见杜若面露犹豫,紫羽赶紧解释,“ 是关于那两颗药的,杜娘子也知道,公主身份尊贵,那药究竟怎么个吃法,什么时候吃,分几次吃,吃了之后应该注意些什么,这些问题都得一一问清楚才行,否则主子是不敢轻易冒险的。” 杜若想想也是,换了她,必定也会十分谨慎。 “那行吧,我跟你走一趟。”不管怎么说,售后服务总还是要做好的。 “大嫂。”江湛忙将杜若喊到一边,欲言又止,“你要小心那个禹王,他……” 杜若疑惑,“他怎么了?” 江湛只好忍着羞耻将宗政允的所作所为低声说了,“那禹王还说以为我是个姑娘家,所以才动手动脚,可见他品行不端,是个风流好色之徒。” 杜若惊讶地张大了嘴。 之前她听江漓提起过,江漓对禹王的评价还是蛮高的,说他表面看着玩世不恭,实则心机深沉,绝非泛泛之辈。 这怎么还能偷摸儿调戏良家少男呢? “行,我心里有数了,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杜若并不怎么担心,江湛长得好看,所以才遭遇了咸猪手,自己涂了美黑霜,现在就是一个姿色普通的村妇而已,禹王什么美人没见过,不至于看上自己。 应该就只是问药的事情。 再说了,自己有随身系统,毒药一抓一大把,只要不遇上绝顶高手,自保肯定是没问题的。 杜若跟在紫羽身后钻进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走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停在了一栋铜墙铁壁般的宅院前。 门口站着几个麒麟卫。 进去之后,沿途都是巡逻士兵,防卫十分森严。 不过走到深处,眼前便豁然开朗。 鸟语花香,亭台楼阁,风景这边独好。 紫羽领着杜若进了湖中央一座水榭,“杜娘子且在此稍候片刻,我这就去请主子过来。” 又指了指桌上那几盘儿吃的,“若是肚子饿了,可随意。”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杜若先是打量四周的环境一番,不得不说,这个位置选得极好,视野开阔,不会惹来闲话,也不用担心有杀手埋伏。 她在桌前坐了下来,视线落到那些吃的上面。 大肉包?油条?白粥? 杜若嘴角抽了抽,这位禹王的口味还真是接地气啊,一点不难养活。 恰在这时候,她的肚子咕噜了几声。 刚才饭都没吃上就过来,还真有点饿了,杜若也懒得客气,先用系统测试了一下,确认没有毒,这才拿起一个大肉包塞进了嘴里。 嗯,不油不腻,味道刚刚好。 正吃得津津有味,男人温柔磁性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喜欢吗?” 第331章 应该直接封海王 呃,杜若差点噎着。 她急忙放下手里的肉包,用力把卡在喉咙眼的食物咽了下去,然后回身行礼。 “殿下千岁!” 虽然对于古代动不动就磕头下跪什么的还是有些适应不良,不过入乡随俗嘛,脑袋跟膝盖二选一的话,她要脑袋。 就在双膝即将落地的那一刹那,一双大手从天而降,握住了杜若的肩膀,阻止了她的动作。 紧接着,头顶上方传来男人亲切的嗓音,“你不用跪。” 杜若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脱离了男人的掌控。 心里却直犯嘀咕。 啥情况? 这位土生土长的禹王殿下难道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吗?这样毛手毛脚的,要是被人瞧见了,她就是跳进湖里都洗不清了。 “王爷叫我来,可是想问那药的事?”安全起见,还是早点搞定早点走人吧。 宗政允没吱声,只是出神地望着面前满脸警惕的女人。 原来她这辈子长得这个模样啊。 虽然黑了一点点,比前世略微丑了那么一点点,不过还是挺漂亮的。 真好。 可惜他终究又迟了一步…… 没听到宗政允的回答,杜若皱了皱眉,抬头疑惑地看过去。 这不是杜若头一回目睹宗政允的真容,前几天在武林大街上,宗政允从车辇里出来跟沈京斌母子相见的时候,杜若就躲在暗处偷偷瞟了几眼。 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嗯,不愧是几亿少女的梦,长相也好身材也好,都算得上出类拔萃。 也确实有皇家睥睨众生的矜贵气质。 总体来说,对得起他的身份。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宗政允用那种深情款款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杜若决定收回上述评价。 江湛说得对,这位老兄的确有点儿问题,见人就撩,不是什么好鸟。 他皇帝老爹就不应该封他当什么禹王。 应该直接封海王才对…… 咳咳,杜若使劲儿咳嗽两声,提高音量重申了一遍那个问题:“请问王爷,是药不会用吗?” “药不重要。”宗政允回过神,笑笑道,“你先坐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药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杜若满腹狐疑地在桌旁坐下,等着听下文。 宗政允坐到了她对面,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小心翼翼打开,放到了她面前。 “认得这个么?” 杜若低头去看。 匣子里放着一样东西,圆滚滚的脑袋,细条条的身子,脑袋上包裹着红色的纸,身子却是用木棍做成的,显得头重脚轻,颇有几分怪异。 这奇特的造型,莫非是…… 杜若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是什么?我从小生活在乡下,见识短浅,不认得。”她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不认得?宗政允笑了。 装,接着装。 从看完那些资料起,他就已经百分百确定了,江家长媳杜氏,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名字一样。 行事风格一样。 半年前开始突然性情大变,还莫名其妙地自学成医,连辣椒也是江家种出来的。 巧合太多,那就不是巧合了。 只有一个解释——此杜若,就是彼杜若! 既然是杜若,又怎么会不认得这个东西呢?她只是害怕暴露穿越者的来历,惹来杀身之祸罢了。 算了,还是不绕弯子了,是时候表明自己的身份了。 “你不认得它,那总该认得我吧?”宗政允凝视着杜若的眼睛,眼底翻滚着许多情绪,思念,爱慕,隐忍,还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激动,“糖糖,我找你好久了。” 糖糖? 杜若豁然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可是怎么可能呢?? “你是……小川?” “是,我是小川。”宗政允刹那间红了眼眶,嘴角却止不住地扬起,“那个被你从深渊边缘拉回来的可怜虫——许明川。” 许明川…… 竟然真的是他! 杜若呆呆地看着男人,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张陌生又帅气的脸,跟印象中那个面黄肌瘦的小鸡崽子联系在一起。 说起来,她已经整整十年没见过许明川了。 初见那年,杜若十六岁,即将步入高中的课堂。 因为孤儿身份,也因为成绩优异,经常考年级第一,她在那个小镇上名声很响,不少家长都乐意在假期的时候请她过去给自家孩子补课。 对杜若来说,这当然是件好事。 这样她就可以挣到足够的学费跟生活费了。 临近年关的一天,下着雪,很冷,杜若按照约定去给一个小朋友补完了数学,之后便撑着伞离开了雇主家,准备回学校宿舍。 结果刚走到学校附近的巷子里,就看到了血腥的一幕。 一群十几岁的男孩子在打群架! 不,严格地说,是三四个打一个,被打的那个又瘦又小,眼神却十分凶狠,仿佛一头身陷囹圄的幼兽,做着最后的反抗。 可惜双拳难敌八手,那小孩很快就被打趴下了,鼻子里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场面很是吓人。 杜若这个人一向独善其身,不爱管闲事。 但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出了问题,或许是看不过眼,也或许是一时脑抽了吧,竟然不顾危险挺身而出,仗着自己比那些男孩子长得高,硬是挥舞着手里的破伞,将他们打得落荒而逃。 然后拖着鼻血狂喷的小孩去了最近的卫生所,花掉了自己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五十块钱。 五十块啊,那可是她两个星期的伙食费! 不过万幸的是,小孩没啥大问题,都是皮外伤,敷点药就行了。 鼻血看起来恐怖,也只是毛细血管破裂了而已。 从卫生所出来,杜若心疼得直抽抽。 想来想去不甘心,于是揪着那孩子让他带路,要去找他家大人还钱,虽然做好事不求回报,但也不能亏本不是? 谁知道那破孩子跟个哑巴一样,不管她怎么哄怎么吓,就是不吭声。 可把杜若给郁闷坏了。 没办法,她只能自认倒霉,气呼呼地走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杜若也很快就将它抛到了脑后,直到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那小孩在她经常路过的道上拦住了她,递给她两张脏兮兮皱巴巴的钞票。 “先还你两块钱,还有四十八块,我会慢慢还清的。”小孩的神情严肃又认真。 杜若同意了。 就这样,那孩子每隔几天就会来还钱,有时候是一块,有时候两块,多的时候也有三五块。 两个人渐渐熟络起来,杜若也问出了他的名字。 许明川,很好听的名字。 除此之外,杜若还知道他比自己小两岁,跟自己同校,念初一。 杜若很惊讶,她一直以为许明川最多五年级,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太矮了,像发育不良的豆芽菜。 但是对于自己的家庭情况,许明川却只字不提。 一个学期之后,五十块钱终于还清了,而杜若也如愿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 两个人再也没了见面的理由。 可出乎杜若的意料,许明川竟然每个周末都步行十公里去县里找自己,每次都是坐在校门口的青石凳上,眼巴巴地等着她出来。 那样子,像极了一只害怕被人类抛弃的狗狗。 许明川说他有好多题不会,问杜若可不可以辅导一下自己,还说不会让她白费力气,等将来自己长大了,挣钱了,一半都给她。 杜若被他逗乐了。 “好啊,那你可要记得今天说过的话哦。” 杜若开玩笑地道。 第332章 傻白甜绰号 寒来暑往,两个人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成了最铁的哥们儿。 许明川每次来见杜若,都会带来自己上周的试卷,他的成绩突飞猛进,分数一次比一次考得好。 而杜若总会提前准备一根棒棒糖。 “棒棒的小孩,当然要有糖作为奖励啦。”她拍着许明川的脑袋,笑眯眯地说。 也因为这个,许明川给她取了个傻白甜绰号。 叫“糖糖”。 还说她笑起来很好看,像糖一样甜。 杜若表示拒绝,因为听起来实在太腻了,腻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后来实在拗不过,只好退而求其次,“你非要叫也行,至少要在后面加个姐字吧?叫糖糖姐!” 许明川乖乖地答应了。 然后依旧我行我素。 杜若也就随他了,反正只是个称呼而已,不重要。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年,直到高二下学期的那个盛夏,一切戛然而止。 许明川失踪了。 杜若等了一个多月都没看到他出现,实在不放心,于是找到了许明川的班主任,这才知道他退学了。 杜若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自己辛辛苦苦给他辅导功课,难道就是为了看到这样一个半途而废的结果么? 她从老师那拿到了许明川的家庭地址,气冲冲找上门去,打算好好教训那家伙一顿。 许明川却并不在家。 低矮的土砖房里,那个自称是许明川外公的跛脚老爷爷告诉杜若,许明川跟着他爸爸去城里享福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其它的,老爷爷一问三不知。 后来经过打听,杜若终于了解到了许明川一直不肯说的身世。 许明川是个私生子。 他妈妈当年未婚先孕生下的他,据说男方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玩弄了她的感情之后就残忍地抛弃了她,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要了。 没多久,许母也因病去世了。 家里就剩下了可怜的一老一小。 许家基本上靠村里的救济过日子,许明川能上学,还是多亏了族亲们你一百我五十凑起来的。 而他自己也经常会去捡废品挣几个小钱。 村里那些调皮的孩子们看他个子小不说话,就总喜欢欺负他,骂他是没爹没娘的小杂种。每当这时候,许明川就会暴怒,冲上去跟他们干仗,不过因为个头小,总也打不赢,回回身上都带伤。 倒是这两年好多了,人也开朗了,听说还考了全班第一。 就在上个月,许家来了几个开豪车的男人,说是许明川爸爸那边的,要接他回去认祖归宗。 许明川开始死活不肯,后来不知道那些人跟他说了什么,就跟着他们走了。 至于去了哪里,谁也不清楚。 得知这些消息后,杜若虽然有些失落,不过也由衷地为许明川感到高兴,至少他以后不再跟自己一样是个孤儿了,他有爸爸了,有人照顾了,还会得到更好的教育。 自那以后,杜若再没见过许明川。 偶尔她也会想起昔日那个最亲近的小伙伴,祈祷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过得平安喜乐,健健康康。 但是万万没想到…… 杜若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宗政允抱在了怀里,宗政允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糖糖,我好想你……” 想你个大头鬼啊! 杜若一把将宗政允推开,习惯性地扬手准备拍他一巴掌,手到脑袋边忽然想起了他这辈子的身份,又硬生生转了个弯,啪一声落到了宗政允的胳膊上。 “臭小子你怎么搞的,才二十六岁就挂了?病死的还是出什么意外了?该不会是又跟人斗殴被打死的吧?” 宗政允:“……” 好嘛,眼泪自动憋回去了。 他像小时候那样,伸出爪子故意搅乱杜若的头发,咬牙切齿道:“喂女人,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靠谱么?小爷早就改过自新了好不好!” 杜若打掉宗政允作乱的手,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跟谁学的霸道总裁范儿,油腻死了。” 宗政允气到叉腰,“小爷本来就是总裁好不好?” 杜若才不在乎他是不是总裁,她在乎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老实告诉我,你怎么死的?又是怎么来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也在这里?” “问题可真多。”宗政允收起了嬉皮笑脸,将她推到凳子上坐着,“着什么急啊,这些包子油条可都是你当年的最爱,我特意盯着人做的,赶紧趁热吃了,听我慢慢给你讲……” 接下来的故事,都是杜若不知道的。 许明川的亲爸姓霍,是霍氏集团的二少爷,当年他看中了许母长得好看,用甜言蜜语和金钱攻势打动了她,成功拿下三垒。 结果一个不小心留下了种。 霍家当然不可能让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村姑进门,于是丢给许母一笔钱,让她去把孩子打掉。 许母却是个犟性子,不光把钱砸回到了霍二少的脑门上,还坚持把孩子生了下来。 也就是许明川。 或许是因果报应吧,几年后霍二少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不管夫妻俩怎么努力,就是怀不上。 后来一查,是霍二少身体出了问题,不孕不育。 治也治了,全球各大名医跑了个遍,可惜毫无起色。 霍家彻底没辙了。 二房算是断根了。 就在霍二少灰心丧气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自己还有个遗留在外的种,这才火急火燎地派人来接许明川,好说歹说,并许诺出钱给他外公治病,才让许明川点了头。 回去之后,许明川改名霍明川,从此过上了豪门贵公子的幸福生活。 当然了,这只是表象。 事实上他的日子并不好过,霍二少的太太——也就是他那个名义上的“妈”并不待见他。 还有大房一家人更是,巴不得少一个人分家产,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侄子各种阴阳怪气,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想方设法地给他使绊子,好抓他的把柄将他扫地出门。 许明川过得如履薄冰。 好在他亲爹霍二少对他还是不错的,毕竟唯一的种了。 还有他爷爷,也就是霍家掌权人霍光耀也还算公正,直接将他送出了国进修学习。那几年里,许明川如海绵一般疯狂地吸收外界有用的知识,先后取得了好几项常人望尘莫及的荣誉;并积极锻炼身体,配合饮食,终于从一个营养不良的小鸡崽,长成了一米八五拥有八块腹肌的绝世大帅哥。 学成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请私家侦探寻找杜若。 (卡文了,不擅长写感情戏,删了写写了删,要么太煽情要么太冷淡,啰里啰嗦的,怎么写都不满意,算了就这样吧,反正知道他俩当年是一对关系很好的小伙伴就可以了。本来想今天把这段写完的,结果还是没卡到点,唉……) 第333章 要不以身相许? 在此期间,霍光耀也将这个孙子带进了公司,十分隆重地介绍给了所有董事会成员。 同时任命许明川——哦不,如今应该叫霍明川了,为公司旗下天御药业的首席执行官。 也就是俗称的总裁。 霍明川上任后,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整顿,将那些无所作为的米虫,还有一些靠着裙带关系进来,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废物们统统辞退。 除此之外,大力推举新药,抢占市场。 其中有一味药他特别感兴趣。 那药是由敦煌生物科技公司刚刚研发出来的,经过无数次的临床试验证明,对当前世界上发病率极高的胃癌有特效,而且安全性也高。 目前已经取得了药监局的许可证,也申请了专利,正在寻找合作商。 想也知道,这样的奇药一旦上市,将会引起怎样的轰动和疯抢,又会带来多么可观的利润。 霍明川怎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他立即跟那边取得了联系,并约好了时间见面。 中国人嘛,总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情,没有什么事是一顿饭搞不定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到了约定好的那天,就在霍明川准备出发的时候,霍明铮突然来了。 霍明铮是大房的长子,也是霍氏集团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他主动提出要跟霍明川一起过去,理由是霍明川刚刚接手公司,业务还不熟练,担心他把事情搞砸,所以想帮帮他。 霍明川当然不信这个堂哥的鬼话。 他这次裁掉的米虫跟废物基本上都是大房安插的人手,只怕他们早就怀恨在心了,又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肯定有阴谋。 霍明川直接拒绝了。 之后自顾自地带着人手赶去了约定地点。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霍明铮脸皮的厚度,他前脚刚进包厢,后脚霍明铮就跟着来了,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演了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 霍明川心里不痛快,面上却不得不保持体面,因为闹起来的话,丢人的不止霍明铮。 还有霍氏集团。 不出他所料,霍明铮果然是来捣乱的,他先是当着对方高层的面,大谈霍明川的身世,说他虽然是个私生子,上不得台面,但是人很能干,让大家不要看不起他什么的。 然后又做出了更加过分的举动。 就是不停地对着敦煌科技那位年轻漂亮的首席制药师劝酒,还出言调戏,动手动脚。 看到这一幕的霍明川实在忍无可忍。 站起来就准备给霍明铮一记重锤,打得他妈都不认识。 不过他还是慢了点。 有人已经先他一步出手了。 那位女制药师淡定地从包里掏出了一瓶防狼喷雾,对准霍明铮那张猥琐油腻的大脸,连呲了三下。 效果十分显着。 霍明铮当即惨叫一声,顷刻间就肿成了猪头。 遭殃的不止上面,还有下面。 药效顺着他的皮肤一路往下,最后到达了他传宗接代的工具上,抓心挠肝的痒。 或许真的很痛苦吧,霍明铮突然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众目睽睽之下,挥刀往自己的命根子上砍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 千钧一发之际,霍明川一脚踢掉了那把刀,挽救了霍明铮的子孙后代。 那位女制药师转身就走。 霍明川急忙追了上去,正想说点什么,对方就冷着脸开了口,“霍先生用不着替你哥哥道歉,要打官司的话我奉陪,至于合作的事,到此为止!”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霍明川无奈苦笑。 其实从第一眼看到这位女制药师,他就认出了她。虽然十年没见了,她比小时候多了几分女强人的凌厉,也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但有些人是烙在脑子里的,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能一眼认出来。 可惜她并没有认出霍明川。 不仅没有认出来,甚至还因为霍明铮的所作所为,迁怒到了同为霍家人的他身上。 霍明川只能暂时放弃相认的打算,先去解决霍明铮那边的烂摊子。 霍明铮很快被送去了医院,经过医生诊断,除了难受之外,其它没什么大碍,当天就出院了。 这件事自然也传到了霍光耀的耳朵里。 霍光耀大发雷霆,将霍明铮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并解除了他部分职务作为惩戒。 霍明铮哪里受得了这份气。 隔天,霍明川偶然听见他在书房给人打电话,语气十分狠戾,“找人把那臭婊子给老子做掉!手脚干净点,别留下任何把柄!” 霍明川直觉这件事跟杜若有关,立马赶去救人。 然而他还是迟了一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杜若的车在两辆白色面包车的猛烈撞击下,掉进了护城河。 来不及细想,霍明川也跟着跳了下去。 他拼尽了全力想救她,却终究无能为力,最后跟杜若一起沉在了水底…… “原来是你!”听到这里的杜若终于明白了一切。 “你是不是傻啊?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下,永远都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因为谁都不值得你放弃自己的生命,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说着,杜若忽地湿了眼眶。 落水后的那种痛苦跟绝望,她每每想起都还会做噩梦,而那个试图砸窗救自己出去的男人,她一直以为是濒死前的幻觉。 却没想到,竟是自己幼时的小伙伴…… “哟,感动了?”宗政允歪头去看杜若的脸,半真半假地笑道,“那要不以身相许?” “许你个头。”杜若眼里的湿润一下子就干了,“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要拦着你那好堂哥,不让他挥刀自宫?” 宗政允把面前的肉包子往她那边推了推,“还说我傻,我看你才傻呢。霍明铮要真的变成了太监,你以为霍家会放过你?不要小瞧资本的力量,以霍家的实力,有的是办法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杜若哼哼。 “结果还不是死得不明不白了?” 宗政允:“……” 是他大意了,谁知道霍明铮那么阴毒,说杀人就杀人。 不过情况还不算太糟糕,至少自己已经找到了杜若,只要有她在身边,不管身处哪个世界都无所谓。 宗政允看着杜若,整理了一下措辞,“那个,糖糖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京城?” 去京城? 杜若疑惑,“去那做什么?” “去那……我养你啊。”宗政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 杜若噗嗤笑了。 “你不会还记着小时候说的话吧?什么等你长大了,挣的钱都分我一半,那都是开玩笑的。” 她把手里最后一口肉包塞进嘴里,打了个饱嗝儿,“再说了,我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我有娘,有丈夫,还有几个小可爱弟弟妹妹……对了,还有一条狗,总不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丢下他们跑路吧?” 宗政允沉默了。 杜若现在的情况,他当然是清楚的,而且还知道她的丈夫是谁。 为什么偏偏是江漓呢?要是别的男人,丑一点也好啊,或者性子懦弱一点,猥琐一点,花心一点。 这样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带糖糖走了。 可江漓除了穷一点,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真气人。 “古代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等将来有一天他发达了,肯定会娶很多小老婆的,你确定能受得了?” 宗政允不死心地循循善诱,“要不你还是早点跟他和离吧,我带你去京城过自由自在的快活日子,不比你困在家里当煮饭婆强?” 咬咬牙,又补了一句,“你要实在想要男人,到了京城我亲自给你找,帅气多金还体贴入微的,包你满意!” “行了,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杜若哈哈大笑,“不过我这个人没那么远大的志向,就想有个家,有家人有爱人,就很知足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要不然他们会担心的。” 宗政允不想放人。 但也知道不能留她,否则传扬出去说杜若在自己这儿歇了一晚,她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好,我让紫羽送你。” 说着把那匣子递给杜若,“这个我亲手做的,你也带回去吧。” “我才不要!”杜若弹开老远,神情古怪地瞅着他,“你没事做巫蛊娃娃给我干嘛?” 巫蛊娃娃?? 宗政允额头青筋直跳,气急败坏地扯开了那玩意儿脑袋上的红纸,伸到杜若眼皮子底下,咬牙道:“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杜若低头。 圆圆的脑袋,橙黄橙黄的,看着好像是……麦芽糖? 她恍然大悟。 然后指着宗政允笑得直不起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手工还是一如既往的烂啊,哈哈哈哈!” 好好的棒棒糖,竟然做成了巫蛊娃娃。 简直绝了! “那你要还是不要?”宗政允黑脸。 “要,要要要。”杜若赶紧接过匣子,生怕下一刻对面的男人会发飙。不管怎么说,样子虽然抽象了点,但味道看着应该还不错。 两人边斗嘴边走出了水榭,紫羽早就候在了那里,旁边还站着一脸肃杀的龙胆。 临走时,杜若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将宗政允叫到一旁,低声问道:“要是我跟沈京斌起了冲突,你站哪边?” “这不是废话吗?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啊。” 宗政允正色道,“别说沈京斌了,你就是跟全世界为敌,我也站你这边!” 杜若顿时笑眯了眼,“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她便在紫羽的引领下走出了这座宅院,坐上马车往县馆去了。 身后,宗政允望着杜若离开的方向,久久伫立。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主子,您是否忘了自己的身份?”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龙胆突然出声提醒。 宗政允眯眼瞧他,语气压迫,“本王看你是皮痒了吧?” 竟敢跟他这么说话! 龙胆噗通跪下,“属下的意思是,主子是圣上之子,普天之下,除了圣上的女人不能碰,您喜欢谁都是可以得偿所愿的。” 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道:“杜氏的丈夫出身寒微,又无官职在身,您只要稍微暗示一下,他必定会将妻子双手奉上……” 宗政允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住嘴吧你,还双手奉上,你把糖……杜氏当成什么了?她是个人,不是可以转手相送的物品,再听见你胡说八道,割了你的舌头!” 龙胆低垂脑袋,“是,主子。” 宗政允哼了一声,转身往书房那边走。 边走边在心里琢磨着。 龙胆的建议固然不可取,但仔细想想,试试也无妨,刚好可以看看江漓是不是一个卖妻求荣的男人。如果是,糖糖肯定会很失望,不用别人劝也会离开;如果不是…… 那就证明糖糖找到了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自己也能放心了。 嗯,就这么办! ...... 天擦黑的时候,杜若回到了乌头县馆。 江湛等人都松了口气。 问起事情经过,杜若只简明扼要地提了几句,说禹王让自己过去只是问问那药的用法,另外留着吃了一顿饭,其它没什么了。 江湛跟江夫子对此都没有丝毫怀疑。 只有老铁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杜若一眼,没吭声。 当晚,杜若很早就上了床。 或许是因为跟昔日的小伙伴在异世相遇,而且小伙伴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以后自己也是有人罩着的了,杜若的心情很激动,辗转反侧,竟有些睡不着。 直到楼下传来三更的梆子声,才终于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夜黑风高, 万籁俱寂。 忽然一道黑影跳上了县馆旁边的大树,紧接着几个纵身,矫健地跃上了屋顶。 最后落到了三楼走廊上。 走廊上的壁灯忽明忽暗,将那人高大的身形映照在墙上,隐隐绰绰。 那人分别在几间客房门口停留了片刻,然后轻轻推开了其中一扇门。 房间里,杜若睡得正酣。 黑影走到床边,脱下了身上微凉的外衣,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躺了进去,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关于霍家的那些人和事,很啰嗦,不过不算完全的水文,后面还有用的。) 第334章 神武校尉 晨光微熹,透过纸糊的窗棂斜斜地照进屋里。 杜若的生物钟响了。 眼睛还没睁开,双手已经习惯性地拍向了床丁,那种硬硬的凉凉的触感,有助于刺激她彻底清醒过来。 只是今天的感觉似乎略有不同。 硬是挺硬的,却一点也不凉。 不仅不凉,还像个火炉一样,带着人体特有的温度…… 人? 杜若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扭过头去看。 身旁睡了个美男子。 剑眉狭长,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明了,整张脸仿佛是女娲娘娘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白色中衣微微敞开,露出了无一丝赘肉的胸膛,散发着强烈荷尔蒙的味道。 再往下…… 被被子挡住了。 杜若又惊又喜,小手往男人精壮的腰上一拧,“相公?” 江漓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大清早的就想谋杀亲夫啊?”他伸出大掌将小媳妇捞进了怀里,低头去寻她的唇,“精神这么好,看来得消耗消耗。” 杜若脸一偏,躲开了江漓的亲近,然后轻轻推了推他,嗔了他一眼,“晚点儿,还没漱口呢……” 江漓的吻落到了她的脸颊上。 “好,那就晚点儿。”他轻笑道。 杜若仰着脖子看他,疑惑地问:“你怎么突然来凤阳府了?” 江漓一本正经,“想你了,就过来了。” “少来。”杜若忍不住又拧了一把,“说实话!” 身为乌头县的捕头,再想老婆也不可能擅离职守,这中间肯定有事儿。 “好了我说,娘子手下留情。” 江漓将她搂紧了些,笑道,“为夫确实是想你了,顺便来府城报到的。” 见杜若白皙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懵逼,他便详细解释了一遍。 事情是这样的。 上次他不是在玉龟山剿匪立了头功么?按照李县令的推测,应该会有几十两黄金的奖励,外加博个没品级的武官当当。 等了差不多一个月,批复终于在两天前下来了。 黄金确实有,整整五十两,不过是给王不就,还有林县令的女儿林若男的。 当初剿匪他二人同样立了大功,当然也同样有赏。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调函,任命江漓为神武校尉,驻守凤阳府,统三千兵马…… “三千?”杜若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不会吧,没品级的武官手下都有这么多人?” 江漓失笑,“别急,先听我把话讲完。” 没品级的武官当然不可能有这么多手下,通常情况下能统几百个兵就很不错了,也就比百夫长稍微强那么一点点。 但江漓这个官并非没有品级。 神武校尉,从六品。 “说起来还是娘子的功劳,调函上写得清清楚楚,为夫剿匪一百余,再加上娘子大破摸鱼寨,生擒水匪一百余,解除了黑水一带肆虐多年的水患,两功并赏,所以才有了这么个结果。” 说到这里,江漓又低头亲了亲小媳妇,夸道:“我家娘子就是厉害!” 杜若总算是全搞明白了。 怪不得水匪的案子过去了那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苏知府把功劳一起算到江漓头上了。 也行吧,肥水没流外人田就好。 “这样说来,你现在的官儿岂不是比杜仁美还要高两级?”杜若两眼亮晶晶。 江漓笑,“是是是,以后他见了你,还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江夫人呢。” 这样啊…… 可真是爽歪歪! “那我见了杜明珠,可不可以抽她?” 江漓:“……” 杜若噗嗤一声笑了,“傻瓜,逗你玩儿呢!我现在可是官夫人了,得注意个人形象,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省得被人看到说江大人的夫人是个泼皮悍妇,不是丢你的脸么?” 江漓倒是不在意这个,“无妨,为夫脸皮厚,不怕丢。” 娘子是个有分寸的人,她如果出手打人,那肯定是对方该打。 说完了江漓这边的事,杜若也很快把自己一行人出发后的大事小事都告诉了江漓,包括怎么搞定的水匪,怎么破解段家的那些阴谋诡计,以及江湛中了府案首的事。 江漓很是欣慰,“二弟从小天资就好,是我们兄弟几个之中最像父亲的,就是性子软和了些。不过经此一事,想必他也懂得世间险恶了,将来也能少走些弯路。” 杜若深以为然。 “对了,娘子刚才说,禹王也来凤阳府了?”江漓问道。 杜若点头,“据说是为了主持杏林大会。” 江漓垂眸沉思。 既然禹王也来了,自己要不要上门觐见呢? 当初他救了还是十三皇子的禹王之后,禹王就曾经提出过想招揽他,因为放不下家里年幼的弟弟妹妹,所以他拒绝了。 如今自己即将任职神武校尉,如果能跟禹王搭上关系,那以后晋升的机会肯定会大得多…… 不过片刻之后,江漓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不是个清高的人,也不介意走捷径,但送上门的肉不香,自己现在要做的应该是等待时机,有朝一日大放异彩,还怕禹王不主动来找自己? 江漓很快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身旁的美人身上。 须臾,皱了皱眉,“娘子好像瘦了些?” “有吗?”最近忙着科举的事,杜若倒是没留意到这个。 “有。”江漓的大掌在媳妇身上量了量,“腰又细了半寸有余,是不是吃得不太好?” 手徐徐上移,呼吸忽地一顿,然后低头,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不过这里倒是又大了一圈,为夫很是喜欢。” 轰,杜若的脸瞬间爆红,差点脑溢血。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就没一个不好色的! 不过比色嘛,who怕who? 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胜负欲,杜若也学江漓那样,摸了摸他的胸肌,然后挑衅地看着他,“这里好像也更大了一点呢,我也很喜欢。” 江漓,“……” 到了这个时候,他要是还能忍得住,那就不是男人了。 去它的十八岁圆房。 他现在就要! 江漓一个翻身压住了杜若,低头狠狠吻住,手也没闲着,熟练地去剥她的衣裳。 唔。 杜若这才意识到自己点了火,急忙手脚并用地去推,可惜她小胳膊小腿儿的,哪里推得动,男人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 “江漓……你别……” 剩下的话,都在激烈的热吻中破碎成了暧昧的声响。 男人仿佛已经丧失了理智,只想将她拆了吃了。 杜若后悔。 很后悔。 早知道江漓这么不经撩,她就不该要那该死的胜负欲…… 就在杜若四肢一摊准备认命的时候,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解救了她,“杜娘子?杜娘子可起了?” 杜若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忙趁这个机会腾出嘴喊道:“起了起了,这就来!” 说着掐了一把身上的男人,“相公,有人。” 江漓磨牙。 没办法,他只能极力将那股渴望平息下去,又惩罚性地咬了她一口,这才不情不愿地翻身下床。 欲求不满的男人脸色当然好不到哪里去,江漓拉开门栓,语气不悦,“何事?” 门口的伙计看到他吓了一大跳。 男人?杜娘子的房间里怎么会有男人? 而且还长得这么俊,穿得这么少,难道……杜娘子红杏出墙了? 伙计心里一突,上下打量着江漓,怀疑地问:“你谁呀?怎么会在杜娘子屋里?” “我是她男人。”江漓言简意赅。 杜娘子的男人? 伙计表示不信,“我瞅着你面生的很,什么时候来的?” 偷偷摸摸的,能是正经夫妻? 江漓正要开口,床上的杜若听见了,赶紧解释,“小二哥,他真是我家相公,昨儿半夜到的!” 伙计将信将疑地哦了声,把手里提着的一桶热水递给江漓,然后转身走了。 走到楼梯口,想想还是不放心,又返回到楼上,跑到了江湛住的那间客房门口。 开始砰砰砰敲门。 很快门就开了,露出了少年那张俊俏的脸。 还没等江湛说话,伙计就鬼鬼祟祟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嗓音提醒道:“江公子,您家大嫂房里藏了一个男人,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伙计想得很周到。 如果真是杜若的相公,那就是江湛的哥哥,江湛肯定认识。 如果不是,要么是奸夫淫妇,要么就是杜若被那男人给胁迫了,但不管哪种,都不是什么好事,得抓个现行扭送到衙门里去才行! “满口胡言!”江湛难得的冷了脸,“小二哥,你可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败坏我家大嫂名声!” 伙计急得就差发誓了,“我亲眼所见,江公子若是不信,尽可自己看去!” 江湛当然要去看。 不然任凭别人胡说八道,大嫂以后还怎么做人? 他立即走到了隔壁客房门口,正准备抬手敲门,忽然听到里面传出了隐隐约约的笑声,似乎还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江湛俊脸一变。 伙计偷偷瞄他,嘴里嘀咕道:“江公子您看,我没有说谎吧?真有男人……” 江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嫂的为人他信得过,断不可能做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来,其中定有缘故。 “大嫂?”他拍了拍门,喊了声。 吱呀,门很快就开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站在门边,身姿高大挺拔,面容隽朗英俊,即便穿着最简单的白色中衣,也挡不住那扑面而来的伟岸气质。 “就是他!”伙计叫道。 下一刻,却见江湛瞪大了眼睛,惊喜地冲上前,“大哥!大哥你何时来的?” 伙计愣住。 啥?还真是杜娘子的相公啊?这事儿闹的,差点好心办了坏事。 他缩了缩脖子,尽量降低存在感,然后悄咪咪往楼梯口那边退去,想溜之大吉。 “小二哥还请留步。”就在这时候,江漓叫住了他。 伙计暗叫一声不好。 他僵硬地回过身,讪讪地道歉,“对不住啊江大公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误以为……” “小二哥是个机灵的,娘子住在这里我很放心。”江漓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了伙计,笑道,“麻烦再多送点热水过来。” 伙计转惊为喜,忙接过银子,响亮地应了声,“诶,您稍等,马上就来!” 说完一溜烟地下楼去了。 兄弟两个站在门口说着话,江湛往房里瞧了瞧,疑惑地问道:“大哥,大嫂呢?” “你大嫂累了,晚点起。” 江漓直接伸手将自家老弟推了出去,“你先回房,等会儿我跟你大嫂洗漱完就过去喊你。” 江湛乖乖哦了声。 边走边在心里却纳着闷儿,大嫂昨儿晚上看着精神挺好啊,怎么睡了一觉反而累了? 算了应该没多大事,有大哥在呢,大哥肯定会照顾好大嫂的。 他想了想,而后喜滋滋地去把大哥来了的事儿告诉了江夫子跟老铁头,江夫子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但看得出来也是很开心的。 只有老铁头笑而不语。 臭小子大半夜偷摸上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只不过懒得戳穿罢了,一来就往杜氏房里钻,不用说,肯定是想媳妇儿了呗。 嗯,挺好。 希望这小子努努力,赶紧让杜氏怀上孩子,也省得担心杜氏被别人给抢走了。 ...... 不多时,伙计又送了一桶热水过来。 夫妻俩洗漱完毕,也换好了衣裳,杜若照例涂了美黑霜。 虽然江漓来了,不用再担心美貌招来祸事了,但也没必要太过显眼,还是低调点好。 而且杜若今儿还有件大事要办。 不宜招摇。 两人先去喊了江湛和江夫子他们,然后携手下楼用早饭,顺便在柜台登记一下。 一楼大堂里早已经坐满了人,学子们大都认识江漓,以前见过的,也知道江漓的身份。 于是纷纷起身寒暄。 扁豆豆更是会来事,一挥手叫来了掌柜的,“好吃好喝的都端上来,给江捕头接风洗尘!” 江漓客气地道了声谢。 一时间热闹非凡。 只有萧良辰默默地坐在角落边没吭声,他的视线从夫妻俩相握的手上移开,低下头自顾自地喝粥。 心里却莫名地堵得慌,连嘴里的粥都寡淡无味。 吃完了饭,江漓便动身去了府衙报到。 杜若则叫住了老铁头,嘿嘿地笑,“走吧老铁叔,该咱们登场了!” 第335章 杀人免债 位于武林大街的吉郡王府,此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几百号人如同钱塘江大潮一般疯狂地往前涌去,个个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凭据,吵着闹着让里面的人给钱。 “沈世子,给我们出来!” “有本事开赌局,没本事兑现么?再不出来我们可就要撞门了!” “老子的身家性命都押在这上面了,敢赖账,老子跟你们吉郡王府拼了!” “……” 一时间喊声震天,引得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于此,看热闹的,吐槽的,幸灾乐祸的,还有那心窍足的,干脆挑着担子在人群中穿插叫卖。 “瓜子瓜子,十文钱一把,不咸不要钱咯!” \\\"香瓜香瓜,五十文一个,拍一拍扭一扭,包你甜到齁!\\\" 别说,生意还挺好。 杜若跟老铁头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人间乐景。 没想到押江湛赢的人还挺多的,就算平均一个人十两银子,按照一赔六的赔率,光这些人起码就要赔掉一万多两。 再加上自己跟老铁头的三万两…… 哦耶,吉郡王府要破产了! 杜若的心情好到飞起,干脆买了两把瓜子,跟老铁头一人一把蹲在后面磕。 反正也不急。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么? 闹得这么厉害,除非吉郡王府的人打算不吃不喝把自己困死在里面,否则迟早都得爬出来面对。 不出杜若所料,半个时辰后,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终于嗯昂一声开了。 冲出来十几个家丁护卫。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武器,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被他们保护在中间的,正是吉郡王府的世子爷沈京斌。 “吵什么吵?都吵什么吵!”沈京斌斜眼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驴脸上挂着火气,“一群没见识的穷光蛋,几个钱啊就跑来闹?我们吉郡王府家大业大,会少了你们那仨瓜俩枣?” 人群静寂了一瞬。 紧接着又嗡嗡起来,有胆儿大的立马高声喊道:“那你倒是给钱啊!” “对,给钱!”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都闭嘴!本世子说不给钱了吗?本世子一言九鼎,愿赌服输,玩得起也赔得起,会赖你们这点账?” 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沈京斌便臭着脸退后两步,朝身旁的账房先生使了个眼色。 账房先生清了清嗓子,上前宣布领钱方式。 因为人多,也不好排队,毕竟你说你是第一个来的,谁能证明?到时候还得打起来。 所以干脆按照下注金额大小来。 少于十两的先领,然后是少于三十两的,五十两的……以此类推,下注越多领得越晚。 大伙儿对此都没意见。 第一个进去的人只押了一两银子,笑着进去,哭着出来的。 “我为什么只押了一两啊……我是个蠢货啊……”他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人心啊,都是不知足的。 得陇望蜀。 越往后金额越大,有押三两五两的,也有押三百五百的,倒是个个喜不自胜。 尤其是押五百两的那个汉子,出来的时候差点连道都不会走了,捧着银票的手激动得直打哆嗦,“发财了发财了,老子发财了!哈哈哈哈!” 其他人都忍不住向他投去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有这么大的魄力呢?早知道江湛能赢,应该把全副身家都押上才对啊。 唉,失策了…… 沈京斌就坐在门口守着,进去一个他瞪人家一眼,出来一个他的脸便黑了一分,就这样进进出出的,直到日头爬到了脑袋正上方,看客们的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人总算少了一大半。 半个时辰后,终于轮到了杜若跟老铁头。 后面应该也没有比他们下注更多的了。 两人大摇大摆地往里进,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家丁拦住了,“只许进一个!” 老铁头看向了杜若。 杜若将手里的凭据塞给了他,“那老铁叔你进去吧。” 能兑钱就行,谁进去都无所谓。 老铁头点头应了声,然后拿着凭据跨过了高高的门槛。离门口几十步远的地方摆了一张大桌子,桌子后面坐着的正是刚才那个账房先生。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穿着华丽,浑身珠翠的中年贵妇。 见老铁头进来了,贵妇抬起眉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厌恶。 “凭据给我看看。”账房先生示意道。 老铁头听话地将凭据摊到他面前。 账房先生正要伸手去拿,老铁头嗖的一下又缩了回来,嘿嘿笑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可不能先给你,一手交钱一手交凭据,你放心老头也放心不是?” 账房先生瞄了眼旁边的贵妇。 也就是吉郡王府的当家主母——苏锦绣。 苏锦绣冷冷地勾了勾唇,“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居然出手就是五千两,那钱真是你的吗?” “夫人好眼力。”老铁头猛地一拍手,“那钱确实不是我的,而是我家主人的。” “你家主人?” 苏锦绣皱了皱眉,“他人现在何处?” 老铁头回头往门口一指,“喏,被拦在外面了。” 苏锦绣看了眼旁边的尚春,尚春会意,立马过去把杜若带了进来。 后面还跟着沈京斌。 沈京斌的视线一直绕着杜若打转儿,奇怪,总觉得这个女人有点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杜若则完全无视了沈京斌,直接朝账房先生伸出了手,“三万两,谢谢。” 账房先生眼皮子一抖,没吭声。 “急什么,少不了你的。”苏锦绣接过话头,上下打量着杜若,“你姓什么?哪里人士?” 杜若笑了笑,“怎么的,兑钱之前还要先查户口啊?不是本地人不给钱啊?” 苏锦绣眯了眯眼。 没想到这小贱人这么不好讲话,待会儿的计划也不知道能否行得通…… 她挺直了脊背,抬着下巴开门见山道:“三万两太多了,我们暂时拿不出来。这样吧,五千两本金先还给你,剩下的两万五千两,等我们筹措齐了亲自送上门,如何?” 杜若呵呵,“不如何。” 当她傻子呢? 什么筹措银两,想赖账还差不多,先用五千两打发了她,之后再想办法一天天往后推脱,到后面肯定就没影儿了。 要是心再黑一点,搞不好暗中下死手,来个杀人免债。 “我们是来参加府试的,很快就要离开凤阳府了,没那么多时间留给你们筹钱。” 杜若的目光在这座宅院里一扫,“我看这府邸不错,要不我吃点亏,你们拿它抵账好了,应该也差不多够三万两了。” 苏锦绣勃然大怒。 这府邸是他们身为贵族最后的体面了,哪怕是个空壳子,也必须撑着! 否则以后还怎么在世家权贵圈子里混? “大胆刁妇,竟敢口出狂言!”苏锦绣豁然站起,涂着血红蔻丹的手指恼怒地指着杜若,“尚春,给我掌她的嘴!” “是,王妃!” 尚春撸起袖子走上前,狞笑着扬起了巴掌。 杜若回头就跑。 边跑边喊,“来人啊,救命啊!吉郡王府仗势欺人,赖账还打人了!” 尚春一个踉跄,巴掌差点打到了自己身上。 这女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不是应该跪地求饶吗?怎么还跑了? 外面那些围观的人群都还没走远呢,听见这动静立马都来了劲,纷纷挤到门口看热闹。 眼看局势不妙,苏锦绣咬了咬牙,只得缓和了脸色,“开个玩笑而已,小娘子莫怕,我们吉郡王府是不会欺负弱小的。” “那谁知道?”杜若懒得再耗下去,直截了当地下了最后通牒,“既然你们说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我这个人呢,向来最通情达理不过,就给你们两天时间吧。两天之后要是还凑不齐银子,我就去官府告你们,到时候你们这王府还是一样要被拍卖抵债。”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哦对了,你们的世子爷还会吃牢饭哦。” 第336章 扮猪吃老虎 放完狠话,杜若跟老铁头便在围观群众近乎膜拜的眼神中,施施然离开了。 不带走一片云彩。 当然也没带走苏锦绣许诺的那五千两银子。 苏锦绣打的什么鬼主意,杜若心里清楚得很,想坑她? 门儿都没有! 至于杜若说要去告官的事,并不完全是威胁,她是真的这样打算的。 堂堂一个郡王府,怎么可能连三万两都拿不出来?再说了,押江湛赢的只有很小一部分,绝大多数人押的都是段秀赢,那些钱加起来起码也有一两万两,如今都归了沈京斌。 说到底,他们就是不想给罢了。 不想给也得给,谁叫你们当初逼着江湛应下赌约来着?还使坏找人给江湛泼墨,差点断送了孩子的前程。 这一笔笔新仇旧账,杜若可都拿小本本记着呢。 不管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出口恶气,这三万两,她非拿到不可! 杜若前脚刚走,后脚吉郡王府的大门就砰的关上了。 苏锦绣豁然站起,五官扭曲得可怕,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不知好歹的东西。” 下人们个个低垂着脑袋,噤若寒蝉。 “就是,给脸不要脸。”苏锦绣的心腹嬷嬷尚春跟着附和,“还拿报官威胁咱们,那贱蹄子知不知道苏大人是咱家舅老爷啊?找死的玩意儿!” 听了这话,苏锦绣不仅没被安慰到,脸色反而更加难看了。 舅老爷?呵。 只怕她那个好哥哥不光不会站在她这边,反而会选择大义灭亲吧。 这种事他以前又不是没做过。 除了苏清慈那个贱人,这世上没人能让苏清尧打破原则。 苏锦绣压下心底的嫉妒和恨意,深吸一口气,“走吧斌儿,跟娘回房商量对策。” 说完抬脚往主院那边走。 走了几步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了斌儿?” 正在发呆的沈京斌回过神,“儿子总觉得那女人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尚春噗嗤一声笑了。 “哎哟我的世子爷,您可拉倒吧,那贱妇黑得跟个煤球似的,您怎么可能见过她?” 沈京斌独爱已婚妇人,这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府里的下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但跟他爹吉郡王一样,沈京斌的口味也刁得很,喜欢皮肤白的,尤其是白得发光的那种。 像这种黑黢黢的,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苏锦绣也觉得不大可能,“是不是人有相似,所以你记差了?” 沈京斌挠了挠头,“或许吧。” 这时候,他身旁的小厮问柳怯怯地开了口,“那个……世子,小的也觉得她挺面熟的,有点像是那天在状元楼跟江湛在一起的女人,好像是江湛的大嫂。” 江湛的大嫂? 沈京斌没什么印象。 那天在状元楼,他的注意力全在江湛身上,至于江湛旁边的那几个人,根本没有留意。 不过也有可能无意间扫到两眼,所以才会觉得眼熟。 如果是真的,那也就是说,江湛的大嫂也来下注了,而且还押了五千两在自家小叔子身上? 她怎么敢的呀! 到底是谁给了她勇气,让她对江湛的实力如此自信? “可恶!”沈京斌越想越气,“那江湛分明就是扮猪吃老虎,立赌约的时候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好像自己考不赢似的,结果场场考第一,害得我输了那么多银子。” 苏锦绣叹了口气,“算了斌儿,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就当是买个教训吧,以后不再上这种当就是。” 母子两个说着话回了添香苑。 进屋后,面对面坐着想辙。 今儿总共兑出去一万八千九百多两银子,刚好跟押在段秀身上的那部分赌注抵消了,上下相差不过几百两,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赔给那黑脸小娘皮的三万两。 他们吉郡王府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靠着祖上的积累,还有苏锦绣的嫁妆,咬咬牙也是能凑得出的。 但这样一来,吉郡王府就真的只剩下个空架子了。 以后还拿什么撑场面? 想到这些,苏锦绣就头疼得紧。 “把后院里养着的那些妖艳贱货都提脚卖了吧,多少也能凑个几千两。” 沈京斌有点犹豫,“那些美人可都是爹从勾栏妓院里费了好大劲才赎回来的,就这么卖了,万一爹回来不高兴……” “你爹如今在京城乐不思蜀,只怕早就有新欢了,哪里还顾得上她们。” 苏锦绣冷哼一声,“再说了,你可是咱们吉郡王府唯一的继承人,也是沈家唯一的子嗣,是你重要还是那些贱货重要?即便你爹回来了,也断不敢说我半句不对!” 说得也是。 沈京斌便点了点头,“那就都卖了吧,刚好也能少十几张嘴吃饭。”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 “娘,你昨儿不是去找过嫡外祖母了么?她老人家没给咱出点钱周转周转?” 不提还好,提起这个苏锦绣就一肚子气,“就给了一千两银子,杯水车薪,顶什么用?” 赵氏那个老东西,是越来越不上道了。 以前还有求必应,现在动不动就推三阻四的,说什么她的眼睛快瞎了,也不知道能活多久,所以得留点儿银子给身边的老人傍身。 不就是些没用的下人么?也值得如此上心。 若是她的亲生女儿苏清慈遇到这种事,别说银子了,便是要她那条老命估计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吧…… 苏锦绣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 “王妃,李宵回来了。”尚春掀开珍珠帘子,满脸喜色地进来禀报。 李宵是尚春的儿子,前些日子被苏锦绣派去乌头县打听江家那边的事去了。 今儿才回来复命。 苏锦绣这会子正焦头烂额,哪有心情管别的事,不过事关苏清慈,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 “斌儿你也累了,回自己的院子歇着去吧。 ”当年自己做的那些事,苏锦绣并不想让儿子知道。 沈京斌却赖着不肯走,“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娘你不会有事瞒着儿子吧?” “哪有什么事瞒着你,不就是上次那姓江的捕头抢了你的功劳,娘心里不痛快,所以派李宵过去查查那个人的底细罢了。” 苏锦绣眼神微闪,“算了,你想听就听吧。” 说完,她朝尚春使了个眼色。 尚春会意,很快出去跟李宵交代了一番,这才把人领了进来。 李宵将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苏锦绣。 “江家兄妹四个,老大就是江漓,在乌头县当捕头,据说很得上官赏识,混得风生水起;娶妻杜氏,是乌头县县丞杜仁美原配所生的女儿,不过夫妻俩跟杜县丞的关系并不融洽。” “老二江湛,是个读书人,在当地颇有才名。” “对了,好像这次也来参加府试了,就不知道考得怎么样……” “等等!”沈京斌猛地站了起来,眼睛大得可怕,里面全是骇然的光,“你再说一边,那江家老二叫什么?” 苏锦绣跟尚春也都不敢置信地瞪着李宵。 李宵被这阵势吓着了,咽了咽口水,“叫,叫江湛啊,听说还是乌头县的县案首……” 啪! 沈京斌抓起面前的白瓷茶碗,狠狠地砸到了地面上。 碎末四溅,上好的乌龙茶泼洒一地。 “操他奶奶个熊,怪不得那江湛故意示弱坑老子呢,原来竟是江漓的弟弟!” 苏锦绣冷笑,“这两兄弟可真有意思,一个抢了斌儿你的功劳,一个来抢咱们吉郡王府的钱财,莫不是跟咱们沈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可不是。”尚春呸了一口,“一对儿丧了良心的卑鄙小人!” 沈京斌气得在厅堂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本来么,那三万两银子他已经打算捏着鼻子给了,毕竟不给就得吃牢饭。 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抢了功劳还想抢钱?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本世子就是把银子扔粪坑里,都不便宜你们这帮狗东西! 想着想着,沈京斌忽地停住了脚步。 有了! “我问你,可打听到杜氏的行踪了?”他急切地问李宵。 第337章 天生的尤物 李宵回道:“打听过了,杜氏陪着她家小叔子江湛考试来了,这会儿应该正在凤阳府。” 沈京斌哈了一声。 果然不出他所料,刚才那个黑皮小娘子,就是杜氏。 怪不得他瞅着眼熟呢。 以为变瘦了一点,把脸涂黑了,自己就认不出来了?他这双眼睛可毒着呢! “娘,我有个主意……” 沈京斌很快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怎么样娘,儿子这主意够缺德了吧?” 苏锦绣皱眉,“你是说,把杜氏献给禹王?” 沈京斌用力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他得意地笑,“娘你想啊,只要禹王表弟开了金口,江漓还不屁颠屁颠地把自家婆娘拱手相送?如此一来,江漓就成了卖妻求荣的负心汉,这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永远别想抬起头做人了。” “他若是胆敢反抗,禹王表弟定会不高兴,皇子一怒,江漓的人头还能保得住吗?” “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弄死江漓一个当然不够,他们全家包括江湛全都得死,这样才不会留下后患。” “既然都死了,那三万两银子咱们也就不用赔了,皆大欢喜,娘你说是不是个好主意?” 苏锦绣心中一动。 听起来确实很完美,可谓一箭双雕,不过有个很大的问题…… “禹王自幼长在宫里,什么美人没见过,以杜氏的姿色,怕是根本就瞧不上眼吧?” “对呀世子。”尚春也在一旁帮腔,“我瞅着那小贱人也就一般般啊,五官长得倒是还不错,可惜黑不溜秋跟个灶膛里爬出来的大耗子似的,还比不上咱们府里的南枝漂亮呢。” 听了这话,沈京斌直接笑了。 “那是因为你们没见过她的真容。我敢用我这根三寸不烂之舌打包票,这世上除了没头发的和尚跟没根子的太监,没有男人能忽视杜氏的美貌,包括禹王。” “不信你们问李宵。” 李宵忙道:“小的虽然没见过那个杜氏,不过的确听说她长得极其标致,跟仙女似的。” 苏锦绣还是有些不信。 犹豫片刻后,她问儿子,“那杜氏跟你姑姑比,如何?” 沈京斌的姑姑,也就是禹王的生母丽妃娘娘,当年可是凤阳府出了名的美人。 沈京斌想了想,“这么说吧,如果姑姑是珍珠,那杜氏就是明月。” 苏锦绣眸光闪了闪。 竟然美成这样? 苏清慈的儿子,还真是艳福不浅呢…… 苏锦绣冷冷地勾了下唇,语气淡淡地道:“也好,这件事就交给斌儿你去办吧,即便不成,咱们也没有损失。” 但是一旦成了,江家可就要倒大霉了。 哈哈哈哈! ...... 沈京斌带着小厮问柳出了府,坐上马车,兴冲冲地往禹王的住所赶去。 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 毕竟是禹王的表哥,门口的麒麟卫并没有为难沈京斌,很快便进去禀报了。 沈京斌被人带到了花园。 花园的凉亭里,宗政允不知道在捣鼓什么,面前的石桌上摆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有剪刀、麦芽糖,还有红纸跟小木棍。 身旁站着龙胆跟紫羽。 “王爷表弟千岁!”沈京斌忙上前行礼。 宗政允连头都没抬,两只眼睛只顾着盯着手里的活儿,嘴里轻描淡写地问了句:“表哥来找本王,可是有事?” “有事的,而且是好事哦。” 沈京斌冲着宗政允挤眉弄眼地笑,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是这样的,殿下尚未娶妃,又远离京城,表哥我岂能让您夜里孤枕难眠?所以帮殿下物色了一个绝世美人伺候您,您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宗政允的动作微顿,这才抬起眼看他。 心里一阵阵无语。 怎么到哪儿都有人上赶着送女人呢?自己看起来有那么好色么? “用不着,本王这趟来凤阳府是公干的,不是玩乐的,没那个兴致。”他没好气地说。 “嗳,殿下先别急着拒绝嘛。” 沈京斌哪肯轻易放弃,还在一个劲儿地往下说,“我知道,殿下自小见的都是美人,身边也不缺美人,但我说的这位美人,可不是一般的美人,绝对称得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殿下要是不相信,把人叫过来一看便知。” 宗政允有些不耐烦,“还有别的事么?” 这明显就是下逐客令了。 沈京斌当然听得出来,有点着急,眼珠子转了转,“即便殿下真的不需要,也可以把她送进宫里,献给圣上,也算大功一件嘛,您说呢?” 宗政允眯眼盯着他,“本王问你,你是不是强抢民女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沈京斌忙摆手,“那等犯法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做嘛。” 他装模作样地叹道,“我只是不忍见她的美貌埋没于乡野之中,替她不值罢了。她若是有幸跟了殿下,或是去了京中,以后过得好了,也必定会感激殿下的。” 宗政允翻了个白眼。 头一次见有人把强抢民女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可真是不要脸。 “说吧,那女子是谁?”还是顺手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吧,毕竟是他的母族,传扬出去也是丢自己的脸。 见宗政允终于表现出了兴趣,沈京斌顿时来了劲。 “她叫杜若,是乌头县县丞杜仁美的女儿。” 又加了一句,“对了,杜氏的丈夫殿下应该也认识,他叫江漓,之前好像跟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龙胆飞快地瞄了眼自家主子。 紫羽则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沈京斌。 唉,提谁不好,怎么偏偏是杜娘子呢? 这下谁也救不了你了。 自求多福吧。 沈京斌犹不自知,还以为宗政允的黑脸是介意杜若的身份,忙解释,“殿下别看那杜氏是个已婚妇人,就觉得她的身子不干净了,那可是个天生的尤物,那肌肤,吹弹可破;那脸蛋儿,又白又嫩,一掐准能出水儿;那身段,啧啧啧……” 咔擦! 宗政允手里的木棍被一刀两断。 “来人。”他用剪刀指了指对面的沈京斌,语气平和冷静,甚至嘴边还带了一丝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刺骨,“沈世子居心叵测,妄图用美人计诱使本王荒废正业,其心可诛,给本王打断他的腿,再割了他的舌头,以儆效尤。” 第338章 你够狠 且说吉郡王府那边,沈京斌离开后,苏锦绣也就没有了顾忌,这才详细问起了李宵关于苏清慈的所有事。 确认苏清慈早在八年前就死得透透的了,她的心总算彻底放了下来。 下人很快摆上了丰盛的午膳。 饭后,苏锦绣在院子里消了一会儿食,然后便进了卧室休息。 她一向注重保养,因此有午睡的习惯。 只是今儿不知道什么缘故,翻来覆去的,怎么睡都不安稳,心里面像塞了团业火,上不来下不去,燥得很。 最后实在受不了,干脆起了床。 听见屋里的传唤,尚春很快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笑道:“ 时辰还早呢,王妃怎么不多睡会儿?” 苏锦绣抬手抚了抚额,“不睡了,头疼。” “头疼可不是小事。”尚春的语气里充满了关切,“要不要找个大夫过来瞧瞧?” “不必了,只是有些疲乏罢了。” 苏锦绣坐到梳妆台前,接过尚春递过来的湿帕子,在那张略显平庸的脸上轻轻摁了摁,抬眼望见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怔了一下。 半晌幽幽地道:“你说,苏清慈怎么就那么好命呢?” 这话,尚春有点不敢接。 她一边透着镜子观察苏锦绣的神情,一边努力揣测着主子的心思。 苏锦绣却并没指望着她接,自顾自地往下说:“当初,我明明跟那拐子讲好了的,他也答应了我,一定会将苏清慈卖进最烂的烟花之地,让她下辈子过着千人枕万人骑,生不如死的悲惨日子。可为什么,兜兜转转,她最后竟然阴差阳错地嫁给了江墨年……” 尚春顿时就明白了。 王妃这是心里不平衡了。 “嫁给江墨年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尚春的眼珠子滴溜溜转,鄙夷地撇了撇嘴,“江墨年再有才华,再大名鼎鼎,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农家子而已,哪里比得上咱家郡王爷出身高贵……” “你懂什么!” 没等尚春说完,苏锦绣忽地发了怒,忿忿地将手里的帕子扔进了盆里。 啪一声,水花四溅。 “那年兄长从京城回来,絮絮叨叨了半个月,说那江墨年生得如何如何俊俏,文采如何如何出众,对待发妻又是如何如何专情,甚至为了她,连公主都不稀得看一眼。” “凭什么?她苏清慈何德何能,能觅此良人?” “她配吗?!” 苏锦绣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发高亢,“跟她相比,你再看看我嫁的男人,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整日里在青楼妓院里鬼混,今儿抬一个姨娘,明儿纳一个花魁,这偌大后院都要塞不下了。” “他嫌我姿色寻常,十天半个月也不来我院里一回,有时候出趟门,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人。” “我这个郡王妃,当得跟个寡妇有什么两样?” 尚春急得差点去捂她的嘴,“哎呀王妃,这话可不兴说啊。” 她疾步走到门口张望了两眼,确认没被人听见,这才回身进来。 开始安慰自家主子。 “王妃,您这样想可就大错特错了。是,江墨年是千好万好,可他有一样不好,那就是娶了个克夫的婆娘,早早地就被克死了。他一死,您再看看苏清慈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婆婆不喜,时运不济,没几个月不也跟着一起去见阎王了么?” “如今她的尸骨早不知道喂了哪只耗子了,而王妃您还活得好好的,在世间享受荣华。所以说到底,还是您赢了。” 尚春跟在苏锦绣身边几十年,自然最懂她。 而这番话,也说到了苏锦绣的心坎里。 苏锦绣从小就爱跟苏清慈攀比,容貌跟身份是天生的,比不过苏清慈没办法,可连琴棋书画跟女红厨艺,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样样不如这个妹妹。 眼看着苏清慈即将嫁入吉郡王府,成为高高在上的郡王妃,苏锦绣更是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于是心一横,买通了苏清慈身边的丫鬟娄冬儿,偷偷将苏清慈卖给了拐子。 而自己则顺势顶替了嫡妹,如愿嫁进了郡王府。 虽然跟丈夫的感情并不融洽,可一想到苏清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她就觉得很满足。 直到今天…… 不过尚春说得对,跟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计较的,苏清慈长得比自己美,嫁得比自己好,生的儿子都比自己的儿子争气,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死了。 而自己还活着。 这就够了。 苏锦绣堵塞的心终于通畅了些,脸上也有了笑容,“好了,帮我梳头吧。” 尚春暗暗松了口气,“是,王妃。” “哦对了,等会儿吩咐厨房,熬一盅莲藕猪舌汤放着,等晚点斌儿回来喝。”苏锦绣吩咐道,“斌儿近来有点上火,喝这个效果好。” “知道了王妃。” 尚春手脚麻利地替苏锦绣挽着发髻,一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世子去了好几个时辰了,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苏锦绣嗯了声。 等斌儿回来,就知道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如果那杜氏真像斌儿说得那般美貌,想必禹王也抵抗不了,只要禹王动了心思,江家轻则丢人,重则丢命。 呵,最好是丢命。 毕竟骨肉分离是件很痛苦的事,还是早早地送江漓他们兄妹几个去地底下见苏清慈吧! 苏锦绣的唇边微不可见地扬起一抹笑意。 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又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丫鬟南枝踉跄着扑了进来,“王妃,王妃……出事了!” 苏锦绣的心咯噔一下,笑意凝固在脸上。 “南枝,你素来稳重,今儿是怎么回事?”尚春皱眉数落道。 南枝指着外面,声音颤抖得厉害,“王妃您快出去看看吧,世子他,他……” “世子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南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苏锦绣顿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也顾不得衣裳不整,头发散乱,猛然站起身来,拔腿便往外面跑去。 刚跑出院门,迎面就看见几个麒麟卫抬着一个木板往这边走过来。 木板上躺着一个人。 看穿着打扮,正是自己的儿子沈京斌。 “斌儿!”苏锦绣三两步扑到近前,视线往木板上一看,登时身子晃了晃,差点晕过去。 沈京斌的样子十分恐怖。 脸上,衣服上,全是血,触目惊心的红。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目眦欲裂,看到苏锦绣,神情立马激动起来,张嘴想说什么,发出来的却是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而血也再次从他的嘴里喷涌而出。 沈京斌浑身颤抖,眼泪流了下来,将脸上的血渍淌出了两条清晰的鸿沟。 “斌儿!斌儿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锦绣眼睛赤红,一脚踢翻了旁边哭哭啼啼的小厮问柳,“你说!” 问柳吓得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痛哭流涕,“王妃饶命啊,小的也不知道…世子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出来就,就没了半截舌头,腿,腿也断了…呜呜呜……” 苏锦绣眼前一黑。 尚春赶紧扶住了她,哽咽地道:“王妃您可得撑住啊,世子还需要您呢。” 苏锦绣费了好大劲才没让自己倒下去,她推开尚春,转头看向一旁的几个麒麟卫,最后视线落到了领头的那个圆脸姑娘身上。 圆脸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宗政允身边的侍女——紫羽。 紫羽叹了口气,“郡王妃,世子糊涂啊。” 苏锦绣死死盯着她,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你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她也看出来了,自己儿子之所以弄成这样,跟禹王脱不了关系。 只是她想不通。 为什么? 禹王为何要对斌儿下此狠手? 斌儿可是他的嫡亲表兄啊! 紫羽很快给她解了惑,“王妃应该知道,我家主子前面那十几年过得有些许荒唐,因此圣上不喜他。如今主子懂事了,振作了,接连做了几件大事,好不容易才重获圣心,正想着好好干出一番事业,替圣上分忧。世子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游说主子夺人妻女,怂恿主子沉迷女色,诱使主子荒废正业,此等恶行若是让圣上知道,您猜他会不会龙颜大怒?到时候降下罪来,整个郡王府包括郡王爷跟王妃您,可都是会受到重罚的。” “主子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对世子小惩大诫,好堵住悠悠众口。” “只有这样,圣上才会息怒,主子也才能保住吉郡王府啊。”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 而且情真意切。 苏锦绣的脸皮剧烈抽搐着,嘴唇都咬出了血,冷笑道:“这么说来,殿下打伤斌儿,还是为了我们吉郡王府好?” 紫羽点头,“那自然是。” 是个屁! 苏锦绣恨不得生吃了紫羽。 但她不能。 打狗还得看主人,紫羽代表的是禹王,如果她对紫羽动了手,也就等于跟禹王决裂了。 吉郡王府付不起这个代价。 更何况,旁边还有几个虎视眈眈的麒麟卫呢,这些人都是千军万马中拼杀出来的好手,哪怕集齐府里所有的护院,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她只能忍着。 “好了,人我们已经送回来了,就不在这儿妨碍王妃照顾世子了,告辞。” 看着苏锦绣扭曲的面孔,紫羽也不想再继续呆下去,省得把对方气出个好歹来,“对了,主子还让我给郡王妃带了句话,请郡王妃以后好生教导世子,谨言慎行,切勿再惹事生非,招来大祸。” 说完便带着人走了。 望着几人姗姗离去的背影,苏锦绣的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掌心。 好个谨言慎行。 为了让斌儿谨言,直接割了他的舌头,使他永远说不出话,变成了哑巴; 为了让斌儿慎行,竟狠心打断了他的双腿,使他再也站不起来。 宗政允,你够狠! “王妃,还是先找个大夫过来看看世子吧,再不止血,怕是不妙啊。”尚春提醒道。 苏锦绣冷冷地看向了问柳,“哭什么哭,还不快去请大夫。” 问柳抹了一把眼泪,屁滚尿流地往外跑。 尚春在后面大声喊道:“去保和堂找皇甫大夫,他的医术好!” 第339章 那半截舌头呢? 悲催的问柳跑得跌跌撞撞,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世子您可千万要撑住啊! 您要是死了,自己这个近身伺候的人肯定也活不成了,呜呜呜…… 那边,苏锦绣已经命人将沈京斌挪进了屋里。 沈京斌的状况很不好,血泪横流,时不时发出撕心裂肺的低吼,他越吼,血就流得更凶;血流得越凶,他感觉到痛,就越是忍不住要吼。 似乎只有通过吼,才能宣泄出他此刻对死亡的极致恐惧。 看着儿子这副凄惨的样子,苏锦绣简直心痛得无以复加,对江家的仇恨又加深了一层。 江家,就是这一切苦难的源头! 若不是江漓抢了斌儿的功劳,斌儿又怎会对他怀恨在心,最终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还有那个江湛,也不是个好东西,装傻充愣地坑自家的银子。 最可恨的就是杜氏那个小贱人,要不是她咄咄相逼,斌儿又怎会铤而走险,跑到禹王面前献计? 苏清慈啊苏清慈。 不愧是你的好儿子好儿媳,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们迟早不得好死!! 苏锦绣一边在心里诅咒江家那群罪魁祸首,一边焦急地在门口张望。 两刻钟后,保和堂的皇甫大夫终于满头大汗地赶到了。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沈京斌的惨状,还是大吃了一惊。 于是立马放下药箱,开始诊治。 沈京斌的舌头被割掉了一多半,舌头上的血管分布极其密集,所以才会血流不止。 皇甫大夫做的第一步,就是止血。 情况危急,也来不及准备麻沸散了,等药熬好发挥作用,估计沈京斌早就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了。 直接开干吧。 先用烈酒清洗创口,然后让几个下人摁住沈京斌,防止他乱动,再用银丝缝合,最后在嘴里塞上棉花跟纱布,防止余血持续渗出。 沈京斌从小娇生惯养,哪里经得住这一通折腾,还没等结束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皇甫大夫也累得大汗淋漓,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怎么样?斌儿的舌头能保住吗?以后还能正常说话吗?”苏锦绣急切地问。 皇甫大夫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摇头,“说话是不可能说话的,断口的位置太靠后了,不光不能说话,只怕日后还会有咀嚼艰难的问题,而且再也品尝不出味道了。” 苏锦绣眩晕了一下,好险栽倒在地。 不能说话也就罢了,竟然连酸甜苦辣都感受不到了。 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趣味? 我可怜的儿啊…… 苏锦绣捂着自己的心口,眼泪终究没忍住掉了下来。 “唉,也是老夫学艺不精,听说药神谷的君神医会断舌复接之术,只要在两个时辰之内找回断掉的那半截舌头,便可以续接上去,将来可恢复如初,可惜我等做不到……”皇甫大夫叹了口气。 君神医? 苏锦绣突然想到了什么,“君神医请不到,君神医的弟子应该也会吧?” 皇甫大夫想了想,然后点头,“应该是会的,他门下七大弟子,除了最小的顾家小姐,其他六个都深得君神医的真传,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苏锦绣闻言大喜。 那就太好了。 这次的杏林大会,药神谷也是派了弟子过来当裁判官的,而药神谷跟杏林会的会首温世沅素有渊源,来了肯定住他那。 自己只要派人去那边请就行了。 温世沅跟自己的嫡母赵老夫人是故交,看在温世沅的份上,想来君神医的弟子不会拂了自己这个面儿。 想到这里,苏锦绣精神一振,视线在屋子里搜寻,很快落到了缩在角落的问柳身上,“我问你,世子另外那半截舌头呢?在哪里?” 问柳吓得瞳孔都变成了针尖大小,整个身子瑟瑟发抖,“舌头,舌头被被被……” “说!”苏锦绣一声大喝。 问柳噗通跪下,哭道:“舌头被禹王殿下丢给狗吃了!” 被……狗吃了? 苏锦绣的心瞬间从天堂跌进了地狱,情绪激荡之下,竟张口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尚春急急地上前扶住她,“王妃!王妃您没事吧?” 皇甫大夫也立马走过去替她诊脉,须臾,安慰道:“只是气急攻心导致的血脉上涌,吃点药就好了,无大碍。” 无大碍? 自己是无大碍了,可是斌儿的舌头…… 该死的宗政允! 该死的狗! 休息片刻后,皇甫大夫接着查看沈京斌的腿,最终诊断,沈京斌并非简单的骨折,而是腿骨碎裂。 也就是说,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或许是之前接连不断的打击锻炼了苏锦绣的心脏,也或许是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这回倒是挺冷静的,甚至还吩咐下人去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饭给皇甫大夫,尽显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风范。 这一夜,皇甫大夫被留在了吉郡王府,以防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苏锦绣也守在床边一夜没合眼,沈京斌中间醒了两次,每次都哀嚎不止。 因为舌头的缘故,他暂时没法儿进食,只能少量喂水。 看着十分可怜。 不过可怜他的只有他自己家人,别人可不会觉得他可怜。 隔天一早,紫羽又来了。 这回不仅带了四五个麒麟卫,还有一个留着老鼠须,满脸精明相的中年男人。 “王妃,这是吉郡王府记录在册的产业。” 紫羽捧着一本厚厚的小册子递给苏锦绣,笑吟吟道,“主子说了,人无信则不立,欠账还钱,天经地义。世子如今有伤在身,若是再进了监牢,主子可是会心疼的,所以还是赶紧想办法把欠人家的银子给还了吧。” “要是钱不够,这里面的庄子、铺子、还有田地房产什么的,都可以拿来凑一凑。” 说着指了指那个老鼠男,“王妃您看,我把衙门里的师爷都给您请到家里来了,只要您点头,立马就可以帮您办理过户手续,您看怎么样?” 苏锦绣,“……” “紫羽姑娘想得可真是周到啊。”她咬牙切齿地道。 “应该的。”紫羽微微一笑,“您是主子的舅母,世子是主子的表兄,我自然要多费心的。” 客气完,很快就带着人走了。 只留下了那个师爷。 师爷小心翼翼地瞅了眼苏锦绣那张难看的脸,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那个,王妃您看那三万两……” 他不想得罪苏锦绣。 可是禹王,他更加得罪不起。 两害相权取其轻,那还是得罪郡王妃吧。 第340章 您有孕了 苏锦绣熬了一夜,身体跟心理上都疲惫不堪,却也只能打起精神,让人去把府里的账房先生喊了来,三个人面对面商议,终于敲定了那三万两的赔付方式。 把师爷打发走后,苏锦绣又去看了看儿子,然后沉着脸回了主院。 不一会儿,屋里传出了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还有女人歇斯底里的怒吼。 下人们一个个躲得老远,生怕遭受池鱼之殃。 连她的心腹嬷嬷尚春都只敢在门外徘徊,不敢进去触霉头。 直到里面彻底没了动静,尚春才忐忑地掀开了珍珠帘子,探头望了望。 苏锦绣坐在地上,鬓乱钗横,衣裳凌乱,满脸都是泪痕,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里贵妇的样子? 显然是已经崩溃了。 “王妃?”尚春赶紧过去扶她,红着眼睛道,“您别这样,您这样,奴婢心疼得紧……” 苏锦绣缓缓转过头,目光呆滞。 “尚春,你说,这是为什么?” “苏清尧不喜我,我能理解,谁叫我不会投胎,托生在了姨娘的肚子里呢?赵氏偏心苏清慈,我也能理解,毕竟我不是她嫡亲的女儿。” “可宗政允如此待我和我的斌儿,我不能理解!” “为什么,为什么?我可是他的亲舅母啊!” 尚春也不知道。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世子献美女给禹王,虽然存了私心,可在别人看来,那分明是一片好心啊。 即便真的说错了做错了,责备几句也就是了,罪不至此啊。 禹王到底是为何要下此狠手? 甚至还胳膊肘往外拐,派身边的侍女出面,逼迫王妃将那三万两赔给江家。 这一切,真真是令人费解…… 忽地她灵光一闪,“莫非,是为了江漓?” 江漓? 苏锦绣抬眼看她。 “对啊,王妃您还记得吧?半年前江漓曾经救过禹王一命,算得上禹王的救命恩人。如今世子巴巴地跑过去,说要把江漓的妻子献给他,您觉得他会怎么想?” 尚春两只手掌一拍,“他自然觉得这是忘恩负义的事儿,所以勃然大怒,这才一气之下对世子做出了惩戒。” 经过她这么一分析,苏锦绣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真相是这样。 她哈哈大笑,语气里却透着讥诮和悲愤,“他堂堂一个皇子,江漓救他本就是应该的,算哪门子的恩人?即便是恩人,斌儿可是他的嫡亲表哥,是他的血亲啊,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外人重要吗?!” 尚春叹了口气,劝道:“算了王妃,形势比人强,咱们是外戚,本就是依附着禹王的,要是跟禹王闹翻了,对郡王府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咱们能做的,只有忍。” “忍?”苏锦绣眼里闪过恨意,“要忍到什么时候?” 尚春眼珠子一转。 “王妃您忘了?禹王来凤阳府是主持杏林大会的,杏林大会过两日便要开始了,等这场盛事一结束,他自然会走。” “没有了禹王这个靠山,咱们要对付江家还不是轻而易举?”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禹王的手也伸不到那么长了…… 江家的小崽子们,还不是任由自己揉捏? 有了仇恨的目标,苏锦绣也终于振作起来了,在尚春的搀扶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说得对,小不忍则乱大谋。” “吩咐下去,最近府里的人都给我安分些,没事少出门,咱们先当一阵子的缩头乌龟。” 她的嘴边勾起一抹阴险的笑,“等时机到了,再跟江家算总账!” ...... 苏锦绣重新梳洗了一番,然后去了儿子的院子。 沈京斌的状况总算稳定下来了,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皇甫大夫开了方子,让好生静养,跟着提出了告辞。 苏锦绣包了二十两银子的诊金,让人将他送出了府。 保和堂也在武林大街,距离吉郡王府并不远,走路也不过一刻钟。 皇甫大夫边打哈欠边往那边走。 刚进门,徒弟立马迎了上来,殷勤地接过他手里的药箱,低声道:“ 师父,杜夫人来了,这会儿正在内堂,点明要找您。” 杜夫人? 皇甫大夫点点头,“知道了,我洗把脸就过去。” 杜夫人,也就是姜氏。 姜氏虽然只是个八品县丞的夫人,以皇甫大夫在凤阳府的名号,见过的达官贵人哪个不比她身份高? 但姜氏不止这一个身份,她还是北安侯府的女儿。 而保和堂,正是北安侯世子姜淮左的产业,姜淮左曾经给这里的掌柜下过令,凡是姜氏的要求,都尽量满足。 所以对姜氏,皇甫大夫是不敢怠慢的。 洗完脸,脑子清醒了之后,皇甫大夫便去了内堂。 姜氏正坐在桌旁品茶,姿态悠闲。 “夫人久等了。”皇甫大夫忙上前见礼。 “回来了?”姜氏的态度十分亲切,“听说是去吉郡王府看诊去了?” “是,病人的病情比较严重,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皇甫大夫做这行多年,深受凤阳府贵族们的看重,一方面是因为医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嘴严。 沈京斌受了那么重的伤,换一般人怕是早就忍不住打听了,皇甫大夫却只管看病,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夫人来找我,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皇甫大夫立马转换了话题。 姜氏欲言又止。 皇甫大夫见状,心领神会,便将一旁伺候的徒弟支了出去,“夫人现在可以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开口的,都是些妇人病。” 姜氏顿了顿,然后继续往下讲,“近来也不知是何原因,身子总感觉困乏疲倦,而且小日子也推迟了好些天,前儿倒是来了,只是……有些不对劲。” “哦?如何不对劲?”皇甫大夫问道。 “少,少得可怜,只见了一点红。” “还请夫人伸出手,我替您把把脉。” 姜氏将手放到了桌上,皇甫大夫仔细感受着脉搏的跳动,半晌后,他挑眉咦了一声,似乎很是疑惑。 姜氏心里一沉,“莫非我生了什么大病?” 皇甫大夫没有回答,又凝神探了好一会儿,这才缩回了手。 “脉行滑利,如盘走珠,夫人这脉象有些奇怪啊。” 姜氏听不太懂,“皇甫大夫,有话直说。” “夫人莫要紧张,不是什么大病。”皇甫大夫忙笑道,“依照脉象来看,夫人有可能是体内有痰湿,或是食滞内热之症。” 姜氏松了口气。 “那倒是有可能,自打来了凤阳府,这里的食物总也吃不惯,所以胃口不太好。” 皇甫大夫犹豫片刻,还是把另外一种可能性说了出来,“又或者,夫人您.....有孕了。” 第341章 不是杜仁美的种 有孕? 姜氏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道,“十几年前我在生产的时候伤了身子,大夫早就断定我这辈子都无法再生育了,怎么可能怀上?” 更何况她跟丈夫杜仁美已经有两三个月没同房了。 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自从康嬷嬷死后,杜仁美就像中了邪一样,变得神经兮兮的,要么立不起来,好不容易靠着补汤立起来了,也会在半途中萎靡下去。 后来更是见了她就跟见了鬼一样,避之唯恐不及。 所以,肯定是搞错了。 见姜氏的口气如此笃定,皇甫大夫本想顺着她的意思敷衍过去算了,但又怕对方将来找自己的麻烦,只好耐心解释道:“夫人的身子确实有损,再加上年岁大了,受孕是比较艰难,但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为了让姜氏理解得更透彻,他打了个最通俗的比方,“就如同一块贫瘠的土地,通常情况下都会颗粒无收;可若是幸运的话,遇上了一颗生命力极强的种子,便可能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生命力极强的种子? 姜氏的脑子仿佛被一道炸雷劈过,突然记起了那件被她刻意遗忘的糟心事。 难道…… 不,不会的! 她沉下脸来,“皇甫大夫,我可听说你是这里最好的大夫,所以才点名让你看诊。可你的水平,着实叫我失望。”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皇甫大夫被她说得一脸懵。 “意思就是,你误诊了。”姜氏哼道,“如果你还记得的话,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近来月事不准,推迟了一段时间,但是前儿已经见红了。谁都知道,有孕之人是不会来葵水的,你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 哦,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皇甫大夫的神情松懈下来,笑着给她科普,“夫人有所不知,你所谓的见红,量如此之少,依我的经验来看,应该不是葵水,而是小产的先兆。换句话说,夫人您这胎不稳,所以才会有见红的状况发生。” 见姜氏脸色微妙,似乎忧心忡忡。 他赶紧安慰,“不过夫人也不用太担心,我可以为您开个保胎的方子,按时吃药,孩子还是有很大希望能保住的。” 姜氏心情复杂。 若是以前,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怀了身孕,她定会开心至极。 就是因为没有儿子傍身,所以老太婆才三番两次提起要给丈夫纳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再不情愿也只能忍着。 可这个孩子他…… “当然了,日子还太短,尚不足月,还不能完全肯定是有孕了,待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再来看,到时候就能确诊了。” 皇甫大夫观察着她的脸色,“夫人可需要先吃药保胎,以防万一?” 姜氏回过神,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不用了,应该只是水土不服,暂时先不用开方子了,等几天再看吧。” 皇甫大夫自然听她的。 看完了病,姜氏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顿住了脚步,回头叮嘱道:“对了,这件事暂时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夫人尽管放心。”皇甫大夫笑,“胎儿未满三个月之前,都是不兴说的,我懂。再者,不泄露病人的私密,乃是医者本分,这点医德我还是有的。” “那就好。” ...... 走出保和堂,站在川流不息的武林大街上,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姜氏心里五味杂陈,乱糟糟的。 虽然还没有最终确诊,但她有种强烈的预感。 她应该,大抵…是真的怀上了。 人生可真是讽刺啊,想要的时候怎么盼也不来;不想要的时候,一次就中。 姜氏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覆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那里一片扁平,根本看不出里面已经孕育了一个幼小的生命。 这是水匪头目的种。 却也是她的亲生骨肉。 她该怎么办? 打掉?还是留下? 按理她是该打掉的,这样才能掩盖住自己被水匪欺负了的不堪真相,毕竟杜仁美再懦弱,到底也是个男人,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一个不贞不洁的妻子? 到那时,哪怕自己出身侯府,也同样会落得个被休弃的下场。 可她盼望了那么久,不就是想要一个儿子吗? 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叫她怎能甘心? 既然如此…… 何不干脆留下他? 不是杜仁美的种又怎么样,珠儿一样不是他的种,不也养这么大了? 那个男人啊,只要有功名利禄在前面吊着,他的眼睛就是瞎的,什么都看不清,十七年前能骗过他,现在,也一样可以! 想到这里,姜氏豁然开朗。 心里也有了决断。 反正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四个人,水匪头目已经被杜若那个小贱人毒成了废物,不仅动都动不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如今被关在府衙大牢,即便这会儿还没死,迟早也是个砍头的下场,不用担心他会泄密。 陆顺风就更不用怕了,之前被自己推下河喂了鱼,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现在除了自己,就只有一个知情人。 那便是珠儿。 珠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自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她怎么可能说出去? 所以,只要跟十七年前一样故技重施就可以了…… 想好对策之后,姜氏先去买了女儿喜欢吃的糕点,然后心情愉悦地提着回家了。 保和堂的掌柜待她十分恭敬,不仅帮她置办了一个僻静的小院,还买了四五个下人伺候,另外再从药铺的营收里面,拨了一千两银子给母女二人花销。 可谓十分周到。 院子位于一座不起眼的巷子里,距离闹市区有些距离,环境十分清幽。 最近的邻居,也隔了好几百步远。 如此一来,不管里面发生了任何事,外人都无从知晓。 见姜氏进门,院子里正在打扫的仆妇立马停下手里的活儿,弓着腰唯唯诺诺地叫了声夫人,大气都不敢出。 姜氏点头嗯了声,“行了,你忙你的吧。” 话音刚落,突然屋里传出了一声女孩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瓷器摔到地上破碎的声响。 再然后是无情的责骂。 “没长眼睛的东西,伺候人都不会,买你回来有什么用?给本小姐滚出去!” 第342章 她又不会医 一个十二三岁,长相清秀的小丫鬟哭着从房里冲了出来,见到门口的姜氏,小丫鬟哭得更厉害了。 “夫,夫人,呜呜呜……” 看着她满头满脸的粥,以及被烫得发红的脸。 姜氏知道女儿又闹脾气了。 “发生了什么事?”她蹙眉问道。 小丫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她,她嫌奴婢笨手笨脚,不会伺候人,还说,说粥太烫了……” “既知道粥烫,为何不等凉一点再送进去?小姐罚你可罚错了?” 小丫鬟豆大的泪珠子断了线一般往下掉,抽抽噎噎地辩解道:“可是,是小姐先说了不喜欢喝凉的……” 姜氏却不想再听下去。 “好了别哭了,念你年纪尚小,又是刚来,就饶了你这一回,下次当差记得用心一点。”她喊来一旁扫地的仆妇,指了指小丫鬟,“带她去上点药吧,今日免了她当差。” “是,夫人。” 仆妇带着抽抽噎噎的小丫鬟去了偏房。 姜氏则进了屋子。 杜明珠坐在床边,脸朝着床里面,显然还在生闷气。 “珠儿,你是主子,何必跟个下人置气?没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姜氏打开手里的糕点,递了一个到女儿的嘴边,“娘买了你最喜欢的千层糕,尝尝?” 杜明珠扭过头不吭声,也不接。 姜氏笑了笑,把千层糕塞到女儿手心里,“好了别气了,要真觉得那个贱婢不合用,娘另外再让人买一个回来就是。” 杜明珠腾地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叫道:“再买十个回来也是一样!她们每个人看到我的脸,都像看到鬼一样,啊啊啊啊,我真的受够了!” “娘知道,娘知道是他们不对,他们该死。” 姜氏连忙安慰,“可咱们娘儿俩如今身在异乡,总得要人伺候不是?你先忍一忍,啊?” 她将女儿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过两日就是杏林大会了,娘已经替你报了名,到时候全天下的神医都会聚集于此,肯定能有人治好你的。” 报名? 杜明珠抬起那张满是疙瘩的脸,疑惑地问:“不是只有会医的人才能报名参加么?” “这你就不懂了。” 姜氏笑着跟女儿解释,“按照往年的惯例,杏林大会将会有好几场比赛,而最后一场,便是由胜出者共同诊治几名患者,最后决出名次。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有成千上万的人争相报名,但挑选出来的,只有几个人。” 杜明珠猛地推开她,神情惊恐,死命摇头。 “不,我不要,我不要被那么多人看到我的脸!他们会笑话我,嫌弃我,用最难听最恶毒的话来评判我,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不要!” 与其把自己的伤疤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宁愿死! “珠儿你冷静一点。”姜氏极力安抚,“娘知道你害怕,所以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假身份,这里是凤阳府,不是乌头县,没人认识你。” “等治好了脸,咱们立马回家,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你的来历。” “机会难得,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塞了好几百两银子,好不容易才让你选上的,你可不要辜负娘的一片苦心啊。” 听了这话,杜明珠渐渐停止了歇斯底里。 “可是,杜若那些人还在凤阳府呢,万一她认出我来……” 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让杜若看到自己如今这个鬼样子。 那贱人一定笑掉大牙的! 知女莫若母,杜明珠的心思,姜氏又怎会不懂? “放心吧珠儿,娘打听过了,杜若是来陪考的,如今府试已经考完了,她很快就会离开凤阳府了,不会认出你的。” 杜明珠仍旧犹豫不定。 姜氏苦口婆心地劝,“机会只有一次,等杏林大会一结束,那些神医们便都会离开了,即便你拿着重金上门,前面也还排着长长的队呢,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 杜明珠的心开始动摇。 “娘,你确定杜若他们会离开吗?” “当然。”姜氏嗤笑一声,“杏林大会跟那小贱人有什么关系?她又不会医,留在这里做什么?喝西北风吗?” “再说了,她家小叔子江湛这次走了狗屎运中了府案首,她还不急着回去显摆?” 姜氏看着女儿,正色道:“珠儿,你要仔细想清楚了,脸跟脸面,到底哪个更重要?” 杜明珠缓缓垂下了眸子。 两个都重要。 但两者二选一的话,她当然要脸。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没有脸,便什么都没有,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更没有如意郎君。 “好,那便依照娘说的办吧。”杜明珠终于下了决心。 只有脸好了,她才有能力继续跟杜若斗下去。 也只有恢复美貌,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杜若曾经的心上人,也才会注意到自己。 ...... 杜明珠母女机关算尽,可惜算漏了一样。 那就是杜若并没打算这么快就回去。 而且还报名参加了杏林大会。 杏林大会开始的前一天,吉郡王府派了十几个家丁下人,在账房先生的带领下,大张旗鼓地送来了三万两银子的赔款。 本来么,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三万两那么多,肯定是给银票最方便。 可吉郡王府偏不。 全是现银,浩浩荡荡地拉了好几车,用十几口大木箱装着。 到了乌头县馆,干的第一件缺德事。 就是敲锣打鼓,鞭炮齐鸣。 把附近的民众全都吸引了过来,围在那看热闹。 “恭喜杜娘子,贺喜杜娘子,赢了三万两银子,普天同庆啊!”账房先生大声吆喝着,生怕别人听不见。 杜若冷眼看他表演。 果然,围观群众嗡的一下炸开了,议论纷纷。 “三万两这么多?” “啧啧啧,这得几辈子才能花完吧?真是掉钱窟窿里了。” “哎哟,眼红了?可惜再眼红也不是你的,哈哈哈。” “我呸,说得好像你不眼红一样,别说三万两,你就是有三千两估计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听着这些羡慕嫉妒恨的话,账房先生很满意。 不过还不够。 又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我们王妃说了,三万两银子我们一时间凑不齐,所以只给了两万两现银,另外那一万两,用其它东西抵。” 他当众一张一张地大声念。 “近郊庄子一座,价值五千两!” “武林大街铺子两间,价值三千两!” “美人花魁五个,价值两千两!” 第343章 闹鬼 全部加起来,统共正好三万两。 人群立刻又爆发出一阵骚动。 庄子。 铺子。 还有美貌花魁。 哪样单拎出来不馋死个人? “怎么样杜娘子,咱们算两清了吧?”账房先生笑眯眯说,“这么多的钱财土地和美人,你们江家以后也算得上富贵人家了,恭喜恭喜呀。” 杜若讥讽地勾了勾唇,“为了筹措这三万两银子,你们家王妃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吉郡王府打的什么鬼主意,杜若心里门儿清。 就是不想给,但是又不得不给,所以故意搞出这么大动静,好将她架在火堆上烤。 身怀巨款,偏偏又没有自保的能力,必定会招来歹徒的觊觎。 偷啊抢啊什么的还算轻的。 搞不好就有那艺高人胆大的家伙,直接给她来个谋财害命。 呵,好一招借刀杀人! 不过杜若并不害怕,先不说她自己有系统傍身,毒药一抓一大把,只要不是绝顶高手,轻易奈何不了她。 即便自己真的对付不了,还有江漓跟老铁头这两大护法呢。 她怕个鸟? “银子我收下了,至于那些庄子跟铺子,我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虚报高价?” 以物抵债,杜若并不反对。 毕竟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凑齐三万两现银,哪怕是郡王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再一个,江漓已经被调到凤阳府做官了,以后一家人肯定要留在这边长住,置办产业是必然的事。 但她首先要确定,吉郡王府赔付的这些产业没有水分。 “杜娘子若是信不过我们,可以自己去查嘛。” 账房先生似乎早料到杜若会这么说,十分淡定地把手里的单子递给了杜若,“庄子和铺子的名号,以及各自所在的位置,这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绝对物超所值。” 杜若还真不客气地接了过来。 沉思片刻后,她拿着那张单子进了县馆大门,对着倚在门边看热闹的老掌柜道:“掌柜大叔,能否借一步说话?” 老掌柜愣了一下,然后顺从地跟着她上了二楼。 “杜娘子可是有话要问我?” 杜若拿出一锭银子塞给他,笑着说:“掌柜大叔在凤阳府多年,想必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吧?” 老掌柜立马就懂了她的意思。 这是想跟他打听那几个店铺跟庄子的情况呢! “杜娘子这就见外了。”他将银子推了回去,正色道,“江案首是咱们乌头县的骄傲,连带着我这乌头县馆都跟着沾光,档次提升了不少。只是几句话的事而已,要是再收你好处,那我成什么人了?”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杜若也就没再坚持,“那就麻烦掌柜大叔了。” 老掌柜拿过那单子,一条条往下看。 “这两间铺子确实是在武林大街的正街上,位置还都挺不错的,按照市价来讲,三千两也差不多了。” 哦?杜若有些诧异。 还以为其中有什么猫腻呢,结果竟真的值这么多。 难道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正反思自己,就听老掌柜话锋一转,“不过么,这两间铺子,一间是卖胭脂水粉的,还有一间是茶肆,按理说应该不会差的,可实际上生意惨淡,很少有人光顾。” 杜若一下子明白过来。 她就说呢,吉郡王府怎么会那么好心,把那么好的铺子抵给自己。 原来都是亏损企业啊。 “可知道原因?”她问。 老掌柜摇头,“胭脂铺子没去过不清楚,倒是那间茶肆,听有些客人谈起过,说是里面的说书先生故事老套,长得还难看,供应的茶水点心味道也难吃,而且收费贵得离谱。基本上只能骗骗那些不知就里的外地人,本地人都是不爱去的。” 这样啊,杜若摸着下巴想了想。 旺铺守则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位置一定要好。 至于其它的,比如东西好不好,价格贵不贵,服务周不周到,这些都可以根据情况调整。 对此,杜若还是很有信心的。 虽然她前世没开过店,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现代那些做生意的套路,都可以借来用一用。 不怕铺子不挣钱。 铺子的事搞清楚之后,杜若又接着往下问:“那庄子呢?您可去过?” 老掌柜眯眼一瞧,忽然脸色大变。 “没有没有,没去过!可不敢去!”他连连摆手。 杜若挑眉,“怎么,这庄子有问题?” “有,问题大了去了。”老掌柜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嗓门,“那个地方啊,闹鬼!” 啊? 杜若惊了,“不会吧?” 她也是当过鬼的人,鬼界跟人界是有壁的,处于相互不打扰状态,违背法则之鬼,可是要灰飞烟灭的。 哪只鬼胆儿那么肥? 很快老掌柜便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其实在五年前,那庄子还是凤阳府出了名的抢手货,一来位置好,出城门不过三四里就到了,通行十分方便。 而且里面的景色很美,有山有水,还有成片的梅花林。 凤阳府的公子哥儿和闺秀们空闲了,总会三五成群地结伴同游。 庄子的主人也十分好客。 本来一切都很和谐,直到五年前,庄子突然易了主,被吉郡王府以一万两高价买下了。 没多久,那里就开始闹起了鬼。 先是家禽莫名其妙地被什么东西咬死,接着就轮到了人。 淹死的,摔死的,吊死的,还有吓死的,前前后后死了十几个,而且个个死状奇惨,却怎么也查不出凶手。 后来就再没人敢在里面待了。 庄子也就慢慢废弃了,贱卖都没人要。 “嗐,其实也没人真正地见过那只鬼,只听说夜里总能听见女人哭,知府大人好几次派人进去搜查,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 老掌柜叹了口气,“可惜了里面的五六百亩良田,就这么荒废了……” 杜若眼睛一亮,“有良田?” 老掌柜,“……还有鬼。” 杜若摆摆手,“鬼没什么好怕的。” 她相信有鬼,不过她不相信那庄子里有鬼,不用说了,肯定是人为。 找出来解决掉就行了。 五六百亩连成一片的良田……不得不说,杜若有亿点点心动。 这么多田地,如果在乌头县至少也是五六两银子一亩,可这边是凤阳府,价格起码翻两番,就当十两一亩好了,光田地就要五六千两,还不包括梅林房屋什么的。 这么算来,不亏。 正好给江晟做实验田。 像什么辣椒,药材,二季稻三季稻杂交水稻,都可以搞出来,那可是利国利民也利自己的大好事啊。 想到这里,杜若一锤定音。 要了! 对老掌柜道了声谢,杜若便下了楼,见她出来了,围观群众齐刷刷看过来。 “如何呀杜娘子,可考虑好了?”账房先生问道。 杜若微微一笑,“铺子跟庄子我可以接受,不过我有个条件。” “杜娘子请说。” “那五个美人你们带走,换别的,钱也好铺子也好,反正不要人。” “这……” 账房先生面露为难,“杜娘子要不要先看看人?她们五个可都是花魁出身,想当年也是艳绝一方的美人,千金难求的,你真的不用再考虑一下么?” “或者,你要不要问过你家相公再做决定?” 言下之意。 你不要,你男人可想要得紧呢! 杜若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直接抖出那张凭据,“废话少说,要么把人带走;要么,把所有东西全带走,我拿着这个东西上衙门,让你家世子爷吃牢饭。” 账房先生脸皮颤了颤。 得,被威胁了。 看来王妃的算盘没打响啊,这位杜娘子脾气硬着呢,怎会留五个祸害在身边? 利用美人离间他们夫妻感情的计划看来是行不通了。 “也罢,既然杜娘子不喜欢美人,那我就领回去吧。” 说着,账房先生回身进了马车,拿出一个木匣子出来,打开,里面是一堆银票,“这是两千两,杜娘子数一数。” 老铁头上前接过来,随意翻了翻,然后朝杜若点了点头。 意思是数目对的。 于是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凭据,完成了交付。 账房先生很快领着人离开了。 十几口大箱子被放到了地上,两万两银子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引得围观的人群口干舌燥。 老铁头跟江湛他们连忙过去把箱子盖上,阻断了那些窥伺的视线。 这么多银子,当然不可能放到县馆,容易出事,而且携带也不方便。 得先存到钱庄去。 颜夫子和一众学子都过来帮忙,叫了四五辆马车过来,大家一起吭哧吭哧地将木箱全部抬上马车。 折腾了半个时辰,总算是把银子存好了。 走出钱庄,杜若在脑海中唤出了系统,“小统,我要寄存!” 第344章 打脸来得好快 “可以,还跟之前的手术台一样,保管费一个月一个积分。”系统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成交!”杜若很爽快地答应了。 以前抠抠搜搜是因为没有。 现在她不差钱了,一个积分而已,也就相当于十两银子,对于如今的杜若来说,完全没有负担。 这样一来,杜若等于无形中有了一个空间,可以存放一些重要的物品,有效防止丢失。 简直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不是)的必备神器啊! 杜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小统,人可以寄存吗?” 系统无语了,“宿主,能不能别老这么异想天开?要按你的想法,你看谁不顺眼就把他存进本统这里,那世界还不乱套了?你无敌了好不好?” 杜若嘁了一声。 不行直说呗,废话那么多。 还有脸天天吹嘘自己是什么超强系统,什么系统老祖宗,就这点儿本事…… “喂,本统是统,不是神!”系统将杜若的腹诽全都听在了芯里,气得差点冒烟,“大活人怎么存啊?存进去还要不要放出来的?出来后怎么跟他们解释?难道要把每个人都清除记忆么?到时候不仅宿主会有麻烦,本统也会受到严厉处罚,被格式化的!” 杜若眼珠子一转,“你的意思是,活人不行,死人可以?” 系统:“……” 还真会抓关键词啊。 “规则确实是这样。”它哼哼唧唧地道,“只要是死物都行,不过保管费因物而异。” 这样啊,行吧。 杜若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把银票和地契都存进去了之后,便佯装若无其事地跟着大部队回了县馆。 为了感谢颜夫子他们的帮忙,当晚杜若给所有人安排了一顿豪华自助餐,想吃什么随便点,不设上限。 反正再怎么吃也花不了多少钱。 毕竟点菜虽然没有上限,但是肚子的容量有。 饭后,杜若单独将老铁头喊到了一边,“老铁叔,当初下注的时候我出了两千两,你出了三千两,所以吉郡王府赔付的那三万两银子,其中有一万八千两都是你的。” “数额太大,你放在身上不方便,也不安全。这样,我先帮你保管着,等回了村再给你。” “你看怎么样?” 老铁头眨巴眨巴眼,“太太你搞错了吧?” 搞错了吗? 杜若立马在心里默算了一遍,三千两,一赔六,一万八没错啊。 正迷惑,就听老铁头继续往下说道:“当初那三千两,是老头借给太太的,不是自己下注的,所以太太只要还我三千两就行了。那什么一万八千两,不关老头的事,老头可不要。” 啊这,杜若懵了。 “不对啊老铁叔,你当时没说是借给我的呀。” “太太记错了。”老铁头嘿嘿地笑,“老头记得很清楚,就是借的。” 杜若:“……” 见过甩锅的,没见过甩钱的。 钱哪,钱都不要啊?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头在装傻呢。 人家装傻,她却不能跟着装,否则良心上过意不去。 杜若又好说歹说了一大通,可惜不管她怎么讲,老铁头就是死活不肯收。 两个人在角落里争得脸红脖子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吵架呢。 最后实在没办法,谁也说服不了谁,老铁头干脆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要不这样,老头孤家寡人一个,时常感觉到孤单寂寞,你们家不是盖了新宅子吗?我瞧着大得很,到时候给我留一间咋样?” 顿了顿又急忙补了一句,“你放心,老头不白吃白住你的,老头什么活儿都会干,耕田种地,养狗喂马,看家护院,将来还可以帮你带娃,保证不当好吃懒做的闲人就是!” 杜若哭笑不得,又莫名的有些心酸。 人老了,就爱热闹,又担心被年轻人嫌弃,所以总是小心翼翼的。 “行啊,这事儿我应了,江漓肯定也不会有意见的。”多双筷子的事,再说了,上哪儿找这么能干的好老头去?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夜里躺被窝里,杜若便跟自家相公提起了这件事。 江漓眸光闪了闪,“看来他终于想通了。” 杜若满头问号,“啥意思?” 江漓在她白皙漂亮的脸蛋上亲了亲,笑道:“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老铁叔……是我师父,我的武功就是他教的。” 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杜若先是惊讶,继而恍然大悟。 一切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江漓的武功那么好,之前还以为是他在打猎的过程中,自己摸索出来的招式呢。 怪不得老铁头一直那么关心她的肚子。 还三番两次地催她生娃。 原来是想快点抱上徒孙呀。 好家伙,藏得可真够深的…… “这事也没什么见不得光啊,为啥要瞒着?”杜若很疑惑。 “是老铁叔不想让人知道。”江漓解释道,“说是他以前走镖的时候得罪过人,那人势力很大,担心人家找上门来报仇,到时候拖累了我。” 哦,原来是这样。 “那现在……” “现在可能是想通了吧,或者仇人已经死了。” 杜若点了点头。 希望是死了吧,不然将来还有的麻烦。 说完这事,杜若又顺口问起了江漓那边的情况。 江漓抱紧她,俊脸上满是歉意,“对不起娘子,明日我恐怕不能陪你去杏林大会了。” 本来他前儿个就去府衙报到了,苏知府对他很好,念着他家里老老小小的都要安置妥当,所以特准他年后再上任。 还特意腾出了一间衙署留给他用。 可谓十分关照。 江漓也都准备好了,打算陪着杜若去比赛,给她助威。 谁知道今天一大早,苏知府就派人过来将他喊了去,交给了他一项艰巨的任务。 便是贴身保护禹王。 苏知府的意思是,参加杏林大会的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员复杂,虽然现场有重兵把守,禹王身边也带了侍卫,但杀手若真的藏匿其中,也是防不胜防。 禹王要是在凤阳府出了事,苏知府一家老小的人头也保不住了。 考虑到江漓的武功好,刚好又在本地,所以让他先走马上任几天。 江漓能说什么呢? 自然只能应允。 “没事,你去吧,公事要紧。”杜若很是通情达理,“我没关系的,还有老柯陪着呢,不会闷的。” 说实话,她还挺担心宗政允的。 那家伙好像不会武功,即便会,估计也是三脚猫,要不然之前也不会差点被人刺杀了。 有江漓在宗政允身边保护,杜若很放心。 至于江漓自己,系统早就说过了,他已经打通了断脉,江湖上鲜少有对手。 所以问题不大。 夫妻俩又腻歪了会儿,然后相拥着睡了过去。 ...... 次日清晨,杜若的好徒儿柯老北鼻很早就过来接她了。 那家伙跟要上战场似的,激动得不行。 先叫了声师父。 再叫了声师爹。 要不是杜若拦住,估计又要扑通扑通行跪拜大礼了。 “师父,咱们得早点去,人可多着呢!”见杜若还在慢悠悠喝粥,柯老北鼻急得团团转。 扁豆豆他们也想跟着一起去,被柯大夫拦住了。 “去了也是白搭,第一天是初选,只有报了名的人才能进去,想要看热闹的话,得等到明天。” 众学子只好悻悻然止步。 江漓已经叫好了车,三人坐上去直奔会场。 会场布置在城西的一座庄子里,马车足足跑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还挺远的。 到那一看。 好嘛,庄子门口偌大的场地,乌泱泱的全是脑袋,起码得有五六千人。 半点不逊色于科举那天的盛况。 不过不同于那边清一色的儒衫,这边穿得五花八门的,什么样的打扮都有,红的绿的,灰的花的,有穿长衫的,也有穿短打的,还有穿夹袄的,一眼能看到四季。 杜若很快就注意到了一个情况。 那就是在场的几乎清一色全是男大夫,女的极少,十个里面也没有一个。 看来这个时代的女性地位还有待提高啊…… 正感叹着,就看见熊二快步往这边跑了过来,“江兄弟!” 江漓朝他拱了拱手,“熊大哥。” “走吧江兄弟,我先带你进去熟悉一下场地。”说着熊二的视线落到了杜若身上,“杜娘子也来了?” 杜若笑,“是啊,过来见识见识。” “哈哈,谦虚了不是?以杜娘子的医术,必定能够取得极好的名次!” 寒暄几句后,熊二便扯着江漓进去了。 至于杜若跟柯大夫么…… 得排队。 守在门口的是上百个身穿甲胄的官兵,个个脸色严肃,站得跟木头桩子似的,只有眼睛警惕地盯着在场的人。 负责查验的官兵在那喊:“一个个来,凭号码牌进场!” 号码牌? 杜若看向了自家老徒弟。 柯大夫忙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了两个木头牌子,一个上面刻着三八八八,另一个刻着三八八九,他将三八八八递给了杜若,“师父,这是你的,咱们报名有点晚,所以号码比较靠后。” 原来是按照报名先后排的。 杜若接过来握在手心,随着队伍慢慢往前移动。 还真别说,大夫的素质整体还是不错的,没有出现你推我挤,插队吵闹的景象。 大家都很自觉.... 刚这样想着,就被人从后面粗鲁地推了个踉跄,“让让,别挡道!” 杜若:“......” 打脸来得好快。 第345章 天选之相 杜若不悦地回过头去看。 插队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足有十几个之多。 个个身躯庞大,宛如十几座异军突起的小山,再加上全都穿着红配绿的奇装异服,瞧着古怪又骇人,令人不自觉心生畏惧。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 最可怕的是他们的脸。 肤色黝黑,颧骨高耸,鼻孔粗大得不像话,猛一看像两个吃人的黑洞。 嘴唇却又长又薄,锋利得好像一把刀。 似乎一张嘴,就能咬下一块肉来。 杜若愣住了。 大,大马猴? 这是哪个动物园门没关好,把他们给放出来了? “看什么看?还不快给爷让开!”领头的大马猴杀气腾腾地瞪了杜若一眼。 还没等杜若反应过来,她的好徒弟柯老北鼻已经蹭的冲到了大马猴面前,怒声质问道:“喂,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啊?我们先来的,凭什么给你们让道!” “凭什么?”领头的大马猴上下打量着他,发出了一声嗤笑,“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可是鬼方国的医使!” 鬼方国? 这话一出口,周围人瞬间倒退好几尺,离他们远远的。 一副生怕惹祸上身的样子。 柯大夫也神情变幻,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咽下了这口气,伸手将自家小师父扯到了一旁,“算了师父,咱们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们一般计较,且让他们先过,哼。” 杜若哦了声,乖乖退到后面。 她又不傻,虽然不清楚这些大马猴的来头有多大,但是看其他人的反应也知道不好惹,肯定是有后台的。 没必要逞一时之气跟他们杠上。 见所有人都认怂了,大马猴们越发得意,迈着嚣张的步伐,哈哈大笑着走到了最前面。 门口的官兵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也敢怒不敢言。 检查完号码牌后就放他们进去了。 人群这才齐齐松了口气,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老柯,那帮家伙什么来头?”杜若好奇地问。 “一群没开化的野蛮人!”柯大夫撇了撇嘴,很快就将大马猴的背景说给了杜若听。 大马猴来自大昭西边的鬼方国。 这个国家以游牧为主,不论男女,从小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因此个个骁勇善战,见人就干。 在他们那里,没有什么伦理道德可讲。 你比他强,他就服你;你比他弱,他就揍你。 偏偏因为天生体格子大,又好勇斗狠,一般人还真打不过他们。 没办法,碰到这种人,那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只能尽量避免跟他们起冲突…… “原来是这样。”杜若明白了。 怪不得大家一听说是鬼方国来的,都躲开老远呢。 打不过啊。 “对了,医使是什么意思?”杜若不懂就问。 “就是别的国家派过来参加杏林大会的使团。” 面对自家这个小白师父,柯大夫十分有耐心,立马又解释了一通。 按照往年惯例,除了大昭境内的医者,中部的昌黎国,西面的鬼方国,以及北面的凤临国,都会派遣医使前来竞技。 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医界圣手,为的就是不丢本国的面子。 其中昌黎国最低调,不声不响的没什么存在感; 凤临国最狡猾,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明明医术算不得最好,可最后赢得第一名的,总是他们的人; 鬼方国最不讲武德,赢了就笑,输了就闹,每次都搅和得会场不得安宁。 今年估计也不会例外。 杜若觉得也是。 就依刚才那帮大马猴的德行,要是输了比赛,肯定会搞事情的。 说话间,已经轮到他们了。 两人一前一后亮出号码牌,很顺利地进了门。 过了大门,经过一个长长的回廊,还有二道门。 这门比较小一点,倒是不用亮号码牌了,守门的两个官兵分别给杜若跟柯大夫递了一个脸盆,脸盆里还有一块手巾,然后指着几步远外的一口井。 “过去把脸洗干净。” 杜若满脑门问号,“???” 洗脸是什么梗? 人家科举考试是不许衣裳脏乱,觉得有辱斯文;难道杏林大会是不许脸上沾灰,怕掉到病人嘴巴里? 看出了杜若的懵逼,柯大夫忙解释,“师父,这是规定,所有人进场之前必须洗脸,防止有人易容冒充。” 哦,安检啊。 杜若懂了。 那行吧,也确实应该用真容示人了,不然即便她最后取得了很好的名次,传出去都说杜神医长得黑不溜秋的,只怕她走哪儿人家就打假到哪儿。 拿着脸盆走到水井那边,杜若准备卸妆。 柯大夫麻溜地打了一桶清水上来,倒进了两个盆里。 水挺干净,只是那手巾也不知道前面有多少人用过,看着黑乎乎的,杜若虽然没有洁癖,共用毛巾却是真的不能忍。 于是偷偷跟系统兑换了一条帕子,仔细地洗去了脸上的美黑霜。 擦干水后,杜若抬起头。 “洗好了,可以进去了吗?” 柯大夫跟两个官兵惊讶的张大了嘴。 面前的女人肤如凝脂,宛如刚剥开的鸡蛋一样白皙无暇,明艳无双。 本来不怎么起眼的眉目,也变得灵动逼人,瞬间有了摄人的神采。 真,真漂亮啊! 柯大夫指着她瞠目结舌,“师父你你你……你怎么又变样了??” 杜若笑,“放心吧,不会再变了,这就是我的本来面目。” “所以之前的大麻子脸跟大黑脸……” “都是易容而已。” 原来如此,柯大夫哽在胸腔里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果然是天选之人,有天选之相。 当年的司竹闲也是,据说就长得风流倜傥,仪表堂堂。 柯大夫更加坚定了跟随杜若的决心,精神也越发亢奋,“走师父,咱们进去!” 师徒俩雄赳赳气昂昂地迈进了二道门。 身后,两个官兵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小娘子长得可真他娘的带劲。” “谁说不是呢?老弟我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的女人。可惜啊,看打扮已经嫁为人妇了。” “没嫁人也轮不到你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互相调侃了几句后,其中一人忽然压低了声音,朝对面的兄弟挑了挑眉,“嗳你说,这小娘子跟凤临国的皇四女相比,谁的美貌更胜一筹?” 这个么。 那人回忆了一下皇四女的长相,“我觉得还是这位小娘子更有味道一点,天仙也不过如此了。” 说完又笑骂道:“你小子想啥呢?来这儿可都是拼医术的,又不是拼美貌。这小娘子看着年纪轻轻,穿着打扮也普通得很,一看就没什么来历。哪像皇四女,出身高贵不说,还从小就拜了名师,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吗?” “说的也是……” 很快又有人过来了,两人立马止住了话头,开始了新一轮的忙活。 ..... 杜若跟柯大夫一直往里走,沿途都有人引路。 走了约莫半刻钟,就到了一个空旷的场地,场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 来一个人就收走一个人的号码牌,然后等候叫号。 叫到号码的人被领进一个个房间,房间的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里面在搞些什么。 出来的人有的志得意满,有的满脸灰败。 当别人问起的时候,他们要么故作深沉,要么摇头不语,都不肯说。 “救死扶伤也免不了勾心斗角啊。”柯大夫叹了口气。 据说里面是初选考核。 这么多人,其中肯定有滥竽充数的,或者学艺不精的,所以要把这部分人先筛选掉,省得后面浪费时间。 就不知道是以何种方式来考。 等了一个多时辰,杜若的腿都快站麻了,终于轮到她了。 “跟我来吧。”引路的侍从将她带到了其中一个房间门口。 杜若刚进去,身后的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将她吓一跳。 定了定神,她抬头往前看去。 房间有点暗,正前方摆了一张案桌,桌前坐了三个男人。 一个年轻的,一个中年人,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见杜若进来了,坐在中间的老者皱了皱眉,似乎很是嫌弃,“女子?” 杜若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三位大夫好。” 老者不阴不阳地嗯了声。 “学医几年了?” 杜若哽了一下。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啊。 严格来说,她并没有正式学过医,前世的专业是生物制药,也算跟医学沾点边,加上考研读博以及后面的工作经历,勉强算八年吧。 但这话她不能讲。 因为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村姑而已,原主的过往太简单太透明了,根本没办法撒谎,别人一查就会露馅。 杜若只能实话是说,“那个,刚学不久。” 老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又问:“师承哪位神医?” 杜若咧了咧嘴,“……呃,自学成才。” 噗噗。 旁边那俩大夫没忍住直接笑喷了。 自学成才,哈哈哈哈! 从未听说过医术还能自学成才的,这位小娘子长得倒是漂亮得很,脑瓜子好像有点儿不好使啊。 “胡说八道。”老者更是被杜若的回答气得吹胡子瞪眼,“莫不是你被逐出师门了,所以不敢提师父的名号?” 杜若摊手,“您就当是这样吧。” 她总不能把之前跟老柯说的那套说辞再搬出来说一遍吧?说自己在睡梦中得到了老神仙的指引,所以突然会医了? 这帮人可不一定有老柯好哄,搞不好还会把她当成疯子扔出去。 老者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脸色,继续问出第三个问题:“何时考取的行医资格证?” 杜若,“正打算去考来着……” 啪! 老者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眉毛根根倒竖。 “荒唐,荒唐至极!你是谁家的小妇人,当杏林大会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如此胡闹!” 旁边两个人忙将他拉住。 “ 算了算了,莫要跟她生气,生气伤身。” “是啊华大夫,咱们坐在此处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把这些胡闹之人刷下去么?直接走过程将她打发掉就行了。” 华大夫冷哼一声。 然后指了指桌面上类似签筒的东西,气呼呼地道:“你,抽一根!” 杜若应了声是。 她先是仔细打量了几眼那个签筒,发现都一样的,看不出什么蹊跷,于是伸出还有点肉肉的爪子,从上百根竹签里随意抓了一根出来。 低头一看。 竹签上写着——“第一百签。” 第346章 杏林大会(2章合一章) 杜若把竹签递了上去。 看到那个号码,三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华大夫清了清嗓子,指着隔壁的屋子,“去里面找出第一百号药材,仔细辨认,回来告诉我药材名,以及作何用处。” 杜若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所谓的初核就是辩药啊。 这个简单,把脉什么的她不擅长,但要说起捣鼓药材,那可是她的专业。 点头应了声,杜若抬脚往那边走过去。 “记住了,你只有半刻钟的时间,逾时一律淘汰。”身后,华大夫冷哼着提醒道。 杜若不再废话,很快进了屋子。 里面的光线有点暗,类似于前世洗照片的那种暗室,昏昏沉沉的,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只有头顶狭窄的天窗投射下几缕淡淡的光线。 杜若飞快地扫视了一圈。 然后…… 她愣住了。 屋里很空,没有任何摆设,只有离地大约一米五的位置,悬挂着一个又一个的布袋子,晃晃悠悠,密密麻麻,看起来足有上百个。 每个布袋子上都贴着号码。 不用说,里面就是考核要辩的药材了。 这么多一模一样的布袋子,号码还是打乱的,看得人眼花缭乱,要在短时间内找出第一百号药材,的确有点难度。 不过杜若的视力很好,不到两分钟就找到了。 她利索地拉开布袋子的束口。 先看了看药材的外形,再闻了闻味道,最后摸了摸。 心里很快便有了数。 为了确保没有出错,还是跟系统确认了一下,“小统,是我脑子里现在想的那个东西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杜若才把袋口重新系好,跟着转身走出了暗房。 外面,华大夫三人正边等边悠哉地喝着茶。 “这么快就辩好了?”见杜若出来了,华大夫有些诧异,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那说说吧,第一百号是什么药材?” 杜若脸不红心不跳,“鹿鞭。” 听到这个答案,华大夫灰白的眉毛微微一挑。 哟,有两下子啊,还真让她给辩出来了。 “有何功效?”他又问。 “功效可大了去了。”杜若一一列举,“什么肾虚劳损啊,腰膝酸痛啊,耳聋耳鸣啊,阳痿遗精啊,不孕不育啊,都是可以服用的。” “简而言之一句话——不行就吃它,吃了或许就行了。” 噗,年轻大夫没忍住喷了茶。 华大夫瞪了他一眼。 年轻大夫忙憋住笑,低头装作漫不经心地擦着面前的水渍,一边竖起耳朵听。 华大夫也懒得理他,视线转向杜若,继续往下问道:“应该如何入药?” 杜若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煮着吃,熬成膏,切成片,或是做成方便携带的药丸子,都行。哦对了,泡药酒效果也很棒哦,每天喝一点,你好,她也好。” 噗嗤,年轻大夫脸都憋红了,趴在桌面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中年大夫也嘴角抽抽,忍俊不禁。 这小娘子长得怪漂亮的,说出来的话却这般惊世骇俗,半点不知羞。 不过……还怪可爱的。 华大夫可不这么想。 老人家吹胡子瞪眼,唾沫飞出一丈远,“好好说话!” 杜若眨巴眨巴眼,“我哪里说错了吗?” 华大夫:“……” 见他气得快要中风了,年轻大夫眼珠子滴溜一转,赶紧接过话来,“没有没有,你说得很好,说得都对。” “那我就放心了。”杜若拍了拍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说着抬头看着三人,“那我算通过了吗?” 年轻大夫笑道:“自然是通过了,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明日按时进场参加第一场比试就是。” 杜若道谢。 旋即转身退出了房间。 门再次被关上,中年大夫感叹着开了口:“这小娘子似乎有点儿本事在身啊。” “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凑巧,刚好抽到她认识的药材罢了。” 华大夫总算缓过了气来,板着一张脸道:“自来女子就该贤良淑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留在家中相夫教子才是正理,学什么医?哼,看她那样儿就知道了,性子野得很,是个不安于室的。这样的女子,便是长得再好也不能娶回家,否则家无宁日!”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都笑笑不说话。 论辈分,华大夫是他们的前辈。 论身份地位,华大夫更是杏林界的泰山北斗,虽然医术和名望都比不过温世沅,但也是杏林会的长老之一。 更是此次大会的裁判官之一。 所以要想在杏林界混,轻易还是不要得罪得好,顺着他的意思就是了。 ...... 杜若出来后,下一个就轮到了她的老徒弟柯老北鼻。 间隔时间太短,她也来不及跟老徒弟透露考核的方式,不过即便说了也没什么用,一百多个签呢,谁知道他抽到哪个。 杜若便在外面静静等候。 半刻钟不到,柯大夫就出来了,脸上带着笑。 \\\"师父我过了!\\\" 他喊道。 对此杜若一点也不意外,别看柯大夫总是师父前师父后的,还动不动就下跪磕头行大礼,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 事实上,这家伙可是有着二十多年经验的老军医,厉害着呢。 辩药什么的,小菜一碟。 不过杜若还是很给面子地竖起了大拇指,夸道:“老柯你真棒!” 柯大夫喜笑颜开。 又问起杜若的考核内容,杜若也没瞒着,一五一十地说了。 初战告捷,师徒俩都很高兴。 出了会场后,杜若便让柯大夫先走,她之前就跟江漓说好了,先出来的人在门口等。 柯大夫却怎么也不肯,“那不成,我陪师父一起等,反正我请了好几天的假,回去也没什么事。” 原来还行,现在师父恢复了真容,太打眼了,没看那么多男人都虎视眈眈地往这儿瞄么? 所以他必须得跟着,不然不放心。 见柯大夫态度坚决,杜若也就随他了,两人寻了一个高处,坐在石头上等。 从上往下看,一切尽收眼底,不用担心错过江漓。 闲着也是闲着,柯大夫便顺势向杜若请教了一些难题,都是他之前遇到过的。 杜若也都很乐意解答,实战她目前还不行,但是她脑子里有万能的系统,所以理论知识很丰富,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的,差点把自己的老徒弟给忽悠瘸了。 柯大夫看着杜若的眼神里,全是崇拜。 只差跪地高呼“你是我的神”了。 就这样一个问一个答,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半下午。 杜若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不想吃“饿了么”,一来一粒就要五两银子,不划算;二来也没有那个必要,相比较无欲无求的饱腹感,她还是更喜欢食物的香味。 终于在杜若第一百零八次朝会场门口张望的时候,江漓出来了。 两人忙下去跟他汇合。 “饿了吧?给你带的。”江漓将手里的红豆糕伸到小媳妇面前,眉眼里尽是暖意。 杜若接过来,拿起一个就开吃,“唔唔,早就饿了。” 又问道:“里面有公厨?” 江漓点头,“有,而且花样还很多。” 杜若想想也是。 大概跟前世的什么奥运会差不多,喜迎八方来客,当地官府肯定会把配套设施都给安排好,让来客有个美好的体验,同时也能打响当地名号,还能创收。 一举多得。 杜若递了一块红豆糕给老徒弟,柯大夫很有眼色,拿着糕点很快就告辞了。 临走前约好明天早上在门口等,然后一起进去。 柯大夫走后,小两口先在附近找了家小店用饭,填饱了肚子,瞧着天色还早,也不搭车了,干脆走回去。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单纯的散个步,都觉得特别有趣味,有说不完的话。 直到夜幕降临,临街的酒楼妓院都挂上了招牌灯笼,开始了纸醉金迷的夜生活,夫妻俩才堪堪回到了县馆。 江湛和扁豆豆他们纷纷围上来打听结果,自然又是好一番热闹。 次日清晨,所有人都起得很早。 杜若跟江漓就不用说了,一个要去参加比试,一个得去现场保护禹王宗政允。 学子们则是去看热闹长见识的,顺便为杜若助威。 扁豆豆很会来事,早就安排好了几辆马车在县馆门口候着,吃过早饭后,众人便带着高涨的情绪坐上马车,一路抵达了会场。 跟昨天相比,今天的人越发多了。 除了各地来参加比试的医者,还有无数跟江湛他们一样来看热闹的民众。 而安保也升级了,门口起码有四五百个官兵严阵以待。 江漓亮出腰牌,很快先进去了。 杜若好不容易才在拥挤的人潮中找到自家老徒弟,两人也排队进了场。 至于江湛他们,走的是另外的门。 而且还收费。 每人两百文钱,管一天。 不得不说,主办方还是很有头脑的,杏林大会每三年举办一次,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肯定是巨大的,总不能老是让官府补贴吧? 有了这笔收入,就不怕没钱举办了。 说不定还有多的呢。 比试的场地设在山庄的最里面,杜若跟着人流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当第一眼看到那个场馆布置时,她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好,好大! 中间一个高台,高台的东边是一堵厚厚的墙,墙边摆放着七八张桌椅。 想来是给裁判官们坐的。 台下则分为三个区,靠近高台的是一大一小两个区。 “那里是给昌黎国,凤临国和鬼方国的医使们留的位置。”柯大夫耐心介绍给杜若听,又指了指大一点的区域,“这边才是咱们这些参加比试的人坐的。” 杜若顿时心中了然。 那最后边也是最大的那个区域,必定是留给观众的了。 设计得还挺合理的。 看这情形,起码能容纳七八千人。 此时台上还是空的,不过台下已经快要坐满了,说话声,争论声,吵闹声,不绝于耳。 跟一锅煮开了的八宝粥似的。 杜若赶紧找了个空位坐下,柯大夫用屁股将旁边那位小青年拱过去一点,也跟着坐了下来。 那小青年正待发火,抬头瞅见了杜若,一下子眼睛都看直了,然后默默地闭上了嘴。 过了约莫两刻钟,官兵们开始控场。 沸腾的八宝粥终于平静了。 此时,裁判官们也陆续上了台,共有八个人。 杜若只认得其中两个,一个是杏林会的会首温世沅,还有一个就是昨天负责考核她的那个华大夫。 最后入场的,是禹王宗政允。 身为皇子,他的排场必定是最大的,身边除了龙胆,紫羽以及两个麒麟卫,还有一位年轻英俊的六品武官贴身保护。 那武官当然就是江漓了。 江漓一身箭袖轻袍,身姿挺拔,目光锐利,虽不声不响,却令人无法忽视。 两个人同在一个画面里,一个尊贵无双,一个俊美无匹。 都同样那么出色。 台下的杜若远远地望着,骄傲之情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候,温世沅走到了台前,宣布比试开始,“今日参加第一场比试者共两千人,将会分为五十组,每组四十人,当场为患者把脉断症!凡是断错证者,或是开错方子者,一律不通过!” 说完开始公布规则。 杜若边听边记。 其实很简单。 一共两千个选手,每四十个人为一组,轮流为同一名患者看病。 旁边有个小沙漏计时,漏完一次就换一个人,也就是说,每个人把脉的时间不超过两分钟。 把完脉之后,还要在旁边的桌子上写出对症的方子。 然后由侍从上交给裁判官们审核。 审核不通过的,淘汰! 这场比试的难点在于——时间太短了,再加上精神紧张,很容易错判。 杜若倒是一点也不慌。 她有系统,系统是有检测功能的,别说两分钟,就是两秒钟,也能精准地扫描出患者当前的身体状况…… “师父,该咱们上场了!”柯大夫兴奋地提醒道。 杜若哦了声,起身走向高台。 (抱歉断更了这么久,前些天体检查出了一点问题,跑了好几天的医院;好不容易搞定,准备静心写书的时候,发现卡文了,卡得非常厉害,而且状态也不好,脑子不清晰。这一段剧情估计要写两万字左右,比试四场,最后一场才会引出男主娘的身世之谜。) 第347章 狗爬体 杜若这一组分到的患者是个三十来岁的黑瘦男人。 男人满头大汗,一直不停地咳嗽,还伴随着急促的喘息。 “大夫……女神医……咳咳,麻烦你帮我仔细瞧瞧,我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我,咳咳咳,我好难受,快要喘不上来气了……” 说完咳得越发剧烈起来,感觉下一秒肺就要从嘴巴里吐出来了。 单看这症状,说是肺痨都有人信。 当然了,即便不用检测,杜若也知道绝不可能是肺痨。 肺痨是传染性极强的病症,尤其是在古代,几乎相当于绝症,温世沅素来妙手仁心,又怎么可能把肺痨患者放到这么多人的场合? 依杜若的经验来看,大概率是支气管炎。 她伸出手,开始装模作样地把脉。 脑海里,系统很快扫描完毕,给出了正确答案,“男,骨龄31岁,各脏腑器官都完好,无病变;体温38度,心率过快,120次每分钟,其它无殊。” 无殊? 杜若诧异,“没有支气管炎?” “没有。”系统的语气十分笃定。 这,就奇怪了。 没有支气管炎,怎么会咳得这么厉害?又为什么会发烧? “那急性咽炎呢?”或许感冒了也说不定。 系统依旧一口否认,“都没有,比宿主你都来得健康。” 杜若迷惑了。 看患者那副痛苦不堪的样子,绝对是生了病的,但系统的检测又不可能出错,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她的视线在男人身上上下打量,忽然定住了。 “麻烦你,把袖子挽起来我看看。”杜若说道。 男人一边咳一边很配合地照做。 手臂同样又黑又瘦,却不是那种瘦弱的瘦,而是精瘦的瘦,没有一丝赘肉,而且肱二头肌非常发达,可见是有经常锻炼。 目光往下。 手掌粗粝,虎口有明显的老茧,指节突出,静脉血管比正常人要粗大许多。 杜若心中一动。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个习武之人。 就她所知,如果一个人的内力足够强大,是可以通过某些手段让自己脉搏变快的…… “宿主,其实未必有那么复杂。”系统的语调里带着些许调侃,“以宿主目前这个长相,是个男人看到都会忍不住心动过速的啦。” 杜若:“……滚。” 就算心率快可以这样解释,那发烧呢?难不成是看到她就浑身燥热? 噗,哈哈哈哈! 系统笑得直打跌,“倒也不用把每个男人都想得这般急色,想要体温升高的办法多得是,比如上台前先喝几大杯热水,或者吃点特殊的药物,都是可以做到的。” 这样啊,杜若陷入了沉思。 “时间到!”一旁的侍从指了指沙漏,出声提醒道。 杜若忙把位置让了出来。 然后走到了另一边,那里摆放了三张案桌,桌面上笔墨纸砚都是备好的。 该开方子了。 杜若坐到其中空着的那张桌子前,摊开白纸,开始动笔。 刚写了一个字,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完了,她不会写繁体字! 认是能认的,小的时候萧良辰曾经教过原主一些,但是只会写几个简单的字,比如自己名字什麽的,太复杂的不会。 没办法,只能再次作弊了。 “小统……” “晓得了。”系统翻了个白眼,“早叫你多学习,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赚钱跟打架,这会儿懵了吧?” 吐槽归吐槽,系统还是认命地按照杜若的想法,显示出了对应的繁体版。 杜若立马照葫芦画瓢。 她的毛笔字写得很不好,甚至可以说丑。 主要是小时候穷,没钱也没时间去报那些兴趣班,而是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正科上,因为那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好在也没几个字,很快就写完了。 搁笔,收工! 杜若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错别字,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来,交到了侍从手中。 那侍从低头瞄了眼,又抬头看了看杜若,神情怪怪的。 似乎欲言又止。 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朝着裁判官那边去了,见温世沅跟木山月他们都在忙着,便将方子转交给了其中一位比较空的长老。 好死不死的,正是华大夫。 华大夫接过来随意一瞟,登时脸就拉下来了,“这写的什么玩意儿?是字吗?鸡抓出来的都比它好看!” 他的声音把隔壁另一位长老吸引了过来,那长老凑过来看了看,也直摇头。 “哎呀呀,身为一个医者,字是很要紧的。用这样的鬼画符开方子,万一抓药的人不小心认错了,岂不是害人性命?” 总而言之一句话,字很丑,后果很严重! 华大夫看向面前的侍从,没好气地问道:“这是哪个家伙的方子?” 侍从指了指比试场上的杜若,“喏,是那位小娘子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两个长老齐齐看过去。 当看到那小娘子的脸时,华大夫愣了一下,“是她!” 另一位长老疑惑地问:“你认得她?” “认得,怎么不认得?”华大夫哼道,“昨儿就是我给她考核的,张狂得很呢。” 他早就看杜若不顺眼了。 年纪轻轻的小媳妇,明知道自己长得勾人,不守在家中伺候公婆丈夫,偏偏喜欢在外面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正好,趁这个机会将她刷下去,省得以后闹出事来…… 华大夫也懒得看那个方子了,也没必要看,光是字丑这一条,理由就足够充分了。 他拿起笔,正要打个叉,手里的方子冷不防被人夺了去。 紧接着,一个威严中带着笑意的嗓音响起,“本王也看看。” 华大夫忙起身行礼,“王爷。” 夺走方子的不是别人,正是禹王宗政允。 宗政允看着那些丑不拉几的字,有点想笑。 果然还是狗爬体。 他还记得小时候,因为杜若成绩好,村里几个大爷大妈为了贪便宜,大过年的舍不得花钱,就跑去找杜若,给了两颗大白兔奶糖作为报酬,让杜若帮忙写几副对联。 杜若满口答应,先是把糖吃了,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然后才开始动笔。 那手字一出来,几个大爷大妈都惊呆了。 后来是骂骂咧咧走的。 想起这些,禹王心里一片柔软,旋即想到杜若已经是江漓的人了,顿时心又一梗,目光斜斜地射向了身旁挺立的男人。 以前他的确是很欣赏江漓没错,但是现在么…… 哼,怎么看都欠揍! 江漓敏锐地察觉到禹王对自己的不满,却不明白为什么。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他只要尽好自己的职责,保护好禹王就行了,至于禹王喜不喜欢他,不重要。 花自开,蝴蝶自来,他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宗政允将注意力从江漓身上拉回来,重新看向了那张方子,开口道:“这字……挺有特色的。” 有特色? 华大夫扯了扯嘴角,“王爷真是会说话,俗话说字如其人,这字丑成这个鬼样子,可见它的主人也是个不讨喜的。” “是吗?本王倒不觉得,本王就很喜欢。” 他笑笑道,“本王受朝廷委派前来主持杏林大会,有必要提醒华大夫一句,希望华大夫不要搞错了重点,杏林大会比试的是医术,不是书法,字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方子对不对。”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却又隐含威慑。 华大夫老脸微变,急忙躬身答应,“王爷说得是。” 宗政允将方子递回给他,“那就再看看吧,看她写得可对?” 华大夫恭恭敬敬地接过来,这才留意到上面的内容。 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没病,不用吃药,是药三分毒,吃多了也不好。】 华大夫:“……” 可恶,又被她装到了。 “如何?写得可对?”宗政允问道。 华大夫只能憋屈地点了点头,“……对。” 他提前看过所有患者的卷宗,对杜若这一组的患者印象尤其深刻。事实上,那并不是真正的患者,而是温世沅特意请苏知府从军营调过来的一名百夫长,身体非常康健,只是故意假装生病,好混淆视听的。 为的就是考验那些比试者,看他们是否会坚持自己的判断。 还是会被假象所迷惑。 应该说,这一组是最难的,因为眼睛会骗人。 但他没想到,那个自己瞧不起的漂亮小媳妇,竟然真的有两把刷子,这都看出来了。 “既然写对了,那该怎么办呢?”宗政允笑眯眯看着华大夫。 华大夫还能说什么呢? “自然是让她通过了。”他道。 宗政允满意地颔首,“很好,华大夫果然公正无私。” 第348章 该轮到你发毒誓了(2章合一章) 按照规则,所有人的方子都会贴出来公示。 以此来证明比试的公开透明。 两千张方子,以组为单位,分别贴在五十块大板子上,绕着高台竖立一圈。 通过的用红笔打勾,淘汰的黑笔打叉,一目了然。 杜若的狗爬体宛如鸡立鹤群,十分引人注目。 台下的比试者也好,观众也罢,许多人对着那字指指点点,嘲讽起哄。 “这姓杜的是谁啊,字写得这么丑居然也给过了?” “嘘,小声点……喏喏喏,就是那个女人,我昨儿就留意到她了,还特意打听了她的名字呢。” “是她啊,长得挺好看的啊,怎么写出来的字这么丑。” “这不明摆着嘛,你听说过女神医么?有几个女人懂医术的,还不是靠脸和身子……” 那男人边说边冲着旁边几个人挤眉弄眼,一副“你懂得”的猥琐表情。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番话刚好被不远处的秀山学子们听进了耳朵里。 江湛气得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们一顿,居然这样子诋毁自家大嫂,实在可恨! 萧良辰则眼神不善地斜着那帮下头男,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其他学子们也义愤填膺。 扁豆豆第一个跳了起来,指着那帮男人就开骂:“我呸,你们这群狗东西,清早起来吃了大便忘漱口了吧?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本少爷扁你们?”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 猥琐男上下打量着扁豆豆,见他满身油水,穿着富贵,便猜到他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 于是立马在脑海中把整个凤阳府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拉出来遛了一遍,最终确定了…… 这家伙不是本地人。 既然不是本地人,那就好说了,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自己混迹三教九流这么多年,还怕他区区一个外地浑小子? “老子就说了,你能拿老子怎么样?”猥琐男也站了起来,抱着胸轻蔑地笑,“怎么,你也是那姓杜的女人的姘头?为她出头来了?” 这话一出口,顿时就惹了众怒。 女子名声何其要紧,岂容他人随意污蔑? 更何况,要不是杜若跟她的仆人打退了水匪,只怕他们这些人早就没命了,说杜若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一点也不为过。 学子们一个接着一个站了出来,对着那猥琐男口诛笔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懂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啊?不懂回家问你爹去,你爹要是没空,本少爷不介意当一回你爹。” “你家祖坟埋粪坑里了吧?这辈子才生出了你这么个臭不要脸的玩意儿……” 猥琐男那边也不甘示弱,纷纷跳起脚来对骂。 一时间,双方的祖宗十八代和随身器官在唾沫里乱飞,吵得不可开交。 诅咒,谩骂,喊打。 战争一触即发。 坐在他们中间的那些观众生怕遭受池鱼之殃,早就溜到了一边看热闹。 而这场骚动也终于引起了官方注意。 五六名官兵呼啦跑了过来,领头的呵斥道:“吵什么吵?都皮痒了是吧?说,怎么回事!” 猥琐男眼珠子一转,指着扁豆豆他们叫道:“官爷,这帮外地人瞧不起咱们凤阳府,说凤阳府人丑地臭,什么好玩好吃的都没有;还说杏林大会办得像狗屎一样,说官爷你们屁用都没有,就只会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傻站着。” “我们几个听了心里不痛快,这才跟他们吵起来的!” 他说得煞有介事,还装出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来。 另外几个男人心领神会,立马也跟着附和。 官兵们齐刷刷瞪向了学子们,“你们真这样讲了?” “官爷,别听他们胡说,他们是恶人先告状!”扁豆豆可不是那等逆来顺受之人,当即反驳,“是他们挑事在先,无中生有,污蔑他人,我们看不过眼,才跟他们起了冲突的。” 学子们纷纷声援,“对,就是这样!” 猥琐男冷笑一声,“那你们倒是说说,我污蔑了谁?” 学子们顿时沉默了。 不是他们不敢说,而是说不出口,那些话太难听了,一旦传扬出去,外人不知就里,很容易变了味道。 到时候对杜若的名声有损。 见学子们一个个都变成了哑巴,猥琐男越发得意,“官爷你看,他们心虚了呢。” 领头的官兵皱了皱眉。 从内心上讲,他其实更相信扁豆豆,从双方的穿着打扮以及谈吐气质上来看,显然这边都是读书人,一个读书人可能会撒谎,但是一群读书人异口同声地撒谎…… 这种可能性不大。 不过凡事都要讲证据。 那官兵看向旁边看热闹的人,问道:“你们可清楚事情经过?” 众人都摇头。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他们可不想惹祸上身。 事情便僵在了那里。 官兵可没那么多耐心继续耗下去,台上的比试还没结束呢,不能出乱子,“既然这样,那就只能把你们全都赶出会场了!” 猥琐男倒是无所谓,反正今天也看得差不多了,明儿再来就是。 扁豆豆他们却受不得这个气。 明明自己这方什么错都没有,凭什么要像丧家之犬一样被驱赶?憋屈不说,还丢人。 只是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 正当大伙儿垂头丧气准备离开的时候,江夫子站了起来,对着领头的官兵微微一笑,“官爷,在场这么多人,如果要查的话,是一定能找出知情者的。谁是谁非,届时自有定论。不过在下有个速成的法子,可以先试一试。” 他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肩膀,“这是我家侄子,也是此次科考的府案首,知府大人的新晋门生——江湛。” 江湛? 那官兵脸色一肃,视线在江湛身上转了转。 虽然没有见过江湛,但赌局的事在整个凤阳府传得沸沸扬扬,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而且还听说,那位江案首不仅才华出众,而且生得十分俊俏,比姑娘家还好看。 眼前这少年确实品貌非凡。 他便信了几分。 “江案首。”那官兵十分客气地朝江湛拱了拱手。 江湛回礼,笑道:“刚才之事,在下的同窗并没有撒谎,是对方诋毁在先,我们澄清在后,还请官爷明察。” 说着,他举起两根手指,“我江湛愿以仕途命运发誓,所说句句属实,若有虚言,此生永不入仕!” 这个誓言的分量不可谓不重。 要知道对读书人来说,仕途命运是比身家性命更加要紧的事。 尤其江湛还是府案首,前途一片光明。 可见他半点也没有心虚。 那官兵心里的天平本来就偏向这边,这下子更是完全相信了,“既如此,我心里已然有数了,各位都请回座位吧。” 言下之意,他们不用离开了,可以继续留下来观看比试。 江湛点头,“多谢。” 江夫子却转向了猥琐男,笑笑道:“该你了。” “什,什么?”猥琐男眼神慌乱。 “发誓啊。”江夫子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我们已经用最毒的誓言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你也应该证明你的清白不是么?” “你就说……说你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话,出门便被马踩死,下辈子投胎成畜生,永世不得翻身。” “好了,发吧。” 猥琐男:“……” 所有人都盯着他,等着他发誓,包括那些官兵。 领头的官兵眯起眼睛,催促道:“发啊,怎么还不发?” 猥琐男咽了咽口水。 这么毒的誓,谁敢发啊?万一真的灵验了呢? “切,真无聊,我才懒得发呢……”他嘀咕着,拔腿就想溜。 领头的官兵一挥手,“抓起来!” 砰砰。 两个官兵一人一脚,将猥琐男踢翻在地,猥琐男哀嚎不止,很快被堵上了嘴巴。 然后像小鸡崽子一样,被提溜出了会场。 其他几个男人见状,都瑟瑟发抖,很快也被一并带走了。 “江案首放心,他们几个造谣生事,扰乱会场秩序,我们定会好生教训他们一顿的。”领头的官兵道。 江湛忙道谢。 不多时,会场的这片区域总算重新恢复了平静。 众学子终于能安心观看比试了。 此时的高台上,比试也已经接近了尾声,温世沅正在宣布结果。 这一场总共两千人参加,晋级的只有五百余人。 杜若跟柯大夫都通过了。 而他们这一组,是所有组别里面淘汰人数最多的,四十个人,淘汰了三十五个。 简直比惨烈还惨烈。 谁能想到患者是在装病呢?还装得那么像。 气死个人了! 结束散场后,江湛跟扁豆豆他们先行坐马车回去了,杜若师徒俩则跟昨天一样,跑到那个高处等江漓。 柯大夫一瞬不瞬地瞅着杜若,“师父,你是怎么知道他没生病的?” 她怎么知道?当然是系统告诉她的呀。 然而杜若不能说。 于是接着忽悠,“把脉把出来的呗,虽然他心动略快,但是节律规则,不粗不细,不浮不沉,不刚不弱,很明显就是正常的平脉嘛,所以我断定他一定是装的。” “师父你好厉害!”柯老北鼻眼里的膜拜几乎要溢出来了。 杜若尬笑,赶紧把话题转到对方身上,“对了,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说起这个,柯大夫顿时就乐了。 他先是环视一圈,确定不会有人听见,然后才嘿嘿地笑,“实不相瞒,其实那个患者……我刚好认识。” 杜若:“???” 柯大夫解释道:“那人姓谢,叫谢天机,我们都叫他老谢,是军营里面的一名百夫长。那家伙啊,别看表面瘦不拉几的,其实比谁都孔武有力,而且从来没生过病,别说咳成那样了,就连喷嚏都不曾打过一个。而且他一直朝我挤眉弄眼的,我便猜到他是装的了。” 原来如此。 杜若噗嗤笑了,“那可真是巧了,也算是运气好吧。”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关系。 这次江漓出来得很快,两人才说了几句话,就看到江漓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门口。 照例给杜若带了好吃的糕点。 等柯大夫一走,夫妻俩便坐上了来时的马车,往县馆赶去。 车厢里,江漓说起了那个方子的事。 听完后,杜若气呼呼地咬下一口马蹄糕,“我早就看出来了,那老头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就因为我是个女人。哼,一头老沙猪!” “沙猪?”江漓疑惑,“那是什么品种的猪?为夫怎么从未听说过?” 噗! 杜若差点噎着,连忙把嘴里的马蹄糕咽下去,哈哈笑道:“不用管是什么猪,反正不是一头好猪就是了。” 说着把手里的半块糕点往男人手里一塞,“我吃不下了。” 江漓嗯了声。 然后毫不嫌弃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吃完,盯着身旁的小媳妇看了半晌,忽然低头亲了亲她的唇。 “你嘴边有残渣。”他笑着说。 “是吗?”杜若抬手就准备擦一擦,手却被江漓抓在了掌心,紧接着,她被摁在了一个炙热的胸膛上,熟悉的清冽之气扑面而来,勾得她脸红心跳。 “我帮你擦……” 一吻毕,两人的气息都有点不稳。 杜若忙推开江漓,嗔了他一眼,“不许再胡闹了,万一被人听见,你这神武校尉的脸可就丢大了。” 江漓笑,“好,都听娘子的,娘子说不要就不要。”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做一做。” “什么?”杜若抬头看他。 “便是娘子的字。”江漓叹了口气,“都怪为夫,平日里总是忙来忙去的,忽视了娘子。离过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等回了乡,把衙门里的事务交接完,我就可以安心待在家里帮娘子把字练好了。” 啊这,杜若汗颜。 她的字确实太拿不出手了,也确实该练一练了,总不能以后每次开方子都要依靠小统帮忙吧? “好。”杜若点头答应下来。 正好也趁这个机会跟江漓培养培养感情,等江漓上任以后,只怕会比以前更加忙碌,到时候两人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 ...... 第二场比试很快就到了。 现在只剩下了五百多个人,还跟之前一样,比试者跟观众各走各的通道。 但奇怪的是,虽然人数变少了,通行的速度却变慢了。 而且要求五个人一进。 然后隔了好半天才放行下一批,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半上午的时候,才终于轮到了杜若跟柯大夫。 还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帅小伙,以及两只鼻孔朝天的大马猴。 第349章 禁止搭讪 侍从引着五人一路往会场那边走。 谁都没说话。 只有大马猴重重的脚步声,以及从硕大的鼻孔里发出的呼呼声,仿佛四个涡轮风扇。 那帅小伙紧跟着杜若的脚后跟,离那俩鬼方国人远远的,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 这么大的山庄,当然免不了维护。 沿途就遇见了好几个仆役,有打扫的,浇水的,挖土填坑的,忙得不亦乐乎。 杜若边走边好奇地观察。 吉郡王府刚抵给了她一个庄子,她还没来得及去看,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需不需要修缮,或许可以先看看别人家的庄子得到点启发…… 正看得起劲,忽然一声惊叫声传来。 几人齐刷刷扭头去瞧。 只见不远处的回廊边倒着一个老婆子,老婆子仰面朝天,表情痛苦,哎呦呦喊痛。 旁边地上放着一盆水,水已经比较浑浊了,老婆子的手里还拿着抹布。 看情形是在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 若是个年轻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最多骨头痛几天也就好了;可老年人不一样,大多数老年人都有基础病,再加上骨质疏松,哪怕摔得不重,也极有可能要了他们的老命。 柯大夫下意识就想过去看看,却被侍从给拦住了。 “不用管她。”侍从满脸写着不耐烦,“后面还有那么多人排队等着呢,我们可没有时间耗在她身上。” 这话说的,柯大夫不高兴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血?人命关天啊,出了事你负责吗?” 侍从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又不是我推的她,关我什么事?我的职责是领你们进去,其它的一律当没看见。” 老婆子似乎听见了他们的争执,急了,艰难地抬起手朝这边晃了晃,“麻烦各位……扶一下我,我起不来了……” 柯大夫瞪了那侍从一眼,“听见了吧?人家起不来了!” 侍从却死活不肯让,坚持要带他们走。 杜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首先,杏林大会这么大的排场,难道还缺人手吗?为什么会让一个老人家来当仆役? 其次,侍从表现得过分无情且刻意,不符合杏林大会的宗旨。 其中怕是有什么猫腻。 联想到昨儿那个装病男,以及今天入场慢得如同蜗牛一样的速度…… 杜若猛然间悟了。 她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然后不顾侍从的阻拦,径直往老婆子那边走过去,嘴里说着大义凛然的话:“身为医者,怎可见死不救?你要是怕耽误时间,就带其他人先走,我们等会儿自己过去就好了。” 柯大夫哼了一声,推开侍从跟在了杜若身后。 那帅小伙看了看杜若他们,又看了看两只大马猴,也跟了上去。 侍从神情无奈,“随便你们,反正迟到耽误了比试也是你们自己的事。” 说着转头看向那两个鬼方国医使,换上一副笑脸,“那您二位呢?是走还是留?” “当然走了,又不是我们的人,管她死活。”其中一只大马猴粗声粗气地说。 “就是。”另一只也道,“在我们那,有用的人才值得救,像这种没用的废物,死不足惜!” 侍从脸色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那好,两位请随我来吧。” 三个人自顾自地往会场里面去了。 杜若他们已经扶起了那个老婆子,老婆子一边哼哼,一边感激地道谢,“真是多亏了各位,你们都是大好人哪!” 柯大夫替她把了把脉,确认对方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杜若也用系统扫描了一番。 确实没什么事,没有伤筋断骨,倒是有几样老年常见病,不过问题都不大。 叮嘱几句后,杜若他们也就很快离开了,赶往会场。 还好比试并没有开始。 杜若跟柯大夫找了两个空位坐了下来,那帅小伙坐到了杜若的另一边,时不时偷看她。 柯大夫的警惕性很高,当即跟杜若换了个位置,转头不悦地斜着他,“喂小子,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啊?”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唐突了。”帅小伙连声道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位小娘子跟我师父有点像,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原来是这样。 柯大夫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哈哈笑道:“原来你师父也是个女大夫啊!” 帅小伙摇头,“不是的,他是个男的。” 柯大夫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 杜若呵呵,“你的意思是,我长得像男人?”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帅小伙一脸惶恐,越解释越乱,最后干脆也不解释了,直接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姓莫,叫莫长生,你们叫我长生就好了。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路上走了半个月呢,你们呢,叫什么?打哪儿来的?” 这人还真是聒噪。 本着不跟陌生人说话的警示名言,杜若只是淡淡地哦了声,就没再搭理他。 柯大夫则直接用屁股将莫长生拱开老远,禁止他跟杜若搭讪。 知人知面不知心,别看这小子长着一张单纯无害的脸,谁知道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万一是头披着羊皮的狼呢? 他得替师爹好好看着点儿。 日上三杆的时候,台上终于有了动静,裁判官们纷纷落座。 杏林会的会首温世沅走到了前面,朗声宣布道:“第二场比试已经结束,一共五百三十八人,通过者二百五十人!” 名单很快被贴了出来。 台下嗡的一下炸锅了,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砰! 鬼方国的人率先站起身,一拍桌子,冲着台上怒吼道:“放屁!什么时候比试的,老子怎么不知道?” 见有人带头,那些被淘汰的人便也跟着吵吵起来。 “对啊,到底比试什么了?” “死也要死个明白,不能你们说谁过了就谁过了,麻烦拿出证据来!” “比试有黑幕,我们不服!” 场上顿时一片混乱。 温世沅也不急,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才施施然开了口,“说不知道比试什么的,我这里就提醒一下。相信你们所有人来的时候都看到有人受伤了吧?既然看到了,为何有的人关心,有的人却选择了漠视?” “身为医者,医德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然后才是医术。” “一个毫无怜悯之心的人,还谈什么救死扶伤?这样的人即便医术再好,也不配被称为神医!” 这话一出口,现场当即陷入了沉默。 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确实,他们当时是看到了,可为了不耽误进场比试的时间,也因为事不关己,所以都装作没看见。 却不知道这竟是一场考验…… “好了,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了,那就接着比试第三场吧。”温世沅道。 第350章 第三场比试——重瞳 “慢着!”领头的大马猴打断了温世沅的话,仰着黑洞一样的大鼻孔嗤道,“既然是杏林大会,自然以医术论高下,什么医德不医德的,都是扯淡,我们鬼方国没有这个规矩!” 温世沅皱了皱眉,“那医使大人想怎么样?” “恢复我们的比试资格。”大马猴说得理直气壮。 温世沅一口拒绝,“不可能!” 一旦开了这个头,那昌黎国呢?凤临国呢?难道全都要恢复不成? 这对其他淘汰者何其不公。 见温世沅不同意,大马猴嗖的跳上了高台,庞大的身躯杵在温世沅面前,居高临下地瞅着他,边说边摩挲着沙包一样的拳头。 “温神医,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我国陛下派我等前来,是要跟你们比试医术的,可不是为了比试那没用的善心。” “你若坚持这样做,便是针对我们鬼方国,那就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了!” 他威胁道。 台上台下皆惊。 裁判官们面面相觑,脸色都很不好看。 鬼方国人素来就是这个臭德行,跟他们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他们认为对的事,你说破天他们也不服。 惹急眼了,可不管什么场合不场合,大局不大局的,当场就能跟你干仗。 要对付这种人,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打服他们! 可鬼方国人天生蛮力,下手又从不顾忌轻重,在场的谁敢上去跟他们打?谁又有把握能打赢? 一个搞不好,还可能丢了自己的小命…… “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就在场面陷入僵局的时候,宗政允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我们敬你远来是客,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好,蹬鼻子上脸,开起染坊了。” 说着,他回头看向身后的俊朗男子,“江大人,你武功好,你过去,让那些蛮子知道我大昭的厉害,看他们还敢嚣张!” 江漓犹豫片刻。 随即应声道:“是,殿下。” 他倒不是怕了那些鬼方国人,而是担心自己离开,万一有刺客下黑手,禹王会有危险。 不过禹王的命令,他也没办法不听。 江漓走到台前,站在了那位鬼方国医使对面。 “就你,也敢跟我打?”那大马猴上下打量着江漓,轻蔑地勾了勾手指头,“来来来,我让你一只手。不过先说好啊,咱们打一架,我若打赢了,你必须让那老小子恢复我们的比试资格。” “你若输了呢?”江漓问。 大马猴当场就笑了。 他的同伴们也跟着前仰后合,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蠢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像你这样的小白脸,再来十个都不是我的对手!”大马猴的语气十分猖狂。 江漓挑眉,“那这架,不打也罢。” 不打?那可不行。 来都来了,总得见个血吧?不然怎么能吓到温世沅那帮裁判官,让他们乖乖改口? 大马猴只好拍着胸脯许下承诺,“要是打不过你,老子就麻溜地滚下台去,绝不捣乱!” 江漓这才满意了,“一言为定。” 双方摆开架势。 大马猴本想让江漓先出手,结果等了半晌也没见对方有动静,不耐烦了,于是大吼一声,挥舞着拳头砸向了江漓。 台下顿时一片惊呼。 所有人都替江漓捏了把汗,要知道鬼方国人天生神力,这一拳下去,别说肉体凡胎了,便是石头也会碎成渣渣。 有的人甚至捂住了眼睛,不忍看下去。 杜若的心也提了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的动静。 虽然知道江漓的武功已经鲜有敌手,对付一只蛮横的大马猴肯定不成问题,但毕竟是自家男人,关心则乱。 台上,江漓面不改色,不闪不避。 直接以掌相迎。 一副打算跟对方硬拼的架势。 “哈哈哈哈,打不过也不用自寻死路吧?”见状,台下的大马猴们都笑疯了。 跟他们比力气?找死! 但下一刻,笑声就戛然而止。 只见拳头跟手掌接触的一瞬间,轰的一声巨响,他们家老大整个人直接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上了高台边缘的石柱。 然后啪—— 跌落到地上,摔了个狼狈的屁股墩儿。 大马猴们集体呆滞:“…………” 什么情况? 他们不是眼花了吧! 自家老大那么大的块头,居然被那个小白脸一掌就给拍飞了?? 台上的裁判官们,台下的比试者和观众们,全都目瞪口呆。 现场鸦雀无声。 要说江漓打得过鬼方国医使,有些人还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能在禹王身边保护的人,功夫怎么可能会差。 但赢得如此干净利落,还是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秀山学子们最兴奋。 身为读书人,腔子里流淌着一股子忠君爱国的血液,本来看到那鬼方国医使态度跋扈,看不起大昭人,心里就极度不爽。 如今见他们吃瘪,别提多痛快了。 扁豆豆带头振臂一呼:“江大哥,干得好!” 其他学子们也跟着喝彩。 “太厉害了江大哥!” “江大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这里谁做主!” “江大哥,江大嫂在看着你呢,你是她的骄傲!” 另一边的杜若嘴角抽抽,尴尬地捂脸。 这帮家伙,大庭广众的说这肉麻话干啥…… 江漓则看着地上的大马猴,拱手笑道:“承让了,还请医使大人遵守承诺。” 言下之意就是,你可以滚下台去了。 大马猴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冲着江漓叫道:“不算,这把不算!老子刚才没防备,再打一把!” 江漓皱眉。 这些鬼方国人果然如传闻一般不讲道理,喜欢耍赖。 还没等他同意,大马猴就朝底下打了个手势,顷刻间,十几只大马猴噌噌噌全跳了上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怒吼着朝江漓冲了过去。 台上瞬间陷入了混战。 温世沅急了,赶忙转向宗政允,“王爷,江漓虽然武功高强,但对方人多,怕是也不好招架啊!” 宗政允的眼神晦暗不明。 要不要干脆趁这个机会,利用鬼方国人将江漓除掉呢? 他下意识望向了人群中的杜若,却见杜若的俏脸绷得紧紧的,很明显又生气又担忧,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唉,还是算了。 江漓要真被那帮猴子给打死了,糖糖一定会伤心欲绝的。 搞不好还会因此迁怒自己。 宗政允只好不情不愿地命令道:“龙胆,你去……” 话还没说完,只听嘭嘭嘭一连串的巨响,十几个鬼方国人如同翻了肚皮的蛤蟆,一个接着一个被踢翻在地,震得高台都抖了三抖。 唯一屹立不倒的人,只有一脸淡定的江漓。 显然胜负已分。 宗政允默默地闭上了嘴,看来不需要他帮忙了,人家厉害着呢,自己一个人也能搞定。 台下爆发出一阵欢呼。 领头的大马猴再次爬了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看着对面的男人,他的眼神全变了,再也没了之前的狂妄跟不屑。 只有敬畏跟崇拜。 “敢问尊驾姓甚名谁?什么官职?”他问道。 男人笑笑,“江漓,大昭的神武校尉。” 这么厉害的高手,居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 真是浪费人才! 大马猴往江漓那边走了两步,眼里冒着绿光,“江兄弟,我很欣赏你,要不你跟我走吧?去我们鬼方国,我们陛下最喜欢会打架的人,一定会封你一个大大的官儿,比什么狗屁校尉强多了!” 江漓正要开口拒绝。 就听见宗政允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好了江漓,别跟他废话,回来吧。” 搞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挖墙脚,问过自己这个皇子了吗? 以江漓的身手,除非留在大昭,否则放出去就是一个威胁。 最主要的是,江漓要是去了鬼方国,糖糖肯定也会跟着一起去,到时候自己要见她一面简直难如登天。 那可不行。 江漓回身走到了禹王身边,重新站定。 宛如一杆笔直的枪。 那大马猴也只能悻悻作罢,很快灰溜溜地带着人下台去了。 这场闹剧总算落下了帷幕。 温世沅松了口气。 木山月多看了江漓几眼,笑道:“这位江大人是个人才,难得。” “确实。”温世沅语气里也满是赞赏,“不瞒六师叔说,我刚好认得他,也算有点交情,当初就看出他不同凡响了,果然这么快就升了官。” 说着,他突然想起了江漓的妻子杜氏。 本来想告诉木山月杜氏跟小师姑顾云舟长相相似的事,不过看了看场合,还是打住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私事的时候。 晚点再说也不迟。 温世沅起身,宣布第三场比试开始。 这一场跟之前的第一场差不多,也是先分组,然后每组安排一个病人,写诊断开方子,交给裁判官审核。 不同的是。 这一场的病人全是疑难杂症患者。 有肚子肿胀跟怀孕了一样的男子;有失眠多日药石无灵的妇人;还有不爱吃饭就喜欢吃土的怪叔叔…… 反正什么稀奇古怪的病都有。 足足二十多个。 刚好还剩下了二百五十个比试者,分为二十五组,每组十人。 杜若跟柯大夫在第七组,分到的患者是个六十来岁的瞎眼婆婆,那婆婆并不是天生就看不见,而是在四十多岁的时候,慢慢失去光明的。 至于原因,并不难诊断。 几乎所有的比试者都写出了正确答案——重瞳。 也就是现代所说的白内障。 诊断是很容易,但是说起治疗,就很头疼了。 因为这个病……无药可救。 这一组的比试者们一个个摇头叹气,最后不约而同地开出了类似的方子,不外乎是吃一些滋补明目的药来缓解,并不能根治。 更不可能复明。 当看到那些方子时,温世沅有些失望,虽然挑不出错儿,但也平平无奇,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直到,一张狗爬体方子送到了他手中。 上面写着—— 【手术治疗,取出患者眼中浑浊的晶体,便可拨开云雾见青天。】 温世沅精神一振。 总算有个特别的了。 他将那张方子递给了隔壁清风朗月般的青年男子,“六师叔,您看看。” 木山月满眼震惊,“这方子是谁写的?” 上面的疗法,竟然跟师父君神医说得一模一样! 不过可惜的是,自从师祖司竹闲失踪以后,这世上就再没人会做这个手术了。 包括师父。 第351章 你可会做这个手术? 很快,杜若被侍从带到了温世沅面前。 看到她的脸,温世沅跟木山月的四只眼睛齐齐瞪圆了,然后同时站起身来,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是你?” “小师妹?!” 杜若参加杏林大会的事,温世沅并不知情,比试者太多了,乌泱泱的好几千人,他不可能每个人都留意到。 而且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现场那几个种子选手,以及爱搞事情的那批人身上。 比如凤临国的皇四女。 比如鬼方国那十几只大马猴。 因此见来的人是杜若,温世沅十分诧异。 至于木山月,就不止是诧异那么简单了,说惊悚都不为过。 木山月记得很清楚,他离开药神谷那一日,还特意去跟小师妹道过别。虽然小师妹心智不全,如同两岁孩童一般,却傻得可爱,谷里的人包括师父、六位师兄弟、以及所有的叔叔伯伯都很喜欢她。 每个人出远门,都会提前去跟小师妹打声招呼。 因为不说一声就走的话,隔天她便会满山谷找人,念念叨叨的,说那人被狗吃掉了。 “小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木山月快步走上前,急切地扶住了杜若的肩膀,低头打量着她,“你一个人来的吗?师父没派人跟着你?” 杜若:“……” 不用说,肯定是又将她认成那位顾家小姐了。 自己跟她真的有那么像么? “您认错人了,我并非您的小师妹。”杜若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挣脱了木山月的触碰。 不是小师妹? 木山月有点懵了。 “哎呀六师叔,不可冒失!”温世沅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忙将他拉开,“她的确不是小师姑,她姓杜,乃是江漓江大人的妻子!” 边说边指着杜若分析给木山月听,“小师姑身子骨差,向来弱不禁风;您再看看她,珠圆玉润的,很明显不是同一个人嘛。” 木山月瞅了杜若好半晌,神情渐渐放松下来。 “确实不是,小师妹额间有颗朱砂痣,她没有。” 再一个,面前之人眼神灵动中透着狡黠,跟小师妹的天真无邪完全是两个样子。 认错了人,木山月有些尴尬,忙清了清嗓子,退回到裁判官的位子上,拿起那个方子问杜若:“这方子是你写的?” 杜若点头称是。 “你如何知道要取出患者眼中的晶体?”木山月接着往下问。 这个问题么,解释起来就复杂了。 杜若想了想,换了个古代人能理解的说法,“患者之所以会眼盲,是因为眼球中的晶体发生了病变,从而导致浑浊看不清。既然知道病因,解决掉就行了,所以手术摘除晶体,是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木山月跟温世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 同样的话,君神医也曾经说过。 不过君神医还说了,取出晶体是一项极其精细的过程,稍微不慎就可能造成永久失明的后果。 最关键的是,还要更换新的晶体,而那个晶体,只有师祖司竹闲知道怎么造。 司竹闲下落不明之后,这个病就真真正正地成了绝症…… “只需摘除晶体便可以了么?”木山月试探地问道。 杜若摇头,“那只是手术的第一步,将坏掉的部位摘除之后,还要植入新的晶体,只有这样,患者才有可能重见光明。” 听到这句话,木山月哪里还能维持得住往日的镇定。 他豁然起身,目光炯炯地盯着杜若,“你可会做这个手术?” 杜若沉默了。 会还是不会呢?这是个问题。 要说会的话,她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没实际操作过;但要说不会,这场比试恐怕就不一定能拔得头筹了…… “荒唐,简直是异想天开!” 就在杜若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正气凛然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 杜若抬眼去看。 又是那个老沙猪华大夫。 华大夫本来就对杜若特别关注,刚才看见木山月扶了杜若的肩膀,就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开了。 小狐狸精,仗着自己长得好看,竟然连裁判官都敢勾搭。 哼,想凭着美色过关? 想得美! 自己偏不让你如愿。 于是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劈手从木山月掌中将那方子抢了去,低头飞快地扫了两眼,跟着嗤笑起来,“从未听说过重瞳还能如此施为!众所周知,人眼乃精气神所在,岂能轻易动刀?别到时候眼睛没治好,反倒伤了根本,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木山月忙开口:“我觉得……” “哎呀木小神医,您可是君神医的高徒,可千万不能受这女子迷惑啊!” 华大夫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姿态,苦口婆心地劝道,“自古以来医者多为男子,这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的。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胆子还小,别说学医了,便是见个血都能吓得尖叫晕倒,还谈什么手术不手术?她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听了这话,木山月跟温世沅都皱起了眉头。 杜若则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华大夫,你好可怜哦……” 可怜? 华大夫愣住,“什么意思?” 杜若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以华大夫的年纪和身份地位,家里应该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了吧?就算一个妻子,三个姨娘好了,再加上女儿媳妇跟孙女,怎么的也应该有十几二十个女人吧?” “十几二十个女人啊,还没算上丫鬟婆子,那华大夫岂不是每天都生活在尖叫声中?每天家里都有人晕倒?” 她笑吟吟道:“毕竟女人嘛,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要见血的。” 华大夫,“……” 噗嗤,温世沅笑喷了。 怼得好! 这个华老头也真是的,谈医术就谈医术嘛,扯什么男的女的。 现下好了吧,踢到铁板了。 木山月也忍俊不禁,没想到这位江夫人不光见解独到,嘴巴也利索得很呢。 唉,要是小师妹也能有这么机灵就好了…… 华大夫恼羞成怒,“反正给患者动刀的事,我不同意!” “什么事说得这么热闹?”禹王宗政允走了过来,俊美的脸上写满了好奇,“也说给本王听听。” 华大夫顿时来了劲。 立马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末了撇着嘴道:“王爷您说说,女子能懂什么医术?我看纯粹是瞎捣乱罢了!” 宗政允看向杜若。 杜若低垂着脑袋,一副不敢抬头的样子。 宗政允收回视线,摸了摸下颌,“本王倒觉得可以让她一试,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反正患者都已经瞎了,死马当做活马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也说不定。” “可是王爷,若是没治好,反倒伤了根本,甚至因为感染而死,她怎么赔?” 华大夫急了,“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这话,宗政允就不爱听了。 “赔?为什么赔?”他似笑非笑,“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这些患者都是哭着求着要来的,而且还都签订了免责同意书,治好了不收他们分毫,治死了给他们买副棺材就行,是这样没错吧?” 这…… 华大夫一下子哑巴了。 第352章 擅闯者,杀无赦 宗政允也不给他留什么面子,继续往下怼,“不是本王说你啊华大夫,知道你为什么做不成神医么?就是因为你缺了一颗宽容之心。女人又怎么样?难道你不是女人生的吗?没有女人哪来的你?” “本王劝你啊,以后不要总是一副瞧不起女人的嘴脸,女人能顶半边天,一样可以当大夫,也许医术比你还要好呢。” 华大夫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很是下不来台。 宗政允也懒得理他,直接转向了温世沅跟木山月,“二位怎么说?” 温世沅沉吟片刻,然后道:“我赞成让她试试。” 木山月跟着点头,“我也赞成。” “既然都赞成,那就这么定了。”宗政允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温会首,接下来的事你看着安排吧。”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眼杜若,转身回了自己的位子。 很快杜若的方子就被贴了出去。 不用说又引起了全场大讨论,九成九都是嘲讽的声音。 不过这回倒不是因为那手狗爬体的字。 而是给眼睛动刀子这种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简直骇人听闻! 就好像有人脑袋里面生了病,难道还要把他的脑壳撬开治病吗?只怕病没治好,人先死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杜若的笑话。 此时的杜若已经被侍从引到了会场附近的一间静室里。 她现在是骑虎难下,这个白内障手术,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了。 很快那个瞎眼婆婆也被带到了这里。 杜若想了想,先叮嘱了侍从几句,“这个手术非同小可,绝对不可以分心,所以这道门无论如何不能打开,否则前功尽弃。” 侍从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去禀报给了温世沅。 温世沅同意了。 他在药神谷待过,君神医也有这样的规矩,手术时是不许闲人在场打扰的。 “还不让人看,谁知道她在里面搞什么鬼,万一把患者给弄死了呢……”华大夫又忍不住逼逼赖赖。 宗政允冷冷地瞥那老头一眼,回头吩咐道:“龙胆,你亲自去门口守着,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 “擅闯者,杀无赦!” “是,主子!” 有江漓在,龙胆还是很放心的。 江漓保护自家主子,自己去守着他媳妇儿,也算公平。 一身盔甲的男人快步去了静室那边,手里握着大刀,如同煞神一般杵在门口。 那架势,吓死个人。 华大夫打了个哆嗦,终于老实了。 静室里面,杜若正在安抚那位浑身颤抖的患者,“婆婆莫怕,不会很疼的。” “老婆子不怕,老婆子是高兴啊!”瞎眼婆婆摸索着抓住了杜若的手,语气激动得不成样子,“神医,我这眼睛已经十几年看不见了,真的能治好吗?” 杜若拍了拍她枯槁一样的手背,笑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顿了顿又说,“不过我需要你的配合。” 她拿出一粒药放到了瞎眼婆婆手里,又从旁边的桌上倒了一杯水给她,“吃了这个药,你便会彻底陷入昏迷,这样我才好动刀子。” 她的声音很温柔,有种抚慰人心的魔力。 瞎眼婆婆半点没有犹豫,立马仰头吞了下去,不一会儿就人事不知。 杜若开始召唤系统,“小统,帮我兑换一套白内障手术器械,还有一枚人工晶体!” 手术台显微镜什么的,之前给秦氏做剖腹产手术的时候已经兑换过了,直接放出来就行了。 好在房间足够大,为了防止细菌侵入,杜若还兑换了一次性的医用隔离薄膜和消毒剂。 她没做过这个手术,不过有系统在脑海里全程指导,问题应该不大。 ...... 高台上,比试仍旧按照既定的流程在进行。 其中比较突出的有几个人。 第一个便是鬼方国的医使头领,也是鬼方国仅剩的三只大马猴之一。 那大马猴抽中了一个因为断了腿,瘫痪在床好几年的中年男人,前面的比试者开的都是什么续骨膏,或者接骨的方子,或是建议休养什么的。 只有他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拳,咔吧将人家的小腿直接打得稀碎。 然后在所有人恐惧的惊叫声中,以手做刀,沿着膝盖骨齐齐斩断! 鲜血狂喷。 可谓简单粗暴。 患者当场惨叫一声,痛晕了过去。 裁判官们一个个唬得面无人色,忙不迭跑过去查看情况,手忙脚乱地给那可怜的男人止血。 温世沅怒不可遏,“住手!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腿没用了,留着也是拖累,还不如干脆不要。”大马猴摊手,表情无辜,“我可以给他装个铁架子,这样就可以走路了啊。” 温世沅气得倒仰。 “你,你不守规矩!规矩早就说过了,所有的方子都必须经过我们的首肯才能动手,你这个蛮子……” “规矩规矩,规矩是死的,老子是活的。” 大马猴很是不服气,“你们大昭人就喜欢装模作样,绑手绑脚。在我们草原,像这种腿断了的都是这样治的,要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不能像烂泥一样瘫在那。” 温世沅无语了,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他扯。 对牛弹琴,不可理喻。 “你,被淘汰了!”他宣布道。 大马猴鼻孔一张,喷出一口牛气,抡起拳头就准备干仗。然而目光扫到后面的江漓,还是默默地将拳头放下了,满脸不甘地坐回了原位。 男人的伤口已经包扎好,被抬走治疗了。 温世沅一再嘱咐,定要好好看顾,事后送他回家,并赔偿一百两银子的安置费。 虽然都是在免责书上摁了手印的,不赔也没什么关系,但温世沅素来心善,自是不忍见他后半生惨死床榻。 有了这一百两傍身,至少不会无人照顾。 忙完这件糟心事,温世沅长长地松了口气。 目光转向场中,落到了那位美貌少女——也就是凤临国的皇四女萧敏君身上。 第353章 鬼门十三针 萧敏君抽到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富家太太。 穿着很体面,满头珠翠,长得也圆乎乎的,看着就喜庆。 然而她的精神状态却非常糟糕。 脸皮浮肿,哈欠连连,站那儿身体直打摆子,仿佛几百年没睡过觉一样。 根据患者自诉,从半个月前开始,她就莫名其妙地失眠,明明身体已经困乏到了极点,可就是睡不着,吃什么药都不管用。 她的脑袋痛得快要炸开了,人也快要疯了。 而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还活着,也是多亏了她的家人,每天晚上都把她打晕,换来几个时辰的休息。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没办法,这才给她报了名,希望在杏林大会上有奇迹发生…… 比试者们很快都呈上了自己的方子,不外乎是什么安神汤,什么清心丸,有那机灵的,建议睡前用热水泡浴,使身体彻底放松,从而帮助睡眠。 甚至还有一个人出了个奇方。 便是让患者多过夫妻生活,至少一天五次,所谓“白天多行房,晚上睡得香”,就是这个道理。 把温世沅看得无语死了。 这都什么鬼方子? 先不说有没有效果,即便真的有效,到时候患者倒是好了,她丈夫废了,这不坑人嘛! 萧敏君是最后一个呈上方子的,字也是最多的。 【百邪所病者,针有十三穴也,凡针之体,先从鬼宫起,次针鬼信,便至鬼垒,又至鬼心,未必须并针,止五六穴即可知矣。】 温世沅瞳孔一震。 鬼门十三针! 他迅速将那张方子递给了木山月,“六师叔,您看看这个。” 木山月接过来细细审阅,片刻后望向了比试场中的那抹倩影,问道:“是凤临国的四公主?” “不错。”温世沅点头道,“那位四公主从小就拜了神针邱十三为师,别看年纪不大,却已经学医近十载,而且是邱十三唯一的嫡传弟子,想必已经尽得他的真传,医术不俗。” 木山月笑笑,“那很好啊,苍生之福。” 说起邱十三这个人,木山月是不喜的。 邱十三的医术当然是很好,不谈别的,就说他的独家秘技鬼门十三针,祛病驱邪,尤其对癫、疯、痴等失魂之症有奇效,堪称医学神技。 因此名声极响。 跟自家师父君神医可谓并驾齐驱。 然而与君神医不同的是,邱十三的性子十分古怪,没钱的不治,没权的不治,看不顺眼的不治,种种行为都不符合一个医者应该有的品德。 尤其是最近这些年,邱十三凭着高超的医术疯狂敛财,极尽奢华之能事,却对求上门来的病人视若无睹,宁愿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自己的面前,也不肯出手相救。 这样的人,在木山月看来,是不配为医的。 师父这个德行,徒弟又能好到哪儿去? 所谓厌屋及乌,对邱十三的弟子萧敏君,木山月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感。 他将方子还给温世沅,淡淡地道:“按规矩办就好。” 温世沅懂他的意思。 不因为萧敏君的皇室身份而大开后门,也不因为对方是邱十三的弟子而故意刁难。 一视同仁。 他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连公平公正都做不到,那这杏林大会还有什么开的必要? 跟之前的杜若一样,温世沅也命人将萧敏君和那位患者一并带去了另一间静室,让她有足够的隐私可以施针诊治。 同时安排人手在静室门口守着,以防万一。 ...... 除了萧敏君,还有一个人的表现也十分亮眼。 那便是莫长生。 莫长生抽到的是一名鼻痔患者。 所谓的鼻痔,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鼻息肉,是一种常见的疾病,不严重的话可用药物缓解;但是如果患者症状非常明显,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生活,那就必须进行手术治疗了。 例如莫长生眼前这个汉子,说话时鼻音特别重,睡觉时鼾声如雷,经常喘不上来气。 可见病况已经发展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 莫长生呈上去的方子是这样写的—— 【选用两根细钢筋,筋头各钻一小孔,以丝线穿孔中,使两筋相连相距五分许,手术前先往鼻孔内滴入麻药,而后将两筋头直伸到鼻痔根部绞紧,向下一拔,鼻痔即可摘除。】 也就是说,要动一个小手术。 这个方子同样引起了温世沅和木山月的注意。 木山月远远地瞅了莫长生几眼,疑惑地说:“真是怪了,以丝线勾断鼻痔的法子,是师祖传下来的,只有药神谷的人才会,这位姓莫的小兄弟是怎么知道的?” 温世沅也很纳闷儿。 想了想,他猜测道:“有没有可能是司神医另外收的弟子?或者是哪位师叔在外行走时教给了别人?” “应该不是。”木山月摇了摇头,“师祖失踪多年,音讯全无,连面都不露,又怎么会再收徒弟呢?至于几位师兄……” 他的语气十分肯定,“药神谷有规定,医术不外传,他们绝不可能犯忌!” 说得也是。 温世沅捋了捋齐胸的白胡子,忽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定是哪位师叔在行医之时,被内行人偷偷学了去,然后便传扬开了。” 木山月颔首,“倒是有此可能。” 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学了便学了吧,能多救几个人也好。 既然要做手术,当然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 温世沅照例让人将莫长生跟那汉子领去了静室,也一样让人在门口守着。 除了杜若、萧敏君以及莫长生,另外还有几个比较出色的,大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也不乏天分颇高的后起之秀。 其他人都表现平平。 临近傍晚之时,静室那边终于有了动静,杜若三人都先后完成了手术。 不过结果没那么快出来。 要等明儿天亮,观察患者的术后情况之后才能下定论。 众人纷纷离开会场。 杜若不放心,提出自己留下照顾那位瞎眼婆婆,以防有什么意外,比如患者疼痛难忍,偷偷拿下眼罩,或是感染高热什么的。 温世沅同意了。 江漓也要求一同陪护。 “行,那你就留下吧,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太累。”宗政允心里酸得要命,却还是忍着满肚子的醋意点了头。 说完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走了。 看着宗政允气冲冲远去的背影,江漓剑眉微蹙,若有所思。 旋即转身往静室那边而去。 江漓前脚刚离开,后脚萧敏君就带着人急匆匆地赶来,很快追上了前面的宗政允。 “王爷!”萧敏君喊了声。 宗政允停住步子,回过头,客气而疏离地笑笑,“是四公主啊。” 萧敏君朝他行了一礼,举止极是端庄得体,“之前在场上多有不便,一直也没机会跟王爷见礼,还请王爷见谅。” “四公主说哪里的话,比试场上自然该以正事为主。” 宗政允夸道,“四公主今日的表现十分优异,提前祝你取得好成绩吧。” “多谢王爷,王爷过奖了……” 两人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没油盐的闲话,不一会儿就出了会场大门。 宗政允正准备说声告辞。 萧敏君却突然问了句:“对了,王爷跟那位江大人好像很熟?” 江漓? 宗政允眯了眯眼,心里顿生警惕。 第354章 美人计 他这时才正眼打量起这位邻国公主来。 大概是因为要比试的关系,萧敏君并没有穿多华美的盛装,通身只着了一袭胜雪的白衣,傍晚的微风拂过,裙裾飞扬。 再加上她面容娇美,体态婀娜,举手投足之间仪态万千,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出尘绝艳,清丽脱俗的气质。 不可否认,萧敏君是极美的。 但这种美并不是宗政允喜欢的类型。 怎么说呢? 就是觉得有点装,有点端着,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似的,得供起来才行。 不像杜若,又甜又可爱,漂亮不说,还特别接地气…… “四公主对江漓有兴趣?”宗政允笑得如沐春风。 萧敏君白皙的脸庞蓦地飞过一抹红霞,急忙否认,“怎么会呢?王爷误会了,我只是见他武艺高强,随口问问罢了。” 宗政允哦了声,“那就好。” 他背起手,半是提醒半是警告道:“江漓早已经有了妻室,而且他很爱他的妻子,心里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别人还是不要插一脚的好,省得到时候伤心又伤神。” 这话,他是说给萧敏君听的。 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宗政允不是瞎子,这几天在比试场上,他虽然尽职尽责地当个吉祥物,注意力却时刻没有离开过杜若。 那个家伙,除了听规则跟考核的时候一本正经,其它时候都只顾着对江漓犯花痴。 偶尔才赏赐般地抛给自己两个眼神。 真是气死他了! 可有什么办法呢?爱情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晚了一步,便是错过一生。 他也只能认命。 如今宗政允也没有别的奢望了,只要杜若过得幸福就好,一切让杜若闹心的人和事,他都会全力替她扫清。 包括眼前这个可能觊觎江漓的女人! 萧敏君似乎没听懂他的话外音,依旧笑意盈盈,“看来江大人不仅功夫好,还很专情呢。” 宗政允没接这个茬,而是转移了话题,“四公主不用留下来照看你的患者么?” 萧敏君的神情微微一滞。 “公主身娇肉贵,怕是受不住夜冷风寒。”她身后那位中年美妇笑着解释道,“我们相信温会首一定会安排妥当,好好照顾那位患者的。” 宗政允勾了勾唇,“说得是。”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时候不早了,明日还有最后一场比试,公主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说完大步走向了自己的车辇。 龙胆跟几个麒麟卫也翻身上马,护在了两边。 马蹄声起。 沿途百姓纷纷避让。 很快一行人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萧敏君却并没有马上走,而是呆呆地望着宗政允离开的方向,好半天才惆怅地开了口:“招月姑姑,你说……禹王是不是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中年美妇忙安慰道,“公主天生丽质,又出身高贵,世上男人只要您想,便没有攻不下来的,咱们再用点心就是了。” “可是……” “这种事还需一步步来,急不得。” 招月姑姑挥挥手,屏退了身后的侍从,然后压低了嗓门,“不过依我所见,禹王似乎对那个叫杜若的女人兴趣更大。” 萧敏君皱眉,“你也发现了?” 她这趟来的目标,便是禹王宗政允。 身为凤临国的公主,萧敏君从小就清楚自己的使命——要么接母皇的班,成为凤临国下一代女帝。 可她头上还有三个姐姐,个个能力都比她强,皇冠怎么也轮不到她戴。 留给她的,唯有一条路。 那就是和亲。 凤临国弹丸小地,没有强大的兵力,更没有骁勇善战的将军,而这些年之所以能安然无恙,没有像南庆一样被别国吞掉,一来是识趣,从不掺合任何两方的政治争斗。 二来,靠的便是美人计。 凤临国盛产美人,尤其是皇室宗亲的女子,更是个个天香国色。 除了继承大统的皇太女,其他公主和郡主等成年以后,都会被送往各个邻国和亲,以此来维护国家的安宁和稳定。 要是运气不好,和亲的对象是鬼方国那些蛮子,那就惨了,基本上活不过五年。 当然了,也有运气特别好的。 比如大昭的那位郭太后,本来当年只是陪同公主出嫁的滕妾而已,结果公主刚到南庆就病倒了,几日后不治身亡,倒让她捡了个大便宜,很快便得了庆帝的宠爱。 没多久南庆灭亡,所有跟皇家有关的人员悉数被诛,只有她凭着美色活了下来。 后来更是被大昭的先帝宠上了天。 先帝驾崩以后,她的儿子顺利登基,她也从一个小小的滕妾,一跃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也正是因为有郭太后在,大昭跟凤临国才能几十年来都相安无事。 不过现在情况有变。 郭太后年事已高,身子骨日益衰老,也撑不了多久了。 为了稳固局势,必须培养新的势力。 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了十三皇子宗政允,年龄合适,长得也好,以前是有些荒唐,不过听说最近改性子了,接连办成了几件大事,哄得他皇帝老子喜笑颜开。 最重要的是,宗政允尚未娶妃。 凤临国的算盘打得很好,等萧敏君嫁进禹王府之后,再联同郭太后,想办法说服大昭皇帝改立太子。 大昭皇帝向来孝顺,定会听郭太后的话。 如此一来,宗政允便是未来的新帝,而萧敏君,自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至少可保凤临国三十年太平! 所以萧敏君才会千里迢迢赶来参加杏林大会,为的并不是什么神医的头衔,而是引起宗政允的注意。 只是她没有想到,宗政允对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兴趣,反倒对那个杜若另眼相看。 不仅时不时地偷偷瞄她,还总在别人为难她的时候替她出头。 种种迹象表明,宗政允对杜若别有用心。 这并不难理解,那女人长得一副红颜祸水的模样,半点不输给自己这个公主,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动心? 她刚才故意提起江漓,正是为了试探宗政允,然而宗政允的态度却着实令人费解。 他似乎很维护江漓。 甚至还警告她,不许她破坏江漓跟杜若的夫妻感情。 这是为什么呢?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想不通…… “公主,那姓杜的女子不可不防。她做的那个让瞎子复明的手术,如果成功的话,只怕更会抢了公主您的风头,得想个办法才是。”耳边传来招月姑姑郑重的声音。 萧敏君眸光微闪,“姑姑的意思是……” 招月姑姑先是环顾四周,确定不会被人听见,这才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听完后,萧敏君有些犹豫,“只怕她不愿吧?” “公主错了。”招月姑姑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只要筹码够大,这世上就没有打动不了的人,杜若也不会例外。” 她的笑容里含着几分得意,“往届的杏林大会,几乎每次都是咱们凤临国得第一,公主不会真以为是因为咱们的医术最好吧?” 萧敏君顿时明白了过来。 既然如此…… 她咬了咬唇,“好,那姑姑便依计行事吧!” 第355章 一个毒计不成再生一个毒计 静室那边,瞎眼婆婆已经醒了。 为免术后感染,杜若给她喂了两粒消炎药,并叮嘱了一些术后事项,比如注意休息,不要用手去揉眼睛,还有就是不能长时间低头,省得刚植入的人工晶体发生移位。 瞎眼婆婆千恩万谢。 眼看天快要黑了,杜若便催着江漓去买点吃的来。 大门出不去,不过会场内部是有公厨的,菜品也很丰富,完全不用担心饿肚子。 “娘子想吃什么?”小两口站在静室门口,江漓柔声问道。 “韭菜炒鸡蛋,猪肉炖粉条,白菜豆腐煲,外加一道排骨莲藕汤……哦对了,别忘了多买些糕点回来,晚些时候饿了吃。” 杜若毫不客气地报出了一堆菜名。 她现在可是个超级大富婆了,自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没必要委屈自己。 江漓就更舍不得委屈自家漂亮媳妇了,于是满口答应。 转身正准备走。 隔壁静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噔噔噔跑出来一个人,冲着江漓喊道:“江大人,请等一下!” 小两口齐齐扭头去看。 身形单薄,唇红齿白,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色长衫——正是莫长生。 “那个,能不能麻烦江大人帮我也带点吃的?随便什么都可以,我不挑食。” 莫长生挠了挠头,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得在这儿守着患者,走不开……” 江漓点头,“可以。” 举手之劳而已,虽然这个莫长生明天有可能会成为自家娘子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但他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倒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落对方的面子。 杜若更是毫不在意,推了推江漓,“那你快去吧,我都要饿死了。” 江漓嗯了声,抬脚离开。 直到他英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杜若才收回视线,回过身打算进屋。 “江大人跟江夫人的感情可真好,着实让人羡慕。”莫长生感叹地说。 杜若只好停住脚步,笑笑道:“是啊,相公人很好的。” 莫长生没吭声,只歪着脑袋瞧她,两只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宛如年幼的孩童看到新奇的玩具,充满了探究欲。 杜若翻了个白眼,“你瞅啥?” 莫长生人畜无害的脸庞上写满了惊奇,“你真的很像我师父呢。” 杜若:“……” 还有完没完了?一直强调她像个男人合适吗?要不是场合不对,姑奶奶高低给你整点哑巴药! 她深吸一口气。 算了,不跟傻瓜计较。 “看你医术挺不赖的,想必你师父更加厉害吧?他叫什么?可有名号?怎么没来参加杏林大会?”杜若呵呵问道。 “我师父啊……” 莫长生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我师父不喜欢我,所以不愿意我在外面提他的名号……” 杜若挑眉,“为什么?我觉得你挺好的呀。” 除了嘴巴有时候比较讨厌之外,其他地方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能是因为我不听话吧。”莫长生扯了扯嘴角,“师父老骂我逆徒。” 逆徒? 杜若从头到脚扫了他一遍,“看着倒是不太像。” “人不可貌相。”莫长生笑道,“我看江夫人的样子,也不像会医的,没想到医术如此高超,连重瞳都会治。” 说着话锋一转,“对了江夫人,你的医术又是何人所授呢?” 好嘛,回旋镖啊这是。 杜若尬笑,“巧了,我师父也不喜欢我,所以也不愿意我在外面提他的名号。” 莫长生:“……” 半晌叹了口气,“那咱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呢。” “谁说不是呢?”杜若打着哈哈。 生怕莫长生还要继续深挖自己的老底,杜若赶紧借口要照看病人,溜之大吉。 半个时辰后,江漓终于带着饭菜回来了。 先送了一份去隔壁给莫长生,然后关上门,把饭菜摆上了桌。 夫妻俩加上瞎眼婆婆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刚吃完,瞎眼婆婆便摸索着帮忙收拾,被杜若拦住了。 杜若将她扶到床边坐下,笑道:“哎呀婆婆,这些都用不着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听话,好好休息,这样眼睛才能恢复得更快啊。” 瞎眼婆婆感激地嗳了声,“老婆子听话,这就休息。 ” 静室里有且只有一张床,自然是留给患者睡了。 杜若本来打算趴在桌上眯一宿,江漓不同意,担心她睡得难受,不知道跑哪里弄来了一张竹榻,还有两床干净的被褥。 挤是挤了点,不过小两口都不介意。 尤其是江漓,不知道多享受这软玉温香搂在怀的滋味呢! 但也仅止于此了,屋里还有一个人,虽然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但越是看不见,耳朵就越是灵敏。 他可不想自己跟娘子的亲热被外人偷听了去。 就这样,一屋两床三人四壁,逐渐与这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快入冬了,屋外寒风乍起。 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 连屋顶上的瓦片都承受不住,发出了嗒嗒嗒的呻吟,仿佛轻功卓绝的猫在翻墙跑酷。 竹榻上的男人豁然睁开了眼睛。 他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忍不住皱了皱眉。 有人? 而且听动静,似乎只在自己住的这间静室头上撒野。 江漓直觉有些不对劲。 于是轻手轻脚地松开了怀里的妻子,翻身下床,从枕头下面摸出两把飞刀,悄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纵身一跃上了屋顶。 风很大,月光很凉,如水一般倾注而下,恰到好处地照亮世间万物。 对面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夜行衣,见江漓突然现身,倒是半点也不慌,似乎早有预料。 “阁下是什么人?有何贵干?”江漓沉声问道。 “江大人不用如此防备,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谈笔交易而已。” 江漓眯起眼。 这声音……竟然是个女子。 他没有回应,等着对方说下文。 那女子的轻功极佳,只脚尖轻轻一点,便飞落到了江漓跟前。 她倒是也干脆,直接扯下了自己的面巾,露出了真容。 虽然已经上了年纪,约莫四十左右,却细眉琼鼻,姿容不俗,可见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看到那张脸,江漓心头微动,“是你?” 为了能更好地保护禹王,江漓早就将现场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鬼方国和凤临国那些医使们,都是他的重点监控目标。 如果没记错的话,眼前这个女人,正是凤临国那位四公主身边的姑姑。 好像叫招月。 没想到啊,还是个练家子。 “看来江大人不光武功好,记性也特别好啊。”招月笑吟吟道,“想必人也是个爽快人吧?” 寒风瑟瑟,江漓只想回被窝,不耐烦在这绕弯子,“招月姑姑有话直说。” “果然爽快!” 招月也不拖泥带水了,直接开门见山,“两点要求,第一,江夫人医治的那位眼疾患者,我希望她能继续瞎着;第二,明日最后一场比试,若是江夫人跟我家四公主对上,还请江夫人知情识趣,莫要太逞强才好。” 言下之意,就是不许杜若表现太亮眼,抢了萧敏君的风头。 江漓冷冷地勾了勾唇,“我若是不答应呢?” “江大人先别急着拒绝。”招月熟练地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我们四公主的靠山是谁,想必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太后娘娘要知道四公主被人欺负了,定会雷霆震怒,到时候降下罪来,你家夫人可就要遭殃了,说不定连江大人你的官位也会受连累。” “如此得不偿失,可不是一个聪明人的做法。” 她看着江漓,一副高高在上,胜券在握的姿态。 男人嘛,谁会不在意自己的前程呢? 江漓果然垂下了眸子,似乎犹豫不决。 招月也不急,耐心地等着他想通。 过了足足半刻钟,江漓才终于开了口:“好,我答应你!” 听到这个答复,招月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笑容里还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轻蔑。 武功再好又怎么样?还不一样是个胆小如鼠的懦夫? “那就这么说定了。”打了一巴掌,招月又顺手给了一颗甜枣,“江大人也不必觉得心里不痛快,只要明日我们公主如愿赢得了第一名,必定不会亏待了江大人。等回了凤临国,公主会如实禀告我国陛下,为你向太后娘娘请功的。” 江漓笑笑,不置可否。 事情既然已经办好了,招月也不打算多待,夜凉风寒,她也怕冷得很。 很快飘然离去。 直到确定她不会再回来了,江漓才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先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寒气,然后蹑手蹑脚地进了屋。 屋内,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睡得很沉,对刚才的事毫无所觉。 尤其是杜若,跟只呼噜呼噜的小猪似的,软糯香甜。 江漓重新躺进被窝,将她搂进怀里,心头一片柔软。 片刻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后,江漓便把杜若拉到了外边,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听完后,杜若惊呆了。 “还能这样操作?” 她终于明白了柯老北鼻之前所说的话,说凤临国明明医术算不得最好,却几乎每次都是第一。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郭太后是谁?那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妈,谁不怕? 所以凤临国那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吓唬其他比试者,这才能无往而不利。 呵,还真是鸡贼啊。 “相公,你怎么可以答应她呢?”杜若瞪着男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傻瓜。”江漓捏了捏她鼓起的脸颊,好笑地道,“我答应我的,你尽管做你的,又不妨事。” 杜若蒙圈了。 啥意思? 见杜若不是很明白,江漓便解释给她听,“娘子你仔细想想,我要是不答应的话,他们会怎么样?” 杜若还真的想了想,“大概率会打别的主意吧。” “不错。”江漓点头,“明的不行,他们肯定会来暗的,比如偷偷杀死患者,嫁祸给你,造成你治病不成反害了一条人命的假象。” “这样一来,被淘汰就不用说了,还会被所有人讥讽辱骂,恐怕这辈子都很难再行医了。” 杜若心中一凛,也终于明白了江漓的良苦用心。 江漓这样做,就是为了先稳住那个什么狗屁招月姑姑,免得她一个毒计不成再生一个毒计。 防不胜防。 “还是相公你聪明!”她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江漓笑,“那是,面对坏人无需讲什么信用,比他们更坏就行了。” 至于招月的威胁,江漓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郭太后虽然出身凤临国,但如今已经是大昭的太后了,必定会以大昭的利益为先。 杜若能在杏林大会上表现出色,赢过其他邻国的医使,那是为大昭争光,朝廷脸上也有面子,郭太后奖赏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降罪呢? 传出去也容易遭人诟病。 招月这样说,不过是扯虎皮拉大旗罢了。 小两口刚讲完悄悄话,侍从就过来了,说是让准备准备,差不多时候该进会场了。 第356章 简直离了个大谱 此时的会场里面,早已经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今儿要进行的是比试的第四场,也是最后一场。 花落谁家,即将揭晓。 不仅比试者们紧张,台下的观众也一样议论纷纷,激动不已。 “老子赌十两银子,第一名定是凤临国的四公主,人家的师父可是神针邱十三,厉害着呢!” “那可不一定,俗话说得好,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你看那位四公主长得多漂亮就知道了,平日里肯定养尊处优,哪里有多少心思花在医术上,只怕是个半吊子。” “就是,我更看好昌黎国的东方医使,长得仙风道骨的,一脸神医相,选他准没错……” 几个人说得唾沫横飞,旁边有个书生听不下去了。 “为何非得是别国之人?我大昭无人了?” 之前说话的几个人齐刷刷瞥过来。 “咋的,戳你肺管子了?” “你这么清高,那你倒是说说,咱们大昭还有谁能跟他们比肩?” “不会是那个字丑得跟鸡爪子刨出来似的,还扬言要给人眼睛动刀子的杜氏吧?”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哈哈大笑起来。 书生气坏了,一甩袖子,“不可理喻,一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卖国贼!” 卖国贼可不是什么好词儿。 那几人哗啦站起身,怒目而视,“你骂谁卖国贼呢?” 书生冷哼一声,扭过头不搭理他们。 见自己被无视了,几个男人越发不肯善罢甘休,嚷嚷着要打人。 坐在附近的观众赶忙劝架,“好了好了,都一人少说两句。有什么好争的,等比试完不就知道谁对谁错了吗?” 这才算把纷争平息了下来。 观众席这边吵得不可开交,三大邻国的医使团那边也神色各异。 昌黎国一个个坐得端正笔直,或是低头数羊,或是闭目养神,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姿态,似乎输赢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他们这次的表现不算拉垮,但也不算出挑。 怎么说呢? 就是挺佛系的,没什么存在感。 隔壁的鬼方国则完全相反,可能是因为全军覆没了,所以也没了顾忌,全都在高谈阔论,吵嚷不休。 甚至还有几个现场表演徒手吃生肉! 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嫌弃又畏惧。 最为正常的就是凤临国了。 凤临国阴盛阳衰,因此派来参加比试的大都是女子,无论年纪大小,个个貌美如花。 其中尤其引人注目的,当然就是坐在正中间的皇四女萧敏君了。 清丽脱俗,说是天仙也不为过。 好在她身份尊贵,男人们有贼心也没那贼胆,都只敢偷偷瞄几眼解解馋。 萧敏君的视线在会场扫过一圈,转头低声问身旁的招月,“确定已经跟杜若谈好了?” “公主放心。”招月成竹在胸,“虽然没有直接当着她的面说,不过大昭女子以夫为天,她丈夫答应了也是一样的。” 听了这话,萧敏君反倒有些失望。 “我还以为那位江漓江大人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招月笑了,“公主还是见的男人太少了,所以才会有此错觉。这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嘛,有几个能扛得住权势诱惑的?我不过稍微威胁了一下,他便立马举手投降了,比之普通男人还要不如。” 是吗? 萧敏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能点点头,“那就好。” 不多时,裁判官们也纷纷就位。 温世沅照例走上前来,宣布第四场比试开始。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把昨儿的第三场比试结果公布出来。 其他比试者,裁判官们经过商议后,都已经有了决断。 除了杜若、萧敏君以及莫长生。 他们的患者要么是需要做手术的,要么是施针后需要时间观察效果的,因此都没有办法现场判定。 通过与否,要等待会儿裁判官们当众检验之后才知道。 第一个出来的是萧敏君的患者。 也就是那位饱受失眠之痛的富太太。 还没等温世沅开口询问,她便噼里啪啦的自己说了,“神了,真是神了!昨儿公主替我施过针以后,头也不疼了,脸也不肿了,人也不难受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说着说着,她突然哭了起来,“我,我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呜呜呜……”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 这意思,就是治好了? 不愧是神针邱十三的嫡传弟子,果然有两把刷子,厉害! 当然了,单凭患者自己说还不行,毕竟嘴巴是有可能骗人的,所以还得经过裁判官们查证无误了才可以。 温世沅、木山月、以及几位长老都依次过来给她把了把脉,然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患者脉象从容和缓,气血充盈,病情已大有改善!”温世沅高声宣布。 也就是说,萧敏君过关了。 萧敏君清丽的脸庞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她下意识望向了那边坐着的宗政允,却见宗政允托着腮,歪着脑袋面对台下,根本没留意到这边的动静。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果然又是杜若! 她心中一沉,笑容也逐渐僵硬。 身旁的招月察觉到了萧敏君的异样,连忙安慰道:“公主莫急,待会儿那女人便会出尽大丑,等她被淘汰了,禹王的注意力自然会落到您身上。” 萧敏君勉强扯了下嘴角。 希望如此吧。 接着出来的是莫长生的患者——那个鼻痔男。 之前有呼吸困难的症状,经过手术之后,如今精神头看着十分不错,虽然鼻音还是很重,但再也没有那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了。 “莫大夫,你太牛了!简直是老子的再生父母,老子感谢你八辈儿祖宗!” 鼻痔男冲着台下的莫长生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莫长生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也跟着咧了咧嘴。 温世沅等人照例检查了一遍,证实鼻痔男的手术非常成功,只要再休养一段时间即可恢复健康。 不用说,莫长生自然也过关了。 现在,就剩下了最后一位患者。 那位瞎眼婆婆。 台上台下都瞪大了眼睛,耳朵也支棱了起来,有人好奇,有人质疑,更多的是嘲讽。 前面两个患者,多少都有点谱。 但在瞎子眼睛上动刀子就能把坏眼变成好眼,还能让她重见光明,这种鬼话说出去有人信吗? 简直离了个大谱!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着,等着看杜若的笑话。 瞎眼婆婆的眼睛上蒙着几层纱布,手足无措地站在台上。虽然看不见,但她听得见,那些难听的话全都灌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越发拘谨,心里也越发害怕。 害怕等会儿睁开眼,仍然是雾蒙蒙一片…… 裁判席上的华大夫又不安分了,冷嘲热讽地道:“之前人家只是看不清,多少还有一丝光亮。如今可好,经过杜氏这么一折腾,说不定连最后一丝光亮也没了,彻底瞎了。呵,真是造孽哦。” 江漓淡淡地瞥他一眼。 “华大夫,你这舌头要实在管不住,本王不介意帮你割了它。”宗政允似笑非笑。 华大夫嘎一下收了声,不敢再多话了。 那边,温世沅吩咐道:“拿伞来!” 第357章 第四场比试 杜若坐在台下,听着周围传来的嘲讽,感受着那些人大刺刺打量的视线,依然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师父,真的没问题吗?”身旁的柯老北鼻语气担忧地问。 虽然对自家师父有信心,但给眼睛动刀子这种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他心里也没底。 万一失败,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被淘汰还是小事,只怕杜若将来再也没法儿行医了,甚至会成为杏林界的千年笑柄。 “慌什么?”杜若朝台上抬了抬下颌,笑道,“接着往下看不就知道了。” 台上,几个侍从撑着油纸伞,将瞎眼婆婆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之中。 温世沅亲自动手,解开蒙在她眼睛上的纱布。 一层…… 又一层……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的脑袋都仿佛向日葵一般,朝着同一个方向抻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很快,最后一层纱布被揭开。 瞎眼婆婆的眼皮闭得牢牢的,身子抖得十分厉害,看得出来紧张又激动。 “别怕,慢慢睁开就好了。”温世沅安抚道。 瞎眼婆婆深吸一口气,眼皮颤了颤,缓缓张开了眼睛。 虽然有伞罩着,但突然刺进眼底的光线,还是让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闭上眼,又睁开。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直到彻底适应了周围的环境。 紧接着…… 哇的一声,毫无预兆地扑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老泪纵横,撕心裂肺。 众人齐齐愣住了,然后迅速炸开了锅。 “我就说不行吧,非要逞能。” “在眼睛里面动刀子,也亏她想的出,这下好了,把人家彻底弄瞎了,还白挨了一刀。” “长得那么美,心却那么黑,这是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啊!” “唉,真是可怜哦……” 使团那边,招月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很好,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在进行,那杜若果然害怕了,怕太后降罪,更怕她丈夫好不容易当上的六品校尉,转眼又被撸了,所以不得不选择了自断后路。 在名和利之间,自然还是利更为实在…… 刚这样想着,就听见台上传来了瞎眼婆婆激动的哭喊:“我看见了!我能看见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治好了!” 招月的笑容瞬间凝固。 治好了? 这怎么可能。 不光招月不信,其他人也都傻了眼,有人立马跳出来质疑,“治好了还哭,当我们傻子呢?有本事你证明给我们看!” “对呀,证明!”那些不嫌事大的纷纷附和。 温世沅皱了皱眉,先是叮嘱了瞎眼婆婆几句,刚刚做完手术是不可以哭的,对恢复不利。 然后抬手将这些声音压了下去,“都不必着急,真好还是假好,我们自会当场验证给各位看。” 说完点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上台,“刚才属你叫得最大声,那就你上来试试吧。” 那胖子也不客气,吭哧吭哧走到离瞎眼婆婆三步远的地方,举起右手。 “请问我这只手有几根手指头?”他问。 瞎眼婆婆老老实实答道:“四根。” 胖子惊讶。 哟呵,还真让她给说对了。 胖子年轻的时候因为好赌,屡教不改,差点把家产都给败光了,他老子实在没辙,这才发狠剁了他一根小指。 所以确实只有四根。 他眼珠子一转,往后退到了高台边角处,然后抬高了音量,冲着瞎眼婆婆喊道:“请问我身上穿的衣裳是蓝色的还是白色的?” 瞎眼婆婆一下子就被逗乐了。 “我说大侄子,要不你也瞧瞧眼睛去?哪里有什么蓝色白色,你明明穿得比青楼里的姑娘还要红嘛。” 噗,哈哈哈哈! 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到了这个时候,大伙儿也终于相信了——瞎眼婆婆的眼睛确实是好了,能看见了,而且看得非常清楚。 众人投向杜若的眼神顷刻间全变了,变得复杂、敬佩。 还有仰望。 尤其是家里有亲人患了眼疾的那些,更是充满了热切。 许多人已经在开始在打主意了,想着等杏林大会结束之后,马上带着家人和银子找上门去,杜氏……哦不,如今应该叫杜神医了……既然能治好一个瞎子,想必也能治好其他的瞎子吧? 要是晚了,可就被别人抢了先了。 台上,宗政允转头看着华大夫,笑得恣意张扬,“怎么样华老头,脸疼不疼啊?” 华大夫仿佛被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疼,真疼啊。 平心而论,他自己都没有这等高明的医术,别说他了,便是君神医也不可以,整个杏林界只有几十年前的司竹闲能办到。 而且也只是听说而已。 华大夫忍不住重新审视起杜若来,难道……真是他小瞧了女人,女人真的也可以成为神医? 宗政允才懒得管他怎么想,报过嘴臭之仇后,便把目光转向了温世沅,“温会首,既然已经证实了杜氏的医术,是时候公布结果了。” 温世沅点点头。 跟着清了清嗓子,朗声宣布:“第三场比试已经全部结束,通过者十人,分别是凤临国的萧敏君,昌黎国的东方青衍,大昭的杜若、莫长生、季羡鱼……” 总共八男二女。 很快开始了第四场比试,也是定下乾坤的最后一场。 不用想也知道,难度肯定远超前三场。 规则还是一样的,十人分为两组,每组五人共同诊治一名患者,方子呈上去,由裁判官们审核,最终定下名次。 至于怎么分组,则由抽签决定,以示公平。 “在抽签之前,各位可以先看一眼患者,心里有个底。” 说完,温世沅拍了拍手。 立刻有两名侍从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担架走上高台,放到了比试者们的面前。 所有人都好奇地伸着脖子看。 杜若自然也不例外。 担架上躺着一个女人,约莫四五十岁,双目紧闭,眼窝深陷,脸白得像鬼一样,整个人瘦得皮包骨,看着有点恐怖。 而且一动不动,连胸口起伏都不明显。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死人呢。 杜若咦了一声。 这个人……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谁呢? 她努力在脑海中回想,把自己认识的同年龄段的女人都拉出来遛了一遍,突然瞳孔一震。 是她? 娄氏,杨典风的那个后娘! 杜若曾经见过娄氏一面,当时她为着梅如喜的事去县衙找江漓,在寝所那边跟娄氏和杨典风母子俩碰了个面对面。 还起了冲突来着。 后来杨典风入狱,娄氏还去找过江漓,以江漓母亲苏氏的身世秘密做要挟,求他放杨典风一马。 但是两个人没有谈妥,等江漓拿着真话丸去找娄氏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原来跑来了凤阳府。 只是奇怪,娄氏怎么变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 “这便是其中一名患者。”温世沅开始介绍娄氏的病情,“头部受到重创,已经昏迷多日,只能靠着针灸和药物吊着,若是再没有奇迹发生,三天后必死无疑。” 听了这话,比试者们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情况不容乐观啊,怕是极不好治。 想想也是,要不是特别严重的患者,又怎么会特意留在最后一场呢? 大家都不是很想接手。 萧敏君笑着开了口:“那还有一名患者呢?” 温世沅再次拍了拍手。 等了好半天,才终于磨磨蹭蹭地上来了一个人,还是被侍从推着上台的,似乎很不情愿。 比试者们都松了口气。 能自己走上来,说明身体还不算太糟糕,应该比第一个好治一些。 杜若的注意力也从娄氏身上转移过来,开始打量这个患者。 说是打量,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这人全身都被黑布蒙得严严实实的,连头上都罩着黑色的帷帽,脸上更是连块皮都没露,看着跟个黑寡妇似的,透着一股子诡异的丧气。 看身量,估摸着也是个女子。 众人皆疑惑地看向温世沅。 温世沅却瞅了眼杜若,神情略有些微妙,然后徐徐说道:“这名患者年纪尚轻,不过十六七岁,几个月前不慎遭蟑螂侵袭,导致毒性入体,浑身肌肤尽数溃败,毁了容貌。” 杜若猛然抬起头。 这个故事,咋听着这么耳熟呢? 不会那么巧吧? 她盯着那女人看了好半晌,越看越觉得像,心念一转,笑道:“温神医,她挡得如此密不透风,我们也没办法诊断啊。” 其他比试者们纷纷点头。 所谓望闻问切,第一条便是“望”,看都看不到,还诊断个屁啊! 温世沅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叹了口气,“姑娘,让大家看看你的脸吧。” 那姑娘浑身一抖,迅速低下头,双手却将身上的黑布扯得更紧了。 温世沅没办法,只得朝她身后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会意,立刻上前一把掀掉了她的帷帽。 没了遮羞的物件,那张脸瞬间暴露人前。 那是何等可怕的一张脸啊。 整个脸颊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肉疙瘩,一个连着一个,每个都有铜钱那么大,鼓鼓囊囊地长在脸皮上,连脖子都没能幸免。 简直比癞蛤蟆还要叫人恶心! 呕。 离她最近的萧敏君吓得连连后退,下意识捂住了嘴,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其他人也唬得面无人色。 都是有多年经验的医者,什么样的病患没见过,但像眼前如此恐怖的情景,还是闻所未闻。 实在是好,好丑! 台下先是一静,紧接着响起了巨大的喧哗。 “天哪,这姑娘也太惨了吧?” “老子活了四十多年,也算阅人无数,头一回看见这么丑的一张脸,真是绝了!” “哎,这要是治不好,怕是嫁不出去咯……” 同情的,取笑的,幸灾乐祸的,什么样的声音都有。 秀山学子们则面面相觑。 其中一名学子捅咕了一下旁边的萧良辰,“萧兄,这不是你当日在船上,从金雀手中救下来的那位姑娘么?” 萧良辰也认出来了,点头道:“确实是。” 没想到那姑娘竟然来了杏林大会,还当了免费的患者。 挺好的,至少这里大夫多,好大夫也多,机会更大一些。 萧良辰望向了台上的杜若。 阿蛮如今医术这般厉害,连重瞳都能治好,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这姑娘的脸呢? 杜若撇了撇嘴。 还真是杜明珠那个恶毒女啊。 她就说呢,无缘无故的,杜明珠跟她娘姜氏怎么会突然跑来凤阳府,敢情是冲着杏林大会来的。想在杏林大会上治好杜明珠的脸,恢复容貌? 主意倒是打得挺好,就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好运了。 杜若摸着下巴,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到底选哪个好呢?娄氏还是杜明珠?两个都是跟自家有过节的,都不是很想救啊…… 此刻的杜明珠只觉得无地自容,生不如死。 那些同情的目光,嘲讽的话语,如同密不透风的箭矢一般刺进她的心脏,鲜血淋漓。 她好想逃,却逃不掉。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错过了这次,或许她这辈子再也没有变回去的可能了。 眼下除了忍耐,她别无选择。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杜若那个贱种竟也来参加了杏林大会?为什么还让她走到了最后一关?? 她凭什么! 说什么医术高明,说什么瞎子都能治好,别人不知道杜若的情况,自己还能不清楚吗? 一个从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乡下丫头,莫名其妙就学会医术了,而且还那么厉害。 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所有人都被那个小贱人给骗了! 不用说,定是利用美色勾搭了哪个权贵,暗中使了什么手段才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 最大的可能,就是禹王宗政允! 也只有他有那个本事。 杜明珠的视线越过温世沅,落到了他身后的宗政允那边,最后定在了宗政允身旁的江漓身上。 呵,可怜的男人,被人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 江漓似有所感,也朝她看了过来。 目光冷淡而疏离。 杜明珠飞快地垂下眼眸,掩住了眼底深处的怨恨。 倒是宗政允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仔细打量了杜明珠好几眼,问道:“江大人认得她?” 江漓也没瞒着,应了声是,“她叫杜明珠,是杜仁美杜县丞的女儿。” 第358章 本王要你身败名裂 杜明珠?竟然是她! 宗政允吃了一惊,半年前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曾经在乌头县见过杜明珠一面,杜仁美还想着把杜明珠送给他当小老婆呢,不过被他严词拒绝了。 当时的杜明珠虽说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但也称得上红粉佳人。 怎么短短时日搞成这个鬼样子了? “她出了什么事?”宗政允好奇地问。 “温会首刚刚不是说了么。”江漓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杜明珠被蟑螂咬了。” 宗政允:“……” 什么品种的蟑螂毒性这么大,这也太夸张了。 “那杜家莫不是藏污纳垢之地吧,要不然堂堂的官家小姐,闺房中怎么会出现蟑螂这种脏东西?”宗政允好笑地摇摇头。 江漓默了默,然后解释了一句:“杜家有没有藏污纳垢我不清楚,不过杜明珠是在县衙大牢里监禁时被蟑螂袭击了的。” 嚯,还坐牢了。 宗政允难得被勾起了兴趣,“说说,她犯了什么法?” 江漓眸中闪过寒意,一字一句地道:“毒害亲姐之罪。” 杜明珠的姐姐…… 宗政允在脑子里把杜家的人物关系理了理,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之前他有叫人查过杜若的资料,不过因为时间紧,只查到杜若曾经中过毒,后来毒解了才恢复容貌。 以及杜若是杜仁美原配所生的大女儿。 其它的并不十分了解。 “她毒害的,该不会是糖……你家娘子杜氏吧?” 江漓点头,“是。” 宗政允顿时就笑了,笑得有几分阴险。 很好,敢害糖糖,还敢来杏林大会,胆子不小啊。 那本王能饶过你吗? 他托着腮寻思了会儿,又翻开面前的卷宗看了看,突然灵光一闪。 卷宗上除了记录每个比试者的姓名以及籍贯,还有每一场的患者档案,比如姓什么叫什么,来自哪里,什么身份,生了什么病等等。 但这一场的患者名字并非“杜明珠”。 而是一个叫“佟真”的女子,籍贯也不是乌头县,写的是离乌头县十万八千里之外一个叫“肥城”的地方。 很显然,杜明珠用了化名。 至于为什么要用化名……呵呵,稍微动下脑子就能猜得到,杜明珠毕竟是官家之女,还是北安侯府的外孙女,本就不宜抛头露面,更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围观取笑了。 此其一。 第二个,杜家应该是打算治好杜明珠之后,再给她找个高门大户的好人家,所以绝对不可以让对方知道她有这段黑历史。 既然这么害怕真实身份被曝光,本王当然要帮帮你咯…… 宗政允招手将龙胆唤过来,对着他低声嘀咕了几句。 “知道了主子。”龙胆黝黑的脸上一派肃杀之气,“等比试一结束,属下立马就去办。” 宗政允满意地嗯了声。 视线转回到比试场上,看着那个丑陋的女人,他呲出了一口阴森森的白牙。 敢欺负糖糖,单是容颜尽毁可太便宜你了,本王还要叫你身败名裂,一辈子留在家里当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婆! ...... 杜明珠并不知道自己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宗政允一眼,就招来了对方的算计。 她现在只想赶紧把脸治好,然后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不过该走的流程必须先走完。 温世沅让人端来了一个托盘,盘子里摆着十个卷成一团的纸条,其中五个写着“娄”,另外五个写的是“佟”。 比试者们将按照年龄大小依次上前抓阄。 抓中“娄”的负责治疗娄氏。 抓中“佟”的不用说了,自然是负责治疗杜明珠了。 小的先来。 第一个是萧敏君,她的手气不错,抓中了杜明珠。 接着便轮到了杜若。 杜若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问道:“温神医,按照比试规则,如果我们不小心把患者给治死了,是不是只用赔副棺材就好了,不用偿命?” 温世沅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顿住了,最后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那我就放心了。” 杜若冲杜明珠抛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然后走到了托盘前。 杜明珠心里一紧。 贱种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打算借着治疗的名义,暗中害死自己吧? 真够毒的! 杜明珠死死盯着杜若的手,同时在心里暗暗祷告,老天保佑,千万别让杜若那贱人抓中自己…… 杜若伸手碰了碰其中一个纸团,须臾摇了摇头。 不对。 又换了一个。 还是不对。 到第三个的时候,才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就是你了! 她将那个纸团递给了温世沅,温世沅打开看了眼,神色松懈了下来。 等十个人全部抓完,他便当场宣布分组结果。 萧敏君,东方青衍跟另外三名比试者一组,负责治疗杜明珠。 其他人为一组,负责治疗娄氏。 当然也包括杜若。 听到这个结果,杜明珠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老天爷果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没让那贱种的奸计得逞。 她眼巴巴看向了萧敏君。 听说这位凤临国的四公主师承神针邱十三,邱十三的医术出神入化,他的徒弟必然也差不了。 自己这回终于有救了! 萧敏君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之前她觉得娄氏的病情太过复杂,怕是不好治,所以寄希望于第二位患者。 可看到杜明珠那张脸的一瞬间,萧敏君立马就改了主意。 说实在的,她有点抗拒跟杜明珠接触,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吐出来,害怕晚上会做噩梦,更害怕那个病会传染。 她不可想变成那个鬼样子…… “四公主先来吧。”昌黎国的医使东方青衍十分客气地朝萧敏君做了个请的手势。 其他三人见状,也纷纷谦让。 萧敏君嘴角微微牵动,“多谢。” 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逃避是逃避不了的,除非她主动放弃比试资格。 萧敏君只能装出一副淡定自若的姿态,款款走到了杜明珠跟前,尽量不去看对方的脸,“麻烦把手伸出来。 ” 杜明珠很配合地伸出了手腕,为了方便萧敏君把脉,还特意将袖子往上拉了一小截。 让萧敏君没想到的是,杜明珠的手腕竟然跟脸上一样,也是密密麻麻凸起的肉瘤。 看着令人毛骨悚然! 萧敏君神情变了变,实在下不去手。 想到自己娇嫩的肌肤即将触碰这些恶心的肉瘤,之后或许还要亲自给这具可怕的躯体施针,她的胃里就忍不住一阵阵翻江倒海。 不行,她受不了这个。 吸引禹王的法子还有很多,没必要拿自己的千金之体去冒险。 顷刻间,萧敏君已经打定了主意。 嘤咛。 她两眼一翻,突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公主!”招月也顾不得隐藏实力,直接施展轻功飞上了高台,冲到了萧敏君身边扶起她,焦急地呼喊道,“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第359章 把秘密吐出来再死 温世沅也急忙过来查看。 把过脉之后,他松了口气,问道:“公主这两日可是感染了风寒?” 咳咳。 萧敏君轻咳了两声,虚弱地点头,“是有些不适。” 虽然是装晕,但感染风寒的事儿倒是不假。 说起来也是心酸,为了突出自己柔美的身段,好勾起禹王的兴趣,萧敏君这些天穿得都比较单薄。眼瞅着已经入冬了,天儿早就冷了下来,她又是从小娇养长大的,自然比不得旁人抗冻。 这不,一不小心便着凉了。 白天还好,夜里总忍不住半声咳。 本来算不得什么大事,更没难受到要晕倒的地步,萧敏君只是借这个由头避开杜明珠罢了。 “公主既身子不爽利,那比试的事……”温世沅有些头疼。 “没关系,我可以坚持!” 萧敏君挣扎着要起来,一副急切的样子,指甲却趁机在招月的掌心里暗暗掐了一把。 招月微微愣了一下。 但是跟了萧敏君那么久,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于是立马将她摁住,装模作样地劝道:“这怎么行呢?公主您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可容不得一丁点儿闪失。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不晓得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我看不如算了吧,比试固然要紧,您的身子更要紧啊。” “可是……”萧敏君咬着唇,似乎犹豫不决。 招月则直接看向温世沅,满脸歉意地说:“对不住了温会首,我先带公主回去休息了。” 温世沅只能答应下来。 别说人家是堂堂公主殿下,就是一个普通的比试者,非要走他也是拦不住的。 但是丑话必须说在前头,“既如此,那这场比试,我便当公主弃赛了。” 萧敏君勉强扯了扯嘴角,“也只好如此了。” 说完在招月的搀扶下,缓缓走下了高台。 留下原地呆若木鸡的杜明珠。 杜明珠的面孔扭曲得厉害,衬得那些肉瘤越发丑陋了几分。 她张口想喊住萧敏君,嘴唇嗫嚅了几下,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她不能。 也不敢。 心里极度失望。 怎么就那么巧呢?眼瞅着萧敏君就要给自己解毒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发了病,导致功亏一篑。 真该死! 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杜明珠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别的比试者身上。 尤其是那位东方青衍。 毕竟是代表昌黎国来参加杏林大会的,医术就算比不上萧敏君,肯定也是极好的。 至少不像杜若那个贱种,是个滥竽充数的水货,哼! 杜明珠这边的动静,全场都看到了,杜若当然也不例外。 说真的,她还挺乐呵的。 倒不是窃喜少了萧敏君这个对手,鬼门十三针虽然很强,但萧敏君到底还年轻,火候不够,并不足以让杜若忌惮。 主要是杜明珠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比试继续进行。 就那么几个人,很快便轮到了杜若。 杜若谨遵中医看诊的惯常流程,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娄氏的面色神态,以及脑袋上的伤口情况,跟着听了听她的呼吸急缓和频率。 然后才煞有介事地坐在一旁,为娄氏把脉。 同时脑海中呼叫系统:“怎么样小统,还有救么?” “颅骨粉碎性骨折,严重脑挫伤,颅内血肿,合并脑震荡和神经损伤,病情十分危急,可以说一条腿已经迈进了阎王殿。”经过扫描后,系统很快给出了答复,“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没救了。” 杜若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词,“意思也就是说,如果放在新世纪,还是有救的?” “当然,只要行颅内血肿清除,加碎骨片清除术,加硬脑膜破损修补术,再联合药物治疗一起进行,痊愈的希望很大。” 说着,系统哼了一声:“不过说了也是白说,大脑是人体最复杂的器官,没有之一。以宿主目前的三脚猫水平,能勉强动个剖腹产和白内障手术,已经是使出了洪荒之力了。至于这开颅手术……本统劝宿主别做梦了。” 杜若:“……” 扎心了老统。 “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她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杜若还是希望能治好娄氏的。 一来是为了比试成绩,既然费心费力地来参加了,空手而回多没意思,至少也要拿个前五名吧。 只有这样,任务才算成功,也才能赚到那五十个奖励积分。 二来么,娄氏要是死了,自家婆婆苏氏的身份来历,只怕也要随着她的棺材深埋地底,永远无人知晓了。 这可不行。 要死,也得先把那个秘密吐出来再死。 系统将杜若的吐槽都听在了芯里,沉默半晌后,它慢吞吞地开了口:“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杜若精神一振,“那还不快说!” “宿主先别高兴得太早。”系统叹了口气,“本统刚才已经讲过了,娄氏伤得太重,你又太水,如果强行手术的话,极有可能当场就要了她的命。” “本统有个折中的法子,既可以让宿主你赢得比试,又可以从娄氏口中套出你想知道的秘密,两全其美。” “宿主你这样这样……” 杜若越听眼睛越亮,“好,就按你说的办!” ...... 裁判官那边陆陆续续收到了比试者们递上来的方子。 可惜大都稀松平常,没有太令人惊艳的地方。 稍微突出一点的就是东方青衍。 他这个人一向走的中庸之道,治疗方案都是稳中求胜,从不剑走偏锋。 这次也不例外。 针对杜明珠身上的蟑螂之毒,东方青衍建议用极品解毒丸,再配合鬼门十三针刺激穴道,疏通经络,可有效排毒。 这个方子得到了温世沅的认可。 他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因为时日过久,毒性已经侵入到了杜明珠身上的每个毛孔和肌肤,所以效果是一定会有的,但并不会特别明显,只能说让那些肉瘤小一点,从铜钱大小萎缩成绿豆大小,依然无法根治。 况且极品解毒丸只有药神谷能制得出来,数量十分稀少,可遇而不可求,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除此之外,鬼门十三针同样不好请。 萧敏君已经退出比试了,而且身为一国公主,她什么也不缺,怕是不会纡尊降贵替杜明珠诊治。 至于她师父邱十三,就更不用妄想了,单凭北安侯府的外孙女这个身份,还不配他出手。 所以这个方子,看着可行,实际上并不可行。 另外三名比试者就比东方青衍的胆子要大多了,有说切开肉瘤放毒的;有说再让蟑螂咬一次,以毒攻毒的,五花八门,异想天开。 看得裁判官们连连摇头。 木山月感叹道:“若是师祖还在,或许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温世沅好奇地问。 长老们也纷纷看过来。 木山月轻轻吐出两个字,“换皮。” 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连皮都能换,司竹闲的医术当真是惊世骇俗。 不愧是天选之人! 可惜自从庆国灭亡以后,司竹闲也跟着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了。 讨论完杜明珠这边的方子,大家接着看起娄氏那边的方子来。 情况也并没有好多少。 甚至还要糟心些。 一个说没治了。 一个说必死无疑。 还有一个最干脆,直接说准备棺材吧。 裁判官们个个额头青筋直跳,虽然是大实话,但这是比试啊,怎么的也该开出个调养的方子来敷衍敷衍他们吧? 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合适吗? 正当众人失望的时候,终于让他们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方子。 是莫长生的。 【患者头骨断裂,脑中有淤血,导致昏迷不醒。可置之死地而后生,开颅清淤。】 开颅? 裁判官们面面相觑,华大夫第一个叫了起来,“开什么玩笑!这是嫌患者死得不够快,想要给她来个痛快吗?” 其他人也都表示不赞同。 脑袋都开了瓢,人还能活么?只怕立时就得毙命。 只有木山月兴致勃勃,让侍从把莫长生喊了过来,当面问道:“你会开颅?” “开过。”莫长生点头,想想又加了一句,“不过十个死了九个。” 看着莫长生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温世沅等人的表情中都充满了惊惧。 这人如此年轻,居然给十个人开过瓢? 当真是后生可“畏”也! 察觉到裁判官们控诉的眼神,莫长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摆手,“不不不,各位误会了,我说的不是人,而是老鼠!我都是拿老鼠练手的,并不曾给人开过颅!” 哦,原来是这样。 众人的神情这才松懈下来。 木山月却有些惋惜,鼠脑跟人脑可不是一回事,连老鼠都十不存一,人就更不用说了。 这个法子,不可行。 打发掉莫长生之后,便只剩下了最后一张方子。 也就是杜若的。 依旧是难看的狗爬体,字倒是挺多的,洋洋洒洒写了大半张纸。 第360章 你今年几岁了? 前面诊断部分跟莫长生的差别不大,也是说娄氏的脑袋因为伤势过重,导致颅骨碎裂,淤血弥漫,所以才会昏迷不醒。 后面的治疗方案倒是详尽得多,给了两个法子。 第一个是冒险疗法。 打开颅脑,将里面的血肿彻底清除干净,并取出碎骨,缝合头皮;待休养生息数月后再度开颅,修复破损脑膜。 也就是说至少需要两次手术才可以。 如果成功了,则性命无忧。 如果失败了,则横死当场。 第二个是保守疗法。 以药物为主,砭石为辅,双管齐下,可延长患者半年寿命。 半年后,无救。 看完这个方子后,裁判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又是开颅,还开两次,当人家的脑袋是豆腐脑不成?” 华大夫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还说什么可延续患者寿命半年,尽吹牛!连木小神医治了那么久,也只延长了二十天,她一个女人家,有什么本事敢如此狮子大开口?” 其他人有赞同的,也有反驳的。 木山月笑道:“华大夫此言差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的能人异士多如牛毛,岂可妄自尊大。” “六师叔说得对。”温世沅也点头,“杜氏虽是女流之辈,但确有回春之术,她既然能写出这样的方子,定是有道理的。” 华大夫却完全听不进去。 “有什么道理?前面那个莫长生也说了要开颅,怎么没听你们说有道理?哦,到杜氏这儿就变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判定不公嘛!” 温世沅简直无语极了。 这个华老头,真是越老越顽固,也不知道是不是年轻的时候在哪家姑娘手上栽过跟头,所以才对女子有这么大的偏见。 他也没耐心哄这个老犟种,于是拉下脸来,端起了会首的架子。 “行了华长老,你也不用急赤白脸地否决杜氏的方子,跟个年轻后辈过不去。杜氏还不到十八,你今年几岁了?” “……” “人家杜氏能治好重瞳,你能吗?” “……” “没话说了是吧?没话说那我就把杜氏喊过来,让她说。” 温世沅别过脸,懒得再理睬华大夫,吩咐侍从去把杜若叫到跟前。 裁判官们的注意力全都落到了杜若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带着好奇和探究,还有鼓励。 总的来说都是很和善的眼神。 除了那个鼻孔朝天,满脸不爽的老沙猪华大夫。 杜若站在那儿,一副乖巧至极的模样,静静地等着他们问话。 温世沅的态度十分和蔼,“杜氏,你的方子我们已经看过了,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杜若点头应了声好。 “第一个问题,你之前可曾给人动过开颅手术?有几成把握?” 杜若竖起两根手指。 众人惊讶。 两成?挺厉害呀,前面那个莫长生可只有一成呢,而且还是用老鼠练的手。 刚这样想着,就见杜若晃了晃那两根肉肉的手指头,笑眯眯地说:“温神医,这是两个问题哦。” 裁判官们齐齐尬住。 什么嘛,原来会错意了。 噗,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宗政允差点笑喷。 他身后立着的江漓也忍俊不禁。 娘子行事总是这么出人意表,有她在身边,日子便有千般乐趣,叫他怎能不爱? 温世沅抚着花白胡子哈哈大笑,“好好好,是我搞错了,那你且讲来听听吧。” 杜若这才正色道:“关于那个开颅手术,实话实说,我之前从未做过,所以一点把握也没有。” 这,温世沅的脸色凝重起来,“也就是说,冒险疗法不可行?” “不,是可行的,只是我目前还不行。”杜若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最好采用保守疗法,让患者先苏醒过来再说,这样至少她还能多活半年,她可以利用这半年时间安排后事,完成自己未了的心愿,也算不留遗憾。至于半年后……” 她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往下说道,“如果患者愿意冒险,到时候我可以再为她动手术,想来那会儿我的医术也会有所精进,把握也更大一些。” 听了这话,温世沅心里一动。 裁判官们也暗暗点头。 不得不说,这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还算靠谱的方子了。 只是…… 其中一名长老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保守疗法你又有几成把握?据我所知,砭术乃是上古疗法,几近失传;而且砭石源自天外飞石,多为贡品,民间极其稀少,莫非你有?” 杜若当然没有。 不过她有钱,跟系统买就行了。 “我确实有一块砭石,是跟过路的货郎买的。”反正货郎已经背了好几个锅了,不在意再多背一个,“砭术是我师父教的。” 木山月好奇地问:“不知令师是哪位神医?” 华大夫嘴皮子又痒痒了,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嚷嚷道:“呵呵,她师父不喜欢她,不准她提自己的名号呢!” 哦?木山月诧异,“是这样吗?” 杜若摊手,“华大夫说是,那就是吧。” 正好糊弄过去,也省得她再胡编乱造一个师父出来。 问完了话,裁判官们头碰头商议了一会儿,很快便有了结论。 那就是让杜若试试。 反正娄氏已经这个样子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试至少还有一线希望,不试必死无疑。 温世沅仍旧让侍从将杜若领进了之前那间静室,把娄氏也抬了进去,好让杜若施行砭术。 这次不用杜若开口,温世沅就安排了人手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宗政允还是有点不放心,朝龙胆使了个眼色。 龙胆会意,立马提刀跟上。 走到一半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江漓。 江漓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宗政允对杜氏超乎寻常的关心。 龙胆暗自叹了口气。 主子这是何苦呢? 既然喜欢,那就抢过来啊,以主子的身份地位,不过张张嘴的事而已。 真不懂主子在顾忌什么…… ...... 静室里面,杜若搬了一把凳子过来,坐到娄氏的脑袋边上。 开始了她的治疗。 娄氏昏迷不醒,药是喂不进去的。 只能通过注射的方式。 杜若跟系统兑换了一些脑蛋白之类营养神经的药物,还有一次性注射器和几袋子生理盐水,捣鼓着给娄氏挂上了。 娄氏的身子太过虚弱,生机几乎断绝,所以得先恢复她的身体机能。 毕竟药物只能起到外在作用,关键还是要看自身的抵抗力。 挂好盐水之后,便要进行第二步了。 那就是施行砭术。 所谓砭术,便是通过摩擦和敲击达到内病外治的效果,说起来,它还是针灸的前身,只不过好的砭石实在太难找了,所以才会渐渐被银针所代替。 而这门医术也彻底沉寂,不为人知。 第361章 名次出炉 其实论效果,砭术并不比针灸差,甚至还要强得多。 好的砭石有一种奇异的能量场,当它作用在人体时,可以发出非常丰富的超声波脉冲,并产生红外热像,循着体内经脉行走。 像娄氏这样的情况,正适合用砭术,把脑袋里那些阻碍运行的气血疏通。 虽然不能治本,但延长半年寿命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 “太贵了!” 杜若心疼得直抽抽,“一块砭石要五十个积分,你怎么不去抢啊?” 五十个积分啊,那可是整整五百两银子! “哪里就贵了?”系统抄起小短手哼道,“宿主你要搞搞清楚,这可是极品砭石,是本统特意从别的星球上帮你淘来的,全天下仅此一块。上面微量元素的含量比普通砭石可高太多了,而且一点放射性也没有,对人体百利而无一害。” “要是放到市场上去卖,别说五百两,五千两都要抢破头呢。” 这么厉害? 那这笔交易不亏,而且以后肯定还用得上。 杜若顿时就不心疼了,“那行吧,换!” 话音落下,一块手机大小的石块立刻出现在了她的手上,乌漆麻黑的,看着跟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没什么两样,一点也不起眼。 不过只是单纯地握在掌心里,杜若便有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凉凉的,却又似乎很温暖。 真的很奇妙。 杜若拿着这块极品砭石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好半晌,然后便在系统手把手的指导下,在娄氏的头部和颈部的几处大穴上慢慢摩挲起来。 不得不说,杜若在学医这方面是有天分的,还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基本上掌握了其中的窍门。 力道、穴位和手法都已经像模像样了。 就这样摩挲了一个多小时,杜若才停了下来。 差不多了,再弄下去,娄氏的脑袋能不能好不知道,但头皮肯定要掉一层。 刚好药水也挂完了,针头药瓶什么的,杜若都让系统回收回去了。 省得被人发现不好解释。 能做的都做了。 剩下的,只有等。 杜若托着腮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床上的娄氏,思绪乱飞。 娄氏醒了之后,自己要不要告诉她杨典风已经死了的事呢? 万一娄氏受不了这个刺激,一命呜呼了怎么办? 唔,这是个问题…… 正胡思乱想,突然娄氏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杜若大喜。 好家伙,可算是要醒了! 她没有大呼小叫,而是安静地等着,等着娄氏彻底清醒过来。 娄氏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约是因为刚醒,人还是懵的,眼神里透着深切的迷茫和空洞,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杜若将娄氏扶起来,给她喂了一点水。 “你感觉怎么样?”杜若问道。 娄氏机械地偏过头看她,嘴唇动了动,从喉咙里发出了干哑的嗓音,“你……是谁?” 杜若先是一愣,继而失笑。 她跟娄氏只见过一面,而且当时她还是个两百斤的大胖子,脸上满是脓包,所以娄氏不认得她很正常。 “我姓杜,是江漓江捕头的妻子。”杜若解释道。 “江漓,江捕头……”娄氏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神情更迷茫了,“又是谁?” 杜若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会这么狗血吧?? 难道…… 她忙问道:“那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娄氏细长的眉头蹙起,似乎在冥思苦想,片刻后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着拽住了杜若的手,满眼期盼地看着她,“听话音,小娘子应该认得我对不对?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有家人吗?他们现在在哪?” 杜若:“……” 淦! “小统,咋回事?她怎么失忆了?” 系统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有什么好奇怪的,她伤的是脑子,而且伤得那么重,记忆有缺失才是正常情况。放心吧,应该是暂时的。” “暂时是多久?” “这个说不准。本统之前已经讲过了,大脑是人体最复杂的器官,没有之一,本统也无法估计。也许几个时辰就能恢复,也许几年,也许到死都想不起来也是有可能的。” 杜若撇嘴。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说了那么多等于白说。 唉,没办法了。 不管怎么样,至少人醒了,比试成绩肯定是有了的。 至于苏氏的来历,也只能等娄氏恢复记忆再说。 为免刺激娄氏,杜若没将杨典风死亡的事告诉她,只说娄氏是自己的同乡,不知道什么缘故受了重伤,被人救了云云。 其他什么也没说。 然后便让娄氏休息了,自己则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跟守在外面的侍从说明了情况。 侍从拔腿就跑。 不一会儿,以温世沅为首,后面跟着一大票老头子,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赶了过来,争先恐后地挤进了静室。 十几只老眼齐刷刷盯着床上的娄氏。 娄氏刚睡下,被这阵仗吓着了,身子往床里面缩了缩。 “醒了醒了,是真醒了!”见状,其中一名长老惊奇地叫出了声。 温世沅上前替娄氏把了把脉,笑道:“脉象也稳了不少,果然大有好转。” 长老们的视线从娄氏这边转到了杜若身上,眼睛里的光亮得可怕。 杜若咳嗽两声,提醒道:“那个,患者才刚醒,身子还很虚弱,需要休息,要不咱们还是先出去?” 众老头鸡啄米似的点头,一个个听话地走出了房门。 华大夫是最后一个,磨磨蹭蹭的,似乎想跟杜若说点什么,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黑着脸出去了。 杜若才懒得理他,跟着温世沅他们一起回到了比试场上。 台下的观众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正吵成了一锅粥。 温世沅上前,抬手将那些嘈杂的声音压了下去,朗声宣布道:“第四场比试结果已出,本次杏林大会的第一名实至名归,乃是大昭人士——杜若!” 哗! 底下瞬间沸腾了。 杜若赢得了第一名,也就代表她成功地将那位濒死的患者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是何等厉害的医术啊! 说是活神仙也不为过。 有那机灵的,立马起身往外面跑去,得赶紧回去筹银子,晚了可就赶不上趟儿了。 秀山书院的学子们最激动,一副与有荣焉的姿态,巴掌都拍疼了。 扁豆豆振臂一呼,“杜神医!” 有了这只领头羊,其他人也立即启动了羊群效应,纷纷响应。 “杜神医!” “杜神医!” “……” 一时间群情激昂,呼声震天响。 杜若站在高台中央,面带笑容,感受这万丈荣光。 怪不得名利惹人眼呢,万众瞩目的滋味儿确实令人上头啊…… 待观众的情绪过去,温世沅又接着宣布了其他人的名次,昌黎国的东方青衍得了第二名,第三名是莫长生……凤临国的四公主萧敏君因为中途退赛,所以榜上无名。 半下午的时候,这届的杏林大会终于圆满地落下了帷幕。 观众们也都散了。 侍从们开始收拾残局,其中一名侍从走到了杜明珠身边,准备领她出去。 杜明珠神情怔怔的,突然快步跑过去拦住了温世沅他们,质问道:“温神医,那人的病治好了,那我呢?你们就不管我了?” (娄氏不会失忆太久的,因为还有一个铺垫剧情没写,再等等,很快就会恢复了。) 第362章 我的好姐夫 温世沅和一众长老面面相觑。 温世沅扭头看向华大夫,沉着脸道:“华长老,你没有跟她把规则讲清楚么?” 所有报名参加杏林大会的患者,都是由华大夫负责筛选的,尤其是最后两场的重症患者,必须慎之又慎。 按照规定,每个患者都会提前签订一份免责同意书,上面明确说了,自愿参加,治好了不要钱,治死了赔棺材,谁都不为难谁。 杜明珠的脸虽然没有治好,但也没有治死,按理来说双方应该无纠纷才是。 华大夫也一脸懵逼,忙开口解释:“姑娘,你的病情实在太过特殊,没有一个比试者能开出好的治疗方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没办法? 杜明珠不信,“那个娄氏病得都快要死了,你们不是也救醒了吗?怎么到我头上就没办法了?” 华大夫竟一时语塞。 确实,跟杜明珠比起来,娄氏的病情更加严重些,但谁叫人家运气好,碰上了杜若呢? 那女人古怪得很,明明是必死的病症,偏偏叫她给治活了。 都是命啊。 要怪也只能怪杜明珠命不好,没摊上一个高明的比试者。 华大夫叹了口气,“唉,本来如果四公主没有退赛,你的病还是有希望能治一治的,可惜四公主突发急症……” 杜明珠仿佛被点醒了一般,眼睛猛然亮了起来。 对呀,东方青衍他们治不好自己,还有别人啊。 四公主是没办法了,但是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医术比四公主还要厉害的人选在不是么? 杜明珠抬起头,希冀的目光往旁边扫去,最后定在了木山月身上。 她一咬牙,噗通跪下。 “木小神医,求你救我!” “姑娘不必如此。”木山月赶紧将她扶起来,俊雅的脸上带着惭愧,“其实你的病症温会首已经跟我提过了,实不相瞒,你中毒太久,且毒性剧烈,已经摧毁了你的深层肌肤,我也无能无力。” 连木山月都无能为力? 不,不会的。 杜明珠双目猩红,死死盯着木山月,“你骗我的是不是?你可是药神谷出来的人啊,是君神医的高徒啊,你怎么会无能为力呢?” 木山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回了声“抱歉”。 而这声抱歉,也彻底摧毁了杜明珠仅存的一丝希望。 她无力地跌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满脸的生无可恋。 温世沅虽然对杜明珠没什么好感,但终究心地良善,见此情景也有些不落忍。 于是安慰道:“你也不用太灰心,我们治不好,不代表就没有人能治得好。这世上能人千千万,只是你暂时还没有遇到罢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保重身体为好。” 华大夫向来看不起女子,对待杜明珠倒是十分有耐心,也跟着劝,“是啊姑娘,不要轻言放弃,俗话说柳暗花明,只要你有这个心,转机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 他拿娄氏打比方,“你看那个娄氏,若放在平常,定是必死无疑,结果还不是让杜氏给救了?” 说到这里,华大夫蓦地灵光一闪,猛地一拍掌。 “对呀,你可以去求杜氏啊,让她给你看看,兴许她有什么法子也说不定……” 华大夫本来是为了杜明珠好。 须不知,这句话却深深地刺激了杜明珠。 “杜若……” “呵呵,杜若!” 杜明珠突然笑了。 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直流,如同疯癫了一般。 那张满是肉瘤的脸也越发扭曲可怕。 温世沅等人心里都毛毛的,齐齐后退了几步,尽量离杜明珠远一点,生怕她情绪过于激动,暴起伤人。 倒是宗政允饶有兴致地摩挲着下颌骨,站在一边看热闹。 江漓也冷眼旁观。 “你们这些庸医,居然点了杜若那个贱种为第一名,还说什么实至名归,简直瞎了眼!” 杜明珠缓缓抬起头,阴冷的视线在所有裁判官的面上一一扫过,语气里带着无尽的嘲讽,“我告诉你们,那贱人根本没有学过医,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她冷笑道,“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抬举她,不就因为她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么?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狼狈为奸,串通一气,为了巴结权贵不惜为废物造势,坑害我们这些无辜的病人!你们枉为医者!” 温世沅和长老们倏然变了脸色。 宗政允也挑了挑眉。 权贵? 不会指的是自己吧?毕竟也只有自己这个王爷有份参与了杏林大会。 所以杜明珠的意思是,糖糖勾搭了自己,然后自己暗箱操作,才让糖糖赢得了比试的第一名? 嚯,脑洞够大的。 他倒希望是真的,可惜啊,糖糖偏就不肯勾搭自己…… 宗政允惋惜地叹了口气,然后下意识瞄了眼旁边的江漓。 江漓的俊脸冷得像极地的冰,嘴唇抿得紧紧的,眼里却分明燃烧着巨大的火焰。 锵! 是拔刀的声音。 下一刻,一道寒光从他手中掷出,直直地飞向了杜明珠。 目标,正是杜明珠的项上人头。 所有人都悚然一惊。 温世沅慌忙出声制止:“不可!” 杜明珠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江漓若是动用私刑杀了她,自己肯定也免不了受到律法惩处。 刚刚被封的神武校尉,不用说也会泡汤。 不划算哪! 然而还是太迟了,长刀在空中划过凌厉的虚影,只听咣一声,刀面重重地拍在了杜明珠的脸颊上。 “啊!!!” 杜明珠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身子宛如一块破败的黑布,跌出去好几丈远。 紧接着头一歪,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温世沅跺了跺脚,赶紧跑过去查看杜明珠的伤势,生怕她死了。 须臾松了口气。 幸好只是皮外伤,就是看着吓人罢了,并没有伤及要害。 杜明珠却愤然推开温世沅,随手抹了一把唇边的血,抬起肿得像泡水蛤蟆的脸,怨毒地盯着江漓,“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她哈哈大笑,眼泪却流了下来,“我的好姐夫,你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呢?” “你杀了我,替你的好娘子报仇啊!” “你杀啊!杀啊!!” 反正她的脸也治不好了,与其这样痛苦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但是死,她也要拉着江漓这个大怨种垫背。 给杜若那个贱人添堵! 江漓冷冷地睨着她,果真一步步朝她走了过去。 抬脚将地上的长刀踢了起来,握住。 杜明珠的神情逐渐僵硬,双手撑在地面上,往后缩了缩。 她终究还是怕死的…… 江漓轻蔑地勾了勾唇,长刀入鞘,转身朝宗政允拱手道:“殿下,此女曾经与我家娘子有过节,多次毒害我家娘子,甚至好几次差点要了她的性命。如今因为病不得治,心生怨恨,再次出言污蔑我家娘子,造谣生事,其心可诛。” “还请殿下为我家娘子主持公道,也还杏林会和温神医等人一个清白。” 宗政允点了点头,指着杜明珠,“来呀,把她给本王抓起来,送去给苏知府处置,想来司狱司还有空余牢房,让她进去冷静冷静。” “是,王爷!” 两名麒麟卫冲过去,三两下就把杜明珠捆成了粽子。 杜明珠这下彻底知道害怕了,死命挣扎,“不要,我不要去坐牢,牢里有蟑螂,那是比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 “娘,娘你在哪里……救我啊娘!” 宗政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带走带走。” 吵得人耳朵疼。 两名麒麟卫立马押着杜明珠往山庄外面走去,刚走了没多远,迎面就撞上了一个脚步匆匆的中年妇人。 第363章 杜若请了医替 妇人穿着朴素,长相也平平无奇,只是脸上满是焦急,正东张西望的似乎在找什么人。 看见在麒麟卫手中哭喊不休的杜明珠,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珠儿!珠儿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妇人扑过去抱住了杜明珠,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抓我的女儿!” 来人正是杜明珠的母亲——姜氏。 姜氏本来跟女儿约好了,散场后在山庄门口的大树下汇合,结果左等右等,人都走光了都没等来女儿的影子。 只好着急忙慌地进来寻人。 谁知道竟会看到这骇人的一幕。 “娘……”杜明珠仿佛见到了救星,眼泪簌簌而下,“救救女儿,女儿不想坐牢,呜呜呜……” 坐牢? 姜氏面色一寒,“好好的,你又没犯事,哪个混账东西要送你去坐牢?你告诉娘,娘去跟他算账!” 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了一道慵懒的声音。 “是本王。” 姜氏扭头去看。 宗政允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江漓,温世沅以及一众杏林会的长老。 “见过王爷。”姜氏忙行礼。 “本王还以为是谁这么大的口气呢,原来是杜夫人啊。”宗政允似笑非笑,“怎么,杜夫人打算跟本王算账?” 姜氏:“……” 糟糕,珠儿得罪谁不好,怎么偏偏惹了禹王这个煞星。 这位爷可不是好应付的,狠起来连国舅爷的胡子都敢拔,行事诡谲得很。 “是我说话不当,还请王爷恕罪。”姜氏扯了扯嘴角,“只是不知我家珠儿犯了什么罪,王爷要抓她去坐牢?” 宗政允示意一旁的温世沅,“温会首,你告诉她她女儿究竟犯了什么罪。” 温世沅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姜氏。 “杜夫人,说起来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了吧?几个月前你声泪俱下地求我救你的女儿,我也尽力救了,还把自己珍藏许久的一颗解毒丸贡献了出来,够意思了吧?可是令爱呢?不仅不感激我的救命之恩,反倒恩将仇报,污蔑我们杏林会有黑幕,说我跟人串通起来坑害她,还骂我有眼无珠,联合王爷一起为杜氏作弊,才让她得了第一名。” “她这样信口雌黄,造谣生事,若是让世人听见了,叫我们杏林会以后还怎么自处?又叫世人如何看待王爷?王爷只是送她去牢里静思悔过,已经算是很宽容了。” 说着,他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不过令爱骂得也不全错,我确实有眼无珠,所以才救了个白眼儿狼!” 这,姜氏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女儿,“珠儿,你当真这样说了?” 杜明珠倒是很坦白。 “是,我说了。” “但我说错了吗?娘,你是知道的,杜若从小就生活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她有几斤几两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一个连大字都不认得几个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医?” “更何况,谁真正见过她治疗的过程了?每次都是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许任何人旁观,这难道不可疑吗?” 宗政允翻了个白眼,“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杜明珠斩钉截铁地道:“所以,杜若定是请了医替!” 宗政允:“……” 听说过枪替裸替,还是头一回知道有医替这个词。 脑回路真清奇。 他转向温世沅,问道:“温会首,你怎么看?” “不可能!”温世沅一口就否决了,“静室是四面封闭的,只有一个门可以出入,而且我们特意派了人在门口守着,除非你口中的医替会遁地,否则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再者说了,能治好重瞳,还能将脑骨折患者的性命抢救回来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真有这么厉害的医术,早就自己博名声去了,怎么可能甘心为他人做嫁衣?” 温世沅看着杜明珠,很生气,“杜姑娘,脸坏了不要紧,要是连良心都坏了,那才是真正的无药可救。” 杜明珠身子一软,颓然地歪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 难道那贱种真的会医术? 不,她不信! 凭什么?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天之骄女,杜若应该是烂泥里的臭虫,凭什么她如今风光无限,而自己却一无所有! “行了,既然都说清楚了,那就赶紧把人带走吧。”宗政允朝那两个麒麟卫使了个眼色。 麒麟卫揪着人便要离开。 姜氏急忙拉住,然后噗通一声跪下,红着眼睛恳求道:“王爷,珠儿年幼无知,又生了重病,这才口无遮拦胡说八道。还请王爷大人大量,饶了她这一回。” 宗政允嗤笑一声,“她年幼无知关本王什么事,又不是本王生的,本王凭什么饶她?” 眼看着杜明珠即将被拖走,姜氏急了,砰砰磕头,“求王爷看在北安侯府跟荣妃娘娘的情面上,饶了珠儿吧!求您了!” 荣妃? 宗政允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 荣妃是北安侯府的嫡女,也是姜氏的嫡姐,虽然在后宫称不上多受宠,但她跟郭太后走得极近,郭太后可不是省油的老灯,向来最是护短。 万一在皇帝面前吹上几口歪风,皇帝搞不好会对江家人产生恶感。 毕竟人都是先入为主的。 如此一来,江漓跟江湛的仕途前程必定会受到影响,江漓的日子不好过,糖糖还能过得好吗? 唉,真是欠他们的…… 想到这里,宗政允只好不情不愿地叫住了麒麟卫,哼道:“也罢,看在荣妃娘娘的面子上,本王这次就饶了她。再有下回,可就别怪本王手下不留情了。” “是是是,多谢王爷!”姜氏大喜,“王爷放心,回去我一定好生管教,绝不再犯!” 宗政允没再理会她,背起手,板着一张俊脸走了。 其他人纷纷跟上。 很快只剩下了姜氏,以及瘫在地上的杜明珠。 姜氏急忙过去替女儿把绳子解了,仔细检查她的伤势,心疼得无以复加,“没事了珠儿,咱们回家啊?” 杜明珠颤巍巍地站起身,面无表情。 母女两个相互搀扶着往山庄外面走。 “珠儿你别担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次治不好,还有下次,娘一定会想办法的……”姜氏喋喋不休地安慰着女儿,生怕她想不开。 杜明珠却猛然甩开她的手,“都怪你!你不是说那贱种不会参加的吗?你不是说杏林大会高手如云吗?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看到我在台上丢人现眼,你开心了?满意了!” 她蹲下身子,脸埋在膝盖里,崩溃大哭。 姜氏心如刀绞,“好孩子,别难过,老天爷迟早会睁开眼睛的,会有人能治好你的,咱不灰心啊……” 而杜若,也迟早会有报应的! (杜明珠还有大用,先留着,拿她对付另外两个大反派,不过放心,她离死也不远了,而且会死得很惨很奇特。) 第364章 流言四起 杜明珠回去以后,当晚便发起了高热,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说着胡说。 又哭又笑,状似癫狂。 姜氏急忙命人去把保和堂的皇甫大夫请了来。 经过诊治,证实杜明珠是受到了巨大的精神打击,一时间承受不住,所以才会情绪失常,焦虑暴躁,导致身体也出现了不适的症状。 另外就是脸颊上的伤,青紫红肿得厉害。 皇甫大夫开了几副安神汤,留下一盒金疮药,并劝慰了杜明珠几句,然后便起身告辞。 姜氏却将他叫住,“皇甫大夫,还请留步。” 皇甫大夫停住脚步,疑惑问道:“夫人还有事?” 姜氏没回答,只是示意他跟上自己。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姜氏的屋子,姜氏回身关上了房门,回头直勾勾地盯着皇甫大夫。 皇甫大夫心里直打鼓。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还把门给关上了,这是要干什么? “夫人有话尽管直说,但凡我能帮得上忙的,定不推辞。”皇甫大夫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姜氏在桌旁坐下,笑笑道,“前些日子我曾经让皇甫大夫给我把过脉,你当时说,我有可能是怀了身孕,可还记得吗?” 是这事儿啊。 皇甫大夫心头一松,“记得,只不过那会子日子尚短,只是怀疑罢了,并未确诊。” 他眼珠子转了转,“夫人的意思是,想让我再给您看看?” 姜氏点头,把手放到了桌面上,“麻烦皇甫大夫了。” 皇甫大夫忙把药箱搁下,坐过去替姜氏把脉。 约莫小半刻钟之后,他收回了手,含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确实有孕了,差不多一个半月左右。” 一个半月…… 果然是个孽种。 姜氏的神色变幻莫测,半晌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了皇甫大夫,“多谢,这是你的诊金。” 皇甫大夫忙婉拒,“夫人也算得上咱们保和堂的半个主子,诊金就免了吧,再说也用不着一百两这么多啊。” 姜氏却不由分说,硬是塞到了他手中。 “收着吧,这么晚还让你出诊,辛苦你了。” 皇甫大夫嘴里说着感谢的话,心里却忐忑得很,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等他背着药箱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姜氏的声音,“还请皇甫大夫记住,日后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子,并非一个半月,可千万别说错了,知道了吗?” 皇甫大夫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所以这一百两根本不是什么诊金,而是封口费。 “夫人放心,我从医数十载,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虽然不清楚缘由,但要想保住饭碗,就得识时务。 “很好。”姜氏满意地点点头,开门送他出去,“天黑路滑,路上当心着点儿,若是不小心踩了坑,可是会受伤的。” 皇甫大夫听出了姜氏语气中的威胁,假装淡定地拱手告辞,然后溜之大吉。 姜氏的视线从那落荒而逃的背影上挪开,抬头望了望天。 夜色昏沉,无星无月,只有无边的黑暗宛如一张巨网,笼罩大地。 令人心情抑郁,透不过气来。 忽然轰隆一声,一道惊雷如同警示大鼓般在头顶上乍起,把姜氏吓了一跳。 “冬至日雷,不祥之兆啊……”姜氏喃喃地道。 想到这些天来的不顺,姜氏愈发觉得烦躁。 她定了定神,转身往女儿的房间走去。 这一夜,姜氏衣不解带地陪在杜明珠身边守着,给她喂药,各种开解,好不容易才将人哄睡着了。 然后才打着哈欠,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自己的屋子。 两日后,杜明珠的情况总算有了好转,高热退了,脸上的伤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只是情绪仍旧不稳定。 连带着她房里的小丫鬟也遭了殃,被杜明珠又踢又咬的,折磨得不成样子。 其他下人都敢怒不敢言,谁叫卖身契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只能忍气吞声。 就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的时候,小院里来了一个人。 是保和堂的汤掌柜。 汤掌柜一来就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在姜氏的追问下,告诉了她一个不好的消息。 这几天,凤阳府突然起了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的。 说是杏林大会上的那个丑八怪患者,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普通村姑,而是乌头县县丞杜大人家的小姐,不光身份是假的,连名字也是假的。 真名叫做杜明珠。 不光扒出了杜明珠的真实来历,连她娘姜氏也没能幸免。 说姜氏明知道人家早有妻室,还硬是棒打鸳鸯,以势压人,逼着人家休妻另娶。 说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杜明珠遗传了姜氏的恶毒性子,对原配所生的姐姐百般迫害,灌毒,毁容,甚至还强迫她代替自己嫁入寒门。 对待家中的下人更是极度残忍。 砍手。 剁脚。 挖眼睛。 种种恶行,简直罄竹难书! 到后面传言越演越烈,说杜明珠是天上的邪神下凡,因为造孽太多,遭到了反噬,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还说谁若是娶她进门,轻则家宅不宁,重则满门死光! 如今满大街都在议论这个事儿,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走漏了风声,把夫人跟保和堂的关系抖露了出去,那帮子人都疯了,竟然一窝蜂地跑过来捣乱。” 说起这个,汤掌柜嘴都气歪了,“我还是偷偷从后门溜出来的,夫人您不知道,前门已经被他们堵死了,骂得可难听了,什么烂菜叶,臭鸡蛋,石头子儿,连狗屎都有,把咱们保和堂的大门砸了个稀巴烂!整整两天了,一个病人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咱们保和堂只怕要关门大吉了呀!” 啪,姜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可恶,一群没脑子的蠢猪,只会人云亦云。” “谁说不是呢?” 汤掌柜想了想,说道,“此事我总感觉有些蹊跷,按理来说流言不可能传得如此之快,只怕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想要败坏夫人跟小姐的名声啊。” 姜氏冷笑,“还能有谁,除了那个贱种,谁又会这般恨我们入骨。” 好你个杜若。 毁了珠儿的容貌还不够,还想彻底毁了珠儿的名声,真够恶毒的。 早知道,当年就该一不做二不休,把你们母女弄死才对! “事已至此,咱们得赶紧想个对策啊。”汤掌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氏的脸色,吞吞吐吐地道,“要不,夫人带着小姐先回乌头县避避风头?等过段时间事情淡了,到时候您想来随时再过来……” 姜氏沉默了一会儿,点头,“也好,出门这么久,是该回去了。” 她并不想为难汤掌柜。 汤掌柜也是迫于无奈,保和堂是嫡兄姜淮左很重要的产业,一旦出了差错,影响巨大。 反正自己这趟来凤阳府要办的事也差不多办完了。 康嬷嬷的尸身虽然被水匪丢进了黑水之中,再也找不回来了,但自己已经在康嬷嬷的老家为她建了一座衣冠冢,还请了高僧作法,也算让康嬷嬷魂归故里,了无遗憾了。 至于珠儿的脸…… 只能写信给兄长,托他在京城帮着寻找名医了。 送走了汤掌柜,姜氏去隔壁把回乡的决定告知了女儿,然后开始收拾行囊,打算次日就动身。 杜明珠倒是出奇得平静,似乎已经认了命。 只是没有人知道,在隐秘的暗夜里,她将自己深深地埋在被子之中,用最阴毒的话语诅咒着自己的仇人,用蚀骨的嫉妒打磨着锋利的爪子。 直到陷入沉睡。 房间里除了寂静,就是黑暗,漫无边际的暗。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 “呼——”杜明珠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大美人,无数男人对着她趋之若鹜,个个流着口水,看着她垂涎三尺。 那些人将她围在中间,狞笑着轮流欺负她。 她哭喊着,尖叫着,却无济于事。 最后,她被分成了无数个血淋淋的肉块,被男人们大口大口地吞进了肚子里。 好,好可怕。 杜明珠缓缓抬起手,摸索着自己的脸,脸上那些凸起的疙瘩提醒她,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因为她的美貌再也没有了…… “想恢复美貌吗?”夜色中,一个清润如玉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笑意。 第365章 与魔鬼交易 杜明珠豁然转过头。 靠墙的梳妆台前,鬼魅般地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光线太暗,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凭着高度猜测出,那人个头中等。 杜明珠下意识抓紧了身上的被子,目光死死盯着他,厉声喝问:“什么人?” “一个能救你的人。”黑影的声音和煦却飘渺,充满了诱惑,“想变美么?我可以帮你。” 杜明珠心脏狂跳。 想,怎么不想? 可连木山月都束手无策,这世上还有人的医术比药神谷更加厉害吗? 更何况,眼前之人行为鬼祟,谁知道是敌是友。 杜明珠往床里边缩了缩,一边警惕地看着那团黑影,“我连你是谁都不清楚,凭什么信你?” 黑影呵呵笑了,“傻孩子,看来你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处境啊。” “此刻的你,除了这条命,已经一无所有。” “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几样东西——容貌、名誉、家世,你统统都失去了,除了信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杜明珠高高地抬起下颌,“即便没有了美貌,我依然还是堂堂的官家小姐,是北安侯府的外孙女,什么叫统统失去了?” “哦,是吗?” 黑影缓缓站起身,信步走到了床边,啧啧啧几声,“本座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没想到也蠢笨如斯。” 他自来熟般地在床边坐下,面对着杜明珠,“现在外头到处传着你的流言,说你残害亲姐,手段毒辣,是个不折不扣的蛇蝎丑女,谁娶谁倒霉,你应该知道吧?” 杜明珠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沉默不语。 她确实知道。 姜氏担心她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再度崩溃,所以叮嘱了所有下人,不许把这件事告诉她。 但其实她当时就站在门口,汤掌柜所说的话,她一字不漏地全听进了耳朵里。 只是佯装不知罢了。 “你爹那个芝麻绿豆官儿就算了,撑不起台面,你这个官家小姐自然也分量不够;你真正所倚仗的,是北安侯府的势。” 黑影徐徐往下说道,“如今你容颜尽毁,声名狼藉,一旦流言传到了京城,北安侯府势必会受到牵连。你的那些表姐表妹们,有你在前面做了坏的表率,只怕再难寻摸到什么好亲事了。” “连你的姨母,宫里的荣妃娘娘,也会抬不起头做人。” “你仔细想想,如果你是北安侯府的当家人,为了家族利益,你会怎么做?” 杜明珠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不,不会的……舅舅向来最疼我,他不会杀我的!不会的!” 黑影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呀,连最基本的人性都还没有摸清楚。或许你舅舅是真心待你好,但利益当前,连亲生女儿都可以舍弃,何况你这个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外甥女?” 杜明珠倏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襟,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心知肚明。 男人并没有夸大其词,等待自己的只会有两种结果。 要么,以赎罪的名义出家,一辈子青灯古佛,再也不见人; 要么,死! 可是叫她怎么甘心?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是杜若那个贱种陷害的她啊,凭什么最后落得惨淡收场的是自己? 黑影倒也没有步步紧逼,而是起身长叹了口气,“好了,本座言尽于此,你好好思量思量吧。” 说完作势要走。 杜明珠的眼珠子慌乱地转动着,忽地掀开被子,扑过去拽住了他的衣裳,仰头恳求道:“救我……” 黑暗中,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救你,可以。” “不过本座有个条件,从今往后,本座便是你的主子,你要发誓效忠于我,听命于我,以我为尊。” “若违背誓言,则人为刀俎,你为鱼肉,受千刀万剐之刑,死无葬身之地!” “如何?答不答应?” 杜明珠咬了咬牙,一狠心,“好,我发!” 话音刚落。 轰隆!轰隆隆! 几声惊雷接连炸响,仿佛天庭暴怒,震耳欲聋。 伴随着雷声的,还有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透过纸糊的窗棂疾射而入,将将地照在男人的脸庞上。 杜明珠猛地瞪大了双眼,“是你?!” ...... 相比较杜明珠的水深火热,杜若这边就滋润多了。 比试全面结束以后,杜若就像考完了高考一样,整个人如释重负。 心情也特别好。 当晚,由扁豆豆带头,秀山书院的学子们齐聚一堂,为杜若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庆功宴。 大伙儿轮流上来向杜若敬酒,尤其是家里有病人的那些,更是殷勤得过分,江大嫂前江大嫂后的,别提有多亲热了。 酒,杜若一口都没喝。 不是她不给面子,而是她的酒品实在太差,沾酒就醉,醉了就耍酒疯。 只怕到时候庆功宴会直接变成疯人院。 所以全被江漓给挡了。 江漓的酒量倒是不错,不过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啊,到最后也有些上头,眼睛都开始迷离了。见状,杜若赶紧找了个借口拉着他上楼歇息去了。 结果这家伙倒好,借着酒劲各种折腾她,闹到深更半夜才消停。 隔天早上,杜若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 而江漓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老铁头替他传话,说是和江湛一起去府衙了。 对此杜若一点也不意外。 之前小两口就通过气了,科举考完了,杏林大会也结束了,算起来都离家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家里的老老小小都怎么样了,夫妻俩归心似箭。 所以想着这两天就动身回乡。 但是临走之前,还有几件事要办。 首先便是去向苏知府辞行。 苏知府不仅对江湛有知遇之恩,对江漓更是有提拔之恩,于情于理,兄弟俩都应该跑这一趟,以示敬重。 另外,江漓还得去找一下熊二。 吉郡王府赔付的那两个铺子跟一个庄子,因为时间紧迫,实在来不及打理,所以想先拜托熊二帮忙照看着,等年后他们过来之后再开始经营。 吃过早饭,杜若坐在房间里,也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跟小川道个别? 不说一声就走的话,也太不够意思了,那家伙肯定会生气的。 只是该编个什么借口,才不会招来闲话呢…… 杜若往床上一躺。 唉,头疼。 就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砰砰拍响,是伙计急促的声音:“杜娘子,您快出来看看吧,有人找!” 杜若忙过去开门,疑惑地问:“谁呀?” 伙计咽了咽口水,抬手指了指外面,“好,好多人!” 第366章 你是在跟我玩欲擒故纵吗? 县馆外面早已经闹翻了天。 上百个人堵在门口,吵着叫着要见杜神医,推搡来推搡去的,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前站,生怕自己排不上号。 “哎呀挤什么挤,我先来的,先来后到懂不懂?” “什么先来后到,老子不认,老子就认钱!你比老子有钱,你就站前边儿,没钱还看什么病,滚后边儿去!” “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不讲道理了?今儿我还就不让了,你敢怎样?” “唉唉唉,两位爷先别吵吵,有话好好说。要实在争论不下,要不……让我先来?家中老母瘫痪在床好几年了,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若是再治不好,媳妇儿可就要跟人跑了呀,呜呜呜。” 两个大老爷们儿同时转过头来,恶狠狠地吐了他一脸,“滚!” 还想装可怜抢位置? 想得美。 今儿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让! 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 有的说自己是重症,等不了。 有的说自己是急症,拖不得。 还有的直接拿着明晃晃的银锭子嚷嚷,说自己给的诊金最高,得先看。 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动起了手,宛如导火索一般,迅速引发了多人暴动。 男人们扭打在一起,抡拳头,薅头发,捏桃子,吐口水,精彩程度丝毫不输给老娘们。 唾骂声,喊痛声,放屁声,不绝于耳。 这一幕,把县馆里面的书生们都看呆了,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哎呀呀,你们不要再打了,再打要出人命的呀!”老掌柜急得直跺脚。 真要打死了人,自家这县馆肯定会受到牵连。 以后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可惜无论他怎么喊,那帮爷们儿就是充耳不闻,完全当他不存在似的,照旧打得你死我活。 老掌柜急忙扯了一个伙计过来,“快,去楼上把杜娘子请下来。” 事到如今,也只有杜娘子能叫停这场群架了。 杜若下来的时候,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愣一愣的。 这……什么情况? “杜娘子,这些人都是冲着您来的,都想让您给他们看病。这不,为了抢前排位置,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老掌柜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解释道,“您还是赶紧让他们都停下来吧,晚了只怕要出大事啊。” 杜若嘴角抽搐。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千里迢迢跑来参加杏林大会呢,原来这就是第一名的待遇啊,所有人都会跑来追捧你,尊崇你,求着你给看病。 果然有了名,利自然也跟着来了。 不过这也太疯狂了,所谓物极必反,任何事一旦过了头都不是什么好苗头。 杜若上前几步,高声道:“各位请听我说!” “打死你,打死你!” “哎呀,你他娘的还敢咬老子?戳你鼻孔!” “哇哇哇哇,你摸我屁股干啥?你个不正经的老色痞,我掏!” 杜若:“……” 这也没人听自己的呀。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双手放到嘴边,做喇叭状,发出了一声佛山狮子吼。 “着,火,了!” 哗啦,扭打在一起的男人们瞬间分开,一个个慌乱地从地上弹跳起来。 转头四顾,才发现自己受骗了,连个火星子都没有。 只有站在门口的那个漂亮小媳妇,正叉着腰,鼓着腮帮子,两只眼睛在冒火。 众人眼前一亮,再度争先恐后地往前涌去。 “杜神医!” “杜神医,您总算是出来了,先给我看诊吧?” “我我我,我钱多!” 杜若干脆搬过来一把椅子,站了上去,“各位先不要急,都听我说。首先,感谢你们的抬爱和信任,愿意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交托到我手中,只是我目前并没有接诊的打算。” 听到这话,众脸皆垮。 所有人都是一副失望的表情,还有惊愕。 有人开腔问了:“为什么啊杜神医,好不容易才在比试中赢得了第一名,却不肯接诊,这是什么道理?” “就是。”其他人也附和,“难道只是为了博个神医的名头不成?” 有个别心思阴暗的,已经开始冷笑了,阴阳怪气地说:“怕不是不肯接诊,而是怕我们付不起昂贵的诊金,欲擒故纵吧?” 欲擒故纵你妹啊…… 杜若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瞥了那臭嘴青年一眼。 青年眼神闪烁,不自在地别过了脸。 杜若移开视线,笑着对众人解释道:“其实是这样的,为了参加这次的杏林大会,我已经离家一个多月了,为免家里人担心,必须尽快启程回乡,所以才暂时没办法接诊……” 哦,原来如此。 大伙儿都听懂了,但是不接受。 “那我们怎么办,岂不是永远都看不成病了?” “对啊,我家娘子不下蛋,吃了多年的药也没效果,还指望着杜神医给我们送个孩子呢。” “杜神医家乡在何处,我亲自上门总可以了吧?” “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杜若压了压手,示意大家都冷静下来,“虽然我现在没办法接诊,但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我的信仰,而凤阳府则是我的福地,我已经决定了要留在这边长住。” 她笑道,“明年的元宵节之后,我会开办一间医馆,到时候欢迎各位前来捧场。我也必定竭尽全力,尽我所能,为大家排忧解难。” 嗡,现场顿时沸腾了。 众人转悲为喜,欢呼雀跃。 只有刚才那个臭嘴青年脸色难看,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而这还不算完。 杜若又继续发放了第二波福利,“各位既是我的第一批求诊者,自然是有优待的。” “因为时间和精力的关系,届时我一天最多只能接诊十位患者,所以你们可能要等很久才能排得上。” “为了让你们能尽早看上病,你们现在就可以到我这儿来报名登记,我会给你们发一个凭证,有了这个凭证,你们就拥有了优先权,比其他人先轮到。” “而且,诊金优惠两成!” 优先权? 优惠? 那还等什么,当然要报名啊! 人群又一次躁动起来,个个眼巴巴瞅着杜若,仿佛仰望神明。 杜若跳下椅子,转身进屋。 学子们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要麻烦各位了。”现场接近两百号人,全部登记的话,单凭杜若一个人是肯定忙不过来的。 有颜夫子他们协助,那就快多了。 在杜若的安排下,大家很快都忙活开来。 两百个人,排成十个队伍,学子们每个人负责登记一个队伍,效率还是很高的。 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全部登记完。 但最关键的还是凭证。 怎么样才能又简便,又不会被人伪造呢?这是个问题…… 杜若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 有了! “小统,帮我兑换一枚印章!”杜若嘿嘿地笑,“印章的图案用最复杂的二维码,中间加一个我的logo,也就是‘杜’字。” 系统:“……宿主你真奸猾。” 杜若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奸猾?会不会夸人,应该说明智。” 有了这个防伪标记,看谁还有本事复制出一模一样的,省得到时候冒出成千上万张假凭证,那就头大了。 半刻钟后,杜若的手心里多了一样东西。 正是那枚印章。 成品比杜若想象得还要完美,鬼画符一样的二维码,中间嵌着一个狗爬体的“杜”字,两者搭配在一起,滑稽又诡异。 总而言之,很合杜若的心意。 接着她找老掌柜要来了十几张白纸,剪裁成两百张巴掌大小的纸片,请颜夫子、江夫子还有老掌柜三人在上面写上号码,从一到两百。 当然了,都是繁体字。 然后拿出那枚印章,夸嚓夸嚓一阵戳,保证每个号码上面都有一个防伪标记。 看着那厚厚一叠“挂号单”,杜若满意地点了点头。 完美! 为了保证绝对的公平公正,杜若将那些挂号单打乱,背面朝上放置在桌子上,每个人依次抽一张,抽到几号就是几号。 全凭运气。 这下终于不用再争了,自己手气不好怪谁呢? 好在人人有份,只是先看后看的问题而已,众人都很高兴。 临近午时,这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人群也渐渐散去。 县馆门前总算恢复了平静。 杜若也有点累了,向颜夫子他们表达了感谢之后,便准备上楼休息。 却在此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走进了县馆,看着杜若笑吟吟道:“江夫人,我家师父请您过去一叙。” ...... 少年的师父不是别人,正是温世沅。 温世沅找她,杜若肯定是要给面子的,恰好她也有事要跟温世沅说。 第一个便是行医资格证。 杜若之所以现在还不打算接诊,确实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没时间,但其实最大的问题是没证。 行医不比其它,必须得持证上岗。 否则治好了还好,若是治死了,那可是要吃官司的,搞不好牢底都要坐穿。 所以杜若想去跟温世沅问问,看怎么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拿到行医资格证,最好是在明年的元宵节之前。 也就是医馆开张之前。 温世沅是杏林会的会首,这些事都归他管。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便是娄氏。 也不知道娄氏恢复了记忆没有,杜若打算去看看。 最好能问出点有用的信息。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两刻钟左右就到了,倒是不算远。 进了温宅,少年直接引着杜若去了后花园。 花园中间的石桌旁,温世沅跟木山月正面对面地坐着下棋,见杜若来了,两人立马停下了棋局,吩咐下人把棋盘撤了,换上了瓜果点心和茶水。 杜若早就饿了,也不跟他们客气,吃得津津有味。 温世沅跟木山月相互看了眼,同时莞尔一笑。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生怕杜若噎住,木山月把茶水往她面前推了推。 杜若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啊,来得太急,没顾得上吃午饭。” 温世沅哈哈大笑,“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考虑不周,偏偏这个时候让人去请你。” 寒暄了几句后,温世沅便转入了正题。 “你可知我为何要找你来?” 杜若摇头。 她又没有读心术,怎么可能知道。 “是有样东西要给你。”温世沅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木匣子,放到了杜若面前,“打开看看。” 杜若疑惑地哦了声,伸手拧开锁扣。 刚掀开顶盖,一道金光就从里面疾射而出,差点亮瞎了她的钛合金狗眼! 什么玩意儿? 杜若定睛一看。 嘿,还真是金子,方方正正,造型还挺独特的。 杜若将它拿到手心里瞅了好半晌,没看出什么端倪,于是翻到了背面。 只见上面刻着三个金灿灿的大字—— “神医令”! 第367章 杜长老 “这是……”杜若抬头看向温世沅。 “这是神医令,杏林大会第一名的奖励。”温世沅笑道,“我估摸着你也快回乡了,所以特意命人赶制了出来。” 说着指了指右下角,“仔细看看,这儿还刻了你的名字。” 杜若凑近了瞧。 果然有。 虽然字有点小,但端端正正的,比她的狗爬体好看多了。 她用手掂了掂份量。 “好重啊,是纯金的?”杜若两眼亮晶晶。 噗,木山月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他忙放下茶杯,拿出帕子擦拭嘴角,视线却忍不住在杜若脸上胶着。 这位江夫人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关注点总是这般与众不同。 这让他又一次想起了远在药神谷的小师妹。 如此相似的两张脸,性子却有着天壤之别,一个娇憨纯真,不谙世事;一个精明狡黠,冰雪聪明。 即便露出这副贪婪的嘴脸,也丝毫不惹人厌。 旁边的温世沅哭笑不得,“你看材质作甚?它的价值可不在材质上面,而在于它的用途。” 杜若兴趣更浓了,“什么用途?” “那就数不胜数了。”温世沅一一列举给她听,“有了神医令,你这个杜神医的名头才真正算得上名副其实,到哪里都会受人尊敬。哪怕诊金多收好几倍,甚至几十倍,也没有人敢说你什么,因为这便是神医的身价。” “整个大昭,有此殊荣的不超过二十个。” 此其一也。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附加好处。 比方说可以当做出城令牌用,而且遇到人多的时候也不用排队,优先放行。 又比方说,见官可以不跪,待遇等同秀才。 又又比方说,若是有朝一日犯了事,除了十恶不赦之罪,其它皆可罪减一等…… 杜若越听越激动,“那岂不是等于免死金牌?” 这, 温世沅哽住,“倒也没有那么厉害了,只是从轻处罚而已,该死的还是要死的。” 杜若,“哦。” 虽然比不上免死金牌,但有这么多的好处,也足够令人惊喜的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神医令放回到了木匣子,装作揣进了袖口里,实则是存进了系统之中。 这么珍贵的东西,当然要搁在最安全的地方才能放心。 “对了温神医,我还没有行医资格证呢,怎样才能尽快取得资格证?需要什么手续?”杜若问道。 “按照正常流程,要取得这个证,得经过三级考核,还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夫担保才行。通常情况下,没有个一年半载是下不来的。” 说着,温世沅笑了起来,“不过你都有了神医令,还要什么行医资格证?这便是你的资格证明,全天下通行无阻,包括凤临国,昌黎国以及鬼方国。” 杜若喜出望外。 太好了,这样她就不用再担心无证经营的事了! 正要出言感谢,却见温世沅又摸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木匣子放到了她面前,“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再打开看看。” 还有东西? 杜若又哦了声,乖乖地伸出手去。 咔哒,匣子开了。 里面躺着一块椭圆形的翡翠玉石,晶莹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好奇地拿出来瞄了眼,上面同样刻着三个显眼的大字。 “长老令?” 杜若不解地看着温世沅,“这是……” “这是杏林会的长老令牌,也是给你的。”温世沅轻咳两声,“是这样的,想必你也知道,咱们杏林会除开我这个会首之外,还有七大长老,都是医术卓越,人品端方的圣手。不巧的是,为了筹备这次的杏林大会,华长老操劳过度,再加上年事已高,身子骨多有吃不消,所以……他已经向我递交了辞呈,准备回乡养老去了。” 木山月接过了话头,“不错,如今长老之位有了空缺,我跟禹王殿下都推荐了江夫人你来接替这个位置,不知你意下如何?” 杜若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我?” “长老?” “你们确定?” 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像这样的位置,大都选择德高望重,资历深厚的长者来担任。 自己才刚刚崭露头角,岁数又小,怎么能服众? “你不必觉得意外。”温世沅似乎早料到杜若会有此反应,也已经想好了说辞,“论医术,你肯定是够格的;论人品,我更是信得过你。再加上有禹王殿下作保,还有你夫君江漓担着,我也不怕你在外面胡作非为,坏了杏林会的名声。” “你若是肯来,便是我们杏林会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长老,也是史上最年轻的长老,我跟六师叔都很看好你。” “你可愿意?” 这个么,杜若有些纠结。 杏林大会虽然结束了,但接下来她还要练字,还要学医,还要开医馆,家里还有老的小的要看顾,还有铺子跟庄子得经营…… 实在是太忙了,分身乏术,只怕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啊。 想了想,杜若问:“长老日常都需要做些什么?” 温世沅看出了她的顾虑,“放心吧,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也就每个月抽出一天为那些看不起病的穷苦百姓义诊;另外,每逢初一十五担任考核官,颁发行医资格证,仅此而已。” 片刻后又补了一句,“再就是三年一度的杏林大会,需要长老们出点力,其他没什么了。” 杜若心里一动。 听起来还挺有意义的,而且也不用花费太多精力。 既然如此,那就答应了吧,人家温神医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拒绝也不好……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跟你说好处了。”温世沅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当上长老后,是可以免税的。” 他笑着说,“按我朝律法,考上秀才后可免土地税,商税,唯有一种税不可免——那便是医药税。如果你将来打算开医馆,或是药铺,有长老这个身份在,赚多少都是自己的,不用向朝廷缴税,是不是很划算?” 不得不说,温世沅确实死死拿捏住了杜若的软肋。 依法纳税是公民应尽的义务。 但是能合理避税,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杜若嗖的抓起那个木匣子,飞快地塞进了自己的袖口里,义正言辞地道:“身为一个医者,为杏林出份力,为百姓谋福祉,是我的无上光荣。这个长老,我当了!” 木山月噗嗤笑出了声。 温世沅也嘴角抽搐,“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些时候我便把这件事昭告所有人。” 杜若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嘞。” 说完了正事,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杜若便顺嘴问起了娄氏。 据温世沅说,娄氏的精神状态已经好多了,能吃能睡还能下地,除了头偶尔有点眩晕之外,基本上没有大碍了。 只是仍然什么都不记得。 杜若难免失望。 不过这种事也没办法,急不来,只能等待奇迹的出现。 半下午的时候,温世沅让自己的小徒弟送杜若回去,临走时,杜若把娄氏的身份告诉了温世沅,包括娄氏的继子杨典风已经在牢里面自尽身亡的事。 并拜托温世沅,一旦娄氏恢复了记忆,一定托人告诉自己一声。 温世沅很爽快地答应了。 他倒没有多想,只以为杜若是出于对患者的关心,还在心里暗暗给杜若点了个赞。 看着杜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花园尽头,温世沅跟木山月相视一笑。 下人重新搬上了棋盘。 温世沅一颗一颗地恢复之前未完的残局,“六师叔好像对杜长老特别关注啊,可是因为她长得像小师姑?” “也不全是。”木山月笑笑,意有所指地说,“你不觉得她身上颇有古怪么?” 温世沅的动作一顿,然后点头,“确实有古怪。” 他回忆道,“几个月前我曾经去过乌头县一趟,杜长老还带着她的小姑子来找我看过病,那时候的她似乎对医术并不精通,短短时日,变化竟然这般大,实在不可思议。” 即便是医学天才,拜了绝世神医为师,也不可能在几个月内就达到这样的水平。 其中肯定是有什么猫腻。 只是看杜若的样子似乎并不想说,他也不好追问。 木山月落下一颗棋子,“我怀疑,杜长老跟师祖有着同样的奇遇。” 温世沅猛地抬起头,表情震惊,“六师叔是说……杜长老也是天选之人?” “不无可能。” 木山月分析道,“你想想看,师祖当年是在梦中受到神灵指引,醒来突然就会医了。杜长老虽然不确定是不是也这样,但她说不出自己师父的名号,这本身就很不寻常,除非徒弟是大奸大恶之徒,否则哪有师父不愿意徒弟提自己名号的?” “而最能证明的,就是用于重瞳患者眼中的晶体,那个东西除了师祖,根本没有人能制得出来,但是杜长老制出来了。”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杜长老跟师祖,同出一脉。” 听完这话,温世沅激动得棋子都拿不稳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岂不是捡到了宝?”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后自己有什么医学难题,都可以随时请教杜若了。 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啊! 正心潮澎湃,木山月落下了最后一步棋,“将军。” ...... 杜若的马车在半路上被人截了。 截住她的人是紫羽。 “我家王爷身染风寒,还请杜神医过府诊治。”紫羽的态度十分恭敬。 第368章 天都捅破了 杜若并没有多问,只是跟温世沅的小徒弟说了一声,便上了紫羽的车。 宗政允的别院距离黄龙洞这边不算远,也就小半个时辰的路程。 然而杜若在马车里晃得都快睡着了,还没有到。 她疑惑地掀开布帘子,探头往外望了望。 奇怪,这是哪儿? 四周荒无人烟,只有漫天的黄草,还有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官道。 头顶上甚至盘旋着两只巨大的苍鹰,桀桀地叫。 “不是去见你家王爷么,紫羽姑娘要带我去哪里?”杜若顿时心生警惕。 紫羽笑意盈盈,“杜神医莫慌,就快到了。” 不慌,怎么可能不慌? 杜若才穿到这里半年时间,仇敌就已经树了一箩筐,谁知道会不会是哪个家伙暗中收买了宗政允身边的人,想置她于死地? 杜若假装淡定,手心里却悄无声息地多了一包毒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使得万年船。 车轱辘又滚了半刻钟左右,道路也越走越偏僻,直到最后转进了一片树林之中,才终于停了下来。 紫羽掀开帘子,“杜神医,到了。” 杜若嗯了声,在紫羽的搀扶下跳下马车。 她举目四望。 风有点大,刮得树叶簌簌作响,仿佛女人的呜咽,再加上树高叶茂,光线也透不进来,莫名的有股子阴森森的寒意。 唯一的亮点,就是几米外停着的那辆豪华车辇。 车辇旁边站着一个身穿盔甲,腰胯横刀的魁梧男子。 看到他,杜若微微松了口气。 既然龙胆也在,代表着宗政允就在附近,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龙胆依旧那副面瘫脸,也不说话,只朝杜若拱了拱手,示意她上那驾车辇。 杜若满腹疑虑地爬了上去,掀开珍珠帘子往里一瞧。 宗政允果然在里面。 四目相对,杜若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然后不动声色收起毒粉,走进去坐到了他对面,没好气地道:“不是说感染了风寒,在别院等么,怎么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了?神神秘秘的,吓我一大跳,还以为中了别人的奸计呢。” 宗政允把小几上剥好的葡萄往她面前推了推,长眉舒展。 “放心,紫羽跟龙胆都是我的心腹,绝对信得过。再说除了我,也没人能使唤得动他们。” 说着他随口问道:“长老令拿到手了?” “拿到了,还是多亏了你跟木小神医,不然我也当不了这个长老。” 杜若抓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有些不解,“说来也奇怪,那个华老头看着身体蛮好的啊,骂人的时候比谁都有劲儿,一点都看不出操劳过度的迹象,怎么说辞职就辞职了,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宗政允眼神闪了闪,笑而不语。 天上会无缘无故地掉馅儿饼么? 当然不会,都是人为罢了。 华老头瞧不起女人他管不着,但是瞧不起糖糖,还坚持不懈地找茬针对她,那就是找死! 所以他特意让人去查了一下华大夫。 本以为华大夫平素一副正人君子的高尚模样,除了对女人有偏见之外,怕是很难找出什么黑点。 事实却让他大跌眼镜。 这老头儿身上确实没有黑点,因为他整个身子都泡在了黑泥里。 黑得都快冒油了。 华大夫的发妻早年病故了,也有小道消息,说是在月子里被他活活气死的,具体情况如何,外人不得而知。 夫妻俩只生了一个女儿,没有嫡子。 为了传宗接代,华大夫又先后纳了五房小妾,美丑不忌,但有一点很重要。 那就是必须能吃,而且屁股要大。 因为这样的女人好生养,生出来的孩子也大都比较健康,好养活。 还放出话来,谁先生下儿子,就将谁扶正。 有了这根胡萝卜吊着,五个小妾个个卯足了劲儿,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床上,十年里足足给他生了二十个孩子。 可惜啊,全都是女儿,没一个带把的。 华大夫不服,不生出儿子誓不罢休! 结果还真的让他给盼到了,在华大夫四十五岁那年,华家的独苗苗终于从他的五姨娘肚皮里爬了出来。 华大夫喜不自胜,连着半月大摆筵席。 还给儿子取了个特别霸道的名字。 叫华通天。 寓意借天之福,手可通天。 只是华大夫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并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发展下去。 身为华大夫的心肝宝贝眼珠子,华通天自小就受尽溺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什么家里人就给什么,渐渐地养成了一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性子。 等稍微长大一点后,更是谁都不放在眼里,成日里欺男霸女,任性妄为,就差把天给捅破了。 乡亲们看在华大夫的面子上,大都忍了下来。 实在忍无可忍的,便找上了门去闹,也都被华家花钱给打发了。 眼看这样下去不行,华大夫干脆把儿子带去了自己开的医馆,亲自传授医术,想让他接自己的衣钵。 然而这混账小子根本不是那块料,不仅不好好学,还在医馆里面到处捣乱,弄得伙计抓错药,差点害死了一条人命。 这件事传出去以后,医馆生意便冷清了许多。 儿子成天惹祸,家里人口众多,小妾跟女儿们又都个个能吃得很,还有二十份嫁妆需要准备,所有的开销全都靠华大夫一个人支撑着。 他终于吃不消了。 为了维持生计,华大夫开始以次充好,在病人吃的药上面动手脚。 当然了,死不了人,只是效果大打折扣罢了。 但这样还是远远不够,华大夫又把主意打到了杏林大会上面,利用筛选患者的机会,从中收受贿赂,中饱私囊。 比如患失眠症的那位富太太,又比如杜明珠。 华大夫先是告诉她们选不上,然后旁敲侧击地勒索钱财,单是她们两个,就讹诈了近千两银子! 宗政允把这些搜罗来的证据全都送去给了温世沅。 温世沅看完后,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用自己的十一根手指头摁死那个老东西! 于是立马把华大夫揪了过来,将证据狠狠地甩到了他那张老脸上。 证据确凿,华大夫无从狡辩,只能乖乖认罚。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为了杏林会的名誉着想,温世沅并没有将他送官,而是勒令他“回乡养老”,并退位让贤。 宗政允趁机推荐了杜若。 本以为要费好一番口舌才能让温世沅同意,毕竟杜若实在太年轻了,资历还远远不够。 结果没想到,温世沅竟然一口就答应了。 杜若当上了杏林会的长老,也就等于有了杏林会的庇护,对她将来的行医之路是有好处的,而且也不用再担心她被人刁难了…… “对了小川,你还没说呢,好好的怎么跑到这儿来见面了?”耳边传来杜若好奇的询问声。 宗政允收回思绪,视线落到杜若的脸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糖糖,我要回京了。” 宫里传来消息,说是丽妃失足掉进了荷花池,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据说救活的希望不大。 毕竟是原主的亲娘,宗政允既然占了原主的身子,自然要帮他看顾着点儿。 再说了,如果他回去得太晚,没能见到丽妃的最后一面,只怕又有人要蠢蠢欲动了。 到时候给他扣一顶不孝的大帽子。 他那皇帝老爹最重孝道,刚刷的好感度只怕要蹭蹭往下掉。 所以,他得马上赶回去才行。 只是都走出十来里了,他在车辇里辗转反侧,终究还是舍不得,想在临走前再见杜若一面。 说完原委后,宗政允从身上掏出一个匣子递给她,“喏,给你的。” 杜若看看他,又看看匣子。 这已经是今天收到的第三个匣子了。 “里面该不会也是令牌吧?”她神情古怪地问。 宗政允直接当着杜若的面打开——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铜制小老虎,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通体冰凉,透着肃杀之意。 “这是敕虎令,可调两千兵马。” 宗政允解释道,“你留着防身,万一将来被人欺负了,或者遇上了什么难处,就拿着它去附近的军营驻地摇人。” 杜若:“……” 第369章 谁派你们来的? 她飞快地把手里这个烫手山芋推了回去,“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要,你的处境比我危险,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宗政允却不由分说,硬是塞给了她。 “叫你收着就收着,我身边有人保护,没事的。其实真要遇上刺杀,远水也是救不了近火的,用处不大。” 杜若无奈,只好收了起来。 她的心里暖暖的。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物件,而是能调兵遣将的虎符啊! 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宗政允却不假思索地给了自己…… 对了! 杜若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装出一副在袖子里翻找东西的样子,跟系统兑换了一份应急套装。 “这里面有十粒解毒丸,五颗止血药,五贴续骨膏,还有一包可以致人昏迷的毒药,都做好了标记,你随身携带着,以防万一吧。” 宗政允接过来,郑重地放到了胸口处。 外面,龙胆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子,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 两人同时站起身。 宗政允凝视着杜若的脸,满眼皆是不舍,“这一走,只怕要很久才能再见面了……糖糖,给我一个临别拥抱可以吗?” 杜若张了张口。 然而还没等她说话,身子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糖糖,真的不考虑跟我回京吗?”宗政允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杜若拍了拍他的后背,调侃道:“怎么,怕我被人害了?” 她笑着安慰,“放心吧,我很厉害的,一般人弄不死我。再说了,还有江漓呢,他也一定会保护我的。” 江漓江漓,心里眼里就只有江漓…… 宗政允闷闷地哼了声,“行了,知道你离不开他,我也不勉强你了。反正你记住,要是有一天江漓喜欢上了别的女人,或是敢家暴你,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你就告诉我一声,我亲自过来接你,知道了吗?” 杜若噗嗤笑了。 小川真不愧是最靠谱的娘家人,这么早就为她铺好了后路。 不过怎么可能呢?江漓可是发过誓,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她正准备推开宗政允。 轰! 突然一声巨响。 头顶的华盖砰然炸开,四分五裂。 两人的身形也瞬间暴露于人前。 紧接着,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化作十几条凌厉的黑影,冲着宗政允凶狠地扑过来。 宗政允骇然变色,迅速将杜若扯到了自己身后。 与此同时,龙胆大喝一声,纵身跃起,以宗政允和杜若为核心,卷起漫天刀花,逼退了第一波攻击。 “紫羽,叫人!”他厉声喊道。 紫羽往地上一滚,险险地躲开了一个黑衣人的饿虎掏心。 然后迅速从腰间摸出一根信号筒,拉开引线,用力往空中抛去。 呲,伴随着尖利的嘶鸣,红色火焰冲天而起。 几里外的官道上,上百名铁骑齐刷刷转过头来,望着那抹耀眼的光芒,神情俱是一变。 领头的猛地一勒缰绳,“有刺客,护主!” 上百匹骏马抬起前蹄,仰天长啸,鼻孔里喷出灼热的气息,朝着火焰之处狂奔而去。 而那边,龙胆黝黑的脸上渗出了冷汗。 虽然他武功高强,但对方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个个都是好手,凭他一人之力,哪怕用自己的肉身去挡,也根本无济于事。 紫羽就更不行了。 她的功夫只能勉强自保而已。 至于杜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妇人,不拖累主子就万幸了。 真该死! 早知道就不听主子的话,将护卫队调开了。说什么人多眼杂,担心被人看到杜氏上了自己的车辇,对她的名声不利。 这下可好,名声保不保得住不知道,命只怕要保不住了。 明明之前清理过现场啊,这些刺客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现在只希望护卫队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否则要来不及了! 刺客们似乎也听见了大地的轰鸣,知道宗政允的救星很快就到,于是攻势越发猛烈。 他们一共十八个人,其中十人拖住了龙胆,两人在跟紫羽纠缠。 而其余六个人,则冲着宗政允跟杜若去了。 宗政允是不会武功的。 面对这么多的高手,他俊脸紧绷,却并没有胆怯退缩,只牢牢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杜若,冷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面面相觑,有面巾遮着,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但几个人的眼神里明显透着鄙夷。 其中一人桀桀地笑:“都说禹王殿下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大敌当前,竟然还有心思怜香惜玉,看来是想做个牡丹花下鬼。” “既如此,那便成全你!” 说完,其中三个人举起手中的长剑,恶狠狠地刺向了宗政允。 正在跟黑衣人缠斗的龙胆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主子!” 紫羽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踉跄着扑了过去,想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宗政允。 却被另外几个人踢飞老远。 眼看着宗政允即将横死当场,千钧一发之际,说时迟那时快,一把粉末毫无预兆地从他的身后撒了出来,正中那三人的面门。 三人动作一滞。 顷刻间,眼球上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业火在里面燃烧。 痛感迅速蔓延至全身,如万虫啃咬,似万箭穿心。 “啊!!!” 三人齐齐惨叫出声,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不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连宗政允都回头看着杜若,满脸的不敢置信。 杜若一把将他扯到后面,“躲着,我来!” 第370章 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看着杜若那副淡定自若的姿态,还有地上躺着的几具七窍流血的尸体,一股寒意从刺客们的尾椎骨窜起,直冲天灵盖。 怎么回事? 这女人不是禹王的姘头么?看着娇滴滴的,手段居然如此厉害! 耳畔,护卫队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刺客们把心一横。 不管了,上。 身为死士,任务便是他们的使命,别说面对的只是一个带毒的女人,便是万丈深渊,也只许进,不许退! 带头的黑衣人一挥手,两个手下再次朝着宗政允跟杜若猛扑过去。 杜若冷冷地勾起唇角。 来得好,就怕你们不来! 她手心翻转,掌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微型弓弩,杜若抬起手臂,将弓弩架在胳膊上,然后眯起一只眼,瞄准。 等他们进入射程范围之内,立即扣动扳机。 咻咻! 两支毒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扎进了两个倒霉蛋的皮肉里,两个刺客同时低头,看着针尾处还在微微颤抖的羽毛,瞬间僵在了原地。 下一刻便直挺挺地朝后栽倒。 接着脖子一歪,死翘翘了。 见此情景,领头的黑衣人瞳孔地震,跟龙胆缠斗的几个刺客也都心神俱裂,被龙胆趁机砍杀了一个。 紫羽已经丧失了战斗力,对付她的两个黑衣人也懒得管她,毕竟目标本也不是她。 转头飞快地跑过来跟自家老大汇合。 三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在密谋着什么,片刻之后,带头的黑衣人发出了阴险的笑声:“小娘皮,挺毒的啊,倒是有点儿本事。可惜都是吓唬人的玩意儿,只能近距离出其不意罢了,一旦离远了,你还能杀得了谁?” 杜若的睫毛颤了颤。 可恶,这么快就被对方发现破绽了。 确实如黑衣人所说,毒粉就不用提了,只有两米之内有效;而毒针因为弓弩的关系,射程要远一些,但实在太轻了,上面还有尾翼,再加上风力和乱流的影响,撑死了也就是五六米。 而且一次最多只能发射两支毒针,在她填充的间隙,只怕人家已经杀到了。 杜若有些不淡定了,面上却丝毫没有露怯,甚至还笑了笑,“是吗?不怕死的话,你可以试试。” 现在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黑衣人似乎胸有成竹,没有再废话,而是直接从腰间摸出两枚金钱镖,朝着杜若的咽喉疾射而出! 这一下要是打中了,杜若的喉咙当场就得破两个大洞。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她又不会武功,接又接不了,躲又躲不开。 除了等死,就是等死。 杜若暗暗叹了口气,不甘心地闭上眼,等待死神的降临。 就在这时候,身后的宗政允突然抱住了她,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当作护盾,将她牢牢地箍在怀里。 “小川!” 杜若刹那间红了眼眶。 不是说过好多次了吗?无论任何情况下,永远都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啊! 这个傻瓜! 她又气又痛,想推开宗政允,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身上也仿佛力气尽失,脑子里全是宗政允浑身是血的恐怖模样。 一时之间竟然怎么也挣脱不开。 只有眼泪控制不住地从脸颊边滑落,呜呜呜…… “行了宿主,别哭了,他没事。”脑海中,系统实在看不下去了。 杜若一下子嘎住。 没事? 怎么会? 难道是救兵到了?? 杜若心里一喜,身上也终于恢复了力气,然后用力推开了宗政允,先是上下检查了一番,确认他安然无恙,一个窟窿眼都没多,这才疑惑地转头往另一边看去。 几步远的地上,散落着两枚金钱镖,还有两把飞刀。 看样子是有人及时用飞刀击落了金钱镖,险之又险地将宗政允救了下来。 而那几个黑衣人,这会儿正跟一个男人打得不可开交。 男人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箭袖轻袍,玉树临风,俊美不凡。不过脸好看,脸色却难看得紧,尤其是那双眼睛,冷得好像千年冰块一样,一招一式都十分凶狠凌厉,一副要把那几个刺客砍成肉泥的架势。 相公? 杜若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 心也彻底安定了下来。 有江漓在,大局已定,自己跟宗政允他们也终于安全了! “好了不用怕了。”杜若回头看着宗政允,笑眯眯道,“你姐夫来了。” 宗政允瞥了眼江漓,傲娇地切了一声,“什么姐夫,我可不认……” 话音刚落,几声凄厉的惨叫突兀地响起。 围攻江漓的两名黑衣人被踢飞老远,砰砰撞到树上。 树断了。 人死了。 而那名带头的黑衣人则被砍掉了一只胳膊,满脸狰狞,血流了满地,景象十分骇人。 江漓正准备补刀,宗政允忙喊了声:“留活口!” 虽然通常情况下,很难从死士嘴里问出什么东西,但他还是想试试,看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不干正事儿,一天到晚地尽想着刺杀自己。 听到宗政允的提醒,江漓的动作顿了顿,手中的长刀拐了个弯,嗖的掷向了龙胆那边的一个黑衣人。 正好穿胸而过! 黑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当场殒命。 而护卫队也终于在此刻赶到了,很快加入了战斗。上百个麒麟卫对阵九个黑衣人,简直是狂风暴雨般的碾压,连个全尸都没给他们留。 至此,这场刺杀行动宣告全面失败,十八个人死了十七个,只剩下了那个带头的黑衣人。 龙胆上前,倏地扯掉了他脸上的面巾。 是个三十来岁的黑瘦男人,普普通通的大众脸,丢在人群中都找不出来的那种。 “说,谁派你来的!”龙胆问道。 黑衣人捂着自己的断臂,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惨然一笑,“要杀就杀,何必废话。” 说着,他缓缓抬起头,恨恨地看着江漓:“今日若不是你横插一杠,宗政允早就去地府报到了!呵,不要以为救了皇子一命,以后就飞黄腾达了,等着瞧吧,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江漓眯了眯眼。 杜若走过去踢了黑衣人一脚,“相公,别理他,死到临头还嘴硬,吓唬谁呢?” 相公? 黑衣人眸子里闪过奇异的光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极其刺耳难听。 “好个禹王,真是好手段啊。” 他的视线在宗政允,杜若和江漓三人脸上依次扫过,最后定在了江漓的脸上,“兄弟,世上竟有你这样大度的男人,不仅自己为了禹王出生入死,鞍前马后,连如此美貌的妻子都舍得拱手相送,实在是令人佩服。” 江漓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一样。 杜若无语,“胡说八道什么呢?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怎么,敢做不敢认?”黑衣人冷笑道,“我们来的时候,你跟禹王两个人正躲在车辇里卿卿我我,搂搂抱抱,欲行不轨之事,你敢说不是吗?不止我一个人看见了,我的所有兄弟们都看见了……哦对了,你们把他们悉数灭口了。” “以为这样就能堵住悠悠众口了?呸,奸夫淫妇!” 宗政允脸色一寒,朝龙胆使了个眼色,“杀了他。” 龙胆举起长刀。 黑衣人的嘴边浮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慢着。”江漓制止了龙胆,“他的目的就是想离间我们,激怒我们,好求速死,省得遭受皮肉之苦。别中了他的计。” 黑衣人的笑容僵住。 他一狠心,用力咬碎牙间藏着的毒药,反正都是要死的,既然不能求一个痛快,那就来个痛苦的吧。 毒药顺着喉咙滑进了肚子里,如烈火焚烧,痛不欲生。 黑衣人倒在地上剧烈抽搐起来,眼耳口鼻也开始往外溢血,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见此情景,宗政允跟龙胆还是有些失望。 杜若却冷冷地笑了,“想死?没那么容易。” 她示意龙胆,“麻烦龙护卫掰开他的嘴。” 龙胆疑惑地照做。 杜若从袖子里摸出一颗药递给龙胆,“喂给他吃。” 极品解毒丸,可解世间百毒,入口即化,看你还怎么死! 等黑衣人咽下去之后,杜若又递过去一颗药,“再喂。” 以为骨头硬不说就行了? 让你见识一下真话丸的威力! 黑衣人趴在地上,不停地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他抬眼死死盯着杜若,“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吃了什么?当然是好东西啦。”杜若蹲下身子,直视着黑衣人,“我问你,你真的看见我跟禹王行不轨之事了?” 咳咳,宗政允差点呛着。 他不自在地瞄了眼江漓。 江漓的俊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眉毛很明显动了动。 黑衣人神情得意地回道:“当然……没有。” 呃? 他愣住了。 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心里想的不是这个答案啊! 杜若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派你们来杀禹王的人,是谁?” 第371章 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是……是……” 黑衣人的脸皮剧烈抖动,赤红的血丝在他眼底急速蔓延,眼球几乎要从眶子里凸了出来。 他极力想控制住自己的嘴,却发现根本控制不住。 冥冥中有一股强大而诡异的力量在驱使着他,强迫着他,逼着他说出那些违背本意的话。 “说,到底是谁!”龙胆一声暴喝。 黑衣人脱口而出,“是东宫……” 这三个字一出来,树林里顿时一片死寂。 只有那上百匹膘肥体壮的战马,因为嗅到了弥漫的血腥气,而烦躁不安地喷着响鼻。 黑衣人恐惧地摇着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突然,他崩溃地大叫一声,举起手掌对着自己的天灵盖狠狠地劈了下去。 砰! 脑浆崩裂,鲜血从他脸上的七个孔洞里喷涌而出,顷刻间将他染成了一个可怕的血人。 黑衣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杜若别过脸,不忍再看。 皇权纷争,政治博弈,牺牲的永远都是这些无辜的马前卒。 而那些把他们当成杀人工具的幕后指使者,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也就是黑衣人口中的—— 东宫! 短暂的寂静之后,龙胆瞅了眼宗政允,踌躇着开了口:“主子,有没有可能是这家伙在撒谎,好故意扰乱我们的视线,嫁祸给太子?” 宗政允摸了摸下颌骨,垂眸沉思。 事情确实有点蹊跷。 按理说自己应该没挡太子的路才对啊,自己排行十三,除开死掉的老大老二和老五老八,前头还有七个皇子排排坐呢。论对太子之位的威胁,那些人可比自己大多了。 难道是自己最近风头出得太过,引起了太子的忌惮? 不对。 在他穿过来之前,原主就已经多次遭遇过刺杀,那时候的原主可是一点风头都没出,出的全是丑。 宗政允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原主的记忆。 抢过太子的女人? 好像没有。 杀了太子全家? 也没有啊。 所以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让太子非弄死自己不可…… “你说得也有道理,或许他是为了保住真正的幕后黑手,才蓄意栽赃给那边。” “不,没有这个可能。”杜若却一口就否定了,黑衣人吃了真话丸,不可能说假话,“我敢打包票,这个人绝对没有撒谎,在他看来,指使他的人正是来自东宫!” 她缓和了一下语气,“当然了,至于是不是太子授意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宗政允是百分百信任杜若的。 见杜若的态度如此笃定,便猜到了那药有猫腻。 也就是说,这些刺客即便不是太子授意的,也绝壁跟他脱不了干系。 “看来有必要好好查一查了,看我那位好三哥肚子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宗政允斜斜地勾起嘴角,冷笑道,“省得哪天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杜若皱眉,“什么死不死的,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宗政允哦哦两声,还跟小时候那样,冲地上呸了一口,“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龙胆神情古怪地瞅了眼自家主子,又瞟了眼旁边的江漓。 江漓还是之前那副清冷模样,脸色淡淡的,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亲昵。 事情既然已经有了结论,接下来就是善后了。 宗政允让人在树林深处挖了一个大坑,将这些刺客就地掩埋。 龙胆跟紫羽都受了伤,好在都不是太严重,杜若给他们吃了药,又简单包扎了一下。 一切就绪。 天也差不多快黑了。 来时的那辆马车跟宗政允坐的豪华车辇,都在打斗中四分五裂,不能用了。 宗政允虽然不会武功,骑马技术倒是不错。 他站在一匹骏马前,回头望着杜若,“杜神医,多谢今日的救命之恩,我……本王走了。” 杜若随手将那把弓弩递给他,“这个王爷拿着防身用吧?” 射程是短了点,但总比没有强。 宗政允郑重地接过来,再次道了声谢。 目光转向了杜若身边的那个男人,摆出王爷的谱,“江大人,杜神医医术高明,乃我大昭之福,你要好好照顾她,莫要亏待了她才是。” “殿下多虑了。”江漓笑了笑,伸手握住了杜若的爪子,跟她十指相扣,“杜若是我江漓的妻子,江漓自会好生待她,何需他人交代?” 宗政允哽了一下,“那就好。” 说完,他翻身上马。 再次看了眼杜若,然后猛地一拉缰绳,“出发!” 上百匹骏马昂首嘶鸣,载着他们的主人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阴森的树林里只剩下了小两口。 听着越来越远的马蹄声,杜若暗暗叹了口气。 皇子看着风光,实际上也不好当啊,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要是有武功还好点,没有武功,那就是个行走的肉靶子…… “小统,刚才为啥不给我兑换手枪?”杜若没好气地问。 要是有枪在手,还怕那几个鸟刺客? 系统呵呵,“要什么枪啊,直接来几颗原子弹得了呗,看谁不顺眼就炸谁,多威风啊。” 杜若:“……” 好家伙,这是明晃晃的讽刺吧?是吧? “那你给我一个完美的理由,到底为啥不能兑换。” “理由很简单——因为违背了天道法则。”系统也不抬杠了,耐心解释道,“本统已经说过好多次了,本统是统,不是神。就算是神,也得受天道法则约束,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 “这么说吧,你如今所在的是个冷兵器时代,它就不应该存在热武器,一旦这种超前太多的东西出现,世界秩序将直接崩坏,后果极其严重。” 杜若挑眉,“有多严重?” 系统打了个冷颤,“本统会被回收销毁,而宿主你……会被抹杀,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 卧槽?这么恐怖的吗? 杜若瞬间偃旗息鼓。 得,还是小命要紧,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杜若掐断了跟系统的交流,转头笑嘻嘻地问:“对了相公,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咦?相公?相公!” 江漓仿佛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往树林外面走。 杜若拔腿就追。 “相公,你跑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呀!” 江漓倏然停住脚步,回头。 杜若一下子刹车不稳,直接撞到了他的胸膛上。 “相公你干嘛呀,今儿怎么怪怪的。”杜若揉着撞疼的鼻子嘟囔,“从刚才到现在,脸色就一直臭臭的,也不拿正眼看我……” “我看到了。” 江漓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得可怕,似乎正在极力压抑着狂风暴雨,“我什么都看到了,看到你为了禹王不顾自己的性命,看到你以为他死了而伤心哭泣,看到他拼死也要护你周全,看到你们抱在一起……” “阿蛮,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杜若瞠目结舌,脑瓜子嗡嗡的。 她猛地咽了下口水,艰难地道:“你,你听我给你狡辩……不是,你听我给你解释……” 江漓点头,“嗯,你说。” 杜若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他俩是老乡,一起穿越过来的? 说上辈子他们是发小,所以这辈子继续当好基友? 先不说江漓信不信吧,自己的秘密倒是无所谓,反正江漓也不是外人;但是小川不一样,自己没有这个权力将他的秘密说给任何人听。 杜若陷入了沉默。 见状,江漓眼底的风暴越发剧烈,忽然扭头就走。 杜若急忙追了上去,“相公,你相信我,我跟禹王真的是清白的……” 江漓脚下生风,甚至还加大了步子。 杜若黑线。 完了,这是气大发了。 看来今日要是不解释清楚,这坎儿是过不去了,即便勉强过去了,以后也会在两人之间造成永久的隔阂。 既然这样……那就给他一个完美的解释吧! 第372章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杜若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哎呀”一声往前扑去,摔了个狼狈的狗啃泥。 虽然是假摔,但是真痛啊! 没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江漓可是当过捕头的人,观察力那是杠杠的,要是骗他,肯定很快就会被拆穿了。 到时候只怕会气上加气。 果然,听见这动静,本来大步流星的江漓立马放慢了脚步。 杜若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嘶,好疼啊……相公你不用管我,你先走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疼死好了……再不然,就让那些刺客的鬼魂把我抓走算了,反正你也不想再看到我……” 边说,边用余光偷瞄江漓的反应。 江漓身子僵了僵,半晌,转身走回到杜若跟前,蹲下身子检查她的伤势。 当看到杜若腿上的红肿破皮时,他愣了一下。 竟然真的摔伤了。 他还以为…… 江漓冲天的怒气顿时被心疼化去了一半,脸上的冷凝也消融了许多,“怎么这么不小心?” “还不是因为你走得太快。”杜若扭头哼道,“你不是不搭理我么?那你走好了呀,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话还没说完呢,手突然被人钳住了。 生疼生疼的。 杜若忍不住“啊”的叫出了声,气得一口咬在了江漓的手背上。 江漓却恍若未觉。 他的脸色变得比之前还要黑沉好几倍,赤红的眼睛盯着杜若,一字一句地从牙缝中挤出声音,“这就是你真实的想法?离开我,跟别的男人走?是吗?” 杜若有点被吓着了。 江漓从来没有像这样子失控过,他一向是内敛的,淡然的,仿佛天塌下来都无法击垮他的意志。 可是现在,他整个人阴鸷得好像一把冰封千年的刀,强硬又脆弱。 似乎只要杜若敢应一句“是”,他便会杀了她。 然后再杀了自己。 杜若张了张口,“江漓……” 江漓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上来气,声音却抖得厉害,近乎哀求,“你说啊,说不是,说你跟禹王没有关系,说你不会离开我,你说啊……” 杜若的眼底浮起水雾。 她心疼又懊悔,明知道江漓是因为太过在乎她才会吃醋气恼,就不该拿什么桥归桥路归路的玩笑话去逗他。 “江漓……”杜若主动吻上男人微凉的唇,努力化解他身上的戾气,“我喜欢你,只喜欢你……我不会离开你的……” 江漓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 猛地将她放倒在地上,翻身而上…… 夜色渐浓。 情也渐浓。 杜若闭着眼,双手环着江漓的脖颈,在他耳边发出了含糊的颤音:“江漓,我们圆房吧……” 短短的一句话,威力却丝毫不亚于飓风海啸。 江漓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里被灌进了炽热的岩浆,烧得他浑身发烫。 仅存一点理智顷刻间土崩瓦解...... ...... 杜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居然是在阴森恐怖的树林里完成的,而且那里刚刚还死了一堆人! 察觉到男人又在蠢蠢欲动,杜若赶紧一骨碌从他身上爬起来,红着脸道:“那个……相公啊,我冷。” 虽然适应之后,感觉还是挺美妙的……咳咳,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时间太长了,吃不消啊! “好,那咱们回去。”江漓亲了亲她,嗓音里带着满足后的宠溺。 两人起身,在月光下摸索着穿好了衣裳,确认没问题之后才准备离开。 然而刚抬脚,杜若就疼得龇牙咧嘴。 见她路都走不了了,江漓十分自责:“都怪我,刚才应该温柔些的,明知道娘子你初经人事,便不该如此粗鲁……” 杜若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哎呀不是那里啦!”她又羞又怒,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是腿,腿痛!” 腿?江漓这才恍然大悟。 差点忘了,娘子之前摔了一跤,把腿摔伤了。 他越发内疚,忙蹲下来示意杜若,“上来,为夫背你。” 杜若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跳上了他的背,江漓走得很快,不过一刻钟就出了林子。 没了树木的遮掩,眼前豁然开朗,明月当空,晚风徐徐,人的心境也不自觉变得平静宁和。 夫妻俩成亲了那么久,还是头一回过这样的二人世界。 杜若的脸在江漓宽阔的背上蹭了蹭,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打开江漓的心结:“相公,关于我跟禹王……” “没关系,娘子不想说可以不说。”江漓笑道。 杜若:“……” 男人,你也太善变了吧?之前不是还气得跟个河豚似的,非要问出个所以然吗? “怎么又不想知道了?”杜若百思不得其解。 江漓边走边长吁一口气,释然地笑笑,“因为不重要了。” 其实禹王对杜若的过度关注,江漓早就看在了眼里。 自家娘子天仙一般的人儿,那么耀眼出色,有几个男人能忍住不喜欢呢? 江漓并没有太在意。 他相信杜若的为人,也相信杜若对自己的感情,更相信禹王只是单相思罢了。 然而当他亲眼目睹两人面对危险,不顾性命也要保对方周全的那一幕时,江漓像是被人狠狠地扎了一刀,鲜血淋漓。 他忽然间没有了之前的底气。 更无法自欺欺人。 是啊,自己凭什么跟禹王比? 论容貌,禹王气宇轩昂,矜贵不凡,丝毫不逊色于自己。 论身份,一个生而尊贵,一个落地为民,即便自己好不容易爬上了六品武官的位置,在堂堂皇子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那一瞬间,愤怒,嫉妒,绝望,还有无助,各种情绪充斥在江漓的心头。 他恨不得一刀杀了禹王! 但他不能。 因为他承担不起那样做的惨烈后果。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江漓的底气又回来了——如果杜若真有外心,又怎么可能愿意把自己的处子之身交托给他呢? 所以去他的禹王吧,不重要了…… “那不成,你想不想知道是你的事,但我必须给你解释清楚,省得以后一吵架你就跟我翻旧账。”杜若气哼哼地道。 江漓失笑,“好好好,你说,我听着。” 从哪儿说起呢? 杜若打了一下腹稿,那就从盘古开天地开始说吧,“相公可还记得仙界的事?” 江漓嗯了声,“记得,娘子的医术便是在那里学来的。”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莫非禹王也去过仙界?” “相公你真聪明,一猜就对!”杜若嘿嘿地笑,“你别看禹王好像挺威风的,其实当初他也是个小可怜儿,他父皇不喜欢他,他母妃又护不住他,还有一堆人想杀他,他过得特别悲惨。” 江漓点点头,“看出来了。” 杜若接着往下掰扯,“有一回他差点就被人害死了,也就是在那次,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江漓脚步慢了下来,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我跟禹王,便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因为我们没有根基,刚到仙界的时候,日子过得非常辛苦。我们在那里相依为命好几年,互相扶持,情同手足。” “后来我们都醒了,我还是那个乡下村姑……哦不,那会儿已经嫁给你了,应该是乡下村妇;他则继续当他的十三皇子。” “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报名参加了杏林大会,他也来了凤阳府,这才重逢,相认。” “对我来说,禹王就是我的家人,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而相公你,是我挚爱的丈夫,我此生的归宿。” 说到这里,杜若举起两根手指,“相公要是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对天发誓,皇天在上……” “不必。”江漓忙制止了她,“我信!” 杜若放下手指,“哦。” 她暗暗松了口气。 好家伙,总算是给圆过去了。 这样一来,以后自己跟小川再有什么来往,想必江漓也不会胡思乱想了,算是过了明路。 而夜色中,江漓的眸中闪过一抹暗光。 他确实相信杜若。 但并不信禹王。 一个男人对女人究竟有没有别样的心思,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同为男人,江漓看得很清楚。 娘子还是太单纯了,所以没有察觉,不过他也不打算说出来,有些事一旦挑明了,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第373章 冬儿? 两人回到县馆时,已经是深更半夜。 见夫妻俩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而且杜若还是被背回来的,县馆的老掌柜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两人遇到劫匪了呢! 忙叫伙计多送点热水上去,好让他们清洁洗漱。 杜若又累又困。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先是安抚了几百个上门求诊的患者,后又跟穷凶极恶的刺客们生死周旋。 再后来,还跟江漓在野外激战了两个回合。 实在是撑不住了。 “相公,让我先睡一觉吧,明儿早上再洗……”杜若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嘟囔。 江漓轻抚她的脸庞,心疼地道:“没事,你尽管睡,我帮你洗。” 自家娘子一向有轻微洁癖,江漓是知道的,若不是太过疲惫,断不可能不洗漱就歇息。 反正两人已经成了真真正正的夫妻,丈夫帮妻子清洗身子有何不可? 这一洗,就洗了小半个时辰。 生怕媳妇儿着凉,期间江漓换了好几次热水,洗完后温柔地擦拭干净,还用内力将她的湿发催干,这才把人抱去了被窝里。 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小美人,江漓嘴边噙着笑意,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心满意足。 然后才开始打理自己。 半刻钟后,江漓吹灭了烛火,在杜若的身旁躺了下来,伸手拥她入怀。 一夜香甜。 ...... 温世沅却睡得不太好。 一大清早的,眼睛都还没睁开呢,就有一票人堵在大门口叫骂。 骂得可难听了,什么过河拆桥,什么卸磨杀驴,还有什么无情无义,就差把他拉出去鞭尸了。 堵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华大夫的宝贝儿子华通天,以及他那五个膘肥体壮屁股大的妾室。 华通天的嗓门儿最大。 “凭啥把我爹的长老之位撸了?我爹做错啥了?你们杏林会为了捧那个姓杜的女人上位,欺负我爹年老体衰不懂反抗,硬是逼着他回家养老,你们还是人吗?” 那几个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叉着腰甩着帕子叫唤。 “就是,我家老爷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为杏林会效力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就这样把他扫地出门,良心被狗吃了?” “别以为我们华家是好欺负的,今儿要是不赔偿白银五千两,休想叫我们离开!” “对,绝不善罢甘休!” 吵闹声很快引来了一大群围观民众,大伙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温世沅气得倒仰。 跟这帮子浑人说不清楚,他也懒得说了,转头吩咐小徒弟去一趟府衙。 报官! 既然华老东西不肯把实情告诉家里人,任由他们跑到这里来敲诈闹腾,那就让律法来告诉他们好了。 很快衙门里就来了人,除了十几名衙役,还有知府苏清尧。 苏清尧可没耐心听华通天他们鬼扯,直接甩出证据抓人。 华通天跟那五个大屁股女人因为闹事被关进了司狱司,没个十天半个月的休想出来;华大夫以次充好,收受贿赂,罪大恶极,但念其曾经为杏林会做出过贡献,抵消一部分罪罚,最终判入狱两年,家产全部充公。 果然判官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这办事效率太高了。 事情解决后,苏清尧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跟在温世沅后面进了宅院。 温世沅边走边疑惑地问:“这等小事,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这不是想温叔叔了嘛,所以顺道过来看看你。”苏清尧哈哈笑道。 两家是世交,苏清尧也算是温世沅看着长大的,因此说话都很随意。 两人进了厅堂坐下,下人端来了茶水。 温世沅关切地问了声:“老夫人近来可好?” 说起这个,苏清尧忍不住叹了口气,“别的倒还好,就是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了,快连我这个儿子是圆是扁都不知道了。” 他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正色道:“我听说这次的杏林大会上,杜氏治好了一位重瞳患者?” 温世沅立马懂了他的真正来意。 “你想跟我打听杜氏的医术?” 苏清尧点点头,“实不相瞒,昨儿江漓来跟我辞行,我也有问过他,他是杜氏的丈夫,自然说她的好话。不过事关家母的眼睛,我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想来听听温叔叔怎么说。” 温世沅笑了,“你要是问我的意见,那我只有一句话——如果连杜氏都治不好,这世上应该没人能治得好了,何妨一试?” 听了这话,苏清尧心里一动。 “听温叔叔这口气,杜氏的医术真有那么厉害?” 温世沅语气笃定,“至少比我要厉害得多。” 苏清尧大喜,连忙起身要走,“那可太好了,我现在就回去让人请她过府!” 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回头,“对了,我还听说,之前木小神医从乱葬岗救回来的那个女子,也被杜氏治好了?” 二十多天前,木山月把人救回来的第二天,温世沅就报了官。 那时候苏清尧正忙着科举的事,实在无暇分身,于是派了一位师爷过来。 但因为人一直处于昏迷之中,案件也没有进展,只能暂时搁置。 如今人既然已经醒了,自己又刚好来了,自然得去瞧瞧,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有用的线索,找出害她的凶手。 “人确实是醒了,可惜脑袋受了重创,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温世沅唤来小徒弟交代了一番,小徒弟快步走出去,不多时,捧着一个盒子进来了。 温世沅打开那个盒子,“当时她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只有这方帕子,上面绣着一个‘娄’字,我们便猜测是她的姓氏。” 苏清尧拿起那个帕子,铺平放在桌面上。 果然是个很工整的“娄”字,右下角还用红丝线绣了一朵漂亮的山茶花。 咦? 这风格,这绣工,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啊? 苏清尧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忽然间瞳孔地震,整个人都激动得颤抖起来,“难道是……冬儿?!” 第374章 清儿在哪里? “冬儿是谁?”温世沅脸上写满了八卦。 难道是阿尧当年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苏清尧却顾不上解释,一把抓住了温世沅的手,急切地问道:“她人现在何处?” “急什么?”温世沅朝外面努了努嘴,“我将她安置在了妙仁堂,有专人照看,好着呢。” 苏清尧能不急么? 冬儿当初是跟小妹一起失踪的,二十多年来音讯全无,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眉目,他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苏清尧提起官服的衣摆,拔腿就往外跑。 见他猴急成这样,温世沅好笑地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妙仁堂是温世沅日常看诊的地方,就在隔壁,为了方便那些重症患者休息和疗养,后面还带了个小院,配有七八间屋子。 娄氏住的,是靠东边最安静的那一间。 不过她这会儿不在屋里,一早用过饭后,照顾她的婆子给她喂了药,然后劝她多出门走走,一来可以活络一下筋骨,二来多看看外面的花花草草,心情也会好些。 苏清尧气喘吁吁地跨过月亮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树下发呆的女人。 他猛地顿住了脚步。 女人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面相柔和。 可能是饿久了的关系,一张脸瘦得可怕,身上更是皮包骨,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地面,里面全是迷茫。 虽然多年未见,但苏清尧还是立马就认了出来。 是她! 是冬儿! 苏清尧内心狂喜,手脚几乎都不听使唤了。 还是跟上来的温世沅推了推他,促狭地笑道:“我说大人,不至于兴奋成这样吧?人家虽然失忆了,但很明显已经成了亲,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当心我跟你家夫人告状去。” 苏清尧闭上眼,稳了稳心神,这才迈着官步走到了娄氏的跟前。 “冬儿。”生怕吓坏了娄氏,他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轻轻地唤了声。 娄氏抬头看向他,神情迷惑,“你叫我?你是谁?” 苏清尧默了默,脑袋往一旁的温世沅转过去。 温世沅摊手。 早告诉你她失忆了,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现在相信了吧? 苏清尧哪肯甘心。 他甚至怀疑冬儿是在装失忆,毕竟当年小妹失踪的时候,就只有冬儿陪在她身边,如果小妹的失踪跟她有关,或者小妹已经遭遇了不测,那么身为下人的冬儿,只有死路一条。 为了自保,冬儿极可能故意装傻充愣,好蒙混过关。 苏清尧眯了眯眼,决定试探试探。 他冷冷一笑,居高临下地睨着娄氏,“冬儿,你不必假装不认识本官,本官劝你还是从实招来,否则本官便拿你弟弟开刀,送他下大狱!” “我弟弟……”娄氏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招,招什么?” 苏清尧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清儿在哪里?苏家嫡女苏清慈,她在哪里!” 苏清慈? 娄氏的眼珠子慌乱地转着,努力在脑海中回忆这个人,可无论她怎么想,就是想不起来。 头却开始隐隐作痛。 “我,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见状,苏清尧皱起了眉头。 冬儿最在乎的就是她那个滥赌成性的弟弟,连弟弟都无法威胁到她,看来是真失忆了。 刚到手的线索眨眼就断了,苏清尧心里失望至极。 旁边的温世沅这才明白自己搞了个乌龙,也听出了话音——娄氏很可能是知道苏清慈下落的关键人物。 他叹了口气,拍着苏清尧的肩膀安慰道:“莫急,她才刚醒来没多久,一时半刻怕是恢复不了。再等等吧,等半年后杜长老为她做完开颅手术,那时候或许她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说到杜若,温世沅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杜若之前跟他提过娄氏。 说娄氏家在乌头县,丈夫是个屠夫,不过多年前已经死了。 还说娄氏有个继子叫杨典风,娄氏非常看重这个继子,两人虽然不是亲母子,却胜似亲生。 而想要患者快速恢复记忆,除了药物和手术治疗外,还有一个法子。 那就是环境的刺激。 比方说带着她去曾经生活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又比方说多跟她提提她的家人。 想到这里,温世沅便尝试着开了口:“娄氏,你可还记得你的儿子?” 儿子? 娄氏的眼睛亮了亮,“我,我有儿子?” “是,你有一个继子,他叫杨典风,曾经是乌头县的捕快。” “杨典风……杨典风……”娄氏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一些碎片样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她的头疼得越发厉害了,“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我醒了之后一直没见过他?” 温世沅有些犹豫。 杨典风已经在牢里自尽身亡了,这个事他不确定要不要跟娄氏说,怕刺激狠了,反倒起了反作用。 见温世沅面露为难,娄氏踉跄着扑过去,揪住了他的衣裳,满脸期待地追问:“温神医,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他是不是嫌弃我是个拖累,所以才不来看我?” 温世沅暗暗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将那个残忍的真相说了出来。 “杨典风……死了。” 死了? 娄氏松开了手,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死了……好好的,怎么会死呢……怎么没人救他呢……” 突然,她两眼一翻,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温世沅跟苏清尧都惊了一跳。 温世沅赶紧上前为娄氏把脉,半晌后摇了摇头,“气急攻心,晕过去了。” “可有大妨害?”苏清尧忙问。 “不碍事,吃点药调理调理就是了。”温世沅沉吟片刻,说道,“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坏事,她的反应如此强烈,说明对那些人,那些记忆是有感觉的。” 苏清尧不解,“温叔叔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应该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彻底恢复记忆了。” “真的?好,太好了!”苏清尧激动得拍着大肚腩,转头迫不及待地往外跑,“麻烦温叔叔好好照看她,千万别让她出了事。我这就回府,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母亲去!” 第375章 正经夫妻 苏清尧火急火燎地赶回府,直奔他娘赵老夫人住的春晖堂。 然而还没走到一半,他的脚步又慢了下来。 想想还是有些不妥。 虽然温世沅说冬儿的记忆就快恢复了,但具体什么时候能恢复,恢复后能不能提供有用的线索,这些都尚未可知。 要是过早地给了母亲希望,到时候却找不回小妹,岂不是让母亲平白伤心一场? 罢了,还是等事情真正落实下来,再去跟母亲说吧。 想清楚之后,苏清尧调头去了书房。 本来想把之前积压的公务好好捋一捋的,可他这会儿心情激荡,满脑子都是即将找到妹妹的兴奋,根本什么都看不进去。 于是干脆把公文一推,兴冲冲地跑回了正院,将正在跟下人说话的鳌氏拉进了屋。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还上了栓。 下人们一个个捂着嘴偷笑。 “哎呀老爷,你这是要作甚?”鳌氏红着脸嗔了丈夫一眼,半推半就地道,“光天化日的,叫人瞧见了多不好意思。” 苏清尧把她摁到床边坐下,“咱们是正经夫妻,在一个屋里说说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鳌氏愣住。 说话? “夫人,我跟你讲哦,今儿我去了一趟温叔叔家,你猜我看到谁了……” 苏清尧激动地把遇到娄冬儿的事讲了一遍,说完捧着鳌氏的脸狠狠地吧唧了一口,哈哈大笑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咱们找了那么多年,终于要找到清儿了!” 鳌氏懵懵的,“真,真的?” 苏清尧用力点着三层下巴,“比真金都真。” “那我告诉母亲去,她老人家若是知道了,病指定能好一半!”鳌氏反应了过来,唰的起身就要走。 苏清尧赶紧伸手拉住,“莫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他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夫人你想想看,万一冬儿不肯说出小妹的下落呢?万一她也不知道呢?万一小妹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呢?你让母亲到时候情何以堪?所以还是先瞒着吧,等水落石出了再同她讲。” 鳌氏想想也是。 自从小姑子苏清慈失踪以后,婆母眼睛都快哭瞎了,每每听说哪里有线索,不管离得有多远,都要亲自跑过去查证。 可惜最后要么是骗子,要么是乌龙。 为此,婆母不知道失望了多少回,流了多少眼泪,这几年精神头才稍稍好一些,可不能再受刺激了。 “唉,也不知道清儿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如果还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也不回家看看……” 听了这话,苏清尧的心忽地一沉,脸上笑容消失。 是啊,小妹自小就冰雪聪明,没道理找不到回家的路。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被人禁锢了,逃不出来。 要么,是已经…… 不不不,不会的,清儿性子纯真,为人良善,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她,不会让她死的! 苏清尧用力把脑子里这种不吉利的想法甩了出去,转移话题道:“对了夫人,温叔叔向我推荐了一个人,或许能治好母亲的眼睛,你等会儿安排人去请一请吧。” 哦?鳌氏好奇地问:“是哪位神医?” 整个凤阳府,最好的大夫就是温世沅,连温世沅都对婆母的眼疾束手无策,还有谁有那个本事能治好呢? 联想到刚刚结束的杏林大会,她突然眼睛一亮,“莫非是药神谷来的那位木小神医?” “那倒不是。”苏清尧摇头否认,笑道,“夫人应该也听说过她的名号,便是此次杏林大会的第一名——杜若杜神医。” 原来是她啊。 鳌氏恍然大悟。 别说,杜神医的名号如今在凤阳府还挺吃香的,据说她在杏林大会上出尽了风头,不光治好了重瞳,连快死的人都给救活了,引得许多人慕名而来,捧着银子求她看诊。 昨儿鳌氏去夏通判家吃席,就听同桌的几位夫人聊起了这事儿,有病没病的,都想着请这位新晋神医给自己瞧瞧。 “听说那位杜神医年纪小得很,医术当真如此厉害?”鳌氏很是怀疑。 苏清尧也不确定,但是温世沅把人夸上了天,想来差不到哪儿去,“应该是吧,我信得过温叔叔。再一个,她丈夫江漓跟小叔子江湛都是我极看好的年轻人,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杜氏医术先不说,人品肯定是没问题的。反正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试试看吧。” 鳌氏点头,“老爷说得对,我这就派人去请。” 想了想杜若如今的抢手程度,她猛地一拍掌,“算了,还是我亲自去请吧!” 说着起身过去开门,急火火地备礼去了。 ..... 杜若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外面早已经天光大亮,客房隔音效果不太好,不时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从外面传进来。 她从床上坐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年轻就是好啊,昨天累成那个狗样,睡一觉起来立马精神抖擞,又是活力满满的一天……咳咳咳! 杜若差点呛着。 什么鬼,被子下的自己怎么光溜溜的,一件衣裳都没穿? 昨天的荒唐突然窜进了脑海里。 她的脸一下子臊得发烫,哀嚎一声倒回床上,拿被子盖住了脑袋。 唉,本来说要等十八岁再圆房的,结果还是没守住,而且还是自己主动的,太丢人了有木有……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也没差几个月。 倒是有件事得注意一下。 杜若的脸从被子里钻出来,在心里默数着日子,上个月的大姨妈是哪天来着?有点想不起来了。 “小统,这几天是我的安全期吗?” “是不是重要吗?”系统没好气地回道,“宿主你可是上过生理课的,应该知道,安全期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 那倒是。 杜若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兑换一颗紧急避y药了。 这副身体才刚缓过来没多久,现阶段并不是要孩子的最佳时期,而且接下来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忙活,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她都还没有做好当娘的准备。 兑换好药物,杜若直接往嘴里一扔。 恰在这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江漓端着一托盘食物进来了,刚好看到这一幕。 “吃了什么?”他随口问道。 杜若赶紧往被子里缩了缩,睁着眼睛说瞎话,“没什么,补血药而已。” (头痛欲裂,凑合一章吧。) 第376章 英雄救丑 江漓反脚踢上门,“那咱们算是心有灵犀了。” 他将托盘放到桌面上,走到床边坐下,低头亲了亲杜若,“起来吧,为夫特意让后厨熬了鸡汤,加了红枣跟当归,补气血的,你多喝点。” 杜若哦了声,眨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那你转过身去,我还没穿衣裳呢。” 江漓轻笑,“好。” 说着听话地走到桌子那边,背对着杜若,把托盘里的小盅拿出来。 除了鸡汤,还有几样可口的点心。 等江漓把碗筷都摆放整齐,连洗脸水漱口水都倒好之后,杜若也穿戴整齐了。 小两口坐下开吃。 边吃边聊着回乡的事儿。 颜夫子已经安排好了马车,明儿一早就过来县馆接人,为了安全起见,打算走官道。 当然了,官道也不能保证就一定没有危险,仍然有可能遇到歹人,比如流民、劫匪和盗贼什么的,多了去了。 所以还是要时刻保持警惕。 尤其是那些随身带有贵重财物的,更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半点都不能松懈。 对此,杜若倒是淡定得很。 有江漓跟老铁头两大高手坐镇,她怕个鸟? 不仅不怕,还有点小兴奋呢,希望拦路打劫的匪徒多一点,这样江漓就可以凭着剿匪再立一次功劳,说不定官儿还能往上提一提。 想到美处,杜若忍不住乐出了声。 江漓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自家小媳妇,见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仿佛一只狡黠的狐狸,那般灵动可爱,便也跟着扬起了唇角。 吃完饭,夫妻俩决定去武林大街逛逛,出来了这么久,总得给家里的老人孩子带点礼物回去不是? 两人唤来伙计把碗筷收走,然后携手下楼。 一楼大堂里,颜夫子正在给学子们叮嘱回乡注意事项,什么财不露白,行不走单,不要跟陌生人说话等等。 见江漓跟杜若下来了,众人纷纷打招呼。 有几个学子没忍住,偷偷地往杜若脸上瞄,但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忙垂眸做君子状。 连江夫子都多看了好几眼。 老铁头则歪歪地靠在门柱上,看着杜若嘿嘿地笑。 杜若最近经常被当作焦点人物,已经习惯了各式各样的眼神,因此并没有什么感觉,寒暄了几句后就跟江漓一起出门去了。 直到他们走出老远,看不见了,萧良辰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阿蛮今日……似乎跟往常有些不同。 往日自然也是极美的。 但今日的她,脸颊红润,身段娇柔,少了几分青涩,多了一丝妩媚。仿佛含苞待放的蓓蕾,终于绽放成了千娇百媚的花儿。 尤其是那双凤眼,眼波流转,湿漉漉的,带着钩子一般。 叫人看了心神荡漾,难以自持。 萧良辰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后悔有之,遗憾有之,嫉妒亦有之,同时却又因自己对有夫之妇产生了不该有的小心思而羞愧难当。 早知道,当初他说什么也不该放手。 可惜太晚了,从他听娘的话疏远阿蛮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现在还有什么脸面来后悔呢? 萧良辰自嘲地扯了下嘴角,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活该受此煎熬…… “八卦八卦,大八卦!”就在这时候,扁豆豆突然从县馆外面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肉肉的脸上写满了兴奋,“我刚从街上回来,听说了一件天大的稀奇事,各位想不想听啊?” 天大的稀奇事? 学子们的兴趣顿时都被勾了起来,“快说快说,什么稀奇事?” 扁豆豆干脆站到了凳子上,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神秘兮兮地道:“你们还记得杏林大会上那个满脸疙瘩的丑八怪么?” 咳咳! 颜夫子重重地咳嗽两声,板起了面孔,“怎么说话的?身为一个读书人,岂可口出恶言。” “哎呀夫子,您先别急着替她说话,等把八卦听完再骂我也不迟嘛。” 扁豆豆继续往下说道,“我跟你们讲哦,那丑八怪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村姑,而是官家小姐,说起来,跟咱们还是同乡呢!”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开口问了:“你的意思是,她也是从乌头县过来的?” “没错!”扁豆豆一拍桌子,“她爹不是别人,正是咱们乌头县的县丞老爷杜大人!” 萧良辰豁然抬头。 “她的名字也不叫什么佟真,而叫做杜明珠!” 萧良辰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别看名字挺好听的,人可坏透了,打杀下人是常有的事。这也就罢了,连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姐姐都不放过,嫉妒姐姐比自己长得好看,给人家下毒,硬生生把人家的脸给毁了!” 说到这里,扁豆豆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她姐姐你们也都认识,就是阿湛的大嫂杜娘子。” 学子们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嘴巴都合不拢了。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嗡,立刻喧哗开了。 “我想起来了!怪不得之前江大嫂的脸上都是脓包呢,原来是被亲妹妹下了毒。” “幸好江大嫂学了医,自己治好了,否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小小年纪,心肠竟如此歹毒,简直可怕至极……” 有学子忙扯了江湛问:“阿湛,那杜明珠当真做过那些恶毒事?” 江湛犹豫片刻,然后点头,“确有其事。” 他虽然常年在书院,回家得少,但兄嫂从来没有瞒过他什么,尤其是跟杜家的恩怨,早就告诉了他。 为的就是让他提高警惕,省得被杜明珠下了黑手。 有了江湛的确认,学子们本来还有些怀疑,这下全信了。 那些家里有点子底蕴的,心里直打哆嗦——不行,回去就跟家里人说,娶谁都好,千万不能跟杜家议亲。 别人娶妻要钱,跟杜家结亲,那是纯纯要命啊! “咦,不对呀,杜明珠不是给江大嫂下毒么?怎么她自己反倒变成那个样子了?”有人疑惑地问。 众人朝扁豆豆看过去。 扁豆豆呵呵,“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杏林大会上温神医不是说了吗,那杜明珠是被蟑螂咬了,所以才变成了那个鬼样子。小蟑螂能有多大能耐?说到底啊,是她作恶多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拿她开刀呢。” 原来是这样,学子们纷纷摇头感叹。 果然坏事做不得啊。 这不,遭报应了吧? 其中一名学子突然撞了撞默不作声的萧良辰,逗趣道:“怎么了萧兄,看你脸色这般难看,莫不是想起了在船上英雄救美……哦不,英雄救丑的事迹吧?” 其他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人道:“这事可怪不得萧兄,萧兄素来心善,路见不平是必定要拔刀相助的,他哪里知道那杜明珠如此恶毒。” “可不是?”还有人道,“幸好那女人没有巴着萧兄,非要以身相许,要不然萧兄可就惨咯。” 一时间大堂里笑声不断。 第377章 别跟傻子计较 萧良辰神情僵硬,勉强扯了下嘴角,“你们接着聊,我有点不太舒服,先上去了……” 说完,起身踉跄着往楼梯上走。 还险些绊了一跤。 学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约而同地收起了笑脸。 好半晌,才有人弱弱地开了口:“我们……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众人都不吭声。 要说太过,以前在书院比这更过的玩笑都开过,也没见萧良辰计较啊。 为何这次反应如此奇怪? 还是扁豆豆打圆场,“算了算了不说了,都是我这张破嘴起的头,这样吧,中午我请大家去暮云馆吃顿好的,就当是赔罪!” 气氛这才重新热络起来。 楼上,萧良辰失魂落魄地进了自己的客房,关上了门,然后无力地靠在了墙上。 没想到他那日救下的,竟然会是杜明珠。 那可是杜明珠啊。 自己这辈子最厌恶,最痛恨的女人! 若不是杜明珠给阿蛮下毒,阿蛮的脸不会变成那样,不会受那么多年的苦。 若不是杜明珠刁难阿蛮和郑家,娘不会以命威胁,逼着他跟阿蛮断绝往来。 自己也就不会错失挚爱,一生悔恨! 杜明珠,是这一切痛苦的源头,是不可饶恕的罪魁祸首!! 而他……竟然…… 救了她? 啪啪! 萧良辰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萧良辰,你该死! 怪不得那日阿蛮对自己的态度那般差,还让自己自求多福,原来她早知道那人是杜明珠。 阿蛮肯定恨死自己了…… 想到这些,萧良辰倏地红了眼眶,悔恨和愧疚占据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落下泪来。 “阿蛮,对不起……” ...... 萧良辰的道歉,杜若一句也没听见。 她这会儿正跟自家相公在武林大街上逛得不亦乐乎,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凡是杜若认为能送人的,一律买买买! 江漓则尽职尽责地当了个跟班,负责拎东西。 最后买的实在太多了,四只手都不够用了,这才算作罢。 两人雇了一辆马车,连人带东西一并送回了县馆。 刚好扁豆豆请客,夫妻俩于是又去蹭了顿饭。 暮云馆的饭菜确实味道不错,虽然赶不上杜若的手艺,但跟隔壁段家的状元楼相比,简直好太多了。 而且还实惠。 十几个人,点了满满两大桌子,还尽挑好的贵的点,最后也才花了二十两银子不到。 同样的饭菜要是放在状元楼,没有一百两休想出门。 吃饱喝足之后,大伙儿说说笑笑地走出了暮云馆,准备打道回府。 结果刚转了弯,迎面就碰到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还挺眼熟的。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皮白肉嫩,文质彬彬,一副谦谦君子样。 只是神情阴郁,脸色也有些晦暗,似乎没怎么睡好。 不是段秀是谁? 两拨人迎面相撞,都愣住了。 段秀飞快地瞟了眼人群中的江湛,然后火速低下头,仿佛不认识一般,自顾自的抬脚往状元楼走去。 背影略有几分仓皇。 江湛也当作没看见他,神情淡然,连头都没回一个。 扁豆豆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大声问道:“阿湛,上次不是在状元楼跟人打赌了吗?你既然已经是府案首,这赌注是不是该收一收了?当心时间隔久了,人家忘记了哦!” 段秀的身子猛然一僵,衣袖中的双手紧紧攥起。 旁边的书童担忧地看了眼他,“公子,咱进去吧,不用理睬他……”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赌注好像是一块家传玉佩吧?”身后那讨厌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某人不是信誓旦旦,说愿赌服输,决不食言么?咋的,想赖账不给啊?” 段秀面色铁青,冷哼一声,大步跨进了状元楼。 书童忙跟了上去。 “呸,言而不信的家伙!”扁豆豆鄙夷地撇撇嘴。 颜夫子点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呀你,总是管不住那张嘴。那段秀虽然毁了仕途,到底还是段家子弟,段家势力庞大,盘根错节,岂是好惹的?” 扁豆豆不服气,“那我也没有说错啊,赌局是他主动挑起来的,赌注也是他自己下的,既然输了,当然要兑现诺言啊。” 说着扭头问江湛:“阿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颜夫子,“……” 这个傻子,道理可不是这么用的。 只有手中有权力,说的话才是道理,否则你便是再有道理,人家也权当狗屁。 罢了罢了,这些话他身为夫子也不好明说,只希望那段家心胸开阔些,别跟傻子计较吧。 江湛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块玉佩他其实并没有打算要,段家输了面子又输了里子,要是再输了玉佩,只怕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江家尚未起势,以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同段家抗衡。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冷处理,当作没这回事。 没想到被扁豆豆打破了这个平衡。 扁豆豆是一片好心,江湛自然不会怪他,下意识瞅了眼自家大嫂。 杜若懂他的担忧,笑着安慰道:“没事的,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怎的?” 见杜若丝毫不慌,江湛的心也安定了许多。 一行人揭过这段小插曲,继续说笑着往县馆那边去了。 还没到门口,县馆的老掌柜就急匆匆迎上前来,“杜神医,有人找!” “谁呀?”杜若疑惑地问,“不会又是求诊的吧?” 老掌柜哽住,“还……真是。” 杜若抬脚往里面走,“行,我去送他一张预约凭证好了,让他明年过了元宵再来看。” 第378章 我好想要个小闺女 杜若的那张挂号单,最后并没有送出去。 因为来人是苏知府的夫人鳌氏。 苏知府对江漓有提拔之恩,更是江湛的座师大人,且在当地风评极佳,是百姓口中难得的好官。 他家来求诊,于情于理,杜若都不会拒绝。 于是一刻钟后,杜若跟着鳌氏坐上了苏府的马车。 江漓自然跟着一道去。 不过因着马车里都是女眷,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去挤,干脆挨着车夫坐在了外面。 车里,鳌氏仔细打量着对面的杜若。 肌肤如初生的婴孩般纯净透亮,白得发光,却又带着点淡淡的红晕;一双清澈乌黑的凤眼里泛着潋滟的波光,眼尾微微翘起,为她漂亮的面容增添了一丝贵气。 穿着打扮倒是十分简单朴素,身上一件配饰都没有,不过即便如此,也丝毫掩不住那惊人的美貌。 最令鳌氏满意的,是杜若的身段儿。 体态丰腴,多一分则胖,减一分则瘪,不高不矮刚刚好,看着就是个有福的。 这面相,妥妥的旺夫啊…… 鳌氏惋惜地叹了口气。 唉,怎么好媳妇都是人家的呢?自家两个儿子,老大媳妇出身倒是不错,长得嘛也算差强人意,就是脑瓜子不大灵光,过于老实了,被人欺负到头上都不晓得反抗,看着就来气。 好在也不在自己跟前晃,两年前老大考上了同进士,带着媳妇一道上任去了。 算是救了自己这个老娘的命。 否则日日对着那个呆子,迟早气出病来! 有了老大这个前车之鉴,鳌氏对老二苏慕的亲事那是盯得死死的,发誓一定要找个门当户对,自己喜欢,儿子也喜欢的好媳妇。 结果找了好几年,也相看了几十位姑娘,没一个合心意的。 不是长相不讨喜,就是举止不合宜。 挑来挑去挑花了眼,而苏慕也从当年的十六好年华,拖成了二十豆腐渣。 每每想到这些,鳌氏就头痛得不行…… “夫人可是不舒服么?”见鳌氏一边叹气,一边用手揉着太阳穴,杜若关切地问了句。 “没有没有,只是习惯而已。”鳌氏回过神,开始找话题,“杜神医今年多大了?” 杜若莞尔,“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八了。” 十八,配二十正正好…… 啊呸呸呸,这会子可不是在相看儿媳妇,想啥呢? 鳌氏赶紧把跑偏的思绪拉回正轨,笑着夸道:“杜神医小小年纪,医术竟已然有了如此造诣,实在难得。” 杜若忙谦虚,“夫人过奖了。” 客套完,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狭窄的车厢里,气氛略有些尴尬。 鳌氏突然想起来,昨儿在夏通判家吃席的时候,那几位夫人除了聊杜若的医术之外,还聊了一些关于她的八卦。 例如身世凄惨,姐妹相残什么的。 说是外面已经传开了,这位杜神医小时候被亲爹抛弃,后又被同父异母的妹妹毒害,差点一命呜呼,直到半年前出嫁,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既然没话讲,不如就从这里打开突破口吧。 顺便也试探试探,看这个人值不值得深交。 鳌氏清了清嗓子,“我听说,令尊是乌头县的县丞杜仁美杜大人? ” “谣言而已。”杜若面上笑吟吟,口气却斩钉截铁,隐隐还含着冷意,“什么杜大人杜小人的,不认识。从我懂事起,我爹在我心里就已经死了,坟头草都长得十八丈高了。” 噗,听了这话,鳌氏差点破功。 是个有骨气的,她喜欢! 不过还是再加了一把火,“其实以杜神医今时今日的名声和地位,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认祖归宗。到时候搭上北安侯府,甚至宫里的荣妃娘娘,泼天的富贵,指日可待哦。” 杜若摇头,简简单单的回了三个字。 “不稀罕。” “好,说得好!”鳌氏呼啦站起来,一屁股坐到了杜若边上,“死了的男人,是该让他一直埋在地底下喂耗子,还理他作甚?” 说着拉住了杜若的手,态度热切,“杜神医,我这个人呢,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偏能说得来的人又少得可怜,你算一个。” “也不知为何,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得很,想跟你多亲近亲近。” “若是不嫌弃,咱俩义结金兰如何?” 杜若:“……” 见杜若一脸震惊,鳌氏才反应过来,“哎呀,瞧我这脑子,我比你大了两轮儿呢,互称姐妹是有点不妥当。” 她想了想,“这样吧,刚好你夫君江漓也是我家老爷极看重的人,咱们两家以后就当亲戚走动,常来常往,你叫我一声伯母,我唤你一声阿若,如何?” 如何? 那当然好啊! 江家二房很快就要搬来凤阳府长住,虽然江漓有官职在身,自己也算得上小有名气,但跟当地那些世家大族相比,根基还是太弱了。 要在那个圈子里混,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如今有了知府家带着,路可就要好走多了。 更何况,杜若对这位性子直爽的苏夫人印象也是极好的,也很乐意跟对方结交。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厚着脸皮叫您一声伯母了。”杜若反握住了对方的手,亲昵地笑道。 鳌氏高兴得不行。 在身上摸索片刻后,从头上拔下了一支成色极好的红翡滴珠金步摇,亲自替杜若插上,“这是当年我出门子时,我娘特意为我定做的陪嫁之物。我年纪大了,戴着过于招摇,还是年轻人更合适些,送给你权当见面礼吧。” 杜若忙道谢。 也装模作样地在袖子里翻了翻,掏出来一盒护肤品,“礼尚往来,这面霜是我自己调配的,祛斑效果不错,伯母可以试试看。” 鳌氏眼睛亮了亮,“当真?” 自从生完老二之后,她的脸上就多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灰斑,不知道用了多少法子,就是去不掉。 虽然丈夫从没嫌弃过,但她自己照镜子心里也深觉膈应。 而且每回出门做客的时候,都要涂很厚很厚一层脂粉才行,否则根本遮不住。 为此烦恼多年。 如果杜若给的这盒面霜真有奇效,那可太好了! 即便没有,也是人家一番心意不是? 鳌氏宝贝似的把那盒面霜揣进了袖子里,又拉着杜若说悄悄话,“阿若,你替我把把脉,看我还能不能生,我好想要个小闺女……” 杜若正要开口。 马车帘子忽然被人掀开,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夫人,到了。” 第379章 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这么快?”鳌氏还意犹未尽,但也只好悻悻然下车来,回头等着杜若。 杜若手里提着一个药箱,被江漓抱到了地上。 其实杜若根本不需要药箱,她真正所需要的工具和药物全都在系统里收着,但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兑换了一个。 里面放了几根银针,还有绷带、手术刀、紫药水以及正骨膏等一些急救物品。 这样就不怕露馅儿了。 “我提着吧。”江漓很自然地从杜若手中把药箱接了过去。 杜若哦了声。 鳌氏拉着她往里进,边走边抿着嘴笑,“看来江漓是个疼媳妇的,阿若你有福了。” 杜若脸微红,“是啊,相公他很好的。” 鳌氏挺了挺脊梁骨,下巴抬高了些,仿佛一只骄傲的母狮子,“我家老爷也很好的。” 说曹操,曹操到。 苏清尧听说了前门的动静,急急地从书房那边赶了过来,正好在二门处相遇。 “来了?”他拍了拍江漓的肩膀,笑道,“辛苦你们夫妻跑这一趟了。” 寒暄几句后,苏清尧的视线便转向了旁边的杜若,瞬间被她的美貌给晃了一下子,“这位想必就是杜神医了吧?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出类拔萃,跟江漓真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杜若屈身见礼,“伯父安好。” 伯父? 苏清尧挑了挑眉,虽然他是打算招揽江漓跟江湛没有错,但第一次见面就喊上伯父了,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 他疑惑地朝自家夫人看过去。 鳌氏白了丈夫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答应?我跟阿若相见恨晚,彼此投缘,她叫我伯母,不叫你伯父叫什么?” 苏清尧这才恍然大悟。 女人跟女人之间的友谊,好像龙卷风一样,来得真是莫名其妙呀。 行吧,也算好事一桩。 “既然都不是外人,那杜神……侄媳妇,随我来吧。” 在去春晖堂的路上,苏清尧将自家老娘的病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老人家患眼疾有十多年了,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只是视物有些模糊;渐渐的,就彻底看不清了,如今只能听声辨人。 也请过不少大夫,都说是重瞳,无药可医。 本来差不多都放弃了,这不听说了杏林大会上的事,才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把杜若请了来。 听完后,杜若心里便有了底。 不多时就到了。 伺候赵老夫人的晴嬷嬷早就候在了门口,见苏清尧把神医带来了,目光很快锁定了杜若。 她微微皱眉。 这便是神医?也小得太过分了些,看样子还不到桃李之年,即便从十岁起就开始学医,又能好到哪儿去? 不过人既然来了,还是大人亲自领来的,病肯定是要看的。 晴嬷嬷将四人引进了内堂,转头吩咐丫鬟上茶。 “还请神医稍等片刻,老夫人这会子还在佛堂诵经呢,我这便去喊一声。” 杜若客气地颔首。 晴嬷嬷又多看了她一眼,然后掀开门帘子走了出去。 佛堂离得不远,就设在西北角最僻静的角落,还未走近,就听见了里面清脆短促的木鱼声。 “老夫人。”晴嬷嬷站在主子身后,轻声禀告道,“大人跟夫人来了。” 赵老夫人的动作停了下来,“神医也来了?” “来是来了,不过……”晴嬷嬷欲言又止。 赵老夫人放下木锤,在晴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有话便说,在我面前还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晴嬷嬷笑了,“是是是,这就说。” 她一边引着赵老夫人往正屋那边走,一边叹了口气,“我瞅着那神医不大靠谱啊,一个女娃娃,看着比咱家二公子还要小,长得比仙女儿都好看,半点神医的样子也没有,怕是空欢喜一场啊。” 赵老夫人有些意外,“哦?竟然这般年轻?” “谁说不是呢?”晴嬷嬷提醒她跨门槛,接着道,“听说还是这次杏林大会的第一名,可真是看不出来。” 赵老夫人摇了摇头,没好气地笑道:“你呀,就喜欢瞎操心。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有没有本事又岂是能用眼睛看出来的?更何况她的第一名是温世沅定的,人是阿尧请过来的,难道他们还会害我不成?” 晴嬷嬷便不再开口了。 话虽如此,但她始终还是对那位杜神医心存怀疑。 看看再说吧。 主仆两个进了屋,苏清尧跟鳌氏忙起身,一边一个,将老娘扶着坐到了主位上。 “娘,这便是我跟您提过的杜神医,还有她丈夫江漓,也是朝廷新封的神武校尉。”苏清尧介绍道。 杜若跟江漓上前见礼。 虽然赵老夫人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了,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到位。 赵老夫人很是和蔼可亲,“杜神医的医术,我自是信得过的,待会儿要劳你多费心了。” 说着,她的脸转向了江漓那边,“至于江大人的名字,更是如雷贯耳。听说在玉龟山凭一己之力,剿匪上百人,立下了赫赫功劳,真是后生可畏啊。” 杜若心里咯噔一下。 这啥意思? 莫不是话里有话,为外孙沈京斌打抱不平来了吧? 江漓不卑不亢,“老夫人过奖了,江漓做事,向来拼尽全力,无愧于人,亦无愧于心。” 言下之意,那功劳是我凭本事挣来的,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你外孙子抢不到,是他无能,与我何干? 听了江漓的话,赵老夫人微微一怔,继而失笑。 这孩子怕是想歪了。 不过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比苏锦绣那个不着调的废物儿子可爱多了。 第380章 不好治啊 眼看气氛不对,苏清尧赶紧扯开了话题,“娘,时候不早了,人小两口还急着回乡呢,是特地抽出时间过来为您看诊的,这就开始吧?” 赵老夫人点点头,“劳烦杜神医了。” 杜若站起身,看向了一旁的晴嬷嬷,“还请嬷嬷点盏灯过来。” 本来应该用手电筒的,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也不敢拿出来,只能这样将就将就。 很快晴嬷嬷就捧了一个烛台近前,小心翼翼地照着赵老夫人的脸。 借着烛光,杜若翻开老人家的眼皮仔细检查了一番,果然看起来跟杏林大会上的那位瞎眼婆婆差不多。 应该也是白内障。 检查完后,杜若示意晴嬷嬷可以把灯挪开了,然后在赵老夫人旁边的位置坐下,开始为她把脉。 当然了,把脉只是障眼法,实际上是在跟脑海里的系统交流讨论。 半刻钟后,杜若收回了手。 “如何?”苏清尧急忙问道。 杜若摇头,叹了口气,“不好治啊。” 这话一出来,苏清尧顿时愣住了,随即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连你也治不好么?” 鳌氏看了眼自家婆母大人,又看了眼杜若,绞着帕子没敢吭声。 晴嬷嬷则垂下眼皮,掩住了眼底的惋惜。 果然不出她所料,到底年纪小啊,再有本事也有限,所谓神医的称号,不过是有名无实罢了…… 倒是赵老夫人自己心态很好,没有一丝悲观的样子,还反过头来安慰杜若,“没关系,眼疾本就是绝症,治不好很正常,别往心里去,啊?” “眼疾?”杜若疑惑脸,“我没有说眼疾治不好啊。” 这…… 几个人都懵了,面面相觑。 苏清尧十分不解,“那你的意思?” “怪我,没讲清楚。”杜若笑着解释道,“其实是这样的,我刚才给老夫人诊断过了,老夫人的眼睛没什么大碍,做个小手术就能痊愈了;不过她身上还有一样病情,比重瞳要麻烦多了,怕是不那么好治啊。” 苏清尧瞪大了眯眯眼,整个人弹跳起来,“你可不要吓我,难道我娘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鳌氏跟晴嬷嬷也都脸色大变。 “都慌什么?先听杜神医把话讲完。”赵老夫人还是那副淡定自若的姿态,“即便真有个什么不测,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了这么多年了,不亏,一切顺应天命就好。” 苏清尧等人齐刷刷看向了杜若,等着她说下文。 杜若问:“老夫人可有失眠心慌、肠胃不适、食欲下降等症状?” 赵老夫人点头,“有,已经很多年了,一直是这样。” “那就对了。”杜若接着说道,“您这是忧思过度,情志不疏导致的郁结于心。这个病虽不致命,却会让人心情抑郁,茶饭不思,睡不安寝,久而久之便会引起身体上的各种疾病,对健康不利。” 原来说的是这个病啊。 苏清尧跟鳌氏等人都松了口气。 其实之前温世沅也说过同样的话,还开了药方,可惜效果甚微。 温世沅说了,心病还需心药医,他开的那些方子,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真正能救老夫人的,只有她自己。 因为是她自己困住了自己,无法解脱。 苏清尧不由得黯然神伤。 娘的这个病,这辈子怕是都好不了了,除非能找回小妹,彻底解开娘的心结。 现在,只希望冬儿快点儿恢复记忆吧…… 为免再勾起老娘的伤心事,苏清尧忙开口道:“这个病温神医已经开过药了,正吃着呢,我们也会时常过来陪她老人家解闷儿的,尽量让她心情愉悦。” 既如此,杜若便不管了,将注意力转移到治眼睛上。 按照她的要求,苏清尧立马命人去准备了一间安静的屋子,还在外面安排了七八个下人把守。 然后把老娘搀了进去。 “相公,你也过来帮忙吧。”说着杜若转向苏清尧,再三叮嘱道,“伯父切记,任何人不得打扰,否则我一旦受到惊吓,手抖了分毫,老夫人的眼睛可就保不住了。” 苏清尧拍着大肚腩保证,“放心,我亲自在门口守着,谁敢擅闯,我打杀了他!” 杜若这才抬脚进了屋子。 江漓也跟了上去。 随后门吱呀一声关上了,还上了栓。 苏清尧叫人搬来了一条长板凳,大马金刀端坐在上面,眯眯眼里射出凌厉的寒光,仿佛镇守南天门的天兵天将。 鳌氏侧耳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啥动静也没有。 她干脆也坐了下来,撞了撞自家老爷的胳膊,“过去点儿,给我腾个位置。” “哦哦。”苏清尧忙往边上挪了下屁股。 夫妻俩排排坐,跟两尊门神似的。 晴嬷嬷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担忧地看了眼那道门,心里七上八下的。 那小娘子的口气倒是挺大,也不知道医术到底怎么样,能不能治好老夫人的眼疾。 可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 想了想,晴嬷嬷转身去了佛堂,虔诚地跪下,“菩萨在上,保佑我家老夫人病去灾消,平安大吉……” ...... 屋里,杜若先是安抚了赵老夫人一番,然后给她喂下了药丸,等人彻底陷入昏迷之后,再咵嚓把手术台放了出来。 还有显微镜和人工晶体,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另外就是一次性的医用隔离薄膜、手套以及消毒剂。 全部准备就绪之后,杜若看向江漓,“相公,把人抱上来吧。” 江漓默默地阖上了惊掉的下巴,走到床边托起赵老夫人,轻手轻脚地放到了台子上。 杜若扔给了江漓一套手术服,让他在一旁观摩,万一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搭把手。 接着撑开隔离薄膜,罩住手术台。 开始做手术。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上次的经验,杜若这回明显要熟练多了,连系统都忍不住夸赞:“宿主,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杜若可没心思跟它斗嘴,而是专注于手底下的每个细微动作,免得一不小心出了医疗事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杜若渐渐沉浸其中,几乎忘了周遭的一切。 她是个专注性极强的人,一旦用心去做某件事,便会全神贯注。 直到成功! 旁边,江漓呆呆地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眼里全是痴迷。 这样子的杜若,是他从未见过的。 从容冷静,沉着淡定,如空谷幽兰,在无人处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糟糕。 他发现自己好像比昨天又多爱了她一点点…… 不知道看了多久,耳边传来杜若清甜的嗓音,“相公,好了。” 江漓的神魂这才归位,连忙上前抱起了赵老夫人,重新放回到床上。 杜若手一挥。 嗖。 如同变魔术一般,所有的东西全都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屋子里又恢复成了之前空空如也的样子。 江漓暗暗倒抽了一口凉气。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魔幻的场景,但依然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两人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露出马脚的地方,然后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苏清尧腾地站起,满眼期待地问:“怎么样?还顺利吗?” “放心吧伯父。”杜若笑道,“手术非常成功,等明儿早上拆掉纱布,老夫人就能看见东西了。” 闻言,苏清尧跟鳌氏都喜不自胜。 鳌氏拉起杜若的手,“真是辛苦你了阿若,晚上我让厨房多做几道硬菜,给你好好补补!” 杜若也不跟她客气,“那我要吃小鸡炖蘑菇。” 鳌氏哈哈大笑。 “没问题,小鸡炖人参都行!” 趁着他们热络的时候,晴嬷嬷快步冲进了屋里,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赵老夫人,下意识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下一刻,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忍不住好笑地摇了摇头。 看来是自己太敏感了,即便那小娘子医术不行,也断不敢如此大胆,在这里做出伤害老夫人的事情来。 晴嬷嬷转身走出门,客气地问杜若:“不知老夫人何时会醒?” “很快的,不超过一刻钟。” 考虑到晴嬷嬷是贴身伺候赵老夫人的人,杜若顺便把术后注意事项都说给了她听,除了要好好休息,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用手去揉眼睛,避免晶体移位,或者发生感染。 晴嬷嬷一一应允。 当晚,杜若跟江漓都留在了苏府,以防赵老夫人有任何突发状况,好及时处理。 赵老夫人是个十分配合的患者,果然早早就上床歇息了。 为了就近照顾她,晴嬷嬷便睡在了隔壁的耳房。 不过半夜的时候,她出去了一趟。 回来后,替赵老夫人掩了掩被子,这才回房睡下了。 直到临近天亮,被赵老夫人的呼喊声惊醒。 第381章 我定让她生不如死 晴嬷嬷连衣裳都顾不得穿,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隔壁,以最快的速度点亮了烛台。 然后转头往床上看去。 赵老夫人仍旧睡着,眼睛上蒙着几层纱布,手却直直地举在半空中,十根树皮一样的手指呈弯曲痉挛模样,似乎极力地想抓住些什么。 口中急促而痛苦地喊着:“不要走,清儿……清儿你别走!清儿,你回来!!” 很显然,是又梦魇了。 看到这一幕的晴嬷嬷险些掉下了眼泪。 二十多年了,自从二小姐苏清慈失踪以后,老夫人就把自己困在了那个牢笼里,怎么也走不出来。 别人只当她早已经接受了现实,只有自己这个贴身伺候的人才知道,老夫人强颜欢笑的背后,受着怎样的煎熬。 说是活在炼狱中也不为过。 晴嬷嬷把眼角的泪擦干,轻轻地推了推主子,“老夫人,醒醒,天亮了。” 赵老夫人僵直的身子渐渐软和下来,撕心裂肺的呼喊也趋于平静,半晌,发出干哑的询问:“天,真的亮了吗?” “是,亮了,就快亮了……” 晴嬷嬷扶她起来,又往她背后塞了一个靠枕,笑道:“您先缓一缓,我去吩咐小厨房给您熬点儿安神汤,顺便叫人进来伺候洗漱。” 说着转身要走。 却被赵老夫人伸手拉住了,“不急,先陪我说说话吧。” 晴嬷嬷应了一声,挨着床丁坐下,静静地等她开口。 赵老夫人叹息道:“我刚才梦见清儿了。” 这事晴嬷嬷当然知道。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定是您太想念二小姐了,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 “不,不是这样的。”赵老夫人却摇了摇头,神情凝重,“清儿离开我那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也做过数不清的噩梦。梦里,她总是一身白衣,浑身是血,对着我可怜兮兮地哭,哭得我心都碎了。” “可是这次不一样,清儿站在一棵桂花树下,穿着当年我亲手为她缝制的石榴彩裙,笑得特别特别甜。” “我拼命地喊,拼命地跑,想去拉住她不让她走,可无论我怎么用力,就是触碰不到她。” “就在我快崩溃了的时候,清儿忽然跪了下来,对着我磕了四个响头,跟着便消失不见了……” 说到这里,赵老夫人看向晴嬷嬷,“你说,这梦会不会是什么预兆?” 预兆?晴嬷嬷也说不好。 想了想,她问道:“老夫人刚才说,二小姐对您磕了四个头?” 赵老夫人颔首,“不错,我记得很清楚,确实是四个头。” “那就有点奇怪了。”晴嬷嬷分析道,“俗话说神三鬼四,按照民间习俗,对长辈行礼也好,求神拜佛也罢,都只需磕三个头就够了,只有祭拜死者才需要磕四个头。可老夫人您昨儿才看过神医,身体并无大碍,二小姐没理由磕四个头啊?” 赵老夫人心里一沉,“难道是我将不久于人世……” “不不不,不会的!”晴嬷嬷忙反驳,“二小姐自小就乖巧懂事,对您这个娘亲更是孝顺有加,她怎么可能诅咒您呢?” 赵老夫人点了点头。 是啊,清儿是这世上最善良最孝顺的孩子,她做不出那样的事。 这四个响头,或许另有他意。 也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什么含义也没有,只是个梦而已。 见赵老夫人神情恹恹的,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晴嬷嬷心念急转,转移话题道:“对了,吉郡王府那边,咱们安插的内应昨儿晚上有消息传来了,老夫人这会子想听么?” 说起吉郡王府,赵老夫人倒是想起来了,“苏锦绣好像有日子没来了吧?” 晴嬷嬷噗嗤一声笑了。 “她如今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家里就差翻天了!” “哦?这话怎么说?” 晴嬷嬷便徐徐道来。 吉郡王府最近也不知道惹了哪路神仙,接连出了几件糟心事。 先是沈京斌开赌局,输掉了好几万两银子,外加一座庄子跟两间铺子,几乎没了大半家当。 不仅输了银子,还丢了面子,成了整个凤阳府茶余饭后的笑柄。 这也就罢了,更惨的还在后头呢。 那沈京斌估计是输红了眼,脑子出了问题,居然跑到禹王面前讨好卖乖,说要送个绝世美人给他。 送就送吧,这种事只要你情我愿,也算他马屁拍到了点子上。 结果他口中的美人,居然是有夫之妇,而且还是个六品武官家的夫人! 您就说损不损吧? “真够损的,缺德冒烟了。”赵老夫人很是好奇,“是哪家夫人?” 晴嬷嬷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可不就是那位江漓江校尉家的呗。” 赵老夫人顿时惊了,“杜神医??” “就是她。”晴嬷嬷嗤笑道,“您说禹王能高兴么?他堂堂王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犯得着去抢一个有夫之妇?更何况,禹王近来风头正盛,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找错儿呢,一旦传扬出去,还不得被那些对家参成筛子?” 赵老夫人深以为然。 自来皇家无亲情,为了争权夺位,兄弟相残、同室操戈的事情多了去了。 “这么说来,禹王定是责骂那混球了?” 晴嬷嬷摇头,“那倒没有。” 赵老夫人愣住。 没有? 禹王这么好说话,这都不舍得骂他? “禹王直接让人把沈京斌的两条腿都打断了,舌头也割去了大半截,说是为了他好,省得他再跑来跑去的乱嚼舌根,到时候惹出什么弥天大祸来。” 赵老夫人:“……” 是个有魄力的,够狠。 沈京斌那混球,跟他老子一个德行,又被他娘宠得不成样子,连累阿尧不知道为他擦了多少回屁股。 这下好了,总算是消停了。 儿子出了这样的大事,苏锦绣必定很不好受,所以这段时间才没过来。 也让自己清静了一些日子。 “继续让内应盯着那边的动静,尤其是苏锦绣,任何异常举动都记得来报。”赵老夫人道。 晴嬷嬷点头表示知道了,“老夫人还是怀疑二小姐的失踪跟大小姐有关?” 赵老夫人沉默片刻,“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当年我亲口答应过她父亲,会待她如亲生,保她一世锦绣安稳。” 说着,她的口气冷了下来,“但她若真动了我的心肝肉,我定让她生不如死!” ...... 晨曦微露,东方放白。 昨晚炸了几声惊雷,今天倒是转晴了,暖洋洋的。 这样的天气,正适合出行。 为了不耽误回乡计划,杜若跟江漓早早就起来了,叫上苏清尧跟鳌氏,一行人直奔春晖堂。 赵老夫人在晴嬷嬷的搀扶下,坐到了屋子中央。 苏清尧搓着手,激动得不行。 鳌氏也眼巴巴瞧着,悄悄地问杜若:“阿若,真能看见吗?” 杜若笑,“放心,没问题的。” 说完走上前,一层一层地解开了蒙在赵老夫人眼睛上的纱布。 所有人都是一脸期待的表情。 模糊了那么多年,猛地一下子变清晰了,赵老夫人还有些不太适应,连眨了好几下。 苏清尧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样娘,能看见吗?” 赵老夫人将儿子的爪子拍开,嫌弃地瞅着他,“你是猪吗?吃得这么胖。” 苏清尧:“……” 扎心了老娘。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眯眯眼,“娘,你能看见了?!” 赵老夫人懒得理他。 视线在其他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杜若身上。 怪不得沈京斌动了歪心思,想拿她讨好禹王,还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江校尉,好福气啊。 她转头看向江漓,忽然愣了一下。 咦? 这年轻人……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是那双极特别的瑞凤眼,好像在哪里见过。 赵老夫人在脑海中翻了一遍,没找到对应的人,也就作罢了。 “杜神医的医术果然高明,老身的眼睛已然复明了,多谢你。”她感激地道。 杜若自然客气了一番。 眼看时候不早了,杜若也就没再耽搁,开了个巩固的方子,留下医嘱,然后便提出了告辞。 临走时,鳌氏硬是塞了五百两银票给她,“钱是钱情是情,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现在可是神医,自然有神医的身价,这五百两,你值得!” 杜若推辞不掉,只好收下了。 想了想,再次提醒道:“手术后一个月内禁油烟,禁强光,最好多留在室内休养,一定要记住了。” 鳌氏连连答应。 夫妻俩亲自将杜若跟江漓送到大门口,苏府的马车早就在候着了,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两刻钟。 县馆门口,颜夫子和一众学子正勾着脖子翘首以盼。 没办法,江漓跟杜若不来,他们也走不了啊。 水路有水匪,陆路一样不太平,别看他们人多,实际上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顶用。 只有江漓跟老铁头在,他们才有安全感。 行李昨天就收拾好了,江湛跟老铁头已经帮忙拿了下来,杜若也就懒得再上去了。 大伙儿开始分配马车。 一共三十多个人,十二辆马车,还算宽裕。 杜若是唯一的女眷,自然跟江漓坐在一起;江湛、江三叔还有老铁头坐一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终于都安顿好了。 颜夫子一挥手,“出发!” 第382章 后会无期 十二辆马车,一路咕噜咕噜地滚着轮子,浩浩荡荡地往城门口驶去。 沿途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不过近来凤阳府有两场盛事,先是科举考试,后又是杏林大会,来来往往的外地人极多,因此也没有过分围观。 车队行到距离城门约莫十几丈的位置,就寸步不能进了。 前面全都是等着出城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骑驴的步行的,扛锄头的背行囊的,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依次接受官兵查验。 查验的目的主要有两个。 一个是核查通行证,严防通缉犯或者奸细逃出城外。 第二个就是登记纳税。 是的,你没有听错,进城要钱,出城同样要钱。 也就是所谓的“出行税”。 倒是不多,每个人头五文钱。当然了,如果你有马车或者驴子啥的,那还得额外征收车马税,十文钱起步。 总而言之一句话——有钱大路朝天,没钱寸步难行。 眼看队伍半天都没怎么动,杜若干脆从系统里把那枚神医令调了出来,拿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 温世沅曾经跟她说过,拥有这块令牌的人,出入城门拥有优先放行的权利。 那要不要插个队呢? 思索片刻后,杜若还是决定放弃这个想法,大家都在自觉排队,自己又没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没必要抢这个先。 也省得引起其他人不满。 正要把神医令收进系统,外面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焦急的呼唤声。 “师父!” “师父你在哪里呀?” “请问你有没有看见我师父?我找我师父!” 这嗓门儿……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啊。 杜若把令牌往怀里一揣,掀开旁边的车帘子,探出脑袋瞧了瞧。 嘿,还真是她家老徒弟。 “老柯,我在这儿!”杜若忙朝他挥了挥手。 看到她,柯大夫眼睛一亮,立马颠颠儿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抱怨道:“师父,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要走怎么也不跟徒儿打声招呼,徒儿好给你送行啊。若不是我今儿刚好去县馆找你,还不知道你已经不辞而别了呢。” 啊这,杜若心虚地尬笑,“抱歉抱歉,这几日实在太忙了,没顾得上。再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两三个月而已,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说着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柯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听说,师父打算在凤阳府开医馆?” 杜若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咋了?” “开医馆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选址,要装点,还有一连串的手续要办,可麻烦了!” 柯大夫一脸担心的表情,“开起来之后,还要看诊、开方子、抓药,遇到不讲理的患者,还得跟他们撕扯叫骂,师父你能行吗?” 杜若挑了挑眉,“所以呢?你的意思是不开了?” “不不不,师父你误会了。”柯大夫眸光闪烁,“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啊,得找个帮手才行,而且那个人要会医、可信、能干、经验老到,缺一不可。” 杜若:“……” 她翻了个白眼,“你直接点自己名得了呗。” 柯大夫嘿嘿地笑,“那师父觉得我咋样?” 杜若犹豫片刻,然后道:“你能来帮忙,我自然高兴,只是你手头上的职务怎么办?” 柯大夫是军医,在军营效力,吃公家粮的,算得上肥差。 而军营驻扎在城外郊区,距离内城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肯定不可能两头跑的,必须二选一。 “我已经打定主意了,只要师父一句话,我这就回去请辞!”柯大夫眼巴巴瞅着杜若,“师父,你就收了我吧?” 杜若嘴角抽抽。 谁能忍心拒绝这样一个满眼都是你的老北鼻呢? 再说了,老柯拜了这么久的师,为她忙前忙后的奔波,自己却还什么都没教给他,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正好趁这个机会带带他。 “行吧,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过来给我帮忙。”杜若一锤定音。 柯大夫喜出望外,“好嘞师父,徒儿一定尽心尽力,侍奉师父左右!” 杜若噗嗤笑出了声。 这老柯,还挺油嘴滑舌的,哄人有一套啊。 她突然灵机一动。 于是从袖子里把两张契约和两把钥匙翻了出来,递给柯大夫,还有五百两银票,“这是吉郡王府赔付给我的两间铺子,你有空瞧瞧去,看是否合适开医馆。如果合适,你就着手安排装点吧。如果都不合适,你再去别处寻摸寻摸,租也好买也好,都行,你全权处理。” “要是遇到了麻烦事,可以去找熊将军帮忙。” 柯大夫全数接过来,将胸膛拍得啪啪作响,“放心吧师父,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人推了个踉跄。 原来是守门官兵。 “送行的还是出城的?送行止步,出城排队!”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轮到杜若这辆马车了。 柯大夫只好让开了道,走到一旁冲着马车屁股喊道:“师父,你要早点回来啊,我等着你!” “师爹,一定要照顾好我师父啊!” 过往的行人纷纷侧目。 唰,杜若尴尬得不行,一把关上了帘子,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身边坐着的江漓忍俊不禁,“柯大夫挺可爱的。” 杜若哈哈,“是挺可爱的。” 可爱过头了,有点消化不良。 直到那辆马车驶出城门,跑出了老远,柯大夫才依依不舍地转回头,准备往武林大街那边走。 结果刚转身,就差点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他也没在意。 城门口嘛,人来人往的很正常,磕磕碰碰的更常见,谁也用不着说抱歉。 正准备离开,那人却率先开了口:“咦?柯大夫?” 柯大夫抬眼,有些诧异,“莫长生?” 之前两人在杏林大会上有过几面之缘,还说过几句话,不过柯大夫对这个长相白净,一脸乖相的小伙子没啥好印象。 也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这家伙鬼鬼祟祟的,一副居心不良的样子。 “柯大夫走得这么急,是要去哪儿?”莫长生笑吟吟问道。 “不去哪儿,随便逛逛。”柯大夫敷衍了句,目光落在了他背后的竹筐上,“你回乡啊?” 莫长生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暂时不打算回去,想在凤阳府多呆一些日子。这不昨儿看了个病人,需要几样新鲜的药材,城里买不到,所以打算上山找一找。” 柯大夫哦了声,“那不耽误你时间了,后会无期。” 说完抬脚走人。 看着他行色匆匆的背影,莫长生笑笑,抖了抖身上的竹筐,径直步入了排队的人群中。 第383章 晕车还是孕吐? 凤阳府距离乌头县好几百里,哪怕坐马车,也要两三天才能到。 杜若开始还兴致勃勃地欣赏着路边的景色。 没过多久就开始无聊地打哈欠,昏昏欲睡了。 第一天还算太平,偶尔有几个流民跟毛贼,看到他们人多势众,也只是远远地驻足,不敢靠近。 当晚众人住在了驿馆中,江漓的武官令牌还是有点子用的,驿丞对他们一行人十分客气。 当然了,住宿费照收不误。 客舍条件虽然比较简陋,但床单被褥什么的都挺干净,饭菜也勉强能入口。 第二天就比较凶险了。 大概是离府城越来越远的缘故,路越来越崎岖,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偏僻,穿山越岭的,叫人心里直打鼓。 果然,在车队经过一座山林时,几十个强盗突然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哈哈哈哈!”领头的是个身材魁梧的独眼龙,手里挥舞着大砍刀,站在路中央仰天狂笑,“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留下女人和钱财,否则就留下你们的脑袋!” 他旁边的喽啰忙提醒,“老大,还有马。” “对,还有马,都给老子牵过来!”独眼龙叫嚣道。 学子们齐刷刷从马车里探出了脑袋,一个个眨巴眨巴眼,好奇地瞅着那些人。 半点没有惧怕的样子。 有江大人跟老铁头在呢,怕啥?该怕的是那些强盗才对。 杜若更是精神一振,连瞌睡虫都被赶跑了,哗啦掀开了帘子,伸头往外一瞧。 哇,又有土匪耶! 一,二,三…… 可惜少了点,只有四十来个人头,估计不够江漓立个大功的。 见自家娘子满脸的兴奋,江漓一猜就知道她那个漂亮的脑瓜子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不由得失笑,将她拉回来,“好了别看了,坐好,当心被误伤,我出去处理一下。” 杜若嗯嗯,“相公你是最棒的!” 江漓跳下马车,往独眼龙那边走过去,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独眼龙勃然大怒,举刀就要砍死他。 双方很快动起了手。 用屁股想也知道,独眼龙绝不是江漓的对手,不过两个回合就被打趴下了,倒在地上嗷嗷叫唤。 他的手下顿时做鸟兽散。 可惜根本逃不掉。 老铁头,还有学子们的那些护卫,甚至还有那十二个身强力壮的车夫,从车底下掏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一拥而上。 乒乒砰砰,噼里啪啦。 一刻钟之后,四十多个匪徒被悉数制服,瘫了满地。 哭声,骂声,哀嚎声,响彻整个山林。 江漓下令车队停止前进,然后派了两个腿脚快的跑了一趟当地衙门,把这件事禀告给了县令。 等了一个多时辰,县令才带着十几个捕快,满头大汗地赶来了。 “多谢江大人,为我县铲除这帮恶人,感激不尽!”他朝江漓行了一礼,“本官定将此事如实上奏,为江大人请功。” 江漓拱手,“那大人先忙,我们还急着赶路,就先走了。” 他之所以将这些匪徒一网打尽,其实并不是为了抢功,而是为了扫清这条路线,免得后来人还要遭受抢掠和迫害。 但现成的功劳,没理由不要是不是? 车队继续按照原定路线前行。 这晚运气不大好,因为耽搁了时间,天黑之前没能赶到下一个驿馆,最后所有人挤在一间破庙里度过了一夜。 不过人多,热闹,气氛还是很欢快的。 第三日倒是特别顺利,一路畅通无阻,路也渐渐好走了起来。 午时左右,终于抵达了乌头县。 所有人都激动不已。 杜若也心潮澎湃,离家一个多月了,她真的很想念家里的老老小小和狗,也不知道宅子盖好了没有,郑氏身体好不好,婉儿有没有长高,铁蛋是否找了媳妇…… 跟以前一样,十二辆马车依次进城,接受官兵查验。 好在这边人没凤阳府那么多,查得也没那么严,还是挺快的。 就在轮到杜若这辆时,突然一辆陌生的马车斜插进来,挤到了她的前面。 杜若皱了皱眉。 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但这种插队的行为有点令人不爽。 负责查验的官兵也看到了这一幕,立即跑过来喝止,“干什么的?没看见都排队吗?” “对不住对不住。”那车夫急忙解释,“麻烦官爷通融一下,让我们先过,我家夫人身子不爽利,想赶紧回家休息。” 那官兵迟疑片刻,“你家夫人?” 话音刚落,那边车帘子被掀开,露出了一个中等身材,长相普通的中年妇人,妇人脸色苍白,看着十分难受的模样,语气不耐烦地道:“行了别磨叽了,马上放行!” 官兵认出来了,忙堆起笑脸,“原来是杜夫人啊。” 他手一挥,正准备行个方便,让姜氏先走。 一个清脆的嗓音倏地响起,“慢着!” 官兵疑惑地循声望去。 差点掉了魂。 好,好美的女子! 杜若走到他前面,先是往姜氏那边瞅了眼,跟着转向那官兵,“请问这位大哥,依我大昭律法,官夫人通行有特权么?” 官兵眼神闪烁,“这个嘛……” 当然是没有的。 不过人家丈夫是乌头县的二把手啊,怎么的也该给个面子吧? “既然没有特权,那就得按照规矩来,不然就是你失职,我可以去县令大人那儿告发你的哦。” 说着杜若回过头,笑眯眯问道:“相公,我说得对不对?” 江漓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点头,“说得很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果人人都像这位夫人这般不守规矩,岂不是全都乱了套?” 看到江漓,那官兵忙毕恭毕敬地行礼,“江捕……哦不,江大人好!” 江漓颔首,“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知道知道。”官兵吓出了一身冷汗,只好讪讪地看向车里的姜氏,“杜夫人,实在抱歉,要不……您排队去?” 姜氏的脸更难看了几分。 这个小贱人,竟敢当众让自己难堪,该死! 恶心的感觉又一次从胃部翻腾上来,她用帕子捂住嘴,想咽下去,却怎么也控制不住那股翻江倒海的冲动。 呕! 姜氏头一歪,吐了满满一地。 隔夜馊饭的气味瞬间飘出了车厢,靠得近的几个人纷纷嫌弃地躲开老远。 杜若眯了眯眼。 这架势,晕车还是孕吐? 第384章 扛进屠宰场 若是旁人,吐成这个样子,杜若是一定会让的。 老弱病残孕优先,这是她刻在骨子里的修养。 但是姜氏么…… 呵,管她死活! 杜若不松口,守城门的官兵也不敢私自放行,怕担责任丢了饭碗;再一个,姜氏是官夫人,杜若同样也是,而且她丈夫江漓的品阶比杜仁美还要高两级呢。 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最终姜氏还是带着满马车的呕吐物,乖乖地去了后面排队。 擦车而过的一瞬间,杜若分明瞥见了姜氏眼中的恨毒之色,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两家早已经势成水火,不共戴天,即便没有今日这一出,这个仇怨也永远无法消弭。 能让杜家人不痛快,杜若就打心眼里痛快。 小两口重新钻进马车,往县衙那边跑去。 杜若坐在车厢里,掐了掐身旁男人无一丝赘肉的腰,“相公,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江漓稍微思索了一下,“你是说杜明珠?” “没错。”杜若很是疑惑,“刚才我特意瞧过了,马车里就只有姜氏一个人,杜明珠不见了。” 以姜氏疼爱女儿的程度,断没有撇下杜明珠,自己一个人跑回乌头县的道理。 况且杜明珠如今在凤阳府声名狼藉,犹如过街老鼠,更应该回乡避避风头才是。 那她人呢? 江漓明白杜若的顾虑,笑着安慰道:“确实有必要提高警惕,不过也无需杞人忧天,咱们江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江家了,谅她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杜若想想也是。 杜明珠之所以如此嚣张,说来说去,仗的无非是杜仁美跟北安侯府的势。 杜仁美这个八品县丞,以前还能在江漓面前抖抖威风,现在可不行了,江漓的从六品神武校尉,完全可以压扁他! 至于北安侯府,位高权重,嫡女还是宫里的荣妃娘娘,是很厉害没有错。 但自己这边也不是吃素的,上面同样有靠山。 你是侯爷,咱家小川还是王爷呢,怕你个鸟? 想清楚之后,杜若也就放下了这桩心事,重新雀跃起来。 很快就到了县衙门口。 夫妻俩和江湛、还有江夫子、老铁头都跳下了马车,跟颜夫子以及一众学子分道扬镳。 颜夫子他们继续往前走,出东城门回秀山镇。 杜若等人则准备换乘。 江漓的马车就停在县衙边上,临走时拜托了王不就帮忙照看着,里面的空间足够大,连人带行李刚好装得下。 守门的衙役看到江漓,立马眼前一亮,噌噌噌跑过来打招呼,“头儿,你回来了?” 又看向杜若,响亮地喊了声:“嫂子好!” 杜若笑眯眯塞了一盒糕点给他,“好久不见了卫鸣,这是从凤阳府带回来的乔记云片糕,听说特别好吃,你尝尝。” “谢谢嫂子。”卫鸣拿着糕点喜笑颜开。 里面的捕快们听见了动静,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冲了出来,也吵着闹着要礼物。 杜若自然又好一番忙活。 最后出来的是王不就。 老王还是那副胡子八叉的邋遢样,穿着捕快服,迈着螃蟹步,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先是跟江漓闲扯了两句,跟着目光转向了杜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抱胸歪嘴笑,“哟弟妹,上次见你还肥嘟嘟的,去一趟凤阳府,怎么膘都跑丢了好几斤啊?” 杜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反唇相讥,“膘少了是好事,不像王大哥你,一身腱子肉,当心哪天被人扛进屠宰场,做成下酒菜,那就好玩了。” 王不就:“……” 他撞了撞旁边江漓的肩膀,“老弟,管管你媳妇呗,她骂我是牛。” 江漓忍住笑,“我觉得娘子骂得对。” 王不就撇了撇嘴。 切,妻管严。 他赶鸭子似的将其他人都轰进了衙门,然后正了正脸色,对江漓道:“老弟,哥跟你说个事。” 江漓点头,“你说。” 王不就犹豫片刻,“昨儿李大人找过我了,说让我接替你的捕头位置。” 江漓半点没有意外,“这是好事啊。” 事实上,还是他主动跟李县令推荐的人选。 王不就看着粗犷,其实最是胆大心细,绝对能够胜任捕头一职,而且也能服众。 “我拒绝了。”王不就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态度,“我要跟你一起去凤阳府!” “跟我去凤阳府?”江漓诧异。 “当然了,当初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要当一辈子的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你既然当官儿了,自然要带着我,不然就是背信弃义,说话等于放屁。” 王不就斜着他,气哼哼地道,“莫非你嫌弃我老王,觉得我会拖累你,所以想抛下我,自己一个人享受荣华富贵去?” 江漓哭笑不得。 他哪里不知道王不就是在说气话,可他也有他的思量。 “我巴不得王大哥能随我一同上任去,那样我也能多个得力的帮手,做起事来也会更顺利些。” “只是俗话说得好,父母在不远游,你走了,你娘怎么办?万一打起仗来,你出了事,叫她老人家如何能承受得住?” “更何况,你很快就要成亲了,新婚燕尔,你舍得丢下新娘子一个人走么?” “即便舍得,你岳父岳母又岂能善罢甘休?” 王不就跟林县令的女儿林若男已经定下了亲事,连日子都看好了,年底之前完婚。 林县令是个好说话的,林夫人那关却不容易过。 别看她嘴里嫌弃这个小女儿嫌弃得不行,但王不就要是敢让林若男守活寡,只怕林夫人会活撕了他! 江漓句句为王不就考虑,然而王不就并不领情。 “放心吧老弟,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也跟老娘还有若男商量过了。之前吕秀娥那桩案子,我赢了四百两银子;后来剿匪有功,上面又奖赏了我跟若男五十两黄金,加起来也有近千两银子了。” 他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准备在凤阳府买个小一点的宅子,把老娘跟媳妇都带过去,一家人不分开。跟着你混,月俸总不会短缺了我的,再加上我娘跟若男都有手有脚的,找个活儿干不难。总而言之,饿不死就是了。” 这…… 江漓垂眸沉思起来。 一旁的杜若把两人的对话都听进了耳朵里,忙扯了扯他,“相公,我觉得可行。” 两个大男人齐齐看向她。 杜若笑眯眯道:“相公你忘记了,咱们刚得了一座庄子跟两间铺子,年后还有一家医馆要开,正缺人手呢。王大娘手脚勤快,人又能干;林姑娘武功极好,性子又爽快,只要她们愿意,都可以过来帮忙啊。” 如此一来,便是双赢的局面。 既解决了王不就的后顾之忧,自家这边也多了几个得力的助手,何乐而不为? 闻言,王不就大喜,“还是弟妹有人情味儿,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跟若男讲一声,让她做好准备!” 说完也不等江漓反应,拔腿就跑了。 江漓笑了笑。 如此也好,皆大欢喜。 他先是去把马车牵了出来,趁着杜若跟江湛他们往上面搬行李的工夫,自己去了一趟内堂。 第385章 将孽种乱棍打死 见江漓进来,正在处理公务的李县令立即起身相迎。 江漓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语气诚恳,“多谢大人这半年来的提携和照顾,江漓感激不尽,来日若有机会,必定报答。” “言重了。”李县令忙上前扶了扶他,也是感慨万千,“我早知你非池中之物,总有一日会一飞冲天,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我还怪舍不得你的。” 他拍了拍江漓的肩膀,笑道:“不过你能有更好的前程,我也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也相信你将来能走得更稳,飞得更高!” 江漓再次行了一礼。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李县令,“这是两颗解毒丸,可解世间百毒,是我家娘子特意让大人转交给夫人的。我家娘子说了,上次小公子遇险,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为了小公子的安全,还是有备无患为好。” 听了这话,李县令心中一惊。 之前独子李南司被核桃卡住气道,要不是杜若刚好在场救下,只怕早已经小命不保。 可惜后来无论怎么查,就是查不出那核桃的来历,没办法,只能把那个不上心的奶娘给打了一顿,发卖了。 但夫人一直怀疑,是有人在背后下了黑手,想害死南儿。 也一直警惕着,不敢让南儿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 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黑手没揪出来之前,夫妻俩始终惴惴不安。 如今有了这极品解毒丸,总算多了一层保障。 李县令慎重地接过来,“替我多谢你家娘子,她有心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想到杜若他们还在外面等着,江漓便提出了告辞。 目送他走出门口,李县令惆怅地叹了口气,将那小盒子宝贝一样贴身收了起来,坐回到了案桌旁。 正准备接着办理公务。 突然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下一刻,杜仁美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两个眼珠子四处张望,“李大人,我家女婿呢?下官听说他从凤阳府回来了,人呢?” 李县令很想翻白眼,硬是用自己多年的涵养克制住了。 咳咳,他清了下嗓子,耐心地回道:“江大人确实来过,不过刚刚已经走了。” “走了?”杜仁美跺了跺脚,“哎呀这个江漓,都是做官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也不知道跟我这个岳父打声招呼再走。” 说罢急急地转身,提起官服的下摆,拔腿就往县衙外面追去。 李县令无语极了。 这个老杜啊,总喜欢上赶着找骂,何必呢? 他摇了摇头,也懒得理会别人的家务事,低头继续看起公文来。 那边,杜仁美满头大汗地跑出了县衙大门,刚好看见江漓的马车疾驰而去。 “诶,江漓!女婿!”他一边挥手,一边狂追。 可惜两条腿的人,哪里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再加上又是一副养尊处优的身子,还没跑出十来步,就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连个车屁股都瞧不见了。 杜仁美只好停下了脚步,扶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心里懊恼得不行。 好你个江漓,仗着官儿比我高了两级,便不将我这个丈人放在眼里了是吧? 哼,得瑟什么,且等着,有朝一日阿蛮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应了那句“贵不可言”的命格,看她还要不要你! 杜仁美一甩衣袖,背起手,气鼓鼓地往回走。 “大人,大人!”身后传来呼唤声。 杜仁美回过头,才发现是杜府的管家,于是疑惑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管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青石巷那边,“大人,您……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府里……府里出事了,晚了只怕来不及了!” ...... 杜府。 姜氏端坐在正堂上,满面寒霜。 本来她从凤阳府回来,赶了好几天的路,风尘仆仆,再加上孕吐严重,又累又难受。 还在城门口被杜若那个小娼妇奚落了一番,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 好不容易熬进了家,以为终于能好好地洗个澡,休息休息。 结果。 结果! 她万万没有想到。 阔别一个多月,自己那个窝囊废丈夫杜仁美,竟会送了这么一份厚礼给她! 呲啦—— 姜氏抓起手边的茶杯,愤怒地砸向了那个跪在她面前,诚惶诚恐的女人。 滚烫的茶水泼了女人一头一脸,脑门上顷刻间便起了一个大包。 女人发出了痛苦的惨叫,眼泪狂飙,整个人趴伏在地上,浑身颤抖,显然已经怕到了极致。 “涟漪,我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姜氏从牙缝中挤出声音。 若是别人,她还能理解。 可那是涟漪啊。 是这府里除了康嬷嬷之外,自己唯一的,也是最信任的心腹丫鬟啊! 她怎么敢的? 涟漪抬起那张还算清秀的脸庞,眼里满是后悔跟恐惧,“夫人,是奴婢对不起您,奴婢该死!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天晚上…奴婢,奴婢本来只是去给大人送醒酒汤而已,结果,结果大人他,他……呜呜呜……” “这么说来,你没错,都是老爷的错咯?”姜氏猛地一拍桌子,“他一个醉酒之人,能有多大力气?你若是百般不愿,他岂能动你?” “贱婢,还敢说不是趁着我不在,借机爬床!” 涟漪哭着喊冤,“奴婢可以对天发誓,绝无此念,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啊!求您了夫人,看在往日奴婢尽心尽力服侍您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饶了你? 姜氏冷笑,不忠之人,留着有何用? “来人,把涟漪拖下去,连同她腹中的孽种,一并乱棍打死!” 第386章 你害了我 两个身强体壮的仆妇大步走了进来,伸手就要去抓涟漪。 “不,不要……”涟漪瞳孔地震,连滚带爬地扑到姜氏跟前,死死抱住了她的双腿,仰着头苦苦哀求道,“夫人,奴婢曾受过您的大恩,早已经在菩萨面前发过愿,这辈子都会对您忠心耿耿,永不背叛。”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您要打死奴婢,奴婢没有怨言。” “只是求您发发慈悲,放过我肚子里的孩子吧,他是无辜的呀!” 忽然,涟漪像是想到了什么,倏地抬起那张狼狈的面孔,眼睛瞪得大大的,希冀地看着姜氏,“夫人不是一直都盼望着有位小公子么?奴婢的孩子,便是您的孩子!到时候您抱到身边亲自教养,长大了他也只会认您一个人当娘,这样好不好?啊?好不好?” 姜氏笑了。 不愧是自己的心腹丫鬟,果然够了解她。 若换了从前,自己肯定会答应下来,谁叫她生不出儿子呢?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姜氏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腹部,那里正孕育着她的亲生骨肉。 既然自己有孩子,为何还要替他人养孽种。 犯贱吗? 姜氏抬脚踹翻了涟漪,凌厉的目光射向那两个仆妇,冷冷地道:“还等什么,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两个仆妇脸色骤变,急忙上前拖着涟漪往外走。 涟漪满脸是泪,边挣扎边哭喊:“夫人,饶了我的孩子吧!夫人,奴婢来生当牛做马报答您,求您了……” 姜氏垂下眼皮,充耳不闻。 杜仁美从衙门里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住手!”他气急败坏地叫住了那两个仆妇,一人给了一脚,“老贱奴,敢伤了本官的儿子,本官要你们的狗命!” 两个仆妇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噗通跪下。 眼睛却同时望向了屋里的姜氏。 姜氏站起身,缓步走了出来,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杜仁美。 杜仁美眼神闪烁,不敢跟她对视。 他心里虚得很,以往姜氏在府里的时候,连只母狗都不准他碰,如今姜氏没在家,他却意外搞大了丫鬟的肚子,这这这…… 稳住,别慌。 不管怎么样,孩子得保住! 杜仁美定了定神,走到姜氏边上陪着笑脸,“哈哈,夫人回来了?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为夫一声,为夫也好去接你呀。” “接我?”姜氏呵呵,“我要是再晚点回来,只怕孽障都会喊爹了吧?” 杜仁美:“……” 他瞥了眼地上可怜巴巴的涟漪,“夫人哪,其实这事儿真不怪她,都是为夫喝多了,才一时糊涂……” 说着举起两根手指,“我发誓就那一回,再没有了,绝不骗你!” 姜氏笑笑,笑容无一丝温度,“那老爷的意思是?” “为夫的意思是,不如饶了她算了,到底她肚子里怀的是我杜家的种。”杜仁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氏的脸色,“夫人要实在觉得她碍眼,那就等她生产完以后,远远地发卖了,眼不见为净,你看如何?” 姜氏悠悠地叹了口气。 “既然老爷开口为这贱婢求情,那就听你的吧。” 杜仁美跟涟漪俱是一喜。 然而姜氏的下一句,却让两人的笑容瞬间僵住。 “前几日在凤阳府,我收到了兄长的口信,说是盐运司经历的缺已经为老爷争取到手了,年前任命书即可下达,年后便可去凤阳府上任。” 姜氏摇了摇头,语气里透着惋惜,“如今看来是不必了,老爷还是留在这小小的乌头县,当一辈子的芝麻绿豆官吧,忙时为民请命,闲暇享受天伦,必也是极快活的,你说是不是?” 杜仁美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饱读诗书,如何听不出姜氏话语中的威胁。 言下之意也就是说,如果他执意要保涟漪跟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那唾手可得的升官机会。 盐运司经历啊。 虽然品阶不高,但是它肥呀,肥得冒油! 杜仁美下意识咽了下口水,还想挣扎一下子,“夫人哪,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咱们杜家名正言顺的,就只有明珠这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儿,百年之后连个摔盆打幡的人都没有,将来到了地底下,都没脸去见杜家的列祖列宗。” “就不能留她一命,让她将功补过么?” 姜氏冷笑,“老爷说的将功补过,是不是也想让我抚养她的孽种?” “这,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嘛。”杜仁美搓了搓手,弱弱地道,“若是儿子,养在你身边,便是嫡子,与亲生无异……” “够了!” 姜氏打断了他的痴心妄想,“要升官还是要涟漪,只能二选一,老爷自行考虑吧。” 说完自顾自地转身进了屋。 留下呆滞的杜仁美,以及满脸绝望,瘫倒在地的涟漪。 杜仁美瞟了眼里屋的姜氏,又看了看脚下的涟漪,左右为难,犹豫不决。 “大人,救救奴婢吧!”涟漪死死抓住他官服的衣角,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痛哭流涕,“奴婢死不足惜,可是奴婢肚子里的孩子是无罪的呀!” 杜仁美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眼睁睁看着涟漪死,他委实不忍心,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可姜氏的性子他也是了解的,姜氏那个人,向来说得出做得到,心肠又狠绝,若真惹恼了她,她一封书信递上去,到手的肥鸭可就说飞就飞了。 杜仁美急得直跺脚,思量来思量去,最后还是挣脱了涟漪的手,抬脚朝着屋里去了。 “夫人哪,你听我说……” 他这一走,也就等于表明了自己的选择。 两个仆妇见状,对视了一眼,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揪住了涟漪的头发往外面拖。 涟漪彻底绝望了。 她的眼神逐渐疯狂,忽地又哭又笑,状似癫狂。 “夫人,没有奴婢在身边伺候,您多保重!” “大人,是你害了我,你害了我啊!” “杜仁美,你个假仁假义的狗男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诅咒你断子绝孙!” “哈哈哈哈……呜呜呜呜……” 女人的哭嚎响彻整个杜府,宛如厉鬼索命。 杜府的下人们齐齐停住了手中的活计,望向正院的方向,一个个噤若寒蝉,或惊惧,或麻木,或憎恶。 不多时,噼噼啪啪的竹板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直冲云霄。 连树上的乌鸦都扑棱着翅膀,吓得四散而逃。 屋里的姜氏跟杜仁美自然也听见了。 杜仁美不忍地闭了闭眼,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怎么,心疼了?”姜氏斜了他一眼。 “不不不。”杜仁美急忙摆手否认,“我哪里是心疼她呀,我只是可惜了那孩子而已……” 孩子? 姜氏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将杜仁美拉到自己身旁的位置坐下,温声细语道:“老爷真的很想再要个孩子么?” 第387章 故技重施 杜仁美受宠若惊,“也,还好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 废话,他都年近不惑了,连根儿子的毛都没见着,能不想要吗? 没有嫡子,庶子也行啊,只要能继承杜家的香火就好。 唉,可惜世事难两全…… 正暗暗伤感,手却忽然被姜氏握住,放到了她的肚子上。 姜氏看着他的脸,眼神温柔得似乎能溢出水来,“老爷,你摸摸。” 杜仁美心头一跳,努力挤出笑容,“哎呀夫人,你才刚回来,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肯定累坏了吧?为夫又岂是那等不懂怜香惜玉之人,等你休息好了,身子复原了,咱们再好好亲热一番。不急,啊?” 姜氏寡淡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老爷你说什么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有了。” 有了? 有什么了? 杜仁美懵逼了半晌,突然反应了过来,刷的站起身,激动得语无伦次,“夫人你,你是说……你有身孕了?” 姜氏“羞怯”地点点头,“嗯,已经三个月了。” 三个月。 杜仁美算了下日子,应该就是康嬷嬷死之前那段时间有的,康嬷嬷死了之后,他心里莫名地产生了阴影,那事上就一直力不从心,之后夫妻俩就再没同过房了。 “好,太好了!”杜仁美喜得合不拢嘴,抱住姜氏亲了一口,“要是能给我生个儿子,夫人你就是我杜家最大的功臣!” 姜氏摸着自己的肚子,眉眼含笑,“我有预感,这回一定是儿子。” 听了这话,杜仁美越发激动得不行。 想想还是不放心,“路上颠簸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对胎儿是否有妨害。这样,我现在就命人去请大夫回来,替夫人好生看看!” 说罢拔腿就往外跑。 姜氏忙将他拉住,眸子闪了闪,叮嘱道:“记得一定要请保和堂的简大夫,我的身子一直都是他在照料着,他对我的情况最了解。” 杜仁美丝毫没有怀疑,连连点头应允。 吩咐完下人后,他又兴冲冲地朝着梧桐院去了。 这么大的喜事,当然要禀告给母亲杜老夫人了,她老人家盼孙子眼睛都快盼瞎了,要是听说姜氏终于又怀上了,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 杜老夫人果然十分高兴。 母子俩说了好一会儿话,杜仁美才眉飞色舞地离开了偏院。 他前脚一走,后脚杜老夫人的笑容就淡了下来。 素音换了一杯热茶过来,疑惑地道:“可真是古怪得很,当初好几个大夫都诊断过,说夫人生产时伤了身子,很难再有子嗣了,没想到干了十几年没动静,去了一趟凤阳府,突然就有了。” “你怀疑那孩子不是仁美的?”杜老夫人抬眼看她。 “那倒不至于。”素音摇头,“不是说三个月的身子么?那会儿夫人还在府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 “这谁说得准呢?像这种不知廉耻的事,姜氏又不是没做过。” 杜老夫人冷笑一声,“当年她未婚先孕,找了仁美这个冤大头接手,把他哄得晕头转向的,连她腹中孩子的爹是谁都没弄清楚,就着急忙慌地休了惠兰,娶了那个娼妇进门。” “她骗得了我儿子,却骗不过我这双老眼,只是为了仁美的前程着想,才懒得揭穿她罢了。” 素音点头附和。 杜老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转移话题道:“涟漪真死了?” “可不,死得太惨了,皮开肉绽的,流了一地的血,被扔去乱葬岗喂狗了。”素音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她肚子里的胎儿,那才是货真价实的杜家的种,硬生生被夫人给打死了。” 杜老夫人却笑了笑,神色间不见半点怜悯。 “可惜什么?生出来也不过是个庶子,即便是嫡子,只要不是从惠兰肚皮里爬出来的,都毫无用处。” 杜家要想借着阿蛮的东风起势,就必须跟阿蛮扭转关系。 而两者之间唯一的牵绊,就是她娘郑氏。 只有将郑氏重新接进门,阿蛮将来发达了,才会心甘情愿地带着杜家一起。 遗憾的是,郑氏如今也学精了,不像从前那般好哄了,仁美去了好几趟,回回吃了闭门羹,有一次还被江家那条瘦皮狗给踢了个跟头,当众丢了大脸。 想到这些,杜老夫人就头疼得紧。 素音自是对她的心事一清二楚的,见她皱起了眉头,也是一筹莫展。 若是郑氏也像涟漪那般容易骗就好了…… 咦? 素音忽然灵光一闪,“老夫人,我倒有个好主意!” 她附在杜老夫人耳边嘀咕了几句。 杜老夫人浑浊的老眼亮了亮,“你是说,故技重施,像对付涟漪那样,给惠兰和仁美下药,然后玉成好事?” “不错。”素音细细剖析给她听,“涟漪是夫人最得力的丫鬟,对夫人可谓忠心不二,想收买她几乎不可能,所以咱们才想出了借刀杀人这一招,让夫人自断其臂。” “郑娘子跟涟漪的情况虽有不同,却也类似,都是不肯就范的。” “咱们只要让郑娘子跟大人同睡一张床,再闹得人尽皆知,接下来的事还不是水到渠成?” 到时候哪怕是做妾,郑氏也一定会答应重回杜府。 否则便会被世人指着脊梁骨骂“荡妇”,还会牵连到她的女儿女婿,让他们抬不起做人,更别说做官了。 杜老夫人越听越兴奋,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好哇,还是你聪明,脑瓜子转得快!” 若是惠兰能因此怀上孩子,那就更好了。 阿蛮对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或许无情,但是对自己的同胞弟弟,必定会多加照拂和提携。 如此一来,杜家飞升,指日可待! 第388章 绿帽子预定 杜家的鸡飞狗跳,还有杜老夫人的算计,杜若都毫不知情。 她乘坐的马车这会儿才刚刚进村。 马车的辘辘声很快吸引了一大拨村民的注意,看到驾车的是江漓,所有人都躁动起来,孩子们兴奋地跟在后面跑,喊着叫着;大人们也纷纷勾着脖子瞧,眼里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从未有过的敬畏。 村口的柳树下,几个说闲话的婆娘许久才收回视线。 其中一个正是麻五媳妇。 麻五媳妇边嗑瓜子,边啧啧啧地感叹:“江家二房这是彻底发达咯……”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谁说不是呢?之前靠药材挣了一大笔银子,如今又在卖辣椒,听说那辣椒可值钱了,五百文一斤呢,比药材也差不了多少。” “有钱也不能瞎霍霍啊,他们家才几个人,用得着建那么大的宅子么?真是钱多烧得慌。” “咋的,眼红了?人家凭本事挣的钱,想建多大建多大,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嗳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想打架是不是?” “来呀,怕你呀,见不得别人好的腌酸菜,老娘这辈子别的不会,最擅长的就是压酸菜,信不信老娘压死你啊!” “你你你个泼妇……” 眼看两人马上就要动起手来,旁边几个婆娘赶紧把人拉着,好不容易才劝住了。 有人点着那酸腌菜道:“你也是的,都几十岁的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以为如今的江家二房还是从前那个破落户,任由你随便秃噜的?” 光是有钱还不算什么。 关键人家还有权! 朝廷亲封的神武校尉,从尸山血海中拼出来的六品官儿,你敢在背后编排他们家,不要命了? 还有那江家二郎,上次就中了县案首,前儿个衙门来了人报喜,说是这回又中了府案首,看这架势跟他爹江墨年不相上下,将来肯定也是当大官的料。 这样的人家你不上赶着巴结,还阴阳怪气地说酸话,脑子被驴踢了吧。 被她这么一提醒,腌酸菜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忌讳,顿时一个激灵,后背噌噌冒冷汗。 也不敢再说话,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跑了。 瞄着腌酸菜落荒而逃的背影,麻五媳妇熟练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瓜子皮,噗嗤笑道:“你们呀,也太谨慎了。别的官儿我不知道,但江漓是个肚子里能撑船的,他婆娘杜氏更是向来好说话,哪里就至于吓成这个样子了?放心吧,没事儿,他们两口子是不会计较那几句酸言酸语的。” 婆娘们相互看了看,都点头说是。 心里却想着。 只怕未必。 江漓确实不是那斤斤计较的人。 他媳妇杜氏可不是好惹的,别看面上笑嘻嘻,见谁都客客气气的,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 但是看看那些曾经得罪过她的人,有几个有好下场了? 不是瘫了就是死了,不是哑巴了就是坐牢了,还有那被休的曹氏,听说在娘家被几个嫂子搓磨得只剩一层皮,天天睡猪圈里,过得比母猪还惨兮兮。 总而言之一句话,江家二房只能巴结,不能得罪! 婆娘们都心照不宣,又东扯西拉了一会儿后,很快就散了。 ...... 车子停在了江家二房的院子门口。 江漓率先跳下马车,将媳妇抱了下来,然后是行李。 至于江湛跟江夫子两个…… 有手有脚的,当然是自己下来了。 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郑氏满脸激动地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江婉和春花,以及尾巴摇上了天的狗子。 “回来了,总算是回来了!” 郑氏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女儿,喜极而泣,心里悬了多日的石头也终于放下了。 说好的最多两旬,结果左等右等,等了一个多月还不见人,叫她怎能不担心? 好在,到底是平安到家了。 郑氏的手在女儿身上这儿摸摸,那儿捏捏,心疼地道:“瘦了不少。” 杜若嘿嘿,冲她挤眉弄眼,“是不是更漂亮了?” 郑氏被她的厚脸皮打败了,没好气地点着她的脑门儿。 “是是是,瞧把你给臭美的。” 母女俩逗趣了几句,郑氏忙又去看江漓跟江湛,见他们两个也都好好的,心里越发高兴。 最后目光落到了江夫子身上,叫了声“江三哥”。 江夫子朝她微微颔首,回了句“郑娘子”。 算是打了个招呼。 热闹完,一家人正准备进屋去,隔壁江族长家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江族长拄着拐杖,带着几十口子儿孙媳妇一窝蜂似的冲了出来。 江漓等人忙见礼。 江夫子上前朝老父亲深深弯下腰,“爹,儿子回来了。” “好,好,好啊!”江族长激动得热泪盈眶,老拳拳捶在了儿子的胸口上,“爹就知道你肯定能行!” 说罢又走到江湛面前,拉着少年的手摸了又摸,“好样的,我江家儿郎都是好样的!” 最后视线落到了江漓身上。 江漓笑,“族长爷爷。” 江族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万千,“好小子,以后我是不是得叫你一声江大人了?” “族长爷爷可不要折煞我了。”江漓的态度一如既往,恭敬中带着亲近,“江漓虽然有幸被封了官,但在您老人家面前,永远都是晚辈。” “好,没有忘本,果然没叫我失望。” 江族长简直高兴得快要起飞了! 本以为江家一族振兴的希望全在江湛一人身上,没想到江漓异军突起,比弟弟更早一步当了官。 还是个六品官。 江漓还年轻,凭他的本事,将来想往上升绝非难事。 说不准某一天,江家能出个大将军呢! 还有自家老三江砚,倒霉了那么多年,这次终于扬眉吐气,给挣了个府试第三回来。 进士不好说,但是中举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想到这些,江族长心潮澎湃,转头便冲着杜若去了,“江漓媳妇,从前他们都说你旺夫,我不大信,现在我信了。他们能有今日,都是你的功劳啊。” 杜若急忙摆手,“不不不,都是相公他们自己的能耐,我可不敢居功。” 江族长还待再说,孙媳妇姚玉兰忙拦住了他的话头。 “哎呀老爷子,您看这天都快黑了,他们奔波了这一路也都累了,还是让他们赶紧进去歇息吧,有话明儿再说。” 江族长这才作罢。 两帮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没多久,江晟跟郑青禾也从外面赶了回来。 一家人欢天喜地,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 杜若献宝似的把从凤阳府买回来的礼物拆包,人人有份,连狗都不例外。 所有人都喜欢得不得了。 只有狗子一脸的生无可恋,女主子居然给它买了一顶特制的绿帽子,还非要给它戴上! 汪汪汪汪。 本狗连媳妇都没有,你就提前给本狗预定了一顶绿帽子,你礼貌吗? 看着狗子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全家人笑得前仰后合。 杜若肚子都笑痛了,拍着狗头安慰道:“多可爱呀,我敢打包票,你戴着这顶帽子出门,所有的母狗都会为你的魅力所倾倒,不开心么?” 开心个鬼。 狗子气呼呼地在江婉脚边趴下,耷拉着狗脑袋不想理她。 哼,看在小主人也这么乐呵的份上,就给你一点面子吧,过了今晚再摘! (这几天在准备动一个小手术,周一恢复更新。讨厌写日常,每次换地图都卡文,那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写起来太无聊了,不交代清楚又不行。要不你们给点意见吧,细节要不要写,不想看我就快速带过了,想看我就还按照以前的习惯,写详细点。预告:接下来会死不少人,该是清理极品的时候了。) 第389章 偷听 分发完礼物,郑氏便催着女儿女婿去洗漱,冲刷掉这一路的风尘仆仆。 春花很懂事,立马去烧了一大锅热水提了过来。 洗完澡,换好干净衣裳,杜若慵懒地往床上一躺,看着熟悉的屋顶,听着外面传来的尘世的烟火气,鼻尖嗅着沁人心脾的食物浓香,只觉得无比的满足。 还有充实和幸福。 前世从未体会过的属于家的温暖,这辈子老天爷都补偿给了她。 谢了。 晚饭摆了满满一大桌,鸡鸭鱼肉样样不缺,炒的炖的煮的全都齐全,简直比过年还要丰盛。 春花的手艺也越来越精湛了,光是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一家人吃着笑着,还不忘聊着。 杜若绘声绘色地把这一趟凤阳之行的惊险历程讲了一遍,包括船上怎么遇到水匪的,怎么干掉他们的;科考怎么被人下套的,又是怎么破局的;以及怎么从吉郡王府那赚了一大笔银子,还有庄子跟铺子的。 林林总总,讲了小半个时辰。 当然了,说的都是能说的,不能说的一句没提。 江漓跟江湛偶尔在旁边补充几句。 郑氏跟江晟几个听得瞠目结舌,饭都忘记往嘴里塞了,不时发出惊叹声和抽气声,像听天方夜谭一样。 对他们这些连乌头县都没出过的人来说,这样的经历实在太过惊心动魄了。 饭后,江漓作为一家之主,宣布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年后我便要去凤阳府上任,家里全靠娘子一个人操持,我实在不能放心,所以我跟娘子商量过了,打算全家一起搬去凤阳府。” 搬去凤阳府? 郑氏跟江晟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带着迷茫跟无措。 郑氏第一个开了口:“女婿,真的可以吗?你才刚当上官,那凤阳府可不比咱乌头县,大官一摞一摞的,会不会不好混啊?要不你跟阿蛮先过去,我带着婉儿他们暂时留在村里,等你们站稳了脚跟,再回来接我们?” 她是担心自己这老的老小的小,会成为江漓的拖累。 “放心吧岳母,我跟娘子已经深思熟虑过了,没问题的。”江漓笑道。 “是啊娘。”杜若也劝,“你要相信你女婿的本事,咱们只是过去定居,又不招惹旁人,怕什么?” 她侧过身子,脑袋在郑氏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撒着娇道:“再说了,到时候相公公务繁忙,可能好几天都不能回来,就我一个人在家,娘你都不担心我把自己饿死了么?” 郑氏仔细想了想,还真有可能。 自家闺女一向懒得出奇,若是没人在身边管着照顾着,只怕连饭都不肯按点儿吃。 “行了行了,拗不过你,反正我老了,你们做主就好,我都听你们的。” 郑氏倒是说通了,江晟却垮下了脸,“都走了,地怎么办?我刚育好的苗,土都翻好了,就等着年后播种呢,丢了多可惜啊。还有那上万棵辣椒,都不要了吗?” “而且去了凤阳府,我能干啥?除了种地我啥也不会……” 杜若一看江晟那纠结样儿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傻子,田地跟辣椒我跟你大哥自会安排好,你不用操心。” 她开始给江晟画饼,“你忘记了,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咱家赢了一个庄子,里面五百亩田地等着你种呢,你还怕没活儿干?” “五,五百亩?”江晟猛地咽了咽口水,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 就是五百亩。到时候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怎么弄怎么弄,都由着你做主。” 说到这里,杜若眼珠子转了转,“这回我在凤阳府,又巧遇了之前那个货郎,从他那买了好几样新奇的种子。什么一年三熟的稻谷啦,能结二三十个棉铃的白叠子啦……哦对了,还有反季种植的技术,你想不想要?” “想要想要,我全部都想要!” 江晟差点给她跪了,激动的心,崇拜的眼,“大嫂,你是神仙转世吗?是特地下凡来渡我的吗?” 杜若哈哈大笑,“你就当是吧。” 其实从一开始杜若就有这个想法,既然江晟是种植方面的人才,当然不能浪费了。 那五百亩,正好给他当试验田。 等将来把什么三季水稻,什么良种棉花都捣鼓成功了,第一桶金肯定是要自己赚的。 不过也不能太贪。 自古以来都是以农为本,像这种高质量高产量的农作物,事关民生民计,更会直接影响到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哪个朝廷会不重视,不觊觎? 个人再强也无法跟国家机器对抗,所以守是绝对守不住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时机成熟,自己主动把技术献给朝廷,到时候皇帝老儿一高兴,赏赐哗啦啦的。 钱财什么的还是其次。 说不定江晟这傻小子也能捞个官儿当当呢,一品大司农就不指望了,但是四五品的农政官想必问题不大。 如此一来,江家文有江湛,武有江漓,接地气的有江晟。 再加上自己这个大神医的名头…… 嘿嘿,声望跟权势都齐备了,还怕不能横着走? 想到美好的前景,杜若喜滋滋地咧了咧嘴。 “阿蛮?阿蛮?”坐在对面的郑青禾提高了音量,“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杜若回过神,“啊?三哥你刚才说啥?” “我说,你跟妹夫都走了,我咋整?”郑青禾的娃娃脸上写满了忐忑。 “那还用问吗?你可是我的娘家人,当然要一起过去帮忙啊。两个铺子一个庄子呢,光靠我们自家这几人怎么忙得过来?” 杜若哼哼,“三哥不会不愿意吧?” 郑青禾大喜,“愿意,当然愿意了,求之不得呢!” 他又不傻,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先不说跟阿蛮的感情,就说妹夫这么能干,都当官了,跟着他们混肯定没错的。 至少比去码头扛麻袋要强百倍千倍!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常往县里的醉梦居送辣椒,接触的人多了,眼界也开阔了,腰板都挺直了。 心也野了。 想去更大更远的地方见识见识, 磨练磨练自己,万一混出点名堂呢?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当晚,杜若睡得特别安稳,江漓虽然馋她得紧,不过考虑到她奔波劳累了好几日,倒是十分规矩。 一夜无话。 次日吃过早饭后,江漓去了隔壁找江族长说话。 杜若在屋前屋后转了一圈。 春花在灶屋里忙活。 江晟不见了,不用说,肯定是又下地了。 后院里,狗子趴在地上晒太阳,头上的绿帽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被这家伙藏到哪个窟窿里去了。 几步远的桂花树下,江婉手里拿着书,正在缠着自家二哥问东问西。 不过一个多月,小丫头又长高了一截,穿着一身剪裁合宜的灯笼裙,梳着两个俏皮可爱的双丫髻,粉雕玉琢,宛如从画里走出来的仙童一般。 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病怏怏的样子? 杜若老怀安慰。 想着等宅子建好了,积分到手了,就把回心丹兑换出来。 江婉虽然表面上看着没事,实际上心脏的问题仍旧存在,只是暂时用救心丸压制住了而已,只有回心丹才能让她彻底摆脱疾病的困扰。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杜若没有上前打扰,而是转身往外面走去,打算去宅基地那边看看进展。 推开院门,刚走了没几步,余光忽然瞥见墙边的角落里有两个人影。 有点眼熟。 杜若定睛一看。 一个满脸羞红,温婉秀丽;一个目光胶着,清俊有礼。 娘?三叔? 这气氛,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杜若下意识躲到了墙根处,竖起两只耳朵偷听。 第390章 向谁提亲? “江三哥,我不能要。”是郑氏的声音。 紧接着,江夫子说话了,“你既不要,那我便扔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讲道理的?”郑氏似乎有些气急,“我不要,将来自有想要的人,你留着送给她便是了,何必如此浪费?” 江夫子却道:“别人想要,关我何事?我想送的,自始至终只有郑娘子你一个人而已。” 嘶! 角落里的杜若牙都差点被酸倒了。 啥情况啊这是?怎么听着那么像在说情话呢? 不不不,绝对是自己想多了,三叔那个人最是一本正经,别说情话绵绵了,就是让他笑一笑都难。 而且之前也没看出来他对郑氏有什么企图啊。 嗯,误会,一定是误会。 杜若正打算再听几耳朵,头刚伸过去,就跟一个人迎面相碰,两个人同时唬一跳。 郑氏拍了拍胸口,没好气地道:“你这孩子,没事躲这儿做什么?娘的魂都快被你给吓掉了。” 杜若尴尬地呲出一口小白牙。 “路过,路过……” 说着探头瞄了眼后面的江夫子。 江夫子朝她点了点头,还是那副千年不变的扑克脸,转头进了自家的院子。 杜若也忙扯了郑氏进屋,然后压低了嗓音,好奇地问道:“娘,你跟三叔说啥呢?” “没说啥。”郑氏的脸颊上飞过两坨红晕,眼神飘来飘去的,“他就告诉我一声,让婉儿明天去学堂上课。” 杜若不信,“就这?没别的了?” 郑氏胡乱地点着头,很快转移了话题,“对了阿蛮,你刚刚是准备出门么?” 郑氏不想说,杜若也就没有追问。 顺着她的话题道:“是啊,想去看看宅子建得怎么样了。” 郑氏哦了声,“那行,反正我这会儿也没事,陪你一道去吧。” 杜若自然不会拒绝。 母女两个重新打开院门,往宅基地那边走。 “娘,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杜家那边没过来骚扰你吧?”杜若随口问了声。 郑氏叹了口气,“怎么没有?杜仁美那个脸皮厚的,都来过七八回了,说什么只要我愿意跟他回府,余生一定对我千依百顺,将我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绝不让我受一丁点委屈,说得可好听了。” 杜若嗤笑,“你信他的鬼话。” “娘当然不信了,所以让铁蛋把他赶走了。” 杜若很满意,“就该这样!” 郑氏这个人过于善良,心肠又软,很容易受人哄骗,但她有一点好。 那就是听话。 临走时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搭理渣渣美那一家子,她果然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做得很好,有进步哦。 郑氏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就是,挺多人上门提亲的……” 提亲? 杜若皱眉,“向谁提亲?二弟还是三弟?” 总不可能是江婉吧,孩子还小呢。 “都不是。”郑氏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是,是来向我提亲的……” 都是镇上和县里的富户,什么这个铺子那个铺子的东家,什么什么员外爷,大都是想娶续弦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突然一窝蜂地托了媒婆上门,个个条件讲得天花乱坠的。 不过都被江族长带着人轰走了。 这个答案太出乎意料,杜若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一跤。 见她一脸震惊,郑氏急忙解释,“你放心,娘一个都没应,娘不打算再嫁人了,就守着你过日子。” 杜若笑道:“娘,我不反对你再嫁,只要你喜欢,对方人品佳,真心待你好,我跟江漓没有意见。” “娘知道你们孝顺。” 郑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娘这辈子有你这么个女儿,知足了,别的什么都不想了,就想给你带孩子。” 说到这里,郑氏往她腹部瞟了瞟,满眼期待地问:“咋样,有动静没?” 杜若:“……” “没呢,哪有那么快。”她打着哈哈。 “这还快?你跟女婿成亲也半年多了,村里跟你一同嫁过来的小媳妇,都挺老大肚子了。你倒是不急,女婿年纪可不小了,怕是早就急了。” 杜若暗暗撇嘴。 江漓也才二十二岁,不至于那么急吧?再说她现在正是拼事业的时候,哪有精力生宝宝啊。 当然了,这话可不能跟郑氏说,两个人的思维根本不在同一个频道上,说了郑氏也是无法理解的。 郑氏是在封建王朝长大的传统女性,在她看来,女人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就是能否为夫家传宗接代。 其次,就是能不能博得夫君宠爱。 两者缺一不可。 想当初,杜仁美正是以“无子”为由休了她。 所以郑氏才会这么着急,生怕自己这个女儿步了她的后尘,怕江漓也跟当初的杜仁美一样,当了官就翻脸不认人了。 怎么可能呢? 江漓才不是那样薄情寡信的男人…… 杜若心里吐槽得不行,面上倒是表现得很乖巧,“知道了娘,我会让相公加倍努力的!” 郑氏噗嗤一声笑了,“这还差不多。” 母女两个亲昵地挽着胳膊,高高兴兴地继续往宅基地那边去了。 不远处的清水塘边,一道嫉妒的视线死死盯着她们的背影,仿佛毒蛇一般阴狠。 好半天,林青霜才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眼神。 低头继续捶打着衣裳。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好像被捶打的不是衣裳,而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娘,我们阴阳相隔,她们却骨肉相亲。 老天爷为什么这样不公平? 凭什么美貌是杜氏的,宅子是杜氏的,钱财是杜氏的,江大哥是杜氏的,六品官夫人也是杜氏的? 要是没有杜氏,那些本来都该属于自己的啊! 娘,你在天有灵 ,一定要诅咒她们,诅咒她们不得好死!! 第391章 梦中情宅 还没走近,杜若就望见了那座拔地而起的大宅院。 她惊讶地哇了一声。 好快呀,走之前明明还在打地基,才一个多月就大变了模样。 而且十分的抢眼。 四面砌着高高的院墙,将房屋合围在中间,让人无法一窥究竟,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院墙足有三四十米长,全部用的烧制青砖,大气又结实。 先不说里面怎么样,单是这外观,谁看了不叫一声“哇噻”呢? “哇啥呀哇,不是刚从凤阳府回来么?那边的宅子难道不比这威风? ”看到女儿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郑氏哭笑不得。 “那怎么一样?”杜若哼道,“凤阳府的宅子再威风,也不是我的呀。” 母女俩说着话的工夫,已经走到了宅子大门口。 大门开在东南角。 这是鲁工建议的,据说跟风水有关,可以规避灾邪,也有“紫气东来”的意思。 门口站着一个人,正伸着脖子往路上瞧。 五十来岁的年纪,脸上有道长长的伤疤,从太阳穴一路划到下颌骨。 可不正是鲁工? “我就猜到杜娘子今儿肯定会过来,一早就在此恭候大驾了。” 鲁工迎上前来,朝杜若拱了拱手,哈哈笑道,“恭喜恭喜啊,杜娘子……哦不,如今应该称呼江夫人了。听说江捕头被封了官,江湛小兄弟又中了府案首,这宅子也建得差不多了,你们家可算得上三喜临门了!” 杜若忙回礼,也笑,“辛苦鲁工了,这些日子我跟相公都不在家,建宅子的大事小事多亏了您张罗着。” 鲁工摆了摆手,十分客气,“应该的,拿了你的钱,自然要尽心尽力。” 寒暄几句后,鲁工便领着杜若跟郑氏往里进。 “都是按照咱们之前商量好的图纸来造的,有几个小瑕疵我就自作主张改了一下,你看看还有哪里不合适,我再命人重新弄。” 杜若点头说好。 两进的四合院,因为是建在村里的,所以还是以实用为主。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照壁,正对着大门,尺寸跟大门差不多,上面刻了一些花鸟图案,中间一个大大的“福”字。 很是美观。 当然了,照壁的功能并非为了美观,而是为了遮挡。 一来挡煞。 二来挡人。 没错,就是为了挡人用的,省得那些三姑六婆没事儿就跑来偷窥,然后到处乱说。 有了这个照壁,就再也不用担心隐私外泄了。 过了照壁,便到了第一进院落。 左边是倒座房,可以用来接待客人,正道上可以停放马车和骡车,或者放杂物。 过了垂花门,就是二进院子了。 也是一家人居住的地方。 正房、东厢房、西厢房、还有耳房、灶房,总共十间。 里面的家具也都摆放好了,像床榻、柜子、桌椅板凳之类的,都是鲁工找相熟的木工作坊定制出来的,用的上好的木头,工艺也非常不错。 总而言之,杜若很满意。 尤其是中间的院子,秋千架、花圃、还有一个蓄水池,连水井都打好了。 几乎每一处都踩在了杜若的心巴上。 逛了一圈后,杜若朝鲁工竖起了大拇指,“您可太牛了,这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宅呀!” 郑氏捅咕了一下女儿,“好好说话。” “江夫人喜欢就好,总算不枉费我一番心血。”虽然有点懵,但鲁工听得出来杜若是在夸自己,也是十分高兴。 于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杜若,“这是全部的账目,你过目一下。” 杜若接过来翻了翻。 每一笔都记得很详细,包括用了什么料子,做什么用的,多少价钱,人工几何,写得清清楚楚。 总计花了七百二十五两银子。 还真是不少钱。 不过杜若觉得很值,这么大的宅子,材料也都是实打实的,再加上工匠费和跑腿费,不算贵了。 即便鲁工从中赚了一点差价,那也是他该得的。 杜若阖上账本,从袖子里摸出一叠银票出来,数了数,然后伸到鲁工面前,笑道:“我信得过鲁工,就不细看了,之前付了两百两定金,这是剩下的余款,您收着。” 鲁工也不跟她客气,把钱揣进怀里后,又拿出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收据给她。 至此,钱房两讫。 新宅子就算是彻底完工了。 “那就这么着了,明儿我跟兄弟们便不过来了。”鲁工提醒道,“江夫人可以择个良辰吉日,把上梁仪式办一办,再通通风,透透气,请亲戚朋友来暖个房,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可以正式入住了。” 杜若点头,“好,我等下便找人看日子去。” 说了一会儿话,鲁工继续忙活去了。 杜若跟郑氏绕着新宅子里里外外又转悠了两圈,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打道回府。 “娘,你喜欢这宅子吗?”杜若边走边问。 “这么好的宅子,当然喜欢了。”郑氏偏头看着自家闺女,“咋了,你觉得不好?” “好是好,就是可惜啊,咱们一家子年后就要搬走了,住不上几个月。” 杜若叹了口气,“唉,早知道当初就不用建得这么大这么漂亮了,属实有点浪费。” “浪费你个傻子。” 郑氏照着女儿的胳膊来了一下,没好气地提点她:“你想想看,你公爹婆母的坟还在这龙泉村呢,以后你跟女婿即使走得再远,爬得再高,每年的清明不还得回来上坟吗?” “这里将来就是你们的祖宅,是你们的根!” “树不可无根,人不能忘本,所以这宅子是必须要建的。” “更何况宅子跟衣裳一样,都代表着人的体面,女婿现在可是官老爷了,不是平头百姓了,老家的宅子要是太拿不出手,岂不是丢了他的脸?” “这男人啊,有时候把脸面看得比命都要紧!” 听了郑氏这番话,杜若突然间好像悟了。 说到底,自己还是没有完全地融入这个时代啊,某些想法仍然停留在上一世。 如果是前世,老家都没人住了,还管什么房子破不破,只要自己在外面过得好就行了。 但是古人不一样。 对他们来说,唯有两件事不可辜负。 那就是祖宗跟家族。 骂我行,骂我祖宗不行。 老婆孩子都可以抛弃,但是家族利益永远排在第一! 杜若并不太认同这种思想,但她既然来了这个世界,自当尊重他们的观念。 这样一想。 嗯,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了。 “娘,还是头一回听你说这么高深的道理呢。”杜若笑嘻嘻道。 “去,笑话娘是不?”郑氏白了她一眼,“娘是没读过什么书,但娘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懂的道理可不比你少。” “是是是,娘你最厉害了……” 母女俩说笑着往家走。 到家之后,杜若径直去了隔壁江族长那里。 刚好江漓也在。 还有江夫子。 三人正在屋里说着悄悄话。 见杜若来了,江族长忙招呼她坐,“正念叨你呢,你就来了。” “我来找族长爷爷,算一下最近的黄道吉日。”杜若笑着说。 江族长一听就明白了,“要上梁?” 杜若颔首,“我刚去瞧过了,宅子建得差不多了,早点把仪式办完也好早点搬进去。” “那敢情好,家里最近喜事都凑堆儿来了,正好借着上梁的机会热闹热闹!” 江族长哈哈大笑,坐到桌子旁,示意儿子磨墨。 然后拿出纸笔,开始认真演算起来。 一边写写画画,一边掐着手指,一边还喃喃自语,什么天干地支,什么青龙白虎,杜若也听不懂。 过了一刻钟左右,江族长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搁下了笔。 “算好了,十月十六,诸事皆宜,不避凶忌、吉祥如意。” 十月十六……也就是三日之后。 杜若正要开口说好,想了想又看向江漓,“相公,你觉得如何?” 上梁是大事,当然要一家之主做决定啦。 江漓的眸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笑道:“就十月十六吧,我觉得挺好。”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杜若起身准备回家去。 江漓却拉住了她的手,眉目间含着温情,“娘子,你先回去,晚点我有话跟你说。” 第392章 注定空梦一场 杜若哦了声。 旋即转身出了房门。 隐约听见身后传来江族长的笑骂声,“你小子,当了官也白搭,被媳妇捏手心里了……” 杜若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下面的话她没细听,抬脚往屋外走。 刚走到院子门口,恰好跟扛着锄头回来的姚玉兰碰了个面对面,姚玉兰一看见杜若,眼睛瞬间亮了好几瓦。 她将锄头往地上一扔,扯着杜若到墙根处。 先是鬼鬼祟祟地看了眼四周,见没人留意到这边,才压低了声音说:“弟妹,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得放在心上。” “啥事儿啊?”杜若疑惑地问。 “能有啥事儿,还不是林青霜那档子事。”姚玉兰撇嘴道。 林青霜? 要不是姚玉兰提起,杜若都差点把这个人给忘了。 林青霜十岁那年意外落水,被江漓所救,之后就对江漓情根深种。 林家就这一个独生女,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舍不得把她嫁出去,便想出了个招婿的法子。 不出意外地盯上了江漓。 为了逼迫江漓答应,使出了各种阴损的手段,甚至还摆出救世主的姿态,让江漓抛弃几个弟弟妹妹,自己入赘林家享福。 想也知道被江漓拒绝了。 后来杜若嫁进来之后,林家更是多方为难她,林青霜的娘吕秀娥心肠歹毒,居然在江家的水缸里下了耗子药,差点灭了江家满门! 事情败露之后,吕秀娥被砍了脑袋,两家关系彻底破裂,老死不相往来。 都闹到这个份上了,林青霜的事跟自家还有什么关系? 杜若不是很明白。 姚玉兰也没打算让她猜,“之前林有田不是预备让林青霜在她娘的热孝里成亲么,你还记得吧?” 杜若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照规矩来说,吕秀娥死了,身为她的女儿林青霜须得守孝两年才能出嫁。林青霜已经十九岁了,再等两年就是二十一岁,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真真是老姑娘了。 到时候更难寻摸到什么好男人。 所以林有田急急地找了个媒婆,给说了一个邻村的老实人。 “记得。”杜若点头道,“怎么样,她跟那老实人成了吗?” “成个屁!” 姚玉兰冲林家的方向呸了一口,“那小骚货又要出幺蛾子了!” 不等杜若开口问,姚玉兰便噼里啪啦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是这样的。 本来吧,林青霜跟那老实人都差不多要定下来了,只等一个月后就成亲,让老实人入赘林家当上门女婿。 结果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了一个胡老六! 那胡老六是个混不吝的,因为长得丑,跟个黄鳝头似的,家里又穷,一直娶不上婆娘,连妓院的姑娘都不肯做他的生意,活了二十六年都没开过荤。 因缘巧合之下,胡老六也跟当年的江漓一样,救了落水的林青霜。 林青霜却不思感恩,反倒当众甩了胡老六两个大嘴巴子,这可惹恼了胡老六的五个姐姐。 五个姐姐便趁机讹上林家了。 说自家弟弟守了二十多年的清白之躯被林青霜毁了,非要林青霜负责,否则就告官去。 林家当然不肯啊。 但也经不住那五个泼辣婆娘成天上门来闹腾,惹得全村人都在看笑话。 林家族长一看这不行,要是传到外面去,整个林氏一族的名声可就都不好听了,以后林氏的姑娘还能嫁到好人家吗?林氏的小伙子还能娶上好媳妇吗? 于是给林有田下了最后通牒,让他赶紧解决掉这个事儿,不要拖累家族。 最后没办法,林有田只能说服女儿,把老实人改成了胡老六…… “林青霜同意了?”杜若瞪大了眼睛。 姚玉兰嗤笑,“就胡老六那个臭德行,要啥啥没有,全身上下除了脏就是丑,最关键的是人还龌龊无耻下流,林青霜能同意才怪。” “不过她也没办法,她娘下毒害人就已经拖累了她的名声,现在又闹出这事,别说老实人了,是个正经男人都不会要她。” “除了胡老六,她也没有别的选择,除非一辈子不嫁人,或者干脆出家当尼姑,那就无所谓了。” 也就是说,林青霜确实同意了。 杜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幸灾乐祸吧,这件事还真算不上林青霜的错,那胡老六很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故意讹人而已。 但要说同情林青霜吧…… 呵,也永远不可能! 杜若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呀,照这样说来,这事跟我们家没关系啊,玉兰嫂子为啥要特别提点我?” “你别急嘛,听我继续给你讲啊,事情还没完呢。” 姚玉兰接着往下说道,“胡老六得知林青霜答应这门亲事后,喜得就差脱裤子绕他们村跑一圈了,他五个姐姐也乐得不行,每人凑了一两银子给这个弟弟准备了一些嫁妆,日子也定好了,就在这个月的月中。” “结果,哈!” “江漓被封官的消息传回来了,全村人都知道了,那林青霜一下子就魔怔了,寻死觅活的,非要退了跟胡老六的亲事。” “说什么要是再逼她,她就一头撞死在墙上!” “她爹气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头发都白光了,最后还是没能拧过这个女儿,赔了二十两银子给胡老六,才算是把婚事给退了。” 说到这里,姚玉兰的脸绷得紧紧的,“我说弟妹,那狐狸精还是对江漓不死心啊,你可千万得提防着点儿。” 杜若嘴边扬起一抹冷笑。 真有意思。 看来林青霜这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啊,非要得到江漓不可。 她也不想想,两家人已经闹成了这样,她娘吕秀娥差一点就毒死了江漓的弟弟跟妹妹,这个仇怨根本解不开。 即便没有自己在中间挡着,江漓也不可能要她。 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这样认死理? “没事,相公不会理睬她的,林青霜注定只是空梦一场罢了。” 姚玉兰还是有点不放心,“你可不要小瞧了她,那姑娘打小就心眼儿多,面上看着喜庆,暗地里可阴了。江漓当然不会对她怎么样,但难保她不会耍手段赖上江漓啊。” 杜若笑笑,“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也会提醒相公的。” 第393章 难以预料的代价 等江漓从隔壁回来后,杜若便将他扯到房间里,把这事儿说给了他听。 江漓无语,“痴心妄想,不知所谓!” 杜若也这样觉得。 但就像姚玉兰说的那样,林青霜比她娘吕秀娥可有心机多了,不怕明着纠缠,就怕暗地里搞鬼。 万一林青霜偷偷给江漓下药怎么办? 那可就膈应死了。 “相公,上次给你的解毒丸还有剩吗?”不怕万一,就怕一万,防备着点总没错。 江漓一听就知道媳妇在担心什么,有些好笑地扯了下嘴角,“凭她那点本事,还暗算不了我。” 不过为了安杜若的心,还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解毒丸还有两颗,我一直随身带着,放心吧,为夫不会让其他女人近身的。 ” 杜若嗔了他一眼,哼道:“这还差不多。” 夫妻俩腻歪了会儿,便说起了正事。 “娘子之前不是想把字练好么?打算何时开始?”江漓问。 杜若叹了口气。 “我倒是想现在就开始呢,这不是忙嘛。新宅子建好了,三日后就要上梁,得下帖子、备酒席、一堆事儿要准备,哪里有空啊……” 江漓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笑道:“你尽管练去,有我在呢。” 杜若抬眼看他,“当真?” “当然是真的。”江漓摩挲着她的手指,“以前都是我太忙了,家里家外都靠着娘子你一个人操持,委实辛苦你了。如今我正好闲居在家,自然要为你分担,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自有为夫去安排应付,你安心练字就行。” 杜若心头滚过暖流,忍不住嘟起嘴巴亲了亲男人,“相公,你真好!” 其实她不光要练字。 还有一项更重要更艰巨的任务——那就是学医。 她不能永远都依靠系统这个外挂,系统也会有宕机甚至死机的时候,甚至有一天会跟她解除绑定,彻底从她的脑海中消失,这都是有可能的。 到时候她怎么办? 只有真正学到手的本事,才是属于自己的底气。 杜若也没瞒着,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江漓。 当然了,没提系统,只说自己的医术还不够精湛,所以想趁着这段时间潜心学习。 江漓表示赞同。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家里最僻静的那间房腾出来,当作杜若的秘密基地。 杜若可以在里边练字学医,不会有人打扰。 说干就干。 夫妻俩立马开始动手,将秘密基地仔仔细细地打扫干净,然后搬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进去,还有一套文房四宝。 其它好像也不需要什么了。 江漓环视一圈,想了想,又放了一杯热茶到桌上。 以及一大盘子瓜果点心。 杜若嘴角抽抽,“相公,你是生怕我不会分心吧?” 江漓笑,“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学啊,也不要太过逼迫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别累着。” 杜若也就随他了。 确认一切就绪,江漓抱了抱她,转身走出了房间,顺手带上房门。 四周安静下来。 杜若坐到椅子上,开始在脑海中呼唤系统,“小统,有繁体字的字帖吗?” “有,只要宿主给积分,什么都有。”系统一副傲视天下的语气,“就算没有,本统也可以去别的统那里帮你淘回来。” 杜若翻了个白眼,“得了别臭屁了,很久没看数据了,先调出来我瞧瞧吧。” “好的宿主。” 话音落下,屏幕上立马显示出杜若目前的数据。 宿主:杜若 可用积分:0 等级:3(还需15.5积分升到下一级) 商城:已解锁 任务1:建造一座不少于500平米的新宅子,可得50个积分(已完成); 任务2:参加杏林大会,并取得前五的好成绩,可得50个积分(已完成); 购物单1:解毒丸十五粒,花费30个积分; 购物单2:应急套装两份,花费35个积分; 购物单3:白内障手术器械一套,花费20个积分; 购物单4:极品砭石一个,花费50个积分; 购物单5:金缕玉衣一件,花费50个积分; 购物单6:一次性隔离薄膜跟手套两份,花费1个积分; 购物单7:味失灵一粒,花费0.5个积分; 购物单8:饿了么六粒,花费3个积分; 购物单9:回春丸一颗,花费20个积分; 购物单10:辣椒十五个,花费0.5个积分; 购物单11:醒神丹一颗,麻醉剂一管,花费1个积分; 购物单12:特级云南白药一盒,花费2个积分; 购物单13:活体大蝎子十六个,花费8个积分; 购物单14:《外伤科治疗精要》一本,花费2个积分; 购物单15:真话丸两粒,花费20个积分; 购物单16:活体大蝎子十六个,花费8个积分; 购物单17:美黑霜一盒,花费3个积分; 购物单18:祛斑面霜一盒,花费3个积分; 购物单19:算学专项试卷六张,花费1个积分; 购物单20:手帕一张,花费0.5个积分; 购物单21:《外伤科治疗精要》一本,花费2个积分; 购物单22:真话丸两粒,花费20个积分; 购物单23:脑蛋白神经药物+一次性注射器+三袋子生理盐水,花费3个积分; 购物单24:手帕一张,花费0.5个积分; 购物单25:防伪印章一枚,花费5个积分; 购物单26:迷醉药两粒,花费1个积分; 购物单27:紧急避孕药一颗,花费1个积分; 购物单28:药箱一个,花费3个积分。 “综上所述,宿主这段时间里总共赚得了100个积分,花费了316个积分。”系统做出了总结。 杜若扶额。 晕,原来她不知不觉间竟然花了这么多么? 简直是入不敷出啊。 “那316个积分全部用银子抵吧,算下我的余额。” “316个积分,一个积分十两银子,也就是3160两。宿主目前身家除了一座庄子跟两间铺子之外,共有两万一千三百五十六两,扣除三千一百六十两,还剩一万八千一百九十六两。” 杜若点点头。 幸好能用钱抵,不然还真够呛的。 账算清楚了,接下来就是做任务得来的积分了。 “小统,升级!” “是,宿主。” 屏幕闪烁,数据再度更新。 宿主:杜若 可用积分:84.5 等级:4(还需100积分升到下一级) 商城:已解锁 系统朝天撒了一捧花瓣,“恭喜宿主成功升到四级,离五级也只差了一点点哦,小统为你加油!” 杜若心里一喜,“那现在可以购买回心丹了吧?多少积分一粒?” 系统突然沉默了下来。 好半天没吭声。 “小统?在吗小统?”不会宕机了吧? “回心丹五十个积分一粒。”系统终于开腔了,不过语气十分凝重,“宿主,本统有必要再次提醒你,本统并不建议你购买回心丹,像这种逆天改命的物品,是需要你付出一定代价才能购买的。至于是什么样的代价,谁也无法预料。” 杜若笑笑,“我知道,你之前跟我说过的。” 她也不想买啊,可是不买的话,江婉怎么办? 江婉现在看起来跟正常孩子没什么两样,是因为有速效救心丸在撑着,一旦那二十颗速效救心丸吃完,很快就会发病。 到时候神仙都救不了。 她还这么小,又这么乖巧懂事,对待自己这个大嫂更是敬重有加。 杜若实在做不到见死不救。 “帮我兑换吧。”她道。 系统却磨磨蹭蹭的不愿意,它跟杜若是绑定关系,一旦杜若出了事,它也讨不了好。 万一是以命换命的代价呢? 这个险冒得实在太大了。 “宿主,本统有个更好的主意,反正速效救心丸还有十几粒,可以再撑个一年多,不吃完也是浪费了。为什么不干脆等到快吃完的时候再兑换回心丹呢?也许你家小姑子在此期间有什么奇遇,病好了也说不定;即便没好,到时候再兑换也完全来得及。” 这样啊…… 倒是有些道理。 杜若想了想,“也行吧,那就再等等。” 刚好自己这段时间要学医,也省得担惊受怕,心神不宁,影响了学习效率。 第394章 医者秘境 陈年烂账都结算完了,系统也如愿地升到了四级,该干活了。 杜若花了0.5个积分兑换了一大叠繁体字帖,经过思考之后,她最终选择了簪花小楷这种字体。 簪花小楷以柔美秀丽、清婉灵动着称,素有“女神体”的名号,最适合女子书写。 当然了,杜若之所以选择它,不光因为它好看。 最主要的是清晰好认。 古代可不比现代,没有什么专门的代号,要是跟前世那些医生一样,方子开得狂草不羁,跟天书似的,别说病人看不懂了,就是药铺里负责抓药的伙计都要眼前一黑,连声骂娘。 万一抓错了,岂不是害人性命? 系统的服务十分周到,买字帖附赠教学视频,怎么握笔,怎么下笔,每一步都有精确指导。 可谓良芯商家。 杜若学得很认真,她有个习惯,一旦沉浸于某件事,便会全神贯注,进入忘我状态。 练字也是如此。 先从最简单的开始,一笔一划,一点一横,每一个字都要重复几十上百遍。 就这样练啊练,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可以了宿主,每天练习一个小时就够了,过犹不及。”系统提醒道。 杜若搁下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然后翻了翻桌面上写好的五页纸,不由地满头黑线。 额,什么鬼? 这也太丑了吧,比鬼画符强不了多少。 系统也忍不住吐槽,“不是本统说你啊宿主,你在学医上确实挺有天分的,但是写毛笔字么……真的是一言难尽。” “要你说,我自己没长眼睛么?”杜若不服气地嘟囔,“等着瞧吧,我还就不信了,姑奶奶驯服不了这支破毛笔!” 她将那几页鬼画符扔进了抽屉里,来个眼不见为净。 然后起身活动了几下筋骨,动动手啊动动脚,伸了伸懒腰,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喝了口茶。 休息了半刻钟之后,才开始进行第二项任务,“小统,学医应该从什么地方入手?” “这个因人而异的,每个人的天分跟能力都不一样,学习方法自然也就不一样。” 系统早就为杜若量身定做了一套方案。 杜若前世学的是生物制药,自古医药不分家,所以她并不是医界小白,至少在辨药方面算得上行家。 另外,她还选修过临床医学,也曾经在三甲医院急诊部实习过一段时间。 也就是说,杜若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医学基础,不用像其他初学者那样,需要从零学起。 “那就先学把脉吧。”系统道。 杜若点头表示赞同。 在没有高科技检测仪器的情况下,把脉是最基本的要求,否则连断症都不会,还谈什么治病? 就在这时候。 脑子里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机械音,“叮咚——新任务启动!请宿主在两个月内学会诊断二十八种脉象,错误率不超过百分之五!成功后将获得60个积分的奖励哦!” 两个月?二十八种脉象?? 杜若双手抱胸,往椅背上一靠,呵呵冷笑:“你这还叫什么任务啊,不如改名叫许愿好了。” 疯了吧? 别说两个月,两年都未必做得到! 人家老中医把了一辈子脉,都不敢说自己有九成把握,何况她这个新手菜鸟? “还没做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宿主,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啊。”系统鼓励道。 “信心?”杜若送了个大白眼给它,“我跟你说现实,你跟我谈信心,国足还有信心冲进世界杯呢,结果呢?连亚洲都冲不出去,光有信心有用吗?” 系统,“……” 一人一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谁都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杜若才摆摆手,重新打起精神,“算了,反正任务失败也没有惩罚,那就先接下来好了,到时候尽力而为吧。” 系统弱弱地哦了声。 既然要学把脉,首先当然是要找到脉的位置,人的脉分为寸关尺三个部位,左右手各有一个寸关尺。 找到准确的位置之后,就可以摸脉了。 其实摸的就是那根跳动的血管,有的偏外一点,有的偏内一点,有的比较明显,有的则藏得很深。 这就需要细致地寻找。 杜若拿自己的手试了试,果然很快就找到了那条脉。 找脉倒是没有什么难度,难的是怎么辨别出不同脉象之间的区别。 系统又甩出来一本叫《诊家正眼》的书,里面详细阐述了二十八种脉象的特征跟表现,让杜若全部背下来。 背书嘛,小意思。 杜若的记忆力还是很好的,她有一套专门的记忆法,不仅背得快,而且还记得牢。 一个时辰后,杜若已经背下了将近一半的内容。 正准备接着往下背,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敲响,是江漓的声音,“娘子,吃饭了。” “嗳,马上来!” 杜若放下书,起身过去开门。 江漓站在门口,见媳妇儿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眸光闪了闪,“怎么了,是不是练字不顺利?还是学医太难了?” 杜若摇了摇头,笑道:“没有啦,都挺好的。” 这些事江漓也帮不上忙,没必要说出来让他操心。 小两口牵着手去了堂屋吃饭。 见他们过来了,春花很有眼色,忙把饭盛好端到了他们面前。 郑氏疑惑地道:“阿蛮,你这一上午跑哪儿去了?怎么看起来有点累的样子?” 其他人齐刷刷往杜若的脸上瞧。 杜若张了张口,本来想编个借口敷衍过去算了,可话到嘴边又改变了主意。 就她会医这个事,目前村里除了江漓跟江湛之外,就只有江夫子跟老铁头知道,他们都是嘴巴严实的,自然不会到处乱说。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别人就算了,等自己年后去了凤阳府,开了医馆,一样瞒不过郑氏他们。 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坦白。 也省得遮遮掩掩的。 想到这里,杜若直接了当地说:“娘,我在房间里练习医术呢。” 练习医术? 郑氏满脸问号,“你啥时候会医的?娘怎么不知道?” 杜若便把之前应付柯老北鼻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这样那样地解释了一通。 听完后,郑氏跟江晟几个呆若木鸡。 郑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你做了一个梦,梦里遇见了一位老神仙,老神仙说跟你有缘,然后就传授你医术了?” 杜若嗯嗯,“就是这样!” 郑氏僵硬地转过脑袋,询问地看向了自家女婿。 江漓朝她笑了笑,“娘子说的都是真的,确实如此。” “是啊婶子。”旁边的江湛也插话道,“这次在凤阳府,大嫂还用医术救了好几个病人呢,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郑氏这下总算是彻底相信了。 别人或许会说谎,但是江湛这孩子绝对不会。 老神仙…… “是菩萨,一定是菩萨!”郑氏的神色渐渐激动起来,“菩萨听见了娘的祷告,知道阿蛮你吃了许多苦,心中怜悯,所以化身老神仙来点化你了!” 杜若煞有介事地点头,“娘你说得对,我也觉得是这样。” 管它是不是呢,反正郑氏开心就好。 这件事也算是过了明路。 饭后,杜若稍微消化了一下,便又进了那间屋子,打算接着往后面背。 郑氏跟着进来了,拉着她的手叮嘱道:“阿蛮,你可一定要好好学啊,不要辜负了菩萨的一片心意。” “知道了娘,我会努力的!”杜若握着小拳头发狠。 郑氏这才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边走还边嘀嘀咕咕,说要去给菩萨还愿什么的。 杜若关上门,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翻开了那本《诊家正眼》。 还没开始背呢,系统突然兴奋地打断了她的思路,“宿主宿主,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有屁就放。” “是这样的,刚才趁宿主吃饭的工夫,本统去了一趟总部,升级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本统发现了一样好东西!” 不等杜若问,系统就噼里啪啦地讲了出来。 是这样的。 这次升级主要是为了修复几个bug,同时将商城里的部分物品更新换代,让宿主们有更好的体验。 再就是增加一些之前没有的程序。 比如医者秘境。 “医者秘境,那是啥?”杜若的兴趣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听名字也应该能猜到了。所谓医者秘境,就是专门为了学医的人设计的,里面有最全面的配套设施,可以让宿主在最短的时间内学到最高深的医术,很厉害哦。” 这么好? 杜若喜出望外,“那还等什么,赶紧让我进去!” “这个么。”系统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医者秘境好是好,不过有一个缺点。” “什么缺点?” “贵了点。” 敢情不是免费的啊?还要钱? “多少积分?”杜若问道。 系统清了清嗓子,心虚地报了个价,“五,五百个……” 五百个积分?那不就是五千两?! 杜若差点跳了起来,“你是不是故意宰我呢?知道我手里有钱,想方设法地掏空我是吧?” 系统表示自己冤死了,“怎么可能,本统是那种没人性的统吗?” “你又不是人,能有什么人性?”杜若抄着手哼哼。 系统:“……” “宿主先别忙着急眼,听本统给你详细说啊,听完之后你就知道,别看五百个积分挺多的,但是绝对物超所值!” 它一一列举其中的好处。 首先,学医不能光纸上谈兵,得有临床实践才行。 而秘境中针对每一种疾病,都有数不清的患者可供学习研究。 当然了,这些患者并非真正的人类,而是用特殊材料制造出来的,没有灵魂的仿真人,除了不会痛,不会说话之外,他们拥有跟人类几乎一模一样的构造。 他们的脉搏也会跳动。 他们也会受伤流血。 失血过多的时候,也会报废回收。 宿主可以为他们把脉,断症,甚至做手术,从中获取丰富的临床经验。 对所有医者来说,那里简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天堂! 听到这里,杜若忍不住心中微动。 确实挺诱人的哈……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好处,宿主绝对抵抗不了。”系统继续往下说道,“秘境中的时间流速比外面要慢十倍,也就是说,在里面待上十个小时,外面也才过了一个小时而已。这样一来,宿主还用得着担心时间不够用吗?” 杜若的眼睛猛然一亮。 这个好! 如果是真的,那么两个月完成“学会二十八种脉象”的任务,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五千两啊…… 杜若一咬牙,还是做下了决定,“行,那就帮我兑换一个医者秘境吧!” 银子嘛,只要学会了高超的医术,还怕赚不回来? “请问宿主,是否确认进入医者秘境?” “确认!” “请宿主闭上眼睛。” 杜若乖乖照做。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有几分激动,几分忐忑,还有几分期待。 不知道价值五千两的医者秘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好了,可以张开了。”系统道。 杜若缓缓睁开双目。 下一刻,她的眼睛猛地瞪圆了,嘴巴张得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这,是未来世界吧? 此刻的她站在一个大厅的中央,大厅的屋顶很高很高,估计得有好几十米,仿佛一座圆形的金属穹庐,罩住了这间屋子。 白色的墙壁也是同样的金属制造,严丝合缝,连门都没看到一个。 整个大厅透着浓浓的科技感。 好在地上摆放了不少花草绿植,还有几只乌龟爬来爬去,冲淡了金属带来的冰凉和孤寂。 杜若好奇地绕着大厅走了一圈,“这是秘境还是牢笼?门呢?” “门需要宿主自己动手打开。”系统提醒道,“请宿主选择需要学习的内容。” 话音落下,杜若面前豁然出现一个大屏幕。 屏幕上的内容很简单。 只有五行显眼的黑色大字。 【诊断部】 【处方部】 【辩药部】 【制药部】 【手术部】 “宿主如果想要继续学习把脉,那么就是诊断部,点一下就行了。”系统一点点教她。 第395章 当首辅是绰绰有余 杜若表示听懂了。 也就是说,想学哪个就点哪个,然后就会出现相对应的训练项目。 她尝试着伸出食指,凭空在“诊断部”上面点了一下。 刷。 左边墙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通道,一位穿着破烂、形容枯槁的老妇人颤巍巍从里面走了出来,径直坐到了杜若跟前。 杜若吓了一跳,下意识打量着她,“你是……” 老妇人却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系统忙道:“宿主不用跟她说话,她只是看起来像人而已,其实是没有思维的,所以回答不了你。” 杜若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系统口中提及的仿真人啊。 也太逼真了吧? “现在,宿主可以给她诊断了,包括望、闻、切,以此来判断她得了什么病。” 杜若点点头,伸手握住了仿真人的手腕,开始凝神把脉。 而此时的外面,江漓正好打门口经过,想到上午杜若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太好,于是透过门缝关切地瞄了一眼。 旋即,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看着趴在桌面上睡得正酣的杜若,江漓无奈地笑了笑,轻手轻脚地抱起她去了夫妻俩的卧室,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 学医看来真的很辛苦啊,娘子都累困了。 想了想,江漓转身去了灶屋那边,跟春花说了一声,让她晚上准备点补身子的汤给杜若喝。 春花自然满口答应。 刚好家里还有两只野鸡,是铁蛋前几天上山抓的,正好杀了炖了。 ...... 接下来的两天,杜若沉迷学医不可自拔,反正只有意识在秘境里,而身体还在外面。 意识是感觉不到饿的,也不会累。 这样她在里面待一天,相当于学习了十天,再加上她本身天分就不错,简直进步神速。 两天功夫,就已经学会了五种脉象。 当然了,还谈不上精通,成功率大概在百分之五十吧。 即便如此,也已经很厉害了。 “怎么样小统,我是不是你所有宿主中最棒的那一个?”杜若一副臭屁样。 “是不是最棒的不好说。”系统发出了呵呵声,“但肯定是脸皮最厚的那一个。” 杜若哈哈大笑,也不生气。 一人一统在学医的间隙里拌嘴逗趣,倒是也并不寂寞。 至于上梁的事,都是江漓在管着。 请帖该送的也都送出去了,就等着那一日宾客上门。 除了李县令,还有一家是江漓亲自去送的。 那便是郑老舅家。 都说天大地大娘舅最大,而且杜若从小就是在郑家长大的,在江漓看来,郑家才是媳妇的娘家。 所以为表重视,他必须跑这一趟。 还带了一车的礼物,鸡鸭鱼肉这些就不用说了,还有十罐子盐,以及好几匹上好的丝棉布。 撑足了场面。 引得附近的村民们纷纷跑过来看热闹,个个羡慕地直咂舌。 郑家人喜笑颜开,高兴得不得了,对这个外甥女婿那是一百个一千个满意。 江漓也没有多待,没一会儿就提出了告辞,“舅舅舅母,各位表哥表嫂,家中还有事,就不留下吃饭了,明儿一早我再过来接你们。” “回吧,你忙你的去。” 郑老舅摆摆手,“也不用来接,我们认得路。再说了,明儿客人多,你哪里忙得过来,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了。” 都不是外人,既然郑老舅都这么说了,江漓也就没有坚持。 他前脚刚走,后脚邻居们便议论开了。 “老叔,你家阿蛮嫁得真好哇,送这老些礼,也太贵重了。” “谁说不是呢?不光大方,人还长得俊,说话也客客气气的,一点没有官架子。哎哟哟,我家死丫头要是能找个这样的女婿,我少活十年都乐意!” “你就别白日做梦了,人家阿蛮什么样,你家闺女又是什么样,哪里配得上哦。” “要我说啊,阿蛮就是命好,天生的旺夫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江漓跟杜若夸上了天。 都不傻,之前郑家得罪了县丞大人,谁跟他家来往谁倒霉,大伙儿唯恐避之不及,生怕受到牵连遭了殃。 如今可不一样了。 郑家的外甥女婿被封了官,还是乌头县最大的官,比县丞大好几级呢。 那还怕啥? 当然要使劲儿巴结了。 “我家阿蛮本来就是最好的。”郑老舅站在自家院子前,眯着眼,吸着烟斗,吧嗒吧嗒,轻蔑地冲隔壁的方向吐出了两口烟圈,“可惜啊,有些人眼瞎,没那个福气。 ” 说完背着手,昂首挺胸地进了自家的院子。 大伙儿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后齐刷刷看向了隔壁。 隔壁的墙根处,刘氏缩回脑袋,冲地上呸了一口。 然后扭头进了屋,一屁股坐到了板凳上,咬牙切齿地骂上了,“什么玩意儿,显摆啥呀,不就建了个破宅子吗?瞧那得瑟样儿!” “你嘟囔啥呢?”萧父从里屋走出来,抖了抖手上的儒衫,埋怨道,“儿子的衣裳破了个洞,也不知道补一补。” 刘氏撇了撇嘴,“补什么补,直接再买一件新的就是了。咱儿子是书院的高材生,将来要当大官的,怎么能穿打补丁的破衣裳,叫人看见了多丢份儿。” “那也是将来的事。” 萧父一脸无语,“如今咱家可没富裕到那个地步,这回辰儿去府城考试,花了二十多两银子,就快把家底都掏空了,还不知道节省着点儿。” 说到钱,刘氏忍不住又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那姓江的定是故意做给自家看的,就下个帖子而已,用得着买那么多好东西么? 别的不说,就说那十罐子盐,起码也值好几十两银子。 好几十两啊,够自家三口人吃四五年的了! 真是烂了心肝的…… 刘氏越想越气,腾地站起身,“不行,我得去镇上告诉辰儿一声,万一江家也给他下了帖子,不准他赴宴,省得受那不该受的眼气!”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辰儿大了,这些事他自有主张。” 萧父不悦地喊住她,“那江漓现在可不是平头百姓了,堂堂的六品官,辰儿能跟他结交也是好事一桩,你少掺合。” 六品官? 哈! 刘氏叉起腰,两只眼睛鼓得跟金鱼似的,“六品官了不起啊?等咱儿子考上了状元,那可是天子门生,要进翰林的!别说六品官了,当个首辅宰相也是绰绰有余!” 她横了丈夫一眼,“你这个当爹的倒是放心得很,你不知道,你儿子对阿蛮那小妖精可还念念不忘呢!若是两人黏黏糊糊地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辰儿的名声跟前程可就全毁了!” 萧父觉得不可能。 “你想多了,真要闹出事来,辰儿坏了前程,她又能得什么好?不一样名声臭了?难道她就不怕跟她娘一样,被男人休了?” 刘氏手一挥,“我不管,反正不许辰儿跟那死丫头再有来往,一丁点儿都不行!” 说罢也不管身后的丈夫怎么叫,拔腿就往外面跑。 她要去书院找儿子萧良辰,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第396章 我带你去抓兔子好不好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十月十六。 这天是江家二房上梁的好日子。 一大清早,村子里就沸腾了起来,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跑来看热闹了。 尤其是江家族人,更是兴高采烈。 他们不光可以看热闹,还可以上桌吃席呢! 天公也作美,阴了好几日的老天爷,总算露出了笑脸,还挺给面子。 不到巳时,宾客们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李县令携夫人苏婉君,带着小公子李南司来了,江漓跟杜若亲自接待的。 李小公子十分知礼,坐得规规矩矩的,大人说话也不插嘴。 只是时不时地拿清亮的小眼珠子瞄着杜若。 杜若察觉到了,担心他无聊,于是喊来了自家小姑子,“婉儿,李小公子远来是客,你带着他去附近逛逛吧。” 想想又提醒了一句,“不要让陌生人接近他,还有,不可以靠近水边哦。” 江婉点头,“知道了大嫂。” 然后视线看向了那个小屁孩。 几个月前他们曾经在李府见过一面,不过两个人相处得并不十分愉快,当时她还把李南司气哭了来着。 这次就当是赔罪吧。 “小公子,要去玩吗?我带你去抓兔子好不好?” 李南司本来不想去,他只想跟杜若待在一起。 但毕竟小孩子心性,一听说可以抓兔子,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他咬着嘴唇,小表情很是犹豫。 苏婉君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笑着说:“去吧,跟婉儿姐姐一块儿玩,娘等会就去找你。” 李南司看了眼杜若,又看了眼兔子……哦不,是江婉。 最终还是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迈着小短腿跟着江婉出去了。 苏婉君朝一旁的奶娘使了个眼色。 奶娘会意,立马也跟了上去。 “婉儿真是越长越标致了。”苏婉君感叹道。 杜若礼尚往来,“小公子也越来越懂事了,一看就知道被教得很好,将来必定会有一番作为。” “你呀,就是会说话。”苏婉君噗嗤笑了,拍了拍杜若的手背,正色道,“不过说真的,我第一眼看到婉儿就喜欢,觉得很对我的眼缘,现在更喜欢了。” 杜若跟江漓对视一眼。 聪明人讲话都只讲一半,苏婉君的意思,莫不是想让江婉当她未来的儿媳妇吧? 江漓垂眸没作声。 杜若一看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叹了口气,“能得夫人的喜欢,是婉儿的荣幸。只是可惜,婉儿自小身子骨就弱,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言下之意也就是,江婉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能活多久,怕是不合适。 听到这话,苏婉君愣了一下。 随即哭笑不得。 江婉有心疾,上次还去府里请温世沅看过病,这事儿她当然知道。 所以并没有别的心思。 她喜欢江婉,一方面是出于怜悯,这么小的孩子就得了这么重的病,太遭罪了。 另一方面,是因为江婉长得很像一个人。 那个人便是苏家嫡支的二小姐——苏清慈。 苏婉君本来想解释一下,可今儿是人家上梁的大喜日子,提起那些伤心事未免有些丧气,便顿住了话头。 刚好郑家人来了,杜若跟江漓急着去迎接,这事儿也就这么过了。 宾客们主要分为四拨。 一拨是县衙里的那帮人,除了李县令一家子,还有王不就跟十几个捕快衙役,都是曾经跟江漓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自然要来捧场。 除了杜仁美。 杜仁美倒是想来呢,谁叫江漓不给他下帖子呢? 把他气得在衙门里大发脾气,骂江漓是匹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云云。 最后还是拉不下脸面。 没来。 第二拨便是秀山书院的学子们,尤其是上次一起去凤阳府的那些同窗,一同遭遇水匪,一同参加府试,也算得上是革命般的情谊。 江湛都一一送去了请帖。 当然了,还有颜夫子。 几乎都来了。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萧良辰,说是临时身体不适,托人带了五百文的礼钱。 杜若也没在意。 第三拨不用说,自然就是杜若的娘家人——郑老舅他们了。 全家十三口人,外加一只肥兔子,可谓倾巢出动。 最后一拨的队伍可就庞大了。 整个江家一族,光是江族长一家就有三四十口子人,再加上其它族人。 起码有四五百人! 还要算上另外五个族长……不对,是四个族长。 林家族长除外! 为这事,林族长可憋屈了,他是想巴结江漓的,可是拜林有田一家三口所赐,江漓迁怒到了他这个族长头上,不给他下帖子。 他能怎么办? 他也很绝望啊。 于是把林有田叫过去狠狠批了一顿,说他教女无方,拖累全家不说,还害了林氏全族! 把林有田骂得抬不起头来,回家又埋怨了女儿林青霜几句。 父女俩的关系闹得越发僵了。 吉时已到,上梁仪式正式开始。 先是祭粱。 往供桌上摆满猪头、鱼肉、豆腐、鸡鸭和香烛等祭品,由鲁工唱词敬酒。 跟着便是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将披着大红布的正粱抬上屋顶。 鞭炮齐鸣。 “上啊!” “大吉大利!” 最后一步是抛粱,也是围观群众最喜欢的一个环节。 汉子们从筐子里抓起一把又一把的糖果、花生、馒头和铜钱往人群中抛去,这些可都是好东西,男女老幼们全都疯了,也顾不得踩了谁的脚,叫着嚷着去抢,差点打破头。 足足撒了六大筐才结束。 算是做到了人人有份,个个开心。 第397章 要打架,我奉陪 接下来就是摆宴席了。 宴席就摆在新宅子那边,因为人太多,几乎把全村的八仙桌都借过来了,将近一百桌。 从门口的空地一路延伸到了村道上,声势极其浩大。 能坐席的那些人,早都迫不及待地抢了个好位置;没接到请帖的也不闲着,围在边上眼巴巴地瞅,不时咽了咽口水。 至于李县令跟郑老舅他们,还有苏婉君等女眷们,则被安排在了新宅子的一进院落。 掌勺的是醉梦居的十几个大厨。 为了接这个活儿,醉梦居特意歇业一天,所有的厨子跟伙计都来了,仇掌柜亲自到场监工,给足了江家脸面。 醉梦居啊,那可是乌头县最好的酒楼! 他们的手艺,还用得着说? 再加上江家也不小气,鸡鸭鱼肉样样都有,酒也是好酒,还有传说中五百文一斤的辣椒做配料,想也知道这席面有多好吃了。 反正都是一个村子的,彼此知根知底,你知道我是啥样的人,我也清楚你是什么德行,没那个必要装。 等菜一上桌。 哗啦,瞬间空盘,连渣儿都不剩。 眼疾手快的便能多抢两筷子,手慢者就可怜了,只能骂骂咧咧地舔盘子。 他们至少还能舔盘子,那些不是江家一族的村民们就更惨了,在一旁馋得眼泪都从嘴巴里流了出来。 特别是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们。 好多都馋哭了。 拽住自家大人的衣角,扯着嗓子嚎,“哇……爹,我要姓江,我要姓江!哇哇……我要吃肉肉!我要吃肉肉!” 结果可想而知,肉肯定是没吃上的,屁股还被打开了花。 哭声,骂声,欢笑声,劝酒声,鞭炮声,此起彼伏,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相比较外面的喧嚣,里面可就要安静多了。 一进院落的过道上,一共摆了六桌,男客五桌,女客就只有一桌。 杜若身为女主人,自然要在席上作陪。 上首位坐的是阎婆子跟郑舅母,也是在场辈分最高的两位长辈。 阎婆子耷拉着眼皮,跟谁欠了她几百万似的,板着一张老脸,一声不吭。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吃丧事酒呢! 郑舅母也不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但是面上明显带着喜色,偶尔也跟杜若讲点悄悄话,或是跟苏婉君礼貌地寒暄几句。 总体来说,忽略掉阎婆子,气氛还算过得去。 等到第十道菜——也就是汤圆上桌的时候,阎婆子突然开了口:“大郎媳妇,趁着今儿这么多贵客在,祖母有件事想求你。” 在场众人都停下了筷子,神色各异。 杜若暗暗冷笑。 好个“求”,这是故意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祖母有话直说,但凡孙媳能做到的,定不推辞。”杜若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阎婆子叹了口气,“祖母年纪大了,也没有过多的奢求,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就好。” “如今大郎做了官,二郎也中了案首,家里宅子也建了,二房是不需要我操什么心了。” “只是大房的光景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你堂哥伤了身子,也干不了重活;你堂嫂身体倒是好,但她那个人你也知道,好吃懒做,力气又大,我是使唤不动她了;你莲儿妹妹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却连一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 说到这里,阎婆子摸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地道:“最让我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大伯,在床上瘫了小半年了,也没个人照顾,我就是死了,都闭不上眼啊……” 现场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苏婉君挑了挑眉。 江家这个偏心老祖母的光辉事迹,她早就听说了的。不过今儿她是客人,这又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也不好插嘴。 于是偏头看向了坐在旁边的杜若。 杜若眨巴眨巴眼,“那祖母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二房如今有权有势,又不缺银子使,能不能出钱帮你大伯买个下人,也好方便照顾他?这样传出去,外人也会夸你们二房做人厚道,对大郎的名声也是有好处的,你说是不是?” 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啊。 杜若在心里撇了个嘴。 是,二房是不差钱儿,别说给江大伯买一个下人,就是十个百个也买得起。 可她凭什么买? 江大伯之所以落到这个田地,都是他自作自受,活该。就冲着他以前对二房满满的恶意,自家没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还想让她买下人伺候? 给你买副棺材还差不多! “祖母,不是孙媳舍不得这个钱,孙媳是不敢啊。” 杜若一脸为难,“想当初我刚进门的时候,想着好好孝敬您老人家,于是费心费力地给您做了几个饼吃,结果您闹了肚子,非说是我给您下了毒。” “如今我真要是给大伯买了个下人,万一那下人毛手毛脚的,或是大伯突发急症没了,您岂不是又要怀疑我,说是我跟那下人串通好的,故意害了大伯的性命?” “到那时,我就是有一千张嘴都解释不清了,谁让人是我买的呢?” “所以还请祖母见谅,买人的事……孙媳做不到。”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苏婉君眸中闪过笑意,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有道理。” 其他人也都是有眼色的,自然站在杜若这边,纷纷附和。 阎婆子的老脸扭曲了一下,勉强扯了扯嘴角,“怎么会呢?你想多了,祖母不是那样的人。只要你买了,祖母一定记你的好,不会胡乱冤枉你的。” 杜若还是摇头,“相公好不容易才挣了个官,若是真闹出什么事来,这官儿只怕就保不住了,还是算了吧。” 眼看她怎么都不同意,阎婆子心中暗恨,只好退而求其次。 “实在不行,你们出钱也成,我自己去买,这样总不怕赖到你们头上了吧?” 杜若刚要再次回绝。 啪! 郑舅母手里的筷子往面前一拍,脸朝向阎婆子,皮笑肉不笑,“亲家祖母,按理说你比我长一辈儿,我本不该多嘴,可你看看自己干的是人事吗?今儿是你孙子上梁的大喜日子,你在这儿又是哭又是求的,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全然没个忌讳。我就想问问你,我外甥女婿江漓是你亲孙子吗?还是捡来的?” “好,我姑且相信他是你的亲孙子,但他总不是江青牛的亲儿子吧?江青牛又不是没有儿子,要孝顺,要买下人伺候,找他儿子去,关侄子什么事?” “你不就仗着我家阿蛮心善,所以才几番三次地欺负她,拿捏她么?我可告诉你亲家祖母,阿蛮可以忍,我这个当舅母的可忍不下去。” “要钱没有,要打架,我奉陪!” 好,好厉害的婆娘。 在座的女人们齐刷刷向郑舅母投去了崇拜的眼神。 杜若更是差点鼓起了掌。 舅母大人,你是我的无冕之神! 阎婆子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枯枝一样的手指着郑舅母,目眦欲裂,“你,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就说了,怎么了?”郑舅母丝毫不慌,冷笑道,“亲家祖母,年纪大了就要认命,别整天倚老卖老的没事找事。这席你要是吃得下去,就坐下慢慢吃,后面还多的是好菜;你要是吃不下去,那就回自个儿家吃点药去,省得晕倒了又赖到我家阿蛮头上,我家阿蛮可不背这口黑锅。” 阎婆子被怼得两眼发黑,好悬没一头栽到桌下去。 “想赶我离开?你还没那个资格!”她拄着棍子,气冲冲地往另一边的男宾区走,“我现在就去问问江漓那个兔崽子,这里到底谁说了算!” 刚走了没两步。 一个十五六岁,邋里邋遢的姑娘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 正是阎婆子的孙女江莲儿。 “祖母,您快回去吧!爹又拉床上了,臭死了,我不会弄!”江莲儿咋咋呼呼地喊道。 杜若等人面面相觑,都忍不住皱眉。 阎婆子没达到目的,又被郑舅母奚落了一番,本来就心情不好,听了这话更是如同火上浇油,“没用的东西,养你有什么用?关键的时候一点都指望不上,还不如养条狗!” 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江莲儿缩了缩脑袋,也不敢回嘴。 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饭菜。 猛地咽了下口水。 儿子拉了一床,得及时清理,否则会弄得满屋子都是。阎婆子无奈,只能放弃去找江漓算账的念头,阴着脸回家去了。 江莲儿却没走,而是一屁股坐到阎婆子的位置上,抓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吃得满嘴都是油。 见她这副吃相,在座的女眷们瞬间都没了胃口。 杜若笑笑,“莲儿妹妹,你不跟着一起回去吗?” “不用不用。”江莲儿摆了摆满是油腻的手,含糊不清地说,“祖母一个人能搞定的。” 既然人家听不懂,杜若干脆直说了,“莲儿妹妹,你哥哥嫂子都在外面坐着呢,这里是尊位,不是你该坐的地儿,还是出去吃吧。” 江莲儿虽然不怎么聪明,但还不至于蠢到那个地步,如今的杜若可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只好讪讪地站了起来。 临走还不忘从面前的盘子里抓了一把肥肉,把众人恶心得不行。 杜若忙叫人把江莲儿碰过的几盘菜都撤了,换上新的。 “好了没事了,我们吃我们的。”她笑着招呼道。 ...... 直到半下午,酒席才终于散尽。 客人们纷纷提出告辞。 杜若跟江漓一一送走了他们。 扁豆豆是学子里面最后一个走的,除了一百两礼金,还送来了五十样甄宝轩的头面。 这是当初在凤阳府,为了感谢杜若的救命之恩,扁豆豆许诺过的。 “这我不能收,太贵重了。”杜若哪里肯要,“只是几句玩笑罢了,当不得真。” 扁豆豆却很坚持,“我可是当真的,说到就要做到。” 两人推了半天,实在推辞不掉,杜若没办法,问了句:“你这样大方,你父母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还是我娘提醒我带过来给江大嫂的呢。我娘说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只是区区五十样首饰?” 杜若没话说了。 行吧,既然扁家执意交好,倒也没必要拂了对方的面子。 这么多首饰,杜若一个人也戴不完,干脆把郑舅母跟两位表嫂喊到自己房里,让她们每人挑两件喜欢的。 郑舅母死活不肯要。 说她这把年纪了,又是庄户人家,戴着不伦不类的,让杜若自己留着。 两位表嫂倒是喜欢得不行,不过婆婆不肯要,做媳妇的哪里敢伸手。 最后还是杜若每人硬塞了两样才算完。 想了想,又给春花挑了一样颜色鲜亮的珠花,春花十一岁了,正是抽条的时候,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哪有不爱美的呢? 上梁仪式总算是搞完了,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不过在搬进去之前,还有一个事儿得做。 那就是暖房。 按照习俗,暖房最好请家里最实在的亲戚,比如姑表亲,娘舅亲这些,对江家二房来说,最亲的自然就是郑家了。 杜若便跟郑舅母提了这事儿,郑舅母一口答应,约好十日后来暖房,全家都来,住上几天。 反正现在也不是农忙季节,正好两家人亲香亲香。 村口的柳树下,麻五媳妇跟几个婆娘正说得唾沫横飞,谈论着今儿这上梁的事。 “江家这酒席办得可真好哇,全都是好吃的,我家小子流了一地的哈喇子!” “那可不?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连县令大人都来了。” “哎哟,江漓现在的官儿可不比县令大人小,当然要给面子了……” 正说得起劲,一个三十来岁,长得黑不溜秋的货郎挑着担子进了村,边走边摇着拨浪鼓叫卖。 “胭脂咯,上好的胭脂水粉!” “面糖人,好看又好吃的面糖人!” “几位大嫂,可否讨碗水喝?走了这一路,实在太渴了。” 第398章 清儿找到了 其中一个婆娘离得近,便让那货郎等等,自己回家取水去。 货郎放下担子,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汗,连声道谢。 其他婆娘则兴奋地围了过来,叽叽喳喳的,看看担子上都有些啥好玩意儿。 不过大都只看不买。 没有杜氏那样的好命,还是省着点儿吧,真要是买了,回去家里的男人还不得跟自己干仗? 麻五媳妇瞅着那货郎直笑,“我说大兄弟,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还讨啥水喝啊,咱们村今儿有人办上梁酒,你且上门去,说几句好话讨个彩头,没准儿能得碗鸡汤喝也说不定。” “鸡汤?”货郎很是好奇,“莫非你们村里还有大户人家?” 麻五媳妇一挺胸脯,“那当然,朝廷亲封的神武校尉,六品官儿,你说大不大?” “大,真大!”货郎竖起了大拇指。 他感叹道:“我老白走街串巷好几年,还是头一回听说这山沟沟里出了个大官。嗳,你们给我说说呗,谁家啊?让我也沾沾喜气。” 几个婆娘一寻思。 反正也不是啥坏事,保不准将来还是一段佳话呢。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滔滔不绝起来。 “话说这神武校尉啊,姓江名漓,今年才二十出头,娶了个媳妇杜氏,是县里官老爷家的闺女。” “他爹可了不得,十几年前中了探花郎,长得那叫一个俊俏哟,啧啧啧。” “可惜后来让山匪给害了,唉……” “那他娘呢?”货郎插话道。 “他娘啊,可是个美人儿,叫啥不清楚,反正姓苏,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 货郎听得入了迷,忙追问:“苏氏是哪里人士?” 婆娘们都摇头。 “那谁知道?她自己都不知道,听说脑袋受过伤,磕坏了,啥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人瞧着跟咱们这些地里刨食的不一样,细皮嫩肉的,特别爱笑,一笑起来眼睛像两个月牙儿似的,可好看了。” “废话,不好看能嫁给江墨年?江墨年当年多吃香啊,上门提亲的媒婆把家里门槛都踩坏了好几个,眼光高着呢。” “长得跟咱不一样,说话也不一样,文绉绉的,不像庄户人家的闺女,倒像是哪个府里的千金小姐……” 说到这里,麻五媳妇突然一拍手,“对了,我想起来了!” 其他人连同那货郎全都朝她看过来。 货郎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这位大嫂想起什么了?” “我想起来,苏氏的手腕上有朵花儿!” 花儿? 几个婆娘相互瞅了眼,然后齐齐撇着嘴切了声,“可拉倒吧你,人的手上怎么可能长出花儿?又不是树精。”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麻五媳妇一边解释,一边回忆道,“那会儿我跟苏氏刚好挨着在塘边洗衣裳,别看苏氏人长得漂亮,手脚却笨得很,连衣裳都不会洗,没洗几件就把袖子给打湿了……” 当时已经入了秋,天渐渐凉了下来。 看着苏氏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儿,麻五媳妇担心苏氏着凉,于是好心提醒了一句,让她把袖子挽起来。 苏氏开始不同意,怕被人瞧见。 后来可能是见周围没什么人,再加上穿着湿衣裳也确实不舒服,便把袖子拉上去了一截。 麻五媳妇一眼就发现了。 苏氏的手腕上,豁然长着一朵红艳艳的花儿! 哦不,应该说是红斑,只不过样子看起来跟朵花儿似的,小小的,有点像红莲。 麻五媳妇觉得稀奇,就随口问了一句,问是不是从小就有的。 苏氏笑着说不记得了。 还说她家相公告诉她,那叫佛掌,只有心怀慈悲之人,上天才会赐下这样的记号…… 听完,婆娘们又是羡慕,又是感伤,“没想到江墨年私底下还挺会哄媳妇的呢。” 可惜了一对郎才女貌的恩爱夫妻,这么年轻就死了。 货郎也面露悲戚,为这个故事红了眼。 直到天彻底黑了下来,婆娘们都回家做饭去了,货郎才远远地望了眼那座鹤立鸡群的大宅子,然后挑起担子,转身快步往镇子的方向走去。 走了约莫一刻钟,就到了山边边。 不远处的平地上停了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见货郎来了,百无聊赖的车夫立马吐掉了嘴里叼着的草根,迎上前询问道:“ 如何?” 货郎神情凝重,“打听到了,应该是没错的。” 他将担子扔进了车厢里,人坐到了前面,用力一甩鞭子。 “走吧,回凤阳府,尽快将此事禀告给大人!” ...... 三日后,凤阳府。 苏府门口。 马车还没停稳,苏清尧就迫不及待地从上面跳了下来,差点崴了脚。 他却顾不得这些,踉踉跄跄地冲进了府里。 一路直奔母亲赵老夫人居住的春晖堂。 赵老夫人的眼睛才动了手术没多久,不能见阳光,已经好些日子没出门了,一直在内堂待着。 晴嬷嬷担心主子闷,每日里陪着她说笑逗趣,总算熬过了这十日。 再等二十天,便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呢。 哗啦。 门帘子忽然被人掀开,苏清尧煞白着脸进来了。 晴嬷嬷忙停下话头,站到了赵老夫人身后。 “你这是怎么了?”瞅着儿子的脸色不太对劲,赵老夫人有些疑惑,“可是哪儿不舒服?还是公务不顺心?” 苏清尧噗通一声跪在了母亲面前,放声大哭。 哭得声嘶力竭,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见他这个样子,赵老夫人心里一突,伸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哭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快点说啊!” 苏清尧仰头看着她,双眼通红,眼神无助得像个孩子,“娘,清儿,清儿找到了……” 找到了? “真的?真的找到了?你,你没有骗娘?” 苏清尧用力点着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赵老夫人的嘴唇颤抖得厉害,想说什么,心脏却像是被一双鬼手抓住,喘不过气来。 她害怕。 害怕问出那个问题。 却又不得不问。 “清儿她……还活着吗?” 苏清尧一把抱住了母亲的双腿,哭得不能自己,“娘,对不起,是儿子的错!儿子没能早日寻到妹妹,儿子不孝啊!” 赵老夫人哪里听不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当下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娘!” “老夫人!” 苏清尧连滚带爬地让人去请大夫。 晴嬷嬷一边哭,一边抖着手给赵老夫人按抚胸口。 足足过了半刻钟,赵老夫人才吐出了那口浊气,悠悠醒转。 苏清尧跪在她床边,哽咽地道:“娘,您也不要太难过了,要顾着点儿自己的身子才是啊,清儿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您这样……” 赵老夫人闭了闭眼。 须臾睁开,强撑着坐了起来。 她的脸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眼睛里也没有了之前的精气神。 语气却出奇得冷静。 “说吧,清儿是在哪儿找到的,又是怎么死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都寻不到人,赵老夫人其实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女儿活着的可能性不大。 但猛然间得到确切的消息,还是承受不住。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如今她也没有别的指望了,她就想知道,女儿生前可曾受过苦。 到底是谁害了她! 第399章 红莲胎记 “害了清儿的人……是苏锦绣!”说到这个,苏清尧牙齿都咬出了血。 他把查到的一切细细说给了老母亲听。 一个多月前,药神谷的木小神医路过乱葬岗时,偶然捡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送去了温世沅那边。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苏清慈身边伺候的二等丫鬟——娄冬儿。 娄冬儿已经招出了所有的事。 当年,她弟弟被人引诱染上赌博的恶习,欠下了巨额赌债,赌坊的人放出话来,要么还钱,要么断子绝孙! 走投无路之下,娄冬儿最终接受了苏锦绣的收买,在中元节那晚,哄着苏清慈去了河边看灯会,又找借口支走了其他的下人。 趁着人多混乱之际,几个拐子将她跟苏清慈同时迷晕掳走。 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几百里之外的乌头县。 那些拐子收了苏锦绣的好处,打定了主意要将苏清慈卖进青楼妓院,说要让她日日接客,直到累死为止,还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浑话。 苏清慈自然不肯,半路上跳车逃跑。 可她一个从小娇养长大的乖乖女,又人生地不熟的,哪里逃得掉? 眼看着就要被那些坏人给追上了。 慌不择路之下,苏清慈失足从山坡上滚落,脑袋撞到了石头上,当场血流不止。 人也晕了过去。 拐子们很恼火,连声大骂晦气,说苏清慈估计破相了,就算卖到青楼去,也卖不上好价钱。 而且还得先花银子给她看伤。 不划算。 最后决定把苏清慈跟娄冬儿一起送去牙行,能卖多少算多少。 就在他们将昏迷的苏清慈往马车上拖的时候,恰好一个俊俏的少年书生经过,见此情景于心不忍,便摸出身上所有的钱财买下了她。 而娄冬儿则被卖给了一个屠夫,成了农家妇。 她心中愧疚难安,时常做噩梦,梦见苏清慈变成厉鬼找她索命,每每从梦中惊醒。 后来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苏清慈的下落。 苏清慈被卖去了龙泉村。 而且已经嫁给了乌头县第一才子江墨年,除了有个刁钻难缠的婆母,有个阴沉不定的大伯子,以及一个蛮横不讲道理的妯娌之外,其它倒还好。 虽然跟吉郡王府没法比,但至少公爹开明,丈夫疼爱,也算安稳幸福。 娄冬儿的内疚这才稍稍减轻了些。 两年后,苏清慈生下了长子江漓,夫妻恩爱,一家人其乐融融。 江墨年的仕途也是一帆风顺,先是中了举,且是乡试第一名的解元老爷;后又高中探花,得圣上宠信,入翰林为官,一时风头无两。 并很快将妻儿一并接去了京城。 本以为苏清慈会从此生活无忧,平安终老。 没想到! 四年之后,江墨年在赴任途中遭遇了穷凶极恶的匪徒,摔下了万丈深渊,死无全尸。 苏清慈悲痛欲绝,差一点也跟随着丈夫去了。 或许是放心不下几个孩子,她到底还是撑了下来,料理完丈夫的身后事,便带着孩子回了祖宅待产。 可那个时候她公公也已经去世,再无人可为她撑腰。 她那个偏心的婆婆不喜她,以分家为由,将母子四人强硬地赶出了家门。 几个月后,苏清慈在一间小破院里生下了小女儿,因为难产大出血,最终香消玉殒。 终年三十二岁。 “清儿,我可怜的女儿啊!”听到这里,赵老夫人哪里还忍得住,泣不成声。 晴嬷嬷忙拍着赵老夫人的后背替她顺气,哽咽地道:“老夫人,您要节哀啊,杜神医叮嘱过,您这一个月里都是不能掉眼泪的……” 苏清尧也跟着劝。 好半天,赵老夫人才终于从悲伤之中缓过神来,哑着嗓子问儿子,“可查过了?娄冬儿所说是否属实?” “查过了。”苏清尧吸了吸鼻子,点头道,“据说江墨年的妻子手腕上也有一朵红莲胎记,长相年纪还有性子,与清儿都十分吻合,想来是不会错的了。” 红莲胎记? 赵老夫人眯起眼,思绪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时候清儿还只有十五岁,刚过及笄之礼,她带着全家女眷去庙里为清儿祈福,下山的时候碰巧撞见了一个穿着破烂,浑身臭烘烘的老道士。 道士倒在路边,捧着肚子哎哟哟叫唤,说好几天没吃饭了,要饿死了什么的。 路过的行人见他那副又脏又臭又赖皮的样儿,都嫌弃地躲开老远。 只有清儿这孩子心善,让下人给他送了一碗清水两个包子,还有六百文钱。 那道士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光了。 钱也揣进了兜里。 等他们一行人抬脚准备离开的时候,道士却拦在了前面,死活非要给清儿算一卦,说他这个人从来不欠人情,有恩必须当天就报。 她当时哭笑不得,一口拒绝。 闺阁女子的生辰八字,岂是随便可以对外人讲的? 清儿却有些不忍心,生怕道士业债未消,到时候影响他的修行,便点头同意了。 道士并没有追问清儿的生辰八字,只是盯着她的脸瞧了好半晌,又让她伸出手来看,当无意间瞥见清儿手腕上那朵红莲时,突然神情大变。 “小姑娘这命……悬啊。” 她虽然不信那道士真会算卦,但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揪起了心,便细问他是何意。 道士摇头晃脑地说:“令爱心怀慈悲,乃大善之人,且命格贵重,将来必定尊贵无比。” 没等她高兴,又补了一句不好听的,“可惜啊,凤凰于飞,半途折翼。” 这话说得可一点也不吉利。 她当时就垮下了脸,拉着清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今再想想,凤凰于飞,半途折翼,意思不就是说恩爱夫妻,走不到白头偕老么? 竟真的让那老道士给言中了。 都是命啊。 可即便是命,也是有幕后推手的。 赵老夫人猛地一拍床丁,咬牙切齿地道:“苏锦绣,我待你不薄,没想到竟养大了你的胃口,害死我的清儿!” 苏清尧握紧了拳头,平素正直的脸庞上,此刻满是戾气,“娘,要如何处置她?” 赵老夫人看着儿子,“你打算怎么做?” “苏锦绣指使他人诱拐嫡妹,犯了大昭律例,自然是要抓她坐牢了!” 到了牢里,还怕折磨不死她? 赵老夫人却摇头,“不可。” 苏清尧急了,“娘,她害了清儿,您不会还对她心存不忍吧?” “不忍?”赵老夫人冷笑,“我恨不得生吃了她的肉,挖出她的黑心烂肝喂狗!” 第400章 苏锦绣必须死 她叹了口气,“只是阿尧,你可曾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后果? 苏清尧躬身而立,“还请母亲教诲。” 赵老夫人坐直了身子,一点点剖析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我且问你,单凭一个娄冬儿的证词,能否定下苏锦绣的罪名?” 苏清尧略一思索,然后摇头,“不能。” 苏锦绣完全可以狡辩,说是娄冬儿在诬陷她。 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关键的人证物证早就没有了。 死无对证,如何能定罪? “你熟读大昭律例,也当了那么多年的知府,心里应该很清楚,这桩案子是钉不死苏锦绣的。” “说不定还会被她反咬一口,上达天听,告你一个胡乱判案之罪。” “到时候你当如何自辩?” 听了老娘这番话,苏清尧沉默了。 这些道理他何尝不知。 只是一想到小妹曾受过的那些苦楚,他的心就像被利刃穿刺一般疼痛,恨不得立刻、亲手宰了苏锦绣那头养不熟的白眼狼,为小妹报仇雪恨! 赵老夫人继续往下说道:“即便能找到当年那帮畜生出来作证,此事也不宜闹大。”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一旦曝光,苏锦绣固然身败名裂,但她毕竟是咱们苏家嫁出去的女儿,苏家的名声也一样会受到牵连,成为全凤阳府的笑柄。”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不能干。” 苏清尧渐渐冷静下来。 点了点头,“娘说得对,是儿子太冲动了。” “娘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再不痛快也得忍着。” “你不要忘记了,苏锦绣不光是从咱们苏府出去的庶女,她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堂堂吉郡王府的当家主母。” “吉郡王府是禹王的母族,得罪了吉郡王府,也就等于得罪了禹王殿下。” “禹王如今风头正盛,将来能走到什么地步,尚未可知。” “若是有朝一日他爬上了那至高无上之位,想起这桩旧事,跟我们来个秋后算账,那对咱们整个苏家来说,岂不是灭顶之灾?” 姜到底是老的辣。 赵老夫人的高瞻远瞩,远不是儿子所能比的。 经过她这么一点拨,苏清尧也彻底看明白了眼前的局势。 只是仍然不甘心,“难道就这样任由苏锦绣逍遥法外么?” “不,苏锦绣必须死!” 赵老夫人眼中闪过冷意,“但她不能死在你的手里。” 苏清尧心念急转,“娘的意思是……” 赵老夫人摆了摆手,“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不要打草惊蛇。后宅之事,自有娘来处置。” “是,儿子都听娘的。” 说了一会儿话,赵老夫人也乏了。 苏清尧叮嘱晴嬷嬷好生照顾,然后抬脚离开了春晖堂。 赵老夫人疲累地靠在了枕头上。 晴嬷嬷替她按摩肩膀,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出了口:“老夫人打算怎么对付苏锦绣?” 怎么对付? 赵老夫人笑了笑。 “所谓打蛇打七寸,攻人要攻心。苏锦绣害得我跟清儿骨肉分离,害得清儿红颜早逝,单单只是让她赔一条命,可太便宜她了。” “她如今的荣耀是我给的,我能给她,自然也能收回来。” “她的身份,她的权势,她的钱财,还有她的儿子,她所在乎的一切一切,我都会一点点从她身边夺走。” “我要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把清儿所受的苦难,百倍千倍地还给她。” “苏锦绣,值得这世上最肮脏最残忍的死法。” 只有这样,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赵老夫人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似乎只是在拉家常。 晴嬷嬷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跟在赵老夫人身边几十年,从小就在她身边服侍,自然了解赵老夫人的性子。 赵老夫人是个体面人。 她待人亲切。 与人为善。 心中有佛。 从不刻意刁难任何人,凡是认识她的,几乎都在背后叫她一声“活菩萨”。 然而这些只是表象罢了。 一旦谁不长眼触碰到了她的逆鳞,那事情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佛与魔,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自求多福吧……”晴嬷嬷在心里为苏锦绣默哀了好几息。 “老夫人,您也累了,不如睡会儿,晚膳的时候我叫您。” 赵老夫人嗯了声。 闭上眼。 缓缓躺了下去。 晴嬷嬷细心地替她掩好被子,正准备去厨房那边看看,赵老夫人突然噌一下坐了起来,两眼发直。 “不对。” “我好像忘记了一件什么事,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的事? 晴嬷嬷有些不明所以。 “我想起来了!”赵老夫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激动不已,“快,快去把阿尧喊回来!” “嗳,您别急,我这就去!” 苏清尧刚上马车,正打算去府衙办公呢,就被春晖堂那边的下人给拦住了。 下人跑得满头大汗,说老夫人要见他。 不是刚见过吗? 苏清尧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老娘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赶紧跳下马车往那边赶。 刚进内堂。 啪,迎面一只绣花鞋扔过来,正中他的大肚腩。 苏清尧懵了,“娘,您砸我?” “砸你怎么的?”相比较刚才那副气息恹恹的样子,赵老夫人的精神头明显好多了,甚至还带着些许亢奋,“我问你,我那三个……不,四个宝贝外孙呢?如今怎么样了?这么重要的事也不跟我说清楚就跑了,你赶着摸鱼啊?” 这,苏清尧一脸无辜,“您也没问哪。” 赵老夫人哼哼,“我不问你就不说啊?你这个舅舅是怎么当的,一点也不称职。” 苏清尧:“……” 得,您是我亲娘,您说什么都有理。 提起几个外甥,苏清尧也忍不住兴奋起来,“娘,知道您的外孙是谁吗?” 赵老夫人想了想,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之前说,清儿嫁给了江墨年,也就是说,那天来的那位神武校尉江漓,便是我的嫡亲外孙?” “可不就是!” 苏清尧牙床都笑出来了,“不止是他,还有这次科考的府案首江湛,也是您的嫡亲外孙!” 晴嬷嬷一拍掌,“哎呀呀,江校尉老夫人之前见过的,真真是英明神武,一表人才,一看就知道是个有能耐的。” “还有江湛。”苏清尧忙提醒道。 晴嬷嬷噗嗤笑了,“是是是,江案首老夫人虽然没见过,但也是听说了的,不光人长得俊俏,文采还顶呱呱的好,将来一定能金榜题名,进士及第!” “老夫人,您有福了。” 赵老夫人眼泛泪光,“是啊,清儿生了两个好儿子。” “不止两个,家里还有呢。”苏清尧哈哈大笑,“还有个老三和一个小闺女,不用说了,必定都是好孩子。” 赵老夫人连连点头,又悲又喜,“好,好啊……” 清儿九泉之下,要知道孩子们都长大了,出息了,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她激动地一挥手,“去准备准备,我要去乌头县,看我外孙子!” 苏清尧笑容僵住。 这,也太心急了吧? 第401章 买了我好不好 “使不得,使不得呀。”晴嬷嬷连忙劝阻,“您的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呢,杜神医……不对,是您的外孙媳妇可千叮万嘱过了,说一定要避光一个月才行。” “是啊娘,不必急在一时,江漓他们过完年就回来了,一家子都来,到时候还怕没机会认亲?”苏清尧也道。 赵老夫人却摇头,“不,我一刻也等不得了。” 她这一趟过去,不光是为了看几个孩子,还要去女儿的坟前走一遭。 她要告诉清儿,娘终于找到她了。 娘会替她好好照顾那几个孩子的,让她在天之灵安息。 赵老夫人十分坚持,苏清尧跟晴嬷嬷怎么都劝不动,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不过有个条件。 那就是等十天之后再动身。 这眼睛好不容易才做完手术,不说休养一个月,起码二十天总是要的吧? “您这眼疾要是没治好,可是会砸了您外孙媳妇的金字招牌哦。”软的不行,苏清尧干脆来硬的。 赵老夫人:“……” 好家伙,还真让他给拿捏住了。 自己可不想刚认亲,就给大外孙媳妇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觉得自己是个不听话的固执老太婆。 行吧,那就等几天。 刚好趁这段时间,给孩子们准备几份像样的见面礼。 就这么办! ...... 龙泉村那边,日子一天天过去,天儿也一日日变冷。 上梁仪式过后,杜若重新投入到了练字跟学医的进度中,每天都窝在那个小房间里,实则是进了医者秘境。 她的字开始有起色了,虽然还是歪歪扭扭,但至少不是鬼画符了。 至于医术,也是进步神速。 二十八种脉象,还是只学会了五种,不过准确率有了非常显着的提升。 江湛已经回了书院上课。 不过他在那边也呆不了多久了,年后全家人一道去凤阳府,二月底又要举行院试了。 院试过后,不出意外的话,江湛便能取得秀才功名,然后顺理成章进入府学深造。 江漓忙着购置东西。 过几日郑家人要来暖房,新宅子虽然建好了,柜子桌椅什么的也都打好了,但还有很多物件需要置办。 比如床单被褥、锅碗瓢盆什么的。 郑氏则计划着年前去一趟灵安寺,为女儿女婿祈福。 顺便还愿。 本来想喊女儿一起去的,又怕耽误她学医,最后还是决定一个人去。 春花一如既往地负责家务。 洗好碗之后,她便端着一大盆脏衣服去了清水塘那边。 几个村里的婆娘正边洗衣裳,边说说笑笑。 见春花过来了,婆娘们纷纷跟她打招呼,态度都挺热络的。 以前主要是同情。 摊上朱氏那个杀千刀的娘,儿子当成宝,女儿连根草都不如,说卖就卖了,太不是个东西了。 如今却是羡慕。 虽然是个丫鬟,可瞧人家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啧啧啧……哪样比地主家闺女差了? 过了没一会儿,婆娘们的衣裳也都洗好了,一个个回家去了。 塘边就只剩下了春花,还有一个林青霜。 林青霜瞅了眼春花。 尤其在她头上那朵漂亮的珠花上打了个转儿。 “春花妹妹……” 春花哗地站起身,端起木盆走到最边上那个石板上,离林青霜远远的。 很明显不想跟她有交集。 林青霜眼神暗了暗,没再开口,很快也端起衣裳走了。 春花冲着她离开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哼,坏女人。 才不给你机会抢江大哥呢! 她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把衣裳拧干,然后端起木盆,起身往江家二房的院子那边走。 走到拐角处,突然一双手伸过来,将她用力扯到了篱笆后面。 春花吓得木盆都掉在了地上,张口就要喊救命。 嘴巴却又被人捂上了。 “呜呜呜……” “别叫,是我。”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双手松开,春花扭头去看,瞬间瞪圆了眼珠子,“ 五姐?” 来人是李秋娘。 也是李家唯一一个还没被卖掉的女儿。 朱氏生了十个孩子,两儿八女,老大李耀祖半年前泼火油,烧了江家二房的小破院,这会儿还在牢里蹲着呢。 老幺李雀儿本来在村里的学堂读书,结果学认字没屁用,学大人嚼舌根倒是张口就来。 因为造杜若的黄谣,跟江婉打了一架,还被铁蛋在腿上咬了一个窟窿。 江夫子便勒令他退学了。 八个女儿卖掉了六个……不对,加上春花应该是七个。 还剩下了最后一个李秋娘。 李秋娘的嫂子苗氏好吃懒做,朱氏生怕儿媳妇跑了,什么家务活都不让她干,全都落到了女儿李秋娘身上。 饭不给吃,活儿干得最多,还时不时地挨打受骂。 李秋娘跟当初的春花一样,长得骨瘦如柴,跟骷髅架子似的,半点没有花季少女的朝气。 “春花,你救救五姐,救救五姐好不好?” 李秋娘猛地抓住了春花的手,带着哭腔恳求道,“只有你能救我了,你要是不救我,我,我就要被逼死了啊!” 春花疑惑又惶恐,“到底怎么了?你说清楚啊。” 李秋娘抹了一把眼泪。 “娘,娘把我卖了,呜呜呜……” 身为李家的女儿,李秋娘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迟早都是被卖的下场。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 娘为了钱,竟然把她卖给了江家大房,给瘫痪在床的江大伯当媳妇儿! 那可是个废人啊! 嫁给了江大伯,她这辈子也就彻底毁了! 想到这些,李秋娘绝望地跪在了春花面前,哭着道:“五姐求你了,你去跟江大人说一声,求他把我也买下来好不好?江家如今家大业大,肯定缺丫鬟使唤,你能干的,五姐一样能干,五姐什么都不要,只求一口饭吃就好。” “春花,你救救五姐吧!” (我习惯了按照时间顺序写,可能在你们看来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但是不要着急,每个坑都会填的,时间问题而已。) 第402章 爹是不会害你的 看着哭成泪人的李秋娘,春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李秋娘的恐惧跟无助,春花完全能够感同身受,因为当初的她也跟李秋娘一样,被那个狠心的母亲毫不在乎地卖进了火坑。 要不是江家人伸出援手,只怕她早已经万劫不复了。 可是。 春花咬了咬唇,心里天人交战,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五姐,我、我不能开这个口……” 李秋娘的哭声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怕我过去了,会抢了你的风头?” “不,不是这样的,五姐你误会了……” “误会?那你倒是说啊,只是动动嘴的事,为什么你连这么小的忙都不肯帮。” 李秋娘硕大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表情失望中带着痛心,“春花,咱们姐妹一场,以前娘跟大嫂打你的时候,我没少为你挡着;你半夜饿得睡不着的时候,是我冒着被娘发现的危险,偷偷去地里挖红薯给你吃。” “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呢?” “你明知道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却选择了见死不救!” 这番话成功地把春花说哭了。 “对不起五姐,我知道你对我好,是那个家里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不是不想帮你,我只是、只是不想让江大哥跟若若姐他们难做。” 她抽抽噎噎地解释道,“大哥烧了江家的院子……娘记恨江家,一直在背后说他们家的坏话……小弟还在学堂里欺负婉儿……” “两家这么深的过节,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管我死活。” “是因为婉儿,婉儿为我求情,江大哥跟若若姐才买下了我,他们全家都是我的大恩人。” “我、我不能恩将仇报啊。” “买我一个李家人已经很让他们为难了,再加一个,即便他们答应了,心里也是不情愿的,我真的不想这样……” 李秋娘听懂了。 是啊,春花说得对,有钱哪里买不到勤快又能干的丫鬟? 根本没必要弄个仇人的女儿在眼皮子底下晃。 平白惹人心烦。 可自己又该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嫁给那个残废老男人,一辈子伺候他吃喝拉撒,过着没有希望没有尽头的悲惨日子么? 李秋娘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哭自己命苦,哭上天不公。 见她这个样子,春花心里也同样不好受。 她一咬牙,从头上拔下那朵珠花,塞到了李秋娘手里,“五姐,这是若若姐前儿送我的,据说是县里甄宝轩的正品,至少也值个十好几两银子,你拿去换成钱,逃了吧!” 继续留在那个家里,只有死路一条。 李秋娘低头摩挲着那朵珠花。 质地光滑,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她心底涌上了几丝愧疚。 “对不起春花,五姐刚才说话太冲了,你不要放在心上。还有……多谢你。” “我明白,没事的。” 春花将李秋娘从地上拉起来,推了推她,“快点,千万别被娘跟大嫂发现了,不然可就跑不掉了。” 李秋娘连连点头,“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她转身要走。 “等一下。”春花想到了什么,忙又喊住她,扯下了随身带着的荷包,“这里面是我这大半年存下来的月钱,差不多有二两多银子,五姐也拿去傍身吧。” 李秋娘接过荷包,紧紧抱住了这个妹妹。 半晌哽咽地道:“五姐走了,你在江家要好好的,一定要保重。”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着李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 李家位于村子最西边,地段有些偏,房子也破旧得很。 吱呀。 李秋娘推开了院门。 顷刻间鸡鸭乱飞,一股呛鼻的鸡屎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李秋娘却早已经习惯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只是鬼鬼祟祟地往屋里瞅了瞅。 静悄悄的,没人。 她心里一喜,迅速冲进了自己住的小隔间,手忙脚乱地收拾了几件衣物,打好了包袱。 然后逃也似的往外跑。 结果刚跑到门口,就跟一个人撞了个头碰头。 “哎哟!” 那人捂着脑门儿喊了一声痛,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来,“干什么呢死丫头,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差点撞死我了你。” 正是李秋娘的大嫂苗氏。 苗氏的身后还跟着她婆婆朱氏,以及公爹李大牛。 李大牛见女儿的脸都被打肿了,有些不落忍,呐呐地开了口:“耀祖媳妇,秋娘也不是故意的,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么?动手做什么……” “哟,爹心疼了?” 苗氏才不怕这个老实人公爹呢,嗤笑一声,“您要真是心疼她,干啥还同意把她卖进江家大房守活寡呀?有本事您养着她呗,养一辈子!” 李大牛脸一白,低下头不吭声了。 朱氏的注意力却在李秋娘背后的那个包袱上,“阿巴阿巴……” 死丫头,拿包袱干啥? 李秋娘惊慌失措,“我、我看这几件衣裳都脏了,所以想、想拿出去洗洗……” 洗洗? 朱氏将信将疑。 苗氏却觉察出了不对劲,“你当我没洗过衣裳啊?盆儿呢?皂角呢?干洗啊?” 她眼珠子一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不想嫁给江大伯,所以想带着包袱跑路是不是?” 朱氏跟李大牛齐齐看过来。 表情震惊。 眼看事情败露,李秋娘再也顾不得其它,大叫一声,冲过去用力撞开了爹娘跟嫂子,拔腿就跑。 明儿她就要被送去江家大房给江大伯当媳妇了。 今天要是逃不掉,可就全完了! 苗氏被撞了个趔趄,叉起腰骂骂咧咧。 李大牛傻呆呆站着,似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朱氏急得直跳脚。 忙赶在后面追。 可惜根本追不上。 别看李秋娘长得瘦不拉几的,但毕竟年轻,又干惯了活计,腿脚还是挺利索的。 朱氏气喘吁吁,急得不行,就在关键时刻,突然看到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 她眼前一亮。 指着李秋娘,对着那人大喊:“阿巴阿巴阿巴!” 快点拦住她!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朱氏最小的儿子,李秋娘的弟弟——李雀儿。 李雀儿在外面玩了大半天,肚子玩饿了,正准备回家吃饭呢。 迎面看到李秋娘跑得飞快,跟被鬼追似的,再看到后面朱氏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立马扑了过去,死死抱住了李秋娘的双腿。 李秋娘收势不住,往前一栽摔了个大跟头。 没等她爬起来,朱氏已经追了过来,嗷一声坐到了她的背上,摁着她又掐又打。 嘴里还阿巴阿巴地骂个不停。 仿佛那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是仇人。 苗氏跟李大牛随后也赶到了。 李大牛看着女儿唉声叹气,“秋娘,你这是何苦呢?你一个姑娘家,身无分文,又没有路引,能跑到哪儿去?在外面讨生活,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你听爹一句劝,乖乖地嫁了,啊?” “爹是不会害你的……” 李大牛苦口婆心,那婆媳两个可没有这么温柔,直接在路边扯了个藤条,将李秋娘粗暴地推搡回了家。 进了院子,李秋娘扑通给朱氏跪下了,哭着哀求道:“娘,我真的不想嫁给江大伯,求您回绝了这门亲事吧!” 第403章 小贱人,放手 朱氏呸了她一口。 “回绝?”苗氏翻了个白眼,“开什么玩笑?你哥哥在牢里不用打点么?你弟弟将来娶媳妇不要花钱么?你嫂子我不用穿衣吃饭么?” “江家大房可是开出了十五两的高价买你呢,银子我们都已经花出去一大半了,怎么回绝?” 听到这话,李秋娘眼前一黑。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希冀地看着他们,“要是我能把那个窟窿堵上,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嫁了?” 婆媳俩对视一眼。 朱氏:“阿巴阿巴?” 苗氏:“你有银子?” 李秋娘犹豫片刻,咬了咬牙,终究还是点了头,“有,在包袱里面……” 朱氏立马抢过包袱乱翻一气。 银子没有找到。 不过找到了一朵极漂亮的珠花。 “这是甄宝轩的首饰,很贵重的,肯定不止十五两。”李秋娘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恳求道,“娘,您拿这个去换钱,把欠江家大房的银子补上,剩下的留着自己用。这门亲事就不作数了,好不好?” 朱氏哼了一声,很明显不信。 苗氏伸手将珠花抢到了手心,眼珠子几乎贴在了上面,眼里全是贪婪,“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不会是偷的吧?” “不是的,是春花给我的!”李秋娘急忙解释。 春花给的? 苗氏顿时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江家二房可真有钱啊,一个丫鬟而已,居然也能戴这么好的珠花。 不行,自己得想办法跟他们家扯上关系才行! 江漓跟江湛就算了,没那个胆子想。 但是杜氏那表哥还是可以的。 可惜啊,长得挺不错的,就是有点傻。 自己之前勾引了好几次,就差当着他的面脱衣服了,他却一点都听不懂自己的暗示。 唉,真是个纯情的小男人…… 看来得加把劲了,只要搞定了杜氏的表哥,之后和离嫁过去,跟着江家二房混,还愁没有好日子过? 苗氏越想越美,忍不住笑出了声。 嗖! 手里的珠花被婆婆朱氏抢了回去,揣进了脏兮兮的兜里。 苗氏笑容僵住,不屑地撇了撇嘴。 切,稀罕。 等自己成了杜氏的表嫂,别说一朵珠花了,就是金钗也有的是! 婆媳两个各怀鬼胎,李秋娘眼巴巴看着她们,“娘,您是答应了吗?” “阿巴阿巴!”答应个屁! 朱氏死鱼眼一瞪,抄起门边的扫帚又是一顿胖揍,直打得李秋娘哀嚎不止。 苗氏靠在门柱上,幸灾乐祸地笑道:“我说秋娘,你就认命了吧。嫁给江大伯有什么不好?反正都是伺候人,至少在那边还能吃饱饭,而且也不用挨打,不比你留在家里强?” 李秋娘强忍着疼痛,扑到了李大牛的面前,用力揪着他的衣袖。 “爹,您说句话啊!”她仰着脸哭求道。 李大牛看了眼女儿,又看了眼家里的母老虎,吞吞吐吐地开了口:“雀儿他娘,要不……还是算了?” 朱氏打人的动作一顿,凶狠的目光射过来。 李大牛瞬间哑巴了。 他叹了口气,佝偻着背走进了屋里,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再也没有出来。 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李秋娘彻底绝望了,整个人木呆呆的,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娘,我饿了,我要吃鸡蛋羹!”一旁拿着棍子赶鸡玩的李雀儿嚷嚷道。 朱氏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扭头看向跪在地上、满身是伤的李秋娘,立马变了脸。 跟着踢了她一脚,又指了指灶屋。 意思是—— 还不赶紧给我儿做好吃的去? “多蒸一碗鸡蛋羹,我也饿了。”苗氏轻飘飘补了一句。 吩咐完,朱氏牵着李雀儿,苗氏扭着腰肢,三个人笑嘻嘻地进屋去了。 院子里除了一地的鸡鸭,就剩下了李秋娘。 李秋娘缓缓抬起头,眼里的绝望渐渐褪去,变得空洞而冷漠,仿佛一座无边无际的沙漠,里面寸草不生。 她木然地从地上爬起来,抬头望了望天。 天,要黑了。 李秋娘机械地整理了一下头发跟衣服,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灶屋,开始生火。 灶膛里的火苗噼噼啪啪,映照在她青青紫紫的脸庞上。 她的嘴角忽地扯开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当晚的饭菜量出奇得多,每个人都吃得很饱。 除了李秋娘。 李秋娘是没资格吃晚饭的,不管干多少活儿,有多饿,每天只能吃一顿,而她早上已经吃过了。 没办法,谁叫她不是带把儿的呢? 吃饱喝足之后,朱氏他们一个个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直到夜半三更。 躺在床上的李秋娘豁然睁开了眼。 她坐起身,摸索着穿好了衣裳,出了小隔间,走到院子里。 打开了院门。 狂风呼啸着扑了进来,带着凉意,飒飒作响。 枝头上,几只乌鸦冲着她哑哑地叫,悲凉而丧气,尤其是在这大半夜的,越发得渗人。 李秋娘却似乎感觉不到害怕,径直走到了不远处的柴垛边,弯下腰,抱起一捆干草,放到了院墙边上。 接着又一捆,又又一捆…… 两刻钟后,李家院墙的四周已经堆满了干草,连里面也都是。 做好这一切,李秋娘回身进了院子,栓上门。 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了火折子。 停顿片刻后,她走到鸡舍那边,在淡淡的月光下盯着那些鸡鸭看了好半晌,最终费力地将笼子拖到了外面。 一切就绪。 李秋娘站在院门边,划开火折子,点燃了柴草。 噗,火借风势。 整个院子迅速变成了一片火海! 李秋娘坐在凳子上,呆呆地望着这一切,思绪却慢慢飘远。 她想起了自己的大姐,那个勤劳善良的姑娘,每次娘发脾气的时候,总是坚定地挡在几个妹妹前面,拼尽全力护着她们。 结果,却在十七岁那年,被娘卖给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财主做妾。 还有爱笑的二姐,被卖给了一个喝醉酒就打媳妇的鳏夫。 还有三姐、四姐、六妹…… 李家的女儿,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除了春花。 春花, 或许是唯一的例外吧…… “咳咳!咳咳!” 沉睡中的李家人终于被浓烟呛醒。 苗氏第一个冲了出来,看到眼前火光冲天,发出了灵魂尖叫,“啊啊啊,着火了!救命啊!” 噼啪。 一根柱子倒塌下来,差点砸到她。 苗氏吓得魂飞魄散。 不行,来不及了,等村里人发现来救,自己早成尸体了。 借着火光,她看到了坐在那里的李秋娘,顿时有了主意,“秋娘,快,快把被子打湿,护着我逃出去!” 李秋娘咧了咧嘴,“好啊。” 说完,她起身走到苗氏身边,猛地揪住了她的头发,将她往外面拖。 苗氏吃痛,用力拍打着李秋娘的手,那手那么瘦,此刻却像是铁箍一般,怎么都掰不开。 “你要做什么?小贱人,放手!” 嘭,李秋娘放手了。 而苗氏也跌进了大火之中。 “啊啊啊!”她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整个身子被火包裹住,烧得呲呲作响,肉的香味,头发被烧焦的臭味,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不一会儿,苗氏彻底不动弹了,成了一具再也不会作践人的焦炭。 第404章 作者心态崩了 看着地上那团烤糊了的焦尸,李秋娘的心中涌上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快意,就好像被桎梏了十几年的灵魂,忽然间破了一道口子,怨气四溢。 哈,哈哈哈哈…… 她扯开嘴角,发出了几声比哭还难听的笑。 死了?死得好,死得太好了。 自私自利,挑拨是非的毒妇,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咳咳,咳咳咳……”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剧烈的咳嗽。 李秋娘漠然地回过头去看。 是李大牛跟朱氏,夫妻俩被呛得眼泪直流,不停地咳嗽,却还是将最爱的小儿子护在中间,生怕李雀儿被烧破了一点皮。 李雀儿哭道:“娘,我怕!” 朱氏忙拍着他的后背安抚,扭脸冲着丈夫阿巴阿巴地吼叫,催促着他快点寻找出路。 李大牛急得团团转。 火势太大了,根本逃不出去啊。 可是留下来,同样是死路一条,不被烧死也要被呛死。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怕也没有用,认命吧。”黑暗处,李秋娘幽幽地开了口,“火这么大,你们是不可能跑得掉的,不如干脆点一头撞死,还能少受些罪。” 李大牛这才注意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女儿,“秋娘,你在说什么啊!” 李秋娘讽刺地笑笑,“我说什么爹听不懂么?我这样说也是为了您好啊,女儿又怎么会害爹呢?”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于古怪了。 再加上她的态度,还有那阴恻恻的语气…… 李大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珠子猛地从眶子里凸了出来,不敢置信地问:“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晚上做饭的时候,故意不把灶膛里的火熄灭,才引发了这场大火?” 李秋娘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我从三岁起,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她歪了歪脑袋,笑道:“不过爹,这火确实是我放的。” 李大牛惊呆了。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这个不孝女!”他颤抖地指着李秋娘,痛心疾首,“就因为爹娘要把你嫁给江大伯,你不乐意,便要放火烧死全家?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么?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人性的畜生!” 朱氏嗷一声扑了过去,对着李秋娘又踢又打。 “阿巴阿巴,阿巴!” 老娘打死你,打死你! 李秋娘不闪不避,也不求饶,任由朱氏雨点般的拳头落到自己的脸上,身上,似乎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甚至嘴边还噙着一抹释然的笑意。 “好了别打了!”李大牛用力将朱氏拉开,“都火烧眉毛了,打死她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逃命才是正经!” 逃,怎么逃? 朱氏看着四周熊熊燃烧的大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李雀儿也扯着嗓子跟着嚎。 李大牛一咬牙,回身跑进屋里抱出了一床厚厚的被子,还有一个水壶。他将水壶里的水尽数淋到被子上,正准备往身上裹。 就在这时候。 噼啪! 一根带着火的柱子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背上。 李大牛整个身子往前栽倒,噗的一声,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人也被牢牢地压在了柱子下面。 “阿巴阿巴!”见状,朱氏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努力想抬起那根柱子救出自己的丈夫。 可惜那柱子实在太重了,以她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做到。 朱氏赤红着眼看向李秋娘,冲着她比比划划。 意思很明显—— 让她帮着一起抬。 李秋娘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火光映照下,那张瘦骨嶙峋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地上那个危在旦夕的男人不是她的生身父亲。 而是一个陌生人。 朱氏急了,又想冲过去打她,被李大牛出声阻止了。 “算了他娘。” 李大牛忍着身上的剧痛道,“你还是赶紧带着雀儿逃吧,能逃一个算一个,无论如何,要保住我李家的根……” 朱氏也知道丈夫是没救的了,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慌里慌张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湿被子,一手抱着儿子,另外一只手拢着被子,裹住了母子二人。 然后咬了咬牙,抬脚往门那边冲去。 就算是豁出了这条命,她也要护儿子周全! 李雀儿吓得哇哇大哭,拼命挣扎,“我不要,我不要去火里,会死的……” 八九岁的孩子,力气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朱氏本来就抱得吃力,再加上人又胖,哪里经得住他这样子折腾,当下就手一滑。 李雀儿掉到了地上,用力挣脱开朱氏的怀抱,扭头跑回到了安全地带。 而朱氏因为站立不稳,又被被子挡住了视线,脚下一个踉跄…… 直接跌进了火海之中! “啊啊啊!”朱氏瞬间变成了一个火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 跟苗氏一样,也很快变成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他娘!”看到这一幕的李大牛目眦欲裂,噗的又吐出一口老血,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现场只剩下了李秋娘跟李雀儿。 李雀儿的身体抖得像个筛糠一样,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他跪着爬到了李秋娘的脚边,仰着可怜兮兮的小脸哭道:“五姐,五姐救雀儿,雀儿不想死……雀儿以后把好吃的都给五姐,再也不骂你不打你了……五姐,求你了呜呜呜……” 李秋娘缓缓蹲下身子,温柔地替弟弟擦了擦眼泪。 “雀儿,你是男子汉,男子汉要勇敢。” “爹跟娘待你那样好,向来最宠的就是你,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你舍得抛下他们独自偷生么?” “别怕,五姐会帮你的,帮你跟他们团聚,啊?” 说完提起李雀儿,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大火之中。 呲,火牙瞬间吞没了那个小小的身子,连同他的惨叫跟哀求。 做完这一切,李秋娘无力地坐到了地上,眼神里只剩下了茫然和空洞。 而此时的外面,也终于响起了嘈杂的呼喊声。 “着火了!着火了!” “快快快,快去喊人!” “里面还有人,快救人哪!” 救人? 李秋娘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来生,宁愿做猪做狗,也再不要投生成一个命不由己的女儿家! 第405章 人财两空 \\\"铛铛铛——” 深更半夜的,这突如其来的大破锣,差点把村民们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大伙儿纷纷披上衣服跑出来看。 “出什么事了?”有人拉着敲锣的后生问。 后生急得直上火,脚步不停,随手指了指村西头,“还问啥问哪,没看见那边那么亮吗?着火了,快去救火呀!” 着火了? 村民们的瞌睡一下子都醒了,连忙进屋找桶,提着就往那边跑。 路上全是认识的,边跑边好奇地议论。 “哪家啊,这大冷的天儿也能起火?” “谁知道呢,倒霉催的。” “我知道我知道,是李大牛家!” 李大牛,那不就是李耀祖他爹? 李耀祖当初放火烧了江家二房的院子,没想到半年之后,自己家也起火了。 啧啧啧,可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吐槽归吐槽,都是一个村儿的,平日里磕磕绊绊的免不了,但真遇上谁家有难事,都不会袖手旁观。 毕竟远亲不如近邻,守望相助的道理还是懂的。 江家二房这边自然也听见了动静。 全家人都从床上爬了起来,跑到院子里,伸长脖子往火光处望。 是谁家不知道,但看起来火势很大。 江漓叮嘱郑氏她们留下,自己则带着江晟跟郑青禾过去帮忙。 走了没几步,发现杜若也跟了上来。 “娘子你不用去,在家待着吧。”村里那么多大老爷们,够用。 杜若却很坚持,“还是去吧,万一有人受了伤,我还能帮着救治一下不是?” 也有道理。 江漓只犹豫了一瞬就同意了,“行,那就一道去吧。” 四个人提着桶,飞快地往村西头跑去。 身后,郑氏双手合十,朝东方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菩萨保佑,大吉大利……” 江婉跟春花也是一脸的担心。 尤其是春花。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跳得十分厉害,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李家,刚好就在村西头。 难道是五姐出了事? 不,不会的,五姐应该早就跑掉了才是…… “好了别看了,进去吧,当心着凉。”郑氏赶鸭子似的将两个小姑娘赶进了屋。 然后栓上了门。 半刻钟后,杜若几人终于赶到了火灾现场,才发现着火的是李家。 几乎全村的老少爷们儿都来了,正在全力救火。 杜若仔细观察了一下。 暗暗叹了口气。 这火怕是一时半会儿灭不了啊。 一来火势太猛了,风也大,几乎整个院子都被罩住了,根本无从下手。 虽然人多,但架不住灭火工具简陋啊。 而且离得最近的水塘至少也有两百多米,这一趟一趟的,一桶水到头也就剩下了半桶,能顶什么用? 看这架势,里面的人哪怕没被烧死,也肯定被呛死了。 唉,没救了。 杜若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难过是不可能难过的,就冲着朱氏那重男轻女的臭德行,女儿卖了一个又一个,死了活该。 但要说幸灾乐祸吧,倒也不至于。 两家人有恩怨不假,朱氏跟李大牛就算了,李雀儿那个小屁孩是讨人厌了些,不过罪不至死;李秋娘更是没做什么恶事,花骨朵一样的年纪,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这么没了。 实在令人唏嘘。 感叹了一会儿,眼瞅着英雄无用武之地,杜若干脆也加入了救火大军,多少出一份力吧。 直到天亮了,风停了,这场大火才被彻底扑灭。 而李家也成了一片废墟。 老人孩子跟女人们都跑过来看热闹了。 村长江桐带着几个汉子一点点翻找,最后抬出了五具焦黑的尸体,摆放在了空地上。 死人不稀奇,基本都看到过,但死得这么惨烈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有人吓哭了。 有人吓尿了。 还有人当场呕吐不止。 春花得了消息,在郑氏的陪同下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差点哭晕了过去。 再怎么样对她不好,到底也是她的亲人。 哪能不伤心呢? 最后一拨来的是阎婆子。 当得知李秋娘也在死亡名单之中,阎婆子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往后栽去。 幸好江宗宝就站在她后面,险险地扶住了,“祖母,祖母你怎么了?没事吧!” 阎婆子欲哭无泪。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到手的鸭子烤熟了呀! 自从曹氏被休回娘家后,儿子江大伯的吃喝拉撒就没了着落,莲儿没耐心,又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伺候起来不方便。 金枝是儿媳妇,别说叫不动,就是叫得动,让她给公爹擦身子换洗衣裳,传出去也难听。 宗宝自己身体都不好,干不得重活,就更指望不上了。 最后还是只能依靠她这个老婆子。 可她年纪大了,精力不比从前了,哪里吃得消。 本来想让二房帮着分担一点的,出钱也好,出人也罢,总归不能不管就是了。 结果杜氏那个小贱人想都不想,一口就给回绝了! 实在没办法,她才把主意打到了李秋娘身上。 一来李家穷,给钱就能卖女儿。 二来李秋娘年轻,虽然瘦了点,但手脚勤快,干活也麻利,再加上那逆来顺受的性子,可谓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她才狠了狠心,把当年赵佛柔送给她的那副金手镯给当了,才有了那十五两银子。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李家竟然莫名其妙地着了火!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银子没了,人也没了。 老天爷,你没长眼啊…… 想到这些,阎婆子越发站立不稳,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江宗宝身子虚,扶不动,忙喊他媳妇郝金枝,“黑熊精,过来搭把手!” 郝金枝差点一巴掌拍死他。 想想这么多人看着,还是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托了阎老婆子一把。 心里却想着。 死了才好呢,死了以后就是自己当家了,再也不用被人管东管西了。 多美。 虽然明面上郝金枝叫阎婆子一声姨婆,但事实上,阎婆子跟郝金枝的娘家奶奶并不是亲姐妹,只是年轻的时候玩得好,认的亲罢了。 也就是常说的手帕交。 不过后来各有各的事,来往也越来越少,所以并不算亲近。 “还是赶紧把人扶回家去吧,肯定是吓着了。”旁边有好心的村人提醒道。 江宗宝正要答应,麻五媳妇突然跳了出来,哈哈笑道:“哎哟喂,什么吓着了,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是伤心呢!” 伤心? 又不是江家人死了,伤哪门子的心? 许多人疑惑不解。 有个别知情的立马跟身边的人普及,把阎婆子花钱买媳妇的事儿说了,很快在场的人就都知道了。 大伙儿闹哄哄起来。 “缺德冒烟了啊,自家儿子多大,人家小姑娘多大,好意思。” “就是,当人家爹都嫌老,亏她做得出。” “这样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是第一个发现李家着火的,当时还隐约听见里面有人声,什么把你嫁给江大伯,你不乐意,什么放火烧死全家之类的话!” 江桐忙揪住了那人的衣领问道:“你当真听见了?” 那人仔细回想了一下,点头,“千真万确!” 大伙儿顿时都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这么冷的天还起火,而且还烧得那么干净,原来这火是李秋娘故意放的。 李秋娘不想嫁给江大伯,却又无力反抗,导致她最终选择了一条极端的路。 造孽哦。 所有人谴责的视线齐刷刷射向了那个始作俑者,也是罪魁祸首——阎婆子。 第406章 你踢我干啥? 江族长恨不得拿拐杖抡她,“阎氏,你看你干出来的好事!” “我干什么了?” 阎婆子却半点没觉得自己有错,抬着下颌振振有词:“我真金白银买的媳妇,到头来得到的却是一具尸体,我又找谁说理去?” 想到那十五两银子,她心疼得眼睛都红了,“李秋娘在朱氏手底下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在场的有谁不知道的?她吃过一顿饱饭吗?有过一天安生吗?我是看她可怜才买下了她,如今出了事,你们就都怪到了我头上,我一片好心反倒成千古罪人了?” 听了这番辩驳,村民们面面相觑。 好像也是哦。 至少在江家,李秋娘不用再挨打受饿,生活也能好过一点。 “说得真好听,你扪心自问,你是真可怜她吗?你是为了你自己罢了。” 江族长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针见血点破阎婆子,“你要真是为了她好,哪怕让她做个下人呢,也比守活寡强。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让李秋娘心甘情愿地服侍你那瘫痪儿子一辈子么?装得跟个大善人似的,不要个老脸。” 他摆了摆手,“算了,我也懒得跟你争,你再这么胡搞瞎搞下去,江长河的棺材板迟早压不住,哼。” 说完,江族长转头问江桐,“报官了吗?” “报了。”江桐忙道,“昨儿晚上就叫人去了县里,应该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刚落,四五个捕快就从村口那边快步跑了过来,领头的正是江漓之前的小跟班兼小迷弟陈耳。 如今江漓跟王不就都打算去凤阳府发展,新任捕头的人选还没有着落,只能暂时由陈耳挑大梁了。 陈耳先是跟江漓打了声招呼。 然后便开始办案。 通过村民们的口供和现场侦查,这桩灭门惨案很快有了结论——正如大伙儿之前推测的,是李秋娘不满父母将自己卖给了又老又废的江大伯做媳妇,再加上一直以来积累的怨恨,所以冲动之下做出了同归于尽的傻事。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完后,村民们还是感慨万千。 同时也在心里暗暗警醒。 不行,以后可得对闺女好一点,不能啥都偏着儿子,亲事上也得先问过闺女的意见再做决定,免得闺女一个不高兴,放火烧屋咋办? 前车之鉴啊! 案子既然已经办好了,陈耳等人也没有多待,马不停蹄地赶回县里复命去了。 至于那五具尸体,则由李家族长安排人下葬,除了最小的李雀儿,另外几个也分辨不出谁是谁,干脆挖了个大坑,用草席卷巴卷巴草草合埋了。 连个墓碑都没有,只插了一块木板,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 自此李家人尘归尘土归土,消散于天地之间。 坑填完,村民们一个个摇着头回了家。 只有春花还跪在坟前哀哀地哭。 江家二房的人都在她身边陪着,江晟一向脑瓜子不灵光,这回倒是挺会来事的,跑去买来了一堆香烛纸钱。 哭了半天,纸也烧得差不多了,春花这才在郑氏的安慰下起了身。 一家人慢慢往回走。 见春花还是眼泪汪汪的,江晟瓮声瓮气地道:“好了别哭了,再哭就变丑八怪了,反正他们对你也不好,为他们变丑多不划算……嘶,大哥你踢我干啥?” 江漓无语望苍天。 这么蠢的弟弟,当初爹娘为何要捡他回来?闹心。 杜若也忍不住扶额。 这孩子,刚还想夸他来着,转头又原形毕露了,情商堪忧啊。 朱氏跟李大牛待春花再不好,毕竟也是她的生身父母,何况人都已经死了,人死万事休,还不许她伤心一阵子么? 如果爹娘死了都能无动于衷,那才叫可怕呢。 咳咳,渣渣美不算。 渣渣美要是死了,自己不光无动于衷,还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好好庆祝他个三天三夜! 果然,听到江晟的话,春花哭得更厉害了。 “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 她把昨儿李秋娘来找自己的事说了一遍,说完抽抽搭搭地道,“我不应该那么狠心的,如果我当时答应了,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杜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春花之所以这么难过,不光是因为亲情的羁绊,还有强烈的自责跟内疚。 觉得是自己的错,没有帮李秋娘的忙,才造成了那样可怕的后果。 “春花,我问你,你为什么不答应?” 春花低下头,哽咽地说:“我怕你跟江大哥不乐意……” “你想得没有错,我的确不乐意。”杜若正色道,“就像你说的,你娘总找我们茬儿,你大哥烧了我们的院子,你弟弟欺负婉儿,我们两家是有过节的。之所以买下你,完全是因为你是婉儿的玩伴,我希望婉儿开心,仅此而已。” 她话锋一转,“当然了,相处了这么久,现在的你已经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 “但是你五姐不一样,她跟我非亲非故的,还是李家的人,我为什么要买下她?” “我没有那么善良。” “我也会担心,担心她是你娘故意塞到我们家来捣乱的。” “所以春花,无论你有没有张这个口,结局都是注定的,不会有任何改变。” 听了这话,春花怔怔的,“不会改变吗?” “不会。”杜若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不信你问你江大哥。” 春花眼巴巴看向了江漓。 江漓煞有介事地点头,“是,我也不善良。” 江晟在一旁哼哼,“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比我还笨呢?这件事跟你有个毛的关系?归根结底,是你爹娘做下的孽,要不是他们非要把你五姐嫁给我大伯,也不能闹出这事儿。” 他撇了撇嘴。 “真不知道图我大伯啥,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图他一动不动在床上拉屎拉尿?” 噗,杜若笑喷了。 江漓也忍俊不禁。 郑青禾哈哈大笑,“还能图啥,图他有两个臭钱呗。” 春花眼里还包着泪呢,嘴巴却咧成了一个滑稽的弧度,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心里也突然间轻松了许多。 相比较五姐,还有大姐二姐三姐四姐六姐,自己的命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以后她就彻底没有家人了。 江家才是她的家。 到家之后,郑氏忙催着女儿女婿,还有江晟跟郑青禾去洗漱睡觉,昨晚上救火累了一宿,得好好补个眠。 又哄了春花好半晌,让她也休息休息。 自己则进了灶屋。 除了午饭,郑氏还准备做几样供品,李家灭门这事太可怕了,一想起来就叫她心神不宁,眼皮子直跳。 她打算明儿就去一趟灵安寺,诚心叩拜菩萨,求菩萨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第407章 蕙娘,拜神啊? 次日吃过早饭,郑氏便准备出发了。 郑青禾要去县里的醉梦居送辣椒,刚好可以顺路带她到山脚下,返程的时候再去接她回来。 杜若本来想陪着一道去的,被郑氏拒绝了。 “你用心跟着菩萨学医,这就是对菩萨最大的敬意了,还愿跟祈福的事有娘呢。” 杜若只好乖乖答应下来。 灵安寺是乌头县香火最旺盛的庙宇,佛门重地,向来治安良好。 再说来回还有表哥接送呢,能出什么事? 她便安心地进了医者秘境。 江漓今儿也有计划,要把自家娘子心心念念的几棵桂花树,移栽到新宅子那边去,已经跟江族长说好了,每棵树给一两银子。 正常价格,彼此都不占对方便宜,也省得将来产生什么矛盾。 郑氏提起小竹篮,对着江晟叮嘱道:“待会儿记得把婉儿送去隔壁,再去忙别的事。” 江晟哦了声。 江婉眨巴着大眼睛,“今天是休沐日,不用去学堂上课的呀。” 郑氏这才想起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脑子,犯糊涂了,把这茬儿给忘记了。” 学堂有规定,每个月逢初六,十六和二十六休沐一日。 今天正好是十月二十六。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管了。 郑氏抬脚走出院子,在郑青禾的帮忙下坐到了骡车前面,车厢里堆满了辣椒,坐也是勉强能坐的,就是味道不好闻,冲得很。 反正都是自家人,也没那些讲究,坐前面也是一样的。 刚准备动身,隔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长相清俊、气质肃然的男人走了出来。 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鼓鼓囊囊的。 “三叔这是要去哪儿?”郑青禾随口打了声招呼。 “去县里走走,见几个老朋友。” “那正好,我也是要去县里的,要不要顺道捎您一段儿?” 江夫子没吭声,视线落到了他身旁的郑氏脸上。 郑氏神情紧张得像做贼似的,伸手扯了扯郑青禾,呐呐地道:“还是算了吧,他那么大个人,哪里坐得下……” 坐不下吗? 郑青禾疑惑地瞅了眼自家小姑,小姑向来心善,今儿怎么这么奇怪? “多谢你,不过不用了。”江夫子笑了笑,“我想多走动走动,将身子骨练得更强健一些,免得让未来的娘子失望。” 娘子? 郑青禾立马八卦起来,“哟,三叔要定亲了?是哪家姑娘这么好福气啊?” 郑氏的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地掐了一把侄子,“问那么多做什么?时候也不早了,快走快走!” 郑青禾只好朝江夫子拱了拱手,“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三叔回见。” 江夫子微微颔首。 骡车一溜烟地往村口驶去。 等出了村,郑氏僵硬的身子才松懈下来,轻吁了一口气。 “小姑,你是不是不喜欢三叔啊?”郑青禾古怪地瞅了眼她。 “没、没有啊,怎么会呢?”郑氏白皙的手指紧了紧,“真有那么明显吗?” “是挺明显的。” 郑青禾劝道,“小姑,婉儿还要在三叔那上学呢,你要确实讨厌三叔,以后少接触就是了,还是尽量不要让他看出来为好,省得他不高兴了给婉儿穿小鞋,那可就不妙了。” 郑氏摇头,“不会的,江三哥不是那等小气的人。” 这话说的,郑青禾更不解了,“听小姑的口气,对三叔的人品还是很认可的,那为啥要讨厌他?” 郑氏:“……” 她也、没有讨厌他啊。 就是有点儿……怕他。 那个男人看着不苟言笑,比任何人都一本正经,可撩拨起来真要命,什么糙话都说得出口。 听着叫人恨不得捂耳朵。 她哪里经历过这些,以前跟杜仁美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是在床榻之上,杜仁美都不曾那般肉麻过。 更要命的是,她已经明确拒绝了江夫子,江夫子虽然没有死缠烂打,却也似乎并没有死心。 两家关系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以后这相处起来多尴尬呀…… 想到这些,郑氏只觉得心糟糟的,又羞又恼。 不行,等会儿一定要求求菩萨,拜托菩萨赶紧给江夫子安排一位如花美眷,这样他就不会再有心思惦记自己了。 嗯,就这么办! 有了主意,郑氏的心一下子敞亮了,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半个时辰后,骡车停在了山脚下。 姑侄俩约定好,申时过来接,然后一起回去。 郑青禾很快赶着骡车走了。 郑氏提着装满供品的小竹篮往山上爬,今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因此香客并不怎么多,大都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 灵安寺主要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萨,当然了,也有其他菩萨,住在不同的宫殿中。 郑氏素来虔诚,必定是不偏不倚,每个都要拜到的。 她信奉的是“求的神多,自有神庇佑”。 等郑氏挨个儿拜完,日头已经升老高了,差不多快到午时了。 只剩下了最后一间主殿。 人也少了许多。 郑氏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闭上眼,“谢菩萨点化阿蛮,教她医术,信女郑惠兰特来还愿。” “信女贪心,还有几个愿望,还请菩萨核准。一求阖家平安,身体康健;二求阿蛮跟女婿夫妻恩爱,早得贵子;三求阿蛮医术得成,女婿升官有望。”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四求江砚觅得良人,和和美美……” 正念念有词,旁边本来空着的蒲团上,忽然跪下了一个人。 跟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蕙娘,你也来拜神啊?” 第408章 在下是来寻妻的 郑氏扭头一瞧。 身旁之人衣着讲究,面相富态,正满脸慈爱地看着自己。 “老、老夫人?”郑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真是巧了,上回过来就遇见了你,这回又遇见了,说明蕙娘你啊,就是与我有缘,与我们杜家有缘。” 杜老夫人拉着郑氏的手,惋惜地拍了拍,“好希望你能再喊我一声娘啊……” 娘诶,这话可不兴瞎说。 郑氏慌忙挣脱了老太太的热情,站起身来结结巴巴地道:“您忙您的,我已经祈过福,就不耽误您的工夫了,先走了。” 说完提起面前空着的小竹篮,拔腿就溜。 阿蛮说了,杜家没一个好东西,包括杜老夫人,碰见了一概不要理睬。 免得一不小心中了他们的奸计。 “嗳,蕙娘!蕙娘!”杜老夫人追着喊了几声,见郑氏脚底抹油一样,跑得贼快,只好停下了步子。 殿外候着的素音走近前,叹了口气,“看来郑娘子聪明了不少啊。” “是啊,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了。” 杜老夫人扯了下嘴角,“不过兔子始终是兔子,再聪明也注定逃不出猎人的手掌心,不过多挣扎片刻罢了。” 素音点头附和,“老夫人说得是。” 主仆两个望着郑氏离开的背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此时的郑氏正慌慌张张地往山下走。 虽然天色还早,离跟侄子郑青禾约定好的点儿还有差不多两个时辰,但为免再遇到杜老夫人,她还是决定不在上面逗留了。 去山脚下等。 途中香客并不太多,三三两两,稀稀拉拉。 偶尔也会有人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尤其是男人们,更是忍不住多瞄好几眼,眼神中带着惊艳。 郑氏心事重重,哪里会留意到这些,只顾盯着脚下的路。 在经过一座凉亭时,突然被亭子里的一个比丘尼喊住了,“这位女施主,请留步。” 郑氏前后看了看,才反应过来叫的是自己。 忙上前几步,朝比丘尼合掌,“师太有礼了。” 比丘尼四十来岁的模样,眉目和善,观之可亲,语气更是温和亲切,“女施主可是刚从上面祈福而来?” “正是。”郑氏忙道。 “女施主看面相便是个有福之人,菩萨会保佑你的。” 比丘尼从身旁的供桌上端起一碗苦茶,双手捧着递给郑氏,笑道,“这是我们主持一大早起来亲自熬煮的苦茶,饮之虽苦,然先苦后甜,人生在世莫不如此。女施主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品尝一番。” 郑氏自然是不介意的,那位妙圆师太她之前见过一次,是个超凡脱俗的得道高人。 她费心熬出来的茶,必定对人的身体有大益处。 怎么可以拒绝呢? 郑氏不疑有他,道了声谢,接过来咕咚咕咚几口喝光了。 却没注意到那位比丘尼眼中闪现的精光。 她将碗还给比丘尼,也没有多待,礼貌地告了别,便继续朝着山下去了。 到了山脚下,郑氏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几块如意凉糕。 郑氏边吃边等。 清凉爽口,入嘴微甜,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很快便把遇见杜老夫人这件糟心事抛到了脑后。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地有点犯困。 想睡觉。 郑氏晃了晃脑袋,起身打算走动一下,醒醒瞌睡。 眼前却天晕地转,差点儿栽到地上。 恰在这时候,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蕙娘?蕙娘你没事吧?” 郑氏强撑着往后看去。 果然又是杜老夫人,身后还跟着三个仆妇下人。 杜老夫人快步走到郑氏旁边,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满脸写着焦急和担忧,“蕙娘,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啊?” 郑氏张了张口,“我、我头晕……” “头晕?哎呀,头晕可不是小毛病啊,得赶紧瞧瞧才行。” 杜老夫人不由分说,吩咐两个身体健壮的仆妇把郑氏架起来,“别怕,我这就带你去县里看大夫,看最好的大夫,啊?” 郑氏想说不要,想说自己家里有大夫,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放进了一辆马车里,不一会儿就彻底晕了过去。 马车一路风驰电掣,往县城的方向驶去。 ...... 一个时辰后,乌头县。 回春茶楼的二楼。 江夫子从包袱里拿出两本书递给左手边的大胡子,“这是你托我从凤阳府带回来的《礼记》和《周易》,每页都有大家批注,对你来年的科举应该会有所帮助。” 大胡子如获至宝地接过来,翻了翻,喜不自胜,“果然是真品,我找了好久了,谢了老江。” 江夫子朝他摊开掌心,“三两银子。” 大胡子笑容僵住,“……” “啥三两银子?我说老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哈,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跟我提钱?” 对面坐着的老头子咧着没牙的嘴,笑得险些嘎过去,“哈哈哈哈,砚砚做得好!三两太少了,怎么的也得再收点跑路费吧,跟他要五两!” 大胡子气得胡子乱翘,斜着他咬牙切齿地骂:“老匹夫,损人不利己的缺德鬼!” 老头子梗着脖子哼了一声,“我乐意,你能奈我何?” 说着脸转向另一边,“谈姑娘,你来评评理,这钱到底该不该收。” 第三位好友却是一位二十多岁,身段妖娆的女子。 也是这回春茶楼的老板——谈婳。 谈婳瞅了眼江夫子,噗嗤笑了,“依我看,这钱该收。” 江夫子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没吭声。 仿佛事不关己。 大胡子更郁闷了,抱胸往椅背上一靠,“我说谈姑娘,做朋友可不能太偏心了啊,干什么总是帮着老江说话?你可不要被他那副正儿八经的样子给骗了,我跟你讲啊,这家伙最是表里不一了,别看穿得普普通通的,其实老有钱了。” 说着笑容逐渐猥琐,“你还不知道吧?老江这些年写了好几十本话本子,赚了不少呢。” “话本子?”谈婳眼睛亮了亮。 “可不是话本子么?而且本本都是图文并茂,情节与文笔俱佳,连我这个红颜知己遍布天下的下流坯子看了,都忍不住脸红心跳,哈哈哈哈!” 谈婳的兴致更浓了,“如此说来,江大哥也有红颜知己咯?” 江夫子无语地把脸转向窗外,懒得听他们八卦自己。 大街上人来人往,都是烟火气。 吆喝的,揽客的,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 行色匆匆的,骑驴赶路的,还有驾着马车住店的…… 咦? 他眯了眯眼,突然神情一变,豁然站起身来,快步往楼梯口那边跑去。 “嗳老江,你干什么去?” 大胡子被他的举动惊了一跳,忙在后面喊了声。 江夫子没回应,头也不回地噔噔噔下楼去了。 留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脸懵逼。 大胡子挠了挠头,“难道是我刚才说得太过,生气了,所以跑掉了?” “肯定是了!”老头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也是的,当着谈姑娘的面揭穿他的真面目做什么?这下好了,面子上下不来,不理人了吧?” 大胡子,“……” 不至于吧?多大点儿事啊。 老江以往可不是这样小气的人。 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也懒得解了,下次见面问问就知道了。 “算了算了,别管他了,咱们接着喝茶……” 谈婳的视线从窗户透出去,跟随着江夫子的身影,看着他大踏步进了街对面的好运来客栈。 神情若有所思。 好运来客栈就在县衙附近,走路也不过半刻钟的时间,有捕快们罩着,算得上整个乌头县最安全的客栈了。 江夫子跨过门槛,目光在大堂里扫视了一圈。 没看到自己要找的人。 “客官可是要住店?”伙计热情地上前招呼。 “我问你,刚才可是有几个妇人上楼去了?”江夫子沉声问道。 伙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很是警惕,“客官问这个做什么?” 江夫子眼神微闪,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在下的娘子走失多日,四处寻找未果,心急如焚。适才瞧着有位妇人长得颇像她,所以想跟上去确认一下。” “还请小二哥帮帮忙。” 哦,原来是这样。 店伙计恍然大悟,怪不得脸色这么不好看呢,谁家媳妇丢了能不着急上火? 不过么…… “抱歉啊,咱家客栈有规定,是不可以随便透露客人情况的,也不可以让你上去。” 想想到底有些不忍心,于是给出了个主意,“要不这样,我给你开间房,就在同一层楼的隔壁,你守着她们出来,到时候仔细瞅清楚是不是你家娘子,你看行不行?” 江夫子大喜,“如此多谢了。” 很快伙计就帮着办好了手续,领着江夫子一路上了三楼,住进了天字号上房。 “客官记住了,只能看,千万不可唐突,否则旁边就是县衙,你要是动了歪脑筋干了坏事,那是绝对跑不掉的。” 江夫子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他,“放心,在下是来寻妻的,不是来寻死的。” 伙计想想也是。 真要有什么企图,还会这般大张旗鼓地让自己帮忙?肯定偷偷溜进去了呗。 更何况这人长得就很正派,一看就是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怎么可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接过银子揣进兜里,伙计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满意地下楼去了。 过道上只剩下了江夫子一个人。 江夫子正要过去听听动静。 忽然嗯昂一声,隔壁的房门打开了,三个仆妇打扮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江夫子迅速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隔着门缝,听见其中一人说:“好了,药已经喂下去了,很快就会发作。你赶紧去把大人请过来,正好办事。” 另一人答应道:“好,我这就去……” 说话声渐渐听不见了,脚步声也越来越远,应该是离开了。 江夫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大人?办事? 他蹙起了眉头,快步来到隔壁房间门口,用力一推。 推不开,锁住了。 又试着敲了敲门,也没人应。 就在这时候,楼梯口那边传来了动静,好像是又有人上楼来了。 江夫子心念一转,再次躲进了天字号房。 来的不是别人。 正是杜仁美。 杜仁美手里拿着钥匙,俊雅的脸上喜滋滋的,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间房门,“蕙娘,我来了……” 正要往床边摸去。 忽然脑后生风。 嘭,一股力量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后脖颈上。 疼,疼疼疼! 是谁?谁胆敢在背后偷袭本官?! 杜仁美两眼翻白,都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看凶手的模样,便倒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第409章 滚出去 江夫子放下手中的圆杌,用脚将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杜仁美踹到角落里待着,然后麻利地栓上了房门。 这才疾步走到床边,低头去看。 床上躺着的果然是郑氏! “惠兰?惠兰?”江夫子探了下她的额头,轻声唤道。 等看清郑氏的情形,他的心脏猛然一跳。 他写了那么多年的话本子,为求逼真,虽然没有亲身尝试过,但也是特意研究过的,这一看就是中了某种秘药! 这种东西通常很下作,要么及时服下解药,要么……就只能用人充当解药了。 否则会有性命危险。 江夫子素来云淡风轻,很少有事情能让他真的愤怒,但此刻,他只想将那个始作俑者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好个杜仁美,身为读书人,堂堂的朝廷命官,竟对一个弱女子使出如此卑劣手段。 简直该死! 死是不可能让他死的了,否则事情一旦闹大,自己跟蕙兰也同样无法脱身。 但是这口恶气,非出不可! 江夫子倏地转过身,视线在杜仁美身上转了两圈,凉凉地勾了勾唇。 然后抬脚走到案桌旁边。 毕竟是客栈的上房,条件还是很不错的,案桌上除了茶杯跟烛台,还摆放了一套文房四宝。 他随手拿起毛笔,蘸好墨,走到杜仁美面前,蹲下身子。 刷刷! 大笔一挥,在杜仁美那张虚伪的面皮上写下了两个字。 写完之后,像拖死狗一样将杜仁美塞到了床底下,用脚踏板挡住。 这才把注意力拉回到床上。 床上的郑氏情况越发不妙了,呻吟声也越来越大,带着哭腔,显然已经进入了要命的阶段。 唉,真是个笨蛋女人。 江夫子心疼又好气。 送医的话估计是来不及了,而且郑氏这个样子,被人瞧见了必定会传出闲话,对她的名声也不利。 事到如今,只能就地解决了…… “蕙兰,既然你我注定会成为夫妻,那提前享受我们的洞房花烛,想必你也是不介意的吧?” ...... 半个时辰后,客房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素音带着人上来了。 除了那两个仆妇,还有店伙计,以及一名背着药箱的大夫。 “贾大夫,郑娘子就在这间客房里面,说是头晕得厉害,走都走不动了,只好麻烦您跑这一趟。” 说着,素音伸手推开了房门。 所有人跟着一拥而入。 除了伙计,其他几个人极力压抑住上扬的嘴角,齐齐朝着床那边看过去。 素音甚至已经做好了尖叫的准备。 然而下一刻,她张大的嘴巴僵住了。 床铺上空荡荡的,别说郑氏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人呢? 素音走过去一把掀开了被子,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眼花,而是真的不见了。 不仅郑氏不见了,自家大人杜仁美同样不见了! 两个仆妇也面面相觑,神情错愕。 贾大夫咳嗽了两声,“那个,素音嬷嬷,你可是记错了房间?” 记错了房间?不可能。 即便自己记错了,没道理三个人都记错了啊。 素音心思急转,忙转向一旁的伙计,问道:“小二哥,郑娘子去了哪里?” 伙计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另一个仆妇瞪着眼珠子说,“人住进了你们客栈,你们就有责任看着她,如今无缘无故地失踪了,你一句不知道就完事了?信不信我去衙门里告你!” 这,伙计也急眼了,“不是,我说几位姑奶奶,咱们这是客栈,不是大牢!客栈只管进来的人,至于进来之后要不要出去,要去哪里,咱们管不着啊!” “诶,你还敢狡辩……” “行了别吵了!”素音打断了两人的争执,沉下脸问伙计,“你仔细想想,从我们走了之后,有没有可疑的人上来过?” 可疑的人…… 伙计弱弱地道:“杜、杜大人算吗?” 鬼鬼祟祟的,说是上来找个朋友,那脸上都快笑出花儿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幽会小情人呢。 素音差点哽住。 “除了杜大人,还有别的人吗?” 伙计挠了挠头,在脑海中把这一层的房客扒拉了一遍,突然想到了什么,“倒是有一个,说是上来找媳妇儿的,就住在隔壁天字号房……” 话没说完,素音已经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直奔天字号房。 其他人纷纷跟上。 刚走到门口,就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声响。 素音顿时脸色大变。 完了! 肯定是郑氏迷糊中开了门,被隔壁的男人看到,一时见色起意,刚好郑氏吃了那药,两人一拍即合,便苟且在一起了。 大人上来后没看到人,以为郑氏走了,所以也回去了。 是了,一定是这样。 可恶,老夫人筹谋多日,没想到临到头来被一个臭男人坏了好事! 素音怒火中烧,砰砰拍门,“出来,给老娘滚出来!” 伙计吓得不行,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刮子。 叫你心软,这下好了吧,引狼入室。 长得人模狗样的,说得也是冠冕堂皇,怎么竟能做出勾引良家妇女这种事呢? 这可是犯法的呀! 眼看拍了几十下里面都没反应,伙计忙从兜里掏出了备用钥匙,哆哆嗦嗦地把门打开了。 素音第一个冲了进去,刷地扯开了床幔。 床上果然躺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女人惊叫一声,慌慌张张地缩到了被子里面。 男人则冷着脸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素音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也足够她瞅清楚了,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郑氏无疑。 也就是说。 郑氏当真跟别的男人睡了! “郑娘子,你,你怎么……”素音真想一口唾沫淹死郑氏,可想到她如今的身份,到底没敢张口,只好把怒气转移到她身旁的男人身上,“把这个狗东西绑起来,交给大人处置!” 第410章 本官脸上有花儿啊? 两个仆妇应了声,撸起袖子就准备动手。 “慢着。”男人坐起身子,姿态慵懒地靠在床头,“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绑我?” 说着目光转向了伙计,“你们客栈不是很重规矩么?任由无关人等擅闯客房,骚扰房客,这就是你们的规矩?” 伙计苦着脸,左右为难。 “几位姑奶奶,要不先问问清楚再说?可别冤枉了好人哪。” “好人?”素音冷笑一声,“都被抓到现行了还敢装作没事人一样,胆子真够大的,可惜你就要大祸临头了。” 她指着床里面的郑氏,“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男人挑了挑眉,“当然知道,她是我娘子。” 娘子?哈! 素音差点被他的厚脸皮给气笑了。 谁不知道郑氏是个弃妇,已经独身多年,现在跟着女儿女婿一家子住,根本没有再嫁。 哪来什么见鬼的娘子? 她也懒得再废话,直接问当事人:“郑娘子,你说,是不是他欺负了你?” 只要郑氏一句话,这男人立马就得进大牢! 在场众人全都看向了床里面的郑氏,等待着她回答。 郑氏纾解了三回,她的神智已经差不多恢复了清明,也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她心中慌乱无比,又羞又恨。 羞的是自己居然主动对江夫子…… 恨的是杜家人。 不用说,这一切都是杜老夫人母子两个的奸计,为的就是让她跟杜仁美破镜重圆。 真是卑鄙无耻! 幸好,幸好被江夫子撞破,救下了她。 江夫子是她的恩人,她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郑氏抬起眸子看向头顶上方的男人。 江夫子也正低头看着她。 双目交汇,郑氏的脑海中一下子闪现出了许多羞人的画面,脸腾地红了。 她慌忙移开视线,定了定神,出声道:“这位嬷嬷,我想是你搞错了,他并未欺负我,他……他是我的丈夫。” 这话一出口,现场瞬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江夫子眼中闪过笑意。 还有狂喜。 素音跟两个仆妇目瞪口呆,差点怀疑人生。 丈夫?开什么玩笑。 “郑娘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你明明没有丈夫,为什么要为坏人开脱……” “这位嬷嬷,请你慎言。” 江夫子冷冷地瞥了素音一眼,“依我大昭律例,初嫁从父,再嫁从己。蕙兰与我心意相通,彼此钟情,早已经互许终身,她为什么不能有丈夫?” “倒是你,一口一个坏人,一字一句欺负,非要逼迫蕙兰指证我,到底是何居心?” 素音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真是见鬼了。 本来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只要自家大人往床上一压就完事了。 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没能把郑氏拐回杜府不说,还让她莫名其妙地失了身,多了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狗屁丈夫。 这下可麻烦大了…… “好了好了,事情解释清楚就没事了。”伙计一瞅情况不妙,赶紧打圆场,“恭喜你啊客官,如愿找到媳妇儿了,哈哈。” 又转向素音他们,“要不咱们还是出去,别打扰他们两口子团聚了?” 素音咬了咬牙,也只能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出了天字号房。 伙计识趣地带上了房门,点头哈腰地道歉,“你们继续,继续……” 一行人兴冲冲地来,灰溜溜地下了楼。 贾大夫没能派上用场,心里也有些不得劲,说了声告辞便离开了。 剩下三个人沉默地站在客栈门口。 “现在该怎么办?”其中一个仆妇呐呐地问。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事情办砸了,当然要尽快告知老夫人啊,看还有没有补救的法子。 素音沉思片刻,很快做出了安排,“你现在立马去县衙那边问问,看大人有没有回去。” 又看向另一个仆妇,“你在这边守着,看郑氏跟那男人是不是一起走的。” 她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或许郑氏只是受了那男人的威胁,配合他演戏而已,实际上两人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交代完之后,素音脚步匆匆地回杜府找自己的主子汇报去了。 ...... 一刻钟后,郑氏跟江夫子从客栈里出来了。 一个神清气爽,满面春风。 一个眼泪汪汪,委屈巴巴。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中间仿佛隔了一条银河,不过到了城门口,还是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往秀山镇的方向去了。 又过了半刻钟,楼上的客房里突然传出了动静。 咣,是脑袋磕到床板的声音。 还有男人的呼痛声。 片刻后,杜仁美从床底下狼狈地爬了出来,后脖颈痛痛的,脑瓜子嗡嗡的。 我是谁? 我怎么会在这儿? 发生了什么? 他龇牙咧嘴地站起来,晃了晃头颅,努力回想。 突然,杜仁美的眼睛猛地睁大,扭头就往床上看去。 床铺很凌乱,一副遭受了蹂躏的样子。 杜仁美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气得心脏抽抽的痛。 欲哭无泪。 蕙娘啊,我的蕙娘啊,肯定被别的男人占便宜了。 究竟是谁,是谁在背后偷袭他,抢了自己的女人? 要让自己查到,绝对饶不了他!定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再剁了他的命根子喂狗! 吱呀,门开了。 是好运来的伙计,端着一盆水,水里放着湿帕子。 看到房间里还有一个大活人,伙计吓了一跳,再仔细一打量,“哎哟狗……不是,杜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杜仁美一把抓住他,问道:“这房间里的客人呢?” 伙计懵逼,“退,退房了啊。” 退房了? 走了? 杜仁美捶胸顿足,也没心情再细问,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噔噔噔下楼。 打算回家找他娘杜老夫人商量去。 刚出客栈的门,刚好迎面撞见了几名巡逻的捕快。 领头的正是陈耳。 看到杜仁美,捕快们都愣住了,个个神情古怪地瞅着他,连行礼都忘记了。 “看什么看,本官脸上是有花儿啊?”杜仁美这会儿心情正糟糕透顶,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们是怎么巡逻的,本官刚才就在客栈里被贼人打晕了,还不赶紧去查查!” “是……大人。” 捕快们拔出腰间的横刀,气势汹汹地大吼一声,飞快地冲进了好运来客栈。 等杜仁美走远了,几个人终于憋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哪位英雄干的好事呀?也太逗了。” “小点声儿,当心被大人听见,让你回家放牛去!” “噗,这下丢脸丢大了……” 第411章 你的脸怎么了? 杜仁美气急败坏,一路直奔位于青石巷的杜府。 门房闲着无事,正逗狗玩呢。 见杜仁美板着脸回来了,忙点头哈腰地叫了声:“大人。” 杜仁美没空理睬他,抬脚就准备往梧桐院那边走,余光却忽然瞥见了古怪的一幕。 门房的脚边,那只叫来福的看门狗,还有它那几只半大不小的狗崽子,全都目瞪狗呆,用惊恐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 然后汪汪! 汪汪汪! 冲着他疯狂吠叫。 门房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捂住了来福的嘴,又挨个儿踢了狗崽子好几脚,骂道:“没眼色的狗东西,连主子都不认得了?再叫,再叫就把你皮剥了,丢油锅里炸八百遍!” 杜仁美顿住了步子,斜着那狗,心里越发来气。 今儿是撞邪了吧?没一件事顺心的。 先是蕙娘被人糟蹋了;自己也被人打晕了,还被塞进了床底下;还有陈耳那几个小喽啰,半点不将自己这个八品县丞放在眼里,碰见了招呼都不打一声。 好了,到家了,竟然连狗都这么不待见他。 实在可恶! 杜仁美指着那狗,迁怒道:“本官以后不想再在府里见到它们,听见没有?” “是是是,小的会尽快把它们送走,送得远远的。”门房连声诺诺。 直到杜仁美拐过了月亮门,看不见了,门房才松开了来福的嘴,在狗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你个傻狗,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想活得长久,就得装瞎作哑,非是不听。” “现在好了吧?没好日子过了吧?我也救不了你们母子了,都流浪去吧,唉……” 狗子哪里听得懂,还以为门房跟平常一样,在跟自己闹着玩儿呢,尾巴摇得跟螺旋桨似的,半点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 而此时的梧桐院里。 杜老夫人刚刚听完素音的禀报,不敢置信地确认:“你是说,蕙娘确实跟男人行了苟且之事,还被抓了现行,但那人却不是仁美?” 素音的脊背垮了下来,“是……” 听到肯定答复,杜老夫人跌坐在了楠木椅上,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怎么会弄成这样? 明明全都安排好了啊,买通灵安寺的比丘尼,在苦茶里放迷药,打着关心的幌子,将郑氏带来县里,安置在了客栈。 趁着郑氏昏昏沉沉之际,给她喂下媚药。 然后让仁美“舍身”为她解毒。 等火候差不多的时候,素音再带着大夫跟伙计冲进去当见证人,如此一来,便可以坐实两人的私情。 到那时候,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为了女儿女婿能抬起头做人,郑氏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答应跟仁美重续旧情。 如此完美且周密的计划,没道理不成功啊。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杜老夫人定了定神,在脑海中把整件事的脉络整理了一遍,问道:“那半路杀出来的男人长得什么模样?你之前可曾见过他?” “没见过。”素音摇头,“三十来岁,长得倒是还算周正,跟咱家大人比差得不多,而且看谈吐气度像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 呵,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蕙兰的口味还跟从前一样,就喜欢肚子里有墨水的男人。 可惜啊,仁美本来有机会哄回蕙兰的,却让一个无名小卒给捷足先登了。 真是可恨之极…… 越想越不甘心,杜老夫人眉头紧皱,“仁美呢?关键时刻他跑去了哪里?” 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刚落,哗啦,门帘子被掀开了,杜仁美快步走了进来,一屁股在桌旁坐下。 “娘,您是怎么安排的嘛,蕙兰她,她……” “等等!” 杜老夫人打断了儿子的埋怨,两只眼睛震惊地看着他,“你的脸怎么会这样?谁干的!” 素音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大人,您、您就这样回来的?” “不然呢?” 杜仁美抬手在自己脸上擦了擦,疑惑地道:“我的脸怎么了?也不疼啊。” 他伤的是颈子,又不是脸蛋。 杜老夫人朝素音使了个眼色,素音会意,立马去拿了一个镜子过来递给杜仁美。 杜仁美满腹狐疑地接过来。 往里照了照。 下一刻,他的手猛然一抖,差点没把镜子给扔了;眼珠子这辈子都没瞪得这么圆过,几乎要从眶子里凸了出来! 镜子里的男人有着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俊雅风流。 然而左右脸颊上,豁然写着两个又黑又大的毛笔字,宛如一副宏伟壮丽的山水画,上面落了两泡鸟屎,完全破坏了这份美感。 最最关键的是,那两个字不是别的。 而是—— “狗,官。” 噗,杜仁美气血上涌,好悬没吐出一口穿肠老血! 怪不得,怪不得所有人看到他都跟见了鬼似的,要么憋笑,要么恐惧。 原来如此。 杜仁美把镜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还用靴子在上面踩了又踩,仿佛让他出丑不是在他脸上写字的人,而是那面镜子。 “可恶,可恶!” “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妄为,敢这般羞辱本官,本官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诛他九族!” 杜老夫人也不劝慰,等儿子发泄得差不多了,才吩咐素音去打水来,然后施施然开了口。 “好了,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你仔细跟娘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杜仁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自己之前的离谱遭遇讲给了老娘听。 听完后,杜老夫人眯起了眼,“也就是说,你没看到打晕你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是谁?” “还用问吗?谁玷污了蕙兰,就是谁干的!” 说到这里,杜仁美忙问起郑氏的情况,“对了娘,蕙兰怎么样了?我醒了之后就没见到她,她没事吧?” 杜老夫人叹了口气,“她没事,不过……” 不过已经不洁了。 她将素音带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儿子,毫无保留。 杜仁美越听脸越黑,愤怒得鼻孔都扩大了,衬着那碍眼的“狗官”两个字,显得滑稽又诡异。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蕙兰这辈子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个人,她是不会变心的。而且我之前去了江家那么多次,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蕙兰已经嫁了人?” “不用说了,蕙兰肯定是受到了胁迫,不得已才扯的谎,说什么两人是夫妻这种蠢话。” 杜老夫人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杜仁美一拍桌子,恨恨地道:“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占了蕙娘的便宜,还打伤我的头,如此罪大恶极,绝不能轻饶!” 发了一顿脾气之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娘,现在该怎么办?” 杜老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抬眼看他,“你是说蕙兰?” 杜仁美悻悻地嗯了声,“我是很想接她回来的,但她现在已经跟别的男人……” “你觉得她不干净了,是么?”杜老夫人笑了笑,“仁美,你不要搞错了重点。” 第412章 是我替你娘解的 “重点?” “不错,蕙兰有没有失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把她接回来。只有这样,阿蛮才会跟我们亲近,而我们杜家,也才能乘风而起。” 杜老夫人细细地剖析给儿子听,“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让蕙兰怀上孩子,更不能让她跟别的男人成亲。” 一旦郑氏成了有夫之妇,那么仁美再去纠缠,就犯了大昭律例。 轻则受罚,重则丢官。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想了想,杜老夫人吩咐道:“素音,你明儿一早就带着避子汤去龙泉村,让蕙兰喝了。” 素音犹豫,“万一她不肯呢?” 不肯…… 杜老夫人的眸子中闪过狠戾,“实在不行,怀胎十月,意外落胎的事儿可多了去了。哪怕生下来了,也照样有夭折的可能,就看那孽种的命大不大了。” 素音应了声是。 杜仁美却有些不落忍,“这,会不会不太好?只是个孩子而已,看在蕙兰的份上,我也不是不能帮着一起养的,不就多张嘴嘛……” “糊涂!” 杜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自古无毒不丈夫,要成大事者,最忌讳的就是妇人之仁。” “是,养活一个孩子对咱们杜家来说并非难事,可你想过没有,那孩子不是你的,他的身世一旦泄露,必将成为你的耻辱,所有人都会在背后笑话你,笑话咱们杜府。到那时,咱们即便飞黄腾达了,又有何脸面见人?” “更何况,要是个儿子,便也是阿蛮的弟弟,将来有什么好处,阿蛮必定会第一个想到他。” “那你跟蕙兰的亲生儿子呢?岂不是要排在孽种的后面?” 好像……也是哈。 杜仁美掂量来掂量去,最终还是前程战胜了良心,一咬牙,“也罢,那就都按照娘说的办吧,我现在就回县衙安排人手去查,看那狗男人究竟是谁!” 说完转身气冲冲地往外走。 素音忙喊住他,指着凳子上那盆还在冒热气的水,“大人,您的脸……” 杜仁美这才反应过来。 把这茬儿给忘了,差点又顶着“狗官”上街了。 想到有那么多人看到了自己出糗的样子,杜仁美心塞得不行, 恨不得立刻把那男人找出来,在他脸上刻上一百个字。 贱民! …… 龙泉村那边早已经炸开了锅。 郑青禾按照约定好的时辰去接郑氏,结果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都没见到人。 他急了。 于是把骡车拴在了山脚下,自己跑上去打听。 郑氏的容貌出众,倒是有好几个人记得她,都说看到她下山去了,但是后来去了哪里,那就不知道了。 郑青禾还以为自家姑姑下来得早,等不及,所以自己一个人先回家了。 连忙往家赶。 到家一问才知道,郑氏根本就没回来过! 人,凭空失踪了。 这下可把杜若急得够呛,忙叫上江漓,带上铁蛋,准备让狗子充当一回搜救犬。 结果刚走出院门,郑氏就回来了。 身后跟着江夫子。 一家人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娘,你去哪儿了?没事吧?”杜若拉着郑氏,上上下下地检查。 不问还好,一问郑氏的眼睛就红了,抱着女儿开始嘤嘤地哭。 哭得杜若心里直发毛。 郑氏是个讲究的人,虽然平常打扮得很素,但身上永远干干净净的,头发也总是服服帖帖的,尤其今天还是去拜神祈福,更是不容许自己有一点点邋遢。 可现在,她发丝凌乱,衣裳也皱巴巴的,像是跟谁打过一架似的。 不对劲,很不对劲。 “小统,检测!” 检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放心吧宿主,你娘除了心情不好之外,其它都很好,没什么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杜若急忙问。 “不过本统还检测出,你娘在六个小时内有行房的痕迹,而且不止一次哦。” 听了这话,杜若顿时脸色大变。 行房? 还不止一次?? 结合郑氏目前的状况,再加上哭得这么伤心,杜若心里立马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想。 难道……郑氏在回家途中遭遇了色狼,被非礼了? 而且色狼还不止一只! 杜若怒不可遏,又悔不当初。 早知道她应该陪着郑氏一起去灵安寺的,也就不会发生那样可怕的事了。 “娘,是我不好,我没保护好你……”杜若心疼地抱紧了郑氏。 郑氏拍了女儿后背一下,哭着笑了,“傻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要怪也怪杜仁美……” 杜若呆愣片刻,猛然抬起头看着她。 “杜仁美?” “娘你的意思是,是杜仁美害了你?” 郑氏用力点头,“阿蛮你说得对,杜家没一个好东西,全都是人面兽心的畜生,包括杜老夫人。” 她先将郑青禾跟江晟他们几个支开,然后才说起了今天的事,包括自己是怎么遇到杜老夫人的,又是怎么被她拐到县里的,还有就是怎么被下药的。 后面解毒的事,郑氏没好意思提。 太羞耻了。 也用不着她说,杜若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哪里还会不懂,立刻自动脑补了一大出画面跟情节。 她气得七窍生烟,怒不可遏。 好你个杜仁美,之前以为你只是渣了一点,自私了一点,懦弱了一点。 还不至于到恶毒的地步。 如今看来,真是高估你了,简直无耻下流! 杜若扭头冲进了灶屋,拿起一把菜刀,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郑氏赶紧拉住她,“阿蛮你干啥去?” 杜若冷笑,“我要去杀了杜仁美,剁了他的命根子!” 站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江夫子默默地后退了几步,离杜若远了点。 见女儿这副样子,郑氏便知道她是误会了,忙解释:“不是的阿蛮,杜仁美没有得逞!” 杜若愣住,“那娘你……是怎么解毒的?” 郑氏飞快地瞟了眼江夫子,脸红得跟红盖头似的,支支吾吾地也没个完整话。 “是我替你娘解的。” 江夫子神情淡定地道。 第413章 送上门来找虐 杜若跟江漓同时转头看他。 杜若哈哈,“三叔别闹!” 江夫子挑了挑眉,“怎么,你不信?” 杜若欲言又止。 我信你个鬼,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 姚玉兰可都偷偷跟她讲过了,江夫子年轻的时候掉进了冰窟窿里,把那话儿给冻坏了,不能用了…… “因为我不能人道,是么?”江夫子倒是很坦白。 他笑笑,伸出手,“那就麻烦杜神医帮我把一下脉吧。” 这么自信,难道姚玉兰的情报有误? 杜若把菜刀往江漓那边一递,果真掐住了江夫子的手腕,垂下眸子,凝神感受着。 这些天她都待在医者秘境里,把脉的本事大有长进。 嗯,脉搏有力,节律均匀,每分钟跳动约八十上下,如果没断错的话,应该是平脉。 也就是说,江夫子的五脏六腑没什么问题,很健康。 当然了,那个地方健不健康,杜若的功夫还不到家,暂时把不出来。 “小统,扫描!” “已经帮宿主扫过了。”系统很快给出了答案,“江砚的男性器官没有冻伤的痕迹,一切正常。”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而且尺寸很可观哦,你娘有福了。” 杜若:“……再口出黄言,信不信我封杀你?” 系统翻了个白眼。 切,说得好像你不黄一样,本统至少是明骚,你是暗黄。 杜若这会儿可没心思跟系统斗嘴,她收回手,定定地看着江夫子。 “三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夫子也没瞒着,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说自己跟几个朋友在县里的茶楼聚会,偶然发现郑氏被三个身强体壮的妇人背进了好运来客栈,而且郑氏还疑似昏迷。 他当时便起了警觉之心,立马跟上去查看情况。 结果就看到郑氏被人算计了。 “你娘中了那种药,非拽着我不放,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只好把自己当作解药给你娘用了。” 江夫子一副舍己为人的姿态,“不过你们也不用心疼我,你娘说了,会对我负责的。” 杜若:“……” 江漓也嘴角抽搐。 夫妻俩齐齐看向郑氏。 郑氏手足无措,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捏着衣角,泫然欲泣:“对不起阿蛮,我、我当时被药糊涂了,脑子不听使唤,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没事的娘,不是你的错。”杜若忙抱了抱她,安慰道,“都过去了,放心吧,这个仇我一定会帮你报的。” 她转向江夫子,“三叔,多谢你救了我娘,时候不早了,要不你还是先回吧。” 江夫子点了点头,又看了眼郑氏,转身离开了江家二房的院子。 江漓也很快找了个借口走开了,把空间留给了母女二人。 杜若拉着郑氏进了房间,关上门,坐到床边,然后正色道:“娘,你实话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真要接受三叔么?” “你要是不喜欢他,或是不想嫁人,都没关系,我可以养你一辈子,相公肯定也不会介意的。” “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娘你不乐意,谁也不能摁你的头!” 听了女儿这番话,郑氏感动又窝心。 同时又很纠结。 “我也不知道……我想想吧,想清楚了再跟你说好不好?” “好,娘你慢慢想,不着急。” 说着,杜若从袖子里掏出一粒药丸放到郑氏手里,“不过有些事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的,这是事后避孕药,娘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吃。如果要吃,三天内一定要服下去,否则就失效了。” 郑氏攥着那粒药,连连点头,“娘知道了。” 母女两个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把细节捋了捋,杜若对整件事也大概有了个了解。 不多时,春花过来喊人吃饭了。 晚饭吃得出奇得安静。 郑氏心不在焉,没什么胃口。 春花还沉浸在家人被烧死的悲伤之中,也不怎么吭声。 江晟向来一根筋,只顾着狼吞虎咽。 江婉跟郑青禾倒是察觉出了气氛的微妙,但都很聪明的没多问。 连狗子都夹着尾巴躲到外面去了,生怕遭受了池鱼之殃。 饭后,一家人洗漱休息。 杜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好似有团火在烧,憋闷得很。 “相公你说,杜仁美到底想干什么?” 江漓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娘子是说他纠缠岳母的事?” 杜若嗯了声,“你不觉得奇怪吗?当年杜仁美为了攀附高枝,抛妻弃女,如今北安侯府的势力不减,姜氏也还活得好好的,杜仁美是皮痒了还是胆儿肥了,竟然敢几次三番地缠着娘不放,非要把她弄回府不可。” “这样明目张胆,就不怕姜氏生气?不怕北安侯府跟他算账?” 江漓也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他想了想,分析道:“不外乎两个原因,要么是良心发现,觉得对不住你们母女,所以想把岳母接回去,好好补偿这么多年的亏欠……” 嗤,杜若笑了,笑容里带着讥讽。 “这个理由不成立,良心多可贵呀,杜仁美哪有那玩意儿,早八百年就叫狗吃掉了!” “那就只有另外一种可能了,就是你跟岳母身上有利可图,而且这个利还非常大,大到杜仁美宁愿得罪姜氏跟北安侯府,也要跟你们扯上关系。” 杜若也是这么想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利,才会令杜仁美如此着迷呢? 实在是令人费解。 不过想知道也不难,直接开口问就是了。 杜若眼珠子转了转,“对了相公,王大哥跟林家小姐大喜的日子是哪一天?” “好像是腊月初八。”江漓疑惑地看着一脸狡黠的小媳妇,“问这个做什么?” 做什么? 嘿嘿,当然是从杜仁美口中问出答案了。 还有就是,为郑氏报今日下药之仇! “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杜若手脚并用地往男人身上爬,“相公,咱们来做游戏吧……” ...... 这场游戏一直做到了深更半夜才消停。 双方都很尽兴。 发泄了一通,杜若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可惜啊,总有一些不长眼的人,喜欢上门找晦气。 次日一大早,一家人正在吃早饭呢,院门就被人拍响了。 江晟忙放下碗,跑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三个中年妇人。 领头的穿着一身青衣,体态微胖,笑意吟吟。 看着有些眼熟。 江晟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好像是上次跟杜老夫人一起过来的嬷嬷,叫什么……音,还是阴? 不知道。 反正大嫂说了,杜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立马拉下了脸,啪的关上门,差点撞到了素音的鼻子。 素音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重新挤了出来,抬手拍门,边拍边喊:“大小姐,在家吗?” 听见这动静,屋里的人都好奇地往外望。 杜若问跑回来的江晟,“谁呀?” 江晟撇嘴,“杜家老巫婆身边的那个嬷嬷,笑得贼兮兮的,一看就不怀好意,我没放她进来。” 杜老夫人的嬷嬷…… 那不就是昨儿有份参与下药的帮凶? 杜若冷笑。 很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送上门来,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第414章 铁蛋,掌嘴! 她把碗筷一放,扯了扯郑氏,“娘,咱们出去看看。” 郑氏用力点头,“嗯!” 有女儿女婿撑腰呢,她可不怕了! 母女两个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了院门边上,杜若拉开门栓,瞅了眼外面。 除了素音跟两个仆妇,还有一辆马车,马车前面坐着一个三十来岁、满脸凶相、车夫模样的男人。 杜若心里便有数了。 她看着素音,不冷不热地道:“嬷嬷来找我,有事么?” “自然是有事的。”素音眸光闪了闪,笑道,“昨儿郑娘子在灵安寺突发急症,老夫人担心得不行,无奈之下只好把她带去了县里,准备找最好的大夫给她瞧瞧。” “谁知道一不留神,竟让歹人钻了空子,也害的郑娘子受了惊。” 说着,她举起手里的食盒,“老夫人十分过意不去,所以特意命我送来了安神汤药,给郑娘子补补。” 杜若拖长音哦了声,“是这样啊……那行,你们进来吧。” 素音心中大喜。 没想到事情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都说这位大小姐是个精明厉害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她跟另外两个仆妇隐晦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前后脚迈了进去。 砰! 身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把三人吓一跳。 素音拍了拍胸口。 也没太在意。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大小姐肯定是担心被外人听见了,传出去有损郑氏的名声,所以才这般谨慎。 很正常。 她将食盒打开,端出一碗褐不拉几的汤药递给郑氏,殷切地说:“还温着呢,郑娘子快喝了吧。” 郑氏扭头看向自家闺女。 杜若微微一笑,伸手接过来,闻了闻。 脸色瞬间就变了。 “大胆贱婢!”杜若直接将整碗药都泼到了素音的脸上,“竟敢拿毒药来给我娘喝,是想杀人害命么?好大的狗胆!” 素音顶着一脑门的汤药,愣住了,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毒药?怎么可能。 “大小姐您误会了,这不是毒药,这……这真的是补药!”她慌忙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我家夫人冤枉了你?”江漓从屋里走出来,语气冷肃,“不妨告诉你,我家夫人乃是此次杏林大会的第一名,杏林会会首亲口承认的大神医,她说这碗药是毒药,那就必然是毒药。” 素音:“……” 杏林大会的第一名?没听说啊。 不对,关键不是这个,而是……这真的不是毒药啊! 还没等她辩驳,杜若一声大喝,“铁蛋,掌嘴!” 狗子正摇着尾巴看好戏呢,听到女主子召唤,立马精神一震,冲过去腾身而起,伸出一只飞毛腿,左右开弓,啪啪给了素音两记耳刮子。 素音被打得眼冒金星,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铁蛋又如法炮制,把另外两个仆妇也给干趴下了。 三个人狼狈地瘫在地上,哎哟哟喊痛。 其中一名仆妇捂着脸叫屈,“大小姐,您可不能冤枉我们哪!是,那药虽然算不上补药,但也只是避子汤罢了,怎么就成毒药了?” “避子汤?” 杜若冷笑,“避子汤里含有麝香的成分,谁不知道麝香对女子不利,轻则伤身,重则终身不孕。如此阴毒之物,你居然还有脸说我冤枉了你们?” 她示意狗子,“铁蛋,摁住她们!” 狗子一爪子拍在了素音的背上。 素音死命挣扎,然而全都是白费力气,根本挣不脱。 杜若走过去掐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然后麻溜地扔了一粒药进去。 这才让狗子松开了她。 素音吓得脸色发白,急忙伸手去扣喉咙,想把药吐出来,可惜那药入口即化,早已经入了轮回道了。 “大小姐,咳咳,您、您给我吃了什么?!” “吃了什么?”杜若呲了呲小白牙,笑容邪恶,“你们不是很喜欢给人喂药么?今天还特意给我娘送来了如此珍贵的汤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自然也得给你们回点礼才是啊。” “放心,也是补药,大补哦。” 说完便用同样的方式,给另外两个人也喂下了药。 最后拍了拍手,“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三个人屁都不敢再放一个,生怕这姑奶奶又想出了别的什么折腾人的法子,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如丧家之犬般冲出了院子。 跟着连滚带爬地翻进了车厢。 “快,快走!” 车夫一脸懵,也不敢多问,忙甩响了鞭子,赶着马车往村口驶去。 车厢里,三个仆妇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语气忐忑地道:“素音嬷嬷,你说……那药该不会有毒吧?” “不会的。”素音语气笃定,“咱们是杜家的下人,又不是江家的下人,大小姐无权杀死我们,我们要是死了,她也要吃官司的。” 更何况,江漓才刚当上官,杜若如果这时候闹出杀人的事情来,是会遭人诟病的。 但凡有个正常的脑子,都不可能这样做。 听素音这么说,两个仆妇终于松了口气。 三人决定到了县里先找个医馆瞧瞧,虽然不会死,但万一半死不活呢? 还是看看更放心。 正商量着,忽然一股奇怪而熟悉的感觉从身体里升起,痒痒的,很难受。 怎么说呢? 就是莫名地想要个男人…… 几人都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哪里还不懂,一下子都傻了。 原来那药——跟昨儿她们喂给郑氏吃的一样! “完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其中一个仆妇差点急哭了,“大小姐也太狠了,这时候叫我们去哪里找男人嘛。” 另一个仆妇一个劲儿地往车壁上撞,恨不得把自己撞晕过去。 “不行,就算有男人也不行,我是有丈夫的!要是被他知道我跟别的男人有了苟且,一定会休了我的!” 素音用力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都慌什么?忍住,等到了县里,立马找最好的大夫配药,肯定来得及。” 话刚说完,她猛地一哆嗦。 神智也开始变得模糊。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男人…… “嬷嬷,你们怎么了?没事吧?”布帘子被掀开,粗犷的车夫探头进来。 第415章 阳了 半个时辰后,聚在院子里晒太阳聊天的江家人终于等回了铁蛋。 狗子是被派去跟踪打探消息的。 “怎么样,那几个坏女人死了没?”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杜若那张漂亮到极致的脸蛋上带着恶作剧般的笑容。 看到这样的女主子,狗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立马也跟着兴奋起来,原地蹦起三尺高。 “汪汪,汪汪汪…………” 汪了半天还嫌表达得不够,干脆来了个现场还原,先是狗眼迷离,像喝了假酒似的东倒西歪,然后狗脑袋环顾一圈,目光盯住了江晟。 江晟莫名地脊背一凉。 下一刻,狗子猛地扑过来抱住了他的一条腿…… 所有人集体石化。 少年的黑脸涨得通红,忙试图将铁蛋甩开,可惜无论他如何旋转摇摆,狗子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扒拉着他的腿,根本甩不脱。 不得不说,这个场面真是……羞耻又诡异。 郑青禾拍着大腿狂笑,鼻涕泡都笑出来了。 江漓满头黑线,伸手拎住狗子的后颈皮,将它从倒霉弟弟的腿上提溜了下来。 “大嫂。”江晟气急败坏,“铁蛋肯定偷吃你的药了,才会突然这么骚气!” 杜若忍不住嘴角抽搐。 确实挺骚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她相处久了,近墨者黑了,一个个都变得越来越不正经。 系统是这样,狗子也是这样。 幸好江婉跟春花不在场,否则真要带坏小朋友了。 咳咳。 杜若轻咳了两声,拍了拍狗头,“好了铁蛋,辛苦你了,回头做两只富贵鸡犒劳你。去玩儿吧。” 狗子欢快地转了两个圈,拔腿就往外面跑。 打算去学堂那边看看自家小主子。 刚跑出院子,就听见郑氏的声音隔着院墙传了出来,“铁蛋也大了,是该给它找个媳妇了……” 听到这话的狗子脚一崴,摔了个狼狈的狗啃泥。 媳妇? 才不要,整个龙泉村十几只小母狗,不是歪瓜就是裂枣,要么就是屁股没毛,它才看不上呢。 它的梦中情狗,一定要眼睛大大,毛色白白,长得跟仙子一样漂亮。 这样才能配得上如此英明神武的自己嘛! 狗子一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高高地昂着头,往村西头狂奔而去。 院子里,郑氏疑惑地问道:“阿蛮,铁蛋刚才说了啥?那些人到底咋样了?” 其他人也都眼巴巴瞅过来。 没办法,虽然狗通人性,大多数情况下沟通起来无障碍,但像这种过于复杂的狗语,他们是听不懂的。 杜若当然也听不懂。 不过谁叫她有万能的系统呢? 根据系统的同声传译,杜若已经掌握到了素音等人的最新动态。 马车刚驶出龙泉村没多远,三个女人的药性就发作了,那药比昨儿郑氏吃的可霸道多了,没有个五六次休想纾解。 不过后果要温和一些,只要咬牙扛过去,过后大病一场也就没事了。 并不会致命。 倒不是杜若心善,舍不得弄死这几个帮凶,而是暂时还不能。 一来犯法。 即便对方是奴婢出身,按照这个时代的律法规定,用不着以命抵命,但钱是一定要赔的。 如果对方的主子非要追究,那么还得坐几个月的牢。 这对她来说可一点也不划算。 最重要的是,江家才刚刚起势,她就表现得如此杀人如麻,心狠手辣,只怕会引来非议。 对她自己的名声,对江漓的官声,都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杜若只是打算对那几个人小惩大诫罢了。 可惜啊,素音她们并没能忍住。 三个人全都丧失了理智,争先恐后地扑向了离她们最近的、也是唯一的男人——车夫先生。 车夫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担心素音死了,回去没办法跟杜家老巫婆交代吧。 竟然乖乖地从了! 那场面……啧啧啧,不用狗子细说杜若也能想象得到,简直是不忍直视,不堪入目,惨烈到了极点。 呸,活该。 杜若嘴角上扬,心情极好,然后开始忽悠郑氏,“没什么大事,铁蛋说她们正吐得难受呢。” 郑氏心善,又是个保守的传统女性,要知道她喂人吃那种下流的药物,估计要说她了。 果然,听到这个答案的郑氏很是高兴,“吐得好,敢害人就是这个下场。” 杜若扬了扬拳头,“对,就是这个下场。” 说着提醒了一句:“对了娘,下午跟我去一趟灵安寺哈。” “去灵安寺做什么?”郑氏不解,不是昨儿才去那边求过神拜过佛的吗? 杜若笑眯眯道:“娘你忘了,害你的可不止杜仁美那一家子,还有一个人呢。” 凡是有份参与这件事的,管你是尼姑还是道士,一个都别想逃! ...... 晌午饭过后,姚玉兰过来了,把杜若扯到了角落里说悄悄话。 还没张嘴,人就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喘不上来气。 杜若一脸懵,“玉兰嫂子,啥事儿这么好笑啊?” “噗,岂止是好笑,简直要笑死个人了。” 姚玉兰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噼里啪啦地把事情讲了一遍。 其实是这样的。 麻五跟麻五媳妇两口子打起来了。 具体地讲,是麻五媳妇把她丈夫麻五给打了,打完还在地上打滚撒泼,哭着闹着要跳河,说不想活了。 起因呢,是一向老实巴交的麻五跟别的女人发生了不可描述的关系。 而且还不止一个。 有三个。 本来今儿是麻五发工钱的好日子,他因为身材壮实,被县里一家米铺招了当伙计,专门干扛米的活儿。 拿到钱后,麻五就兴冲冲地往家赶,打算把钱交给媳妇保管。 结果你猜怎么着? 半道上遇见鬼了! 一个长相粗犷、衣衫不整的男人提着裤腰带从草丛里窜出来,慌里慌张地拦住了他,又是作揖又是恳求的,就差给他跪下了。 说自己的三个朋友中了毒,必须以男人精血方能解,否则必死无疑。 而他一个人能力有限,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出此下策。 还许诺事成之后给他一两银子的报酬。 麻五很为难。 本不想答应,可想来想去,毕竟是三条人命,又有些不落忍,而且还有钱拿,不免就动了心。 于是一咬牙点了头,跟在那男人身后去了草丛深处,拔刀相助。 这一助不要紧,声浪太大,把路上的行人给招来了。 倒霉的是,其中正好有麻五媳妇。 当场被抓了个现行! 麻五媳妇哪里能忍,嗷的一声冲上去,把那三个女人全身都挠开了花,最后揪着自家丈夫的耳朵回了家。 回来后夫妻俩就打了一架。 麻五媳妇要死要活,哭天抹泪,说自己在家里辛苦操劳,男人却在外面风流快活,这日子没法过了什么的。 麻五也觉得自己很冤,说自己是为了救人,还想挣点小钱养家,又没有别的心思,怎么媳妇就不能理解他云云。 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肯先低头。 把村里人笑得不行。 “你说这事儿荒谬不荒谬?”姚玉兰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杜若眸光闪烁,也跟着笑,“荒谬,太荒谬了。” 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铁蛋还是回来早了啊,没看到最精彩的一幕。 出了这样的大丑,想必素音没脸再出来见人了吧? 也算是给杜家敲了个警钟,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以后少来烦人。 说完了八卦,姚玉兰便回了隔壁。 杜若则去喊了郑氏,母女俩坐上了自家的马车,由江漓带着,一路直奔灵安寺。 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山脚下。 上山之后,杜若拿出了妙圆师太之前送给自己的斋戒玉牌,立马便有沙弥尼领着三人进了内堂。 看到杜若,妙圆师太当即起身相迎,言语神态中尽是欢喜,“小友许久不曾过来了,一切可好?” “托师太的福,都挺好。”杜若朝她行了个佛礼。 又扯了扯一旁男人的袖子,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家相公江漓。” 妙圆师太的视线落到了江漓的脸上,瞳孔骤然一缩。 “施主介不介意让贫尼看看你的手掌?”她问道。 江漓看向自家娘子。 杜若朝他点了点头。 虽然灵安寺的人有份参与毒害郑氏,但杜若相信自己的眼光,此事必定与妙圆师太无关。 江漓笑笑,“自然是不介意的。” 说完伸出左手,掌面朝上。 妙圆师太低头仔细端详,看了又看,越看越心惊,连手都忍不住发起抖来。 第416章 为自己的愚蠢买单 “怎么了师太,莫非我家相公的运势有所阻碍?” 杜若问道。 “不,不不不。”妙圆师太连忙否认,态度越发亲切和善,隐约还带着一丝谦卑,“江施主乃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必非池中之物。” 杜若噗嗤笑了,“那就多谢师太吉言了。” 好听的话谁不爱听? 但也没必要太过当真,毕竟连隔天的天气预报都时常不准,谁又能算得准那么久远的将来呢? 寒暄几句后,杜若便把话题扯到了正事上。 “实不相瞒,今日过来一为探望师太;二来,是有件事想请师太做主。” 妙圆师太诧异,“哦?小友且说来听听。” “说来就话长了……” 杜若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末了正色道,“我娘这个人生性淳朴,不晓得人心险恶,所以才被人钻了空子。只是最让她难过的,却是她素来敬若神明的佛门中人,竟然也有份参与这件事,实在叫她难以接受。” “我身为她的女儿,自当要为她讨回公道的。”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妙圆师太念了一句佛号,“小友放心,若此事属实,贫尼定然严惩不贷,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她便问起了那名比丘尼的年纪跟样貌。 郑氏回忆道:“比我稍微年长那么一点点,有些胖乎,面相看起来倒是挺慈悲的。” 听了这话,妙圆师太心里已然有了数,转头吩咐一旁的沙弥尼:“去把妙清叫过来,我有话问她。” 沙弥尼应了声,快步走出了内堂。 不多时,人回来了。 “住持,妙清师叔说昨儿晚上吹了凉风,身子不适,这会儿起不来。” 起不来? 妙圆师太微微皱眉,“可看过大夫了?” “还没有,说是老毛病了,睡两天就好,不用看大夫。” “生病了怎么能不看大夫呢?万一小病拖成了大病,那可就追悔莫及了。”杜若笑了笑,插话道,“正好我懂得一点医术,过去给妙清师太瞧瞧吧。” 想靠装病躲过一劫,门儿都没有! 妙圆师太颔首,起身示意沙弥尼引路,“既如此,那就一道去吧。” 妙清住的庵房并不远,从小树林那边拐过去就到了。 沙弥尼抬手敲门,喊道:“妙清师叔,麻烦开下门,住持来看您了!” 里面传出了女人虚弱的咳嗽声。 紧接着,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多谢住持关心……咳咳,只是我不慎染上了风寒,为免过给其他人,只能闭门不出,还请住持见谅。” 妙圆也不是好糊弄的,“师姐放心,我已经为你请来了大夫,你开门便是。” 屋里静默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妙清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后,朝妙圆艰难地扯了下嘴角,“我没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住持还是请大夫回去吧,也省得浪费药钱。” 妙圆正要说话,杜若率先开了口,笑眯眯道:“妙清师太多虑了,本神医今天心情好,看病不收钱。” 妙清的视线落到了杜若脸上,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带着怀疑。 “你,是神医?” 杜若直接摸出令牌怼到她的眼皮子上,“看清楚哦,这是神医令,杏林会会首温世沅亲手所发,天下通行,如假包换。” 妙清:“……” 好拽的小娘子。 可惜啊,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她心虚地瞄了眼杜若身边的郑氏,勉强笑了笑,“这点小毛病就不麻烦神医出手了,我突然感觉好了许多。” 杜若收起令牌,“既然已经无大碍了,那就请妙清师太回答我一个问题——昨日为何要对我娘下毒?” 这般直截了当,倒叫妙清吃了一惊。 不过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那就是打死都不承认,反正也没有证据。 “女施主说笑了,什么下毒?我一个出家人,哪来的毒药?即便有,也断不可能做出那等丧尽天良之事,菩萨知道了会降下罪罚的。” 杜若转头问郑氏,“娘,是她吗?” 郑氏仔细瞅了妙清好几眼,点头,“没错,是她。” 妙圆师太提醒道:“师姐,如果你真的做了,现在承认还来得及,我会在菩萨面前为你念经忏悔。但你要是执迷不悟,死不悔改,那就别怪我这个住持不念旧情了。” “我都说了没有做过,为何你们都不肯相信我?” 妙清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此刻带着委屈跟悲愤,她颤巍巍地指着郑氏,“是,昨儿这位女施主下山的时候,我确实给她递了一碗苦茶,但那真的只是茶而已,里面没有放任何不该放的东西,更没有什么毒药。不能因为她出了什么事,便都赖到我的头上吧,那是诬陷!” “是吗?” 一直没说话的江漓忽然开了口,“那就奇怪了,我们从未说过那毒是下在苦茶之中,妙清师太又是怎么知道的?” 妙清:“……” 没、没说过吗? 那她刚才岂不是不打自招? 妙清飞快地垂下眸子,掩住了里面的慌乱,然后尽力找补,“这个并不难猜啊,我跟这位女施主唯一的接触便是那碗苦茶,再无其它。” 杜若挑眉,似笑非笑,“那妙清师太敢发誓吗?” 妙清僵了一瞬,然后挺直了脊梁骨,“自然是敢的。” 她举起两根手指,“菩萨在上,我妙清对天发誓,从始至终未存害人之心,更没有对这位女施主下过毒,若有一字谎言,便叫我暴尸荒野,天打五雷轰!” 誓发的挺毒啊。 杜若勾了勾唇,“我还是不信。” 妙清咬牙,“那要如何你才肯信?” 杜若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真话丸递过去,“你把它吃了,我就信。” 妙清看了眼那药,“这是……” “治疗失忆症的药。”杜若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师太不是坚持自己没下毒么?万一你是选择性失忆,把下毒的事儿给忘了呢?只要吃了它,一切都会想起来,到那时你说什么我都信。” 妙清不作声了,心里十分纠结。 怎么办?吃还是不吃? 转念一想,怕什么,自己根本没有失忆,即便吃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难道她还敢当众毒死自己不成? 吃! 妙清接过那药,仰头扔进了嘴里,一口就吞了下去。 杜若笑眯眯问:“好吃吗?” “不好吃。”妙清觉得有点苦。 杜若哦了声,又问:“那你昨儿给我娘喝的那个苦茶,味道怎么样?” 妙清笑了,下意识回道:“ 只是在茶水里加了迷药而已,茶是苦的,药也是苦的,能有多好喝?”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猛然一白。 等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药?茶里有药? 妙圆师太长长地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师姐,你造孽了。” 妙清想解释,可说出来的却是…… “你才造孽!你简直罪孽深重!” “当年你没来的时候,我才是师父最看好的徒弟,也是内定的下一届住持。可是你一来,一切全都变了,师父常常夸你有慧根,什么本事都教给你,甚至连住持之位都传给了你。” “我呢?我从十岁起就跟在师父身边伺候,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得到,都是你害的!” “知道我为什么要给这女人下毒么?因为杜家老夫人许诺了我,只要我按照她说的做,将来一定会想办法扶我坐上住持之位,哈哈哈哈……” 妙清笑得很猖狂,也哭得很凄惨。 完了,这下全完了。 结果可想而知。 妙清因为破了戒律,被灵安寺永久除名,并赶出了山门。 被佛门除名的人,代表着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是没人敢收留的。 她只会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沦为乞丐流民,过着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悲凉日子。 当然了,妙清是不肯认命的,她跑去了杜府,想跟着杜老夫人混,这样生活上也有个保障,不至于饿死街头。 结果没想到,却被杜家的下人乱棍打出了门。 此时的妙清才醒悟过来,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再也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她的下半辈子都将为自己的愚蠢买单。 第417章 我心悦你 妙清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杜若不关心,她只要知道对方得到了应有的惩戒就行了。 同时也是在警告杜老夫人跟杜仁美,手别伸得太长。 容易断。 从灵安寺回来之后,杜若如往常那般进了医者秘境,继续潜心学习医术。 家里其他人也都各忙各的。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但其实并没有。 两天后的大清早,隔壁江族长忽然带着媒人上门,为儿子江砚提亲来了。 老人家笑得嘴都合不拢,“蕙娘啊,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跟我们江家有缘。这不,缘分说来就来了,哈哈哈哈。” 郑氏飞快地瞅了眼对面正襟危坐的江夫子,神情局促不安,“我,我还没想好……” “哎呀郑娘子,这还有啥好想的。”媒婆立马卷起了三寸不烂之舌,循循劝诱,“女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找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丈夫,江夫子的人品谁不知道?那可是一等一的好。你要是嫁给了他,就等着享福吧。” 夸完,还不忘显摆江夫子的抢手程度,“我跟你说哦,这附近十里八村看上江夫子的闺女可多了,没有一百也有九十,而且个顶个都是二八年华,貌美如花。” “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过了这村可就没那店了!” 这话,杜若就不爱听了。 她皮笑肉不笑,“没店就不住店呗,又不是没落脚的地儿。” 说着瞅了眼江夫子,哼道:“三叔要是喜欢那些十几岁的小姑娘,尽可以上她们家提亲去,何必来我们这耗时间?” 江夫子面不改色,站起来朝郑氏深深躬下身子,言辞恳切。 “蕙娘,我心悦你,若能娶你为妻,便是我三生有幸。” “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顾虑,不敢轻易将自己再交给任何一个男人,害怕所托非人,重蹈覆辙。” “但还是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证明自己,也证明你的选择没有错,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郑氏咬着唇,犹豫不决。 江夫子又加了一把火,“如果你还是担心,不如这样,我们先过文定,等院试之后,我要是中了秀才,我们即刻成亲,你嫁给我;我要是不中,我们还成亲,我入赘你们郑家,如何?” 不得不说,这个做法很有诚意了。 中了秀才,也就代表着他有更多更好的选择,离入仕也更进了一步。 但他还是坚持要娶郑氏这个弃妇为娘子,可见是真爱了。 江族长哈哈大笑,“听见了吧蕙娘,我们家老三绝对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嫁给他没错的……”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反应了过来,笑容一僵,“等等,你刚说什么?入赘??” 他噌地跳了起来,抓起手边的拐杖对着儿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边抽边气急败坏地臭骂。 “你个没良心的混账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为了娶媳妇,连祖宗跟爹娘都不要了,居然想去当上门女婿。” “气死老子了,老子打死你算了!” 江夫子也不躲,掀起衣摆跪在老爹面前,眼神坚定。 “爹,儿子心意已决,绝不更改。” 江族长气得倒仰,手上的动作也更狠了,“不孝子,老子成全你!” 咚。 一拐杖敲在了江夫子的脑门上,起了一个大包。 其他人都被这突发的状况惊呆了。 杜若跟江漓对视一眼,很默契地没作声。 媒婆大声惊叫起来,在一旁甩着帕子连连跺脚,“哎呀老爷子,您这是做什么?今儿是过来提亲的,闹成这样多难看啊,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还说什么?”江族长又一拐杖打在了儿子的肩膀上,恨恨地道,“老子就当没生这个孽障,打死了事!” 眼看江夫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郑氏终于忍不住了。 “别打了,别打了!” 她冲过去挡在了男人跟前,脱口而出,“不用他入赘,我嫁,我嫁还不行吗?” 江夫子眼睛一亮,连忙从地上站起,“当真?” 郑氏嗯了声,“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成亲后我也不离开阿蛮,我要跟她住在一处。” “当然可以。”江夫子爽快答应,“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父母跟孩子住在一起不是应该的吗?” 他定定地看着郑氏那张温婉秀丽的脸,“那,第二个条件呢?” 第二个条件…… 郑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飘忽,脸上红霞飞起,“先欠着吧,到时候再告诉你。” 说完不好意思地进屋去了。 江族长这才缓和了脸色,瞪了儿子一眼,“哼,看在蕙娘的面子上,今儿就饶了你这回,以后再敢胡说八道,看老子不削死你。” 转头看向杜若时,立马换了一张笑脸,“大郎媳妇,那这门亲事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回去看日子,准备定亲的事,啊?” 杜若笑笑,“好。” 除了好,她还能说什么呢? 郑氏这个人啊,典型的贤妻良母,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不好——太单纯了,而且还容易心软。 根本没看出来面前这对狐狸父子演的苦肉计。 不过杜若也不打算拆穿。 郑氏还年轻,又被渣男伤透了心,如果有人能抚平她心底的疤痕,给她机会幸福,杜若当然是喜闻乐见的。 江夫子无论是长相还是人品,亦或者是才华方面,都很不错。 最难得的是……他好像真的挺喜欢郑氏的。 既然如此,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江漓就更没有意见了。 亲上加亲,是好事啊。 从江家二房出来后,江族长打发走了媒婆。 然后进了自家院子。 父子俩相视一笑。 “咋样,爹配合得还好吧?”江族长嘿嘿地问。 江夫子朝他鞠了一躬,“多谢爹。” “谢啥,爹盼着这杯媳妇茶盼了好久了,如今总算能在闭眼之前喝上了,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说到这里,江族长正了正脸色,“不过爹得提醒你一句,蕙娘是个好女子,你将来若是中了举,哪怕中了进士入了翰林,成了天子近臣,也绝不能学那个负心汉杜仁美,抛妻弃子,另攀高枝。” “要让爹知道你干出那等丧良心的事,爹打断你的腿。” 江夫子点头,“爹你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儿子这辈子有惠兰一个人就心满意足了,别的女人,儿子不喜欢。” 江族长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爹相信你。” 第418章 该来的终于来了 江夫子的效率很高,接下来的几天,八字合好了,聘礼送来了,双方交换了庚帖,日子也看好了。 就定在年后的三月十六。 正值春暖花开,院试结果也刚好出来,到时候双喜临门,岂不快哉? 而这件事也很快在村里传扬开来。 大伙儿集体沸腾了。 “他俩是啥时候搞在一起的?我咋不知道?” “你算个卵啊,人家好上了还得敲锣打鼓地通知你一声?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哈哈哈哈,这你就不懂了,他可眼馋江大人的丈母娘好些日子了!” “噗,就他?还是先撒泡尿照照镜子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瞅瞅自个儿长啥样儿。” “可不,还是人家江夫子跟郑娘子更般配啊,王八配绿豆,正对眼儿……” 没有了曹氏跟朱氏那两根搅屎棍,村里的气氛和谐多了,大家对这桩亲事基本都持祝福的态度。 当然了,肯定不乏个别心理不平衡的红眼病患者,背地里冷嘲热讽的。 说什么江夫子看中的并不是郑氏这个人,而是江家二房新盖的大宅子,还有江漓六品大官的势力之类的话。 不过立马就遭到了群嘲,被怼回去了。 笑话,江家二房可不是从前那个好欺负的江家二房了,人家现在有权有势还有钱,是你能轻易得罪得起的吗? 想死可以,别连累其他人! 要说这里面最不开心的,那就是阎婆子了。 苍了个天啊。 凭啥老光棍江砚都能娶上漂亮媳妇,自家儿子好不容易买了个婆娘,结果却鸡飞蛋打? 这世道太不公平了…… 阎婆子的背又佝偻了几分。 杜若才不管外人怎么想呢,她只要郑氏开心就行了。 郑氏显然对这门亲事是有所期待的,至少就杜若观察来看,在面对江夫子的时候,郑氏表现得很是紧张,都不敢正眼看人家,还动不动就脸红,跟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 可见她对江夫子不是没感觉。 杜若忍不住偷偷跟自家相公吐槽——娘大不中留啊! 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淡而温馨,转眼就到了暖房的日子。 江漓亲自驾着马车把郑家人接了过来,安置在了新宅子里。 看着这座豪华的大宅院,还有妹妹脸上洋溢的笑容,郑老舅借口去角落里抽旱烟,然后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心里感慨万千。 蕙娘总算是熬出头了,再也不用自己操心了。 真好。 郑舅母指挥着儿子儿媳妇帮着干活,一家子都是手脚麻利的,很快屋前屋后便焕然一新,所有的家具跟摆设都被擦得一尘不染。 郑氏跟杜若他们自然也不闲着,一起铺床摆碗。 其乐融融。 接下来的三天,江家二房这边干脆也懒得开灶,两家合一家,直接在新宅子那边吃大锅饭。 十几口子人围在一张大大的圆桌旁,说着开心的话题,吃着可口的饭菜,畅想着美好的未来,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饭后则坐在院子里消食晒太阳,别提多惬意了。 “以前哪敢想这样的好日子啊,跟做梦一样。” 郑老舅吧嗒一口旱烟,感叹地说,“人哪,没点本事不行,围着地打转到死也就那样,混不出什么名堂。” 他看向院子里正在玩秋千的几个孩子,“我打算年后就送石头去学堂开蒙。” 石头是郑老舅的长孙。 也就是老大郑青山跟王氏生的儿子,已经快八岁了,成天在村里招猫逗狗,除了他奶跟他娘,谁的话也不好使,捣蛋得很。 是时候送去学规矩了。 杜若点点头,突然心里一动,“不如把锁儿一起送去如何?” 锁儿是石头的妹妹,四岁了,读书是早了点,不过跟着哥哥一起去开个蒙还是可以的。 “锁儿还小,又是个女娃子……”郑老舅有点犹豫。 杜若哪里不明白他的顾虑。 一来是老思想作祟,觉得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什么用,迟早都是要嫁人的。 二来么,是嫌读书费钱。 她笑笑,从怀里——实际上是从系统空间里掏出了一本账册,又把郑青禾叫了过来,“三哥,快年底了,咱们分分账吧。” 郑青禾疑惑,“分什么账?” “当然是辣椒的账了。”杜若打开账册的最后一页,“截止到目前,咱们总共卖出了六千五百斤辣椒,入账两千八百四十两银子,按照约定我八你二,我应该分你五百六十八两。” 郑家人都被这个数目吓了一大跳。 五百六十多两银子啊,他们累死累活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的钱! “别别别,什么你八我二,没有的事。我早就说过了,给你干活不要钱,管饭就行。”郑青禾死活不肯要。 “那可不成,我也早就说过了的,亲兄妹还明算账呢,我可不能占你的便宜。” 杜若直接摸出一叠银票,不由分说塞到了他手里,威胁道:“你要是不收,那凤阳府你也甭跟着我们去了,省得人家背地里骂我刻薄,说我把亲戚当下人使唤,我可遭不住。” 郑青禾:“……”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没办法,他只好乖乖接受了这笔钱。 然后顺手给了自家老娘。 郑家没分家,不管谁挣的钱,挣多少钱,那都是要交到公中,由郑舅母统一支配的。 郑青山跟郑青柏兄弟俩,还有王氏跟尤氏这对妯娌的视线齐刷刷落到了那叠银票上,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全是狂喜。 好,好多钱! 杜若继续游说,“舅舅您看,有了这几百两,供养两个孩子读书肯定是没问题的,还能建个大点的宅子,买几块好地,您说是不是?” 郑老舅又抽了一口旱烟,眯着眼思考。 杜若眼珠子一转,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舅舅要实在不想让锁儿上学也没关系,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本来还打算等锁儿长大了,相公的官儿也差不多做到京城去了,到时候帮锁儿在那边寻摸一门好亲事,不识字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王氏哪里还忍得住,偷偷踢了自家男人一脚。 郑青山会意,呐呐地道:“爹,不如就让锁儿也跟着认几个字吧?我跟锁儿她娘以后尽量多干活,少吃饭,把这笔开销省出来……” 郑老舅瞪了儿子一眼,“咋的,老子在你心里就这么个不通情达理的老顽固?” “哪有,我这不是怕爹您不答应嘛。”郑青山腆着脸笑。 “行了行了。”郑舅母一锤定音,“这件事我做主,让锁儿跟石头一块儿上学去吧。” 郑青山跟王氏对视一眼,喜不自胜,“谢谢娘!” 郑舅母哼道:“你们应该谢的是阿蛮,要不是她开口,我才不会同意呢。” 两口子自然又是好一番感谢。 杜若笑着摆手。 其实她之所以提出这个意见,是从长远考虑的。郑家是原主的娘家,一家人对原主都不错,看在原主的份上,杜若也会尽力拉他们一把。 而要改换门庭,就只有两种途径。 一是入仕。 二是联姻。 郑家三兄弟都大了,再读书也没什么意义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小一辈身上。石头这孩子虽然调皮了些,却颇有些小聪明,或许可以培养一下。 哪怕将来考不上科举,多读点书总没坏处。 锁儿这小丫头也不能落下。 如果不读书,她这辈子也就是个村姑的命,跟村里其他女孩一样,到了年纪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庄户人家,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杜若希望她将来能有个更好的出路。 读书,有时候真的可以改命。 ...... 三日后,江家二房乔迁新居。 该搬的东西其实早就搬过去了,也没什么好忙活的,就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 然后两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团圆饭。 饭后,郑青禾驾着骡车把一家人送回杏林村。 骡子是最擅长跑山路的,又稳又快,而且还不晃。 只不过半路上出了点小状况。 迎面来了辆马车,山道不够宽,堵车了。 那位人高马大的黑脸车夫对着郑青禾高声喊道:“这位小兄弟,能否往旁边让一让?我们家老夫人年纪大了,恐不能颠簸。” 郑青禾忍不住多瞄了他们好几眼。 奇怪,看那车夫的样子,中气十足,手上还有老茧,应该是有武功底子的。 而且马车后还跟着六个骑着高头大马,腰胯长刀的护卫。 个个长得凶神恶煞,一身杀气。 往龙泉村的方向走……郑青禾心里一惊,该不会是去找自家妹夫麻烦的吧? 第419章 认亲 转念一想,可能只是单纯路过也说不定。 即便真是找江漓的,那又怎么样呢? 以江漓的功夫,别说八个大汉,就是十八罗汉来了也照样不怕,一拳一个揍得扁扁的! 想到这里,郑青禾的心安定了下来,驾着骡车悠哉悠哉地继续赶路。 半刻钟之后,那马车停在了村口。 不远处的柳树下,几个婆娘正边纳鞋底,边叽叽喳喳地说笑打闹。 “几位大嫂,请问杜神医是哪一家?”黑脸车夫扯着嗓门问。 婆娘们齐刷刷扭过脸。 好家伙,体格子真够大的,又黑又壮,一看就不好惹。 视线再往后瞄。 这些天因着江家二房的关系,来来往往的也有不少富贵人家,都是坐着马车来的,并算不得什么稀奇。 但像这么宽敞的马车,还真是头一回见。 说能在里边做饭都有人信! 最骇人的还是跟在马车后面的六个汉子,全都是一副包公脸,腰间别着大刀,眼睛一瞪别提多吓人了。 婆娘们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不敢像上回应付货郎那般嬉皮笑脸,一个个都正经起来。 其中有那胆儿大的就回话了:“贵人是不是找错了地儿?我们村没有姓杜的神医啊。”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别说神医了,自从古大夫偷药材被关进大牢之后,全村连个赤脚大夫都没有。 “你们这不是龙泉村吗?”黑脸车夫疑惑地问。 “是啊。”婆娘们异口同声。 黑脸车夫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又问道:“那江漓江大人的家怎么走?” 江漓啊。 婆娘们瞬间来劲了,指着村子中间的方向,“喏,顺着这条道笔直走,那座最大最好的宅院就是他们家的了,看见没有?” “看见了。”黑脸车夫拱了拱手,笑道,“多谢。” 说完扬起马鞭,哒哒哒地往前去了。 望着那一行人的背影,几个婆娘面面相觑。 胆儿大的婆娘眼珠子转了转,压低了声音:“嗳你们说,他问的杜神医该不会是杜氏吧?” “不能吧,没听说杜氏会医术啊。” “就是,杜氏虽然是官家小姐,可她从小是在乡下长大的,恐怕连字都认不得几个,怎么可能会医呢?不可能不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要换了你会医术,还不到处嚷嚷,生怕人家不知道?” “那可未必。”胆儿大的婆娘撇了撇嘴,“你以为人家跟你们似的,心里藏不住事儿,啥都往外秃噜啊?别看杜氏年纪小,那可不是一般人,要不然你们觉得单凭长得好看,就能降得住江漓?” 说着,她点醒其他人道,“你们还记得杜氏刚嫁过来的时候长什么样么?” 婆娘们鸡啄米一样点头。 怎么不记得。 那一脸恐怖的大脓包,简直能止小儿夜啼,太丑了。 “突然有一天她就变美了,还美得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这合理吗?问她在哪家医馆看的病,吃了什么药,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婆娘们仔细想想,好像也对哈。 是有点儿怪怪的…… “还有啊,当初林婶子给江家二房下耗子药的时候,请来的大夫可说了,毒性太强,就算治好了,最多也就能活十年,而且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可你们看看郑氏还有她那个侄子,那脸儿白里透红的,走路都带风,哪有一点短命相了?” 婆娘们集体陷入了沉思。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胆儿大的婆娘一拍手,做出了结论,“最大的可能,就是杜氏自己会医术,而且医术还非常高明,暗地里给自家人调理好了!” 听了这话,大伙儿都忍不住惊奇起来。 杜氏究竟什么来头,怎么有点看不透呢? “想弄清楚也不难,咱们跟过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胆儿大的婆娘建议道。 大伙儿一拍即合,忙把手里的鞋梆子收好,噔噔噔地往江家二房的大宅子那边跑。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凑凑热闹也好。 ...... 那一行人实在太过瞩目,引得不少村里人都跟在后面看稀奇。不过也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惹怒了那六个煞神,到时候平白遭了祸事。 熊二跳下马车,从横板上拿了一个凳子放到地上,然后恭敬地提醒车厢里的人。 “老夫人,到了。” 厚重的车帘子被掀开,晴嬷嬷率先走了出来。 熊二忙伸手去扶她。 等晴嬷嬷下来之后,两人一边一个,小心翼翼地将赵老夫人搀扶下了马车。 “朝阎,这一路上辛苦你了。”赵老夫人亲切地拍了拍熊二的胳膊。 熊二哈哈大笑,“老夫人这话可就见外了不是?小子是您看着长大的,能有今日都是多亏了您跟大人的提携照顾,别说这点小事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小子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赵老夫人点点头,老怀安慰,“你是个好的。” 说完,她转头环顾一圈,最后视线定在了面前崭新的宅子上。 想必这就是江家刚建好的宅院了。 真是不错。 虽然比不得府城那些富贵人家的府邸,但在乡下这种地方,着实算得上鹤立鸡群了。 赵老夫人摁耐住内心的激动,示意熊二,“过去叫门吧。” 熊二应了声是,快步走上前,砰砰拍门。 他身形雄伟,手劲也向来大,红漆木门上的两个铁环被震得咣咣作响。 “哎哟我的将军诶,你轻点儿拍,当心把门拍坏了。”晴嬷嬷急忙出声。 门拍坏了还是小事,里面的人被吓坏了可是大事。 都是老夫人的心肝肉呢! (原来烧退了才是第一关啊,咳嗽,心跳加快,头痛,脑雾,眼睛疼,失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已经预约了ct......你们恢复得怎么样啊?都还好吗?) 第420章 外祖母找来了 这么大的动静,很难不惊动屋里人。 吱呀一声。 门开了。 一个十一二岁、长相娟秀的小姑娘探出了头,疑惑地看着他们,“请问你们找谁?” 赵老夫人的心脏怦怦直跳。 但仔细打量一番之后,很快又平息了下去。 看这小姑娘的打扮跟个头,应该不是自己的外孙女江婉,而是情报中说的那个叫春花的丫鬟。 赵老夫人朝身旁的晴嬷嬷使了个眼色。 晴嬷嬷立马上前,笑着说:“劳烦姑娘通传一声,就说我们是从府城过来的,有要事找你们家江大人。” 春花的视线在熊二跟那六个彪形大汉的身上转悠了两圈,神情中带着戒备。 “小妹妹别怕。”熊二忙解释道,“我们不是坏蛋,是江大人的好朋友来着,不骗你。” 说着回头瞪了那六个凶神恶煞的手下一眼,“都到地头了,还杵在马背上耍帅呢?把黑脸都给老子收起来,当心吓着人家!” 六个手下也很识趣,赶紧翻身下马。 然后僵硬地扯起嘴角,冲春花呲出六口大板牙,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 春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像……更可怕了。 当然了,她也不傻,眼前这帮人虽然看起来不太好惹,但想来并没有什么恶意。 否则早就拔刀杀进来了,哪里还会跟自己废话那么多? “那你们等一下哦,我进去问问。”说完,春花转身往里跑。 这会儿正是半下午,家里的人早都各自忙活去了。 春花没惊动其他人,而是径直去了正房,把这事儿跟江漓说了。 江漓诧异,“从府城来的?” 春花用力点头,“嗯,说是江大哥的好朋友。” 自己的好朋友…… 江漓垂下眼眸,在脑子里把府城里那些跟自家关系还不错的人物捋了捋,很快便有了猜想。 大概是娘子的好徒弟柯大夫吧,也只有他有钱还有闲,能跑到这里来。 离开府城之前,娘子曾经把开医馆的事交托给了柯大夫,可能是中间遇上了什么难处,所以急着寻来了。 江漓起身准备出去看看。 想了想又回头,把桌面上摆放着的《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慎重地收进了柜子里。 这两本兵书是杜若花重金,帮他从仙界淘回来的,里面讲了许多用兵之道,内容博大精深,简直神乎其技,他一看就入了迷,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如此奇书,一旦落入敌人之手,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因此必须得藏好才行。 从偌大的庭院中间走过去,穿过垂花门,十几步便到了大门口。 刚露出半个身子,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外面的情形,有个人猛地扑过来给了江漓一个熊抱。 “哈哈哈哈江兄弟,一别多日,可想死我了!” 江漓:“……” “我道是谁,原来是熊大哥大驾光临。”他不动声色地将人推开,俊脸上带着狐疑,“熊大哥不是应该在府衙当差么?怎么突然跑这来了?” 熊二朗声大笑,“放心吧江兄弟,我可没有擅离职守哦,而是奉大人之命,护送老夫人来此。” 老夫人? 江漓视线后移,这才注意到了后面的赵老夫人,忙上前见礼。 赵老夫人痴痴地看着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她的嘴唇上下翕动着,想说点什么,可千言万语,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见此情景的江漓有些纳闷儿。 心念急转之后,他忽然懂了。 “老夫人的眼睛红得厉害,莫非是术后受到感染,眼疾复发,所以特地来找我家娘子看病的?” “不,我是来找你的。” 赵老夫人颤巍巍地上前两步,紧紧攥住了青年的手,声音哽咽,泪中带笑,“孩子,我……我是你嫡亲的外祖母啊!” 这个答案实在太出乎意料,江漓瞬间愣住了。 外祖母? 多么陌生的称呼。 从他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是没有外家的,因为娘是买来的媳妇,而且头曾经受过创伤,除了姓苏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 姓苏…… 江漓心中一动,豁然瞪大了眼睛,“您确定没有认错人?” “不会错的。”赵老夫人的语气斩钉截铁,“我是你娘的母亲,我已经找了她二十多年了,苍天有眼,总算是让我找到了!” 听了这话,江漓的脑子有点乱。 直觉上讲,他是相信赵老夫人的,毕竟以苏家的实力,完全没必要演这一出戏来诓骗自己。 但兹事体大,他也不能糊里糊涂地就认亲。 凡事都需要个证据。 “老夫人,可否告知我全部实情?”江漓正色道。 赵老夫人叹了口气,“此事说来就话长了……” “江兄弟莫急。”一旁的熊二拍了拍江漓的肩膀,“老夫人为了能早点跟你们相认,长途奔波,一路上都没怎么休息,不如进去再慢慢说?” 江漓赶紧把人往里面请。 赵老夫人只好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的手,在晴嬷嬷的搀扶下进了屋子。 熊二还有他那六个手下紧随其后。 等马车跟所有的马匹全都赶了进来,春花立马关上了大门,把那些窥伺的视线挡在了外面。 看热闹的村民们面面相觑,然后凑堆儿议论起来。 “嗳,你们刚才听见了没?那老人家自称是江大人的外祖母,我没听错吧?” “没错儿,我也听见了,好像还是府城来的贵人!” “废话,瞧人家那排场,是一般人能摆得出来的吗?我看呐,肯定是个大户人家,搞不好还是个当官的呢。” “啧啧啧,这人一旦走了运啊,连天上掉下来的都不是鸟屎,而是馅儿饼……” 众人纷纷感叹江家二房的好运气。 屋里,赵老夫人已经在厅堂里坐了下来,心情也稍微平复了些,眼珠子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漓,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熊二在一旁陪坐。 至于那六个手下,则被他打发到前院安顿马匹去了。 春花很快端来了茶水。 “好茶!”行了那么远的路,熊二正渴得不行,拿起来咕咚咕咚两口就喝光了,“我说江兄弟,小日子过得不错呀,即便不做那劳什子的神武校尉,在这乡下当个富家翁也是极不错的。” 江漓笑了笑,没吭声。 倒是赵老夫人身后的晴嬷嬷开口了,“哎哟我的将军,瞧你这话说的,江大人如此本事,要是一辈子都窝在这穷乡僻壤,岂不是浪费人才?” “说得对。”赵老夫人也赞同地点头,“好男儿当志在四方,只顾着贪图享乐可不行。” 熊二哈哈大笑,“是是是,是我狭隘了,江兄弟才不是那等没志气的人。” 说着扭头瞅了瞅,问道:“对了江兄弟,就你一个人在家么?怎么没看见杜神医?” 江漓示意一旁的春花,“去喊一下你若若姐,就说有贵客到。” 春花应了声,快步往后罩房跑去。 自从搬到这座新宅院之后,最安静的后罩房就成了杜若的专属基地,只要一有空,她就会把自己关在里面潜心学习医术。 没有重要的事,江漓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她的。 只是还没到后罩房,迎面就撞见了郑氏。 郑氏一把拉住了春花,“家里来人了?谁呀?” 本来么,她是躲在房间里绣嫁衣的,哪成想绣得好好的,突然被一个男人嘎嘎的笑声吓得一激灵,手指头都差点戳出了血。 这才好奇地跑出来看看。 看是哪位大兄弟,长了那么粗一个大嗓门。 春花急着去喊杜若,也没时间细说,只好边跑边干脆利落地甩出了一句话:“是江大哥的外祖母找来了!” 第421章 谁也别想欺负你们 女婿的外祖母?这是哪号人物? 郑氏的脑子有点打结,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是阿蛮那早逝的婆婆苏氏的娘。 想到苏氏,郑氏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啊,年少时被拐,连家在哪儿都不记得了,万幸遇到了江墨年那样的好男人,结果没享几年清福,丈夫就去世了。 好不容易熬了下来,又因为难产血崩,抛下几个年幼的孩子撒手人寰。 真真是可怜…… 人就是这样,虽然自己过得也不尽人意,却总见不得人间疾苦。 郑氏感叹了一番,然后定了定神,准备过去见见那位外祖母。 不管怎么说,论辈分,人家比自己高一辈。 刚抬脚,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顿住了步子。 不对。 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江漓封了官才现身?不会是看江家起势了,发达了,想着上门打秋风吧? 这倒没什么,毕竟是亲家,拉拔一下也应该。 可万一那位凭空冒出来的外祖母,跟这头的阎婆子一样,也是个刁钻刻薄的老鸡婆怎么办? 上回阎婆子为了给二房添堵,千方百计地要把自己的姨孙女郝金枝嫁给江湛;谁知道这位外祖母,会不会贪图江家的钱财跟势力,也想方设法地给江漓塞女人呢? 这绝对不能忍! 还没见到人,郑氏就已经被自己脑补出来的情节气着了,柳眉也皱了起来。 想了想,她返身回房,换了一身好衣裳。 跟着从女儿之前给她的一堆首饰里面,挑了两样插头上,还特意往手腕上戴了一副晶莹剔透的玉镯子。 看着镜子里跟往常完全不一样的自己,郑氏浑身不自在。 可想到女儿…… 郑氏立马又挺直了腰杆子。 不管怎么样,自己绝对不能在那位外祖母面前示弱露怯,一定要为阿蛮把场子撑起来! 做完这一切,郑氏拉开房门,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厅堂那边。 厅堂里,熊二正在高谈阔论。 突然看见一个美貌妇人跨进门,声音嘎一下收住了,“这位是……” “这是我家岳母大人。”江漓道。 岳,岳母?? 熊二大吃一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他飞快地扫了眼郑氏。 情报里确实有提到,说是江漓的丈母娘——也就是杜神医的母亲郑氏,因为被夫家休弃,无处安身,所以一直跟着女儿女婿一起生活。 但没说郑氏长得这般年轻秀美啊! 这哪里像是快四十岁的人了? 说二十出头他都信! 叮。 熊二沉寂了二十八年的心弦,仿佛被某只看不见的手拨动了一下,忽然间乱了拍子。 既然是弃妇,也就是没有男人,那…… “咳咳。”江漓状似无意地走到中间,挡住了熊二垂涎的视线,然后轻咳两声, 向郑氏介绍道,“岳母,这是苏知府的母亲赵老夫人,特意从府城赶过来的。” 啥?知府大人的娘? 郑氏笔直的腰杆子一软,人瞬间矮了半截,脸也腾地发起烧来。 原来是自己小心眼了。 人家堂堂四品官儿,又怎么可能是过来打秋风的呢?况且阿蛮之前也提起过,说是曾经给知府大人的母亲治过眼睛,怎么说也算是有恩的,这位赵老夫人应该不会恩将仇报,给阿蛮添堵才是。 想到这里,郑氏的心便放下了大半,忙屈身见礼,“老夫人安好!” “好好好。”赵老夫人一点也不摆架子,亲自搀她起来,边打量着她边笑吟吟道,“怪不得杜神医长得如此标致,原来根儿在这呢。” 身后的晴嬷嬷噗嗤一声乐了。 “哎哟我的老夫人,怎么还叫杜神医呢?该改口了!” 赵老夫人哈哈大笑,“是,叫杜神医见外了,应该叫阿若才对。” 正说得热闹,一个十七八岁、面容明丽娇美、体态婀娜有致的漂亮小媳妇出现在了门口。 正是江家的女主人——杜若。 看到坐在正堂上的赵老夫人,杜若惊讶地张大了嘴,“老夫人,怎么是您?” 刚才春花去喊她的时候,只说苏氏的娘家人找来了,但并没有提及对方的身份和来历。 杜若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外祖母的来头竟然这样大。 而且还是个熟人! 赵老夫人招手让杜若坐到自己身边来,亲昵地握住了她的柔荑,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好在一切终于真相大白,我也总算找到你们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杜若眨巴眨巴眼,疑惑地问,“您真的是我家相公的外祖母么?” “是,千真万确。” 赵老夫人看向江漓,渐渐红了眼眶,“你们还记得杏林大会上的那个娄氏么?” 江漓跟杜若交换了一下眼神。 连娄氏都知道,看来这件事有七八成是真的了。 江漓点头,“记得。” 赵老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娄氏是当年在你娘身边伺候的婢女。”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将事情娓娓道来。 “你娘本名叫做苏清慈,是我最疼爱的小女儿,视若掌上明珠。二十三年前那个中元节的晚上,她带着丫鬟娄冬儿出门赏灯会,结果不慎遇到了拐子,从此杳无音信……” 苏清慈失踪以后,为了顾全她的名节,苏家刚开始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找人,而是暗中派亲信四处打探。 可惜寻了整整三天,依然毫无所获。 苏清慈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 苏家彻底慌了。 于是再也顾不得什么名节不名节的,在大街小巷都贴出了告示,许诺凡是能提供线索者,一律重赏! 有了钱财的诱惑,上门提供线索的民众倒是一茬接着一茬,然而经过核查,全都是乌龙,没一个有用的。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希望也一点一点落空。 就这样找了大半年,方圆百里的犄角旮旯都搜遍了,还是没有苏清慈的踪迹。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知道再找下去也是枉然。 人,估计是不在了。 痛失爱女,时任凤阳太守的苏父大受打击,本来身子骨就不强健,这下子更是雪上加霜,没几年就因病去世了。 临死前还紧紧拽着儿子苏清尧的手,叮嘱他一定要找回妹妹。 然后才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女儿跟丈夫先后离她而去,赵老夫人悲痛欲绝,眼睛都几乎哭瞎了。 可她不能倒下。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而活着的人,还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去完成。 没有找到女儿之前,她死不瞑目! 这一找,就找了二十三年,直到偶然间发现了娄氏…… “这么说来,娄氏的记忆恢复了?”杜若问道。 赵老夫人颔首,“不错,你们离开后没几天,她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们。” 江漓却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劲。 “既然娄氏跟我娘是一同被拐走的,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以来她其实什么都知道,知道我娘在哪里,也知道你们肯定心急如焚,那为何不想办法早点回去找你们?要拖到现在才说?” 这不合理。 杜若也觉得奇怪,“是啊,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赵老夫人先是微微一滞,继而忍不住笑了。 内心深感欣慰。 果然不愧是清儿跟江墨年的孩子,头脑就是聪明,一下子就看出了蹊跷之处。 “娄冬儿之所以隐瞒不报,确实是有原因的。” 赵老夫人徐徐解释道,“按照我们大昭律法,下人护主不力,导致主子受到伤害的,可杖毙。娄冬儿生怕回来后被我们问责,到时候小命不保,这才躲着不敢露面,一直窝在乌头县苟且偷生。要不是为了救她那个养子,或许她这辈子也不会回凤阳府,更不会被我们找到。” 这当然是原因之一,但并不是最主要的。 苏家是厚道人家,从来不会随意打杀下人,更何况娄冬儿也是受害者,又怎么可能责罚她呢? 只要娄冬儿回府报信,把清儿平平安安地救回来,她不光不会被杖毙,还会受到主子的大力嘉奖。 然而娄冬儿是不敢的。 因为她是帮凶。 而苏锦绣,便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罪魁祸首! 赵老夫人并不打算把这件事的真正内幕告诉自己的大外孙,一来怕打草惊蛇,影响了自己对付苏锦绣的计划;二来,她也舍不得让江漓陷入仇恨的旋涡,把时间跟精力都花在那些腌臜事上,不划算。 就像她对自己的儿子苏清尧所说的那样,后宅之事,自有后宅的人来处置。 好在江漓跟杜若也没有起疑。 江漓沉默半晌,然后问道:“我娘身上可有什么记号?” “自然是有的。”自己生养了十六年的女儿,赵老夫人比谁都清楚,“清儿的手腕上有一块红色胎记,状似红莲;还有,她的右脚小拇指,不长指甲。” 江漓心头一震。 手腕上的红莲胎记并不隐秘,只要稍微留意就可以看见,算不得什么。 但是女人的脚却不是谁都能看的。 娘的小拇指不长指甲,这个秘密只有爹跟自己知道,连几个弟弟妹妹都不知情。 赵老夫人却能一口道破。 江漓基本上已经能够确定——苏家,的确是自己的外家。 他抬眼看向杜若。 自家小媳妇素来精灵古怪,又跟仙界有联系,或许有什么办法可以做最后的鉴定也说不定。 杜若看懂了江漓的意思,眼珠子转了转,反手握紧了赵老夫人的手,没话找话地说:“真没想到啊,那娄氏还是个关键人物。” 赵老夫人也感叹,“是啊,所以说冥冥中自有天意,若不是阿若你医术高明救活了她,我也不能如愿找到你们。” “这都是你的功劳,也是清儿在天有灵,保佑我们骨肉团圆。” 趁着她说话的工夫,杜若已经飞快地在脑海中呼叫了系统,“怎么样,测出来了吗?” 系统很快给出了答复,“经过基因对比检测,证实你老公江漓跟赵老夫人确实存在亲属关系,而且血缘挺近的,不是祖母就是外祖母。” 这样啊。 那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各方面都对得上。 杜若便朝江漓点了点头。 江漓起身,撩起衣摆跪下,朗声道:“不孝外孙江漓,拜见外祖母大人!” 赵老夫人的眼泪登时就下来了,忙上前扶起他,嘴唇抖得厉害,“好孩子,是外祖母没用,到今日才寻到你们,让你们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快起来快起来。” “以后有外祖母在,谁也别想欺负你们,啊?” 第422章 仇人变亲戚 晴嬷嬷在一旁跟着抹泪儿。 熊二也唏嘘不已。 郑氏更是早已经听得眼眶发红,双手合十朝东方拜拜,“菩萨保佑,好人有好报。” 杜若倒是挺开心的。 虽然江家已经差不多站稳了脚跟,上面还有小川这个当朝王爷罩着,只要对方不是什么皇亲国胄、一品大员,其他的魑魅魍魉都不用惧怕。 但能多一个靠山,何乐而不为呢? 江漓很快就要去凤阳府上任,而凤阳府是苏清尧的地盘,苏清尧又是江漓的亲舅舅。 如此一来,对江漓开展新工作绝对是大有好处的。 毕竟都是体面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是? 杜若忍不住笑眯了眼。 然而下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沈京斌。 江漓跟苏家认了亲,也就是说,他跟那个猥琐男莫名其妙地从仇人变成了亲戚 。 以后见了苏锦绣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姨母,见了沈京斌还得亲亲热热地叫一声表哥。 咦。 呕死了! 想到这些,杜若就像吞了只苍蝇一般恶心,她抬眼看着那对沉浸在激动和喜悦之中的一老一少,心情略有些复杂。 也不知道将来江漓跟沈京斌发生冲突的时候,赵老夫人和苏知府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漓儿,你那三个弟弟妹妹可在家?外祖母也想见见他们。” 赵老夫人眼神里带着期盼。 “在呢在呢。”郑氏急忙起身,“三郎这会子正在屋后的地里忙活,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说完脚步匆匆地往后面去了。 杜若也喊来了春花,让她到学堂那边接江婉。 至于江漓,则直接打马出门,准备去镇上的秀山书院,把老二江湛薅回来。 认亲这么大的事,当然一个都不能少。 现场便只剩下了赵老夫人、晴嬷嬷,还有熊二跟杜若。 熊二也不知道是不是内急,一副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样子,时不时地往屋后面瞅。 杜若见状,好心地指了指西北角。 “熊大哥,茅厕在那边。” “…………” 熊二的黑脸泛着可疑的红,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打着哈哈道:“没事儿,我还能忍,待会儿再去。” 杜若古怪地瞧他一眼,哦了声。 真是的,吃喝拉撒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有什么好害臊的,当心憋久了对肾不好。 不过人家不愿意去,她也管不着,于是扭头陪着赵老夫人拉家常。 “舅舅舅母可都安好?” “好着呢。” 赵老夫人笑道,“你舅母本来也打算跟着一道来的,只是年关将近,人情往来不能没有当家主母坐镇,这才没办法同行。” “你舅舅知道多了几个外甥,晚上睡觉都时常笑醒,简直比当初中了进士还要高兴!” 杜若也跟着笑,顺势夸道:“舅舅是个好官。” “好什么呀。”赵老夫人嘴上嫌弃,语气里却明显带着骄傲,“都四十岁的人了,还只是混了个半吊子知府,没出息。” 说话间,郑氏已经领着江晟急急地过来了。 江晟满头的汗,裤腿上还带着泥点子,看着有些狼狈。 面对堂上的赵老夫人,想上前又有些胆怯。 郑氏推了推他,“这孩子,怕什么?她是你嫡亲的外祖母,还不快叫人?” “我的乖乖。”赵老夫人亲切地喊他,“快上前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 江晟噗通一声跪下。 还没开口,就先瘪起了嘴。 “呜呜,外祖母,您要是早几年找到我们就好了,或许娘就不会死了……” 听外孙子提起已经过世的女儿,赵老夫人心痛难忍,忙起身过去抱住他,拍着少年稚嫩的肩膀,哽咽地道:“都是外祖母的错,外祖母悔啊……” 悔不该养大了苏锦绣的胃口,到头来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弥补这些缺憾,好好照顾女儿留在这世上的骨血。 眼看形势不对,晴嬷嬷赶紧上前把祖孙两个拉开,“哎呀呀,今儿是团圆的大喜日子,可不兴哭啊。老夫人您的眼睛才刚好,再哭下去可怎么得了哦。” “是啊外祖母。”杜若也在一旁帮腔,“您外孙媳妇的话您可以不听,但是杜神医的话,您总不能当成耳旁风吧?” 赵老夫人顿时破涕为笑。 “是是是,谨遵医嘱!”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小姑娘从外面气喘吁吁地飞奔进来。 后面的正是春花。 前面那个…… 赵老夫人跟晴嬷嬷同时看过去。 只见她约莫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剪裁合宜的灯笼裙,梳着两个俏皮可爱的双丫髻,肌肤雪白,粉雕玉琢。 尤其是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湿漉漉的,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起林间的小鹿。 清澈纯净,不染尘埃。 晴嬷嬷猛地捂住了嘴,眼睛却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小姑娘。 像,太像了。 简直跟二小姐幼时长得一模一样! 她急切地转头,看向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恍惚了一下,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女儿俏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一声声亲昵地喊着“娘亲”。 霎那间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情难自抑,踉跄着扑上前,一把抱住了江婉,放声大哭。 “我的儿啊,你怎么那么狠心,抛下娘一个人先走了啊……娘想你,想得心都痛了,你怎么也不回来看看娘啊……” 小丫头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一跳。 慌忙去看自家大嫂。 杜若提醒道:“婉儿,这是咱嫡亲的外祖母,素来最疼的就是你娘了。” 江婉的聪慧并不在江湛之下,立时就明白了过来。 于是伸出小手,温柔地替老人家擦拭眼泪,一边擦一边哄,“外祖母不哭,哭起来就不漂亮了,您想我娘了对不对?其实我也很想我娘,虽然我从来没见过她,但我知道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大哥说,娘特别爱笑,笑起来特别好看。” “她要是知道您哭了,肯定会难过的,那样就笑不出来了。” 赵老夫人却哭得更厉害了。 如大坝溃堤,一发不可收拾。 所有人都沉默着,静静地等着她把这二十多年来的苦痛哀伤,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赵老夫人的哭声才渐渐平息。 人也清醒了过来。 她的手在外孙女的脸上一寸一寸地抚摸,挤出慈爱的笑容,“好孩子,没吓着你吧?” 江婉摇头,又点头,“有一点点。” 赵老夫人忍不住乐了,“你跟你娘还真是像极了,连性子都如出一辙,一句假话都不肯说。” 说完拉着小姑娘坐到自己身边,轻声细语地问这问那。 问她几岁了。 上过几年学,读过什么书。 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 事无巨细。 林林总总。 江婉也不认生,一一回答,时不时还冒出几句童言童语,把老人家逗得哈哈大笑,喜笑颜开。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插不上话。 杜若干脆也不去管他们了,站起身往外走,打算先去把晚饭安排好。 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对了小三儿,熊大哥内急,你领他去一趟茅厕吧。” 可别真憋出什么大毛病。 熊二风中凌乱:“……” 第423章 姓苏,便该死 认亲仪式还远没有结束。 小半个时辰后,江漓带着江湛回来了。 少年的脸色煞白,刚一下马,就迫不及待地扶着墙干呕起来。 “你呀,也太没用了些。”江漓无语地摇了摇头,“不过是骑个马而已,就难受成这样,以后还如何行万里路?” 说罢自顾自地牵着马进屋去了。 江湛神情哀怨。 什么叫骑个马“而已”?他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错位了好不好? 明明都是家人,为何对待大嫂就呵护备至,生怕她磕破了一点皮。 轮到自己,却又抛又扔的,半点不懂怜惜。 哼,大哥分明就是重色轻弟…… “还愣着做什么,要不要我抱你进去?”门口传来大哥揶揄的声音。 江湛脸一红,忙应道:“这便来了!” 他上下检查了一遍自己,确定头发没有散乱,衣裳也没有皱巴,这才挺直腰背,不疾不徐地跟在自家大哥身后,往厅堂那边走去。 厅堂里,赵老夫人正抱着江婉爱不释手,不时发出愉悦的大笑。 江婉的脖颈上,已然多了一副做工精巧的长命锁。 锁上面刻有莲花图案。 还有四个大字——“长命百岁”。 这是赵老夫人特意找能工巧匠为江婉定制的,还亲自拿去寺庙里开过光,希望能保佑自己的外孙女一生顺遂,无灾无难。 经历了丧女之痛,对赵老夫人来说,什么锦绣荣华,什么富贵显达,都远不如平安健康来得重要。 “大哥跟二哥回来了!”江婉忽然伸出小手,指着门外喊道。 赵老夫人忙抬眼去瞧。 果然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跨进门,为首的青年一袭箭袖轻袍,身姿挺拔,如玉树临风,俊朗不凡。 正是自己的大外孙江漓。 视线往后移…… 赵老夫人的眼睛猛然一亮。 好个翩翩美少年! 眉如墨染,眼若秋波,肌肤比终南山的雪还要白几分,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晶莹通透之感。 身形虽略显骨感纤瘦,却站如松柏,不卑不亢。 当真是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外孙江湛,拜见外祖母大人。”美少年当堂跪下,对着赵老夫人行了个大礼。 “我的乖孙,快起来。”赵老夫人哪里舍得让江湛长跪,连忙把人扶起,一双眼睛在他身上仔细端详着,笑得合不拢嘴,“怪不得你舅舅总在我面前提及你,说你是当世明珠,相貌与才华兼具。我原以为他言过其实,今日一见,原是我想错了。” 江湛被夸得俊脸微红,“舅舅过奖了,愧不敢当。” “你舅舅那个人啊,眼光高着呢,可不是谁都能入眼的,他说你好,那必定是千好万好。” 说着,赵老夫人回头吩咐晴嬷嬷,“快,把我给湛儿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晴嬷嬷响亮地应了声是。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个长条形的木匣子捧到了赵老夫人跟前。 赵老夫人转身递给江湛,眼中盛满了慈爱的笑意,“打开看看,看喜不喜欢。” 江湛双手接过,轻轻拧开一侧的锁扣。 当看清内里之物时,他先是一愣,跟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 “这是黄玉蛟纹镇纸,是当年司竹闲司神医送给你舅舅的生辰贺礼,你舅舅当宝贝一样珍藏了几十年,谁都不给碰,也就只有你,才能让他忍痛割爱。” 赵老夫人拿出那方镇纸,细细地介绍着它的特别之处,“它的作用可远不止压书那么简单,闲时还可以拿来把玩欣赏;最重要的是,这镇纸的材质十分罕有,冬季可以暖手,夏季可以纳凉,还有提神醒脑之功用。对读书人来说,可谓千金难求。” 听了这番话,江湛哪里还敢要,忙推了回去。 “君子不夺人所爱,更何况这般珍贵,江湛委实受之有愧。” 赵老夫人却不由分说地塞给他,“这孩子,跟外祖母还客气什么?长者赐不可辞,收着收着。” 江湛无奈,只好求助地看向自家大哥。 江漓笑笑,“既然是外祖母跟舅舅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以后好好孝顺他们便是。” 江湛这才安心地接了下来。 除了江婉跟江湛,其他人也都是有见面礼的。 江漓得了一把黑里透红的匕首,乃是玄铁所制,已经开过锋,削铁如泥,无坚不摧。 而且小巧玲珑,携带也方便,正适合他防身用。 杜若收到的则是一张房契。 “那宅子本是我为清儿准备的嫁妆,谁知道……”赵老夫人叹了口气,很快又笑起来,“刚好也在黄龙洞,距离我们苏府不远,以后你们搬过去了,两家走动也方便,算是相互有个照应。” 杜若忙道谢。 不得不说,这礼物真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虽然江家现在不缺银子使,哪怕在凤阳府,想买栋宅子也是买得起的。 但时间太紧迫了。 要找中介,还要挑选、谈价格、实地考察、签契约,最后再到官府去备案,没有一两个月根本搞不定。 年后一家人就要搬过去了,难道都住客栈不成? 当然了,苏家肯定会收留他们的,可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住久了总归不那么自在。 吉郡王府赔付给她的那座庄子倒是可以住,然而…… 里面还闹着鬼呢! 所以对于这份见面礼,杜若并没有推辞,欣然接受了。 江晟跟郑氏也没有落空,人人有份。 连春花都收到了十两银子的赏赐,外加一套漂亮衣裳,小姑娘高兴得不行,跪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 唯独漏掉了一个人。 哦不……严格说来,是一只狗。 铁蛋啥也没有。 狗子十分好客,从赵老夫人他们进门的那刻起就在一旁围观,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还特意跑到前院帮着喂马。 结果呢?屁都没得到一个。 狗子不开心,很不开心,难道自己就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了么?凭啥单单不给自己见面礼? 它气呼呼地冲去了前院,将那六匹远道而来的马,每个马屁股踹了一脚。 想想还是不解气,又三两下把那些马脚底下的干草扒拉到一边,让它们眼巴巴看着,就是够不着。 哼哼,得罪了狗爷还想吃草? 吃屁吧你们! 赵老夫人对此一无所知,眼看几个外孙和外孙女都见到了,而且个个都是讨人喜欢的,她的心像吃了蜜糖一样甜。 情绪也格外高涨。 当晚,杜若亲自下厨,郑氏跟春花打下手,做了一顿丰盛的接风宴。 一家人团团而坐,吃着喝着,好不热闹。 饭后,杜若替赵老夫人把了下脉。 到底年纪大了,本来长途跋涉身体上就有些吃不消,再加上悲喜交加,心情激荡,精神上的消耗也比较大。 简而言之一句话——累了。 杜若便让她早点休息,反正来日方长,以后还多的是机会亲香,不必急在一时。 赵老夫人也是个听劝的,果真在晴嬷嬷的伺候下沉沉睡去。 新宅院就这点好,房间足够多,不怕住不下。 至于熊二跟他那六个手下,也都吃饱喝足安顿妥当了。 一夜好梦。 ...... 次日一大早,苏氏娘家来人的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在村里传扬开来。 三大八卦圣地之一的清水塘边,七八个婆娘边洗衣裳边扯着嗓子议论这事儿。 “当初都说苏氏是买来的媳妇,奴婢出身,个个瞧她不起,现在咋样?哑巴了吧?” “那也不能怪我们啊,谁知道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会被卖掉。” “只能说你们眼神儿不好,我可是早早就看出来了,那苏氏长得细皮嫩肉的,说话也文绉绉的,她要是奴婢,我就是个棒槌!” 婆娘们哄然大笑。 最边上的江莲儿听见了,心里痒痒的,赶忙往那边挪了几个位子,腆着脸问:“五嫂子,你们在说啥呢?” 麻五媳妇嫌弃地瞅她一眼,捂着鼻子道:“你别过来,离我远些!” 其他人也纷纷出声撵她。 江莲儿只好讪讪地退回了原位,咬了咬牙,把手里她爹江大伯的屎裤子扔在了石板上,自己又窜了过去。 蹲在一旁竖起耳朵听。 看到江莲儿这副样子,麻五媳妇有些好笑,“莲儿姑娘,你二婶的娘家人找来了,听说还是府城来的大户人家,你趁现在好好巴结巴结他们,说不准啊,将来靠着这层关系,能帮你在府城找个富贵人家呢!” “真的吗?”江莲儿眼睛一亮。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过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也对哦。 江莲儿拔腿就往江家二房的新宅子那边跑,连她爹的裤子都懒得管了,反正上面不是屎就是尿,也不怕人偷。 望着她急不可耐的背影,婆娘们噗呲噗呲,乐得前仰后合。 有人点着麻五媳妇笑骂:“你个缺德鬼,哄她做什么?不知道她脑子不好使啊?会当真的。” 麻五媳妇撇了撇嘴,“这可不能赖我,我都说了‘说不准’,她非要当真我能有什么办法。” 谁让自己近来心气儿不顺呢? 家里那口子为了挣几个辛苦钱,舍身为外面的女人解毒,还好死不死地被自己抓了个现行,气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夫妻俩为此干了好几架。 还成了全村人的笑柄。 这些天来,她一直呕着这口气,今儿总算找了个傻子发泄出去了一点。 舒坦多了! 傻子江莲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一会儿就到了那偌大的宅子门口。 然后探头探脑地往里瞄。 可惜有照壁挡着,啥也看不到。 要不,直接进去? 正打着主意,忽然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长得人高马大,脸盘子却黑却黑的,腰间还别着一把大砍刀。 “干什么的?”看到鬼鬼祟祟的江莲儿,那男人皱了皱眉,厉声喝问。 江莲儿差点吓尿了。 二话不说,扭头就跑,生怕跑慢一步就成了刀下亡魂。 真的,是真的! 二婶的娘家人好大的威风,肯定不是普通人,是大户人家来着! 这下还怕嫁不到好人家? 江莲儿兴冲冲地跑回了老宅,在院子里找到了阎婆子,把这事儿告诉了她。 阎婆子刚替儿子把脏了的床单换了,累得满头大汗,正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听完后,两道灰白的眉毛高高挑起,“你是说,苏氏的娘家人找来了,已经跟二房几个崽子认了亲?” “没错儿!”江莲儿的眼里全是贪婪之色,“祖母,大堂哥现在当了官,他外祖母家又是大有来头的,要不咱们去跟他们家和好吧?到时候让大堂哥把我也带去府城,府城贵人多,随随便便就能帮我找个好人家,怎么着都比嫁给泥腿子强,您说是不是?” “是你个大头鬼!” 阎婆子简直要被孙女的愚蠢和无知打败了,“你以为事情那么简单,说和好就能和好的?那几个狼崽子精着呢,尤其是你那个大堂哥,只怕你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呢!” 江莲儿的脸垮了下来。 “不能吧,怎么说我也是他亲堂妹啊,一根绳上的蚂蚱……” “行了,别白日做梦了。” 阎婆子不耐烦听她说那些废话,鼓着两只金鱼眼质问道,“怎么是空手回来的?衣裳呢?” 江莲儿忙一溜烟地往外跑,“我这就去洗!”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中,阎婆子才重新躺了下来,闭上眼疲惫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脑子却高速旋转起来。 苏氏不是奴婢,这点其实她心里门儿清,年轻的时候,她也是在大户人家待过的,从没见过哪个奴婢有苏氏那样的学识跟涵养。 更像是谁家的千金小姐。 可那又怎么样呢?苏氏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姓苏。 姓苏,便该死。 江墨年的妻子,赵佛柔的儿媳妇,更该死!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亲家来了,按理怎么的也该上门来拜见自己才是。 毕竟自己可是苏氏正经的婆母大人。 哼,别说大户人家,就是皇亲国戚,也得对自己客客气气的。 想到这里,阎婆子的嘴边勾起一抹阴险的笑意。 然后坐在家里悠闲地等待。 第424章 别来沾边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天。 直到过了午时,日头都挂在脑袋顶上了,二房的新宅院那边还是静悄悄的,连个鬼影子都没出现。 阎婆子的老脸越来越黑。 很显然,人家根本就没打算上门来拜见她,而是直接将她这个亲家无视了。 可恨! 饭桌上,江宗宝丝毫未察觉到阎婆子的异常,筷子在菜盘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猴儿脸上挂着不高兴的表情,“又是白菜萝卜,一天到晚吃这些没油水的东西,就不能买点肉么?我的肚子都快半个月没见荤腥了。” “有的吃就吃,哪儿那么多废话。”阎婆子打掉了孙子不规矩的筷子,瞪了他一眼。 江宗宝也不敢回嘴,赌气似的塞了一口糙米饭到喉咙里。 却不小心被呛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 “该,还想吃好吃的,也不想想,家里哪里还有余钱?” 坐在他旁边的郝金枝嗤笑一声,“本来就穷得慌,还非要花十五两银子给你爹买个媳妇,这下好了,人没了,钱也没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别说肉了,过几日只怕连白菜萝卜都吃不上,一家人都喝西北风去吧!” 这话明着是对江宗宝说的,可谁都听得出来,她是在指桑骂槐,埋怨阎婆子呢。 毕竟要把李秋娘买来给江大伯当媳妇的事,是阎婆子一手操办的。 阎婆子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下子更是如同火上浇油。 她抬起老眼,冷冷地瞅着郝金枝,“一个个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不买媳妇,你公爹谁伺候?你伺候么?” “我凭啥伺候?”郝金枝哼道,“我是儿媳妇,又不是媳妇,怎么也轮不到我啊。” 江宗宝缩了缩脖子,呐呐地说:“我也不行,我身子骨还弱着呢,使不上力……” 江莲儿见势不妙,忙用力咽下了嘴里的饭菜,连连摆手。 “我我我还没出阁呢,不能看男人身子的!” 见他们一个个的都在推脱,阎婆子只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像灌了风一样。 “既然都不能伺候,那就给我把嘴闭上,我还没死呢,这个家我说了算。” 三个人瞬间都不吭声了。 饭桌上只剩下了咀嚼的声音,沉闷又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江宗宝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对了祖母,今儿上午我在村里转悠的时候,听见他们都在传,说是二房那边的外祖母找上门来了,还是个大户人家呢!” “她是长辈,咱是小的,照规矩她得给我见面礼才是,要不我去讨个赏?” 大户人家出手自然阔绰,起码也得五两银子往上。 这样家里不就买得起肉吃了么? “对对对,我也去我也去!”江莲儿立马举双手赞成。 郝金枝翻了个白眼,冷嘲热讽道:“要不要个脸啊?人家正经外孙得见面礼是应该的,你个隔房的晚辈也去讨赏,当人家钱多了,白痴啊?我看讨打还差不多。” 江宗宝气急败坏,“黑熊精你说什么?信不信老子休了你!” 郝金枝才不怕他,正要反唇相讥。 啪。 阎婆子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面上,老脸阴沉,“够了,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吵吵吵,好好的家也被吵散了。”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站起身。 “你们两个去讨赏确实不合适,我亲自过去,向他们讨个说法。我倒要看看,我那位好亲家究竟有多大的来头,摆这么大的架子,连招呼都不屑于过来打一声。” 说完,阎婆子拿起靠在桌腿上当作拐杖的棍子,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江宗宝跟江莲儿对视一眼,同时喜出望外。 “祖母好样的,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顺便讹些钱财回来!”江宗宝冲着阎婆子的背影喊道。 郝金枝无语地斜他一眼。 嘁,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她忍不住想起了那个藏在心底深处,如玉石一般干净纯粹的少年郎。 可惜啊,终究是有缘无分…… ...... 二房的新宅子位于村里最好的地段,距离老宅并不远,以阎婆子的脚程,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红漆木门是关的。 阎婆子直接拍响了门上的两个铁环。 很快就有人过来开门了。 是春花。 看到阎婆子,春花下意识畏缩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道:“阎祖母,您,您来了?” 阎婆子不冷不热地嗯了声,“我找大郎有话说。” 跟着抬脚就要往里进。 春花想拦又不敢拦,“阎祖母,要不您稍等一会儿,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通报?” 阎婆子不耐烦地瞅着她,“我是江漓的亲祖母,来自己孙子家还要通报?你没吃错药吧?” 说完一把推开了春花,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穿过垂花门,便是庭院。 远远的,就听见了一阵欢快的笑声,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孩子。 阎婆子举目望去,眼前的一幕差点刺瞎了她的眼。 只见小花园那边,二房那几个白眼儿狼正围绕在一个老妇人身边,陪着她说话逗趣儿。 隔得有点远,看不太清她的面容,不过单瞧衣裳跟打扮,很明显是个富贵人。 呵,还真是其乐融融呢。 阎婆子挺直了脊梁骨,抬脚走了过去。 “大郎。”她板着脸叫了一声。 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齐齐转头看过来。 见是阎婆子,几个小辈忙站起身,叫了声“祖母”。 “不敢当。”阎婆子皮笑肉不笑,“你们如今认了有钱有势的外祖母,我这个不顶用的正经祖母,只怕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现场的气氛顿时一窒。 江漓淡淡地道:“祖母何出此言?祖母就是祖母,再不顶用,也是祖母。” 噗,杜若差点笑喷。 这话说得太绝了。 偏偏还是顺着阎婆子的话说的,既表达了自己的孝顺,又间接承认了——对,你就是没什么屁用。 其他人也都嘴角抽搐,胆战心惊地去瞄阎婆子的反应。 阎婆子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强忍着,视线转向了端坐在中间、稳如泰山的老妇人。 “这位,想必就是我那远道而来的亲家吧?” 赵老夫人这才在晴嬷嬷的搀扶下起身,笑呵呵道:“抱歉,我来这儿是为了认外孙的,不是认亲家的。尤其是那种刻薄狠毒,将身怀六甲的儿媳妇赶出家门,害得她难产而亡的亲家,还是别来沾边的好。” 要不是看在几个外孙的份上,就凭阎婆子当年对清儿做的那些事,她早就动手为清儿报仇了。 哪里还会让这个恶毒婆娘有机会跑到自己跟前来碍眼。 阎婆子却不自知。 听到赵老夫人那番毫不客气的话,她的老脸像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疼。 然后猛地抬起眼,死死盯着赵老夫人。 刚想放点狠话找回面子,却忽然间愣住了。 紧接着,阎婆子的瞳孔骤然一缩,指着面前的老妇人惊声叫道:“是,是你!” 赵老夫人微微蹙眉,也上下打量着她。 “老夫人!”晴嬷嬷急急地附到她耳边,声音颤抖,“您仔细瞧瞧,她眉心有颗痣……” 眉心有痣? 赵老夫人豁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阎婆子。 “如玉?” “赵,佛,柔!” 阎婆子从牙缝中挤出声音,面孔扭曲得厉害,“没想到啊,竟然是你!” 其他人都愣住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杜若疑惑地问:“祖母,外祖母,你们认识?” “岂止认识。” 阎婆子的唇边勾起冷笑的弧度,“几十年没见了,赵大小姐保养得不错啊,还是那么风光,那么有福气;不像我,老了,残了,不成样子了。”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我的好姐姐!” 第425章 近亲结婚 姐姐?这怎么可能! 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齐刷刷看向赵老夫人。 杜若更是眉心直跳。 亲家变姐妹,这也太戏剧了吧?如果是真的,那么江墨年跟苏氏,岂不是表兄妹近亲结婚? 她忍不住后怕地鞠了一把汗。 幸好江漓跟江湛他们几个都是正常的,没有生出畸形儿…… 赵老夫人倒是淡定得很,脸上甚至带着祥和的笑容,“如玉啊,你还跟年轻时候一样,脾气火爆。说起来咱们也快四十年没见了,我还怪想你的,不如进屋喝杯茶,叙叙旧如何?” “叙旧?我们之间除了仇恨,还有什么旧情可言?”阎婆子呵呵两声,“有话就在这里说,怎么,做了亏心事,怕人听见啊?” “阎如玉!” 晴嬷嬷指着阎婆子厉声道,“你少血口喷人,我们家老夫人对你够好的了,是你自己不知足,还反过来攀咬一口,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 阎婆子的视线转向她,上下打量着。 “我道是谁,敢在主子说话的时候插嘴,原来是晴雪啊,那就怪不得了,赵大小姐身边的第一人,心腹大丫鬟,除了你家主子,那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 她讥诮地扯了扯嘴角,“不过我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得好,别整天拿着鸡毛当令箭,扯着虎皮充大旗,说到底,奴婢就是奴婢,跟猪狗没什么两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晴嬷嬷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反唇相讥。 “是,我是奴婢,但怎么也比你强,至少我娘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妇。” “不像你,一个花娘生出来的贱种,还真把自己当正经小姐了?” 这话一出口,阎婆子仿佛被戳中了痛点,瞬间变了脸色。 下一刻,突然抡起手里的棍子,朝着晴嬷嬷恶狠狠地打了过去。 熊二一直在旁边警惕地盯着,见状立马上前阻止。 结果却被江漓抢先了一步。 江漓将那棍子抓在手心里,语气淡淡:“祖母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 “好好说?”阎婆子怒不可遏,“你聋了不成?她刚才说什么你没听见吗?她骂我,骂我是贱种!我要是贱种那你是什么?你就是小贱种!亏你还帮着她说话,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不孝的畜生!” 说着奋力想抽出棍子,可惜力气不够,根本抽不出来。 她更气了。 于是转头四顾,从桂花树上折了一根枝条,一边往江漓身上抽打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 “别以为当了官我便不敢打你,我是你祖母,我打你天经地义。” “这世上每天死那么多人,你爹死了,你娘也死了,为什么你还不死?偏偏要留在阳间膈应人,祸害我们老江家!” “我今儿就打死你个小畜生!” 每打一下,阎婆子的脸皮就剧烈抖动一下,额头上都渗出了汗。 可见她是用尽了全力,是真的想打死这个孙子。 江漓没有躲。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一来这点伤害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不痛不痒。 最重要的是,阎婆子越是这样,他心里反而越是轻松,那座叫做“祖孙情”的桥梁早已经垮了,而阎婆子的诅咒跟殴打,会加剧它的崩塌溃败。 那么将来他的冷心冷清,也才会心安理得,毫无负担。 江漓是无所谓,有人可忍不了。 杜若危险地眯起了眼。 虽然知道江漓的体质强悍,那跟小枝条根本伤不了他。 但毕竟是自家男人,还是难免心疼。 她的手痒痒的。 要不,干脆像对付朱氏那样,把这个讨厌的老太婆给毒哑了事? 也省得一天到晚的聒噪,听着闹心。 嗯,就这么办! 杜若正准备兑换一包毒粉,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窜出了一道人影,噌噌地冲着阎婆子去了。 然后,只听哎哟一声,阎婆子被推了个踉跄,差点跌倒。 郑氏张开双臂,老母鸡一般护在江漓的前面,秀丽的脸盘涨得通红,气呼呼地瞪着阎婆子。 “亲家祖母,你别太过份了!” “江漓到底是不是你嫡亲的孙子啊?你不心疼他,我还心疼呢!” “这孩子打小就命苦,没爹没娘的,还要拉扯几个弟弟妹妹长大,多难哪。如今日子好不容易起来了些,你这个当祖母的不说替他高兴,反而跑过来找茬挑刺儿,有你这么当大人的吗?” “你再打……我、我跟你拼了!” 郑氏素来软弱,这辈子从没对人动过手,这还是头一回。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毕竟阎婆子年纪大了,而且还比她高一辈,万一摔出个好歹可怎么得了? 可江漓是她的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在她心里跟阿蛮是一样一样的,谁都不能欺负。 包括阎婆子! 阎婆子阴冷的目光在郑氏脸上打了个转,没有理睬她,而是看向了后面的赵老夫人,冷笑道:“赵大小姐……哦不,如今应该称呼赵老夫人了,这婆娘怀疑江漓不是我嫡亲的孙子呢,你怎么说?” 赵老夫人眼皮子一跳,笑了笑,“大人的事何必牵扯到孩子身上,你有什么不满尽可以冲着我来,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跟我提嘛,咱们进去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把误会也都解开,这样不好么?” 阎婆子张嘴就要拒绝,可转念一想,又同意了。 “好啊,那就进去说。” 反正她已经掌握了赵佛柔天大的把柄,赵佛柔享了那么多年的清福,也是时候大出血了。 今儿要是没有一千两……不,一万两银子,休想打发自己。 这都是赵家欠她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赵老夫人住的那间客房。 晴嬷嬷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阵仗,把大伙儿都看懵了。 杜若扯了扯江漓,“相公,不是说祖母年轻时候是在大户人家当丫鬟的吗?怎么一跃成为外祖母的妹妹了?” 江漓摇头,“此事,我也不知情。” 不过等她们从房间里出来,应该就会真相大白了。 ...... 客房里,赵老夫人跟阎婆子相对而坐。 阎婆子率先开了口,语气得意,“赵佛柔,你可知道你那好女婿江墨年是谁?” 赵老夫人心里早已经有了猜想,不过听到这话,还是瞳孔微缩。 “莫非他就是……” “不错,他就是当年你送给江长河的那个婴儿——你的亲生儿子!” 看着赵老夫人煞白的面孔,阎婆子这辈子都没笑得这么痛快过,“哈哈哈哈……老天有眼啊,你们赵家丧尽天良,总算遭报应了。你做梦也没有想到吧?你的女儿走丢了,最后竟然阴差阳错地嫁给了你的儿子,成就了一段孽缘。” “你说世人若知道江墨年跟自己的亲妹妹成亲了,还生了四个孽种,会如何?” 赵老夫人闭了闭眼。 会如何? 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将会成为震惊世人的大丑闻。 江墨年身败名裂,死后都不得安宁。 江漓、江湛,别说什么校尉,什么案首,只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这辈子都会被人戳着脊梁骨唾骂。 还有赵家跟苏家,以后哪还有脸面在朝堂上混? 所有有关人等都会一败涂地,成为天下笑柄。 这个后果不可谓不严重。 赵老夫人睁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如玉,你真就这般恨我吗?” “是,我恨你,恨不得你下十八层地狱,恨你们赵家所有人!你们害死了我娘,也毁了我的一生!” 第426章 渣爹造的孽 阎婆子从母姓,她娘叫阎小怜。 是京城长乐坊的歌女。 说得好听点是歌女,说得难听点,其实比青楼里的姑娘强不了多少,同样身不由己。 遇到有权有势的,或者难缠多金的客人看中了她们,也是要以身作陪的。 阎小怜长相普通,勉强称得上清秀,在一众美人里面,并算不得出彩。 但好在耐看。 身段儿也十分优越,前凸后翘的,尤其是跳起舞来,那柔媚的姿态能把男人的魂魄都勾了去。 因此为她捧场的公子哥儿也不在少数。 其中就包括了左督御史赵大人家的嫡四子——赵阅堂。 赵阅堂这个人哪,是家族中的异类,不喜读书,也不爱弄剑,对金钱和仕途更是毫无兴趣,满脑子只知道追求风花雪月,连皇帝都听说了他的浪荡名声。 为此私下里还调侃过赵御史。 笑他一生正气凛然,逮谁参谁,把满朝文武都吓够呛,个个夹着尾巴做人,却偏偏拿自己的儿子一点辙也没有。 这是不是就叫做“一山更有一山高”呢? 赵御史素来自诩清流,最看重的就是家族名声,听到这话脸登时就绿了,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把那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绑到祖宗牌位前,用家法痛扁了一顿。 直打得赵阅堂哭爹叫娘,连声求饶。 可他记吃不记打,过不了几天又故态复萌,偷摸儿溜出去私会阎小怜。 后来更是想方设法地筹钱,替阎小怜赎了身,将她安置在城郊一处僻静的巷子里,让她当了自己的外室。 自此沉迷温柔乡,连家都不肯回。 赵御史知道后,肺都气炸了,差点没打死这个不肖子。 为了让儿子迷途知返,他思来想去,最终有了一个好主意,隔天便跑了一趟威武将军府,厚着脸皮为赵阅堂求来了一门婚事。 几个月后,赵阅堂被摁头成了亲。 新妇是威武将军家的嫡次女,长得倒是挺好看的,柳叶眉樱桃嘴,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瞅几眼。 不过性子嘛…… 那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纯纯一个女霸王! 偏武功还厉害得紧,寻常三五个男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这下赵阅堂可惨了。 敢无故往外跑? 腿打折! 敢私会小情人? 二话不说,大嘴巴子伺候! 赵阅堂开始还想着反抗,可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只能气急败坏地跑到爹娘面前告状,死活要休了那个泼辣女人。 结果赵御史两口子不仅不为他做主,反而对儿媳妇感恩戴德,还放出话来。 “随便打,只要不死怎么都成。” 有了公婆撑腰,赵四夫人的底气越发足了,那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连下人们都对四房院子里时不时传出的哀嚎声习以为常,不再大惊小怪了。 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只要妻子一不在家,赵阅堂总能找到机会溜出门,去找他心心念念的怜儿。 阎小怜也多次在他怀里哭诉,说想跟他长相厮守,朝朝暮暮在一起。 赵阅堂不是个傻的。 他心里很清楚,赵家门风清正,他爹又是个迂腐的老古板,只怕宁愿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也绝不允许阎小怜进门。 哪怕是作妾都不行。 没办法,赵阅堂只能拿话敷衍着阎小怜,说什么要等她生出儿子来,自己才有足够的理由去说服父母。 阎小怜相信了。 于是越发卖力地伺候赵阅堂,半年后果然成功地怀上了身孕。 她喜出望外,觉得进门有望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阎小怜忍着剧痛生下了孩子,却是个女儿。 女儿能顶什么用?能成为她迈进赵府大门的筹码么? 答案当然是不能。 阎小怜很失望,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下一胎。 可惜让她更受打击的事还在后头。 因为难产,阎小怜的身子受到了重创,必须日日吃药调养,这导致她原本窈窕有致的身材变得浮肿不堪,脸上还长出来许多褐色的斑点,整个人变得丑了许多。 看了不少大夫,试了几十个方子,就是没效果。 渐渐的,赵阅堂不爱来了,即便来了也不肯跟她亲近,只是看两眼孩子,留下几两碎银子,然后便找了个借口遁走了。 阎小怜的身子不见好转,女儿又日夜哭闹,生活也日渐拮据,整日里郁郁寡欢。 再之后,人也不来了,钱也没有了。 母女俩彻底断了生活来源,日子越过越潦倒,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 走投无路之下,阎小怜只好抱着孩子去赵府找人,御史夫人亲自面见了她,并直接了当地告诉她——赵家不会接纳一个花娘出身的女人,也不会认这个孙女。 永远也不会。 说完拿出一百两银子递给阎小怜,让她找个好男人嫁了,别再记挂着赵阅堂。 还说赵四夫人也才生产没多久,孩子比阎小怜的女儿还要大几个月,如今一家三口和乐融融,不希望有外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阎小怜满心不甘,却也只能认命。 她把赵阅堂之前为她租下的那个小院退了,另外寻了一个便宜的住处,母女二人从此相依为命。 一百两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 尤其是在京城这样挥金如土的地儿,根本不经花,大人要吃药,孩子嗷嗷待哺,再加上这样那样的开销,哪怕她们再节省,也仅仅撑了三年时间。 阎小怜不是没想过回长乐坊重操旧业,可此时的她早已经没了当初的模样,谁会想看一个又丑又胖的女人跳舞呢? 总算长乐坊的老板还念着些旧情,见她可怜,便给她安排了一个打扫浆洗的活计。 母女俩才没被饿死。 就这样,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十年。 阎小怜的身体越来越差,如同破败的棉絮,苍老又衰弱。 精神也濒临崩溃。 她把所有的不如意都怪到了女儿阎如玉身上,稍不顺心便打她、骂她,以此来发泄内心的不甘跟怨气。 骂她为什么不是个儿子。 骂她不争气,讨不到她爹的欢心。 每次发泄完,阎小怜又总会心疼地抱着女儿痛哭,哭自己命苦,哭男人薄情,哭上天不公…… 那时正值年关,大雪如鹅毛般纷纷扬扬,天寒地冻,或许是着了凉,阎小怜突然发起了高热,连着三日不退,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 十三岁的阎如玉拿出了家里仅剩的两百文钱,去请了大夫来。 大夫说阎小怜本就孱弱,又不慎染上了风寒,病情极其严重,普通的方子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除非用上好的疏风散,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只是那药,一副就要五两银子,一天要吃三副,还要连着吃七天。 也就是说,没有上百两根本打不住。 阎如玉很绝望。 她上哪儿弄到那么多的银子呢? 即便把自己卖了,也值不了这个价钱。 那大夫看出了阎如玉的难处,知道她买不起,只能同情地摇了摇头,最后送了几副普通汤药给她,让她姑且试一试,说不定会有奇迹。 可惜啊,奇迹终究是没有发生。 阎小怜的病况急剧恶化,两天后彻底陷入了昏迷,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阎如玉寸步不离地守着母亲,哭着求她不要抛下自己。 却也只是枉然。 眼看唯一的亲人即将离自己而去,阎如玉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抹干了眼泪,穿着单薄的衣裳,冒着刺骨的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赵府门前。 跪在冰凉的雪地上不停地磕头哀求,求赵府大发慈悲,救她娘一命。 里面的人无动于衷。 足足跪了一个时辰,直到阎如玉快要冻僵的时候,门才终于开了。 出来的不是赵御史,不是御史夫人,也不是她恨之入骨的亲爹赵阅堂,更不是赵阅堂的妻子赵四夫人。 而是一个明眸皓齿的漂亮小姑娘。 那姑娘年纪同她相仿,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披着一袭大红色的防风斗篷,被四五个丫鬟婆子宝贝似地簇拥在中间。 金尊玉贵,恍若天女。 后来阎如玉才知道,她叫赵佛柔,是赵家四房的嫡长女,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 赵佛柔吩咐下人把阎如玉扶进了屋,又拿干爽的衣裳给她换,还搬来了炭火让她取暖,熬姜汤为她驱寒。 等缓过来之后,阎如玉再次跪下。 “求大小姐救救我娘!” “只要我娘能活过来,如玉发誓,这辈子当牛做马服侍大小姐,决不食言!” 问清原委后,赵佛柔立马命管家带着银子还有大夫,去了母女俩的住处。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床上阎小怜冰冷的尸体,早就没了气息。 阎如玉悲痛欲绝,当场哭晕了过去。 考虑到她已经无依无靠,赵佛柔便去求自己的祖父,想把阎如玉留在府里,至少有口饭吃。 “祖父,她毕竟跟我有着一半的血缘,况且这本也不是她的错,都是父亲造下的孽,就当是为父亲赎罪可好?” 赵御史欣慰之余,一口拒绝了。 “祖父知道柔儿你一向心善,不忍见她流落街头。只是你想过没有,当年我们赵家容不下她们母女,如今她娘又死了,她心中未必没有怨恨。” “若是留下她,便等于给赵家埋下了一个隐患,有朝一日她反咬一口,岂不痛哉?” 赵佛柔从小由祖父母教导长大,这些道理自然是懂的,只是仍然不落忍。 “我相信人心换人心,只要我待她好,想必她也不会害我才是。” 见孙女如此坚持,赵御史最终还是妥协了。 不过有两个条件。 第一,阎如玉留下可以,但她的身份只能是丫鬟,赵家不会认这个孙女。 第二,等阎如玉及笄之后,赵家会为她寻摸一门好亲事,此后桥归桥路归路,不必再来往。 第427章 莫名其妙地多了个把儿 这之后,阎如玉便留在了赵府,成了赵佛柔院里的二等丫鬟。 赵佛柔对她十分照顾,重活儿累活儿从来不用她干,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总想着她,除了月钱之外,还时不时地赏她一些首饰物件儿。 连赵佛柔身边的心腹大丫鬟晴雪都忍不住吃醋,说小姐太宠如玉了,当心把她宠坏了什么的。 赵佛柔并没当回事,只是一笑置之。 可以说,赵佛柔真的是在力所能及地,为父亲弥补年轻时犯下的过错。 她娘赵四夫人虽然手段厉害,人倒是挺通情达理的,哪怕厌恶丈夫在外面偷情留下的种,也从未为难过她。 反而是赵阅堂这个亲爹,或许是心虚吧,也可能是愧疚,每每对阎如玉避之唯恐不及。 父女俩同在一个屋檐下,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赵佛柔的照拂下,阎如玉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至少比当初饱一顿饥一顿要强太多了。 阎如玉也表现得很是安分,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手脚也勤快,就是不大爱说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又是两年。 赵佛柔及笄,出落得亭亭玉立,且举止端庄,谈吐得体,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是京城勋贵人家心仪的儿媳妇人选。 赵御史对孙女的婚事十分上心,经过仔细考量,最终为她定下了陇西苏家的嫡子苏衍。 陇西苏家是名门望族,根基深厚。 尤其是近些年来,优秀子孙辈出,苏衍便是其中之一。 不光人长得一表人才,性子也很是成熟稳重,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吏部员外郎的位置。 虽然只是个六品小官,却是世家子弟个个争破头的实职!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太子伴读。 当时的太子,便是已故的凤熹帝,两人从幼时起就在一块儿读书玩耍,情谊深厚。 可以预见,一旦太子继位,苏衍必定会得到重用。 前途不可限量也。 所以对于这门婚事,两家人都很满意。 成亲那天,风和日丽。 新娘子的嫁妆一抬接着一抬,从朱雀大街的东头一直延伸到了西头,不知道晃花了多少人的眼,用良田千亩、十里红妆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除了田地、铺子和金银玉器之外,还有十几个陪嫁的下人仆妇。 其中就包括了阎如玉。 阎如玉只比赵佛柔小了三个月,也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御史夫人早就开始帮她相看了,还特意挑了几户好人家让她选,都是家中有些资产,男方人也不错,嫁过去吃喝不愁的那种。 可阎如玉一个都不应。 说什么自己只是个小小的丫鬟,身份卑微,配不上他们。 实在逼急了,就匍匐在地上默默地流眼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把御史夫人搞得无语死了。 一气之下,她干脆甩手懒得管了,爱嫁不嫁! 赵御史对此也很头疼。 “罢了,把人送到乡下庄子里去吧,嫁也好不嫁也好,都由着她自己。” 赵家仁至义尽,只要保证饿不着她就行了。 得到消息后,阎如玉立马跑去求了赵佛柔,说自己发过誓,赵佛柔当初出钱出人去救治自己的母亲,虽然最终没能来得及,但在她心里,早已经认定赵佛柔是自己的恩人,这辈子当牛做马,她都要留在赵佛柔身边。 如果不能,她宁愿死! 就这样,阎如玉的名字最终被写入了陪嫁名单之列。 婚后的赵佛柔跟苏衍十分恩爱,蜜里调油一样,脸上时常带着幸福的笑容,羡煞旁人。 一年后,苏衍升迁凤阳知州,带着妻子一同上任。 刚到凤阳府,赵佛柔就被查出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苏衍喜出望外,越发将媳妇捧在手心里宠着爱着,每日里从府衙办公回来,都不忘带各式各样好吃的哄她开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赵佛柔有次吃了一碗馄饨,当晚便腹痛不止,孩子差点儿没保住。 夫妻俩后怕不已。 陇西祖宅那边听说了此事,很快派来了一个老嬷嬷,专门负责照顾赵佛柔的日常起居。 老嬷嬷很用心,经验也非常老到,孕妇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门儿清。 只有一样不好。 那就是禁止小两口过分亲热,连同睡一张床都不可以,说是会对肚子里的胎儿不利。 苏衍才二十来岁,正值血气方刚,哪里忍得住。 有一次半夜偷溜进媳妇房里,被老嬷嬷当场抓了包。 隔天,老嬷嬷便找了赵佛柔说话,打着祖宅那边的旗号,要给苏衍房里塞人。 说也是为了她好。 毕竟以赵佛柔目前的身子状况,实在不适宜再服侍苏衍,若是一个没看住,爷们儿到外头寻快活去,岂不是更加闹心? 赵佛柔虽然千般不愿,却也知道这是实话,只能忍着酸楚点头同意了。 但这个人选,必须由她来定。 省得进了个不知底细的小妖精,或者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到时候搅得家宅不宁。 其实在赵佛柔出门子之前,赵家早就为她准备好了两个标致的丫鬟,就是为了防备这一日。 一个是晴雪。 还有一个叫画屏。 都是从小在赵佛柔身边伺候的家生子,对赵佛柔忠心耿耿。 赵佛柔把她们两个叫到跟前,询问她们的意见。 她是主子没错,但这种事不好强求,总得讲究个你情我愿不是? 两个人倒是都愿意的。 不过赵佛柔看出了晴雪的犹豫,也知道她跟府里管家的儿子有些苗头,不忍断了她的好姻缘,便定下了画屏。 就在赵佛柔准备把人选交给老嬷嬷的时候,阎如玉却突然闯进了她的房间,一进来便噗通跪下了。 “小姐,我愿意去伺候姑爷,为您分忧!” 听了这话,赵佛柔当时就懵了。 人说一孕傻三年,此话半点不假,自从怀上孩子后,她确实反应迟钝了许多,连阎如玉什么时候对自己的丈夫起了心思都不晓得。 赵佛柔定定地看了阎如玉良久,然后坚定地拒绝了,“你不合适。” “为什么?为什么画屏可以,我就不可以?”阎如玉抬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不解,“您明知道我……我是您的亲妹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血缘更牢靠的吗?” “就因为你是我妹妹,所以才更加不可以。” 赵佛柔耐心地给她解释,“你的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在少数,姐妹同侍一夫,传扬出去赵家以后还有何脸面见人?没的叫人笑话。” “再者,妾就是妾,除了皇家,天底下的妾室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我不想委屈你。” “放心吧,等我身子松下来之后,一定会为你找个如意郎君,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阎如玉却一反常态地固执,甚至咄咄逼人。 “小姐莫不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自己,怕姑爷跟您离了心? ” 赵佛柔一向好脾气,对阎如玉更是有求必应,这次终于忍不住拉下脸来,“如玉,你逾矩了。” 阎如玉渐渐红了眼眶,梗着脖子道:“都是赵家的女儿,您可以吃肉,难道连汤都不许我喝么?” 这句话如同当头棒喝,赵佛柔瞬间警醒起来。 看来人心并不一定换人心啊,换来的也可能是狼子野心。 半年后,赵佛柔顺利生产,母子平安。 刚出月子,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阎如玉许了人。 那男人叫江长河,是苏府的护院,武功不错,人长得也端正,性子更是出了名的和气。 阎如玉死活不肯。 在她眼里,江长河再好也只是一个普通男人罢了。 跟苏衍比起来,算个什么东西? “你别看江长河无官无职的,却最是重情重义,绝对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赵佛柔直接叫来了江长河,让他当面发誓,会一辈子善待阎如玉。 阎如玉终究还是点了头。 她心里很清楚,赵佛柔已经对她起了戒心,如果她坚持不嫁,也就代表着还觊觎着姐夫苏衍,赵佛柔绝对容不下她。 到时候被送走还是轻的,只怕会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谁让人家是正经嫡女呢? 而她,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就这样,阎如玉不甘不愿地嫁给了江长河,赵佛柔给了丰厚的陪嫁,除了五百两银子,还有一间位于武林大街的铺子,让他们可以经营一点小生意。 江长河也确实做到了一心一意对她好,可以说千依百顺,日子算得上和和美美。 渐渐的,阎如玉心底的怨气消散了些,也有笑模样了。 第二年便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江长河抱着儿子笑得合不拢嘴,说希望他将来长大了,能像牛一样勤勤恳恳,壮实康健。 于是取名江青牛。 又过了几年,阎如玉再次怀上了身孕,这次是个女儿。 女儿很可爱,长得像她。 阎如玉将小小的婴儿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满心喜悦,爱不释手,怎么也亲不够。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将自己当年没享受到的母爱,尽数补到女儿身上。 要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幸福,最快乐的小姑娘。 然而这种喜悦并没能持续多久,几天后的一个凌晨,阎如玉从睡梦中醒来,突然发现躺在身边的女儿,莫名其妙的多了个把儿! 她不敢置信,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最后终于确定。 自己的女儿不见了,被换了! 第428章 许她一世锦绣 阎如玉差点急疯了,她踉跄着跑出门,想去衙门报官,却撞上了刚从外面回来、一身露水的丈夫。 “长河,女儿……我们的女儿丢了!” 她惊慌失措,语无伦次。 江长河却出奇得冷静。 只是紧紧抱住妻子,仿佛催眠一般,在她耳边喃喃地说:“玉娘,你记错了,我们生的不是女儿,而是儿子……” 儿子?胡说! 阎如玉心里猛然涌上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的女儿呢?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儿子?” 她猛地推开江长河,猩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嫌弃女儿是个赔钱货,所以瞒着我偷偷扔掉了?这孩子又是谁家的?你告诉我,快告诉我啊!” 江长河无奈,只好将阎如玉扶进屋里,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实情。 那男婴,是赵佛柔的。 还没满月。 本来苏家又添一子,是天大的喜事,可自从这孩子降世以后,府里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怪事。 不是厨房少了肉,就是书房多了刀。 连门头上的大红灯笼,都无缘无故地变成了惨白的丧灯。 更可怕的是,有人大半夜的看见荷花池里冒出个白衣女鬼,冲着他阴森地笑,吓得他当场就尿了裤子,晕死过去! 这些事闹得整个苏府人心惶惶。 身为苏府的当家主母,赵佛柔立马派人去请了高僧回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位大师掐指一算,很快找出了症结所在。 问题就出在那个孩子身上。 说他天生命硬,克父母,绝双亲,祸连亲友,那些怪事都是上天给苏府的警示。 要想大人孩子都平安,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尽快想办法将孩子送走,送得远远的,最好此生都不复相见,连打听都不要打听…… “所以呢?你便用我的宝贝女儿换了这么一个扫把星回来?” 听完丈夫的话,阎如玉气不打一处来,哭着捶打江长河的胸口,“你还我女儿!还我的女儿!” 江长河任由她打骂发泄,却怎么也不松口,只说苏家于他有恩,他不能见死不救什么的。 阎如玉实在不能理解。 苏家也好,赵家也罢,多的是银子,只是送个瘟神而已,哪里不能送? 为什么偏偏要是江长河? 分明就是欺负老实人! 见丈夫说不动,阎如玉干脆抱起那个男婴,扭身就往外跑,打算亲自去苏府把女儿换回来。 江长河赶紧将她拦下了。 然后告诉她,苏家只是请他帮忙收留那个孩子而已,并没有要求他拿女儿交换,是他自己主动把女儿送过去的。 “你疯了?为什么要这样做!”阎如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了让大人跟夫人安心,也为了让我们的女儿成为人上人。” 江长河叹了口气,细细地剖析给她听,“玉娘你想想看,女儿跟着我们,这辈子注定了只能是个普通人;可要是留在苏家,她就是官家小姐,不光锦衣玉食,还有成堆的下人伺候,将来嫁的夫婿也必定非富则贵,等于乌鸦摇身一变做了凤凰,彻底更换了血脉。” “更何况大人跟夫人也都亲口向我承诺过,一定会待她如亲生,许她一世锦绣荣华,难道不比跟着我们强多了么?” 这几句话,终于成功地打动了阎如玉。 她曾经渴求的名分跟地位,最后都成了泡影,如果女儿能成为赵家名正言顺的外孙女,也就相当于变相地完成了她的愿望。 算起来……不亏。 阎如玉渐渐地平静下来,为了女儿的前程,她默认了这个结果。 夫妻俩当天便收拾好了行礼,变卖了铺子,带着大儿子江青牛还有那个男婴,坐着马车逃难似地离开了凤阳府。 一路往位于秀山镇的龙泉村驶去。 沿途并不太平,他们遭遇了好几拨穷凶极恶的劫匪,银子被抢走了大半,好在人有惊无险。 三天后,他们满身疲惫地回到了乡下,从此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 平淡中偶尔夹杂着鸡飞狗跳。 江长河特意请了村里最有学问的教书匠,给那男婴起了个好听的名字。 叫江墨年。 花开淡墨痕,风起待来年。 满心期望着那孩子将来能满腹诗书,一朝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相比较江长河的热切,阎如玉的心里却始终扎着一根刺,每每看到江墨年,她总会疯狂地思念着自己的女儿,常常彻夜难眠,泪湿满巾。 她恨赵家,恨赵佛柔,恨苏家人。 也恨眼前这个牙牙学语的小人儿! 哪怕奶水涨得胸口生疼,她也不愿意给江墨年哺乳,更不愿意抱他。 而是用仇恨的眼神冷眼旁观,任由那可怜的孩子因为饥饿而哭得声嘶力竭,小脸儿通红。 江墨年越痛苦,她就越痛快。 赵佛柔在享福。 可她的儿子在受苦呢,哈哈哈哈。 江长河将妻子的冷漠都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去买了只母羊回来,每日里挤羊奶喂养小墨年,一闲下来就教他说话,带着他玩儿,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上心。 等小墨年满了四岁,江长河更是费了好大劲,又托关系又花钱的,把他送去了镇上最好的私塾开蒙。 而江墨年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从小就表现出了非同凡响的聪慧和懂事,时常受到夫子夸奖。 江长河高兴得不行,逢人就显摆。 这也让阎如玉心里越发不平衡了,看江墨年也越来越不顺眼。 可有江长河护着,她也只能忍着,不敢太过分。 十七年后,江墨年长成了翩翩少年郎,风姿俊秀,惊才绝艳,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 他却执意娶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 那姑娘姓什么不好,偏偏要姓苏! 姓苏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跟江墨年那个白眼儿狼一样,都是丧门星! 果然,没几年江长河就被她给克死了。 接着又克死了江墨年。 没人能再给苏氏撑腰了,阎如玉于是借着分家的名头,趁机把苏氏连同她那几个狼崽子一同赶出了家门。 还故意让大儿媳曹氏假装好心去给苏氏送鸡汤,实则暗中在汤里放了能致人流产的红花。 苏氏那个傻瓜,还以为曹氏是真的想跟她交好呢,几口就喝光了。 结果当晚肚子就疼得厉害,提前发作了。 不出意料,难产。 那血淌了满满一床,想起来就令人激动兴奋。 不过这还不够,阎如玉又让孙子江宗宝特意跑了一趟,找了个借口把村里唯一的接生婆陶姑支开了,使得江漓扑了个空。 没有接生婆,那几个小孩子懂什么呢? 最终,苏氏拼尽全力生下了一个不足月的女婴,然后一命呜呼。 死得好。 更好的是,她居然是赵佛柔的女儿,噗哈哈哈! 人生啊,处处是惊喜…… “你很得意是么?”赵老夫人看着对面的老妇人,眼神复杂。 阎婆子从往事中回过神,笑得有几分猖狂,“我当然得意了,你们这些害死我娘的刽子手,如今也终于尝到苦果了,这都是老天爷对你们的惩罚和报应,乖乖受着吧!” 赵老夫人笑笑,突然转换了话题,“如玉啊,说了这么多,你为何不问问你女儿怎么样了?” 阎婆子的瞳孔骤然一缩,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你少拿我女儿来唬我,像你这样佛口蛇心的毒妇,会真的待她好?骗鬼去吧。” “估计早被你搓磨死了,不在人世了。” “即便没有,她如今也已经年近四十,多年前就出嫁了,不是你苏家人了,你还能怎么拿捏她?” 说这番话的时候,阎婆子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赵老夫人却摇了摇头,“不,你猜错了。” 阎婆子眯起眼,“猜错了?” “对,猜错了。”赵老夫人徐徐说道,“你女儿确实嫁了人,而且嫁得还不错,夫君才貌双全,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他们夫妻恩爱,鹣鲽情深,更是生育了三儿一女。可惜啊,命不好,丈夫刚死就被恶婆婆赶出了家门,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冬天,难产血崩而亡。” 阎婆子豁然抬起头,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几乎要从眶子里凸了出来,“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就是你的儿媳妇,江墨年的遗孀——苏玉蝉。” 第429章 杀了她 苏玉蝉是自己的女儿? 短暂的震惊之后,阎婆子笑了,笑得老腰乱颤,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赵佛柔啊赵佛柔,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为了堵住我的嘴,连这种谎话都编得出来。可惜啊,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任你糊弄的小丫鬟了,你骗不了我的。” 赵老夫人挑眉,“哦?你怎知她不是?” “我当然知道。”阎婆子讥诮地扯了下嘴角,“先不说苏玉蝉长得没一点像我,单凭她手腕上那块红色胎记,就不可能是我的女儿。” 想诓她?不让她把江墨年跟苏玉蝉的丑事说出去? 呵,没那么容易! “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看着阎婆子洋洋得意的嘴脸,赵老夫人叹息一声,“你说清儿……也就是你口中的苏玉蝉,长得不像你,那你有没有觉得她像另外一个人呢?” 另外一个人?不会是江长河吧? 阎婆子好笑地斜着赵老夫人,赵佛柔要真敢这么说,自己就敢吐她一脸口水。 除了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苏玉蝉跟江长河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相似之处,真当自己眼瞎了不成? 赵老夫人继续往下说道:“难道你没有看出来,清儿像极了她的外公,也就是你我的父亲——赵阅堂么?” 阎婆子笑容一顿。 赵阅堂?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两人的容貌,竟然发现似乎还真的有那么几分像。 赵阅堂那个畜生,虽然人品坏透了,样貌却是一等一的好,也正因为如此,她娘阎小怜才会那般义无反顾地跳进了火坑,到死都还念着负心汉的名字。 只不过相比较赵阅堂,苏玉蝉的五官更加精致小巧,眼神也更加天真单纯。 单纯得……透着傻气。 当初她之所以怎么看苏玉蝉都不顺眼,甚至无来由的憎恶,除了她姓苏之外,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女儿长得不像母亲,反倒像外祖父多一点,本就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不是么?”耳边传来赵老夫人仿佛洗脑般的声音。 阎婆子的神情变来变去,须臾冷笑道:“就当勉强说得通好了,那苏玉蝉手腕上的胎记又作何解释?我女儿出生的时候身上光洁得很,别说那么大一块红斑了,便是连颗小小的黑痣都没有,她们两个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赵老夫人一脸错愕,“如玉,你该不会不知道,有些胎记会在婴儿出生两三个月之后才会显现吧?” 阎婆子瞬间呆住。 还有这样的事?胎记不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从一出生就有的吗? “那块红莲胎记,我还特意求高人为她算过,说是清儿生性慈悲,乃大善之人,所以佛祖才会赐下这样的记号。还说她本不应该属于这污浊的红尘俗世,除非皈依佛门,否则迟早会落得个命运多舛,客死异乡的下场。” 说到这里,赵老夫人已然红了眼眶,声音也哽咽起来。 “当年我曾经答应过长河兄弟,他好生照顾我儿,我定待他女儿如亲生。” “这些年来,我扪心自问并未食言,但凡我的孩子有什么,必不会少了她的一份,向来都是不偏不倚。” “清儿从小到大,吃的是人参燕窝,喝的是蜂蜜银耳,我将她捧在手心里宠着、爱着,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教她琴棋书画,教她良善为人,却独独忘了告诉她世道险恶,人心不古,到头来竟让她死于自己亲生母亲之手……” 阎婆子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不,苏玉蝉不是我女儿,不是!”她用力抓紧了桌沿,色厉内荏地叫道,“姓赵的,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我是不会相信你的鬼话的!” 赵老夫人凄然一笑,“信不信在你,我只是不想清儿死不瞑目罢了。你是清儿的生身之母,是你带她来到这世上的,也是你亲手送她走的,清儿自然不会怨恨于你。可江漓他们兄妹几个,却是清儿最放心不下的牵挂,若是知道你因为一己私怨而毁了他们,想必九泉之下也会痛心疾首,不得安息。” “你真的忍心这样做吗?” “住口!你住口!” 阎婆子豁然站起身,目眦欲裂,眼里的得意早已经被惊恐所淹没。 她颤抖着手指着对面的赵老夫人,“赵佛柔,你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啊!你是怕我把你家的肮脏事抖露出去,才故意这样哄骗我的是不是?” “我不会上你的当的,不会!” “我现在就出去,把真相告诉外边那几个兔崽子,我要看他们生不如死,要你们赵家跟苏家……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说完,阎婆子踉跄着冲向了门口,用尽全身力气才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晴嬷嬷。 阎婆子没有理会她,拄着棍子,跌跌撞撞地往庭院那边奔去。 看到她,江漓跟杜若他们齐刷刷扭过头来。 阎婆子猛地顿住了脚步,视线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了熊二身上。 突然,她眼睛一亮。 然后朝熊二扑了过去。 熊二吓一跳,本能地想躲开,可最后还是站住了,任由阎婆子揪住了他的衣裳。 毕竟是江漓的亲祖母,又一把年纪了,万一摔伤了总归不好。 阎婆子抬起花白脑袋,满眼希冀地看着熊二,“我问你,你是从府城来的对不对?” 熊二点头,“是。” “那,你对苏家的事可了解?”阎婆子急忙又问。 熊二不知道她到底想问什么,不过还是老实回答,“我从小便是在苏家长大的,自然了解。” 阎婆子眼里的光越发亮了,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苏家……有几个女儿?” 几个女儿?这话什么意思? 熊二有点懵。 想了想,他斩钉截铁地说:“一个!” 身为苏清尧的心腹,苏清尧审问娄冬儿的时候,熊二刚好也在场。 苏锦绣陷害嫡妹,丧尽天良,不配做苏家的女儿。 所以苏家的女儿,只有二小姐苏清慈一个。 熊二的话一出口,阎婆子眼里的光便彻底熄灭了,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了地上。 一个女儿,苏家只有一个女儿。 那,不就是苏玉蝉? 也就是当年被江长河送到苏家的小闺女。 原来赵佛柔没有骗她,她真的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阎婆子眼前一黑,崩溃地扑倒在地面上,嚎啕大哭起来。 直哭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 苍天哪,你不长眼哪!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 为什么明明把女儿送回到了她身边,却又不让她知道真相,导致了这样不可挽回的悲剧! 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阎婆子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又痛又悔,伤心欲绝,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杜若跟江漓他们面面相觑,数脸懵逼。 啥情况? 进去的时候不是还笑眯眯的么,怎么出来就变哭唧唧的了?而且还一副深受打击、随时会嗝屁的样子。 “祖母您怎么了?没事吧?”杜若忙上前扶起阎婆子,假装关切地问。 阎婆子恍惚地转过头,嘴唇颤抖着,看向杜若身后站着的、神情或冷漠或戒备的江漓跟江湛他们。 心底一阵阵刺痛,眼泪也止不住地流。 “大郎,二郎,三郎,婉儿……祖母错了……祖母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的娘,祖母罪该万死啊!” 她一把推开了杜若,仿佛心如死灰般,脚步趔趄地朝着大门那边去了。 很快苍老的背影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留下呆若木鸡的众人。 郑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女婿,你说……亲家祖母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江漓的视线从门口那边转向后面的客房,神情若有所思。 杜若则噗嗤一声笑了,“娘你说啥呢?咱家新盖的宅子,看过风水请过神的,再说还有相公这满满的阳气镇着,哪个不长眼的邪祟敢上门?” “对对对,没有邪祟没有邪祟,咱家干净着呢。” 郑氏懊恼地打了下自己的嘴,朝东方拜拜,“阿弥陀佛,大吉大利。” 杜若摸着下巴沉思。 虽然中邪是不可能的,但阎婆子的行为确实很诡异。 明明之前一直看二房不顺眼,不是在找茬就是在找茬的路上,今儿居然道歉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事出反常必有妖。 很显然,是赵老夫人跟阎婆子说了什么,让她破防了。 究竟说了什么呢? 杜若看向赵老夫人所在的客房,百思不得其解。 ...... 客房那边,赵老夫人走到门边,望着阎婆子离开的方向,神情微凝。 “老夫人,真的能骗过她么?”晴嬷嬷的语气中带着担忧。 “希望能吧。”赵老夫人叹了口气,“不过也不是长久之计,只要去府城一打听,迟早都会穿帮的。” 晴嬷嬷冷哼道:“真是什么藤结什么瓜,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阎如玉跟苏锦绣一个德行,都是自私自利的缺德鬼。” 赵老夫人眸光闪烁。 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兄妹乱伦当然是不存在的, 但一旦否认的话,必然会让人怀疑起江墨年的身世。 一旦曝光,江家就不用说了,还有苏家跟远在京城的赵家,以及他们的九族姻亲,甚至连同家里的鸡犬牲畜,都会迎来灭顶之灾。 窝藏敌国余孽,死罪! 为今之计,只能从源头上彻底清除隐患了…… 想到这里,赵老夫人沉声吩咐道:“去把朝阎叫来,我有话对他说。” 晴嬷嬷应了声,立马跑去前院喊人。 很快熊二就过来了,“老夫人,您找我?” 赵老夫人点头嗯了声,“你偷偷跟着阎如玉,看她都做了些什么,要是发现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杀了她。” “好嘞,我这就去!” 熊二扭头准备走,走了两步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把赵老夫人的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 然后人就傻了。 他怀疑地掏了掏耳朵,确认道:“老夫人,您刚才说……” “是,你没有听错,我说必要的时候,杀了她。” 熊二咽了咽口水,“这,是不是不太妥当?” 虽然阎婆子间接害死了二小姐,但怎么说也是江漓嫡亲的祖母,哪怕对江漓再不好,到底血缘摆在那儿。 要是杀了阎婆子,老夫人以后还如何跟江漓相处? 更何况自己身为府衙官吏,知法犯法,谋害人命,一旦查出来也是要罪加一等的。 赵老夫人当然明白熊二的纠结,疲惫地摆了摆手,“别问了,照做吧,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见她态度异常坚决,熊二只好一咬牙。 “是,老夫人!” 第430章 讹到钱了吗 熊二纵身跃起,干脆利落地从后面的院墙上翻了出去。 杀人,他真心不想的。 但是赵老夫人的话,他也不愿违背。 怎么说呢? 要不是苏家一直以来对他的栽培和重用,他根本不可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不光顺利摆脱了奴籍,还当上了司狱司的长官。 现在熊二只希望阎婆子能老实点儿,一张碎嘴别到处叭叭,说一些有的没的。 那样的话,他也只能痛下杀手了! 安排好了这件事,赵老夫人便在晴嬷嬷的搀扶下去了前院,把自己跟阎婆子之间的渊源一五一十说给了几个小辈听。 当然了,后面交换孩子的事只字未提。 只说将阎如玉许了人之后,阎如玉对她多有怨怼,双方自此再没见过面了,算是彻底断了往来。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还阴差阳错地成了亲家。”赵老夫人感叹道。 原来如此,大伙儿这才明白过来。 怪不得阎婆子看到赵老夫人会那么激动呢,原来是冤家碰了头。 杜若在脑子里转换了一下人物关系,“这样说来,祖母不光是我们的祖母,还是我们的姨婆咯?” 赵老夫人点头,“正是如此。” 杜若抽了抽嘴角。 幸好两人是同父异母,不是同胞姐妹,血缘稀释了大半,所以江墨年跟苏氏这对表兄妹也就没有那么亲了。 估计这就是没有生出畸形儿的原因吧。 “对了外祖母,祖母刚才出来的时候哭哭啼啼的,还说什么对不起相公他们,是怎么一回事啊?”杜若疑惑地问。 其他人也都好奇地看向赵老夫人。 毕竟房间里发生了什么,除了阎婆子本人之外,也就只有赵老夫人知道了。 赵老夫人端起石桌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面不改色地道:“大概……是良心发现了吧。” 良心? 杜若跟江漓对视一眼,阎婆子还有那玩意儿?况且这转变也太快了点。 两人都不怎么相信。 不过赵老夫人不想说,他们身为晚辈也不好追问。不管怎么样,只要阎婆子以后能对二房公平一点,不再整日里作妖,也算是好事一桩。 婉儿这个小机灵鬼看气氛有些沉闷,立马依偎到赵老夫人的身前,亲昵地晃了晃她的手。 “外祖母,婉儿从来没去过府城,府城大吗?好玩儿吗?有好吃的吗?” 小朋友天真的话语一下子把大伙儿都逗乐了。 赵老夫人抱着外孙女舍不得撒手,亲了又亲,笑得合不拢嘴,“哎哟我的小乖乖,这么快就惦记上了?莫急,等明年开春跟着哥哥嫂子去了那边,外祖母天天带着你出去玩儿,吃烧鹅,逛庙会,看大戏,一个都不落下,管叫你乐不思蜀,哈哈哈哈。” 江婉歪了歪小脑袋,“那外祖母家有表姐表妹一起么?” “表姐表妹没有,不过表哥倒是有一个。” 赵老夫人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语气宠溺,“你慕表哥虽然比你大了十岁,性子却贪玩得紧,正好让他给你做伴。” 苏家子嗣不丰,赵老夫人只生育了两个儿女。 除了嫡女苏清慈之外,便只有长子苏清尧。 苏清尧娶妻鳌氏,鳌氏也不是个多产的,生了两个臭小子之后便再没了动静。 鳌氏不知道多想要个闺女,想得都快疯魔了,补药吃了一堆堆,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如今年岁也大了,就更没戏了。 至于两个孙子,老大前些年中了同进士,带着妻子在外地做官,膝下也只有一个四岁大的皮猴子。 老二苏慕就更指望不上了。 一天到晚的不着家,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到现在连媳妇儿在哪个丈母娘的肚子里蹲着都不知道。 生儿育女更是没影儿的事。 数来数去,苏家三代人当中,竟只有江婉这一个独苗苗女娃。 再加上她酷似苏清慈的容貌,在赵老夫人心里,孙子也好,外孙也好,重孙也罢,都不如这一个宝贝疙瘩来得可人疼。 祖孙两个说说笑笑,气氛很快重新热闹起来。 ...... 对比之下,阎婆子那边就要凄凉得多了。 从二房的新宅子里出来之后,她就像被抽干了血气的行尸走肉一般,跌跌撞撞地往老宅那边走。 路上遇见了几个洗衣裳回来的婆娘。 见阎婆子脸色不对,婆娘们便关切地问候了两句,问她可是感觉不舒服,要不要去看看大夫什么的。 阎婆子却仿佛没听见一样,理都不理,只顾着走自己的路。 把几个婆娘搞得好没面子。 “什么玩意儿,真以为江漓当了官儿,自己便是老太君了不成?还瞧不起人了。”其中一个婆娘朝着阎婆子的背影啐了一口。 其他几个人忙拦住她的话头。 “算了算了,可能年纪大了耳背也说不定。” “对对对,我听说江家二房年后都要搬去凤阳府长住了,没算上这位老祖母,估计心里不痛快呢。” “他们大房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咱别跟她一般计较,啊?” 都不傻,虽然两房不和睦,但阎婆子到底是江漓的亲祖母,轻易还是不要得罪得好。 婆娘们说笑了几句,很快便各回各家了。 阎婆子刚进院门,江宗宝跟江莲儿立刻从屋里冲了出来,兄妹俩的面上带着如出一辙的贪婪之色。 江宗宝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祖母,讹到钱了吗?讹了多少?” “对呀祖母,快说快说。”江莲儿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大堂哥的外祖母有没有答应帮我在府城找个好人家?” 第431章 算什么男人 钱?好人家? 阎婆子缓缓抬起头,看着杵在面前的孙子孙女,忽然觉得他们是那样的面目可憎。 她真傻啊,多年来把草当成了宝,却把真正的宝玉往外推,害得二房几个孩子跟自己离了心,再也难亲近。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呵,呵呵…… 悲凉又渗人的冷笑从阎婆子的口中发出,满心的痛苦似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她举起手里的木棍,对着还沉浸在喜滋滋当中的江宗宝。 劈头就是一棍,重重地打在了江宗宝的脑门上。 “畜生,当年为什么要去阻拦陶姑?为什么不让她去给你二婶接生?都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我打死你!打死你!” 江宗宝被打懵了,等疼痛从头皮传到大脑才反应过来,嗷的一声抱头鼠窜。 “救命啊,杀人了!祖母发疯了!” 眼看阎婆子还紧追不舍,他赶紧窜进了自己住的东厢房,砰的关上了房门。 房里正坐在凳子上嗑瓜子的郝金枝见状,一口瓜子皮吐到了江宗宝的脸上,嗤笑道:“怂货,有本事怂恿祖母去要见面礼,有本事你别跑啊。早说了别去碰钉子,把我的话当成屁,现在好了吧?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这是在二房受了气,回来撒你身上呢。活该!” 江宗宝摸了摸脑门儿上的大包,嘶了一声,越发恼羞成怒。 “你少在那儿说风凉话,我这样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你跟祖母能吃好点,日子过得舒心一点?” “黑熊精你记住,老子再怂也是你男人,嘴巴放干净点!” “男人?”郝金枝轻蔑地瞥了眼江宗宝的裆部,“连站都站不起来,你算个什么男人?” 江宗宝:“……” 又说那话! 他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暴击,气得口不择言,“好哇你,老子就知道你是个不安于室的,痒痒了是吧?老子不行,那你去找江湛啊,你不是喜欢他么?找他去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虎背熊腰的跟个母夜叉似的,别说江湛了,是个男人都看不上你,送上门人家还嫌你磕碜呢!” 郝金枝面色一寒,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江湛是她这辈子不能触碰的痛,当初要不是被江宗宝坏了好事,她跟江湛早就双宿双飞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守活寡? 将来老了都没儿子送终。 想到这里,郝金枝一熊掌挥向了对面的瘦皮猴,“去死吧!” 盛怒之下,这一掌的威力不可谓不大,江宗宝单薄的身子如同破布一般飞起,重重地栽进了被窝里。 幸好被子软和,减缓了冲击力,这才没当场噶过去。 但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江宗宝两眼翻白,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昏死在了床上。 郝金枝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人还活着,松了口气,然后坐回到凳子上,继续悠哉悠哉地嗑起了瓜子。 此时的外面,江莲儿吓傻了,整个人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阎婆子已经打红了眼,阴狠的视线嗖的朝她射过来。 江莲儿打了个哆嗦,一边往院门那边退,一边结结巴巴地道:“祖母,我、我错了,我不该让您去求人……您别打我,我怕疼……” 说着扭头飞快地跑出了院子,逃之夭夭。 院子里便只剩下了阎婆子。 阎婆子拄着棍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里猩红一片。 半刻钟后,她终于恢复了一点体力,转过身,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儿子江青牛住的西厢房。 屋子里阴暗潮湿,散发着难闻的尿骚屎臭味,令人作呕。 男人躺在掉了漆的木床上,脸色灰暗,眼珠子时不时地动几下,以此来告诉别人他还有气儿。 看到阎婆子进来,江青牛的喉咙咕噜了两下。 阎婆子把门闩上了。 然后走过来,在床边坐下。 她伸出手,在江青牛瘦得只剩一层皮的脸上怜爱地摸了摸,“儿啊,娘跟你说件事,娘刚刚打听到你小妹的消息了,她死了。” 江青牛的眼睛猛然瞪大,似乎不敢置信。 “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阎婆子语气平静,继续往下说道,“你妹妹呀,是死在了她至亲之人的手上,也就是你跟我,还有宗宝。” “她就是江墨年的婆娘,你的弟媳——苏玉蝉。” 江青牛的喉咙咕噜得更加厉害了,额头上青筋爆出,一脸骇然。 阎婆子笑了。 “娘知道你不信,娘开始也不信,可事实就是这样。” “我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你害了自己的亲妹妹,甚至当年还曾经对她有过那种龌龊的念头。” “我们两个,都该死啊……” 说到这里,阎婆子拿起一旁的枕头,捂在了江青牛的脸上。 江青牛剧烈挣扎起来,四肢都绷直了,仿佛一头被摁在案板上,无法动弹的生猪,除了发出几声临死前的悲鸣,根本反抗不了。 渐渐的,他的咕噜声越来越小,身体也软化下来。 直到彻底没了动静。 阎婆子这才缓缓松开了那个枕头,眼泪顺着岁月的沟壑流了下来。 她扑倒在儿子的尸首上,泣不成声。 “儿啊,你不要怪为娘,娘也是没法子,娘过不了自己这关,娘活不了了。等娘一死,便再也没人能伺候你了,你活着也是受罪,不如随娘一起走吧……” ...... “什么,江青牛死了?”江家二房的新宅院那边,赵老夫人很是诧异。 她给熊二下的命令,是针对阎如玉的。 一旦阎如玉不能保守秘密,在外面胡说八道,那么便立刻动手杀了她。 但并未牵连到她的家人。 怎么死的是江青牛? 熊二点头,“是,阎如玉亲手弑子。” 顿了顿,他眼神闪烁地瞄了眼赵老夫人,“我在屋顶上偷听到她对江青牛说的话,说、说二小姐是她的女儿……” 当时他都听傻了。 二小姐明明是老夫人生的啊,老夫人找了二小姐二十多年,眼睛都哭瞎了,还能有错不成? “这事儿你别管,当没听见,烂在肚子里就行。”赵老夫人叮嘱道。 熊二不明白,但熊二听话。 “知道了老夫人,您放心,保管做梦都不会秃噜出去!” 熊二的忠心,赵老夫人自然一百个一千个放心,想了想,她继续追问道:“那阎如玉呢?现在如何了?” 熊二正要答话,房门忽然被人砰砰拍响。 是江晟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恐惧。 “外祖母,您快出来啊,出事了!” 第432章 准备后事吧 出事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家大房。 江大伯死了。 死得很突然,也很狰狞,双眼暴凸,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进屋送饭的江莲儿看到这一幕,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差点震碎了屋顶。 对面房里的郝金枝听见动静,赶紧将丈夫江宗宝掐醒,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查看。 这一看不得了,腿都软了。 三个人都没有主心骨,于是屋前屋后的寻找阎婆子,却怎么都找不见人。 没办法,江宗宝只好把这件事禀告给了江族长,请他老人家给拿个主意。 江族长立马安排人手全村搜寻。 很快,阎婆子找到了。 在村子后面的骨阁亭,也就是江长河的坟墓前,不过情况十分不妙,满头满脸的血,昏迷不醒,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江族长忙让几个后生把人抬回了家。 然后催着大孙子江桐往镇上跑一趟。 虽然看样子是不中用了,但也不能眼睁睁地守着人落气,总得去请个大夫回来瞧瞧不是? 有那机灵的,撒腿就往江家二房跑,给那边递了个信儿。 等江漓跟杜若他们赶到老宅时,院子外面早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都在议论个不停。 “好好的,江青牛咋说没就没了?” “可不是,年岁也不大,才四十多点儿,可惜了。” “嗐,有啥好可惜的?得了那种瘫病,连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媳妇偷人被休了,儿子又撒手不管,全靠老娘一个人没日没夜地看顾着,这种日子还有啥盼头?不如死了干脆,也省得拖累一家老小。” “对了,我方才听人说阎老太婆是自尽的,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其中一个人神秘兮兮地道,“我亲眼所见,长河大叔的墓碑上沾了不少血,阎婶子就倒在一边,脑袋上破了个大洞。不是她自己撞的,难道是有人推她不成?” 听了这话,众人都唏嘘不已。 事情很明朗,唯一的儿子暴毙身亡,白发人送黑发人,阎婆子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一时想不开,跑到丈夫坟前撞碑自尽了。 唉,可怜哪…… 见二房的人过来了,大伙儿赶紧让开了道。 除了江漓跟杜若小两口,还有江湛和江晟,以及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脸大汉,腰间别着大刀,很是吓人。 那大汉自然就是熊二了。 熊二是来探听情况的,赵老夫人给他下了令,阎婆子死了也就罢了,若是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那就立刻动手。 杀了她! 至于会不会被江漓发现,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跟诛九族相比,还有什么后果是不能承受的呢? 一行人疾步走进堂屋,江族长正柱着拐杖来回踱步,眉头皱得死紧。 四个族老也已经到了,排排坐在板凳上,唉声叹气。 墙边站着江宗宝、郝金枝和江莲儿。 看到江漓,本来恹恹的江宗宝仿佛看到了祖宗,猛地扑过去,扯着嗓子干嚎,“大郎,你可算是来了!我爹死了!祖母她老人家也……呜呜呜!” 江漓闪身避开江宗宝的猴爪,没有理睬。 而是径直走到江族长跟前,叫了声“族长爷爷”。 又转向几个族老,微微躬身,“三爷爷,四爷爷,五爷爷,六爷爷。” 几个族老忙不迭起身还礼。 言辞亲切,态度谦卑,连脊背都比平时矮了半截。 笑话,人家虽然是个小辈,可还有一个不得了的身份——那就是朝廷亲封的六品校尉。 自己再大也是个小民,人家再小也是大官儿,给面子唤你一声爷爷。 要是不给面子,他们这几个老骨头架子算个屁! 打完招呼后,江族长便语重心长地开了口:“大郎,我知道你祖母偏心,是个混不吝的糊涂虫,对你们二房素来苛刻得紧。只是她到底是你嫡亲的祖母,如今人快要不行了,你且带着你媳妇儿,还有二郎跟三郎进去看看她吧。” 江漓点头答应。 然后牵起杜若的手,抬脚迈进了阎婆子住的正屋,两个弟弟紧随其后。 熊二犹豫片刻,也跟了进去。 屋子并不大,窗户也关得紧紧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阴暗腐朽的气息。 阎婆子躺在红木镂空的大床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额头上绑了一块白色的纱布,纱布上还渗着血。 毕竟是至亲骨肉,看到阎婆子这副惨样,江湛跟江晟哪怕心里再恨,这会儿也忍不住垂下脑袋,默默地红了眼眶。 熊二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一步,眯眼观察着阎婆子的状况。 脸色煞白,呼吸微弱,再加上年老体衰…… 嗯,以他多年探案刑讯的经验来看,这老婆子八九成是活不了了。 熊二暗暗松了口气。 也好,省得还得自己亲自动手,到时候影响了他跟江漓之间的关系,他可还想着当江漓的老丈人呢! 江漓则看向自家小媳妇。 杜若会意,走过去坐到了床边,先是仔细检查了一下阎婆子头上的伤势,又翻了翻她的眼皮,接着三根指头按在了阎婆子的手腕上。 半刻钟后,她心里大概有了个谱。 跟当初的娄氏差不多,也是头部受到外力重创,导致头骨碎裂,脑内有淤血弥漫。 情况不容乐观。 杜若慢慢收回手,心里有些纠结。 救,还是不救呢? 这是个问题。 站在大夫的角度,不用说,救死扶伤是他们的神圣使命,全力将病人从鬼门关抢回来才是他们该做的。 可站在个人立场,以阎婆子往日里对二房的所作所为,杜若不趁机补一把毒药就算好了。 还救她?见鬼去吧。 就在杜若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口突然一阵骚动,几个人哗啦啦挤进来,打头的正是村长江桐。 “大夫,人就在这间屋里,您快给她看看吧!” 跟在江桐后面的是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老的约莫五十左右,头发灰白,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气都还没喘匀,看样子是刚从镇上医馆请回来的大夫。 小的那个不过十六七岁,学徒模样,背着一个半新不旧的药箱,也是满头大汗。 显然一路上跑得很急。 “哎呀这位大嫂,怎么跟个木头似的杵在这儿呢?人命关天啊,还不快让开些,别挡着我师父看诊!”那学徒冲着杜若急吼吼道。 杜若:“……”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忙站起身走到一边,把位置让了出来。 江漓剑眉不悦地蹙起,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握住了媳妇儿的爪爪,与她十指相扣,大拇指安抚地挠了挠她的掌心。 杜若扭头冲他笑笑,表示没关系。 那老大夫也是好一顿捣鼓,望闻问切统统来了一遍,伤口也上了药,重新包扎了一下。 最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吧,我们出去说。” 所有人都回到了堂屋。 “怎么样,能治么?”江族长急忙问道。 老大夫摇头,“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猛然听到这个噩耗,大伙儿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儿。 江宗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夫,求求您了,再给好好看看吧,我爹已经死了,我不能再没了祖母啊……” 这个家要是没有祖母镇着,迟早得散。 自己日日受黑熊精的虐待就不提了,田地咋办?就他目前这个身板子,重活也干不了啊,到时候吃什么喝什么? 再说有祖母在,二房每个月五百文的养老银就断不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呢! 江莲儿也跟着哭。 祖母没了,自己的婚事咋办啊? 嫂子不喜她,哥哥又不顶用,到时候肯定说不上什么好人家,搞不好把她卖了都有可能。 “大夫,您医术高明,肯定有办法的!多少钱都没关系,我堂哥家有的是银子,您再给治治吧,求求您了!” 江莲儿眼泪鼻涕一大把。 “你们求我也没用,不是我不肯治,是她伤得实在太重了,大罗金仙来了也没辙啊。”老大夫一脸无奈。 江宗宝兄妹俩的哭声越发大了。 外面围观的村民听见了,立时都躁动起来。 “完了完了,阎老太婆也没了!” “唉,造孽哦……” 有那嘴馋的,已经在心里盘算起吃席的事了。 虽然阎婆子归江家大房奉养,但江漓既然当了官,哪怕为了面子着想,也断不可能让丧事办得太寒酸。 之前上梁的那顿酒席,到现在还回味无穷呢。 辣子鸡,水煮肉片,还有上好的罗浮春,呲溜…… 屋里,江族长被吵得脑壳儿疼,扬起拐杖就给了江宗宝一下,“嚎什么嚎?省着点儿力气,晚点有你嚎的时候。” 哭声戛然而止。 江族长这才看向老大夫,确认道:“大夫,真的没办法了么?” 老大夫正要说话,旁边的学徒忽然扯了下他,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老大夫的眼睛亮了亮。 “瞧我这脑子,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他猛地一抚掌,问道,“你们这可是龙泉村?” 第433章 你说句话呀 江族长不明所以,“是龙泉村没错,怎么?” “那你们还找我来做什么?你们村不就有个现成的大神医么?求她去啊,只要她肯出手,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大神医? 谁呀?没听说啊。 在场的除了二房几个人和熊二,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面带疑惑。 江族长摆摆手,“可别开玩笑了,咱们村儿就这些人,都知根知底的,别说什么大神医小神医的了,便是连个正经大夫都没有。” 族老们也纷纷附和,说肯定搞错了。 那学徒忍不住了,噼里啪啦好一顿输出,“哎呀可急死我了,不是我说啊,你们这村子也忒偏僻了些,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我跟你们讲啊,前些日子在凤阳府不是举办了三年一度的杏林大会嘛,大会的第一名就是咱们秀山镇龙泉村人。” “她不光能治好重瞳,连濒死的人都能救活,可厉害了。” “对了,还是位女中豪杰呢, 杜若杜神医啊!” 啥?杜若? 几个老人家大吃一惊,脑袋齐刷刷往杜若那边转过去,年纪最大的三族老还差点因为幅度太大而扭了脖子。 杜若不好意思地举起手,咧了咧嘴,“是我。” 她大神医的身份,目前为止除了自家人以外,就只有江夫子跟老铁头知道。 那俩嘴巴可严实着呢,自然不会到处秃噜。 但杜若没想到,江夫子的嘴巴竟然严实成这样,连他爹面前都没声张。 江族长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打量着杜若,仿佛不认识似的,“江漓家的,你是大神医?” “算……是吧。”杜若打着哈哈,“方才我有想说来着,不是被这位小哥给打断了嘛。” “原来您就是杜神医!” 老大夫激动得语无伦次,抬手啪的给了徒弟一脑勺,骂道,“你个没眼力劲儿的东西,还不快给杜神医道歉!” 学徒登时就愣住了,呆呆地看了杜若好半晌。 然后噗通跪下,二话不说就开始磕头。 “杜神医,我仰慕您好久了,求您收我为徒!” 杜若:“……” 好家伙,居然是自己的小迷弟。 话说怎么一个个的都喜欢用这种方式拜师呢?柯老北鼻是这样,这小伙子也是这样。 “快起来。”杜若忙上前要扶他,口中委婉地拒绝道,“我杂事繁忙,暂时还没有收徒的打算。再说你已经拜了这位大夫为师,怎么可以再另投他门?” 对于尊师重道的古人来说,这算得上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了。 见杜若不肯,学徒急了,冲着老大夫嚷嚷。 “爹,你说句话呀!” 杜若扶人的手一下子僵住。 老大夫朝她深深鞠了一躬,恳求道:“杜神医,郭枣不光是我们医馆的学徒,也是我最小的儿子。自从您在杏林大会上大放异彩的事迹传回秀山镇之后,这小子就对您崇拜到了骨子里,连做梦都在念叨着要跟您学医。” “就请您大发慈悲,收下他吧!” 这,杜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收徒是很容易,但既然收了,总得对得起那声“师父”的称呼。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时间跟精力来教。 “杜神医放心,郭枣从十岁起就跟着我到处看诊,也算有些见识,对于辩药跟抓药更是驾轻就熟,以后必定能够帮得上忙。” 老大夫看出了杜若的犹豫,赶紧各种为儿子争取,“其实这小子天分颇高,学什么都快,只是我医术平庸,实在也没什么好教的。只有您这样的圣手,才不至于埋没了他的才能……” 郭枣的头磕得砰砰作响,高声发愿。 “只要杜神医肯收我为徒,郭枣可以拿我爹的名誉起誓,终生侍奉在您老人家身侧,尊您敬您,绝无二心!” 他爹嘴角抽了抽。 臭小子,咋不拿你自己的命起誓呢?白养了。 心里把儿子骂得狗血淋头,嘴上却还是附和着儿子的话,“对对对,他将来要是敢不孝顺杜神医您,您就告诉我,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江族长等人还没从杜若是大神医的震惊中回过神,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蒙了。 一会儿看看杜若,一会儿又看看郭枣,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杜若也就没再拒绝,“行吧,相识也算有缘,那这个徒弟,我就收下了。” 父子俩大喜过望。 郭枣立马又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受徒儿三拜!” 杜若点点头,“那就先这样吧,年后正月初六辰时之前到龙泉村来跟我汇合,一同前往凤阳府。” 刚好她到时候要在那边开个医馆,正缺人手。 有郭枣这个熟手在,想必自己跟柯大夫也会轻松许多,正好让郭枣一边帮忙一边学习。 想了想,杜若又肃起脸补了一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让我发现你心术不正,利用医术为非作歹,可是要清理门户的。” 郭枣从地上爬起来,将胸膛拍得啪啪响,“师父放心,徒儿要是敢做出那等事,不用您清理门户,我爹也会第一个打死我的!” 那就好。 解决完这件事,杜若便让郭枣父子俩先行回去了,反正留下来也没什么大用。 接着,她看向目瞪口呆的江族长等人,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族长爷爷,我方才已经替祖母看过了,祖母的情况确实很糟糕,可以说命悬一线。” “想要保住她的命不是不可以,但是有极大的风险,而且也不可能恢复如初,后遗症不可预料,可能失忆,也可能瘫痪,还有可能变成活死人,余生都需要人端屎端尿地伺候。” “这,就要看堂哥的选择了。” 江宗宝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当然是你啦。”杜若眨巴眨巴眼,“当初分家文书写得清清楚楚,二房净身出户,每月给五百文养老银,其它吃喝拉撒、生老死葬,一切事宜皆归大房所管。如今大伯已经去世,堂哥你就是大房的当家人,照顾祖母也是你肩膀上的责任,不问你问谁?” 江宗宝:“……” 第434章 怕屁啊? 江宗宝当然希望阎婆子能醒过来,只要阎婆子不死,靠着二房每个月五百文的养老银也能养活大房一家人。 然而一想到杜若刚才说的那些后遗症…… 失忆倒是无所谓。 但是瘫痪活死人么,那可真是要命了。 他爹江青牛在床上瘫了大半年,把全家人折腾得够呛,一会儿饿了,一会儿拉了,比小孩子还难伺候。 如今好不容易解脱了,阎婆子却又变成了这样。 江宗宝想起来就头皮发麻,支支吾吾地推脱道:“我一个大男人,照顾起来怕是不那么方便……” “那就是你的事了。” 杜若打断了他的话,皮笑肉不笑,“毕竟当初分家的时候,你们也没考虑过我婆母带着几个年幼的孩子,大着肚子被赶出去有多不方便,不是么?” 江宗宝被怼得哑口无言,一张猴儿脸涨得通红。 “有道理,那就这么着吧。”江族长一锤定音,“时间不等人,还是快些做决定吧,到底救还是不救?” 江宗宝敢说不救么?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他要是敢说个不字,以后还不得被全村人指着脊梁骨唾骂? “那,那救吧……”江宗宝苦着脸道。 既然决定救了,杜若也没有再耽搁,请江族长安排几个人把阎婆子移到了新宅院。 那边空房多,卫生环境比老宅要好,而且也更加隐秘。 其实杜若本来是不想救的,管它什么医者仁心,只要她没有医德,别人就不能用医德来绑架她。 但就在刚才,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很重要的事。 是跟江漓和江湛有关的。 大昭素来以孝治天下,律法中严格规定,凡是家中有嫡亲长辈去世者,子孙须守孝一年。 期间不得嫁娶,不得作乐; 为官者丁忧; 科举者延后。 也就是说,如果阎婆子这时候嗝屁了,身为她嫡亲的孙子,江漓这个新封的神武校尉便不得不赋闲在家,没办法按时去凤阳府上任了。 而二月份童生试的最后一场院试,江湛也要被迫放弃。 都要再等一年才行。 这,可就十分的不划算了。 考虑过得失之后,杜若才做下了这个决定,阎婆子可以死,但不能是现在! 杜若把正屋旁边的耳房腾了出来,暂时充当治疗室。 江漓拜托了熊二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免得媳妇儿凭空变物的秘密被人窥见,到时候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他自己,则要带着两个弟弟留在老宅那边,帮着处理江大伯的身后事。 这也是江族长的意思。 “他毕竟是你的血亲,大房也好二房也罢,在外人眼里只有一个江家。” “更何况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若是置之不理,外人当面或许不会说什么,背后指不定骂你狠心凉薄呢,这对你的官声不利。” “所以哪怕做做样子,也要把丧事办得体面些。” 江族长的良苦用心,江漓都明白,也没有异议。 大房如今除了几亩田地,已经一贫如洗,根本什么都拿不出来。 江大伯的棺木、丧事酒、香烛纸钱,甚至连刻碑的花用,都只能由二房来出。 出殡的日子也很快就看好了。 就定在两日后。 江大伯的亲儿子江宗宝是个毫无主见的,跟个球一样推一下动一下,江族长也指望不上他,干脆让他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负责哭丧。 江宗宝哪里哭得出来,只能干嚎,嚎得嗓子都哑了。 他婆娘郝金枝就更哭不出来了。 不过她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搬了个小马扎在一旁干坐,视线却时不时地在进进出出的男人们身上梭巡。 每每看到江湛那芝兰玉树般的身影,眼里便瞬间有了光。 贪婪中带着懊悔和自卑。 江湛哪里知道这些,大家都在忙活,他自然也不能闲着。 作为县试跟府试的双料案首,江族长可舍不得这个宝贝疙瘩干那些粗活,于是把写挽联和请柬的任务交给了他。 至于江大伯的女儿江莲儿,则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进了阎婆子的屋里。 在里面翻箱倒柜。 最后在床板夹层翻出了几块碎银子,还有一副纯金耳坠,全都揣进了自己兜里。 江莲儿人生头一回这么机灵。 她想着,要是祖母死了,自己还没出阁呢,总得预备点儿嫁妆银子不是? 也省得将来被公婆丈夫嫌弃。 万一祖母要是醒了,也不怕,就说家里办丧事,人来人往的,肯定是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偷了去。 反正又没人瞧见,打死不承认就行了! ...... 转眼夜幕降临,白日的喧嚣渐渐平静,只有狗子们的吠叫声此起彼伏。 江漓喊上两个弟弟,准备回家休息。 江宗宝见状,慌不迭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麻木的双腿,手一张拦在了门口,“不行,你们不能走,得留下来一起守灵!” 江漓危险地眯了眯眼。 “喂,我们哥儿仨忙活大半天了,晌午饭没吃就算了,你们家连口水都没给我们喝。” 江晟抱胸斜着江宗宝,口气不善,“咋的,你爹死了,你还想饿死渴死别人,拉几个垫背的呗?” “……”江宗宝连连摆手,“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二房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可没那狗胆。 说着,江宗宝瞟了瞟他爹那间房,神情畏惧,“我,我害怕……” 江晟一下子恍然大悟。 原来是怕鬼啊。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怕屁啊?那是你爹,你亲爹,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然后一把推开了面前小鸡崽似的男人,兄弟三个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江宗宝在风中凌乱。 呼,一阵阴风从门外灌进来,将灵堂前的烛火吹得明明灭灭,仿佛鬼火一般。 江宗宝打了个寒颤,拔腿冲进了东厢房,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整个人瑟瑟发抖。 解手回来的郝金枝看到这一幕,嗤笑一声,“孬种。” 第435章 趁她病要她命 而此时的新宅院那边,油灯初上,照得每个角落都那么温暖又亮堂。 郑氏端来了一盆热水给江漓他们净脸洗手,心疼地道:“累坏了吧?我熬了一锅萝卜大骨汤,等会儿一人喝两碗,先暖暖胃。” 三兄弟忙道谢。 江漓往治疗室的方向看了眼,问道:“娘子还没出来么?” “没呢。”郑氏叹了口气,“进去好几个时辰了,连晌午饭都没吃,身子可怎么扛得住哦。” “我过去看看。” 江漓把手里的汗巾抛给了江晟,抬脚朝治疗室走。 治疗室门口,熊二正靠在柱子上打盹儿,听到脚步声倏然睁开了眼,见是江漓,神色便松懈了下来。 “回来了?”他伸了个懒腰,顺便活动了一下手脚。 江漓嗯了声,笑着感谢:“辛苦熊大哥了。我家岳母熬了汤,去喝点儿吧,接下来由我守着就好。” 熊二本来想说不用,听说汤是郑氏熬的,舌头立马打了个转儿。 “那我就不客气了,正好也有点饿了,哈哈哈。” 说完迫不及待地往灶屋那边去了。 江漓站在门口,正考虑要不要敲门,仿佛心有灵犀般,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了杜若那张娇美的容颜。 美是很美,就是样子有些疲惫。 “还好吗?”江漓将她散落在脸颊边的一缕秀发捋到耳后,语气中满是疼惜。 杜若身子一软,顺势倒进了男人宽阔的胸膛里,汲取满满的安全感。 “好累啊相公。”她撒着娇道。 江漓眼里漾起笑意,“那晚上我给你好好按按。” 杜若嗔他一眼,“才不要!” 哪次不是按着按着就…… 她赶紧转移话题,把江漓扯进屋,指着床上的阎婆子道:“祖母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也用砭石治疗过了,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不过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还不确定,得等人醒了之后才知道。” 后遗症不后遗症的,江漓根本不在意。 甚至阎婆子死还是不死,他也无所谓。 这么多年的苛待,早已经磨灭了他对阎婆子的最后一点温情。 江漓只随意地瞟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熟练地牵起媳妇的手,“走吧,岳母熬了汤,咱们过去喝。” 杜若,“哦。” 之前一直忙活还不觉得,现在闲下来,才觉得饥肠辘辘。 喝过骨头汤,杜若的精神头总算又回来了,小两口坐在院子里晒月亮,一边把玩对方的手指,一边交换着两头的信息。 饭后,杜若又去治疗室那边看了看。 阎婆子还没醒,估摸着还得再昏睡几个时辰。 杜若给她输了一瓶营养液,然后带上门,准备回房搂着帅气老公睡觉觉。 却在走廊上撞见了赵老夫人跟晴嬷嬷。 “这么晚了,外祖母怎么还没歇着?”杜若好奇地问。 “还不是因为你们家的饭菜实在太好吃了嘛。”晴嬷嬷接过话头,笑道,“这不,老夫人一不小心就吃多了,正消食儿呢!” 哦,原来是这样。 杜若失笑。 确实,春花的手艺是越来越棒了,做出来的味道跟她比也不差什么了。 正要道声晚安,赵老夫人仿佛不经意地问了句:“里面情况如何?” “放心吧外祖母,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杜若并没有多想。 虽然两人不和,但毕竟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赵老夫人关心阎婆子也很正常。 果然,听到这话赵老夫人轻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就好。” 没说几句,赵老夫人便催着杜若回房休息去了,省得明儿没精神。 直到杜若进了屋,关上门,她才收回视线。 看向了治疗室那边。 “老夫人,要不要……”晴嬷嬷压低了嗓音,语气中透着狠厉。 赵老夫人懂她的意思。 阎如玉留在这个世上,迟早是个隐患,为了大局着想,趁她病要她命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只要做得隐秘,还不用担心被人怀疑。 所有人都会以为阎如玉是伤得太重,不治身亡。 赵老夫人沉默了好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她如今半死不活,能不能醒来还是个问题。即便醒了,会变成什么样也未可知,或许再也开不了口呢?” “佛曰,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断善根,累子孙。” “再看看吧,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妄动杀念得好。” 晴嬷嬷无奈,“您哪,就是菩萨心肠,从年轻那会儿便是如此,当年要是听我劝,趁早将阎如玉那个祸害送走,哪有后面那些破事儿?” 赵老夫人忍不住笑了,“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她拍了拍晴嬷嬷的手,感叹道:“这么些年,多亏了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然我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这话说的,晴嬷嬷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都过去了,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赵老夫人抬头望着无边无际的苍穹,似乎看到了丈夫跟女儿的脸,她的眼角微微湿润。 是啊,总算是熬过去了…… 第436章 喜大普奔 隔天,江漓三兄弟继续去大房那边帮忙,杜若则守在家里看着阎婆子。 阎婆子一直没醒。 杜若替她把了把脉,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头上的伤势,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该醒了啊,怎么没动静呢? “宿主,你有没有想过不是身体上的原因,而是精神层面的问题?”脑海中,系统突然开口提醒道。 精神层面? 杜若疑惑,“你的意思是,她自己不愿意醒?” “是这样没错。本统刚才已经给患者检测过了,她的情绪波动几乎处于一条直线。也就是说,她把自己困在了一个意识的牢笼里,根本没有丝毫的求生欲,当然醒不过来了。” 听起来高深且玄幻,却又似乎很合理。 杜若忍不住皱起好看的眉头。 这可就麻烦了。 阎婆子要是一直不醒,也就代表着无法进食和排泄,以当前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撑不了几天就得挂。 她挂了不要紧,江漓跟江湛可都得跟着倒霉呢。 “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杜若急忙问道。 “有,强攻。” 系统耐心地给她出主意,“用鬼门十三针刺激患者脑袋上的百会、印堂和风池三大穴位,打破患者的意识牢笼,从而强行将她唤醒。” 鬼门十三针? 杜若挠头,她也不会啊。 “不会就学嘛,宿主目前把脉已经学得七七八八了,也是时候钻研点更高深的东西了。” 学当然可以,但是…… “听说鬼门十三针是凤临国那位神医邱十三的独门绝学,除了他的嫡传弟子萧敏君之外,从不外传。” “我既然学了肯定就会用,这样会不会惹来麻烦?” 系统嗤笑,“什么麻烦?他申请专利了?” 杜若:“……” “既然没有,那别人学有什么问题?” “况且这鬼门十三针本来也不是他自创的,据本统所知,创出这套针法的人叫方不同,可不姓邱。而方不同刚好是邱十三的同门师弟,又刚好在邱十三冒头的前一年突然暴毙,你说这其中有没有蹊跷?” 杜若震惊脸,“你的意思是,邱十三害死了他师弟,还剽窃了他的针法?” 系统哼哼,“本统可什么也没说,本统只是告诉宿主有这么个事儿而已,至于要不要学,宿主自己看着办吧。”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学! 本来这套针法是要十个积分才能兑换的,不过杜若之前已经购买了全套的医者秘境,里面包含了所有的医学秘籍,当然也包括了鬼门十三针。 所以直接拿过来用就行。 不光有书和图,竟然连教学视频和解析都齐备了。 简直太贴心了有木有? “虽然名字也叫鬼门十三针,但其实本统收录的是完善版,经过三千世界所有大神医改良过的,比邱十三会的那套原始针法,不管是功效上还是安全性上,都要强十倍不止。” 杜若朝系统伸出大拇指,“你牛!” 这样一来,纵使将来被邱十三师徒抓包,也完全不用怕了。 学渣告学霸抄袭了自己的答案,傻子才会信。 在医者秘境里待了一天,也就相当于学习了十天,杜若基本上已经掌握了鬼门十三针的要诀,在仿真人身上实验过多次后,觉得差不多了。 于是从秘境中出来,开始给阎婆子施针。 不得不说,鬼门十三针确实很强,半下午的时候,阎婆子终于悠悠醒转。 杜若密切关注着她。 按照以往经验来说,脑袋受了那么大一个创伤,是极有可能短暂失忆的。 至于其它的后遗症,还要持续观察。 “祖母,您感觉怎么样?”杜若轻声问道。 阎婆子慢慢转动着眼珠子,看着她,老脸上一片迷茫。 “你是......” 杜若呵呵,果然失忆了。 正要张口说话,阎婆子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用那种惊恐至极的眼神死死瞪着杜若,“你、你是来抢我女儿的是不是?” 杜若愣住,“……” 什么鬼?阎婆子也没有女儿啊,至少她是没听说过。 “祖母,您冷静一点……” “女儿,我的女儿!”阎婆子在床上惊慌失措地寻找,忽然眼睛一亮,一把将枕头抱进了怀里,“宝儿不怕,娘在这儿,娘是不会让人把你抢走的……” 杜若算是看出来了。 阎婆子不光失忆了,好像还失心疯了。 “小统,她这种情况还有可能复原么?”杜若在脑海中问道。 系统一盆凉水泼下来,“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能捡回一条老命已经是万幸了,还想跟没事人一样,不可能。” 杜若觉得也是。 疯了也好,这样以后折腾的就是大房,再也不能来找二房的麻烦了。 喜大普奔! 她起身走出去,到灶屋端了一碗白粥过来,亲手喂给阎婆子吃。 阎婆子刚开始还很警惕,后面可能是感觉到杜若没什么危险,这才乖乖地张了口。 只是仍旧将那个枕头抱得紧紧的,死活不肯放下来。 杜若也就由着她了。 还别说,这老巫婆疯了倒是比正常的时候可爱得多,至少听话,让吃就吃,让睡就睡。 除了那个枕头,谁都不许碰,碰了就要跟你拼命。 当晚的饭桌上,杜若把阎婆子的情况跟家里人说了,简而言之一句话——命保住了,但是人疯了。 听完后,全家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赵老夫人跟晴嬷嬷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都松了口气。 如果是这样,便不用再担心阎如玉在外面胡言乱语了,即便她说了什么,谁又会把一个疯子的话当真呢? 这个危机算是彻底解决了。 郑氏最是心软不过,之前阎婆子对江漓诅咒谩骂,她气得不行,恨不得阎婆子走路摔个大跟头,瘫了才好。 如今见她变成了这样,又有些不落忍。 “唉,人还是不能做坏事啊,老天爷长着眼睛呢,会有报应的。” 说着转向江漓,“女婿,这几日你们要忙着出殡的事,亲家祖母暂时就留在这边吧,我会好生照顾她的。” 江漓点头,“劳岳母费心了。” 阎婆子才刚刚醒转,情况还不稳定,大房那边如今还设着灵堂,乱糟糟的,也实在不适宜养病。 只能等江大伯的丧事办完,再把人送回去。 第437章 呵,他也配! 转眼就到了江大伯出殡的日子。 正好是冬至,气温骤降。 刺骨的北风呼啦啦地吹,如同死而不甘的妖魔,发出最后的哀鸣。 江大伯并没有风光大葬,虽然该有的流程一样不少,可跟二房上梁时的排场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棺材用的是市面上最便宜的杉木,依稀还能看到上面的虫眼。 丧事酒除了亲戚之外,只请了那些没出五服的江家族人,再加上负责抬棺的八仙,总共还不到十桌。 席面也很普通,青菜萝卜外加白水煮豆腐,最硬的菜也不过是条筷子长的半大草鱼。 连寿衣都定小了一号,江大伯的脚踝都露在了外面。 看着悲哀又滑稽。 送葬的队伍更是寥寥。 本来按照习俗,二房几个侄子侄女也得跟着戴孝,然后三跪九叩,把江大伯的遗体送到骨阁亭安葬。 然而事情就是那么不巧。 老二江湛因为“悲伤过度”,卧床不起; 老三江晟前儿个帮着忙里忙外,不慎“扭了小腿”,别说跪拜了,连走路都成问题; 老四江婉“旧疾复发”,体虚无力,不能受刺激; 老大媳妇杜氏的身子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人家的理由也很充足——得留在家里照顾重伤垂死的阎婆子,寸步不能离。 只剩下了老大江漓一个人前来撑场面。 不过他是官身,所谓官不拜民,除非是嫡亲长辈,否则是无需跪拜的。 所以江漓并没有披麻戴孝,更没有三跪九叩,只是在腰间随意缠了一条白腰带,然后把棺材送到地头,扔了几把土也就完事了。 全程面色平静,无波无澜,不见半点伤心。 面对曾经有份害死自己亲娘的帮凶,这已经是江漓所能做的极限了。 还想让他们兄妹几个为江大伯披麻戴孝,三跪九叩? 呵,他也配! 就在大伙儿挖土堆坟的时候,一个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女人突然冲了过来,扑倒在坟前嚎啕大哭。 “他爹,你怎么就这样走了!你走了,叫我可咋活啊!” 女人捶胸顿足,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把,“都怨我,要是当初我没有犯错,你就不会缺人照顾,更不会死……” “他爹,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带我一起走吧!” 说着,女人就要往墓碑上撞。 众人皆惊。 江漓冷眼旁观,唇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娘,娘你不要这样。”跪在坟前的孝子江宗宝立马拉住了女人,红着眼道,“儿子已经没有爹了,不想再没了娘啊……” 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大伯的前妻——曹氏。 曹氏之前跟村里的闲汉苟老七苟且,被丈夫休回了娘家,娘家嫂子容不下她,白天逼着她下地,晚上让她睡在猪圈里,过得比猪还要凄凄惨惨戚戚。 也因此,曹氏越发想念起在江家的日子来。 虽然江青牛待她并没有多少温存,但在曹氏眼里,他就是她的天。 如今天塌了,曹氏哪里还忍得住,这才火急火燎地跑回来哭丧。 悲痛是真的。 作秀也是真的。 目的么…… “族长爷爷,我娘已经知道错了,求您给她一次机会,让她留在村里吧。”江宗宝抱着哭哭啼啼的曹氏,看着江族长苦苦哀求道。 江族长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很明显不乐意。 见他这副模样,曹氏推开了儿子,再次作势往墓碑上撞,“还是让我死了吧呜呜呜……” 有那肠子软的,于心不忍,便也跟着劝。 “族长大叔,我瞧着曹氏是真心悔过,不如就给她一次机会,把人留下来算了。” “是啊,那苟老七早已经被除了族,曹氏也受到了教训,想必以后不会再犯了。” 江族长看向身旁的江漓,问道:“大郎,你怎么说?” 江漓笑笑,“我无所谓,族长爷爷做主就好。” 江族长捋着花白胡子沉思了好半晌,最终点了头。 “也罢,那便留下吧。” 江青牛虽然死了,不需要人照顾了,但还有个半死不活的阎老太婆呢。 大郎媳妇可是说过的,阎婆子伤得太重,即便能捡回一条老命,以后生活怕也是不能自理,身边肯定脱不了人伺候。 江宗宝就是一滩烂泥,根本指望不上。 他媳妇儿郝金枝就更别想了,脾气火爆得跟头蛮牛似的,一个搞不好能把阎婆子给直接伺候走了。 至于江莲儿,又懒又馋的,而且过不了一两年就得嫁人,也靠不住。 留下曹氏,也是无奈之举。 曹氏纵有千般不是,对子女却是真心疼爱,对阎婆子这个婆婆也算孝顺,有她照顾着,阎婆子应该能活得久一点。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留下可以,但要是还跟从前那般到处作妖,惹是生非,休怪我翻脸无情,赶你出村。”江族长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冷声警告道。 曹氏喜出望外,忙赌咒发誓。 “族长您放心,以后我就个聋子、瞎子、瘫子、哑巴,保证比沟里的王八还要乖!” “不然就叫我头顶长疮,脚底流脓,肚子里全是蛔虫,天打五雷轰!” 江族长懒得看她那个蠢样,嫌弃地别过脸去。 吩咐众人接着堆坟。 最后一道程序搞完,大伙儿很快就纷纷散了。 回到家后,江漓把这件事说给了杜若听。 杜若倒是半点也不意外,“族长爷爷考虑得是对的,靠江宗宝照顾祖母,估计要不了十天半个月人就没了。” 阎婆子暂时还不能死。 起码得再撑个半年时间,这样江湛秀才也考完了,江漓在凤阳府也能站稳脚跟了。 到时候谁还管她?爱死不死。 几天后,阎婆子头上的伤终于痊愈得差不多了,杜若将她送回了老宅。 接下来可就热闹了。 老宅里鸡飞狗跳,没了阎婆子这尊大佛镇着,江莲儿跟郝金枝相互推诿,谁都不肯洗衣做饭,吵得不可开交。 曹氏心疼女儿,又不敢得罪儿媳妇,只能自己动手。 可她一走开,阎婆子无人看顾,眨眼功夫就跑了个没影儿。 然后村子里也跟着热闹了起来。 阎婆子手里抱着个绣花枕头,见人就嘿嘿傻笑,“这是我的女儿,很乖很可爱是不是?我的宝儿,我的心肝肉,娘疼你哦,娘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的……” 很显然,阎婆子疯了。 有人唏嘘。 有人好笑。 也有人幸灾乐祸,故意逗着她玩儿,“你哪来的女儿?你分明只有两个儿子,而且都死了,你不记得了吗?” “胡说,你才死了!”阎婆子虽然脑筋不清楚,却也知道这不是好话,虎着脸骂骂咧咧,“你个狗东西,是不是想抢我的女儿?” 说着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恶狠狠地朝那人砸了过去,“我打死你,打死你!” 人群顿时一哄而散。 江宗宝觉得阎婆子这样子太丢自己的脸,于是气急败坏地从她怀里把那枕头夺了去,藏了起来。 这下子就更热闹了。 阎婆子仿佛可云附体,疯了一样满村子乱窜,甚至冲到别人家里大喊大叫,还非要抱走别人家的小孩。 “女儿,我的女儿,你们还我的女儿!” 把人家大人孩子都吓够呛。 于是找上门来讨说法。 江宗宝头疼得紧,只好把枕头又还给了阎婆子,这才算哄住了她。 江家大房俨然已经成了全村的笑话。 ...... 笑话归笑话,不过也让村民们确认了一件事。 那就是杜若的医术真的很厉害。 本来对于镇上大夫说的那番话,什么杏林大会的第一名,什么杜氏是大神医,大伙儿都将信将疑,并没有太当回事。 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是? 直到看到只剩一口气、被大夫断定必死无疑的阎婆子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大家眼前,腿脚比没受伤之前还要利索几分,这才完全信了。 虽然人疯了,但是伤是真的好了啊! 所有人都兴奋不已,一窝蜂似地往江家二房的新宅院那边跑,把门口的空地挤得水泄不通,吵着闹着要求医。 “都给老子让开,老子先来,老子的脑瓜子疼了好几天了,再不治可就要疼死了!” “啊呸,疼死活该!谁叫你大半夜地跑去偷窥人家王寡妇洗澡来着?咋没把你小子一棒子敲死呢?滚一边儿去。” “你们这些小年轻……咳咳……懂不懂啥叫尊老爱幼啊?没看老头儿我肺都快咳出来了么?让我先看,咳咳咳……” 虽然都是一个村儿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但涉及到自身利益,照样谁的面子也不给。 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 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却仿佛没听见似的,闭门不出。 麻五媳妇是个心思活络的,看到这情形,眼珠子转了转,立马嗖嗖地搬来了几块土砖垒在一起,人站了上去。 然后叉起腰,鼓足中气,“都吵什么吵?闭上嘴,听我说!” 现场瞬间一静,所有人齐刷刷扭头朝她看过来。 麻五媳妇清了清嗓子,摆出懂王的架势,一个个地点着他们无知的脑袋,“你们这些人啊,还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了?人家是大神医没错,但同时也是江夫人,是官眷!是随便给人看病的普通大夫吗?” “再说了,你们知道大神医的身价有多贵么?付得起诊金么?我跟你们说,身上要是没有个十两八两的,趁早回去吧,少在这儿凑热闹了!” 啥?十两八两?那岂不是比两亩地还值钱? 大伙儿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谁看得起?就是把他们的家底全掏空了,都不一定能拿得出这么多的钱。 高涨的情绪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所有人的肩膀都垮了下来。 算了,小病小痛的还是自己扛一扛吧…… 于是纷纷打起了退堂鼓,唉声叹气地准备离开。 这时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脸白得跟鬼一样,砰砰砰地拼命拍门。 “杜神医,江大人,救命啊!” 大伙儿都停住了脚步,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二狗子,这是咋的了?出啥事儿了?” “我、我媳妇儿要生了!”李二狗眼睛赤红,声音里带着哭腔,“胎位不正,流了好多血,陶姑说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 难产啊? 那完了,陶姑是村里最好的接生婆,她说没救了,基本上就只能等死了。 可怜二狗媳妇才嫁过来没几年,还这么年轻…… 就在众人摇头叹息的时候,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突然嗯昂一声开了,江漓跟杜若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李二狗噗通跪下,哭着哀求道:“杜神医,求您救救我媳妇儿吧!只要她能活过来,我给您当牛做马一辈子,决不反悔!” 杜若忙扶他起来,“这些以后再说,人现在何处?” “在、在我家……”李二狗抹了一把眼泪。 杜若转头看向江漓,“相公,你赶紧带着熊大哥他们跑一趟,把二嫂子抬到这边来,我得立马给她动手术。” 李家穷得很,房子又破又小,根本没地方让她施展。 况且要是被别人看到她剖开了二狗媳妇儿的肚子,还不得吓晕过去? 江漓点头应了声“好”。 然后喊上熊二跟他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手下,朝着李家飞奔而去。 “江夫人,真的能救活吗?”有人好奇地问。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杜若。 杜若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尽力而为吧。” 难产大出血,即便是在新世纪那样完善的医疗条件下,有经验丰富的妇科圣手在,也同样凶险至极,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现在只希望情况不要太糟糕,还有转圜的余地。 杜若没工夫跟他们解释,转身脚步匆匆地去了治疗室那边,把剖腹手术所需要的器械跟药物全部兑换了出来。 快速消毒,布置无菌产房。 一刻钟后,外面再次骚动起来,江漓跟熊二他们抬着产妇回来了。 女人身上盖着破旧的棉絮,枯黄的头发湿答答地黏在脸上,神情绝望而痛苦,不时发出猫叫一样的呻吟。 棉絮上、门板上全都是血,刺目的红。 “唉,活不成了……” 看到这一幕的村民连连摇头,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女人们,更是有种感同身受的伤感和无助。 明知道生产就等于半条腿跨进了鬼门关,生死难料,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没有儿子,将来拿什么傍身?谁给你养老? 都是命啊。 是身为一个女人不得不承受的宿命…… 第438章 不带他玩儿 二狗媳妇很快被抬进了治疗室,杜若将所有人拦在了门口,麻利地递给李二狗一张纸,“这是治疗同意书,我会尽全力救治的,但万一要是人死了,可不能赖到我头上。同意的话,你就签个字吧。” 想想又说:“摁手印也行。” 医疗纠纷自古就有,只是古代比较少见罢了,多一层保障总是好的,也省得后续麻烦不断。 李二狗眼泪狂飙,跪下不停地磕头,“求您一定要救活她,我保大还不行吗呜呜呜……” “废什么话,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 熊二无语地踢了他一脚,“人命关天呢,还不赶紧签字好救你媳妇儿?再拖下去可就真救不活了。” 李二狗哦哦两声,慌忙咬破食指,抖着手在纸上摁了个印子。 江漓接过来收好,抬眼看着杜若,“娘子安心救治,外面的事交给为夫就好。” 杜若点了点头,回身走进治疗室,关上了门。 二狗媳妇的情况并不乐观。 本来就营养不良,贫血严重,再加上又是双胎,胎位也不正,所以才会导致大出血。 杜若不敢耽搁,迅速忙活起来。 好在她之前为秦氏做过一次剖腹手术,积累了一点经验,再加上有系统在一旁耐心指导,总算没有手忙脚乱。 小半个时辰后,治疗室里传出了几声婴儿的啼哭,如同一剂强心针,让外面的几个男人同时精神一振。 李二狗直接从地上弹跳而起,又惊又喜,“生了生了,总算是生了!” 江漓跟熊二也微微松了口气。 郑氏、赵老夫人和晴嬷嬷听说了这件事,也早就守在门口等消息了。 晴嬷嬷笑着安慰道:“大兄弟莫急,杜神医医术高明,妙手仁心,定会母子平安的。” 话音刚落,又是几声啼哭声响起,比刚才的更加洪亮。 李二狗的脸却唰的一下白了。 难道杜神医刚才听错了,保小不保大? 两个时辰后,治疗室的门终于开了,李二狗连忙上前,急切地询问:“杜神医,我媳妇儿咋样了?还……活着吗?” 杜若疲惫地摆了摆手。 李二狗一下子瘫软在地,捂着脸呜咽起来,哭得直抽抽。 “我是说,等我缓口气先。”杜若啼笑皆非,“放心吧,二嫂子没事,休养几天就可以回家了。还有,恭喜你当爹了,两个儿子哦。” 猛然从地狱升到了天堂,李二狗欣喜若狂,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激之情,只好又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杜神医,您是在世活菩萨,救了我们全家的命啊!” 二狗媳妇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身体仍旧十分虚弱,需要留在治疗室观察几天。 还有两个孩子,体重也轻得很,暂时还不能抱出门。 李二狗本来想把家里那一亩三分地当作诊金抵给杜若,不过被杜若婉言拒绝了。 李家本来就不富裕,又添了两张嘴,要是再没了地,一家人喝西北风去不成? 她只象征性地收了一百文钱,外加两只老母鸡。 别的什么都没要。 亏肯定是亏了的,别的先不说,单是给二狗媳妇输的血浆和营养液,就花了杜若好几个积分呢! 不过身为医者,亲手把患者从鬼门关拉回来,那种满足感和幸福感,却不是用钱能买得到的。 几日后,李二狗两口子一人抱着一个娃,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而这件事也再次轰动了整个龙泉村。 连难产血崩这么可怕的病症都能救回来,这这这,这还是神医吗? 分明是神仙才对! 一些人再次活泛了心思,想着也去求诊看看。 尤其是家里条件比较宽裕,能给得起昂贵诊金的,病情又比较厉害的那些。 比如说——林家族长。 林族长有个多年顽疾,便是痹症。 年轻时候还好,现在年纪大了,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每逢刮风下雨或是天气骤变,总会疼痛难忍,有时甚至连正常走路都成问题。 也看过好几个大夫,吃过不少药,可惜并没什么卵用。 如今见杜若妙手回春,接连治好了阎婆子跟二狗媳妇,林族长不免心中一动。 于是派儿子去江家二房探探口风。 结果人是笑着去的,臭着脸回来的。 “人家说了,他家娘子近日身子疲累,无力再接诊,让咱另请高明呢。”林老大憋了一肚子气。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推脱之词。 林族长忙问:“莫非是怕咱们付不起诊金?” “爹您糊涂啊,江家二房如今财大势大,又怎会在意那几个诊金?” 林老大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冷笑道,“那李二狗家里穷得叮当响,耗子进了都得空着手回去,杜氏不也给看了么?江漓这么说,摆明了就是不愿意让杜氏出手为爹您诊治!” 林族长当了这么多年的族长,又怎会不懂这其中的缘由。 只是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罢了。 沉默半晌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啊……” 谁能料到,当年最落魄的江家二房,竟还有翻身之日呢? 说来说去,都怪林有田那一家子祸害! 若不是林有田教女无方,纵妻行凶,得罪了江漓,江漓也就不会连带着把整个林氏一族悉数给恨上了。 之前办上梁酒,全村五个族长都下了帖子,唯独漏下了他。 害得他面子里子全没了。 其他几个族长为了巴结江漓,现在干啥都不带着他玩儿了。 可恨! 林族长满腔怨气无处发泄,也不顾自己尚在疼痛的双腿,起身就往林有田家里走。 进了屋,二话不说,指着林有田的鼻子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他当爹没个爹样,当丈夫没个丈夫样,只会听女人瞎摆弄,自己屁主见没有。 骂他是家族败类,林氏毒瘤,坑害了全族人。 最后警告他,也别想着什么招婿了,赶紧把林青霜那个害人精给嫁出门去,省得留在龙泉村碍眼,到时候连累了整个家族不得安宁。 足足骂了半个时辰,才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地离开了。 留下一脸懵逼的林有田。 林有田委屈啊,自打他婆娘吕秀娥因为下毒谋害江家二房被斩首之后,他也知道村里人不待见他,因此已经尽量低调不出门了。 也没惹出什么事啊,怎么就突然挨了一顿臭骂呢? 简直莫名其妙。 林有田郁闷得不行,正打算去炒两个菜喝点酒排解排解,一抬眼,却见女儿林青霜站在门口。 第439章 为江家开枝散叶 林青霜手里端着木盆,盆里放着几件湿衣裳,显然是刚从清水塘那边回来。 林有田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挤出笑脸,“霜儿,衣裳洗好了?” 林青霜面无表情地嗯了声,没说话,转身走到门前的竹竿旁,把木盆放下,开始晾晒衣物。 看到女儿这副样子,林有田哪还有不明白的。 他叹了口气,走到女儿身边,“你都听见了?” 林青霜的动作一顿,一张俏脸更难看了几分。 “傻孩子,怕什么?那老家伙是族长没错,可咱们一不犯法,二没违规,安安分分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他还能有那个权力把咱们赶走不成?” 林有田安慰道,“放心吧,爹已经想开了,你要实在不想嫁人,那就不嫁,爹养你一辈子。” 林青霜的眼眶微微发红,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可是爹,这样一来,他们更会看咱们不顺眼,会孤立咱们,疏远咱们,甚至给咱们使绊子,以后在村里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林有田哑然。 是啊,对于杀人犯的家人,一般人心里总难免膈应和防备,谁会愿意跟他们扯上关系呢? 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也这把年纪了,大不了混吃等死。 可霜儿还年轻,她不应该这样悲苦地度过余生。 咬了咬牙,林有田下了决心,“霜儿,咱们把田地房屋都变卖了,搬去镇上住吧。爹这些年也存了一些银子,稍微节省一点,也够咱们父女俩好好生活一辈子的了。” 换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就再也不用害怕别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的了。 “不,我不走。”林青霜却不同意,语气坚定中透着执拗,“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为何要逃走?” 林有田急了,“可是……” “族长不是希望我嫁出去,嫁得远远的么?”林青霜笑笑,“那就如他所愿。” 但是嫁给谁,只能她自己做主! ...... 林族长来求医这事,倒是给杜若提了个醒儿。 隔天她便跟江漓去了一趟江族长家。 刚进门,就被姚玉兰扯进了房里,姚玉兰眼睛里的光亮得吓人,“弟妹,你真是大神医?” 杜若笑,“是啊。” 姚玉兰咽了咽口水,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那,你可不可以帮我看看?我那个……” 她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杜若心思一转,大概明白了。 “是带下不爽利?” 古代女子对于妇科病,总是羞于启齿的,觉得难为情。 有时候宁愿忍着,也不愿意去看大夫。 因为绝大多数大夫都是男子。 结果可想而知,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患者遭受着身心的双重折磨,甚至因此影响了正常的夫妻生活,最终导致感情破裂。 见杜若猜出来了,姚玉兰红着脸点点头,附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不外乎是瘙痒红肿之类的症状。 尤其是在同房的时候,疼痛加重,越发难以忍受。 杜若给姚玉兰把了把脉,又让系统检测了一下,很快便有了确切的结论。 “肝肾阴虚,湿虫滋生,不是什么大问题,用点药就能好。” 至于什么药,杜若一时也没办法直接从系统里拿出来,只好笑着说,“晚点我配好给你送过来,你照着用,三五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姚玉兰松了口气,从兜里摸出几块碎银子塞到杜若手里,“这是诊金,弟妹你别嫌少哈。” 杜若忙推了回去,“嫂子这就见外了不是?咱两家是啥关系?我要是收了你的钱,那我成什么人了?” 姚玉兰硬是要给。 杜若非是不要。 无奈之下,姚玉兰只好厚着脸皮把自己的真实意图说了出来,“其实是这样的,近来我家臭小子总喊着肚子痛,之前也去镇上看过,啥毛病也没看出来。这不,我想着弟妹你医术高明,能不能顺便也帮他瞧瞧?” “所以这诊金,你务必要收下,不然我也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原来如此。 杜若噗嗤笑了,“嫂子猜我今儿干什么来了?” 姚玉兰疑惑地瞅着她,“不是找我家老爷子谈事情来了么?” “对,谈事情。”杜若也不再拐弯抹角,“这第一件事,便是给你们全家人做个身体检查,若是有什么毛病,也好早发现早治疗,不至于拖成大病。当然了,没病就最好了,皆大欢喜。” “全,全家?”姚玉兰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杜若颔首,“尤其是族长爷爷,他年纪大了,不瞧瞧我实在不放心。” 任何一个家族想要振兴昌盛,必然少不了一个拎得清的掌舵人,否则方向都跑偏了,迟早会落得个衰败没落的下场。 林族长就是一个典型的反面教材。 当初林有田仗着自己是村长胡作非为,林族长不仅没有阻止,反而趁机从中谋利,还纵容林家逼迫江漓入赘,最终纵出了一个杀人凶手。 现在也算吃到苦果了。 所以自家可爱的族长爷爷,必须得长命百岁才行,谁知道下一任族长靠不靠谱呢? 听了杜若的话,姚玉兰喜不自胜,一把抓住了杜若的手,“真是多谢你了弟妹!你等等哈,我这就去地里把他们全薅回来!” 说完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撒腿就往院子外面跑。 杜若笑笑,也跟着走了出去。 院子里,江族长、江夫子还有江漓正坐在小桌旁说着话。 看到她,江族长招了招手,“大郎媳妇,你也来。” 杜若听话地在江漓身旁坐下。 “大郎媳妇,你的医术是从哪里学来的?”江族长好奇地问。 杜若面不改色,把梦里的白胡子老爷爷又拉出来遛了一遍。 听得江族长一愣一愣的。 继而心潮澎湃。 老天爷这是要旺他们老江家啊! 所以才安排了杜氏嫁进来,杜氏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又得了仙人指点,医术登峰造极。 有她在后宅镇着,大郎跟二郎在外面打拼,便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何愁家业不兴? 江族长笑眯了眼,看着杜若的眼神也越发慈祥,“如今二房诸事顺利,只欠一个小娃儿了,你再努努力,争取早点为江家开枝散叶。大郎都二十二了,功业也算小有成就,是时候当爹了。” 第440章 孔雀开屏 咳咳! 杜若剧烈咳嗽起来。 江漓忙将自己面前的茶水递了过去,然后瞪了江族长一眼,“族长爷爷,我都不急,您急什么?娘子之前中了毒,元气大伤,身子才刚恢复没多久,先养两年再说也不迟。” “是是是,老头子多嘴了。”江族长很是没好气,笑骂道,“当了官也没啥用,一样夫纲不振,就宠着媳妇儿吧你!” 江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乐意。” 江夫子在一旁笑而不语。 杜若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族长爷爷,关于祠堂跟学堂的事,相公可跟您提了?” 说起这个,江族长忍不住激动起来,“提了,你们夫妻有心了,这可是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啊!” 事情是这样的。 江家二房虽然起来了,但喝水不忘挖井人,自己有能力了,也得回报一下乡里不是? 所以小两口决定,在去凤阳府之前,把家族祠堂好好修缮一番。 同时在村里新建一所江氏学堂。 凡是族中子弟,无论男女,皆可以免费入学到十五岁。 成绩优异者,还有额外奖励。 若是有心科举,且品学兼优者,家族也会酌情资助,尽力为他铺好往上爬的道路。 至于这些钱从哪里来,夫妻俩已经想好了,他们每年会拨出五百两银子供族中使用,由族长统一支配。 当然了,不是江家一族的孩子也是可以入读的。 但,就要花钱了。 而且什么奖励,什么资助,这些统统没有。 对此,江族长深表赞同。 没办法,他们又不是做慈善的,还能兼顾全天下不成? “大郎,你们夫妻的功德,我会让人刻在石碑上,就摆在学堂门口,让学生们铭记在心。” 江漓正要开口,江族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语气斩钉截铁,“我不许你说不!这是你们应得的,将来不管是哪个姓江的有出息了,发达了,都要牢记你们的恩情,永远以你们这一支为尊!” 既然如此,江漓也就没再拒绝,笑道:“全听族长爷爷的。” 一旁的江夫子也频频点头。 年后他打算蹭个马车,跟着江家二房一同去凤阳府,准备二月底的院试,不出意外的话,他会顺利取得秀才功名,并进入府学深造,继续备战一年后的乡试。 如此一来,也就没办法继续留在村里教书了。 所以对于新建学堂一事,他举双手赞成。 想了想,江夫子道:“请夫子的任务,便交给我去办吧,我认识几个人品跟学识都很不错的老童生,到时候可以引荐一下。” 其他三人大喜,“那就再好不过了。” 正事儿刚说完,姚玉兰眉飞色舞地回来了,后面浩浩荡荡地跟着几十口子老老小小。 “弟妹,人都到齐了!”她喜滋滋地说。 所有人都眼巴巴瞅着杜若。 杜若立马忙活起来。 先从江族长开始,一个个地依次为他们把脉检查,再开出对应的方子。 经过这一个多月在医者秘境里的潜心学习,杜若把脉的正确率有了显着提高,虽然还不能说百分之百,但已经达到了七八成左右。 连系统都感叹她是个天才。 她的字也有了长足的进步,像模像样的了。 就这样一直忙到了日上三杆,总算把江族长一家老小的体检都做完了。 总得来说情况还不错,小毛病肯定是难免的,但大毛病没有。 包括年纪最大的江族长,除了几样常见的老年病,也还算健康。 不过杜若还是忍着肉疼花了二十个积分,跟系统兑换了一粒回春丸,亲自盯着江族长吞进了肚子里。 希望他老人家万寿无疆吧。 其他人的药,杜若晚些时候也亲自送了过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 江家二房要出资修建学堂的消息,很快在村里传扬开来。 村民们都沸腾了。 啥?读书不要钱?读得好还能挣钱? 这不是天上掉馅儿饼么?还是肉馅儿的! 江氏族人一个个喜笑颜开,争先恐后地跑到江族长那儿报名。 谁家还没几个孩子啊,甭管是小子还是姑娘,也甭管是穿着开裆裤还是大小伙儿,一股脑儿全报上去。 反正只要是不满十五岁的都行,多少认得几个字,总比两眼一抹黑要强。 说不准将来还能在镇上找个伙计的差事呢! 其它家族的人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捶胸顿足,夜不能寐。 可有什么办法,谁叫自己这边没出个像江漓那样有出息还有良心的族人呢? 村民们对江家二房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杜若只管出钱,具体的事有江桐跟江族长去做,无需她额外费心思。 婆家这边安排妥当了,娘家那边自然也不能拉下。 次日夫妻俩便驾着马车,带着一车厢的礼物赶往了杏林村。 赵老夫人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回屋吧老夫人,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仔细着凉。”身旁的晴嬷嬷关切地提醒了一句。 赵老夫人抬头看了看天,感叹道:“是啊,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来得早一些。前儿个还艳阳高照,今日便阴沉沉的,一丝暖意都不见,当真是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 主仆两个说着话儿,回身边往宅子里面走。 刚过垂花门,一眼就瞧见了熊二。 这么冷的天,熊二却仿佛火神附体似的,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圆领轻袍,还是骚包的蓝绿色。 正在水井不远处的空地上挥舞着大刀练功,汗滴顺着他粗犷的脸部线条流下来,胸前的肌肉鼓鼓囊囊的,尽显男子气概。 晴嬷嬷却噗嗤一声乐了。 “老夫人,您觉不觉得熊将军看起来……有点傻?” 跟孔雀开屏似的。 赵老夫人看了眼熊二,又看了眼水井边洗衣裳的郑氏跟春花两个,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怜这孩子,活了二十八年,好不容易情窦初开,却找错了对象。 她走近前,喊了声:“朝阎。” 熊二连忙收住招式,随手抹了一把汗,朝赵老夫人咧了咧嘴,“老夫人。” “天儿转凉了,怎么不多穿点?”赵老夫人责怪道。 熊二将强壮的胸膛拍得砰砰响,“放心吧老夫人,我一点也不冷!” 赵老夫人好笑又心疼。 身上冷不冷不知道,但心头肯定是一片火热吧? 熊二对郑氏有意思这事儿,赵老夫人是过来人,早就看在了眼里。 熊二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心性如何,她最清楚不过。 本来也想着成人之美,还特意旁敲侧击地跟杜若打听过,可惜啊,熊二来迟了一步,郑氏不久前刚定了亲,还是自家宝贝外孙的族叔。 算起来也不是外人。 这个媒看来是做不成的了。 赵老夫人暗暗叹息,然后道:“你准备一下,过两日动身回凤阳府。” “这么快?”熊二很吃惊。 晴嬷嬷白了他一眼,“哎哟我的将军,您怕是乐不思蜀了吧?还快呢,咱们来此已经一个多月了!” 第441章 要不考虑换个未婚夫? 一个多月? 熊二挠了挠头,不知不觉过去了那么久,他竟然没什么感觉。 熊二飞快地瞟了眼那边的郑氏,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老夫人您好不容易来一趟,多住些日子呗,等年后跟江兄弟他们一道走,路上也有个照应不是?” 赵老夫人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是舍不得离开呢。 可再舍不得也得舍,万一越陷越深,想拔出来可就有的苦头受了。 “不了,年关将至,府里府外、人情往来一堆杂事,我如今眼睛既然好全了,那些活儿再丢给阿尧媳妇一个人去做,总也说不过去。” “这天儿眼瞅着就要下雪了,到时候路上结冰湿滑也不好走,还是早点动身吧。” 停顿了片刻,赵老夫人继续说道,“况且还得提前把漓儿他们一家的宅子给收拾出来,也省得他们到时候手忙脚乱。尤其是郑娘子,很快就要成亲了,可不能累着。” 熊二愣住,“成亲?她跟谁成亲?” “自然是跟她的未婚夫婿江夫子了,婚期都定下来了,就在年后的三月十六。” 晴嬷嬷笑着说,“看来将军还不知道这事儿呢。也是,未婚夫妻没成亲之前是不好见面的,所以江夫子才鲜少来这边。要不然以将军你这么多年办案的经验,只怕早就发现端倪了。” 噗呲。 熊二内心熊熊燃烧的爱情火苗瞬间被这话浇灭了大半。 怎么会这样? 郑氏不是弃妇么?不是独身近二十年了么?之前的情报里明明没提过她定亲的事啊! 自己好不容易才起了娶妻的心思,难道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吗? 熊二很不甘心,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板牙一咬,他转身大踏步往水井那边走过去,在女人身前站定,开口道:“郑娘子,我有句话想问你。” 郑氏洗衣裳的动作一顿,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庞大的身影。 见是熊二,她忙站起身来,笑容恬静温柔,如同一朵盛放的谷中幽兰,等待有缘人采撷。 “熊将军想问什么?” 看着那张美丽且完全不设防的面孔,熊二满腔的气势突然间泄了个精光。 问什么呢? 问她是否真的定了亲? 问她可是真心喜欢那江夫子? 问她考不考虑换个未婚夫? 熊二问不出口。 江夫子他之前在凤阳府也是见过的,更听自家大人提起过好几次,说江砚那个老白脸儿虽然年纪大了点,却是个有前途的,文章言之有物,颇有才学。 而且算学方面尤其突出,比他这个堂堂知府也不差什么。 比自己这个只会打打杀杀审案子的粗人,只怕更是强出千百倍。 更何况以杜神医的性子,若不是两情相悦,又怎么可能答应她娘跟江夫子的这门亲事? 唉,只怪自己来得太晚,缘分不等人啊…… 熊二头一回品尝到了爱情的苦,却也只能独自咽进肚子里,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我是想问……中午吃什么?” “啊?”郑氏呆住,似乎没料到对方要问的居然是这个,紧接着恍然大悟,“熊将军饿了吧?怪我怪我,你练了这么半天的功,早上吃的那点东西肯定早就消耗完了。等等啊,我这就去给你做好吃的去,再熬点汤给你补补身子!” 说完在一旁的脸盆里净了手,脚步匆匆地往灶屋那边去了。 留下满脸惆怅的熊二。 熊二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垮着肩膀走回到赵老夫人面前,瓮声瓮气地道:“那我去跟兄弟们招呼一声,准备后日回凤阳府的事。” 赵老夫人点头,“去吧。” 看着熊二落寞的背影,赵老夫人叹了口气,“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芸芸众生千千万,想要遇到一个情投意合之人,却比登天还难。” “老夫人用不着担心他,熊将军那个人您还不了解?最是豁达不过的,要不了几日指定就会放下了。”晴嬷嬷安慰道。 “希望如此吧。” 赵老夫人沉吟片刻,然后吩咐道,“去装些元宝纸钱来,咱们去一趟骨阁亭。” 临走之前,她想去跟女儿告个别。 晴嬷嬷应了声,快步朝里屋走去。 “多装些!”赵老夫人高声叮嘱道。 晴嬷嬷果然把这话听进了耳朵里,来的第二日她们就去拜祭过苏清慈了,当时买了许多纸钱,所以还剩下了不少,她全装上了。 满满一篮子。 想到今儿天气不太好,晴嬷嬷又找了件厚实的大氅给主子披上了,这才放心地搀着她出门,往村子后面的坟场走去。 本来打算叫上熊二或者随便哪个护卫,但被赵老夫人制止了。 这龙泉村民风还是不错的,并不用担心有人对她们起什么坏心思。 再者,有些话也不方便让别人听见。 岁数大了,腿脚不如年轻人灵便,主仆两个走得有点慢,路上遇见了好几拨村民,都用那种敬畏中带着好奇的眼神远远地瞅她们,不过没一个人敢上前来打扰。 就这样走了两刻钟才到。 晴嬷嬷放下篮子,在坟前跪下,拿出里面的元宝纸钱,点燃焚烧。 “二小姐,你跟姑爷在下面也要好好的,想吃什么就吃,想买什么就买,别舍不得花用……” 平地刮起一阵冷风,卷着地上的纸灰飞往半空,很快消散于天地之间。 赵老夫人闭了闭眼,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滑落。 “清儿,娘要走了。”她一寸寸地抚摸着女儿冰凉的墓碑,“你跟女婿夫妻恩爱,生同寝,死亦同穴,娘就不带着你回家了。” “你放心,漓儿他们是我嫡亲的外孙,只要我跟你哥哥还在一日,定会好好看顾他们的,必不让任何人欺辱他们。” “你跟女婿在天有灵,安息吧……” 风,更大了。 吹得两旁的树木哗哗作响,如泣如诉。 赵老夫人仰头将眼泪逼了回去,然后定了定神,抬脚走向了不远处的另一座坟墓。 墓碑上面刻着—— 【显考江公长河之墓】 第442章 杜若不是人 “长河兄弟,四十年未见了,没想到再见你,已然阴阳相隔。”赵老夫人看着那碑上的名字,语气里满是愧疚,“我对不起你啊,当年硬是逼着你立誓,要你娶阎如玉为妻,还要你一辈子对她好,可她……终究是配不上你。” 她朝坟墓深深鞠了一躬,“感谢你将那孩子教养得那般出色,虽然他命短,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正因为有他,才有了漓儿跟湛儿他们兄妹几个,他们都是好孩子。” 说到这里,赵老夫人的神色逐渐变得冷厉。 “当年我曾经答应过你,会视你的女儿如亲生骨肉,许她一世锦绣荣华,我扪心自问没有辜负你的信任,但凡我的清儿有什么,从不会少了她的那份,向来一视同仁。”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的心性竟然跟她的母亲如出一辙,同样的不知感恩,自私贪婪,狠毒无情。” “别的我都可以忍,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害了我的清儿,害得她流落异乡,吃尽了苦头,早早地就离我而去了。” “所以长河兄弟,你不要怪我,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寒风在耳畔不停地呜咽。 晴嬷嬷走到她身后,轻声道:“放心吧老夫人,长河兄弟向来恩怨分明,苏锦绣是自己找死,罪有应得,他不会怪你的。” 赵老夫人勉强扯了扯嘴角。 怪不怪的,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要一想到清儿受的那些苦都是拜苏锦绣所赐,她就恨不得生啖了那贱人的肉,千刀万剐犹不解恨! 说完这些话,两人又给江长河也烧了些元宝纸钱,这才姗姗离去。 龙泉村背山面水,虽然地处偏僻,景致却十分不错。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主仆二人一边悠然地往家走,一边闲谈赏景,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老夫人您看,那是不是鸭子?”晴嬷嬷抬起手,指着前方走来的几只摇摇摆摆的小东西。 赵老夫人定睛一瞅,笑了,“我看你也需要瞧瞧眼睛了,那哪里是鸭子,分明是大鹅才对。” 大鹅? 晴嬷嬷忽然脸色一变。 她赶紧拉着自家主子回头,“老夫人,咱们换条路走!” 可惜还是迟了。 别看大鹅腿脚短,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好像还挺可爱,那都是表象而已。 要知道,它们“村中一霸”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 若是被那带刺的舌头拧一下,能当场疼哭你。 而且这玩意儿不仅好斗,还是犟种,脑子里根本没有害怕这个词儿,别的动物是欺软怕硬,它们是软硬兼吃。 尤其是看到陌生人,更是来劲。 这不,赵老夫人跟晴嬷嬷还没来得及转身,那四只大白鹅已经支棱起了翅膀,抻着长长的脖子朝她们猛冲过来。 嘎嘎,嘎嘎! 来战,来战! 战个鬼。 晴嬷嬷唬得面无人色,急忙挡在了赵老夫人前面,挥舞着手里的空篮子朝大白鹅打去,“滚开,你们这些牲口,当心我用铁锅炖了你们!” 狭路相逢勇者胜,大白鹅被激怒了,攻势越发猛烈。 晴嬷嬷双拳难敌四嘴,还要分心护着身后的主子,登时陷入了苦战之中。 一个不留神,手就被其中一只狠狠叨了一口。 嘶! 她忍不住疼得叫出了声…… 见情况不妙,赵老夫人左右看了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砸向了最凶的那只。 那鹅被砸得小脑袋一偏,懵了片刻,旋即勃然大怒。 忽地腾空而起,冲着赵老夫人的面门直扑上来。 这要是被咬上一口,疼就不说了,搞不好还会破相,甚至伤及眼睛。 晴嬷嬷被其它三只大白鹅缠住了,分身乏术,只能发出一声惊叫:“当心啊老夫人!” 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突然伸过来一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大白鹅的脖子,提溜起来甩进了几米外的泥沟里。 跟着又如法炮制,把剩下的三只也扔了下去。 动作麻利,如行云流水。 大白鹅的脚掌深深地陷进了泥里,一时半会儿爬不上来,气得嘎嘎乱叫。 那人拉着赵老夫人就跑,“快走,待会儿它们还会追上来的!” 赵老夫人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好在有惊无险。 晴嬷嬷赶忙跟上。 等拐过两块水田和一条岔道,那人才气喘吁吁地松开了赵老夫人,“好了没事了,它们看不见我们了。” “多谢姑娘伸出援手。”赵老夫人偏头打量着她,态度亲切,“你叫什么名字?晚些时候我定派人送上谢礼。” 那少女诚惶诚恐,“老夫人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谢的。” “那怎么行?”晴嬷嬷笑着说,“今儿要不是姑娘出手相助,只怕我们都得挂着彩回去。” 赵老夫人点头,“是,要谢的。” 少女一咬牙,忽然噗通一声跪下。 “如果实在要谢,那……就求老夫人为我做主!为我娘申冤!” 做主?申冤?什么意思? 赵老夫人跟晴嬷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赵老夫人伸手去扶她,“你起来说话。” “是啊姑娘,做什么主?你娘又是谁?这些你总得先说清楚才行啊。”晴嬷嬷也道。 “不,老夫人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救星了,您若是不答应,我也不想活了,倒不如跪死在这里。” 少女仰起头,泪眼婆娑,楚楚可怜,“我闺名叫林青霜,是龙泉村前任村长的独生女,八年前我不慎掉入水中,被江漓江大哥所救,从那时起,我、我就喜欢上了江大哥……” 林青霜哽咽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当然了,讲的是她自己的版本。 说她对江漓一见钟情,江漓也待她与众不同,两人青梅竹马,彼此倾心。 只是还没来得及戳破那张窗户纸,就被杜氏强行截了糊。 说杜氏仗着她爹是县丞老爷,几次三番地找自己的麻烦,迫于她的淫威,江漓也只能委屈求全,从那以后连搭理自己都不敢。 还说杜若不是人。 而是被千年的狐狸精附身了。 否则怎么可能突然变得那般美貌?又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学会了一身医术? “定是她给江大哥吃了迷魂药,才把江大哥迷得神魂颠倒,什么都听她的,连我跟他少时的情谊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甚至我娘她……也因为杜氏的算计,最终冤死刑场!” 第443章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说到这里,林青霜脸上写满了悲愤,“当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杜氏,杜氏就是下毒谋害江家二房的真正凶手,是她故意栽赃陷害给我娘的。可最后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娘竟然毫无预兆地认了罪。” “明明形势有利于她,她为何要认罪?为何要自寻死路?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娘是被逼的!” “要么是杜氏对她使了妖法,迫使她说出了违心的话;要么,便是杜县丞从中作梗,拿我跟我爹的性命相威胁,我娘才不得不揽下了这项无中生有的杀人罪名。” 林青霜匍匐在地,失声痛哭,“求老夫人明察秋毫,大慈大悲,为我们母女做主啊!” 赵老夫人皱眉,“竟有这样的事?” 见她似乎不那么相信,林青霜立马举起两根手指头,“我林青霜敢对天发誓,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便叫我……叫我重病缠身,无药可救!” 都发这么重的誓了,总该相信了吧? 果然,听了她的话,赵老夫人的神情立马从怀疑变成了愤怒。 “没想到杜氏平日里装得一副贤惠善良的样子,背地里居然如此阴险恶毒,将我的漓儿玩弄于股掌之中,实在可恶!” “此等妖女,我断不能容她继续留在漓儿身边,祸害我们全家!” 林青霜眼中闪过狂喜。 晴嬷嬷欲言又止。 赵老夫人缓和了脸色,亲自扶林青霜起身,问道:“霜儿,你既是漓儿真正喜欢的人,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且告诉我,想要我怎么做?重审你娘那桩案子么?” 林青霜垂下眸子,极力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抽抽搭搭地说:“我娘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即便还她清白,也于事无补了。” 她抬起头,用那种极度真诚的眼神,恳求地看着赵老夫人。 “我娘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跟江大哥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我想……” “你想让漓儿休了杜氏,迎你进门?” 林青霜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敢这样想,江大哥受那妖女蛊惑,定然舍不得休掉她的。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想陪伴在江大哥身边,就已经很知足了。我只是想、想请老夫人出面促成此事,哪怕是作妾也好,我不介意。” 她心里很清楚,以江漓的个性,只会越逼越逆反。 当初逼着他入赘,就是走得最错的一步棋。 哪怕赵老夫人是江漓最敬重的外祖母,是长辈,开口让他休了杜氏,也绝不可能得逞。 甚至还会起反效果。 没关系,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 等她进了江家的门, 还怕没机会把杜氏拉下马? “你是个懂事的。”赵老夫人感慨地拍了拍林青霜的手,“放心吧,这件事我自会处理,你且回家等着我的好消息。” “多谢老夫人成全!” 林青霜欣喜若狂,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顺势表忠心,“只要能留在江大哥的身边,霜儿这辈子都会感念老夫人的恩情,老夫人让我生我就生,让我死我就死!霜儿既是江大哥的人,也是老夫人的人!” 言下之意,她可以成为赵老夫人放在江漓身边的眼线,明面上是江漓的妾室,实则是赵老夫人掌控江漓的内应。 赵老夫人哈哈大笑,“这龙泉村的山水果真养人啊,霜儿你不光长得标致,心思更是灵巧机敏,甚合我意。” 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好了,外面风大,你赶紧回去吧,别冻坏了身子,我可还等着你将来为我多生几个曾外孙呢。” 林青霜顿时羞红了俏脸,“是,老夫人。” 说完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直到那姑娘喜滋滋的背影消失在岔道口,晴嬷嬷才踌躇着开了口:“老夫人,您不会真信了她的鬼话吧?” 赵老夫人白她一眼,哼道:“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好糊弄?” “那您刚才还……”晴嬷嬷有点没看懂。 “做戏嘛,她会,我当然也会。” 赵老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点小伎俩,也敢班门弄斧,真当我老糊涂了不成?” 那姑娘看面相挺讨喜的,也确实有几分心机。 可惜啊,全都用在了歪处。 什么跟漓儿青梅竹马,彼此倾心。 什么被杜氏仗势欺人,横刀夺爱。 全都是扯淡! 林家跟江家之间的那点子恩怨纠葛,其实她早就知道,情报里写得一清二楚。 林青霜爱而不得,又不甘心就此放手,这是打算从她这个外祖母身上找突破口呢。 “既然老夫人看出了那姑娘不怀好意,为何还要顺了她的意?”晴嬷嬷疑惑得不得了。 赵老夫人慢慢往前走,边走边笑着点拨,“你想想看,如果一个人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转眼却又成了一场空欢喜,会如何?” 晴嬷嬷还真想了想,“大概会发疯吧。” “不错。”赵老夫人点点头,“欲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那姑娘不是个善茬儿,迟早会成祸患,留不得。”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当年留着阎如玉,是她此生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晴嬷嬷毕竟跟了赵老夫人多年,很快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先假装站在林青霜这头,给她无尽的希望,让她觉得进门一事已然板上钉钉。 接下来再冷着她,吊着她,让她患得患失,备受煎熬。 最后迎头一瓢冷水浇上去,将她淋个透心凉。 如此一来,林青霜哪里还受得住,定会绝望发狂,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来。 只要她做了,就会留下蛛丝马迹,也就到了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这就叫杀人不见血…… 晴嬷嬷打了个哆嗦,“老夫人您可太坏了!” 但是她喜欢。 对待坏人,就应该比他们更坏,仁慈跟善心有时候并换不来好报。 二小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您就不担心那姑娘狗急跳墙,使出什么阴招,害了大公子跟杜神医?” “我对漓儿有信心,他不会上那女人的当的。”赵老夫人笑道,“至于阿若,她跟司竹闲一样都是天选之人,是有气运傍身的,寻常妖魔鬼怪可伤不了她。”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希望那姑娘能悬崖勒马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第444章 溜了溜了 林青霜会不会悬崖勒马杜若不知道,她这会儿刚下马车,正笑眯眯地给杏林村的小屁孩们分糖果。 自打她恢复容貌以来,一直各种忙活,这还是头一次回娘家。 虽然风很大,冷飕飕的,但还是有不少村民跑过来跟杜若打招呼。 杜若也都一一回应。 人生便是如此。 你落魄了,人人看到你绕路走,生怕沾染了你身上的晦气。 等你发达了,又都争先恐后地围上来,客客气气地恭维你,仿佛那些冷眼跟疏远都不曾发生过…… “阿蛮回来了?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呢。” “什么阿蛮,会不会说话?如今应该称呼江夫人了!” “哎呀瞧我这张破嘴,一时口快忘改了,阿蛮……哦不,江夫人您可千万别跟我计较哈?” 女人们边说着奉承的话,边眼巴巴地盯着满车厢的布匹跟盐巴,羡慕得直咽口水。 男人们则一个个傻愣愣地望着杜若,眼睛都看直了。 好,好美。 简直比天上的仙女儿还要漂亮! 尤其是那些曾经因为杜若变丑而选择远离的大小伙子们,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初自己要是顶住了压力该多好,这会儿站在阿蛮身边的男人,就该是自己了。 谁能料到阿蛮的脸竟然还能恢复如初呢? 不光脸好了,还是赫赫有名的大神医! 唉,只怪自己没那个命啊…… 懊恼的小人儿正在心里捶胸顿足,悔不当初,突然一道凉凉的视线扫射过来,几个后生吓一跳,急忙将目光从杜若身上挪开,缩着脖子落荒而逃。 阿蛮的夫君好可怕,溜了溜了。 寒暄完,夫妻俩很快被郑家人迎进了屋里。 一家人团团而坐,有说有笑。 郑家也准备盖新宅子了,郑青禾之前跟杜若合伙做辣椒生意,分得了不少钱,够他们家起个超大豪宅了。 不过郑老舅并不打算大肆铺张。 毕竟是普通百姓,又不是官宦人家,太高调了容易惹人眼,到时候招来祸事可咋整? 花个百八十两的,也足够建个不错的宅子了。 杜若跟江漓对此也表示赞同,所谓树大招风,脸大讨打,在没有自保能力之前,还是低调行事为好。 “对了舅舅舅母,年后我们一家就要搬去凤阳府了,我跟相公商量了一下,打算把辣椒生意转给你们,这样你们的生活好过了,我在那边也能更放心些。”杜若笑着说。 转给郑家? 郑青山跟郑青柏都心动不已,王氏和尤氏妯娌俩也忍不住面露喜色。 辣椒到底有多挣钱,他们是最清楚的,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老三郑青禾就捧了五百两银子回来,抵得上他们全家累死累活干好几十年的了! 而这还只是小头而已。 更不要提占大头的江家那边了,说是金山银矿也不为过。 几个人极力摁捺住砰砰直跳的心脏,往自家老爹那边瞟过去。 这样的大事,自然得一家之主说了算。 郑老舅吧嗒吸了一口旱烟,然后开口道:“你的好意舅舅懂,不过舅舅不能要。” “为什么不要?”杜若不解。 “这么能挣钱的生意,说给别人就给别人,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郑老舅手里的烟杆在桌上敲了敲,“凤阳府可不比咱们秀山镇,那是有钱人待的地儿,啥玩意儿都贵,你们这一大家子人过去,花销能小得了?” “转就算了,生意我们帮你们管着,得了钱还照样交给你们,到时候付我们点辛苦费就行,就当是雇几个长工好了。” 啊这。 杜若哭笑不得,“我的好舅舅,你这是打你外甥女的脸呢?我要真这样干了,还是个人吗?” “是啊舅舅。”江漓在一旁帮腔,“这等事即便娘子答应了,我也是不同意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好处当然要留给自己人了。” “再说了,我如今大小也算个官儿,领朝廷俸禄的,养活妻儿老小总不成问题。” “娘子就更不用说了,手里有庄子,有铺子,马上还要开一家医馆,凭她大神医的名号,还愁赚不到钱?” “所以您不用操心我们,只有你们过好了,我们才没有后顾之忧,也才能安心地过自己的日子啊。” 江漓很少这样长篇大论,可见他是真心诚意地想把这辣椒生意转给郑家。 郑老舅的神情稍稍松动了些。 其实之所以拒绝,除了上面说的那些,还有个原因。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生意虽然是阿蛮捣鼓出来的,但她终归是江家的媳妇,生意自然也是属于江家的。 他担心江漓只是表面答应,实际上并不乐意,到时候小两口为此生出了嫌隙。 听了江漓这番话,郑老舅才意识到自己多心了。 外甥女婿不是那样的人。 见郑老舅还是有些犹豫,杜若又打起了感情牌,“我自小是由舅舅舅母抚养长大的,你们对我的恩情,我都记着呢。以后我去了府城,也没什么机会孝顺你们,这生意就当是孝敬银子吧。” 说着她鼓起了腮帮子,哼道:“你们要是不肯收,那就是不认我这个外甥女,我可要不高兴了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郑老舅还能怎么办呢? 他又吧嗒了一口旱烟,然后看向了坐在身旁、一直没吭声的郑舅母。 “看我做什么?既然是阿蛮的一片孝心,收下就是了。”郑舅母是个爽快人,不耐烦推来推去的,“万一他们以后在凤阳府遇到了什么难处,有急需用钱的地方,咱们多少也能帮着凑点儿。” 那倒是。 郑老舅于是一锤定音,“行吧,那辣椒生意,我们就厚着脸皮接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所有人都很高兴。 尤其是郑老大跟郑老二,以及他们的媳妇儿,一个个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哪里还坐得住,买肉的买肉,劈柴的劈柴,下厨的下厨,亢奋地要给小两口整出一桌好菜来。 饭桌上,杜若把详细安排给他们说了。 趁着年前农闲这段时间,让郑青山跟郑青柏住到龙泉村去,先跟着江晟好好学学。 包括怎么育苗,怎么留种,还有怎么反季种植。 根据杜若的估计,要不了一两年,辣椒在乌头县便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了,肯定会有人摸索着种出来的,到时候也就不值钱了。 所以要抓住眼前这个空档,先大赚一笔再说。 之后靠着反季营销,也能有不少盈利。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是个发财的好门路,比种普通庄稼可要强太多了。 另外,杜若还把自家那辆骡车送给了他们,好方便他们送货,同时也可以当作平日里的交通工具。 说完这些,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饭后消了会儿食,杜若便开始给郑家人体检。 别的倒是没什么,都是些肌肉劳损啊,风湿关节炎啊,慢性肠胃炎啊等常见的慢性病,配点药,好生调理就能好。 但有一个人的情况比较特殊。 那就是郑青柏的媳妇尤氏。 第445章 升官发财换老婆 尤氏嫁过来也有三四年了,一直未有所出,倒是怀过好几次,可惜不管他们夫妻如何小心翼翼,每次都是不到三个月就落了胎。 为此,尤氏背地里不知道哭过多少回,郑青柏在村里也抬不起头做人。 杜若收回把脉的手,正色问道:“二嫂,你的月事平素是不是不太准?下身是不是偶尔还有出血的症状?” “是,看过几个大夫,也吃过药就是没效果。”尤氏紧张得掌心直冒汗,满眼期盼地看着杜若,“阿蛮,还能治好吗?” 杜若点头,“能。” 典型的黄体功能不全导致的习惯性流产,只要进行孕激素补充治疗就行了。 为了掩人耳目,杜若早就提前备好了药箱。 她假装在药箱里翻找,然后拿出一白一灰两个瓷瓶递给尤氏,细细叮嘱道:“每二十八日为一个疗程,前十四日吃白色的药片,后十四日吃灰色的,连吃三个疗程就差不多了,可千万别搞错了。”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应该就能当娘啦。” 尤氏跟丈夫对视一眼,差点喜极而泣。 郑青柏激动得话都不会说了,“若真能如此,那阿蛮你就是我们夫妻的大恩人,二哥二嫂给你供一辈子的长生牌位!” 咳咳,杜若差点呛着。 连连摆手,“别别别,都不是外人,整那些个虚的干啥?怪慎人的。” 该说的都说完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是时候回家了。 郑家人把杜若跟江漓送到大门口,依依惜别。 这一别,只怕要好长时间不能见面了。 郑老舅背过身去,偷偷红了眼。 半晌,将外甥女叫到一边,避开了江漓,跟她说了几句悄悄话,“阿蛮你记住,要是将来在外面过得不快活,或是……江漓另外有了人,别怕,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娘家,这扇大门也永远都为你敞开着,啊?” 杜若心里暖暖的。 她懂郑老舅的担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郑老舅这是担心江漓也跟杜仁美那个渣男一样,升官发财换老婆呢。 “我知道了舅舅……”杜若乖乖点头。 郑老舅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样,你三哥我还照样给你留着,五年之内不许他成亲。臭小子虽然配不上你,但好歹是自家人不是?而且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对你最是真心不过,怎么的都比外面的男人强。” 杜若顿时哭笑不得,“这不好吧?万一三哥遇到了喜欢的人怎么办?” “他敢!”郑老舅眉毛一竖,冷哼道,“敢背着老子在外面胡搞瞎搞,老子大腿小腿一起给他打断!” 杜若:“……” 她有些同情地看了眼那边正跟江漓说得热火朝天、笑得像个傻子似的郑青禾,为他默哀了三秒钟。 可怜的三哥,就这么被亲爹给卖了。 其实杜若并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江漓可是发过毒誓的,说要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纳妾。 退一万步讲,即便江漓食言了,两人没能走到白头偕老,她也不可能改嫁给郑青禾。 苍了个天啊,他们可是嫡亲的表兄妹啊,搞不好会生出傻子的! 杜若硬是磨破了嘴皮子,才让郑老舅打消了坑儿子的念头。 郑舅母板着脸走过来,“行了行了,阿蛮只是去府城安家,又不是不回来了,有什么话留着以后再说。” 转头看着杜若时,语气温和了许多,“时候也不早了,还是赶紧动身吧,省得赶夜路不安全。” 杜若嗯了声,上前抱住了她,“舅母,您也要多保重……” 郑舅母拍了拍她的背,“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我这把老骨头硬实着呢,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说着将杜若推到了江漓边上,催促道:“走吧,路上当心些。” 江漓跟众人一一道别,然后把媳妇儿抱上马车,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 马车很快朝着村口疾驰而去。 村口的大石头上,此时正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坐在上面歇脚。 女的满脸痛苦,不时哎哟哎哟地叫唤。 正是萧良辰的娘刘氏。 “气死我了,什么狗屁庸医,不就是嘴里长了几个泡么?连这点小毛病都治不好还当什么大夫,害得我白白花了两百文钱,真想砸了他的破医馆。”刘氏捂着自己的腮帮子骂骂咧咧。 一张口,难免牵扯到嘴里面的燎泡。 她忍不住又嘶了一声:“痛痛痛……” “知道痛就少说话。”旁边的萧父没好气地道,“也不想想你这泡是怎么起的。” 怎么起的? 还不都是阿蛮那死丫头害的! 想起来刘氏就一肚子气。 本来儿子府试只考了个第三名回来,刘氏心里就不得劲儿,尤其得知府案首又是那个该死的江湛,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这也就罢了,不管怎么说名次还是靠前的,不算太丢脸。 结果没几日又接二连三地传来了几个坏消息。 说杜若的丈夫——也就是那个姓江的捕头,居然莫名其妙地被封了官,还是六品。 比县太爷官儿都大! 给刘氏嫉妒得半夜都睡不着觉,眼珠子都熬红了。 还有更离谱的,居然说杜若得了杏林大会的第一名,成了天下闻名的大神医! 刘氏差点没笑死。 她是看着杜若长大的,死丫头字都认不到几个,还是跟自家儿子萧良辰学的,她会医? 会扯谎还差不多。 刘氏信誓旦旦地跟村里人打赌,说杜若要是真懂医,她就真吃屎! 为此还特意跑了一趟镇上,把儿子萧良辰从书院里喊了出来,问起了这件事。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 萧良辰竟然语气肯定地告诉她,“此事千真万确,阿蛮医术高明,在杏林大会上脱颖而出,是我亲眼所见,断不可能有假。” 刘氏当时就懵了。 别人说的她可以不信,但是自己儿子的话,她却不能不信。 也就是说,杜若真的是大神医…… 这下子刘氏更睡不着了,整夜整夜的失眠,翻来覆去地烙饼,心里好像有团火在燃烧。 倒不是担心吃屎的事,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罢了,谅也不会有人当真。 她只是想不通,怎么会这样呢? 自从那死丫头嫁了人之后,像变了个人一样,人瘦了,胆儿也肥了,不光能挣钱,还会治病。 要说其中没鬼,打死她都不信! 想不通,睡不着,还上了火,没两天工夫,刘氏就起了一嘴大燎泡。 这下好了,连饭也吃不下了。 实在扛不住,只好去了镇上的医馆,钱花了,药也吃了,可就是不见好转。 泡没消掉不说,还越来越大,越来越疼了。 这一切不怪杜若怪谁? “哼,别让我碰见那死丫头,否则一定要她好看!”刘氏咬着后槽牙发誓。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传进了耳朵里,从村道那边由远而近。 夫妻俩同时疑惑地抬头去看。 杏林村虽然距离秀山镇不远,但并不富裕,别说马车了,牛车都是凤毛麟角。 等看清驾车之人的模样,刘氏猛地瞪大了眼珠子。 这不是那谁……隔壁郑家的外甥女婿,阿蛮的男人,姓江的狗官么? 不用说,又来显摆了。 刘氏撇了撇嘴,正准备翻个大白眼,余光忽然瞥见马车的布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美若天仙的脸来。 不是别人,正是她刚才念叨着要让对方“好看”的杜若。 哎哟哟,这是嫌一个人显摆还不够,两公母都出动了啊。 第446章 你有病啊? 呸! 刘氏酸溜溜地冲地上吐了口唾沫,却忘了嘴里还长着燎泡呢,顿时疼得嗞哇乱叫。 “干啥呢?一惊一乍的。”萧父被她吓了一跳。 “疼死我了!”刘氏捂着脸颊,接连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萧父还是心疼媳妇的,“疼成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要不明儿还是去趟县里吧,那边的大夫医术更厉害些,想必有法子能治。” 刘氏忽然心里一动。 更厉害的大夫…… 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么? 去县里光路费就要五百文,来回就是一两银子,再加上诊金和药费,没有个二两绝对搞不定。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钱都要留着给儿子科考的,不能乱花。 既然如此,何不让害自己的人负责? 呼啦,刘氏腾地站起身,急吼吼地跑到了村道中间,张开双臂拦住了那辆疾驰的马车。 幸亏江漓眼疾手快,将将地勒住了缰绳,这才没把人撞死。 江漓眯了眯眼,居高临下地睨着那个挡道的女人,俊脸不悦。 杜若也从车厢里爬了出来,坐到了江漓边上,皮笑肉不笑,“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这般横冲直撞的,原来是婶子你啊。怎么的,种地不挣钱,改碰瓷儿了?” 刘氏面皮抖了抖。 虽然不懂啥叫碰瓷儿,但想也知道必定不是什么好话。 想到自己接下来的算计,刘氏勉强压住了脾气,讪讪地笑,“对不住了阿蛮,都怪我太心急,冒失了。” “哦?太心急?”杜若还挺好奇的,“急什么?” 急着找死么? 刘氏眼珠子转了转,吞吞吐吐地道:“我听说,阿蛮你会医术?” 杜若挑眉,“是啊,怎么婶子你有病啊?” 刘氏:“……” 会不会说话?哪有人这么问的。 “是有点不太舒服。”她苦着脸,唉声叹气,“近来也不知道咋回事,嘴巴里长了好几个大泡,疼得要命,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看看?”杜若顿时了然。 刘氏连忙点头,“我都听辰儿说了,你可是大神医,连瞎子都能治好,快死的人也能救回来,那我这点小病小痛的,肯定就更不在话下了,你说是吧?” 杜若,“当然。” 见她这么好说话,刘氏心里一喜,赶紧往前凑,“那太好了,你快帮我瞧瞧,看究竟是什么病。要是手头上有药的话,也顺便帮我涂了吧。” “先等等,别急嘛。”杜若似笑非笑, “婶子既知道我是大神医,那大神医的身价你家辰儿跟你说了没?” 身价? 刘氏眼神闪烁,“都一个村儿的,还要收钱?” “当然了,全村上千号人呢,要是谁来看病我都免费,那不得亏死?” 说着杜若话锋一转,“不过婶子你不一样,咱们毕竟十几年的老邻居了,总得给你一点折扣的。这样吧,诊金十两银子,药费就免了,够不够意思?” 刘氏两脚一蹦跳了起来,叫道:“十两银子,死丫头你疯了吧?抢钱啊!” 江漓面色倏然一寒,手里的马鞭蠢蠢欲动。 还没等他出手。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先一步甩到了刘氏的厚脸皮子上,将她打了个趔趄。 打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刘氏的亲亲好老公——萧父。 萧父恶狠狠地瞪着自家婆娘,厉声呵斥道,“一天天的没事找事,我看你就是闲出泡了,还不赶紧给老子滚回家去,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刘氏被打懵了。 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丈夫,“他爹,你、你打我?” “打你怎么了?再敢多说一个字,看老子不休了你!” 萧父指着家的方向,怒目圆睁,“滚回去!” 刘氏挨了打,又丢了人,委屈又愤懑,哪里忍得住,当即嚎啕大哭起来,撒腿就往家里跑。 边跑边哭还边骂。 骂杜若是个狐狸精。 骂萧父没良心。 骂老天爷不公平,自己为萧家生了个那么有出息的儿子,是萧家的大功臣,到头来却不被丈夫当人看…… 直听得萧父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拿杀猪刀割了蠢媳妇的舌头。 “对不住了江大人江夫人,我家婆娘生了口疮心情不好,这才口没遮拦地胡说八道,还请您二位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她计较才是。”他忙朝杜若跟江漓深深躬下腰,语气诚恳地道歉。 江漓呵呵,“既然知道养了一条疯狗,为何不栓绳?” 萧父,“……” 好毒的一张嘴。 他求救地看向了江漓身边的杜若,希望杜若能看在自家儿子萧良辰的面子上,帮着求求情。 一旦江漓真的动了怒,得理不饶人,那萧家可就麻烦大了。 杜若自然看懂了他的眼神,微微一笑,“我家相公说得一点也没错,俗话说好狗不挡道,疯狗乱咬人,万一哪天不长眼被人打死,那也是活该。” 萧父的脸涨得通红,连连称是。 杜若也不想为难他,扯了扯江漓的衣裳,“天快黑了,咱们走吧?” 萧父急忙让开了道。 马儿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冲萧父重重地喷了一口鼻息,然后仰头嘶鸣一声,扬长而去。 很快拐了个弯儿,不见了踪影。 “阿嚏,阿嚏……”萧父差点被那口浊气臭晕了。 等缓过神来之后,他背起手,神情凝重地往家走。 不出所料,刚进屋就听见东厢房传来了女人的哭声。 萧父摇了摇头,认命地走到床边,“哭哭哭,你还有脸哭,知不知道你差点闯下大祸?” “我怎么闯祸了?”刘氏从床上弹了起来,抹了一把眼泪,“我不过是说了那死丫头一句,你就打我,以前我指着她的鼻子骂也没见你吭声,如今她变漂亮了,你就舍不得了。” 说着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开始嚎起来,“老天爷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的小的都被狐狸精迷住了啊唔唔唔……” 第447章 恋爱脑真可怕 萧父吓得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只觉得满心无力又厌烦。 要不是念着刘氏为他生了个好儿子,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以前她是隔壁的丑丫头,还是县丞家小姐的眼中钉,你怎么针对她都没关系。” “可现在人家是堂堂的六品官夫人,是你能得罪得起的吗?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你自己得罪了人不要紧,要是拖累了辰儿,我跟你没完!” 这话总算让刘氏找回了一点理智。 刘氏不嚎了,却仍然不以为意,“怕什么?那小骚狐狸还惦记着咱儿子呢,她不会对咱们怎么样的。” 萧父哼道:“阿蛮或许不会找咱家的麻烦,她男人可就未必了。” 就他观察来看,那位江大人护妻得很,万一真把他惹恼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提到江漓,萧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你说,我们当初是不是做错了?你也瞧见了,阿蛮那丫头是越长越好了,听说医术还是在梦里跟着神仙学的,可见是个有大造化的人。” “自打她嫁过去之后,那本来一贫如洗的江家大变了模样,当官的当官,中案首的中案首,大宅子也建起来了,再加上那比米盐还挣钱的辣椒生意,足以说明她就是个旺夫的命啊。” “要是那会儿我们没有阻止,而是让她跟辰儿成了亲,那现在咱家……” “休想!”话还没说完,刘氏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暴跳如雷,“当初我还不知道辰儿会有今日的出息,所以想着那丫头到底是县丞老爷的亲生女儿,多少有些情分在,这才让他们两个来往。”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凭咱们儿子的容貌,才情,人品,将来高中是迟早的事。” “那丫头再旺夫,能有公主旺吗?” “咱们辰儿,是要尚公主的!” 而她,是要跟皇帝老儿做亲家,当老太君的! 萧父唬得赶紧又去捂她的嘴。 “行了我的祖宗,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出去嚷嚷,让人听见了是大不敬之罪,要坐牢的。算我求你了,别给辰儿拖后腿成吗?” “我晓得,我又不傻,祸从口出的道理我懂。” “嘶,我的嘴!好痛啊呜呜呜……” 白日做梦的远不止刘氏一个。 杜若跟江漓刚进家门,就被赵老夫人喊到了跟前,把林青霜想进门做妾的事儿跟他们说了。 听完后,杜若简直无语死。 可真够痴情的,两家都闹成这样了,说是死仇也不为过,那姑娘居然还在肖想江漓。 啧啧啧,恋爱脑真可怕。 说来说去,都怪男色误人啊…… 杜若瞥了眼身旁隽朗不凡的夫君,没好气地哼哼:“人家说我是妖怪,给你下了迷魂药呢。” “胡说。”江漓一脸无辜,“娘子要迷倒为夫,哪里还需要下什么药?站那儿就行了。” 杜若啐了他一口,“油腔滑调,尽会说好听的。” 看着小两口打情骂俏,你侬我侬,赵老夫人老怀安慰。 她是过来人,年轻时跟丈夫苏衍也同样蜜里调油,后来因为有孕在身,不得不接受家族的安排,给丈夫纳了一房妾室。 表面上宽容大度,也博得了贤惠的美名,可背地里不知道流过多少辛酸泪。 自己淋过雨,又怎会忍心撕了别人的伞? 所以无论是儿子也好,孙子也罢,赵老夫人从不主张给他们房里塞人。 如今轮到外孙,也是一视同仁,别说林青霜是个坏东西,即便是个好的,只要杜若不同意,这事儿就不成。 “俗话说女肖其母,吕秀娥既然能做出下毒灭门那种恶事,身为她的女儿,耳濡目染,只怕也不是个良善之辈,你们务必要小心为上。” 江漓点头,“外祖母放心,我会好生提防的。” 赵老夫人颔首,然后看向杜若,“尤其是阿若你,漓儿毕竟是她所爱,想来不会伤害于他;但是你不一样,她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只要一有机会,必定会下死手,不可不防。” 杜若嗯嗯,“知道了外祖母。” 她是一点也不怕的。 就凭林青霜那个恋爱脑跟武力值,还不配当她的对手。 不过也不能太掉以轻心,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那姑娘狗急跳墙会使出什么阴招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 “另外还有件事。”赵老夫人接着说道,“我打算过两日便启程回凤阳府了。” 江漓跟杜若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 江漓挽留,“好不容易来一趟,这般着急回去做什么?再住些日子吧。” “是啊外祖母,等明年开春咱们一道回去,多热闹啊。”杜若也劝。 赵老夫人哈哈大笑,“我倒是巴不得多留几日呢,只是年关将至,你舅母一个人在府里怕是忙不开,我得回去帮着分担一些才是。” 这个理由太正当,实在让人无法反驳。 夫妻俩只得应允下来。 两日后的清晨,一家人为赵老夫人送行。 六个护卫翻身上马,凶神恶煞,一副生人勿近的恐怖模样。 熊二依然充当着车夫的角色,坐在了马车的前头。 他先是飞快地瞟了眼郑氏,然后目光才落在了江漓跟杜若的脸上,扯了扯嘴角,“走了啊江兄弟、杜神医,咱们凤阳再会!” 江漓拱手,“一路顺风。” 杜若走到马车边上,从袖口里摸出几粒药丸递给赵老夫人,“这是安神丸,若是路上感觉头晕想吐就吃上一粒,能缓解不少。” 赵老夫人伸手接过来,交给身旁的晴嬷嬷,笑道:“你有心了,我正愁这一路上怎么过呢。” “谁说不是呢?”晴嬷嬷也笑着附和,“老夫人来的时候就难受得不行,吐了好几回。这下好了,有了这药啊,就再也不用怕了。” 赵老夫人又拉着江湛他们兄妹几个说了几句话,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帘子。 熊二扬起马鞭,“出发!” 队伍踢踢踏踏,一路往村口行去。 入冬了,也没什么好忙活的,村民们都闲得发慌,听见动静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为免不小心撞到人,马车走得并不快。 刚行到半路,还没到村口呢,忽然一个人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老夫人!”她焦急地喊了声。 锵锵锵,护卫们齐齐拔出了大砍刀,厉声喝道:“干什么的!” 第448章 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干什么? 这话,林青霜也想问问赵老夫人,问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说好了么,要帮着她进江家的门,让她跟江大哥永远在一起。 这些天来,她在家里望眼欲穿,左等右等。 结果等来的,却是赵老夫人要离开的消息。 为什么会这样? 林青霜不懂,也不甘。 她脚步凌乱地往前冲去,妄图拽住车厢,当面问问清楚。 可护卫们不是吃素的,六把大刀齐刷刷架在了她细嫩的脖颈上,“退后,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求求你们,让我见见老夫人吧。” 林青霜不敢动,却也不愿意退,只能红着眼哀求道,“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她老人家说。” 马车停了。 车帘子被掀开,晴嬷嬷探出了脑袋,打量着林青霜,似乎很是意外,“是你啊,你想对我们家老夫人说什么?” 林青霜瞄了眼不远处那几十个围观的村民,欲言又止。 大庭广众的,叫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既然没话讲,那就麻烦让开些,不要挡路才是。” 说完,晴嬷嬷便准备放下帘子。 林青霜急了,再也顾不得其它,高声朝着车厢里面的人喊道:“老夫人,您答应过我的,会为我做主,纳我为江大哥的妾室,您忘记了吗?” 这话一出口,看热闹的村民们数脸震惊。 啥?林青霜居然对江漓的外祖母提出了这种不要脸的要求? 而那位老夫人居然还同意了?? 好刺激! 大伙儿也不怕那六把刀了,你推我搡地往前挪着步子,一个个竖起了耳朵听。 “这位姑娘,你莫不是吃错药,神志不清了吧?”晴嬷嬷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意,“是,你确实找过我们家老夫人,想要自荐枕席,一辈子伺候我们家江大人。可我们家老夫人眼明心亮,又怎么可能引火烧身,让仇人之女进门呢?” 林青霜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晴嬷嬷丝毫没给她留情面,说出来的话又狠又绝,“你也不想想,你娘险些害得江家家破人亡,你却好意思来求我们家老夫人为你做主,还想嫁给我们家江大人,究竟是什么给了你勇气?” “人可以无耻,但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这番话犹如上万根尖刺,狠狠地扎进了林青霜的心脏里。 鲜血淋漓。 忽然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好个赵老夫人,竟然把她当猴耍,先将她带入天堂,转眼又将她打落地狱。 看着她喜,看着她悲,看着她像个小丑一样,在所有人面前出尽洋相,颜面尽失。 这样逗着她玩儿,很开心是不是? 无边的恨意在林青霜的眼底弥漫,她死死瞪着晴嬷嬷那张可恶的嘴脸,恨不得将她撕个稀巴烂,拿去喂狗! 可脖子上那六把冰冷锋利的大刀告诉她。 除了忍,她别无选择。 林青霜终究还是咽下了这口气,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抱歉,是我听错了……打扰了。” 晴嬷嬷没再说什么,只是朝几个护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放人。 护卫们嗖嗖收起了刀。 林青霜面无表情,扭头就走,开始还是小碎步,很快加大了步子,狼狈地往林家的方向跑去。 没有了阻挠之人,马车继续前行。 车厢里,赵老夫人摇了摇头,叹息道:“情之一字,是蜜糖,也是砒霜,可伤人亦可伤己,这世上能参透者又有几个?” 晴嬷嬷倒是不以为然,“老夫人用不着可怜她,她若是不先起坏心,也就不必受此侮辱了。要我说都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 赵老夫人笑了笑,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同情谈不上,她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以林青霜执拗的个性,估计很快就会有所行动了。 到时候便能抓住她的把柄,彻底解决掉这个隐患。 所以哪怕当一回恶人,她也要帮自己的外孙把这条草丛里的毒蛇给引出来…… 林青霜上赶着做妾的事儿很快在村子里传扬开来。 为无聊的冬日增添了一丝乐趣。 清水塘边,村口的柳树下,还有晒谷场上,三大八卦圣地,随处可见婆娘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堆,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个个脸上带着鄙夷的神色。 林家族长听说后,气不打一处来,冲到林有田家将他们父女俩又痛骂了一顿。 骂林有田教女无方,败坏了林氏一族的名声。 骂林青霜臭不要脸,正妻的位子争不到,居然送上门去给人作小,关键人家还不要,丢不丢人? 最后下了通牒,限林青霜过年之前嫁出去,不然就把她送进尼姑奄,一辈子守着青灯古佛过日子。 别说江漓了,胡老六那样的破烂货都别想! 林有田也气啊。 气得头脑发昏,吐血三升。 恨不得抽这个不争气的闺女两巴掌,把她打醒,可看着闺女那副失魂落魄、半死不活的样儿,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冤孽啊! 五尺汉子关上房门,咬着被子流了半天眼泪。 哭完了,想到女儿连着两日滴水未进,只好又认命地爬起来做饭去。 直到过了四五天,流言才渐渐停歇,被新的八卦所代替。 而天儿也越来越冷了,树木凋零,再不见半点绿色。 林青霜的精神头总算好了些,或许是想通了吧,终于肯吃东西了。 “爹,今儿是娘的七七忌日,我想去一趟灵安寺,以娘的名义添些香油钱,好求菩萨保佑她早登极乐,来世还能投胎为人。”她语气平静地说。 林有田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按照民间说法,凡是生前作恶之人,死后都是要堕入畜生道的。 毕竟是夫妻一场,林有田也不忍心亡妻来生当牛做马,一辈子被人奴役。 “也好,爹跟你一道去。” 林青霜摇头,“不,我一个人去。” “这是为什么?”林有田疑惑地问。 林青霜扯了扯嘴角,“自古以来都说孝感动天,要想菩萨显灵,自然我这个做女儿的去最合适,爹你留在家里就好。” 林有田哪里肯,“不成,那么远的路,而且天儿眼瞅着就要下雪了,你一个人去爹怎么放心得下?” 林青霜却异常地坚持,“路越是遥远,天儿越是恶劣,才越能体现出我的孝心跟诚心不是么?” 无论林有田怎么说,反正林青霜就是铁了心的要自个儿去。 林有田深知女儿的脾气,实在拗不过她,也只能无奈地同意。 就这样,林青霜揣着五两银子,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出了家门。 看着女儿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林有田忽然眼皮直跳。 莫名地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的心乱糟糟的,下意识快走了几步,对着那个孤独却坚决的身影喊道:“霜儿,事情办完了就赶紧回来,别在外面逗留,爹等着你吃晚饭!” 林青霜顿住脚步,回头朝他嫣然一笑,“我知道了爹!” 第449章 神佛也偏心 林有田毕竟种了几十年的地了,看气象还是很有经验的。 不出所料,林青霜刚走出龙泉村没多远,天空就下起了雪子,又急又密,打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作响。 林青霜却恍若未觉,片刻没有停顿,只顾着赶路。 不一会儿,雪下得越来越大了。 雪子也变成了雪花,在呼啸的北风中,如煞白的妖魔,肆意狂舞。 所幸林青霜早有准备,穿了一身厚厚的夹棉袄子,虽然看起来比平日里臃肿许多,保暖性却毋庸置疑。 脚上还套了一双油膀靴,将她的半截小腿都包裹在里面,因此并不觉得寒冷。 不过在风雪中行走,终究是走不快的。 直到临近午时,林青霜才终于抵达了灵安寺的山脚下,或许是天气不好的缘故吧,并没有几个香客,连鸟雀都不见一只。 到了正殿门口,她收起油纸伞,将它斜靠在外墙上,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跟衣裳。 这才迈过门槛,走到蒲团边跪下。 闭上眼,双手合十,诚心祷告。 “求地藏王菩萨降下恩泽,保佑我娘吕秀娥罪孽两消,来世投胎为人上人。” 她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半晌睁开眼,视线落在了面前类似蚌壳的两个东西上。 那是圣杯。 用来占卜吉凶的。 林青霜伸出手,将圣杯拿起来合拢握于掌心,再次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菩萨显灵,信女愿以十年阳寿为祭,换信女得偿所愿,与江漓共结连理,相伴白头。” “求菩萨恩准。” 说完,用力将两片圣杯掷出。 梆梆。 圣杯应声落地。 林青霜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满怀期待地看过去。当看到两片都是凸面朝上时,她的心倏然一沉。 竟然是阴杯! 那也就代表着,菩萨不允她的祈求。 为什么?难道十年阳寿还不够么? 林青霜不死心,于是拿起圣杯又掷了一次,连续掷了四五次。 然而不管她掷了多少次,用什么姿势掷,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允! “无量寿佛。”就在林青霜濒临崩溃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佛号,“凡事自有天定,女施主又何必强求?” 林青霜从沮丧中回过神,忙站起身朝那人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师太。”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灵安寺的住持妙圆师太。 妙圆师太仔细端详着林青霜的面相,眼神微闪,笑道:“女施主莫非是为情所困?” “是。”林青霜也没有否认,老老实实地点头,“不瞒师太说,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喜欢了好多年,可是他……” “他不喜欢你?” “不,他喜欢的!” 林青霜猛地抬起头,急切地解释着,“他只是、只是有苦衷罢了,都是小人从中作祟,才导致我们二人误会丛生,渐行渐远。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有我,一直都有。” 妙圆师太不置可否,只是让林青霜伸出手掌,又询问了她的生辰八字。 然后掐指一算。 她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女施主,你执念太深,已成心魔。不妨听贫尼一句劝,放下执妄,方得自在。若一意孤行,必将害人害己,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放下?怎么放得下?那可是她心心念念爱了近十年的人啊! 想到江漓,林青霜的眼泪掉了下来,哽咽地道:“师太,都说菩萨救苦救难,为何就不能救救我?” “菩萨点化众生,只能渡人,不能救人。”妙圆师太叹了口气,“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阿弥陀佛,女施主好自为之。” 该说的都说了,妙圆师太不再停留,转身进了内堂。 林青霜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心里像灌了风似的,凉透了。 泪眼婆娑中,她仰望着端坐于高台之上的那尊菩萨,忽地冷笑出声。 呵,连神佛也是偏心的。 凭什么杜氏能做江夫人,堂堂正正地跟江大哥在一起,享受他的宠爱和荣耀,自己却不可以? 明明是自己先认识的江大哥!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用别的方式来达到目的了…… 林青霜擦干了眼泪,木然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 殿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入眼皆是白茫茫的世界,看不到一点色彩。 林青霜撑开油纸伞,径直下了山。 山脚下横着一条道,通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往东走便是回家。 往西…… 她只纠结了片刻,就坚定地朝着西边去了。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处荒僻之地,眼前坐落着一间破败的山神庙。 庙很小,周围长满了荆棘跟杂草,显然已经荒废了很多年。 林青霜握着伞的手紧了紧,壮着胆子走到门前,喊道:“有人吗?” 第450章 帮我弄死一个人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破旧的门板被风刮得开开关关,发出刺耳的声响。 仿佛是在欢迎不速之客的到来。 林青霜收起伞,迈着警惕的步子,满脸戒备地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残破不堪的景象。 正前方竖立着一尊塑像,也不知道供奉的是哪路神仙,身穿大绿袍,手拿青龙刀,红脸长须,横眉怒目,看起来十分威武。 只不过年久失修,从头到脚都脏兮兮的,缠满了蜘蛛丝。 供桌上摆放着一只裂了口子的碗,以及一个圆形的香炉,同样又脏又破,未燃半点香火。 当视线落到供桌底下时,林青霜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里蜷缩着一个光头。 个子很矮,估摸着比供桌高不了多少。这么冷的天,却只穿了一身黑不溜秋的破烂单衣,上面都是灰土,还沾着一些黏腻腻的浊物。 林青霜往前挪了两步,试探地叫了声:“贞婆婆?” 女人缓缓转过头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也不是第一次见,但当看到那张脸时,林青霜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因为实在是太……太可怕了! 整张脸上,包括大片大片的头皮,全都结着厚厚的暗红色的陈年旧痂,坑坑洼洼,看不到半点正常的肌肤。 不光没有头发,连眉毛也是光秃秃的。 五官早已经变了形,尤其是下颌处的皮肉,跟锁骨牢牢地粘连在一起,像极了一只剥了皮的蜥蜴。 简直比当初的杜氏还要丑陋千百倍! 林青霜拼命压住了胃里的翻腾,才忍住没有吐出来。 似乎察觉到了林青霜的恐惧,女人冷冷地斜着她,声音沙哑得仿佛被大火炙烤过一般。 “怎么,我很丑吗?” 林青霜嘴唇微动,想说不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女人倒也没有继续为难她,只是慢吞吞地从稻草上爬起来,口气不善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霜儿,您还记得吗?”林青霜急忙回道,“十多年前,我娘曾经带我来这儿见过您一次的,我娘叫吕秀娥。” “吕秀娥……” 贞婆婆一字一顿地咀嚼着这个名字,须臾拖长音哦了声,“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小丫头。” 她上下打量着面前俏丽的少女,眼神晦暗不明,“果然女大十八变,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已经出落得如此标致了。” 林青霜勉强扯了扯嘴角,不敢接这个话茬,生怕刺激了对方。 娘曾经跟她说过,贞婆婆生平最厌恶的,就是长得漂亮的女人。 “坐吧。”贞婆婆指了指供桌。 “……”林青霜连连摆手,委婉拒绝,“不用不用,我不累,站着就行了。” 贞婆婆也不勉强,自顾自地爬上了供桌,坐在了上面,目光与林青霜平视。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林青霜咬了咬牙,语气狠戾,“我想请您下咒,帮我弄死一个人!” 这话听起来很是荒谬。 但林青霜知道,贞婆婆有这个本事。 贞婆婆也姓吕,闺名叫吕贞儿,跟她娘吕秀娥是同村,也是同宗,只不过比吕秀娥高一辈儿。 严格说来,林青霜应该称她一声姑婆。 吕贞儿命不好,一出生就在棺材里,也就是俗称的“棺生女”。 她娘当年大着肚子洗衣裳,结果一个没站稳滑进了水塘里,等被人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本来埋都埋了,谁知道棺材里突然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这才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小命。 但也因此,村里人对她十分不喜,没人愿意接近她。 就连吕贞儿的亲爹,也对这个女儿嫌弃到不行,整天看她不顺眼,非打即骂。 民间传说,棺中生子极为不吉,是会给身边人带来灾难的。 果然,吕贞儿六岁那年,她爹死了。 死得有些蹊跷,摔死的。 村里人越发忌惮吕贞儿,都说她是衰神转世,要不然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年纪轻轻的,平日里身子骨也不错,怎么还能平地摔呢? 平地摔也就罢了,还把命给摔没了。 要说不是吕贞儿克的,谁信? 吕贞儿的祖父祖母,还有叔伯婶娘更是慌得不行,打算把她扔进大山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不过被吕家族长制止了。 才六岁大点儿的孩子,小胳膊小腿儿的,一点谋生能力都没有,进了山还能活命吗?想都不用想,定会成为豺狼虎豹的口粮。 这样做实在太损阴德,恐遭天谴。 族长都发话了,吕家人没办法,也只能继续养着这个孙女。 不过养得很粗糙就是了,住的是柴房,吃的是猪食,还得伺候全家老小和鸡鸭牛羊,日子过得很是凄惨。 村里人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一个人帮着说句话,个个冷眼旁观。 更有甚者,还在背后议论她,笑话她,给她取难听的绰号。 叫她“瘟猪头”。 说她长得丑,性子闷,比猪还要笨,谁挨谁倒霉。 吕贞儿十二岁那年,家里又开始死人了。 死的还不止一个。 先是她的祖父割稻子时被镰刀伤了手,结果感染了破伤风,回天乏术。 接着是她的祖母,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被活活吓死在了床上! 这还没完。 两个老家伙的头七刚过,吕贞儿的婶娘——那个欺负她最狠、骂她最凶的女人也死了。 死相凄惨又诡异。 据说那女人有个老相好,两人半夜偷摸儿幽会,或许是口味重吧,竟然选在了猪圈那个腌臜地儿。 正战得酣畅淋漓呢,哪晓得其中有头老母猪看不过眼,突然发狂暴怒,一头撞倒了柱子。 猪圈倒塌,“车”毁人亡。 被挖出来的时候,两个狗男女身上赤条条的,还保持着生前苟且的姿势,场面不堪入目。 吕贞儿的叔叔没了婆娘,多了顶绿帽子,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他把这一切都怪在了吕贞儿头上,认为是吕贞儿不祥,才接连克死了几个亲人。 这个侄女,无论如何是留不得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吕家族长也不好再说什么,跟几个族老商议过后,最后一致决定…… 烧死吕贞儿!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消除棺生女与生带来的怨气跟霉气,保全族人平安无事。 那晚风很大,月亮很圆。 吕贞儿被架在了柴堆之上,身上也被泼了火油,准备接受宿命的安排。 全村老少都过来围观。 他们的眼中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更没有不忍跟惋惜,有的只是兴奋和释然。 仿佛那个满脸惊恐,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姑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活该被宰杀的生猪。 随着神婆念完最后一句咒语,火把也被点燃。 吕贞儿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她挣扎,祈求,诅咒。 可都无济于事。 那张稚嫩的脸庞被灼伤,皮肉滋滋作响,声音也很快嘶哑,头发跟衣裳更是先一步变成了灰烬。 眼看就要丧命于大火之中。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声惊雷炸响,紧接着电闪雷鸣,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奇迹般地扑灭了吕贞儿身上的火焰。 神婆脸色大变,说事情有点邪门儿,说什么也不肯再继续仪式了。 就这样,吕贞儿侥幸逃过了一劫。 虽然人没死成,却毁了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她带着满身的伤痕,满眼的怨恨,逃离了那个冷漠的村庄,躲进了这间废弃的山神庙。 半个月后,吕家族长跟几个族老先后暴毙,死因不明。 再之后,那些曾经欺辱过吕贞儿的人,一个一个地倒了霉,不是缺胳膊断腿,就是走夜路遇到鬼,变得疯疯癫癫。 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胆。 他们心知肚明,这些事跟吕贞儿必然脱不了干系,但他们没有证据,更不敢轻易动吕贞儿分毫。 若是惹怒了那个怪胎,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呢? 但没人来找麻烦,并不代表吕贞儿就能过得很好。 饥饿、寒冷、孤独,病痛,仇恨,还有望不到尽头的绝望,如附骨之蛆缠绕着她,消磨着她的意志跟肉体,令她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死,不甘心。 生,纯受罪。 这些年来,除了实在饿得受不了,才会去镇上或偷或讨,或跟野狗抢食,吕贞儿几乎与世隔绝。 只有吕秀娥来破庙看过她一次,还是带着目的的…… “你娘让你来的?”贞婆婆冷声问道。 林青霜脸色一黯,摇头,“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娘她……已经去世了。” 哦?死了? 贞婆婆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桀桀地笑了,那张脸越发显得扭曲恐怖,“这就是下咒的反噬,看来你娘已经应验了。” 她眯起眼,遥想当年。 “我还记得十多年前,你们龙泉村要选举新任村长,你爹林有田跟另外一个男人都是候选之人,且那人的呼声比你爹更高。你娘为了助你爹成功上位,特意带着你来找了我,给了我十两银子,求我给那人下咒。” “念在你娘幼时曾给过我半个馒头的份上,我答应了她。” “后来没多久,你们村里就闯进了一帮流民,烧杀抢掠,无法无天,还奸淫了好几名妇女。那男人为了保护你们这些老弱妇孺,带头拼死抵抗,最终将恶人赶出了村子。” “可惜他自己也身受重伤,不治身亡。” “再后来,没有了竞争者,你爹终于如愿地当上了村长,是不是这么回事?” “ 是,贞婆婆好记性。”林青霜不自然地笑笑。 “我还记得,那个男人的名字……叫江长河,没错吧?” 第451章 不死不休 林青霜的眼神忽地慌乱起来,下意识回头朝门外望了望,生怕这话被人听见。 贞婆婆有些好笑,“放心,这鬼地方除了你们母女,便是连蛇虫鼠蚁都不会来光顾的。” 因为来了就回不去了。 说着,贞婆婆把话头转到了正题上,“那么这次,你想让我帮你弄死谁?” 谁?呵呵。 林青霜咬牙切齿,“一个横刀夺爱,不知廉耻的狐狸精!” 她半是气愤,半是委屈地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贞婆婆。 说她跟江漓是如何相识,如何两情相悦,最后又是如何硬生生被杜氏拆散的。 说杜氏是妖孽附身,用狐媚手段迷惑了江漓,还害得自己臭名远扬,被所有人孤立,在村里无立足之地。 就连自己的娘吕秀娥,也是死于杜氏之手。 “杀母之仇,夺爱之恨,此仇不共戴天,我与杜氏誓不两立,不死不休!” 林青霜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求贞婆婆看在我娘的面上,出手助我!” 贞婆婆眉头微皱,“你是说,那女人长得很好看?” “是,倾国倾城。” “比你如何?” 林青霜苦笑,“我这点姿色哪里能跟杜氏相提并论,便是宫里的娘娘只怕都未必及得上她。凡是见过杜氏的男人,个个被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立时能跟她亲近。若说她不是狐狸精变的,打死我都不信。” 边说,边用余光去瞟贞婆婆。 果然,听到这话,贞婆婆歪斜的嘴角狠狠抽动了两下,显然是不爽了。 林青霜继续添油加醋,“可怜我都十九岁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门提亲……我娘死了,我爹村长的职位也被撸了,族长三天两头地堵上门来咒骂,就因为我得罪了杜氏,便骂我是灾星祸害,迟早坑了一族人,还不如去死……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咣当! 贞婆婆怒火冲天,抓起手边的碗用力砸到了地上。 碗碎了,水泼了。 “欺人太甚!那些家伙自以为高高在上,就可以随意操纵弱者的人生,剥夺他人的性命,实在可恶至极!” 林青霜低头啜泣,顺势掩住了眼底那抹精光。 不出她所料,贞婆婆听完这番哭诉之后,必定会想起自己当年类似的遭遇,从而感同身受。 到时候还怕她不出手?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贞婆婆道:“也罢,就当是我最后做一件好事,帮帮你吧。把那个女人的姓名,身份以及生辰八字说给我听。” 林青霜大喜,忙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张纸递过去。 贞婆婆摆了摆手,“我不识字,倒是记性还不错,你直接说就行了。” 想想她又补了一句,“不过我有必要提醒你,下咒是会遭到反噬的,每下一次咒,我的身子就会垮一分,而你……则会寿元有损。至于损多少,谁也无法预料,也许一年,也许五年,也许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你确定想清楚了?” 就像当初的吕秀娥一样,如果她没有下咒害死江长河,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林青霜只犹豫了一瞬,就下定了决心。 “想清楚了!只要能弄死杜氏,跟江大哥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时辰也好,我都心甘情愿,绝不后悔!” 既然如此,贞婆婆也不再废话,从供桌上爬了下来,“好,那就开始吧。” …… 一个时辰后,林青霜从山神庙里走了出来,脚步有些虚浮。 虽然施咒之人是贞婆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累得很,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飘了出去,再也收不回来了。 莫名有种心悸的感觉。 林青霜并不在意,只要一想到杜氏很快就要死了,她就满心亢奋。 临走时,林青霜把她爹给的五两香油钱放到了供桌上,算是付给贞婆婆的酬劳。 还有一个馒头。 那是她从家里带来,一直放在心口处温着,本来打算午时饿了自己吃的。 这大雪纷飞的,庙里什么都没有,便干脆留了下来让贞婆婆充饥用。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举动害死了贞婆婆。 林青霜走后没多久,贞婆婆也总算缓过了气来,将那五两银子揣进了袖子里,然后拿起了那个馒头。 触手温热软和,还有淡淡的香气。 看着还不错。 尤其对贞婆婆这样饿了好几天的人来说,简直是极品美味,哪里还忍得住。 她张嘴就咬下了一大口,狼吞虎咽起来。 不料喉咙太干,竟然被噎住了。 噎得她嘴唇发紫,呼吸急促。 贞婆婆惊恐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然而她刚才施咒费了太多气力,此刻根本使不上劲。 她踉跄着扑到了供桌上,伸手去拿碗。 却拿了个空。 这才记起来,刚才自己发火,把碗给摔碎了。 里面救命的水也早已经泼洒一地,覆水难收了。 贞婆婆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门外,捧起一把雪拼命地往嘴里塞,可那馒头竟越发胀大,彻底堵住了她的咽喉。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只手颤巍巍地朝着林青霜离开的方向伸着,想呼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半晌之后,那只手终究颓然地垂了下来。 贞婆婆孤独地倒在雪地里,随着意识一点点模糊,痛苦也一点点消失,她的心情却奇异般地轻松下来。 要死了吗? 要死了吧。 死了、也好。 往事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她想起了六岁那年,小小的她帮爹爹盛饭,结果跑得太急被门槛绊倒,摔了一跤。 她的门牙被磕掉了,流了好多好多血。 她吓得哇哇大哭。 好疼,好疼…… 爹爹走过来,没有丝毫的心疼和安慰,反而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骂她是个没用的废物,只会浪费粮食,怎么不干脆摔死呢? 她便不敢再哭了,捂着嘴躲进了柴房。 她蹲在地上画圈圈,一边流眼泪,一边诅咒爹爹去死。 没几天,爹爹果真死了。 被她咒死了。 而她也生了一场大病。 从那以后,她才知道自己真的是个不祥人,因为她拥有把人咒死的能力。 再后来…… 贞婆婆的思绪逐渐恍惚,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没入雪中。 人间不值得,下辈子……再也不来了。 第452章 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雪越下越大,仿佛一张白色巨网迎头罩下来,林青霜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两边是起伏的山峰,四下无人。 连鸟雀都消失了踪影。 身后的脚印很快被大雪覆盖,她的心头火热,竟丝毫感觉不到凉意,满脑子都是对美好未来的畅想。 等杜氏一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江家的万贯家财,偌大的宅子,还有江大哥的温柔宠爱,六品官夫人的荣耀,就都是她的了。 江大哥,你等着我! 我们一定会生生世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哒哒,哒哒。 静谧的山道上,忽然传来马蹄响,将林青霜从憧憬中拉回神,她疑惑地扭过头去看。 苍穹之下,雪雾之中,一个男人策马而来。 身穿一袭玄色的箭袖轻袍,墨染的大氅拢在外面,迎风而舞,猎猎作响。 将他挺拔的身段衬得越发英姿飒爽。 等马儿跑近了些,林青霜也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眉眼冷峻,眸如寒星,似乎能透过它看穿主人的前世今生;鼻梁又高又挺,微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散发着清冷又犀利的味道,勾得人挪不开眼,恨不得凑上去一探究竟。 那样的丰神俊朗,英武不羁。 林青霜看呆了,目光中尽是痴迷。 是梦么? 她心心念念的江大哥,竟然就这样从天而降,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恍若天神下凡,特意来渡她的。 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林青霜的一颗心激荡无比,兴奋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 是了,一定是贞婆婆的咒术起效了,杜氏要倒霉了,所以老天爷才会把江大哥送到自己跟前。 而她,也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林青霜差点喜极而泣。 她一把扔掉了手里碍事的油纸伞,迫不及待地跑到路中间,冲马背上的男人挥舞着双手,“江大哥!是我啊,我是霜儿啊!你带我一起走吧江大哥!” 话音刚落,凌厉的破空声起。 还没等林青霜反应过来,便觉得眼前一花,身子被一条又冷又硬的长鞭缠绕着卷上了半空。 她吓得花容失色,惊叫出声,但很快就激动起来。 江大哥这是打算直接将她卷上马背么? 好粗鲁,她好喜欢…… 啪。 林青霜被重重地甩到了路边,若不是手指深的积雪缓冲着,只怕骨头都要散架了。 她懵了,不敢置信地仰头望向那个自己深爱的男人。 江漓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俊脸比这漫天的大雪还要冰冷几分,修长的双腿猛地一夹马肚。 宛如一道飞鸿,从林青霜的身旁头也不回地掠过。 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林青霜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地追赶,边追边喊:“江大哥,江大哥你等等我啊!你带我走,别丢下我好不好?!” 可两条腿的人,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马。 更何况这冰天雪地。 林青霜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等抬起头,哪里还有江漓的人影。 她的眼泪忽地掉了下来。 江大哥…… 江大哥……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这般狠心,竟然就这样将她抛在这荒山野岭,不管不顾。 难道就不怕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遇到危险么? 哭了好半晌,林青霜终于又重新打起了精神,暗暗发狠。 没关系,等贞婆婆的咒法起效,杜氏死了之后,便再也不能迷惑江大哥了,到时候江大哥自会清醒过来,知道谁是真心爱他的人…… 林青霜抹干了眼泪,站起身往回走,去找自己的伞。 刚把伞拿到手心,前面忽然又过来一个人。 是谁?林青霜定睛看去。 只见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五短身材,跟个矮冬瓜一样。 最怪异的是他的长相,脑袋尖尖的,腮帮子大大的,眼睛小得只剩下一条缝,像极了地沟里的黄鳝。 猥琐又丑陋。 不是胡老六是谁? 林青霜神情大变,赶忙把伞撑开挡住了自己的脸,扭头就走。 不是她胆儿小,而是这胡老六根本不是个正常人,长得差就算了,关键人品比长相还要差。 之前她在清水塘边洗衣裳,被蛇吓着,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那胡老六打着救人的幌子,趁机对她上下其手,占尽了她的便宜。 最憋屈的是,她还不能嚷嚷,否则丢脸的只有自己。 那也就罢了,她咬牙认下了这个栽。 可胡老六那个杀千刀的,居然还倒打一耙,怂恿他五个姐姐找上门来,那些泼皮悍妇口口声声说她坏了自家弟弟的清白之躯,非逼着她负责不可。 不然就要去衙门里告她。 把事儿闹得人尽皆知,她的名声也跟着彻底坏了。 负责当然是不可能负责的,她是名声坏了,又不是脑壳坏了,还真能嫁给胡老六那种狗男人不成? 为了息事宁人,迫于无奈,最终林家赔了胡老六二十两银子,才算了解了这档子恶心事。 没想到今儿这么倒霉,居然又碰见了这个黄鳝头。 万一他再死皮赖脸地纠缠,那…… 想到这里,林青霜也顾不得雪地难行,连忙加快了脚步,恨不得即刻飞回家。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才走了十几步,就被胡老六追了上来,别看他矮墩墩的,成日里东钻西窜,倒是练就了一双好腿脚,跑得贼快。 胡老六从边上探头瞧了林青霜一眼,大喜,“哎呀呀,还真是你呀青霜妹妹,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 林青霜面如寒霜,不理睬他,径直走自己的路。 胡老六却半点眼力劲儿也没有,“青霜妹妹,这大雪天的,你怎么在这里?做什么来了?” 林青霜猛地顿住了步子,冷声道:“做什么关你何事?滚开,离我远些。” 胡老六丑脸一僵。 心里也来了气。 他娘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群芳阁里的那些婊子是狗眼看人低,嫌他长得太磕碜,砸钱都不肯做他的生意。 一点职业操守都没有。 而眼前这个,仗着有几分姿色,便各种装清高摆脸子,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不成? 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林青霜的名声早就臭大街了,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不就是长了个洞能生娃么?呸,有什么了不起的! 怒从心头起,色向胆边生。 越想越窝火,胡老六黏腻的目光在林青霜滚圆的臀部上打了个转儿,猛地咽了咽口水。即便是这鹅毛大雪,也浇不灭他下腹窜起的无名之火。 胡老六鬼鬼祟祟地环顾一圈,见鬼影子都没有一个,于是胆儿越发肥了。 竟鬼使神差地伸出咸猪手,在林青霜的腚上摸了一把。 “啊!” 林青霜尖叫一声,俏脸涨红,又惊又怒,回头就是一巴掌,气急败坏地打在了胡老六的脸上,“姓胡的,你个没皮没脸的畜生!再敢动姑奶奶一下,信不信我、我杀了你!” 胡老六腆着脸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死在青霜妹妹的手里,是我胡老六的荣幸。” 说着,还恬不知耻地将自己的丑脸凑过来,“你打呀,打死我呀。只要打不死,我就是你的人了;打死了,那我就是你的鬼,一辈子缠着你,不离不弃……” 林青霜气得浑身颤抖,胸脯剧烈起伏,目眦欲裂。 恨不得将他剁碎了喂狗!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转身拔腿往家的方向跑去,想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可即将吃到嘴的鸭子,胡老六又怎会舍得让它飞走? 他咬了咬牙,猛地从后面将林青霜扑倒,死死压在她身上,口中哀求道:“好妹妹,你就当可怜可怜我,给我开个荤吧……” “滚开!你滚开!”林青霜一边哭叫,一边死命挣扎。 可惜男女天生力气悬殊,哪怕胡老六是个矮冬瓜,也一样挣不脱。 胡老六猴急地扯开了少女的衣襟,在她脖颈间如狗一般贪婪地嗅着,“青霜妹妹,你好香啊……乖乖的,别怕啊?我发誓,将来一定对你好,对你爹好,一辈子把你当菩萨一样供着,宠着,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你、你就从了我吧……” 从了他?不,不要! 她冰清玉洁的身子是留给江大哥的,只有江大哥才有资格碰她,别的男人谁都不配! 林青霜拼命反抗,捶打,哭叫。 可也正因为如此,让男人找到了机会,将腥臭的舌头挤进了她的嘴里。 林青霜的眼睛猛地瞪大,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崩断了,突然用力咬了下去。 “啊啊啊啊!” 胡老六从她身上弹跳起来,捂着嘴嗷嗷惨叫。 林青霜双眼赤红,也挣扎着爬起来,拿起伞疯了一样往他身上打去,一边打一边哭,“ 畜生,我打死你,打死你!” 胡老六的舌头痛得不行,哪里还有旖旎的心思,一把将她推到了路边。 林青霜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手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擦破了,疼痛越发刺激得她理智尽失。 于是随手捡起那个东西,大叫一声冲向了胡老六,用尽全力砸向了那个黄鳝头。 砰! 是头骨碎裂的声音。 胡老六呆住了,愣愣地摸了摸,满手的血。 接着,血液从尖尖的脑袋顶上汩汩冒出,顺着脸颊流到下巴,最后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 惨白的雪,鲜红的血。 如同雪地里开出了一朵艳丽的红梅,诡异中透着触目惊心的美。 胡老六的眼神从不敢置信,到逐渐失去光彩,最后直挺挺地往后仰去。 砰然倒在了雪地中,没了动静。 林青霜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火烙一般扔掉了手里的石块,哆嗦着手去探胡老六的鼻息。 死、死了? 她吓得连连后退,不停地摇头,整个身子抖得像筛糠。 “不是我……不是我要杀你的……是你自己,是你自己非要找死的……” 第453章 霜儿有了身孕? 林青霜脸色煞白,眼珠子慌乱地转动着,语调破碎得不成样子。 她的第一反应是逃。 然而还没跑出三丈远,就因为太害怕,脚底打缠扑到了地上,吃了一鼻子雪。 沁凉的寒意激得林青霜一个哆嗦,也让她混乱的脑子瞬间清明起来。 不行,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这里是通往秀山镇唯一的山道,虽然天气不好,今日来往的人少,但并不代表就没有。 万一胡老六的尸体被人发现了呢?万一查到她头上了呢? 律法严明,杀人偿命。 到时候东窗事发,谁又会关心她是为了什么而杀人?他们只知道抓住凶手,然后义正言辞地砍掉她的头。 不,她不要这样,不要落得跟娘一样的下场。 她还没有得到江大哥,还没有亲眼见证杜氏的灭亡,怎么可以死呢? 即便要死,也要死在杜氏的后头! 想到这里,林青霜极力稳住心神,然后迅速转回头,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胡老六的尸体拖到了一处山涧边,毫不犹豫地推了下去。 跟着再跑回案发现场,把凶器——也就是那块沾血的石头一并丢入了山涧。 至于地上那些血迹…… 不怕,大雪会覆盖一切,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的。 处理好善后,林青霜抖着手拿起那把油纸伞,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家走。 天色渐暗,而路还远着。 凛冽的北风不断地擦着耳畔刮过,呜呜咽咽,仿佛亡灵在发出愤怒不甘的哀号,令人毛骨悚然。 林青霜浑身血液冷凝,不敢回头望,只机械地抬着双腿。 突然前方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人影,正蹒跚着往这边移动。 她猛地停住了脚步,瞪大双眼,惊恐地看向来人。 “霜儿?是你吗霜儿?”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青霜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眼泪也随之涌出,扑进那人的怀里放声大哭,“爹,我好怕……” 林有田拍了拍女儿肩膀上的雪,心疼地埋怨道:“叫你不听话,早跟你说了今儿天不好,你非要去,还不许爹跟着。看看,吓着了吧?这么大的雪,爹要是不来接你,万一遇到了坏人可咋整?” 林青霜哭得越发厉害了。 她想说已经遇到了,想说自己杀了人,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说了又能怎么样?除了多一个人担惊受怕,根本不会有任何用处。 “爹,女儿错了……女儿不该出来的,呜呜呜……” “好了好了,不哭了,咱回家啊?” 进村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只有地上厚厚的雪反射出冷白微弱的光,到处是一片死寂,连狗都没叫一声。 更没人留意到父女俩的行踪。 到家之后,林有田忙着烧水做饭。 而林青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漱口,疯狂地漱口,恨不得将嘴里的皮肉都刷掉一层。 一边漱一边剧烈地呕吐,几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把林有田唬得不行,“霜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吐成这样?” 林青霜的嘴角虚弱地牵扯了两下,安慰道:“没事的爹,可能是冻着了吧,明天就会好的。” 脾胃受凉,确实容易导致呕吐。 林有田也没有怀疑,赶紧提了一大桶热水过来,让林青霜好好泡个脚,驱驱寒气。 等他把饭做好,去喊女儿过来吃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看着那张苍白憔悴的脸,林有田实在不忍心叫醒她,摇摇头叹了口气。 傻孩子,为了给她娘祈福,受了这么大的罪。 希望菩萨看在霜儿一片孝心的份上,保佑她心愿达成,让秀娥下辈子托胎为人吧…… 林有田替女儿掩了掩被子,又把那桶已经凉透了的洗脚水倒掉,这才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出去了。 林青霜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不停地做着噩梦。 一会儿梦见胡老六变成厉鬼来找她索命,一会儿梦见江漓对她爱答不理,一会儿又梦见她娘吕秀娥捧着七窍流血的脑袋哭哭啼啼,说舍不得她,要接她一同下地府…… 林青霜痛苦地在床上翻滚,呻吟。 直到天亮,林有田才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劲。 一摸额头,果然滚烫得厉害,口中还一直说着胡话,叫着江漓的名字。 看样子像是染上了风寒。 幸好家里平素都备有草药,林有田便立马熬了给她喂了。 结果喝一口吐一口,根本就喂不进去。 眼瞅着情况不妙,林有田慌了,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冒着大雪跑了一趟镇上,费了许多唇舌,花了好几倍的价钱,才从本草堂请了一位医术最好的老大夫回来。 老大夫摸了半天脉,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样大夫,我女儿到底得了什么病?”林有田急得不行。 老大夫收回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示意他出去再说。 两个人走到厅堂,老大夫才神色凝重地问了句:“恕我冒昧,你家姑娘……可许了人?” 这话把林有田问懵了。 许没许人,跟霜儿的病情有什么关系? 联想到女儿之前的呕吐行为,林有田突然心头一跳。 “莫非霜儿她、她有了身孕?”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老子要砍死那个畜生! 老大夫连忙摆手,“那倒没有。不过……” 他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往下说道,“不过情况比怀孕还要严重得多,如果我没诊断错误的话,你女儿、应该是得了绝症。” 绝症? 林有田先是一愣,继而勃然大怒。 “放屁!我女儿才十九岁,还没嫁人呢,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得什么绝症?” 他一把揪住了老大夫的领子,面上气急败坏,嗓音却抖得厉害,“枉我花了五两银子大老远地请了你来,没想到竟请了个庸医!明明只是偶感风寒,你却说什么绝症,莫不是故意咒我家霜儿,想多讹些药钱吧?再胡说八道,当心老子去衙门里告你!” 老大夫被勒得差点翻了白眼,好不容易才挣脱了。 他也不恼,行医那么多年,对于病人家属的过激反应,可以说经历过无数次了,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他们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嘛。” 老大夫耐心解释道,“你女儿确实感染了风寒,但并不厉害,吃几副药也就好了。她的病根儿不在身上,而在心里。所谓心主神明,心乱则神志不清;脾主思虑,脾弱则不思食饮;肝藏血,血舍魂,肝气不适,则魂不守舍。肝肾阴虚,引动春情色欲,偏又求而不得,妄念难消,最终困住了自己,无法解脱,也就成了病。” 林有田眉头皱得死紧。 啰里吧嗦一大堆,半句没听懂。 “能不能说得简单点,到底什么病!” 老大夫,“相思病。” 第454章 闹起来了 相思病?竟然是相思病。 林有田不敢置信地跌坐在凳子上,两眼发直。 他一直以为这种病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没想到真的有。 而且还是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 也就是说,霜儿是因为对江漓那个混账东西爱而不得,导致忧思过重,郁郁寡欢,才最终把自己折磨成了这副惨状? 糊涂啊! 林有田又哀又痛,“难道就没有办法可以治好她么?” 老大夫叹了口气,“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这个病乃是不治之症,便是杏林会的会首在此,怕也是无能无力啊。” 见男人面如死灰,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老大夫颇有些于心不忍。 想了想,给指了条明路。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既然是为情所困,何不干脆让她跟所爱之人在一起?如此一来,这病自然不药而愈。” 林有田的脸色更灰败了几分。 说得轻巧,是他不愿意让霜儿跟江漓在一起么? 是那个该死的江漓不愿意啊! “还有、别的办法么?”林有田艰难地开了口。 别的办法…… 老大夫捋着白胡子思索片刻,“听闻这世上有一味药,名为忘情之水,喝了之后便可以忘却所爱之人。” 随即又摇了摇头,“说了也等于白说,那神奇的药水只有药神谷才有,而且万金难求,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啊。” 林有田颓然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已然猩红一片。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霜儿去死么? 他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老泪纵横,“求求您了大夫,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她若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求您想想办法,救救她吧……” 老大夫赶紧把人扶起来,脸上写满了为难,“不是老夫不肯救,实在是医术有限,救不了啊。” 说到这里,他忽然灵光一闪。 “对了,你们龙泉村不是出了个大神医么?不妨去求求她,我听说那位杜神医医术十分高明,屡有奇招,有什么好法子能救你女儿也说不定。” 林有田苦笑。 求杜氏?怕不是嫌霜儿死得不够快。杜氏早就恨霜儿入骨,不暗中毒害就谢天谢地了,又怎么可能出手相救? 这条路,更走不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大夫也是没辙了,只好提起药箱告辞。 林有田付了诊金,客气地把人送出了门。 此时的外面,雪终于停了,阳光再次普照。 林有田却浑身冰冷,满心无力。 看着女儿神志不清、备受折磨的样子,他心如刀割。 都怪江漓,若不是他撩拨了霜儿,却又不负责,霜儿也不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可如今能救女儿的,也只有江漓了…… 男人抹了一把眼泪,下定了决心。 为了女儿能活下来,只能豁出这张老脸了! 林有田穿上雨靴,锁上门,迈着沉重的步子往江家二房的新宅院那边走去。 村道上,孩子们你追我赶,欢快地打着雪仗。 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突然一个雪球砸到了林有田的脑袋上,将他头上的帽子打落在地,露出参差不齐宛如狗啃一样的头发。 那还是之前因为阻拦江漓逮捕自家婆娘吕秀娥,被江漓拿刀削的。 林有田抬起眼,冷冷地看向了那个熊孩子。 几个孩子吓得面面相觑,跟着一哄而散。 林有田也没心情追究,弯腰捡起帽子,拍掉上面的雪重新戴上,继续往前走。 一刻钟后,便到了。 看着面前这座鹤立鸡群的大宅子,他心里五味杂陈,有酸有苦,有怨有恨,更多的却是后悔。 早知道江漓会有这么大的出息,当初说什么也不能逼着他入赘,而应该直接让霜儿下嫁才是。 那样的话,秀娥也就不会死了,霜儿更不会生这么重的病。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林有田收敛心神,抬手拍响了门环。 来开门的是春花,见来人是林有田,那张小脸上立刻爬上了一层警惕,“有事么?” “我找你们家江大人,有很要紧的话要同他说。”林有田努力挤出笑容,把姿态放得很低。 春花犹豫片刻,然后道:“那你等会儿,我去问问。” 说完砰一声关上了门,差点撞歪了林有田的鼻子。 林有田垂着手,如木雕般静静等待。 ...... “林有田要见我?”院子的石桌旁,正在翻看兵书的江漓有些诧异。 春花点头,“说有很要紧的事要跟江大哥说。” 很要紧的事? 江漓神情微凝。 莫非是昨天那鞭子力道太大,林青霜受了伤,所以林有田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转念又一想,不可能,自己使多大力心里有数,最多也就是擦破了点皮罢了,绝对没有伤筋动骨。 如果真是为了这事,只能说明林家借机讹诈。 想到这里,江漓冷声道:“去告诉他,不见。” 春花哦了声,拔腿就跑。 因着这个打岔,江漓也没了看书的心思,干脆收起书,起身往灶屋那边去了。 郑氏正在里面忙活。 “岳母,中午熬点冬瓜排骨汤吧,娘子昨儿一宿没睡好,许是上火了。” “上火了?”郑氏担忧中透着疑惑,“大冬天的咋还能上火?是不是医术学得不顺利,着急了?” 这个,江漓也说不好。 昨儿他去了一趟县里,找李县令吃了顿饭,浅酌了几杯,顺便搞定了秦氏户籍的事儿。 秦氏自从被杜若从坟地里救出来,一直带着儿子住在王不就的母亲王大娘那儿,不过王不就很快就要成亲了,秦氏再住下去肯定不妥当。 所以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决定把秦氏一块儿带去凤阳府安置。 也省得将来被江宗宝发现,又是一堆麻烦。 事情办好之后,江漓便策马赶回了家。 结果却发现他家小媳妇儿有点不对劲,恹恹的打不起精神,而且还昏昏欲睡,偏沾了床又睡不着,翻来覆去的,辗转反侧。 据杜若自己形容,就好像有人在她肚子里烧了一把旺火,烦躁得很。 直到鸡叫了三遍,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才算彻底消失。 “阿蛮自己就是大夫,可有替自己把过脉?”郑氏又问。 江漓点头,“岳母放心,娘子的身体好得很,什么病都没有。” 那就好。 郑氏这才稍稍安心了些,也猜想着女儿是上了火气,于是赶忙洗锅熬汤。 就在这时候,春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江大哥,你快出去看看吧,林有田在外面闹起来了!” 第455章 中了爱情的毒 林有田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跟女儿的性命相比,从前死也要坚持的尊严、脸面、还有钱财,此刻都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他跪在江家二房的大门前,砰砰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来。 边磕边高声号啕,极力让自己的声音穿透墙壁,传进屋内的每个角落,“江大人!求您发发善心行行好,救救我的女儿吧!江大人,我给您磕头了!” 这么大的动静,很难不惊动左邻右舍,还有那些闲着无聊满村溜达的村民。 大伙儿纷纷跑过来看热闹。 有人开口问了:“有田叔,你这是在干啥?你女儿咋了?” 林有田却理也不理,只顾着磕头喊叫。 吱呀一声,那扇门终于开了。 江漓走了出来。 后面跟着郑氏还有春花。 郑氏手上还拿着一把菜刀,秀丽的脸庞绷得紧紧的,气鼓鼓地瞪着林有田。 哼,要是上门来抢女婿的,她就跟他拼了! 林有田眼里只有江漓,“江大人,霜儿生了重病,求您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大发慈悲救救她吧,只有您能救她了!” 江漓无语,“有病应该找大夫,找我有何用?” “不,有用的。”林有田热切地盯着他的俊脸,“您就是这世上最好的良药啊。” 江漓:“……” 简直无稽之谈,莫名其妙。 眼瞅着江漓神情不悦,林有田赶紧将大夫的诊断说了出来,简而言之一句话——林青霜中了爱情的毒,只有江漓能解。 听完后,当事人跟旁观者全都沉默了。 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嗡嗡声,有人觉得好笑,有人觉得荒谬,还有人幸灾乐祸。 当然,肯定也不乏同情的。 虽然林青霜心眼儿不好,名声也差,但长得不错,而且年纪还小呢,要是真就这样死了,委实可惜了些。 江漓讥诮地勾了勾唇角,“所以呢,你想让我怎么救她?” “我想求您收了霜儿!”林有田眼眶泛红,“这个女儿我就当没生过,送给您了。做妾也好,当丫鬟也罢,都无所谓,只要她能活着就好。” 生怕江漓不肯答应,他忙又补了几句,“我知道,咱们两家之前发生过一些不愉快,您心里介意。不过我也不让您白救,这些年我也存了一二百两银子,就当是给霜儿的嫁妆,让她一并带到江家去。要是还不够,我再把房屋田产都卖了,您看成吗? ” 这话一出口,围观群众再一次沸腾了。 啥?白送女儿不说,还倒贴这么多的钱?? 林有田疯了吧! 林有田是不是疯了郑氏不知道,但她快要被气疯了。 “你,你真不要脸,你全家都不要脸。”郑氏手里的菜刀颤巍巍指着林有田,“世上那么多没成亲的好儿郎,干啥非要盯着别人家的丈夫不放?咋的别人碗里的饭更香,别人枕边的男人更俊呗?我告诉你,江漓是我的女婿,这辈子都是我女婿,谁要是跟我抢,我就跟谁拼命!” 话说得挺狠,可惜长得太柔弱,凶起来一点气势也没有。 倒是让那些围观的大老爷们看直了眼,一个个猛咽口水。 林有田忙转向郑氏,语气诚恳,“郑娘子误会了,我只是想救活我的女儿而已,绝对没有要跟您抢女婿的意思。” 说着他抹了一把眼泪,哽咽地道:“郑娘子,您也是有女儿的人,应该能体谅我这当父亲的心才是啊,难道非要我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霜儿惨死,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这,郑氏卡壳了。 论口才,一百个她也不是林有田的对手,于是急忙看向自家女婿,寻求支援。 江漓笑笑,“想让我收了林青霜,也不是不可以。” 郑氏身子一晃,差点栽倒,不敢置信地叫道:“女婿,你……” 江漓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转向林有田,继续往下说:“林青霜想进我江家的门,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林有田大喜,“您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好,那我就直说了。” 江漓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我答应过我家娘子,此生永不纳妾,所以林青霜即便进了门,也不过是个低等下人。既然是下人,也就等同于物件儿,可以任由主人发卖。万一哪一日我情绪不佳,或是我家娘子心气儿不顺,转手将她卖了,甚至卖进烟花之地,想来你也不会有意见的,对吧?” 卖进烟花之地? 林有田心里一沉,勉强扯了下嘴角,“江大人说笑了,我相信您不是那样的人。” 江漓却没笑,只是目光幽深地看着他。 林有田的老脸逐渐僵硬。 难道江漓不是在吓唬自己?为了报复林家,他真的打算把霜儿卖去那等肮脏之地? 江漓,你好狠! “江大人,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么?”林有田从地上爬起来,自牙缝中挤出声音。 “绝?有你们林家绝么?”江漓冷笑一声,“当年你是怎么利用村长的身份千方百计打压我的?你婆娘吕秀娥又是怎么给我家人下毒,差点害得我们江家家破人亡的?还有你的女儿林青霜,为了逼我入赘,故意哄骗林春旺跟几个孩子,让他们将婉儿推下山坡,害得她几乎丧命,你真当我毫不知情?” 要不是担心自己出了事,没人照顾几个弟弟妹妹,他早就手刃了那条毒蛇! 所有人都被这个劲爆的消息震惊了。 包括林有田。 林有田死也不信,“不可能!霜儿素来良善,而且爱你至深,她绝对做不出那等恶事!” 怪不得那时候江漓突然态度大变,虽然之前对霜儿也是不冷不热的,但尚且保持着基本的体面,后来却不假辞色,半点好脸色都不给。 原来如此。 眼珠子转了转,林有田仿佛想通了般,忙解释道:“我知道了,定是吕秀娥干的,不关霜儿的事,你误会了……” 江漓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误会也好实情也罢,不重要。我之所以拒绝林青霜,不光因为她伤害了我的家人,更重要的是,我厌恶她,极度厌恶。所以你想救她的话,找错人了。” “不,江大人,求你给霜儿一次机会,她是个好姑娘,等相处久了,你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江漓却没耐心再听下去,转身就走。 郑氏跟春花忙跟上。 砰,大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江大人,你不能这样对霜儿,霜儿对你情深意重,她是真心待你的呀!” “求求你了江大人,救救她吧!” 林有田犹不死心,扑过去拼命拍门,可惜叫了好半天,嗓子都喊哑了,那扇门却再也没有打开。 他只能绝望地停了下来,瘫软在地。 好半晌,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失魂落魄地往家走。 第456章 双喜临门 望着那个佝偻的背影,村民们纷纷投去鄙夷的目光。 甚至还有人冲他吐口水。 “呸,一家子坏东西,老的老的下毒,小的小的下黑手,这下子好了,遭报应了吧?” “唉,好好的姑娘家,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何苦来哉?” “这就叫害人终害己,活该……” 林青霜的状态每况愈下。 她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整个人急速消瘦,不过五六日,就已经变得形容枯槁,瘦骨嶙峋。 时而疯癫,时而痛哭。 唯一不变的,就是口口声声念着江漓的名字。 直到第七日,林青霜的精神头才好了些,人也清醒了许多。 “爹……”她躺在床上,沙哑地呼唤着。 吱呀,门被推开了。 一个男人端着一碗白粥走了进来。 林青霜恍惚地抬眼去看。 阳光很暖,透过窗棂照在男人的脸上,是那般丰神俊朗,英武不凡。 “江大哥?”林青霜又惊又喜,“我不是在做梦吧?是你吗?你终于来看我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努力朝男人伸出手。 “江大哥,过来……” 男人听话地走到床边坐下,动作温柔地将她扶起来。 林青霜靠在他身上,贪恋地嗅着属于心上人的味道,嘴边噙着一抹浅笑,喃喃地道:“ 江大哥,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你舍不得我死对不对?” 男人红了眼眶,抱紧她,“对,我舍不得你死……你不要死,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我不会死的,我要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我还要给你生好多好多孩子,儿子像你,女儿像我,他们围在我们身边,喊着爹和娘……” 林青霜眼神迷离,苍白的脸上满是憧憬和幸福。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委屈地道:“江大哥,我不喜欢杜氏,你休了她好不好?” 男人点头,“好……” “不,休了她还不够,她害死了我娘,我要为我娘报仇!” 林青霜的手揪着男人的衣襟,仰头希冀地看着他,“你帮我杀了她好不好?啊?好不好?” “好,都听你的,只要你能活着,什么都听你的……” 林青霜满足地喟叹一声,重新靠回到男人胸前,“江大哥,你真好……我当然会活着,活着见证杜氏过得有多悲惨,我一定会活着的……” 她的眼皮渐渐沉重,声音也越来越弱。 “江大哥,我好困,你不要走,等我醒过来……” “嗯,我不走,我会守着你的。乖,睡吧,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 林青霜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抓着男人衣裳的手却缓缓滑落。 直至,再无声息。 男人的眼泪流了下来,泣不成声。 “霜儿!” ...... 林青霜死了,死在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季。 这件事震惊了整个龙泉村。 虽然对她没什么好感,终究也是条人命,村民们都忍不住唏嘘。 自作孽,不可活啊。 按照习俗,未出嫁的姑娘死后是不能进祖坟的,否则会影响家族的运势跟风水。 而且不许大肆操办。 林有田只能买了口薄棺材,把女儿葬在了妻子吕秀娥的边上,让她们母女可以相互做个伴。 忙完这一切,林有田一夜白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什么家产,什么钱财,好像也都看淡了。 连族里让他过继一个侄子的提议,竟也没有拒绝。 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 期间衙门里来了几个人,不过不是找林有田的,而是麻五媳妇。 胡老六的尸体在下游被人发现,报了官,捕快是来调查案情的。 麻五媳妇哭天抢地,可惜人死不能复生,再怎么哭也回不来了。 到底是哪个家伙杀死了胡老六,谁也不知道,反正胡老六是个二流子,平素也不招人喜欢,或许是得罪了什么人也说不定,因此除了他六个姐姐,也无人在意。 最后也没查出个所以然,不了了之了。 很快就到了腊月初八,王不就成亲。 关系这么铁,江漓跟杜若自然要去吃席,本来打算趁机从杜仁美口中问出纠缠郑氏的原因。 结果出乎意料之外,杜仁美竟然没去。 王不就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但新娘子林若男是隔壁灵璧县林县令家的闺女,以杜仁美喜好钻营的个性,按理会去捧场才对。 夫妻俩都觉得有些奇怪。 酒席过后,苏宛君将杜若拉到一边,替她解了惑。 “你还不知道吧?杜家双喜临门呢!” 苏宛君笑着说,“听说杜夫人怀上了,还是个小子,杜大人宝贝得很,除了公务之外,整日寸步不离地守着,生怕有个什么好歹,自然是不来了。” 姜氏怀孕的事,杜若早就有所猜测。 之前从凤阳府回来那一日,姜氏就曾经当着她的面吐了一马车,那味儿到现在想起来都还令人不适。 不过怀的究竟是不是渣渣美的种…… 呵呵,可就不好说咯。 “那第二喜是?”杜若好奇地问。 “升官儿了呗。”苏宛君道,“前儿个上头来了调令,杜大人升任盐运司经历,年后就要去凤阳府上任了。” 盐运司经历,正七品,官儿倒是不大,却是个肥差。 油水厚得不得了。 不用说了,肯定是北安侯府在背后出了大力。 杜若暗暗翻了个白眼。 还以为去了凤阳府就不用再见到杜仁美那一家子恶心的东西呢,没想到还是避不开。 真是阴魂不散,晦气。 没办法,只能等以后找机会再问了。 转眼到了年关。 一家人欢欢喜喜过大年,热热闹闹闹新春,日子从未有过的舒心。 拜完年,杜若跟江漓便开始着手准备上任的事了。 第457章 烂桃花 正月初六,黄道吉日,宜出行。 天刚蒙蒙亮,江家二房的新宅院门口就站满了人,说笑声,忙碌声,马蹄声,狗吠声,十分热闹。 江族长领着一大家子老老小小来给江漓他们送行。 姚玉兰拉着杜若的手半天不肯放,红着眼道:“弟妹,我真舍不得你走……” “哎呀嫂子,你别这样,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杜若哭笑不得,“龙泉村是相公的根,我公公婆婆的坟还在这儿呢,以后每年清明我们都会回来祭祖的,到时候我给你带府城那边时兴的好玩意儿,啊?” 姚玉兰破涕为笑,“那你可要说到做到哦,我等着。” 两人又说了几句体己话,这才依依惜别。 这趟去凤阳府,除了江家七口人一条狗,同行的还有郑青禾、江夫子和杜若新收的徒弟郭枣。 以及江漓的师父老铁头。 本来宅子建好之后,杜若第一时间就让江漓去请了老铁头,按照之前的约定,特意给他留了一间房。 然而老铁头并没有来住。 说是没俩月就要去凤阳府了,懒得折腾,也省得还要跟村里人解释来解释去的,麻烦不是? 老铁头都这样说了,杜若没办法,也只能随他自己的意。 这么多的人,外加一大堆行李,一辆车肯定是装不下的。 所以江漓早就提前租好了三辆宽敞的马车,如此一来,沿途困了还能躺着睡会儿,不至于那么累。 新宅院的钥匙,江漓交给了江族长保管,请他帮忙照看着点儿。 “放心吧大郎,你尽管去外面闯荡,家里有我呢。” 江族长拍了拍江漓的肩膀,语气中满满的自豪,“我们江氏一族能不能振兴,就看你们这一支了,族长爷爷看好你们!” 江漓郑重地朝老人家行了个大礼,“江漓一定竭尽全力,不负厚望。” “好,好……”江族长眼中泪光闪烁,心里万般不舍,却还是笑着催促道,“时候也不早了,走吧。” 东方放白,万里晴空。 确定所有人都上了车,没有遗漏,江漓一挥手,“出发!” 四辆马车满载着希望,离开了一家人生活了近十年的小山村,驶向美好的前程。 第一站是乌头县。 进了城,直奔县衙。 王不就跟林若男早就在衙门口等着了,双方见面,自然好一番寒暄。 杜若瞅了王不就好几眼,有点想笑。 “王大哥,你胡子呢?” 不光胡子没了,还鼻青脸肿的,一看就是挨了揍。 不提还好,提起这个王不就就郁闷得不要不要的,“还不是男人婆,说什么胡子扎得她脸疼,非逼着我刮了!” 杜若忍住笑,“刮了好啊,比原来好看多了。” 原来那一脸乱七八糟的络腮胡,跟个午夜屠夫似的,看起来又凶又邋遢。 刮了之后,整个人清爽了许多,鼻子是鼻子嘴是嘴的,虽然谈不上特别帅吧,但绝对算得上型男一枚。 王不就可不这样想。 “好啥呀?”他一脸怨念,“没胡子以后我拿什么镇住那些牛鬼蛇神?一点也不威风。” 这话刚好落进了走过来的林若男耳朵里,林若男没好气地踢了丈夫一脚,“威风跟胡子有个毛的关系?你看人家江大人就没留胡子,不一样威风八面?” 王不就,“是是是,你有理,懒得跟女人一般见识。” 话音刚落,啪,后脑勺又挨了一记。 却是他家老娘来了。 王大娘叉腰瞪着儿子,“叫你刮了就刮了,哪儿那么多废话?娘是怎么跟你说的?听媳妇的话才有肉吃,懂不懂?” 王不就:“……” 杜若噗嗤笑出了声。 看来王不就的婚后生活很凄惨……不,很精彩啊,婆媳混合双打呢。 她视线一转,落到了王大娘身后。 女人戴着帷帽,怀里抱着一个半岁大的婴儿,婴儿正咿咿呀呀地吃着手指头。 不是别人,正是江宗宝已经“死去”的前妻——秦十月。 杜若走到她跟前,逗弄着胖乎乎的小团子,“好可爱啊,长得跟你越来越像了。对了,孩子起名字了吗?” “起了。”秦十月笑道,“他出生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夜晚,我希望他的未来璀璨光明,所以,就叫秦明吧。” 秦……明? 杜若嘴角抽抽,好耳熟能详的名字。 不过挺好听的,寓意也好。 她抱过孩子哦哦地逗了逗,“小明同学,你好呀。” 小团子似乎很喜欢这个救命恩人,咧着没牙的小嘴儿冲杜若咯咯地笑。 李县令,苏宛君,还有一众捕快跟衙役都出来送行。 有那感情充沛的,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呜呜呜头儿,将来发达了,可千万不要忘了兄弟们啊。” “老王,好好跟着头儿干,哥儿几个等着你建功立业的那天!” “有空记得回来看看我们啊……” 李小公子挣脱了娘亲的手,噔噔噔跑到杜若边上,仰着小脑袋瓜,一脸严肃地朝她伸出了双臂,“我也要抱抱。” 杜若:“……” 苏宛君赶紧将儿子扯了回来,笑骂道:“人家小弟弟多大?你多大?都六岁了还要人抱,羞不羞?” 李南司绷着小脸,倔强地看着杜若。 杜若忙将怀里的小团子还给了秦十月,然后弯下腰抱起他,哄道:“不羞不羞,六岁怎么了?别以为咱们南儿懂事就不把咱当孩子看,谁还不是个宝宝啊。” 李南司两只小手环抱着杜若的脖子,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闷声闷气地问:“你还回来吗?” “回来的。”杜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眯眯道,“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念书,等你长大了,我就回来了。” 李南司直起身子,朝她伸出小拇指,“拉钩钩。” 杜若失笑,把人放下来,一大一小两根手指头勾了勾,“好,一言为定!” 小屁孩这才高兴了,乖乖地站回到母亲身边,又变成了那个老成持重的李小公子。 杜若转头四顾。 郑氏、江湛、郑青禾他们跟衙门里的人都不认识,因此并没有下车。 倒是江夫子下来了,这会儿正在边上跟一个女人说话。 那女人约莫二十来岁,长相艳丽,身段妖娆,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干练劲儿。 而且看两个人的言行举止,似乎挺熟的。 该不会是三叔的红颜知己吧? 杜若立马心生警惕。 不行,她得替娘看着点儿,万一江夫子要是脚踩几条船,哼哼…… 她假装不经意地绕到附近,竖起耳朵偷听。 那边,江夫子开口道:“谈姑娘,其实你不用来送的。”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这条街上回春楼的老板——谈婳,也是江砚的好友之一。 “反正离得近,我就顺便来了。”谈婳眼波流转,看了眼郑氏所在的那辆马车,笑道,“恭喜你了江大哥,觅得如花美眷。” 江砚颔首,“多谢。” 谈婳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娶她,是因为责任,还是真的喜欢?” 江砚嘴角弯了弯,“你我相交多年,我是何等样人,你应该很清楚才是。责任束缚不了我,我若不愿,便是玉皇大帝的女儿也是不娶的。” 听了这话,谈婳的笑容略带苦涩,“我懂了。”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朝江砚微微屈膝,“那,就祝君一路顺风。” 江砚拱手道别,“保重。” 说完,抬脚上了马车。 谈婳转身黯然离去。 杜若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松了口气。很好,三叔总算没叫她失望,不是个滥情的。 正准备进马车,余光忽然瞥见一个少年郎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跑过来。 看到杜若,他眼睛一亮,喊了声:“江大嫂!” 杜若笑,“天佑,你是来送阿湛的?” 商天佑连忙点头,然后左顾右盼,问:“他人呢?” 第458章 我爹想招你当女婿 江湛闻声赶紧下了马车。 看见他,商天佑立马如往常那般扑了过去,几乎挂在了他的胳膊上,“阿湛,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要走居然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我们还是不是天下第一好了?” 江湛火烫一般将人扒拉开,退后两步,“抱歉啊天佑,近日你甚少来书院,所以一直也没找到机会跟你说。” “还不是我爹,非逼着我在家看账本,看得我头痛死了。” 说着,商天佑把江湛拉到了路边,压低了嗓门神秘兮兮地道:“对了阿湛,我爹让我问你一个事儿。” 江湛疑惑,“何事?” 商天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不过最后还是一咬牙,说道:“我爹……想招你当女婿!” 咳咳,江湛剧烈咳嗽起来。 他飞快地瞟了眼商天佑,不自在地别过了脸,耳根子都红透了,“别闹天佑,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 “没跟你开玩笑,是真的。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爹早就相中你了,只是怕影响你考科举,这才一直没提。不过现在不提不行了,你们家要移居凤阳府,再不提可就没机会了。” 商天佑撞了撞江湛的肩膀,嘿嘿地笑,“要不你就答应了呗,这样以后咱俩就不是好兄弟了,我得管你叫一声二姐夫,也算亲上加亲不是?” 江湛愣住,“二姐夫?” “当然是二姐夫啊,不然难道是大姐夫吗?我大姐早八百年就出嫁了,孩子都生俩了。” 商天佑边说,边冲江湛暧昧地眨眼,“我跟你讲哦,我二姐长得可漂亮了,而且知书达理,温柔娴静,跟你还挺配的。” 这,江湛委婉地拒绝,“承蒙伯父厚爱,只是我如今功业未成,暂时还没有议亲的打算……” 话没说完,一张肉肉的脸忽地凑到了他眼前,将他吓一跳。 他忙不迭后撤。 商天佑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湛,表情从未有过的认真,“阿湛,你跟我说实话,是真的因为功业未成,还是因为……你早就有了心上人?” 江湛摇了摇头,苦笑道:“你我同窗多年,应该最了解我才是,我何时在你面前撒过谎?” 是啊,阿湛这个人向来实诚,有什么说什么的。 从来不会虚情假意。 他说没有心上人,那就是没有。 商天佑垂下眸子,掩住了眼底的失望和哀伤。 但很快,少年又恢复成了那副没心没肺的臭屁样,抬着下巴傲娇地哼道:“不答应算了,反正错过了我二姐,损失的也是你。” 江湛笑笑,没吭声。 两人相对而立,竟一时无言。 直到江漓的声音从马车那边传过来,才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二弟,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 江湛应了声,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商天佑,“天佑,我走了。” “走吧走吧,反正我也要开始打理家里的生意了,以后也没多少工夫去书院,你走不走都一样。” 商天佑将他往马车那边推了推,“快去吧,别让你大哥他们久等。” 江湛在郑青禾的帮助下爬上了马车,弯腰进了车厢。 青灰色车帘子缓缓落下,也阻断了商天佑眷恋的目光。 五辆马车排成一列,头也不回、轱辘辘地往城门口驶去。 渐行渐远。 商天佑站在原地,痴痴地目送他们离开,血色不知何时已漫上眼底。 他忽地蹲在了地上,将头埋进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不能自已。 拐角处,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蹲下身子,跟商天佑摆出同样的姿势。 开始呜呜地哭。 哭声惊扰了商天佑。 他抬起泪眼,看向那个胖子,抽抽搭搭地道:“干、干什么老东西?学人精!” 男人瘪了瘪嘴,“许你哭,就不许我哭了?你舍不得那小子离开,我还舍不得我乖乖难过呢,怎么就不能哭一哭了?” 这话如同一把铁锹,在大坝上狠狠开了道口子。 商天佑瞬间破防,哇的一声哭出声来,猛地扑进了他爹怀里,差点将商老爷撞了个大跟头。 “爹,我好喜欢他……真的好喜欢他……” “爹知道,爹什么都知道。” 商老爷拍着女儿稚嫩的肩膀,愧疚又心疼,“都是爹不好,爹没用,爹生不出儿子,这才一念之差害了你……” 商天佑哭得更凶了 ,一发不可收拾。 她不怪爹娘,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守不住本心。 明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姻缘的羁绊,不可能嫁人生子,却还是对江湛动了情。 更可悲的是,连让心上人知道的勇气都没有…… ...... “唉,又一笔桃花债啊……”车厢里,杜若缩回脑袋,啧啧啧地感叹道。 对面的郑氏没听懂,“什么桃花债?” 杜若干笑,“没什么没什么。” 真没想到,商天佑竟然是个女儿身。 可能因为之前还没长开吧,再加上行为举止大大咧咧的,跟个假小子一样,杜若还真没看出来。 这次见面,发现变化还挺大的。 虽然性格没什么两样,依然那么不拘小节,但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再怎么伪装也骗不了人。 尤其是像杜若这种,前世见惯了什么伪娘,什么人妖的,更是长了一双火眼金睛。 而且她还看出来,江湛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从他避嫌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想来江湛对商天佑只是纯纯的兄弟之谊,没什么男女之情的了。 果然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只存在于传说当中啊…… “阿蛮,去了凤阳府,你对女婿可得更好一点才是。他如今怎么说也是个官老爷了,男人嘛,在外面都是要脸的,你千万别当众驳他的面子,让他下不来台。”耳边传来郑氏的叮嘱声。 杜若回过神,嗯嗯地敷衍两声,“知道知道。” 郑氏的担忧,她懂。 不就是怕江漓当了官,有了谱,到时候架子大,夫妻俩吵吵呗。 郑氏想想还是不放心,又道:“我听人说官场应酬多,难免有逢场作戏的时候。不过女婿的人品我信得过,他即便推脱不掉,也肯定会有分寸,不会跟别的女人胡搞乱来的,你可不要听风就是雨,跟他闹脾气,啊?” 杜若哭笑不得,“晓得了娘,我又不傻。” 她才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呢。 再说了,江漓可是答应过她的,不会纳妾,更不会去青楼妓院那种风月场所。 应酬也不例外…… 刚这样想着,马车忽然停住。 紧接着,一个娇滴滴带着点喘息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江大人,还请等一等奴家!” 第459章 她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奴家?什么鬼? 母女俩对视一眼,然后唰地掀开了窗帘子,同时探出脑袋去瞧。 此时的车队刚走出城门没多远,打头的便是杜若、郑氏,江婉、还有春花和狗子乘坐的这辆马车。 而驾车的,正是江漓。 用他的话说,自家的女眷,当然要亲自保护才更放心。 马车前头,一抬花里胡哨的软轿挡住了去路,看样子赶得挺急的,四个轿夫都是满头大汗,站在轿子旁边的那个眉清目秀、丫鬟打扮的少女也同样气喘吁吁。 丫鬟先是朝江漓屈了屈膝,叫了声“江大人”。 跟着伸手拨开了轿帘。 一个年轻女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约莫十八九岁,容颜娇丽妩媚,身材玲珑有致,有种魅色天成的美。 穿着打扮更是不俗,别的不提,单是头上那根并蒂海棠金步摇,就价值不菲。 “阿嚏!”杜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也不知道那女人身上擦的什么香粉,隔好几米都沁人心脾。 郑氏皱起眉头,问女儿:“谁呀这是?” 杜若揉了揉鼻子,摇头,“不认识。” 不过人家既然是来找江漓的,江漓肯定认识。 她心里略有些不爽,眼珠子转了转,干脆坐到了前面,掀开布帘子,笑吟吟问道:“相公,这位姑娘是……” 江漓顿感脊背一凉。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那女人已经朝杜若盈盈一拜,“见过夫人。” 声音嗲嗲的,带着一种幼态的娇嗔,简直让人听了耳朵都要怀孕。 杜若呵呵。 不光人长得好看,还是个夹子怪。 或许是察觉到了杜若的打量,一旁的丫鬟忙介绍女人的身份,态度谦卑,语气里却隐隐含着骄傲,“禀夫人,我家姑娘乃是琉璃阁的花魁,操千曲操姑娘。” 杜若拖长音哦了声,“琉璃阁……花魁啊……” 说的难听点,不就是妓院头牌嘛? 她目光凉凉地刺向了江漓,如果眼神有实质,只怕江漓已经千疮百孔了。 枉她刚才还信誓旦旦,觉得江漓绝对不会瞒着她逛青楼。 结果呢?转眼就被打了脸。 “相公,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不问问有什么事么?” 听着媳妇儿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江漓头皮一阵发麻,赶紧跳下马车,走到操千曲面前,摆出官调儿,“我已经卸任捕头一职,姑娘有任何诉求,可直接去县衙击鼓鸣冤,或者找新任捕头即可。” 操千曲朝他微微倾身,笑道:“奴家知道,江大人剿匪有功,蒙朝廷嘉奖,平步青云。只是奴家今日来找大人,并非为了公事,而是私事。” 私事?江漓挑眉,“请说。” 操千曲有些不自然地瞟了眼杜若。 杜若朝她呲出一口小白牙。 想让她回避? 不,可,能。 呵,她倒要瞧瞧,这位花魁娘子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事”,要跟自家男人说! 见杜若不识趣,操千曲也是无奈。 其实之前她就打听过这位江夫人,据说有天仙之貌,不过当时的她并不以为然,毕竟之前偶然间看到过一回,那时的杜氏还满脸脓包,胖若南瓜。 即便脸好了,又能美到哪儿去呢? 跟自己这个花魁相比,只怕也是繁星与皓月,银耳与鱼翅的区别。 然而今日一见,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继而生出些自惭形秽来。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无论结果如何,不发出来她总归是不甘心的。 “江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操千曲看着江漓,恳求道。 江漓神情淡然,“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们一家人还急着赶路,姑娘有话便在这里说吧。” 在这里说? 操千曲咬着唇,很是为难。 当着杜若的面,还有后面几辆马车里那一个个探出来的脑袋,以及看好戏的眼神,她委实说不出口。 丫鬟碧云急得直跺脚,“哎呀江大人,您怎的这般不解风情?我家姑娘早就对您情根深种,芳心暗许,日夜都挂念着,难道您一点儿都察觉不到么?” 说着,她拍了拍身上的包袱,“您看,我们连细软都收拾好了,卖身契也赎出来了,就等着您一句话,便好跟您一同上路呢!” 哟,考虑得还挺周到。 杜若似笑非笑地瞅着江漓僵硬的后背,看他怎么接话。 江漓也没料到对方的目的竟然是这个。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在办案的过程中,有过什么不当的操作,或者给过操千曲这方面的暗示,以至于让人家产生了不该有的错觉。 思来想去……并没有。 除了查案所需的正常流程,私下里,他跟操千曲甚至连话都没讲过一句。 为免媳妇儿误会,江漓连忙提高音量,力证自己的清白,“姑娘想必是误会了什么,我早已娶妻,我家娘子温柔贤惠,貌比天仙,且蕙质兰心,巾帼不让须眉。得妻如此,我又怎会生出外心?” 见江漓拒绝,操千曲本来泛红的脸蛋嗖的白了,勉强扯了下嘴角。 “江大人重情重义,奴家懂的。奴家自知身份不配,本也没有奢望过当正妻,更没有想过破坏您跟夫人的感情。奴家只是想常伴大人左右,为您红袖添香,消愁解闷儿,仅此而已。” “是啊江大人。” 碧云帮着说话,“我家姑娘虽然身在青楼,可出淤泥而不染,是卖艺不卖身的。曾经她也是好人家的闺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歌喉舞艺绝顶出色,不知多少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想过要为她赎身,娶她进门呢,她都没答应,唯独只爱上了您。难道这样子的她,连做您妾室的资格都没有么?” 碧云心里很清楚,留在青楼是没有前途的,眼下江漓是最好的选择。 姑娘是出于真心喜欢。 而她,则是想离开那个肮脏地,找机会洗白自己,将来好从良嫁人,过正常人的生活。 这也是她怂恿姑娘来追江漓的原因。 听了那对主仆的话,车厢里的郑氏彻底坐不住了,气死了,又一个来抢女婿的! 还当着人家妻子的面撬墙角,要不要个大脸了? “阿蛮……”她气呼呼地扯了扯女儿的衣裳,示意她上,骂死那俩狐狸精! 本来趴在塌上睡着了的江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力挺自家大嫂,“坏女人,想抢我大哥,门儿都没有。”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然后拍了拍狗头,“铁蛋,等会儿那坏女人要是还敢纠缠不休,你就咬她!” 春花也连连点头,“对对对,咬她。” 狗子兴奋地转了两个圈。 “汪汪,汪汪汪!” 瞧好吧,狗爷保证咬不死她! 杜若噗嗤一声笑了,“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相公还没应呢。更何况她想进门作妾,也得我这个正室夫人点头才行。” 说着,她拔高音量,笑眯眯道:“相公,人家都说了,她是来加入这个家,不是来破坏这个家的,我看你不如爽快点,就从了吧!” 看,她多贤惠。 这话一出口,碧云登时脸色一喜。 在她看来,江漓之所以拒绝,便是顾忌着自己的夫人,否则像自家姑娘这样的美人儿,哪个正常的男人舍得不要呢? 现在杜氏开了口,那这事儿就算成了大半! 操千曲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换了是自己,再怎么样也要闹一闹的,不可能这样好说话。 除非这位江夫人根本不爱自己的丈夫,所以也就不在意。 又或者,她是个傻子…… 江漓有点慌。 完了,娘子越是这样嬉皮笑脸,事情就越大条。 可见她是真生气了。 江漓不想再耽搁下去,俊脸微沉,说出来的话又冷又硬,“姑娘请回吧,我对你无意,从前无意,现在无意,将来也无意,江家没有你的位置。” 说完,也不管对面的美人儿受不受得住,转身大步跨上马车,扬起鞭子疾驰而去。 这突然的变故,把碧云都惊呆了。 等反应过来后,她忙拔腿追了上去,边追边喊:“江大人,我家姑娘对您一片真心,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江大人,江大人!” “够了!”操千曲叫住了碧云,又羞又臊,眼泪都掉了下来,“人家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无意于我,既然如此,又何必强求?没的丢了我的脸。” 碧云不甘心,“可是……” 这么好的机会,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放弃了么?以后再想找到一个像江漓这样有本事的好男人,机会太渺茫了。 那些来青楼鬼混的公子哥儿,没一个是好货色,根本不值得托付终身。 操千曲明白碧云想说什么,不由得心中凄苦。 被拒绝了,当然免不了难过。 可她喜欢的,不正是江漓这种洁身自好,有情有义的性子么? “人家看不上我,再纠缠下去也是自我糟践,就让我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吧。” 操千曲红着眼,幽幽地道,“谁叫我没有江夫人那样的好命呢……” 车队继续前行。 趁着半路上休息的间隙,江漓好几次想找媳妇儿解释,可惜都被无视了。 杜若要么拉着郑氏看风景,要么跟江婉还有狗子他们嬉笑打闹,要么便是跟林若男凑堆儿,两个小妇人在一旁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 可以说,根本不给他机会近身。 让江漓好一阵挫败。 “我说老弟,还没哄好呢?”见他那副可怜样儿,王不就挨过来看笑话,“不是哥说你啊,没事儿长那么俊干什么,平白惹一身臊回来,也难怪弟妹不高兴。” 他将自己石头一样坚硬的胸膛拍得砰砰作响,呲牙咧嘴,“你学学我,凶一点,狠一点,丑一点,看哪个娘们儿敢靠近老子三尺之内,老子给她揍得扁扁的!” 江漓瞥了眼王不就那张青紫红肿的脸,扭过头懒得理他。 当天晚上,一行人住在了一家客栈里,条件还算不错。 杜若跟郑氏一起睡的。 江漓无奈,只能勉为其难地跟江湛挤了一晚。 到了第二日,路明显不好走起来,沿途都是崇山峻岭,竹林掩映。 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流民乞丐,一个个满脸麻木,衣衫褴褛,拖儿带女的,看着心酸又可怜。 有几个或许是饿极了,直接滚到了路中央,伸着黑乎乎的手,求江漓施舍点吃的。 江漓有点犹豫,不过最后还是给他们拿了几个饼。 倒不是他心硬,更不是小气,舍不得那点吃食,而是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很可能会让其他人一拥而上。 甚至引来土匪强盗。 但转念一想,他怕什么? 这队伍里除了自己,还有王不就跟林若男,他们都是好手,更不用提武功高深莫测的老铁头了。 哦对了,差点把铁蛋给忘记了。 所以即便来他百八十个匪徒,也完全不在话下。 晌午时分,车队停在了一座破庙前,大伙儿下车透气,顺便填饱肚子。 江漓揣着两个白胖馍馍,走到了杜若跟前,试探地喊了声:“娘子……” 话刚出口,杜若扭头就走。 江漓:“……” 都两天了,气还没消么? 他求救地看向了自家丈母娘。 郑氏一把将闺女拉住,往女婿那边推过去,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晚上老抢我被子,我可不想再跟你睡了。” 说着朝江漓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好哄哄,然后笑眯眯地扯着江婉跟春花去了另一边。 有了丈母娘的助攻,江漓自然懂得抓住机会,立刻把人带进怀里箍着,省得一个不留神又跑了。 “娘子,你听为夫解释好不好?” “好,你解释,我听着。”杜若用力从他怀中挣脱,转过身背对着他,冷哼道,“我答应过娘,不会听风就是雨,没事儿跟你瞎闹腾,说到做到;不像某些人,发誓就跟排气一样,气排完了,誓言也散了。” 江漓啼笑皆非,这是怪他说话不算话? 他叹了口气,将杜若的身子掰过来,面对着自己,低头凝视着她的脸,语气坚定,“你信我,我说过不会纳妾,不会逛青楼,就绝对不会食言。” 杜若哈了一声,“男人的鬼话要是能信,老母猪都会上树!” 江漓:“……” 这是什么逻辑? “千真万确,我跟那位姑娘并无纠缠,只是之前去琉璃阁处理过几桩闹事的案子,碰巧认识而已,连话都未曾说过几句,为夫可对天发誓。” 江漓皱起好看的眉头,“我也很纳闷,为何她会突然跑过来,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见杜若还是气鼓鼓的,他心念一转,举起两根手指,“皇天在上,后土为证,若今日江漓有半句虚言,便叫我……” “打住!真是的,干嘛动不动就发誓,誓言这么不值钱的么?” 杜若揪着男人的脸皮扯了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好吧,这次就信你一回。将来你若真敢在外面养小老婆,当心我把你先阉后杀,再剁吧剁吧喂狗!” 汪汪汪! 趴在脚边看好戏的铁蛋蹭地跳了起来,冲杜若不满地叫唤。 为啥不喂猪,不喂牛,偏要喂狗? 狗表示并不想吃那玩意儿。 杜若哈哈大笑。 其实她是真的相信江漓的,不过被青楼女子找上门来,心里总归有那么点不愉快,所以才闹了这么一出。 最主要的是,她得给江漓提个醒儿。 就像郑氏所说的那样,当了官之后应酬多,诱惑也会多,尤其是在凤阳府那样的富贵地儿,金钱晃眼,美人如云,更需要强大的定力。 所以提早让江漓清楚出轨的后果,是很有必要的。 江漓哪里知道杜若心里那些个弯弯绕绕,见她的脸色终于由阴转了晴,这才松了口气。 总算是哄好了,今儿晚上不用再失眠了。 刚要把馍馍递到媳妇手里,突然四周一阵异动,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几十个壮汉拿着刀枪剑戟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将一行人团团围住。 领头的气焰十分嚣张,“打劫!吃的穿的用的都给老子献上来,饶你们不死!” 第460章 第五房压寨夫人 哦豁,又遇到劫匪了哦。 杜若两眼放光,粗略那么一扫,稍稍有点失望,怎么还不到五十个呢? 都不够立大功的。 正数着人头,身子猛然被人扯了过去,郑氏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阿蛮,躲到娘后边儿来,娘保护你!” 杜若:“……” 该被保护的应该是那些劫匪吧? 不过算了,柔弱不能自理的小闺女人设暂时还不能崩,省得吓着自家老娘。 她顺势把王大娘跟秦十月也拉了过来,江婉和春花不用说,早就像小鸡崽儿似的,被郑氏藏到了咯吱窝下面。 至于林若男…… 就不用杜若操心了,别看那家伙小胳膊小腿儿的,本事可大着呢,半点不输给男子。 “哪里来的小毛贼,敢在姑奶奶头上撒野,趁姑奶奶还没发飙,赶紧滚!” 林若男从腰间抽出惯用的长鞭,指着领头的匪徒厉声喝道。 那匪徒放肆的目光在她小巧玲珑的身子上打了个转儿,登时就笑了,“哟,这娘们儿够辣,老子喜欢。” 他的那些手下也跟着捧腹大笑。 “老大,喜欢咱就抢,掳回去当第五房压寨夫人,岂不快活?” “对呀老大,您要是玩腻了,到时候赏给小的们,大伙儿一起乐呵乐呵!” “排队排队,都别跟我争啊,我第一个报名……” 话还没说完,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嚷嚷着要报名的匪徒被王不就一砍刀拍在了脸颊上,破布娃娃一样飞出去两三丈远。 然后重重地撞到了树干上,砰然落地,张口喷出好大一口鲜血。 笑声戛然而止。 匪徒们震惊的视线从那同伴身上,僵硬地转到了王不就那边,齐齐咽了咽口水。 好,好强悍的男人! “笑啊,怎么不笑了?”王不就利落地挽了个刀花,轻蔑地嗤了一声,“我老王的婆娘你们也敢肖想,真他娘的活腻歪了。” 匪徒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两步。 其中一个机灵的眼珠子转了转,色厉内荏地喊道:“兄弟们别怕,他就一个人,咱们这边三十多个呢,车轮战也能轮死他!” 啪。 林若男一鞭子抽了他个满脸开花,“你瞎啊?姑奶奶不是人吗?” 那匪徒捂着脸,眼泪掉下来。 呜呜呜,好可怕的女人…… 领头的脸都黑了,身为老大,小弟被欺负了,肯定要为他们找回场子的,否则以后还如何服众? 只是瞧着那黑白双煞展露的两手功夫,还真挺厉害的,似乎比自己强了那么一点点。 既然正面杠没把握。 那,就智取! 心念急转之下,领头的回头朝几个心腹使了个眼色,又往女眷那边努了努嘴。 只要有人质在手,还怕他们不肯乖乖就范? 说干就干。 匪徒们兵分两路,一拨大吼着冲向了王不就两口子,跟他们缠斗在一起。 另一拨则朝着女眷们疯狂扑去。 他们早就躲在暗处观察过了。 这批肥羊里面,一个老头子,两个读书人,三个愣头青,都没什么战斗力。 五个驾车的倒是个个身强体壮,最强壮的便是刚才那个使大刀的男人,不过已经被绊住了,分身乏术。 另外三个底盘虚浮,即便有点武功底子,也厉害不到哪儿去。 最后那个年纪最轻,长得也最好看。 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就凭他刚才只顾着跟女人打情骂俏,足可以看出是个虚有其表的烂草包。 剩下的,就都是老少娘们儿跟吃奶的崽子了。 而这些人,正是他们的目标! 眼看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匪徒冲自己这边来了,郑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吓得面如土色,话都说不完整了,“阿、阿蛮……” 江晟、郑青禾和郭枣忙要上前拼命,却被江砚跟江湛拦住了。 “二哥,你拉我做什么?” 江晟快急哭了,“大嫂跟婉儿有危险,我总不能躲在后面贪生怕死啊!” 江湛笑,“傻子,慌什么?有大哥在呢。” 江砚更是冷静得可怕,“都站着别动,少碍事。” 三个愣头青愣在了原地,“……” 所谓关心则乱,刚才是一时情急,所以才短暂地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现在经过叔侄俩这么一点拨,脑筋很快转了过来。 对哦,自家大哥(妹夫\/师爹)就是靠打土匪起家的,当初在玉龟山,团灭了近两百个悍匪,面前不过区区三十来个,都不够半只手摁的。 而且还有王不就夫妻跟狗子在呢。 所以,怕屁啊? 想到这里,三个人都松了口气,不过仍然瞪着六只大眼睛,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 那边,匪徒们也终于扑到了杜若等人跟前,脸上带着狰狞的兴奋,迫不及待地伸出脏兮兮的爪子,往她们身上抓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闪电般的黑影腾空而起。 啪,啪啪,啪啪啪。 匪徒们只感觉眼前一花,紧接着,脖颈处传来剧痛。 再然后,六七具躯体如同被巨石碾压的稻草一般,接二连三地倒飞了回去,砰砰砰摔了满地。 “哎哟,疼死我了!” “什么玩意儿偷袭的老子,老子要剥了他的皮下酒!” “啊啊啊我的脖子……扭不过来了,救命!” 这突然的变故把在场所有人都给惊着了,尤其是一旁监战的匪徒老大,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始作俑者——一条毛光水滑的大黑狗。 那狗也正看着他,眼神蔑视而冷酷。 老大默默地阖上了惊掉的下巴。 有意思,真有意思。 没想到今儿还有意外收获,如果能把这条有灵性的神犬带回去,驯服,以后岂不是无往而不胜? 到时候什么女人,什么钱财,全都是他的掌中之物! 越想越激动,老大高声宣布:“兄弟们,咱不抓女人了,老子要那条狗!”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要活的!” 手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诡异的沉默。 老大这口味……是不是忒重了点儿? 那么漂亮的女人不要,要什么狗啊。 关键这狗也不好抓呀。 “还愣着干什么?都给老子上!”老大大手一挥,“谁能抓到那条狗,老子奖励他一个娘们儿,外加五两银子!” 有了这两根胡萝卜吊着,手下顿时都来了劲,争先恐后地往狗子身上扑去。 再厉害,到底也只是一条狗而已。 之前是没有防备,现在可都警惕着呢,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抓不住它! 狗子悠闲地坐在地上,眯着眼,摇着尾巴,一副淡定而惬意的模样。 仿佛面对的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匪徒,而是地沟里的泥鳅。 只听嗖嗖嗖,几道寒光闪过。 凄厉的惨叫声再度响起,吓得树杈上勾着脑袋看热闹的乌鸦都扑棱着翅膀,“哇—哇—”地飞走了。 画面太美,不敢看。 万一那飞刀不长眼,给鸟身上扎个窟窿怎么办?热闹虽好,也不能贪玩哦。 看着那几个被飞刀洞穿手掌、哭爹叫娘的手下,匪徒老大一脸呆滞,彻底傻眼了。 咋回事?又是谁干的! 他惊疑不定的目光在肥羊堆里搜寻,最终定在了那个长得好看的“烂草包”身上。 “是你?!” 江漓走到男人跟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冷声道:“给你一次机会,带着你的人滚蛋,否则别怪本官大开杀戒。” 嚯,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老大勃然大怒,挥舞着两个大铁锤,就准备将面前这个小白脸砸个稀巴烂。 余光瞥到小白脸手里把玩的飞刀,突然心头一跳。 “你、你叫啥?什么官儿?”他抖着声儿问道。 江漓笑笑,薄唇轻启,“神武校尉,江漓。” 听到这个答复,老大脚底一个踉跄,好悬跌倒。 其他人也都大惊失色,潮水般后退。 “是土匪克星江阎王!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风紧,扯呼!” 无论是歪着脖子的,还是挂了彩的,一个个扭头就跑。 跟见鬼了似的。 那老大却不敢跑,满眼畏惧地瞅着那把飞刀,突然噗通一声跪下,磕头求饶,“江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跟您的家眷,还有您的狗,小人罪该万死!小人这就滚,滚得远远的,保证再也不作恶了!求您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 杜若跟王不就他们看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王不就。 啥情况?自己打了好半天都没能震住那帮家伙,江老弟只报了个名就把他们吓尿了? 这,要不要这么区别对待啊。 别说王不就了,连江漓自己都大感意外。 江阎王?他什么时候得了这么个绰号? 心里纳着闷儿,面上倒是不显,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是是是,小人马上滚,马上滚!” 说滚就滚,那老大麻溜地趴到了地上,双头抱头,跟皮球一样骨碌碌地往林子里滚去。 很快不见了踪影。 现场总算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人员伤亡,也没有财物损失。 万幸。 郑氏拍着心口长吁一口气,忙招呼女眷们进马车,好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江砚和江湛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对这个结果半点也不稀奇,依然镇定自若。 江晟、郑青禾和郭枣则崇拜地看着江漓,眼里直冒星星。 知道大哥(妹夫\/师爹)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飞刀,啧啧啧…… 太牛了! 只有老铁头全程隐身,跟没事人似的,一直乐呵呵地蹲在地上玩泥巴。 杜若走到江漓身边,冲他狡黠地笑,“相公,你好像风评被害了哦。” 土匪克星。 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噗嗤。 江漓摇了摇头,也是无语,“算了,随他们怎么叫吧,于我无碍。” 一行人继续赶路。 后面又碰见了几拨流民跟土匪,跟之前一样,一听到江漓的名号,立马撒丫子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就这样,一路有惊无险。 第二日晚上歇在了驿站里。 驿站的驿丞看到江漓拿出的武将令牌,态度殷勤得不像话,“原来是江大人大驾光临,失敬失敬。” 并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房间,端上了最新鲜的饭菜,连热水都比别人多好几桶。 杜若实在没忍住好奇,偷偷打听了一下,问为什么那些匪徒都叫江漓为江阎王。 “夫人有所不知。”驿丞笑着解释,“江大人武功高强,之前以一己之力斩杀百来号山匪,后又在杏林大会上独斗十余个鬼方国人,扬我大昭国威,此事早已经在江湖上传扬开了。如今黑白两道都听说了江大人的大名,无有不服。” “您说那些拦路打劫的恶人见到他,能不闻风丧胆么?”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杜若恍然大悟。 江阎王……嗯,其实也不难听,还挺唬人的。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打出名号来了吧,总好过默默无闻。 第三日的晌午时分,车队终于抵达了府城。 杜若掀开车帘子,望着那巍峨的城门,心潮澎湃。 凤阳府,我杜若又杀回来了! 第461章 装逼的二公子 守城官兵十分严格,细细盘问每一个人,确认没问题之后才放行。 车队刚进城门,就被人当街拦住了。 一个五十来岁、面容和蔼的老伯站在车前,笑容可掬地拱手,“可是江漓江大人?” 江漓勒住缰绳,点头称是。 “哎呀,可算是把你们盼到了。”老伯喜笑颜开,自我介绍道,“鄙姓管,是苏府的管事,老夫人算着你们这两日会到,一早就命我来接了。” 说着指了指一旁摇着扇子,风流倜傥的青年,“二公子也来了。” 二公子? 江漓视线转过去。 杜若也掀开车帘子,好奇地探出头去看。 只见那人年岁在二十上下,身穿紫衣,头戴玉冠,眉目清朗中带着贵气,细皮嫩肉的,长得倒是挺出众;偏嘴边噙着一抹痞痞的笑意,手里摇着一把装逼的扇子。 端的一副吊儿郎当样。 而且还有点眼熟。 杜若在脑海中那么一搜,想起来了。 这不正是那日在状元楼,跟段秀还有沈京斌同桌吃饭的其中一个狐朋狗友么? 没想到他就是赵老夫人口中多次提及的苏家二公子——苏慕。 “表哥在上,小弟有礼了。”苏慕扇子一收,朝江漓作了个正经的揖。 江漓不敢托大,连忙下车还礼。 双方不动声色地彼此打量着。 说起来,江漓还是头一回看到苏慕,但其实苏慕早就见过江漓了。 杏林大会上,江漓大发神威,将那十来个恶意挑衅的鬼方国人打得落花流水,苏慕当时就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 对这个新晋的神武校尉,也是颇为敬佩。 不过要说他最感兴趣的,却另有其人。 那就是杏林大会的第一名,江漓的夫人——杜若。 那手难看的狗爬体字,还有出神入化的医术,都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也。 苏慕侧过身子,看向车窗那边的美人脑袋,勾唇一笑,叫了声:“杜神医。” 杜若回以一笑,“慕表弟。” 心里却犯着嘀咕,都认亲了,难道不应该叫“大表嫂”么?叫什么杜神医,多生分。 转念一想,才刚认亲,都没相处过,感情不到位,认真算起来也就比陌生人强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确实挺“生”的。 这种小事,杜若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双方寒暄了几句,苏慕便跟管伯上了路边的一辆马车,在前头引路。 一行人往黄龙洞那边驶去。 大约跑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管伯过来提醒,“江大人,到了。” 所有人下车,新奇地环顾四周。 脚下是一条宽敞的石板路,可并行三辆马车有余,路旁有翠竹千竿,景色清幽雅致,隐约还可见远处两座山峰比肩而立。 清风徐徐,竹叶沙沙,别有一番意境。 虽然看着没什么人气,但杜若知道,这里是整个凤阳府最贵的地儿。 也是所有人削尖了脑袋也要疯抢的黄金地段。 不仅仅因为它环境好,闹中取静,还有几个不得不提的缘故。 首先一条,最高大上的府学就在黄龙洞,由此衍生出了许多书局、酒楼、戏园子、蹴鞠场,以及诗社棋社等各种娱乐场所。 在这边住着,也显得自己更有文化和逼格不是? 二来么,凤阳府最高长官苏知府的家也在此处,除了那些亡命之徒,哪个的手敢往阎王老子头上伸?那不是找死嘛。 因此黄龙洞算得上全府城治安最好的地方了。 除此之外,还有千年古刹净慈寺的加持,来这儿烧香拜佛的信徒络绎不绝,每逢节假日或菩萨的诞辰,还会举办各种形式的庙会,极是热闹。 吃喝玩乐样样不缺,结交的都是富豪显贵,换谁谁不心动呢…… “江大人,这便是老夫人为您安置的宅子了。”管伯示意众人往右边看。 那里伫立着一座私家住宅,青石台阶,红漆大门,门头上的匾额在日头下耀眼生辉,刻着两个展露锋芒的大字。 “江府”! 虽然看不到里面什么样儿,但就这么惊鸿一瞥,也能猜到必定不同凡响。 郑氏扯了扯女儿的衣裳,语气忐忑,“阿蛮,这宅子委实太气派了,应该很昂贵吧?” 杜若也有些诧异。 她本以为就是一个稍微大点儿的院子,将将够一家人住的,毕竟黄龙洞寸土寸金,有钱都未必买得到。 没想到竟如此豪气,看样子比龙泉村的宅子只大不小。 “没事的,外祖母一番心意,咱们做小辈的,安心受着就是了。”杜若笑着说。 江漓也点头,“娘子说的对,以后多孝顺她老人家,便是最好的报答。” 话音刚落,那扇朱红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几个人快步跨出门槛。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知府夫人、苏慕的母亲鳌氏。 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 看到杜若他们,鳌氏眼睛一亮,迫不及待走上前,一把拉住了杜若的手,笑声爽朗,“总算是到了,让我好等啊,眼珠子都快盼绿了!” 杜若反手相握,亲昵地喊了声“舅母”。 这声舅母,可把鳌氏给乐坏了。 “哈哈哈,我说怎么第一眼见你,就觉得特别投缘,还想着跟阿若你拜把子呢,却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鳌氏满脸喜色,看着杜若的眼神稀罕得不行,仿佛在看一个绝世大宝贝,“以后阿若你有什么好东西,可得先紧着点儿舅母我哦。” 杜若莞尔,“一定。” 逗趣了两句后,鳌氏便转向了旁边的郑氏,上下打量着,“这位,莫非就是亲家母?” 郑氏没见过什么世面,拘谨得很,当下就要屈膝行礼。 不过立马被鳌氏拦住了,鳌氏笑吟吟道:“都不是外人,用不着那些个客套。早听说亲家母不光心灵手巧,人还长得年轻美貌,我原不信,今日一见……哎哟哟,倒叫我开了眼了!跟阿若站一块儿,哪里有一点儿像母女,倒跟亲姊妹似的!” 鳌氏素来性子直爽,不爱来虚的。 但到底当了那么多年的官夫人,说话的门道比谁都懂,之所以有时候爱怼人,也只是看不惯对方罢了。 并非她情商低。 心情好、看你顺眼的时候,好听的话那也是张口就来。 郑氏被恭维得满脸羞红,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这位舅夫人跟赵老夫人一样,都不是那等难相处的,这样她就放心多了。 客套完,鳌氏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江漓身上。 江漓躬身,态度恭敬,“外甥江漓,见过舅母大人。” 江湛跟江婉也赶忙上前两步,跟着兄长拜见。 狗子踢了江晟一脚。 力道并不大,谁知道那迟钝的呆子一点防备都没有,居然踉跄着往前扑了过去。 噗通,刚好跪在了鳌氏跟前。 第462章 你在教我做事? 鳌氏被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扶他,“哎呀这孩子,不用行这么大礼,摔着没有?” 江晟眼泛泪花,摇头,“没……” 呜呜呜,膝盖肯定破皮了,好痛。 狗子抬爪捂住眼,不忍直视。 真搞不懂,为啥一家子聪明蛋,独独就只有这个是呆瓜。 咳咳,一旁的苏慕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娘,表哥他们赶了好几天的路,想必也累坏了,还是先把人请进去,好生安顿歇息再说吧。” “哦对对对,瞧我这脑子,都高兴糊涂了。” 鳌氏拉起江婉的小手,笑眯眯道:“走,跟舅母进去看看!” 下人们也都是有眼色的,不等主子吩咐,一个个殷勤地上前帮着搬行李。 江漓将租来的几辆马车钱付了。 至于自家那辆马车,则被管伯牵去了马厩里,那边有早就准备好的草料跟饮水,还有专人伺候,必不会亏待了马老弟就是。 进到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跟龙泉村的宅子相比,这座府邸完全是不一样的风格,亭台楼阁,假山池水,花园小榭,宛如江南女子般秀美婉约。 真是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踩在了杜若的审美点上。 鳌氏一路走一路指给他们看。 凉亭可以避暑。 花园可以赏景。 荷花池里养了几十头锦鲤,个个长得肥头大脑,精神得不得了,是江漓的舅舅苏清尧特意托人寻来的。 乔迁新居嘛,当然要有点好彩头了。 寓意鲤鱼跃龙门,将来飞黄腾达,官运亨通。 介绍完,鳌氏问:“阿若可喜欢这里?” “不是喜欢,是特别喜欢。”杜若有点不好意思,“就是太让外祖母跟舅舅舅母费心了。” 鳌氏哈哈大笑,“见外了不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你们喜欢,我们费的这点子心思,便都是值得的。” 说话间,已经从抄手游廊穿了过去,停在了一座漂亮的院子前。 “这是主院,你们就先在这里歇下脚吧。” 鳌氏领着众人往里走,边走边说,“另外还有几个小一点儿的院落,客房也有七八间,至于怎么个住法,谁跟谁一起住,你们自己商量着来。” 夫妻俩忙点头道谢。 主院十分宽敞,院子中央种着一棵房顶高、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于风中摇曳生姿,仿佛在欢迎新主人的到来。 底下的土还新鲜着。 很显然,是刚移栽过来没多久。 杜若心里暖暖的,不用说了,肯定是赵老夫人知道她喜欢桂花,所以提前准备好的。 东墙角摆放了两株半人高的石榴盆景,枝上还挂着几个红灿灿的纸糊小灯笼,十分引人注目。 见杜若被吸引了注意力,鳌氏噗嗤一声笑了。 “阿若可知道这石榴是做什么用的?” 杜若好奇,“难道不是为了好看?” 修剪得这么整齐美观,总不可能是为了吃它的果肉吧? 咳咳,江漓扯了下自家蠢萌的小娘子,低声提醒道:“别问。” 嗯?杜若愈发迷惑脸。 鳌氏的笑声也愈发大了,“看来你家相公已经知道了,那我且不说了,夜里你们小两口歇息时,自个儿挠他去。” 等大伙儿都在厅堂里坐了下来,鳌氏这才让下人摆饭。 有酒有肉,有荤有素,满满两大桌子。 吃饱喝足之后,鳌氏便把空间留给了杜若他们自己,准备打道回府。 临走时说了,先安顿下来,好好休息休息,晚些时候她会派人来请所有人过府,跟赵老夫人还有苏清尧吃顿团圆饭。 “你外祖母不知道多记挂着你们,碍于长辈身份,不好亲自相迎,免得招人话柄。” “你舅舅自打知道多了几个外甥外甥女,走路都带风,心情好,胃口就好,硬是又吃胖了好几斤。” “他本来也想着先来看看你们的,只是年关刚过,衙门里一堆杂事,实在脱不开身……” 拉了几句家常后,鳌氏很快带着丫鬟婆子离开。 苏慕自然也跟着一道走了。 出了主院,母子两个一前一后往大门那边去,下人们隔了几步远跟着。 走到花园小径时,鳌氏忽然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苏慕偷偷瞟了眼老娘的后背,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娘?好好的大喜日子,谁惹您不高兴了?” 鳌氏放慢脚步,瞪了儿子一眼,哼道:“除了你,还有谁?” “我又怎么了?”苏慕莫名其妙。 “你说你怎么了?”鳌氏戳着他光滑的脑门子,恨铁不成钢,“你说你,文不成武不就的,成日里光知道招猫逗狗,一点正事不干,都二十岁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有。你再看看你大表哥,也就比你长了两岁而已,人家功名功名有了,媳妇媳妇有了,还是那么个漂亮又能干的媳妇,你怎么就找不着呢?” 苏慕觉得自己冤死了。 “娘,您说这话不亏心么?这能怨我么?” 他委屈巴巴,却又振振有词,“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子的终身大事,不一直是您在操持么?您不是说,一定要找个门当户对、大气上档次、美貌与智慧兼具、出得厅堂下得厨房、霸气而不霸道的儿媳妇么?” “找了这么多年,整个凤阳府未出阁的姑娘您几乎相看了个遍,没一个瞧着顺眼的,儿子能有什么办法?” 这,鳌氏一时语塞。 心里也知道赖不到儿子头上,但嘴上打死也是不认的,“哼,你要是把心思都用在读圣贤书上,跟你湛表弟一样连中两元,到时候再高中进士,京城里多的是好姑娘要捉你回去拜堂,娘又何须费那个劲。” 苏慕无语了。 就知道会这样! 甭管有理没理,反正最后必然都是他扛下所有。 “是是是,都是儿子的错。”苏慕只好敷衍地赔笑,“儿子不争气,娶不到您满意的儿媳妇,儿子这就出门思过。” 说完,他拔腿就想溜。 鳌氏急忙在后面喊:“你干什么去?” 苏慕头也不回,只潇洒地挥了挥手,“跟几个朋友约好了聚聚。” “记得早点回来,别忘了晚上的团圆饭!” “知道了!” 江府门口,来时的那辆马车依然还在,只不过少了一个管伯,多了一个小厮。 小厮正来回走动,不时往江府门口张望,似乎很是着急。 看到苏慕,立刻跑上前来,嘴里抱怨道:“公子,您怎么才出来?约好的时辰早就过了,到时候肯定又得遭他们奚落……” 苏慕手里的扇子敲在小厮的脑壳上,眼神斜着他,“你在教我做事?” 小厮捂着脑袋哼唧,“公子神机妙算,算盘不敢……” 苏慕懒得再理他,只抬头望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是不早了,该动身了。” 有些人有些事,也是时候彻底做个决断了。 第463章 可他殴打我爹啊 要说凤阳府首屈一指的酒楼,当属府学附近的状元楼了。 因为它真的是状元家开的。 当年段家老爷子段子勋连中三元,被先帝钦点为头名状元,声名大噪。 段家也因此水涨船高,跻身勋贵之列。 之后更是趁势将手伸进了各大行业,利用状元这个噱头,赚得盆满钵满,不光挣得了钱财,还赢得了响亮的名声。 状元楼就是其中之一。 这么说吧,外地学子来府城参加考试的,若是没有虔诚地去状元楼里消费一顿,定会被人指着鼻子嘲讽。 说你是乡巴佬进城——不识深浅。 连状元楼都不去,你还想考科举?不烤糊了才怪! 也因此,状元楼从来不缺客人,哪怕里面的饭菜贵到离谱,还难吃得要死,照样日日客满。 直到去年府试期间,形势突然逆转,变得门可罗雀。 啥,你问为什么? 说出来怕吓死你……不是,是笑死你! 段老爷子最看好的宝贝大孙子段秀,跟一个小破县里来的考生立下赌约,赌谁最终能摘得府案首的桂冠。 所有人都认定了段秀必赢。 结果呢?他竟然输了。 输了就输了吧,胜败乃兵家常事,素来只有皇位要继承,没听说过状元也要世袭的。 可段秀那个鼠肚鸡肠的,他输不起啊,他应激了,不仅咆哮考场,还把主考官苏知府给打成了食铁兽,眼圈儿黑得都瞧不见眼珠子了。 最终自食其果,被暴怒的苏知府永久剥夺了应试资格。 你说说,这是不是年度最佳笑话? 自此之后,状元楼就跌落了神坛,无人问津了。 毕竟连自家子孙都没沾上点福气,还指望它能护佑其他学子?洗洗睡吧。 苏慕从马车里钻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冷清的景象,昔日繁花似锦的状元楼,此刻蔫巴巴地立在街道边,门口的彩旗都仿佛褪了颜色,无精打采的样子。 倒是旁边的暮云馆生意大好,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 苏慕的嘴角扯起一个戏谑的弧度,歘地抖开扇子,大摇大摆地迈进了状元楼。 伙计正靠在门边无聊地打哈欠,见有人来了,忙抖擞精神,露出职业假笑,“客官里面请,本店今儿有活动,所有的招牌菜一律半价……” 话还没说完,就看清了面前之人的脸,声音嘎一下收住了。 “原来是苏二公子啊。” 伙计的语气里透着丝丝失望,不过面上还是极尽谄媚,将苏慕往楼上引,“夏公子跟崔公子他们早就到了,正在上面等着您呢!” 上了二楼,苏慕的视线随意那么一扫,然后抬脚往东边靠窗的那个桌位走过去。 桌旁坐着四个人,年纪都相仿,不过二十左右,个个身穿绫罗,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其中一人眼尖,余光瞥见苏慕,立马叫嚷起来,“好你个苏二,说好了午时在这里相聚,这都快未时了,你怎么不干脆等天黑了再来?” 其他几个发小也不肯善罢甘休,纷纷对着苏慕口诛笔伐。 苏慕慵懒落座,摇着扇子笑得贱兮兮的,“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各位就这么想我么?” 发小们齐齐翻了个白眼,然后做呕吐状。 论不要脸,在座的无人能及苏老二。 “行了别骚包了,饭菜都快凉透了,还是赶紧垫巴几口吧,省得到时候肚子饿,赖到我们头上。”眼尖的那个发小把面前的王八汤往苏慕那边推了推。 他姓夏,叫夏仲阳。 是夏通判家的幼子,今年十九,跟苏慕一样尚未娶妻,不过已经定了亲。 也是这几个发小里面,跟苏慕关系最铁的。 苏慕摇头,“不吃了,来前我已经在家里用过饭了。” 听了这话,另外两个发小登时就不乐意了。 “我说苏二,过分了啊,不守时也就罢了,哥儿几个明明约好了饭,你却把肚子填饱了才来,像话吗?” “就是,莫非是嫌弃这状元楼的饭菜不好吃,比不上你的慕云馆?” 苏慕瞅着他俩,似笑非笑,“做人呢,最要紧是诚实,你们两个摸着良心说,这状元楼里的饭菜好吃吗?” 那俩货一下子哑了火。 然后下意识偏头看向坐在最里面,一直没吭声的那个人。 虽然的确不好吃,但主人家还在场呢,好歹留点儿面子,别说得那么直接啊喂! 段秀放下手里的竹筷,抬起眼,缓缓开口:“苏二,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你说呢?”苏慕笑笑,“你当众殴打我爹,害得他老人家挨了人生第一次揍,眼睛疼了好几日不说,还迁怒到我身上,罚我抄了一百遍《道德经》,我不该生你的气么?” 几个发小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论理,他们是站在苏慕那边的,考场内殴打主考官,而且那主考官还是好兄弟的爹,正常人能干出这事儿? 所以苏慕生段秀的气,完全合情合理。 但毕竟从小玩到大,而且段秀也已经受到惩罚了,总不能就这么掰了吧? 该劝还是得劝。 夏仲阳心念急转,倒了一杯酒递给段秀,板着脸道:“阿秀,这件事确实是你的不对。这样吧,你以酒为媒,诚心诚意地给苏二道个歉,恳求他的原谅。” 又转向苏慕,“苏二,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原谅他这一回,行不?” 苏慕挑眉,“别的事都无所谓,可他殴打我爹啊。” 夏仲阳:“……” 段秀接过那杯酒,并没有马上赔罪,而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苦笑道:“苏二,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才是。科举是我的半条命啊,我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命来犯蠢?发生那种事并非我的本意,我、我是被人害了。” 被人害了? 发小们几脸震惊,夏仲阳忙追问:“被谁害了?怎么害的?” 苏慕往椅背上一靠,气定神闲地睨着段秀,看他怎么往下圆。 段秀顿了好半晌,似乎难以启齿,不过面对那几双“求知若渴”的眼睛,还是将自己查出来的结果说了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 府试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他本来跟之前一样,搜完身之后,便径直往自己的号舍那边走。 谁知走到半路,突然天降鸟粪,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事关颜面,而且场合也不对,他当时并未声张,只是用帕子擦了擦,然后将脏帕子揣进了袖子里,打算等考完试出了府学大门再扔掉。 结果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不知为何,他的身子开始发痒,仿佛有一万只小虫子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不停地爬来爬去。 他想挠,却怎么也够不着。 接着,他开始亢奋……喜悦……悲伤……痛恨。 短短的时间内,他尝遍了人世间所有的七情八欲,还是无限放大的那种。 他想哭,想笑。 甚至想打人! 渐渐的,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痛苦至极。 刚好就在那一刻,苏知府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过来询问,而他也彻底没了理智,挥拳砸向了苏知府。 之后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苏知府很生气,说他藐视科举,对朝廷不敬,取消了他的应试资格…… “我段秀虽然称不上多么优秀,但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礼义廉耻我如何不懂?又怎会做出殴打主考官那种恶劣行径?此事很明显透着蹊跷。” “思来想去,我便猜测问题出在鸟粪之上。” “于是找了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尤其是辩药能力出众的,请他们帮忙甄别。” “结果,呵……” 段秀冷笑一声,“不出所料,那根本就不是单纯的鸟粪,里面还掺杂了能致人失智的毒药!” 听完原委,在座的人数脸呆滞,同时失语。 这,也太可怕了吧? 如果是真的,那也就是说,有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给段秀下了药,这才害得他白白断送了大好前程。 啪,夏仲阳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幽幽天地,朗朗乾坤,究竟是何方妖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科举学子下手,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另外两个发小也是义愤填膺,口吐芬芳,为段秀抱不平。 苏慕则低垂眉眼,不置可否。 发泄了一通,夏仲阳慢慢冷静下来,问段秀,“有没有查到是哪个家伙干的?” 段秀摇头,“当时里里外外上千人,到底是谁算计了我,根本无从查起。” 说着他话锋一转,眼神也逐渐冷厉,“不过不用查,我也知道主谋是谁。” “是谁?”夏仲阳等人齐刷刷瞪大了眼珠子,异口同声。 段秀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江、湛!” 第464章 你吃错药了? 江湛?那个跟段秀打赌的县案首? 不对,如今应该是府案首了。 苏慕眸光闪烁,拿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顺势掩住了眼底的讥诮。 夏仲阳有点不敢信,“不会吧,我瞧着那江湛长得挺正的,而且颇有才学,不像那等会走歪门邪道的人啊。” 两个发小对视一眼,都没吭声。 显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段秀看出了几人的犹疑,也不急,只是细细地剖析给他们听,“所谓人不可貌相,人品亦不可单凭外表估量,江湛看着人畜无害,实则心机深沉,绝非泛泛之辈。” 他的视线在发小们的脸上一一扫过,继续往下说。 “你们想想看,我几个月前才刚从京城回到凤阳府,除了跟你们几个偶尔相聚之外,一直待在家中备考,根本没有外出过,更不曾得罪过任何人。” “唯一有过节的,只有江湛。” “大抵是他觉得我仗势欺人,逼他立下赌约,所以怀恨在心,这才想方设法地毁了我吧……” 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但夏仲阳还是觉得过于牵强,“就算动机有了,毒药呢?那么恐怖的毒药,简直闻所未闻,江湛是从哪里弄来的?就算他有门路,那鸟粪呢?又是怎么到你脸上的?” 江湛只是区区一个农家子,除了书读得好,可没有通天的本事。 “很简单,因为有人助纣为虐。” 段秀微微一笑,笑容里透着冷意,“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江湛的大嫂杜氏便是此次杏林大会的第一名,以她的医术,想要什么毒药制不出来?” “还有,我特意打听过了,江家的老仆可不是一般人,之前摸鱼寨那桩案子,他在其中出了大力,连摸鱼寨的大当家都不是他的对手。” “苏大人多次派兵围剿都未能成功,却被他轻轻松松就给灭了,可见他的武功厉害到了何等地步。” “只不过是远程下药而已,对一个高手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好像、还真算不得什么难事。 而且也确实太巧合了些,碰巧江湛跟段秀有矛盾,碰巧江湛的大嫂是大神医,碰巧江家的老仆会武功。 实在没法不令人多想。 难道……真是江湛指使的? 不得不说,段秀的口才跟逻辑分析能力确实很强,发小们从质疑,到半信半疑,这会儿已经有八九分信了。 “真没想到,那江湛小小年纪,心思却如此深沉,算计起人来阴险又毒辣,杀人不见血啊。” “而且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半点也配不上他的才名。” “哼,一介布衣,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当我们这些官家子弟是吃干饭的不成?” 其中一个发小气得牙痒痒,“阿秀,既然知道是他,那你打算怎么做?就这么算了么!” 段秀闭了闭眼,叹息道:“我倒是想反击,可如今的我,哪里还有那个能力。” 他倾吐着自己的难处。 被剥夺了应试资格,名声尽毁,他这辈子已经注定了跟仕途无缘。 这也就代表着,他未来家主的位置,也要被迫让贤。 前些日子京城里来了信,段老爷子听说此事后,痛心疾首,大发脾气,把段秀跟段二叔狠狠斥责了一顿。 末了提到,让段秀先留在凤阳府,暂时不用回京了,等事情淡了再说。 段秀心里却很清楚,此生怕是要老死凤阳府了。 他段秀,从家族的骄傲,沦为了家族的耻辱跟弃子。 既是弃子,家族资源自然不会再向他倾斜,什么人手,什么钱财,他能调动的也越来越少。 如果江湛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倒不是难事,动动手指头就能要他好看;可他不光自己有府案首的光环傍身,还有个六品武官的大哥,跟一个声名远播的神医大嫂。 一旦江湛出了事,江漓跟杜氏岂能善罢甘休? 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定会两败俱伤,谁都讨不了好。 为了家族着想,为今之计,他也只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听了这番肺腑之言,发小们一个个面色戚戚。 唉,可怜啊。 昔日的天之骄子,竟然落到了这副田地。 “苏二你看,阿秀都这么惨了,你就原谅了他吧,好不好?”夏仲阳把话题又扯了回来。 苏慕点点头,“确实挺惨的。” 不等夏仲阳高兴,又加上一句,“可他殴打我爹啊。” 夏仲阳:“……” 这坎儿过不去了是吧?? 苏慕继续补刀,“再说了,他说什么你都信啊?他说是江湛害了他,有证据吗?我没有看到证据,我只看到了恶意揣测,全都是他自说自话而已。” 他看向段秀,嘴角勾了勾,“阿秀,虽说咱俩是穿开裆裤的情谊,不过我这个人呢,向来对事不对人,谁有理就站谁。” “有一说一,当初本就是你耍手段强迫江湛应下的赌约,即便这事儿真是他干的,那也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如今你摆出这副受害者的姿态来博同情,不觉得虚伪么?” 这话说得很直接,也很重。 夏仲阳三人都愣住了,看看苏慕,又看看段秀,神情尴尬,谁都没敢出声。 段秀白净的面皮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笑容苦涩,“苏二,你是我的朋友,江湛于你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你却处处帮着他说话,这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误伤了苏大人,你便故意跟我做对?你说,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照做。” “好,这可是你说的。” 苏慕站起身,定定地看着对面的青年,一字一句地道,“段秀,从今日起,你我就再也不是朋友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你没意见吧?”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脸色大变。 夏仲阳急忙阻止,“苏二,你……” 歘。 苏慕抖开扇子堵住了他的嘴,“没什么好说的,我心意已决,谁劝跟谁翻脸。” 另外两个发小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段秀身板子坐得笔直,面无表情,语气也淡了下来,“既然你坚持,我段秀也不是那等死皮赖脸的,以后相见不相识,相逢是路人,就当我从未交过你这个朋友。” 苏慕也不再废话,转身就走。 夏仲阳还不死心,一把拉住他,气急败坏地嚷嚷:“苏老二,你吃错药了?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 苏慕摊手,“可他殴打我爹啊。” 第465章 细思极恐 夏仲阳终究没能留住苏慕。 苏慕跟段秀之间,算是彻底决裂了。 而他们六个一起长大的发小,包括不在现场的沈京斌,从这一刻起,关系也生出了一道难以修补的裂缝。 夏仲阳真是搞不懂,好好的,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难道就因为段秀殴打了苏大人么?可他也是身不由己,有苦衷的呀。 苏慕明明不是那样不明事理的人,为何这次如此执拗?执拗得好似一头牛,怎么拉都拉不回头。 真犟啊。 “阿秀,你别往心里去,苏二只是一时冲动罢了,等他气消了,自然就没事了。”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夏仲阳还是极力劝慰段秀。 另外两个发小也连连点头,说着附和的话。 段秀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我不会怪他的。” 他神色黯然,苦笑道:“幸好还有你们,不然我还以为这世上皆是避凉附炎之人,无真心可依。” 这话说得颇有水平。 既表现了自己的大度,又阴阳了苏慕一把。 言下之意,苏慕是因为他段秀没有了远大前程,名声又坏了,所以不屑与他为伍,这才非要跟他断交。 至于什么殴打他爹,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两个发小倒是没多想,夏仲阳却听出了一丝话音,心下略有点膈应。 苏二才不是那样的势利眼呢! 不过考虑到段秀如今处境艰难,情绪不佳,便也没说什么。 几人又闲扯了几句,很快散了局。 段秀却没走,而是偏头透过窗户望向外面,目送发小们的马车一个个远去。 脸上无波无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屏风后面的隔间,书童走了过来,立在他身侧,眉清目秀的小脸上满是心疼,“公子,您不用理会他,就算所有人都离开了您,后亭也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段秀回过神,笑了笑,将书童拉到膝盖上坐着,下颌在他纤细的脖颈间温柔地摩挲。 “我知道,这世上唯有你待我最真心;也唯有你,永远不会背叛我……” 他阖上眼眸,轻声呢喃。 …… “靠这么近干什么?离我远些。”马车上,苏慕嫌弃地用扇子敲打小厮算盘的脑壳。 算盘只好坐到了对面,目光却依旧炯炯地盯着自家公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犯花痴了呢。 苏慕又敲了他一记,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别爱我,没结果。” 算盘:“……” 公子的脸皮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厚呢。 他实在没忍住,问道:“公子,您不会真的要跟段公子绝交吧?” 苏慕优雅地摇着扇子,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怎么,不可以吗?” “也不是不可以啦。”算盘挠了挠头,“就是觉得太意外了,一点预兆都没有,吓我一跳。而且昨儿我还听说了,大人让去给段家下帖子呢,可见大人都没计较段公子殴打他那点子事,也并不打算跟段家断绝来往。您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啊?” 苏慕哼道:“他下他的帖子,我绝我的交,有冲突么?” 呃…… 算盘的五官都快纠结成一团了。 好像是没冲突,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就是说不上来。 看他那傻样儿,苏慕有点想笑,“行了行了,脑子已经够笨了,就不要琢磨这么高深的问题了,省得到时候头疼,还得本公子给你出医药费。” 算盘,“哦。”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苏府跑去。 苏慕靠在车壁上,在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中,闭目养神。 脑子却没闲着。 说起来,其实他早就想跟段秀绝交了,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 幼时,他跟段秀确实玩得很好。 段秀那个人啊,打小就聪慧,而且少年老成,沉稳持重。 有时候他们几个手痒捣蛋,被夫子抓了包,段秀总能想到法子让他们逃过一劫。 实在逃不掉,段秀也会把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不叫他们受罚。 特别讲义气。 只要有段秀在,他们便会觉得无比安心,也越发胆大妄为,不知惹出多少祸事来。 吃喝玩乐,斗鸡走狗,打架斗殴,这些都是他们的日常。 甚至个别人还沾染上了嫖赌的恶习。 可以说,十几岁的他们,就是凤阳府最令人头疼的一群纨绔! 因为玩物丧志,他们荒废了学业,别说考科举了,便是作首酸诗出来都难。 几家大人长吁短叹,恨铁不成钢。 “你看看人家段秀,再看看自己,脸红不脸红?” “同是一个夫子教的,同在一处玩耍,同样是官家子弟,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你小子要是能有段秀一半儿优秀,老子死了也闭眼!” 在所有人眼里,段秀是天上的鸿鹄,懂事上进,能诗会画。 而他们五个则是地上的蛤蟆,胸无点墨,脑袋空空,一无是处,只会张嘴呱呱。 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四年前。 那年段秀十六岁,已经崭露头角,被段老爷子定为下一代家主人选,带去了京城亲自教导。 没有了段秀这个主心骨,也就再没有人能帮着他们出主意、处理善后了。 很快一堆苦主找上门来,哭天抹泪,控诉几人的恶行。 大人们这才幡然惊醒。 原以为自家儿子只是顽劣了些,庸碌了些,万万没想到,背地里竟然干出了那许多荒唐事。 这些完蛋玩意儿,不打不足以平民愤! 于是动家法的动家法,关禁闭的关禁闭,断月例的断月例,全方位无死角封杀他们。 别说,还挺有效果。 没有了钱财支持,又没有谋生能力,除了官二代这个头衔,他们算个屁啊? 这下不想老实也得老实。 他们只能乖乖地待在家里读书练字,修身养性,不再踏足那些奢靡浪荡之地。 除了沈京斌。 沈京斌不一样,他爹吉郡王本就是个老纨绔,比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不会在意这不值一提的小污点了。 大不了赔钱了事,反正吉郡王府有的是银子。 他娘苏锦绣更不用说了,只一味地溺爱儿子,从来不好好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 有这样不靠谱的爹娘,沈京斌又怎么可能改邪归正呢? 这之后,在各自父母严厉的监督跟“捶打”之下,苏慕、夏仲阳他们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也收敛了往日不可一世的小霸王作派。 算是蜕变了吧。 苏慕是变得最彻底的那个,他老爹苏清尧每晚都要检查他的功课,因此苏慕被迫读了很多书。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大智慧,仿佛醍醐灌顶般,突然间就开了窍。 他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厌学的呢? 不思则已,细思极恐。 第466章 yue,好苦 人一旦清醒了,回头望,便会发现处处都是坑。 而那些坑,是有人特意挖给他们跳的。 那个人就是段秀。 明面上,段秀好像比谁都仗义,一副为了兄弟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的高尚姿态。 可细细回想起来,他们几个之所以堕落,段秀可谓“功不可没”。 城南的相扑; 城北的驴球; 金灵池的龙舟竞渡; 钱塘江的冲天大潮; 还有怪诞有毒的河豚宴,美人如云的夜叉棚,哪个不是段秀有意无意透露给他们听的? 等勾起他们的好奇心,还要再三提醒,说功课繁多,千万不可以翘课。 把心理暗示那一套,玩得炉火纯青。 半大的小子,浑身上下除了皮都是反骨,越是不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越是要跟你对着干。 反正有人替他们兜底,不用担心受罚。 正因为如此,他们的胆子被养得越来越大,离深渊也越来越近,只差一步就要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如果不是段秀离开凤阳府去了京城,几家大人发现不对,及时将他们拽了回来,后果不敢想象,一辈子庸庸碌碌还算好的,就怕哪天一个不留神惹下塌天大祸,甚至累及整个家族! 沈京斌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肆意妄为,无法无天,竟然连怂恿禹王强夺官员之妻这种事都敢干,最终被割了舌头打断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每每想到这些,苏慕总会惊出一身冷汗,而后不寒而栗。 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何段秀要这样算计自己的几个好兄弟,仅仅是为了衬托自己的一枝独秀么? 为了解开心中疑惑,三个多月前段秀从京城回来备考,约几个发小在状元楼重聚时,苏慕特意去了一趟。 几年不见,段秀的谈吐气质比以前更胜一筹,出口成章,风度翩翩。 整个人仿佛会发光一样,让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他身上,以他为中心,被他所吸引,甚至对他产生崇拜的情绪。 看起来是那么完美无瑕,完美得好像一个圣人。 苏慕忍不住自我怀疑,或许是他想多了?段秀根本不是那种人? 然而这种怀疑,在江湛出现,被段秀跟沈京斌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胁迫着应下赌约之后,立时如泡沫般破灭了。 呵,果然还是从前那个虚伪狡诈的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既然已经彻底看清了段秀的真实面目,苏慕自是不愿再与狼为伍,省得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借着段秀殴打自家老爹的由头,跟他提出绝交。 至于几个小伙伴,也得找机会点醒他们才行,远离小人保平安…… “公子?公子?”耳边小厮的声音打断了苏慕的思绪,“到家了。” 苏慕睁开眼,嗯了声,抬脚下了马车。 刚进门,就看到管伯领着一群下人在府里穿梭往来,打扫的,修枝的,挂灯笼的,忙得不可开交,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看到苏慕进来,管伯忙迎上前,恭敬地叫了声“二公子”。 苏慕环视着焕然一新的府邸,点点头,“辛苦了。” “应该的。”管伯笑出了一脸褶子,“表公子一家初来乍到,总要给他们留下个好印象嘛。” 说了两句话,管伯便继续忙活去了。 苏慕也接着回自己的院子。 算盘在身后亦步亦趋,嘟嘟囔囔地道:“看来老夫人跟大人对江家那几位很是看重呢,搞得比过年还要隆重,便是当初大公子中进士都没有这样大的排场……” 苏慕忽地停下脚步。 算盘收势不住,差点儿撞到了他背上,心头猛然一跳。 糟糕,一时嘴贱忘形了。 妄议主子是非,那可是做下人的大忌,要掌嘴的! 啪啪。 生怕苏慕发作,算盘赶紧先一步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满脸惶恐,“公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你属猪的吧?笨死了。”苏慕无语地白他一眼,“白瞎本公子给你取了这么个好名字,半点也不精明。” 说着挥了挥手,没好气地将人打发走,“行了别跟着了,去管伯那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自己领活儿干。” 算盘暗暗松了口气,忙一溜烟跑了。 苏慕想了想,干脆调转方向,往赵老夫人的春晖堂走。 算盘蠢是蠢了点儿,不过倒也给他提了个醒,江家那几个老表来了之后,祖母的注意力肯定会更多地放到他们身上,自己这个嫡亲孙子免不了要失宠一阵子了。 那就趁失宠之前先过去跟老祖宗请个安,逗逗趣儿吧。 也免得被遗忘得太彻底。 歘。 苏慕又抖开了那把装逼的扇子,边走边摇头晃脑地念着不押韵的酸诗,“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横扫千山雪,试问还有谁?” ...... 此时的江府里面,杜若等人并没有如鳌氏所建议的那样,先安顿休息。 天啊,根本睡不着好不好? 面对这么豪华精致的大宅院,一家人兴奋得不行,江晟跟江婉还有春花激动地跑来跑去,仿佛探索新大陆一样,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当然了,少不了铁蛋。 狗子照例先绕着府邸溜达了一圈,每个角落都检查一遍,每个洞都去掏一掏,确保没有蛇虫鼠蚁来打扰。 然后跳上假山,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整个江府,扬起狗头冲太阳嗷呜两声。 看。 这便是主人为朕打下的江山,疆域更广阔了呢! 不过很快它就笑不出来了。 “铁蛋,你怎么站那么高,小心别摔着!”江晟在假山下面喊,“你选好住处了么?” 住处? 狗脸瞬间一垮,噌地跳下来,撒腿就往正院跑。 男人们都巡查去了,以防有什么安全漏洞,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林若男待不住,也跟着一道去了。 秦十月忙着哄孩子。 杜若、郑氏还有王大娘则手脚麻利地收拾屋子,把行李一一拿出来归整。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屋里屋外早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床铺家当啥的也都一应俱全,而且全都是上好的材质。 “汪汪,汪汪汪……”铁蛋旋风一般冲了进来,对着杜若就是好一顿口吐芬芳,那气急败坏地的样儿,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王大娘瞅着稀罕死了,扯着郑氏问:“大妹子,这小狗子叨叨啥?” 郑氏摇头。 话太密了,听不懂。 家里唯一能听懂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女儿阿蛮了。 杜若停下手里的活计,弯腰拍了拍狗头,憋着笑,“嗐,不就是忘记给你准备狗窝了么,多大点事,至于生这么大气嘛?别急,这两日你就先睡在婉儿屋里,等闲下来让小三儿给你做一个,保管又大又舒服,好不好?” 铁蛋扭转屁股,骂骂咧咧地去了院子里,在花坛边趴下,满脸怨念。 哼,主人的外祖母分明就是偏心。 之前家里所有人都有见面礼,独独自己没有;这也就算了,现在连马都分得了一个大马厩,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却连个小窝都没给自己备着。 难道在她眼里,自己还比不过那匹臭马么? 气死狗爷了! 嗷呜,铁蛋一口咬掉了面前碍眼的两片石榴叶。 然而下一刻,那张狗脸就变了颜色,恶心得差点连隔夜饭都呕了出来。 yue,好苦…… 第467章 他的就是我的 狗子的小心思,杜若也没空管,半下午的时候,孩子们终于逛累了,男人们也都回来了,她便开始分配住处。 遵循个人意愿,最终作出如下安排。 主院就不用说了,自然归一家之主所有,也就是江漓跟杜若两口子。 另外还有三个小一点儿的院子。 江婉跟春花占一个。 江湛跟江晟兄弟俩还没成家,暂时先住在一起,所以也占了一个。 另外还有一个,杜若本来打算让郑氏住进去的,但郑氏没答应。 “娘一个人住那边多冷清啊,而且还离你那么远,一点也不方便。” 不管杜若怎么说,反正郑氏死活就是不肯,宁愿住在主院狭小的耳房里,好就近照顾女儿。 杜若没辙,也只能随她的意。 不过说好了,等院试结束,郑氏跟江夫子成亲之后,到时候一定要搬过去。 总不能委屈江夫子也跟着住耳房吧? 自家人都安置妥当了,接下来就是客人了。 王不就一家三口、秦十月跟秦明母子、老铁头、还有江夫子,以及杜若新收的小徒弟郭枣,全都住在客房那边。 反正七八间呢,怎么都住得下。 “给你们添麻烦了。”王大娘很是过意不去,“明儿我就让狗剩儿去牙行那边打听打听,看哪里有合适的宅子卖。” 狗剩儿,是王不就的小名。 王不就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娘,您这么着急干啥?儿子跟江老弟可不是一般的情谊,他的就是我的,他家就是我家,您尽管安心住着,没事儿的。” 说着冲江漓呲了呲牙,“对吧老弟?” 江漓颔首,“正该如此。” 杜若也笑着安慰,“是啊大娘,咱们两家虽说不是亲戚,却比亲戚还要亲近。相公跟王大哥是结拜兄弟,我跟若男又十分合得来,以后两家人就当亲兄弟一般走动,别说住一段日子了,便是住一辈子也无妨。” “再说了,有您在这边时常陪着我娘唠嗑解闷儿,我不知道多开心呢。” 主人家都这样说了,王大娘也不是那等忸怩的性子,于是一拍大腿,“那大娘我就不跟你们客气,厚着脸皮住下了,哈哈哈。” 接下来又是一通忙活,把各自的物件儿挪到各自的住处,直到天擦黑才差不多整完。 正准备坐下歇会儿呢。 这时候,管伯来了。 说是苏府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请众人过府吃团圆饭。 大伙儿忙打起精神,整理好衣裳头发,跟在管伯身后出了府门。 径直往右手边走。 走了约莫百来步,杜若随口问了句:“舅舅家离得远么?大概要走多久?” 她虽然去过苏府一次,不过去得急,走得也急,而且来回都是坐马车,根本没有留意到具体方位。 只知道两家都在黄龙洞,但黄龙洞也不是一块小地儿,之前陪着江湛来这边参加府试,单是从县馆走到府学,路上至少就要花上一刻钟呢。 “不远。”管伯笑着回答,“走走就到了。” 杜若哦了声。 紧接着就听到管伯说:“到了。” 杜若:“???” 不是,开玩笑的吧?这还不到一百米啊喂! 其他人也都满脸错愕,然后齐刷刷偏过头去看。 果然路旁伫立着一座深宅大院,门头比江府的更加恢弘气派,上面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苏府”。 众人:“……” 知道近,但没想到这么近。 这不就是隔壁邻居嘛! 看出了一行人的惊讶,管伯边引着大伙儿进门边解释道:“各位有所不知,旁边那座宅子本是前任守备赵大人家的府邸,二十多年前,赵大人升迁离任,老夫人便花重金将它买了下来,打算留着给二小姐当嫁妆,想着离得近了,以后也能照应着些,只可惜……”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料到还没等到出嫁,二小姐苏清慈就被人拐走了,从此杳无音信呢? 而那座宅子,也一直空置至今。 如今给了二小姐的子女,也算是冥冥中的天意。 听了管伯这番话,江漓兄妹几个顿时都沉默下来,想到过世的母亲,心中难免悲戚。 杜若赶紧把这个沉重的话题扯开,“对了管伯,舅舅下衙回来了么?” “还没有,不过快了。”管伯笑道,“大人这些日子可真是忙惨了,年前积压的公务一箩筐,不到天黑是决计进不了家门的。夫人这会子还在后厨那边张罗着,咱们先去春晖堂给老夫人请安,等饭点儿到了,大人定然就回来了。” 杜若连连点头。 客随主便,自然是人家怎么安排怎么好。 苏府比江府起码大了一倍,风格也不同于江府的精致秀美,更偏大气庄重。 雕梁画栋,古色古香。 沿途俱是张灯结彩,下人们纷纷朝他们行礼,毕恭毕敬地叫着“表公子”、“表夫人”、“表小姐”,可见都被提前教导过了。 到了春晖堂,晴嬷嬷早就候在了门口,正伸着脖子翘首以盼。 双方见面,又是一番亲热的寒暄。 王不就跟老铁头等人因为是外男,而且跟苏家也谈不上什么关系,倒是不用这么多礼,管伯便招呼他们去了花厅那边,由二公子苏慕陪坐。 王大娘婆媳当然也在列。 秦十月也转身准备走。 杜若想了想,将她喊住了,“月姐姐,要不你也跟我们进去见见老夫人吧?” “我?”秦十月愣住,“这,妥当吗?” 在秦十月看来,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彻底脱离了江家,更别说江家二房的外祖母了。 这么贸贸然地进去,倒像是故意露脸讨赏似的,怪难为情的。 杜若哪里不知道秦十月在想什么,不过她有她的考量,于是干脆从她怀里把小秦明接了过来,笑眯眯道:“没事的,外祖母最喜欢小孩子了,看见咱们这么可爱的小明明,肯定会特别高兴。” 说完抱着孩子径直进了内堂。 秦十月无奈,也只好跟了进去。 第468章 你见鬼了吧? 虽然才一个多月没见,赵老夫人却想念几个外孙得紧,日夜牵挂着。 如今看到人,哪里还忍得住,拉着他们心肝肉地叫,笑得合不拢嘴。 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尤其是对唯一的外孙女江婉,更是圈在怀里舍不得松手,问她可饿了?可渴了?路上可太平?宅子可喜欢? 说不完的话,操不完的心。 早春微凉,屋内却暖如冬阳,说话声、谈笑声不绝于耳,气氛温馨又热烈。 等江漓兄妹几个请过安之后,杜若才施施然上前行了个正儿八经的屈膝礼,“外祖母康泰。” “这孩子,才不过月余,就跟外祖母生分了。” 赵老夫人亲自下榻扶起她,笑骂道,“又没有外人在,整这些个虚的作甚?” 说着目光落到了杜若怀里,咦了一声,“这娃娃……是谁家的?” 杜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抖了抖小秦明,嘴角勾起,“是不是很可爱?” 赵老夫人低头细细端详。 小秦明倒是也不认生,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边吧唧吧唧地吮着手指头,一边流着口水,好奇地瞅着面前慈祥的老妇人。 忽地冲她咧开了嘴,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那小模样儿,几乎要把人的心都给萌化了。 “养得真好,白白胖胖,跟个小弥勒佛似的。”赵老夫人忍不住伸出手逗他。 “那,外祖母看他长得像不像咱们江家人?” 江家人? 赵老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豁然变了脸色,回头冲着江漓沉声道:“漓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江漓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这副样子落在赵老夫人眼里,无异于亲口承认了。 “你、你这孩子,糊涂啊。”赵老夫人点着自己的大外孙,差点心梗,“怎么好的不学,要学你那个不着调的曾外祖赵阅堂呢?成亲之前私养外室,搞出孽种不说,竟还有脸带回家来让妻子抚养!你这样,叫阿若情何以堪啊!” 江漓:“……” 锅好重,背不动。 几个弟弟妹妹:“……” 大哥好惨,大乌龙。 杜若:“……” 什么跟什么嘛,她只说小秦明是江家的种,也没说是江漓的种啊! 正要开口解释,秦十月已经上前跪了下来,涨红了脸道:“老夫人,这孩子是、是我的。” 因着秦十月一直低调地站在最后面,没什么存在感,赵老夫人还以为是府里的丫鬟呢,也未曾留意到她。 如今听了这话,脸上更是添上了薄怒。 她目光挑剔地打量着秦十月,见她虽然穿着普通,人却长得楚楚动人,尤其是眉眼之间,有种清冷淡泊的韵味。 那小白花的气质,跟当初的阎小怜颇有些相似之处。 心中更加不悦。 怪不得刚才阿若要抱着孩子那般郑重地行礼,还表现得如此宽宏大量,却原来是在强颜欢笑,想让自己这个外祖母出面为她这个正妻做主呢。 “你叫什么名字?跟漓儿是如何相识的,如今又有何所图?”赵老夫人坐回到榻上,语气威压。 杜若扶额。 这事儿闹的,越来越离谱了。 都怪自己,话说半截儿,也不怨老人家误会。 她赶紧把孩子还给了秦十月,然后蹭蹭几步坐到了赵老夫人边上,附在她耳畔嘀嘀咕咕,这样那样地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通。 总而言之一句话——孩子确实是江家的,不过不是江漓的,而是江宗宝那个死渣男的。 杜若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了捅穿这件事。 一来在场的都是自家人,对秦十月的身份也都心知肚明,不用担心外泄。 二来么,凤阳府离龙泉村山高水远,大房的人如今死的死、疯的疯、废的废,穷得连路费都凑不出,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找到这里来。 即便无意间看到了,也只会以为人有相似罢了。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秦氏跟她肚子里的孩子早已经烂成了一堆枯骨,而且还是在全村人的见证下被江宗宝亲手埋进坟墓里的。 谁要是跟他们嚼舌根,说秦氏还活着,估计也只会招来一句:“你见鬼了吧?” 这也是杜若敢跟赵老夫人坦白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杜若相信赵老夫人,她是绝对不会将这个秘密秃噜出去的。 随着杜若的讲述,赵老夫人的脸色从疑惑,到震惊,跟着是恍然。 最后变成了尴尬。 咳咳。 赵老夫人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先是嗔怪地拍了杜若一记,然后转向秦氏,真诚地致歉,“对不住了秦娘子,原是我误会了,让你受委屈了。” 晴嬷嬷十分有眼色,立马过去将秦氏搀扶起来,又在旁边看了个座儿。 秦十月抱着儿子,拘谨地落下了半个屁股。 “如此说来,这孩子……是你祖父江长河的嫡亲曾孙?”赵老夫人看着杜若,确认道。 “是,而且还是大房唯一的血脉传承。”杜若说。 她之所以要把秦十月跟秦明的来历告诉赵老夫人,便是想给他们母子多找个靠山,秦明是江宗宝的儿子,江宗宝是阎婆子的孙子,而阎婆子跟赵老夫人又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论起来,秦明跟赵老夫人也算有些渊源。 以赵老夫人的仁慈,必定会对他们多加照拂,这样秦十月在凤阳府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些。 赵老夫人果然很高兴,急切地朝秦十月伸出了手,“快,给我抱抱!” 秦十月有些犹豫,迟疑地看了眼杜若。 杜若朝她微微颔首。 秦十月这才起身上前,把小团子小心翼翼地交到了赵老夫人手中。 赵老夫人抱在怀里晃了晃,越看越喜欢,“这孩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有大造化的,将来定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说着朝一旁的晴嬷嬷使了个眼色,晴嬷嬷会意,转身快步进了里间。 不多时,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封出来了。 赵老夫人将那红封塞到了小秦明的襁褓里,笑容和蔼,“我一看这孩子就喜欢,这点心意,便当是我给孩子的见面礼了。” 秦氏受宠若惊,忙推辞。 在她看来,自己跟苏家非亲非故,本就是过来蹭饭的,怎好意思再收礼?哪怕赵老夫人是看在二房的面子上,也实在受之有愧。 “没事的月姐姐,外祖母一番美意,你尽管收下就是。” 杜若指了指孩子,噗嗤一声笑了,“你看咱家小明明,可比你这个当娘的懂事多了,这么小就知道长者赐不可辞的道理呢。” 听她这样说,大伙儿纷纷探过脑袋去瞧。 果然看到小秦明一点也不客气,小肥爪爪抓着那红封欢快地摇晃,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嘴里塞。 “哎哟我的乖乖,这可不能吃。”赵老夫人哭笑不得,赶紧把红封抢下来,重新塞回到了襁褓里。 视线再度落到了秦十月身上,“秦娘子无需客气,若实在觉得不安,要不这样,反正你就住在江府,离得也近,空闲了常带孩子来看看我,就当是给老婆子解解闷儿如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十月也不是那等不知道好歹的人,忙上前又磕了一个头,感激涕零。 “谢老夫人恩德。” 看来杜若确实没有骗她,这位赵老夫人还真的是很喜欢小孩子。 误会解开,气氛也再度热烈起来。 第469章 别让他死里头 赵老夫人逗了孩子好半晌,才恋恋不舍地还给了秦十月。 半刻钟后,管伯过来传话,说是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苏清尧也回来了,人到齐了,可以开席了。 赵老夫人让小辈们先跟着管伯过去,自己加件衣裳就来。 等所有人走后,晴嬷嬷搀扶着主子进了内室。 虽然已经入了春,气温逐渐回升,但夜里依旧寒凉。 尤其是像赵老夫人这样上了年纪的,身子骨弱,更需多加留意。 晴嬷嬷找了件厚实的狐皮裘给赵老夫人披上,手里提了个灯笼,主仆两个缓步往花厅那边走。 因着晚上的团圆饭,下人们都被调过去帮忙了,一路上安静得很。 只有树叶婆娑,晚风习习。 为免赵老夫人无聊,晴嬷嬷边走边没话找话地道:“江大人一家总算是到了,而且就住在隔壁,以后两家走动也方便,若是老夫人想他们了,随时可以过去探望,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谁说不是呢?”赵老夫人也感叹,“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享受到这样的天伦之乐,简直像做梦一样。清儿在天有灵,想必也会安心吧。” 晴嬷嬷连声说是。 她环顾周围,确定没人在附近,才低低地道:“老夫人封了那么大一个红封,可是真心喜欢那孩子?” 赵老夫人偏头瞅她一眼,“怎么,你不喜欢?” “瞧您这话说的,那么可爱又乖巧的娃娃,跟个小人精似的,谁见了能不喜欢?” 顿了顿,晴嬷嬷继续往下说道,“只是那孩子身上毕竟流着阎如玉的血,您真的不介意么?” 赵老夫人笑笑,“有什么好介意的,我跟阎如玉还同出一脉呢,身上同样都流着赵阅堂的血,难道我还能介意自个儿不成?” 她仰望静谧的夜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其实喜不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孩子是江长河唯一还有希望的后代子孙了,是他血脉的延续。” “虽然苏锦绣不是个好东西,可江长河养大了江墨年,而且养得那般出色,于我们苏家是有大恩的。” “如今他儿子死了,孙子也废了,眼瞅着要断根了,突然冒出个嫡亲曾孙来,难道不是意外之么?” “我想,这或许就是老天爷对好人的补偿吧……” 前半部分晴嬷嬷是同意的,不过对于最后一句话,她持不同意见。 “老天爷忙着呢,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管人间琐事。要我说啊,这都是杜神医的功劳,如果不是她医术高明,又有副菩萨心肠,秦氏母子早八百年就见阎王爷去了。” 赵老夫人哑然失笑,“是是是,你说得有理,这功劳该归阿若才对,能娶到她这样能干又旺夫的好媳妇,是漓儿的福气。” 说话间,花厅已近在眼前。 大红灯笼高高挂在门头,里面烛火通明,恍如白昼,不时传出鳌氏爽朗的笑声,其他人愉悦的交谈声,以及婴儿咿咿呀呀的哼唧。 热闹非凡。 赵老夫人忽地驻足,想了想,叮嘱道:“以后多关注点儿秦氏母子,有什么难处尽量帮帮。等那孩子长大了些,给他找个靠谱的夫子,或是送到族学去,好生教导,不要让他走上了歪路。希望他能跟他的曾祖父一样,将来做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也算偿还了当年的恩情。” 晴嬷嬷应了声“是”。 赵老夫人拢了拢身上的狐皮裘,这才抬脚跨进了花厅。 ...... 赵老夫人来得比较晚,不过有人比她还要晚。 那就是她的儿子,凤阳府的父母官——苏清尧。 你以为他不想早点儿回么? 得知几个外甥今日终于抵达了府城,苏清尧是身在府衙心在家,恨不得丢开所有公务,把身上多余的脂肪炼化成翅膀,即刻飞回家去! 可他不能。 人家过年兴高采烈,到处游山玩水,而他这个知府则主打一个字。 忙。 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天昏地暗。 小到偷盗抢劫、打架斗殴;大到谋财害命、投毒分尸,只有你不敢想的,没有那些狗东西不敢干的。 仿佛约好了似的,都集中在了年底犯案。 你就说气不气吧? 当然了,这种情况几乎每年都会上演,苏清尧也习惯了。 但是今年不一样。 前儿个上头传来了密令,说昌黎国的储君宇文夺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离家出走,已经进了大昭境内。 而且还是微服出行,目前具体行踪不明,目的同样不明。 只能根据路线推测,极有可能途径凤阳府。 所以上头的意思是,一旦发现了宇文夺,不要打草惊蛇,既要防着,也要护着,千万别让他死里头。 否则一个弄不好引起两国战争,到时候生灵涂炭,后果可不是开玩笑的。 苏清尧想骂娘。 身为一国储君,好好的皇宫不待,乱跑个什么劲儿?真会给人添麻烦。 没办法,遇到这种糟心事也只能自认倒霉,他也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让下面的人提高警惕,加强巡逻。 省得哪个家伙不长眼,把人家堂堂太子爷给打死了。 好不容易安排妥当,苏清尧归心似箭,连跑带颠儿地赶回了家。 第一件事自然是回房脱下身上的四品官服,换了身常服,又梳洗了一番,然后迫不及待地去了花厅。 刚进门,目光便落到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身上。 像,太像了。 简直跟清儿幼时一模一样…… 看着她,苏清尧好像看到了当年最疼爱的妹妹,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竟呆立当场,哽咽难言。 江婉这个小机灵鬼立马猜到了眼前这位胖大叔的身份,当即上前几步,小膝盖一软,端端正正地行了个跪拜大礼,叩了三个响头。 “婉儿见过舅舅。” 那声音如泉水叮咚,直击苏清尧的灵魂。 苏清尧哪里舍得让她跪,忙不迭把人扶起来,上下打量着,嘴唇抖得厉害,脸上的表情似哭又似笑。 “乖,我是你嫡亲舅舅,无需这么多礼,啊?” 想到母亲赵老夫人曾提过,说江婉先天不足,从小就患有心疾,几次死里逃生,险些没命。 愈发心疼不已,眼眶又开始泛红。 “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你可别再惹我掉金豆子了。”见儿子这没出息的样儿,赵老夫人没好气地道,“别光盯着外甥女看啊,还有几个外甥呢。” 苏清尧这才回过神,哦哦两声,有些难为情地擦了擦眼角,跟着目光灼灼地往江漓兄弟三个那边看过去。 江漓撩起衣摆跪下,朗声道:“外甥江漓,拜见舅舅大人。” 江湛自然也跟着兄长一同见礼。 呆头鹅江晟这次倒是不用人提醒,噗通一声,跪得比谁都爽利。 苏清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喜得眉开眼笑。 江漓跟江湛自不必说,无论长相还是人品,亦或是才华能力,都是出类拔萃的,顶呱呱得好。 江晟虽然看着没两个哥哥打眼,却也是个老实孩子。 不愧是清儿生的,个个都那么讨人喜欢! “哈哈哈哈,今日团圆家宴,当浮一大白。”苏清尧哈哈大笑,“来来来,都坐都坐,咱们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众人纷纷落座。 刚好坐满了两张大圆桌,圆圆满满。 琳琅满目的菜肴悉数被端上桌来,油爆肚仁儿、溜鱼片儿、炒白虾,闷鸡掌,以及春季新鲜的荠菜肉羹。 当然还少不了羊舌签等下酒菜了。 反正是家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老规矩,暂时都抛一边儿去。 大伙儿吃着可口的饭菜,说着掏心窝子的话,推杯换盏,欢笑满厅堂。 连素来滴酒不沾的江湛都抿了好几口。 不过他的酒量可比不得他大哥,才小半杯就双颊酡红,心神荡漾。 忙管住了嘴,不敢再喝。 杜若就更不敢了,她这沾酒就醉的体质,万一当众耍酒疯,说出点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举动,以后还能见人吗? 鳌氏很是贴心,也没冷落了铁蛋,特意准备了一个大盆儿,放了好几个大鸡腿在里面,还有喷香的肉骨头。 单独摆在花厅的角落里,任由它霍霍。 狗子表示十分满意。 还是这位豪气的大舅母懂得人情世故,比赵老夫人可强太多了,哼哼…… 一顿饭足足吃了半个多时辰,直到饭菜都凉了才结束。 苏清尧实在太亢奋,一杯又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还不时拿眼神去瞧江漓跟江湛,稀罕得跟什么似的。 最后愣是把自己给灌醉了。 鳌氏忙叫人把丈夫扶回房歇着,又命人熬醒酒汤去,“你舅舅这是高兴过头了,没个节制,平日里可不这样。” “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这般不稳重。”赵老夫人搁下筷子,转头问杜若,“住处可分配好了?” “好了。”杜若笑着说,“都喜欢得紧呢。” 赵老夫人点了点头,“既然都安排妥当了,那接下来,也该添些人手了。” 第470章 蓉嬷嬷 所谓人手,也就是奴仆。 如今江漓当了官,杜若好歹也是个六品官夫人,出门应酬什么的肯定少不了,身边没个丫鬟婆子跟着,岂不叫人看轻了去? 更何况她还有一家医馆、一间铺子跟一座庄子要打理,府里那些杂事,根本不可能亲力亲为。 时间不允许。 精力也不够。 所以人手,是肯定要添的。 杜若笑道:“我跟相公已经商量过了,打算等彻底安顿下来之后,便去牙行走一遭,挑几个手脚勤快的回来。” 身为一个现代灵魂,杜若对买卖人口这种事当然是深恶痛绝的。 可她身处异世,想要更好地融进这里,就不得不入乡随俗。 什么平等,什么人权,全都是扯淡! 妄想凭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制度,脑子进水了吧? 打不过,那就加入呗。 杜若对此并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她能做的,就是把下人当人看,尽量对他们好一点,仁慈一点,不随意剥夺他们的性命。 仅此而已。 听到杜若要买人,赵老夫人正准备开口,郑氏已经先一步截断了她的话头,“阿蛮,娘反正闲着呢,洗衣煮饭打扫啥的,娘都能做,花那冤枉钱干啥。” 杜若失笑,“娘,我跟相公带您来凤阳府,是为了让您享福的,可不是让您吃苦的。” “阿若说得对。”鳌氏这个当家主母对此十分有经验,也最有发言权,“偌大的府邸,单是打扫一遍就要费上大半日,哪里还有工夫干别的?” 她笑着打趣道,“即便阿若舍得亲家母辛苦,只怕有人会心疼哦。” 众人齐刷刷转向了一旁的江夫子。 江夫子自然也听懂了,一本正经地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是,我会心疼的。” 郑氏臊得脸通红,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这人,怎么总是这般不知羞?没的叫人看笑话。 她咬着唇,难为情地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郑氏这面算是说通了,不过赵老夫人那边不同意,“买人说起来简单,然而想买到合心意的,用着顺手的,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手脚勤快远远不够,还得心思灵活,能为主子解难分忧。” “最要紧的,是忠诚。” 当年的娄冬儿要是对清儿有足够的忠诚,便不会被苏锦绣收买,以至于造成那一连串惨痛的后果。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她绝对不允许类似的事情再发生在几个外孙身上! 赵老夫人朝儿媳妇点了点头。 鳌氏心领神会,立马提高了音量,冲门外喊道:“都进来吧!” 下一刻,二十来个男女老少鱼贯而入,在花厅里排排站定。 个个低垂眉眼,毕恭毕敬。 “他们都是苏家的家生子,特意从府里还有各个庄子里挑出来的,已经调教了个把月,还算乖顺,以后就让他们留在江府做事吧。”赵老夫人说。 家生子,便是奴仆们生下的孩子,生在主家长在主家,卖身契自然也都捏在主家手里,若有丝毫行差踏错,主家可随意发落。 打杀了,或是卖出府去。 因此他们大都对主家忠心耿耿,不敢轻易起背叛之心。 比半路上买来的那些要靠谱多了。 杜若跟江漓对视一眼,心底都很是触动。 人常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老人家这是把对女儿的一腔热忱,悉数转到了外孙跟外孙女身上啊,连这些事都早早为他们做好了安排。 “让外祖母费心了。”江漓感激地道,“都听您的。” 杜若也跟着吹彩虹屁,“外祖母挑的人肯定没错儿的,我们一百个一千个放心。” 赵老夫人哈哈大笑,“倒也未必,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你们自个儿好好瞅瞅,要是有那不顺眼的,现在就打发了,也省得带回去闹心。” 是这么个理。 人与人之间天生就是有磁场的,哪怕才第一次见,也可能相看两厌。 杜若起身走到近前,依次打量着每个人。 这些人里面,年纪最大的有五六十岁,最小的才不过十二三,还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 男女差不多各半。 见杜若的视线扫过来,站在最前面的婆子弯了弯腰,叫了声“少夫人”。 声音暗哑,严肃正经。 脸上的线条也带着些锋利,岁月的沉淀仿佛都化作了利刃,深深地刻在她的眼角。 给人的第一感觉,似乎有点儿……不是那么好相处。 “这是蓉嬷嬷,也是清儿的奶娘,从小看着清儿长大的 。”赵老夫人介绍道,“本来前几年就去庄子上养老了,这不听说你们来了,死活待不住,主动请缨非要回来伺候。” “别看她年事已高,身子骨还算强健,精神头也不错,而且识文断字,对于那些个规矩俗务、人情往来也都门儿清。” “有她总管江府事务,你们小两口也能轻松许多。” “阿若你看如何?” 如何?当然好啊! 杜若大喜过望。 她正愁找不到这样一个有经验的管理人才呢,这可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了个软枕头,求之不得,正中心意。 “嬷嬷无需多礼。”杜若笑眯了眼,“以后江府有嬷嬷坐镇,我跟相公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蓉嬷嬷依然绷着那张扑克脸,一点表情也没有,语气更是硬邦邦的。 “少夫人放心,谁个敢在府里兴风作浪,惹主子不高兴了,老奴定抽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啊这…… 杜若嘴角抽抽,是个狠角色,不好惹啊。 她干笑了两声,转头继续打量其他人,随意问了几句话后,这才转身坐回到了椅子上,“我瞧着挺好的,那就这么着吧,都留下。” 郑氏忍不住了,扯了扯女儿的衣裳,低声道:“阿蛮,会不会太多了?” “不多不多,亲家母听我给你说啊。” 鳌氏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门房一个; 花匠一个; 采买一个; 车夫一个; 厨娘三个; 绣娘一个; 账房先生一个; 管事嬷嬷一个; 护院至少得俩吧,要不然等江漓走马上任了,几天都回不来一趟,家里这些个老弱妇孺、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谁来保护? 劈柴担水,洒扫浆洗的粗使婆子,也得两三个才够用。 另外,每个主子身边肯定都少不了丫鬟和小厮跟着伺候,光这就十几个人了。 零零总总算起来,二十来个真不多。 “这还是老祖宗怕你们不习惯,特意按照最低配置来安排的,要我说啊,便是再加二十个都使得!” 听了鳌氏这话,杜若暗暗咂舌。 怪不得个个都想当官呢,果然大户人家就是不同凡响,不光丫鬟遍地,仆役成群,连分工都如此明确细致。 叫人叹为观止。 看来自己以后要加倍努力赚钱才行,不然这么多人,还真怕养不起。 添人的事,算是尘埃落定。 眼看外面黑漆马虎的,天色已然不早,鳌氏于是唤来了管伯,命他送一行人回去。 临走时,赵老夫人拉着江漓跟杜若,说了一件事,“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了,我跟你们舅舅舅母商量了一下,打算办个认亲宴,请亲戚朋友还有各路神仙过来认个脸熟,也好叫人家知道,咱们苏家寻回了失散多年的至亲骨肉,你们可有意见?” 夫妻俩自然满口答应。 赵老夫人跟苏清尧的心思,他们哪里会不懂。 明面上是认亲宴,实则是为几个小辈铺路。 等于宣告天下,江家兄妹是我苏家嫡亲的外甥,我老苏宝贝着呢,牛鬼蛇神都给老子招子放亮点,别他娘的找他们晦气。 否则别怪老子不讲情面,给你们找罪受! 可谓用心良苦。 “既然没意见,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外祖母这两天便让人把帖子都送出去。” 赵老夫人慈爱地拍了拍杜若的手,“回去好好歇着,养足精神,明儿让你慕表弟带你们到处逛逛,熟悉熟悉。” 她瞥了眼边上全程装哑巴的苏慕,笑呵呵道:“别看你慕表弟书读得不行,但凤阳府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他比谁都清楚。” 苏慕:“……” 果然有了外孙子,亲孙子就不香了。 这样当众掀他的老底儿,真的好么? 歘,苏慕又抖开了那把装逼的扇子,拿腔作调地点头,“祖母说的是,小弟不才,别的本事没有,吃喝玩乐最拿手。” 噗嗤,杜若差点笑喷。 这个苏慕,是懂自黑的。 别说,你还真别说,有这样一个有趣且没有架子的向导陪着,逛起街来一定不会无聊。 拜别赵老夫人跟鳌氏,一家人打道回府。 第471章 活儿被人抢了 管伯跟蓉嬷嬷一人提了一盏气死风灯,一个打头一个排尾,护送着杜若他们还有新添的二十多个下人,浩浩荡荡地往外走。 好在离得近,半刻钟不到就进了隔壁江府的大门。 蓉嬷嬷虽然看着凶巴巴的,做起事来却很是干脆利索,不等主子吩咐,立马这样那样地指挥起来。 掌灯的,烧水的,查看门户的,各有各的活儿。 本来黑灯瞎火的江府,很快亮堂起来,有了人间烟火气。 “大人,夫人,几位老爷太太,夜凉风寒,还是快回屋吧。”调度完下人,蓉嬷嬷还不忘安排几个主子,“等会儿老奴就让人把热水送过去,你们也好早些洗漱安置。” 杜若:“哦。” 乖乖,自己这个当家主母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啊,根本轮不到她去发号施令。 这样也好,省心。 回到主院没一会儿,热水果然就送到了,满满两大桶。 跟着热水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相貌姣好的丫鬟。 说是要伺候杜若沐浴。 “不用不用,我自己洗就行了,很晚了,你们忙完了也歇着去吧。”杜若赶紧把人往外赶。 主子发了话,身为下人当然也只能听从,两个漂亮丫鬟把水抬进了隔间的浴室,随后躬身退出了屋子。 杜若鞠了一把汗,刚刚升级成为人上人,被人这么精心地伺候着,还真有些不习惯。 见媳妇这副适应不良的样子,江漓眸子中闪过笑意,直接大手一捞将她拦腰抱起,抬脚进了浴室。 “累坏了吧?既然不好意思让丫鬟洗,那为夫帮你洗可好?” 杜若:“……不好。” 赶了好几天的路,她是真的乏了,只想早点上床睡觉。 万一洗着洗着,洗出火了怎么办? 那她今晚可别想安生了。 江漓那个气人的家伙,竟还明知故问,“为何不好?” “反正就是不好。”杜若嗔了男人一眼,挣扎着跳下地,用力将他推了出去,啪嗒关上门,“不许偷窥。” 江漓摸了摸鼻子。 偷窥?怎么可能,他才不是那等下作之人。 转头走到衣橱边,将杜若跟自己等会儿要穿的换洗衣物找出来,摊平放好。 然后坐到了椅子上,闭上眼,静静等待。 约莫一刻钟后,浴室里传出了杜若的呼唤:“相公?相公?” 江漓眼眸睁开,里面促狭的流光乍现,嘴角也跟着扬起。 起身走到门边,“何事?” 杜若开腔,“那个、我衣裳忘拿了。” 江漓嗯了声,“我这就给你送进去。” 推开门,浴室里水汽弥漫,美人缩在浴桶之中,只露出半个脑袋,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警惕地瞅着他。 江漓喉头一紧。 继而失笑。 这个磨人精,不知道越是这样越勾人么? 将衣物搭在了浴桶旁边的架子上,江漓面不改色地往外走,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问道:“娘子,你可湿了发?” 啊?杜若低头一瞧,糟糕,还真湿了。 本来是盘起来的,可头发实在太长,都到腰间了,再加上她盘发的技术一向不到家,有几缕散落下来,全都泡在了水里。 要知道,古代是没有吹风机这种神器的,只能用毛巾绞掉水分,再让它自然风干。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等头发彻底干透,至少也得大半个时辰。 可要是不管不顾地就这么睡,对健康肯定是有妨害的。 失眠多梦就不说了,严重的还会导致寒邪入体,引起偏头痛和风湿,甚至神经系统出现问题。 杜若郁闷。 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怎么就偏偏学不会盘发呢? 看着杜若脸上懊恼的神色,江漓以拳抵唇,清咳了两声,语气中透着诱惑,“要不要……为夫用内力帮你催干?” 杜若眼睛一亮,这个好,江漓牌天然吹风机,值得拥有。 于是鸡啄米一般点头,“要要要,相公你好厉害!” 有个武功高强的老公,真是太方便了有木有? 江漓举步走到浴桶边,伸手抽掉了杜若头上的发簪,将散落的湿发全部挽上去,重新盘好。 跟着右手覆在她的后脑勺上,开始发功。 杜若好奇地感受着。 刚开始还没什么,但很快,一股奇异的力量从江漓的手掌处散播开来,好像电流一样,在头皮上流窜。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仿佛闭塞的毛孔都被打开了,暖暖的,痒痒的,很舒服。 杜若差点没忍住发出愉悦的呻吟。 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眼皮子也越来越重,不知不觉间脑袋一歪,竟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江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把人从水里抱出来,轻柔地为杜若擦干净身子,然后抱到了外面的床上。 凝视着她香甜的睡颜,他低头落下一吻,胸腔里盛的满满都是幸福。 目光下移…… 江漓眸光转暗。 傻瓜,能光明正大地看,又何需偷窥? ...... 杜若这一觉睡得很沉,跟吃了安眠药似的,连个梦都没做。 睁开眼的一霎那,望着头顶陌生的床幔,她有片刻的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好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里是江府,是她的新家……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了,郑氏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 因着杜若有爱睡懒觉的毛病,郑氏几乎每天到点儿了都会过来喊她起床,照顾她洗漱,给她梳头。 已经养成了习惯。 不过跟往常不同的是,今儿郑氏是空着手进来的,没有热水,没有毛巾,只有满脸的不安。 “怎么了娘?”杜若疑惑地问,“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郑氏摇头,“没……” 她挨着床丁坐下,委屈巴巴地道:“阿蛮,娘的活儿被人抢了……” “啥意思?”杜若懵。 郑氏做贼一样瞅了眼门外,然后压低了声音,把自己一大早的遭遇说给了杜若听。 第472章 古,怪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郑氏这个人呐,从来都是闲不住的,又对女儿疼到了骨子里,之所以选择住在隔壁的耳房,便是为了就近照顾她。 每天早上例行过来叫床……啊呸,叫女儿起床,是她一天中最快乐的亲子时光。 谁知道,这个乐趣硬生生叫人给破坏了。 今儿早上一打开房门,一个胖墩墩的丫鬟立马窜到了跟前,问她要什么。 郑氏说要打热水。 丫鬟说不行,主子哪能干这种粗活,她去打。 郑氏说那好吧。 过了一会儿,水打来了,还附带了帕子、杨柳枝跟牙粉,准备得十分周到。 洗漱完之后,郑氏到女儿女婿屋外转悠了一圈,见他们还没起来,干脆去了趟后厨,打算做几样拿手小吃给大伙儿当早点。 那丫鬟寸步不离地踩着她的影子,也跟了过来。 郑氏的手才刚碰到菜刀,丫鬟还有三个厨娘便跟见鬼了似的,一起扯着嗓子嚎起来。 说不可,主子哪能干这种粗活,想吃什么尽管说,她们做! 好悬没把郑氏的魂儿都给吓跑咯。 郑氏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灰溜溜地离开后厨回了主院,在房中百无聊赖地待了好半天,直到听见外面传来江漓练功的动静,才迫不及待地跨出房门,进了女儿住的正屋。 正屋的桌面上摆着一盆热水,旁边照样放着帕子跟牙粉那些物件儿。 不用说是给杜若准备的。 郑氏立马精神一振,二话不说上前端起那盆儿就走,准备跟往常那样去喊女儿起床。 结果你猜怎么着? 不知道打哪儿又冒出来两个漂亮丫鬟,一左一右死活给拦住了,急赤白脸地说不可,这是她们的活儿。 要是让主子代劳,会折了她们的寿,蓉嬷嬷若是知道了,也定会剥了她们的皮! 你就说离谱不离谱吧? 郑氏整个人都不好了,失魂落魄地在杜若门前杵了许久,越想越心塞。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跟女儿告状来了。 “什么主子不主子,她们分明拿我当傻子呢,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许,啥都不让我干,我感觉她们比我更像主子……”郑氏气鼓鼓地说。 竟有这种事? 杜若一掀被子跳下了床,怒不可遏,“可恶,她们今日敢抢主子的活儿,明日就敢抢主子的人,这种行为绝对不能姑息!娘你放心,看我怎么教训她们,给你出气。” 说着看向门口的方向,提高音量,“来人。” 三个丫鬟噔噔噔跑进来,个个脸色惶恐,脊背都快弯到地上去了。 尤其是长得最敦实的那个,也就是伺候郑氏的那个。 浑身都在打着颤儿。 她壮着胆子偷瞄了眼郑氏,可怜兮兮的眼神里透着哀求。 郑氏也懵了,急忙扯了下杜若,“阿蛮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只是心里不爽快,跟女儿发两句牢骚而已,并非想让女儿替自己出头,惩罚几个下人。 “娘你不必多说,我懂。”杜若却不给郑氏机会解释,直接截断了她的话头,跟着目光转向那个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噗通跪下,吓得舌头都大了,“回夫人,奴婢叫、叫墩墩……” 墩墩? 杜若神情古怪地问:“你不会刚好姓‘冰’吧?” 丫鬟忙摆手,“不不不,奴婢不姓冰,奴婢姓石,石头的石,叫石墩墩。” 杜若嘴角抽了抽。 一个女孩子,起的这叫啥破名字,父母真是半点儿不走心。 她跳过这个话题,开门见山道:“墩墩,方才太太跟我提到了你……” 墩墩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眼泪几乎都要滚了出来。 完了,才来江府第一天就惹主子不高兴了,肯定要被赶回庄子里去了,甚至被卖了都有可能。 呜呜呜,爹,娘,女儿没用,白瞎你们费尽心思把女儿送进这个福窝里来,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要挪腚了…… “太太说,你手脚勤快,心眼儿实诚,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 在场几个人都愣住了。 墩墩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望向郑氏,眼里闪着惊喜和感激的亮光。 郑氏一脸茫然:“……” 她、说了吗? 杜若清咳了两声,走到梳妆台边上,从匣子里翻出一小片金叶子,递给那个老实姑娘,“太太喜欢你,我自然是要赏你的,用心做事的人,我必不会亏待。” “是,谢夫人赏赐!”墩墩喜出望外,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夫人放心,奴婢便是豁出了这条贱命,也一定伺候好太太!” 杜若点头,“很好,我相信你能说到做到。” 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么,太太出身乡野,自由惯了,受不得那些个约束,也没那么脆弱。日后她若是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只要不是太危险,都由着她便好,不用过分紧张。” 墩墩连忙应下。 她是老实,又不是傻,还是分得清大小的。 蓉嬷嬷再可怕,说到底也只是个下人罢了,这府里真正掌权的,是夫人。 夫人说啥便是啥。 凡事不患寡而患不均,至于另外两个丫鬟红苕跟青团,杜若照样一人赏了一片金叶子,同样的话也叮嘱了一遍。 三人都是刚来的,对杜若这个主子的脾气还摸不透,本来忐忑得很,生怕一个没留神伺候不好,小命不保。 如今见她待人和善,出手又大方,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放了下来。 揣着金叶子喜滋滋地告退,出去干活去了。 郑氏这时候才回过了味儿来,气得抬手拍了女儿一记,“你个破孩子,故意耍娘玩儿是不是?” “哪有?”杜若将头靠在郑氏的肩膀上撒娇,口中振振有词,“是娘您自个儿误会了而已,我只是说要替您好好教训她们一顿,可没说用什么方式哦。” 身为上位者,要想真正地收服下面的人,不外乎两种法子。 恩,或者威。 威么,蓉嬷嬷这个总管已经够凶的了,杜若要是再因为这么点小事而火上添油,不管不顾地惩戒一通,她们还有活路吗? 人都是有气性的,一旦被压迫狠了,没指望了,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别说主子,就是亲娘老子都可能反杀。 所以杜若才选择了唱红脸,对几个丫鬟进行了褒奖表扬,给她们一些甜头,同时用言语提醒敲打她们。 如此一来,丫鬟们做起事来必定会更加尽心尽力。 效果绝对比打骂要好得多。 郑氏不懂这些大道理,只要几个丫鬟没有因为自己而受到责罚,她就放心了。 不过想到之前丫鬟说的话,又蹙起眉头,“万一蓉嬷嬷觉得她们办事不力,怪罪她们怎么办?” “怕什么?”杜若掐着小蛮腰,鼻孔朝天地哼道,“这里是江府,你女儿我才是一府的当家主母,我说怎样就怎样,她个老嬷嬷还敢跟我对着干不成?” 话音刚落。 门口突然传来两声重重的咳嗽,一个苍老暗哑、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响起。 “夫人,老奴有事禀报。” 杜若身子一僵,差点呛着。 糟糕,背后说人长短还被当事人抓包了,好尴尬呀。 她机械地扭过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是嬷嬷啊,进来说吧。” 蓉嬷嬷仍旧摆着那副棺材脸,看不出喜怒,也没有纠缠杜若刚才所说的那番话,仿佛根本没听见似的。 只是跨过门槛,不疾不徐地征询了几件事。 首当其冲便是要钱。 偌大的府邸,主子下人一大堆,柴米油盐,吃喝拉撒睡,样样都要花用,今儿早上的菜还是打着隔壁苏府的名号赊来的。 账上空无一文,账房先生此刻正候在外面,等着拿银子呢。 听了这话,杜若忙背过身子,挡住了郑氏跟蓉嬷嬷的视线,假装在匣子里翻找,实则是从系统空间里掏出了五百两银票。 想想又加了五百两,毕竟凤阳府不比乌头县,物价要高出许多。 钱不经用。 “这一千两先放账上,不够了再同我讲。”杜若把银子递给蓉嬷嬷,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另外,跟账房说一声,就说以后我每三日查一次账。” 蓉嬷嬷接过来,点头应下。 这第二件事,是有关上元节认亲宴的,既然是认亲宴,江府几位主子便都是万众瞩目的主角,总得提前置办几样拿得出手的衣裳头面不是? 所以绣娘也来了,等着给杜若量尺寸呢。 至于江漓、江湛还有江婉他们兄妹几个,都已经量好了,只差杜若的了。 杜若对此自然没有异议。 衣裳确实需要置办几件,不过头面就算了,之前扁豆豆送了她四五十样甄宝轩的首饰,款式都挺好看的,成色也还不错,先将就着戴吧。 几十张嘴等着吃饭呢,能省则省。 很快绣娘被唤了进来,帮杜若量好尺寸就急火火地赶工去了。 至于最后一件事么…… “苏二公子来了,说跟大人还有夫人约好了,今日一同出门游玩。” 杜若一拍脑袋,倒把这茬给忘记了。 母女两个赶紧忙活起来,洗脸漱口,换衣梳头。 蓉嬷嬷转身准备走。 杜若想到了什么,忙出声喊住她,“嬷嬷,我自幼出身乡野,对府中杂务皆不精通,多亏了有你帮衬着,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老奴的本分。”蓉嬷嬷一副宠辱不惊的姿态。 杜若从匣子里拿了一锭银子塞给她,笑道:“这么多的杂事,还要照顾一大家子的生活起居,哪能不辛苦?这银子你收着,拿去给家里的儿孙添置些新鲜玩意儿,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多谢夫人赏赐。”蓉嬷嬷随手揣进兜里,“不过老奴守寡多年,儿子也早八百年就已夭折,如今孤身一人苟活于世,倒是省了这些事。” 啊这,杜若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只好说了句:“那就买点好吃的给自己补补身子吧。” 蓉嬷嬷应了声是,随后退出了房间。 看着门口的方向,杜若若有所思。 资历再老,到底也是个下人,一锭银子可是十两呢,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端的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架势。 如果不在意钱财,那她主动请缨过来伺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要说为的是情分,也没看出来她对前主子的几个孩子有多特殊啊。尤其是江婉,长得跟苏清慈简直一模一样,正常情况下,蓉嬷嬷难道不是应该激动、流泪、情绪溢于言表么? 就像赵老夫人跟苏清尧那样。 然而,并没有。 至少她没有看出来。 “娘,你觉不觉得蓉嬷嬷有些古怪啊?”杜若问。 “是挺怪的。”郑氏两只手在她头上翻飞忙活,嘴也不闲着,“怪凶的。” 杜若哈哈。 果然心思单纯的人就是活得轻松啊,从来不会往深了想。 也好,没那么多烦心事。 正梳妆打扮,江漓进来了。 他刚练完功,额头上还沁着汗,宛如打了高光,越发显得英气勃发,俊朗无匹。 杜若瞄了眼,又瞄一眼。 “别乱动。”郑氏将女儿的脑袋摆正,絮絮叨叨地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怎么说也是位官夫人,言行举止得端庄合宜才是,可不能跟从前那般敷衍了事。若是连发髻都歪歪斜斜的,一点体面都不讲,岂不叫人笑话女婿?” 杜若:“……是是是,娘说得都对,我一定注意。” 江漓拿起汗巾擦了把脸,闻言笑道:“不打紧,他们要笑由着他们笑去,娘子开心便好。” 杜若冲他呲出一口糯米牙,“还是相公疼我。” 看着小两口这肉麻兮兮的样儿,郑氏又是高兴又是无语,手指头戳了下女儿的脑门子,嗔怪地说:“你呀,都被女婿给宠坏了。” 杜若嘿嘿地笑。 整理完内务,丫鬟过来禀报,说是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三人于是抬脚去了厅堂。 厅堂的圆桌旁,王不就跟江湛他们早就在桌旁坐着了,正陪着苏慕说话。 双方见面,又是一番热闹的寒暄。 热气腾腾的早膳很快被端上来,包子油条粥饭面,样样都有,味道如何且不论,至少看着还挺有食欲的。 众人纷纷拿起筷子准备动口。 苏慕却站了起来,笑道:“诸位慢用,我来前已经在家吃过了,就不在这打扰你们用饭了,去外面随意走走。” 江漓颔首,“有劳久等。” 主仆二人出了厅堂,本来准备去花园那边的水池边喂鱼的,余光忽然瞥见墙角的石榴树旁有个黑影儿,正埋头在一个大盆子里呼哧呼哧地吃东西。 算盘指着那黑影儿笑,“公子,江大人一家可真是心善,这么大老远的,连家里的狗都不舍得丢下。” 苏慕抬脚走过去,蹲下身子,盯着那狗打量。 感受到一旁探究的视线,铁蛋停下嘴里的动作,抬起脑袋睨着他。 看什么看,没见过狗干饭啊? 算盘咦了一声,“怎么感觉这狗人模狗样的?” 苏慕也很是好奇。 他早就听自家老祖宗说过了,说江家这狗不同凡响,不光聪明机警,力气也十分得大,寻常三五个汉子都未必是它的对手。 这话,苏慕是不大信的。 想当年他跟几个发小到处惹是生非的时候,什么没见识过? 会说话的鸟; 会抡鼓的毛驴; 还有会耍杂技的猴子; 论聪明智慧,狗难道还能比得过猴子不成? “来,握爪。”苏慕试探地朝它伸出一只手。 铁蛋用看脑残的眼神看面前的男人,懒得搭理他,低头继续干饭。 苏慕挑眉,这么简单的指令都听不懂? 算盘在一旁帮腔,“喂,小狗?小狗?” 铁蛋当没听见。 算盘啧啧两声,“傻狗。” 铁蛋猛地抬起头,眼神犀利地射向他,突然一个扫堂腿,砰一声,直接将算盘给扫了个狗吃屎。 算盘摔懵了,像个蛤蟆一样五体投地,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捂着屁股,哎哟哟叫唤起来。 “痛,痛痛痛……” 苏慕也满脸惊疑。 忍不住再次打量这黑的跟个煤球一样的狗子,虽然毛光水滑的,但个头并算不得凶猛,看着跟普通的狗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居然能听懂人话? 而且力气还这般大? 看来老祖宗没骗他,江家还真是卧虎藏龙,不光人厉害,连狗都如此的卓尔不群。 苏慕回头望向厅堂,听着里面的笑语宴宴,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味的弧度。 真是越来越好玩儿了。 段秀如今跌入谷底,声名狼藉,前途尽毁,而且听上回他的口音,很明显将一切都怪到了江家头上。 以他阴险狡诈的个性,是一定会实施报复的。 就不知两虎相斗,最终会鹿死谁手呢? 当然了,他肯定是希望江家赢的,不光因为两家有亲戚关系,同时也是为民除害嘛。 再一个,也算是为自己哥儿几个出了口恶气! “今儿可真是个好天气。”苏慕摇着扇子往前走,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 算盘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公子,公子您等等我啊……” 第473章 小东西,管谁叫师父呢? 为免苏慕久等,杜若他们吃得很快。 两刻钟后,一行人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秦十月本来不打算跟着去凑热闹,虽然儿子秦明十分乖巧,极少哭闹,可出去游玩带着孩子,总归不是那么方便。 也怕给别人添麻烦。 王大娘最是热心肠,知道秦十月的顾虑,直接将孩子从她手里接了过去,“怕什么,咱们这么多号人呢,还怕没人搭把手?” “是啊月姐姐。”杜若也跟着劝,“之前是没办法才藏着掖着,如今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当然要放开腿脚到处走走逛逛了,老是窝在家里当心闷出病来哦。” 其他人亦是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 见大家都这样说了,秦十月不免心动,于是欣然点头。 至于去哪里玩,怎么玩,这些都不用他们操心,人家苏二公子早就安排好了。 江府门前停了一溜儿马车,足有四五辆。 马儿们甩着大尾巴,不时仰头喷着鼻息,看样子等得颇为不耐烦。 就在众人兴致勃勃往车厢里钻的时候,道路另一头突然跑过来一个半百老头儿,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梭巡,然后二话不说,噗通往杜若面前一跪,语调激动地喊道:“师父,可算是把您老人家给盼到了,让徒儿好等啊!” 众人皆惊。 江家人还好,王不就一家四口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视线在那一老一少身上来回飘移。 神情疑惑中透着怪异。 杜若忍不住扶额。 这个老北鼻,咋就这么喜欢行大礼呢?说了好几次也不听。 她赶紧把人扯起来,问道:“老柯,你怎么来了?” “还说呢。”柯大夫抹了把汗,眼神幽怨地瞅着杜若,“师父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当初走的时候不讲一声也就罢了,如今来了也不叫人跟我打声招呼,若不是刚好在街上碰见熊将军,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抱歉抱歉,这不是时间太赶了嘛,实在没来得及。”杜若干笑着解释。 说着忙转移话题,“对了老柯,医馆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回乡之前,杜若曾经把吉郡王府赔付的两间铺子交给了柯大夫,外加五百两银子,让他选一间作为医馆的地址,顺便装点一下,以便元宵之后开张营业。 如今过去了两个多月,想来也差不多了。 果然一提起这个,柯大夫越发兴奋起来,“放心吧师父,一切顺利!” 他搓了搓手,“师父若是此时有空,不如亲自过去瞧瞧?万一有哪里不妥当,也好早些返工,你说呢?” 这样啊。 杜若想了想,点头,“也好,你稍等片刻。” 她走过去,把事情跟江漓还有苏慕他们说了一下。 杜若的意思是,原定计划不变,其他人还照样跟苏慕出去,该怎么玩怎么玩。 至于她自己,得去一趟医馆那边看看进度。 毕竟她才是医馆真正的所有人,总不能撒手不管,啥都丢给人家老柯吧? 听到杜若不去,众人虽然有点失望,不过也都表示赞同。 开医馆是大事,也是正经事,反正来日方长,以后一同出游的机会还多得是。 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很快苏慕便领着一群人登上马车,哒哒哒地跑远了。 现场除了杜若跟柯大夫,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江漓。 本来江漓玩心就不重,去不去的根本无所谓;而且元宵之后他就要走马上任,以后恐怕没多少时间能留在家中陪伴小娇妻了,哪里舍得让杜若离开自己视线三丈之外。 所以干脆留下来陪着她一起过去。 另外一个,则是杜若新收的小徒弟郭枣。 少年两眼放光,“师父,也带上我吧?” 师父? 杜若还没来得及张口,一旁的柯大夫立马警觉起来,眯眼打量了郭枣好几眼,哼道:“小东西,管谁叫师父呢?杜神医有且只有一个徒弟,那就是我。” 郭枣年纪虽小,人却机灵得很,赶紧朝柯大夫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师兄”。 柯大夫却不领情,而是气鼓鼓地把杜若请到了一边。 “师父,我可是您的开派大弟子哦?” 杜若哭笑不得,“是是是,你大,你最大。放心吧,无论将来我收多少个徒弟,你都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兄,谁也越不过你去。” 这还差不多…… 柯老北鼻这才算满意了,走过去拍了拍郭枣稚嫩的肩膀,“行了小东……小郭,以后便是自家兄弟了,走,随师父跟师兄一同过去瞧瞧。” 郭枣喜不自胜,响亮地应了声是。 江漓回身进府,去马厩那边把自家马车赶了出来,一行四人直奔武林大街。 一别多日,武林大街还是那么繁华热闹,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宽敞的街道两边店铺一间连着一间。 叫人看着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许是因为年关刚过,几乎家家门头上都张灯结彩,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 散发着残存的年味儿。 “师爹,到了到了,就这儿!”柯大夫兴奋地喊道。 江漓勒住缰绳,将马车靠边停住,然后跳下马车,把媳妇儿抱了下来。 杜若抬眼环顾一圈,愣住了。 “老柯,你确定是这里?” 第474章 又涨辈儿了 不能怪杜若怀疑,实在是因为柯大夫所指的方位,真的太太太……太好了! 要知道,武林大街本身就是整个凤阳府最旺的地儿。 商铺林立、酒楼茶肆鳞次栉比,外加三步一个赌场,五步一家勾栏,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要你有钱,就能快活似神仙。 想在武林大街上拥有一间像样的铺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更别说情人湖附近了。 “怎么,师父你不信?”看着杜若满脸的质疑,柯大夫笑得见牙不见眼。 杜若呵呵,“你猜我信不信?” 这么好的地段,背靠情人湖,面临武林大街,东西贯通,无论是风景还是风水,都无可挑剔。 说是黄金旺铺一点也不为过。 以苏锦绣跟沈京斌那娘儿俩小肚鸡肠的臭德行,而且还跟江家有仇,怎么可能舍得把这么好的铺子抵给她? 要说其中无猫腻,打死她都不信! 柯大夫就猜到杜若不信,当即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放心吧师父,当初我也跟你一样不信,还特意跑了一趟府衙,再三确认过了,就是这里没错。” 他一边引着杜若跟江漓三人往医馆那边走,一边唠唠叨叨地为他们解惑。 其实这铺子啊,本来是苏知府家的产业。 苏家在凤阳府扎根多年,底蕴深厚,手里握着良田千亩,铺面数十。 苏家的老祖宗赵老夫人素来仁慈宽厚,哪怕苏锦绣只是一个庶女,在她成亲之时,依然毫不吝啬地给了丰厚的陪嫁。 其中就包括这间位于湖畔、价值两千两的铺子。 可惜的是,苏锦绣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天分,而且生性多疑,喜欢任人唯亲。 导致铺子经营不善,根本挣不到钱,甚至年年亏损。 也不是没想过法子,比如把原来的胭脂水粉换成绫罗绸缎,打造成凤阳府最大最奢靡的布庄,希望以此来吸引那些豪门富绅光顾。 然而收效甚微,大伙儿似乎并不买账。 折腾了几回,苏锦绣也疲了,干脆全权交给底下人负责,只要不赔钱就行。 听说还动过心思想卖来着,但毕竟是嫁妆铺子,一来卖了不吉利,二来顾忌着娘家的面子,始终犹豫不决。 这不,刚好她儿子沈京斌开赌局输了,没那么多现银付给杜若,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趁机拿它抵账…… 听完柯大夫的讲述,杜若总算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吉郡王府这么大方呢,原来在他们眼里,这铺子是鸡肋啊。 啧啧啧,真是暴殄天物,脑子有坑。 不过也好,白白让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杜若的心情愉悦到飞起,转念一想,“不对呀老柯,这可都是内宅私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柯大夫嘿嘿一笑,然后凑近了些,压低嗓门道:“不瞒师父你说,我这都是偷偷跟熊将军打听的,熊将军跟苏府关系密切,自然对这些事一清二楚了。” 熊二?杜若有些诧异。 不会吧,熊二那个人看着挺牢靠的,不像大嘴巴啊……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医馆门口。 高门头,大胖脸儿,上下两层,墙壁跟大门在初春的艳阳下泛着金碧辉煌的光。 不愧是由凤阳府第一布庄改造来的,看着就豪气。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门头上还没有挂匾,光秃秃的。 见杜若眉毛微挑,读师机柯大夫秒懂,“师父莫急,医馆的名号还没想好呢,待会儿咱们一起商量商量,尽快定下来,我也好去定做匾额。” 杜若点头。 几人抬脚跨进了门槛。 等看清里面的布置,杜若眼前一亮。 比她想象中的敞亮多了,目测足有上百平米,桌椅板凳一定俱全,最显眼的便是靠里边的柜台,以及后面一溜儿实木药柜,古色古香。 柜台旁,一个十五六岁的圆脸小姑娘正在卖力地擦拭桌面。 大堂左侧,还有两个小伙儿忙着点燃熏香,看样子是为了驱虫去湿。 估摸着是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三人齐刷刷扭头往这边看。 下一刻,噔噔噔全围了上来。 “师父,您回来了!” “师父,口渴不渴,我给您倒水去。” “师父,见着师祖了么?” 三张嘴叽叽喳喳的,吵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都给我打住。”柯大夫没好气地给了那俩小伙子一人一个爆栗,“没眼色的东西,你们师祖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看不着吗?还不快见过她老人家。” 三人忙不迭对着杜若跪下,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徒孙拜见师祖!” 杜若,“……” 啥情况,又涨辈儿了? 完球,显得她更老了。 咳咳,杜若清了清嗓子,背着手摆出师祖的派头,“乖,都起来吧。” 柯大夫瞪了他们一眼,“怎么跟你们交代的,这就完了?” 三个小徒弟赶紧又转向江漓,照样磕了三个响头,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师公!” 江漓的表情一言难尽。 杜若有点想笑,硬是忍住了。事出突然,也没提前准备见面礼,只好假装在袖子里掏了掏,实际从系统空间里摸出三个红封拿给他们,“好好学医,不要辜负了你们师父的期望。” 三人喜滋滋地收下红封,又瞄了眼自家师父,得到首肯后才站起身来。 柯大夫摆了摆手,将他们打发去干活。 然后才跟杜若说起几个徒弟的来历。 大徒弟叫余年; 二徒弟叫余庆; 都是他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孤儿,一直带在身边管教,这些年来跟着他东奔西跑,胆子练大了,医术也算学了个皮毛。 尤其是处理普通的外伤,还有煎药什么的,都称得上熟练。 所以这回开医馆,柯大夫便把兄弟俩都叫来了。 有好处,当然得第一个想着亲徒弟不是? 再说了,医馆如今正缺人手,等正式开张以后,一堆杂事呢,单靠他跟杜若两个人可忙不过来。 “我琢磨着,医馆毕竟不同其它,关系到病人的生死安危,责任重大,只有十分信任的人才可以招进来。若是找了个不靠谱的,万一哪天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收买了,做出点什么损害咱们医馆声誉的事情来,那还得了?师父你说是不是?” 杜若深以为然。 这两个小伙子,她看着也是极好的。 “那她,想必也是你捡回来的吧?”杜若指了指那个小姑娘。 柯大夫早年丧妻,当了十几年的鳏夫,一直没有再娶,膝下更是无儿无女。 这点杜若早就知道。 “那倒不是。”柯大夫却摇了摇头,“这丫头也是个苦命人,她老子当年跟我同在军营效力,结果一不小心跑慢了几步,被土匪射了个对穿,死得老惨了。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苦苦哀求我照顾好他的孤女,我一时心软便答应了。” “女孩子家家的留在军营不合适,所以这五年来,一直寄养在亲戚家中,上个月才接过来。” 说到这里,柯大夫叹了口气,“这丫头心性纯良,手脚勤快,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早年跟着她爹也学了一些医理,颇有天分。如今她已经年满十五,若是随便找个人家嫁了,总觉得有那么点可惜,倒不如让她跟在师父你身边伺候,多少学点本事傍身,将来当个医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师父你看行么?” 杜若爽快答应,“行啊,这是好事嘛,刚巧也能帮得上忙。” 患者不分三六九等,却分男女。 尤其是像如今这样的封建朝代,女子求医多有不便,医术高明的医女更是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很多时候为了避嫌,不得不忍受病痛的折磨。 甚至因此而命丧黄泉。 杜若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打算培养一批女大夫,特别是妇科跟儿科,最为要紧。 正好,拿这姑娘来练手…… “哦对了,她叫什么名字?”杜若问道。 “姓蔡,闺名蔡茯苓,你叫她小甜菜就行了。”柯大夫笑着说。 小甜菜?还真是人如其名,圆圆的脸蛋,笑起来两个小酒窝,看着就讨喜。 甜妹一个。 说完徒弟的事,柯大夫接着带杜若两口子还有郭枣参观大堂,耐心地解说每个细节,然后继续领着人往二楼去了。 一楼主要是候诊跟抓药,二楼则要清静得多,被隔成了三个区域。 两间诊室,外加一间静室。 诊室不用说,是看病开方子的地方。 静室则是留着给杜若做手术用的,门板严丝合缝,比其它的门要厚实好几倍,既隔绝了外面的视线,隔音效果更是杠杠的。 里面早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窗户都额外加固了,不给外人半丝偷窥的机会。 整体看完后,杜若很满意。 “真不错,老柯你费心了。” 柯大夫眉开眼笑,“师父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还没看完呢,等看完再夸我也不迟。” 他招呼三人下楼,推开大堂的后门走了出去。 第475章 凤阳府第一人民医院 令杜若惊讶的是,后面竟然还带着一座庭院! 花草树木,假山鱼池,几只大尾巴锦鲤在一方活水中游来游去,嬉戏玩耍,一派生机盎然。 空气中沁着淡淡的芬芳。 “这也是咱家的?”看到这一幕的杜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然了。”柯大夫高高抬着下颌,语气傲娇,“当初的凤阳府第一布庄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前面做生意,后院住人,阔绰着呢。” 边说,边带着几人开始逛。 院子倒算不上很大,但布置得十分雅致,总共六间房,加上前面的大堂,形成一个合围式,将小花园牢牢拢在中间。 外人想踏入这里,必须先通过那扇连接的后门,否则根本进不来,私密性十足。 “房间我都安排好了,东边这三间留着咱自己住,我一间,余年余庆一间,小甜菜一间,正正好。”柯大夫的手一间间点过去。 听到这话,旁边的郭枣急了,“师兄,那我呢 ?” 柯大夫一拍脑门儿。 得,把这半路杀出来的臭小子给忘了。 不过也好办,“你要不介意的话,便跟我住吧;跟余年余庆他们挤挤也行,看你自己的意思。” 虽然辈分上郭枣是余年余庆的师叔,但岁数与他们相仿,年轻人在一块儿可能更合得来一些。 郭枣一蹦三尺高,“好嘞师兄,那以后咱们就睡一个被窝儿了!” 柯大夫:“……” 杜若看向西边的方向,“另外三间呢,打算做什么用的?” “那三间用处可就大了。”柯大夫把注意力拉回来,“我记得师父你曾经跟我提过,说重症患者动过手术之后,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最好就在大夫的眼皮子底下看着,以免有什么突发状况而救治不及,对不对?” 杜若顿时明白过来,“所以这三间是特意留给患者休养用的?” 柯大夫抚掌,“正是如此。” 杜若忍不住朝他伸出了一根大拇指,夸道:“老柯,不愧是你!” 老道,心细。 考虑事情周全细致,面面俱到。 有这样的徒弟帮衬着,简直太省心了有没有? 整个医馆逛了一圈之后,杜若很满意。 顺便提了两点改善的小建议。 第一,在大堂内侧划出一片单独的区域,放置两排长条凳,至少能坐下二十个人。 杜若是大神医,身价自然非普通大夫可比。 舍得多花银子来挂她的号,要么非富则贵,要么病情危重,不管哪种,让人家站着久等总归是不妥当的。 所以候诊区也得人性化一点。 不光能休息,还要茶水无限量供应,态度更要和蔼可亲。 第二点,因为时间跟精力的关系,杜若每日只打算上半天班,接待十位患者。 年前她已经分发出去了两百张凭证,也就是挂号单,最好在医馆门前贴出公示,提醒那些轮到号的病人按时前来就诊。 省得到时候空跑一趟,那些气性大的吵闹起来,引起不必要的混乱。 柯大夫一一记下。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要紧的事了——那就是取名。 “叫杜氏医馆如何?”在柯大夫看来,杜若就是医馆的活招牌,直接用她的名号才最响亮。 杜若沉思片刻,然后摇头,“不好。” “杜”这个字来自杜仁美,她才不要让杜家跟着沾光呢。 半点都休想! 取个好名字嘛,这还不简单? 杜若怎么说也是来自后世,记忆中那些耳熟能详的中医药馆,分分钟信手拈来。 “回春堂怎么样?好听又好记,我觉得就挺不错的。” 柯大夫差点翻白眼,“师父能想到这么好听又好记的名字,别人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别说回春堂了,单是这条街上就有一家庆春堂跟一家成春堂,根本彰显不出师父你的与众不同嘛。” 啊这,杜若不死心,“那同济堂呢?” “更不行。”柯大夫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什么济民堂,济仁堂,妙仁堂,保和堂……全部都被占了。” 杜若:“……” 要不要这么卷啊? 一时间也实在想不出更响亮的名字,她一屁股坐下来,托着腮帮子泄气地嘟囔:“总不能叫凤阳府第一人民医院吧?” 柯大夫不解,“何为人民医院?” “没什么没什么。”杜若干笑着摆手,“我胡掐的,不用在意。” 几个人围坐在桌旁,继续冥思苦想。 半晌后,一直没吭声的江漓突然说话了,“叫天人医馆如何?” 天人医馆? 听起来倒是挺新颖的,但是跟医术好像不沾边啊。 杜若瞅着自家男人帅气的侧脸,目光炯炯,“有什么说法没有?” 柯大夫跟郭枣也竖起了耳朵听。 江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道出自己的见解,“所谓医者,仁术也,博爱之心也。当以天地之心为心,视人之子犹己之子,勿以势利之心易之也。而能否成功地将患者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三分看天意,七分靠人为,只有天人合一,方能药到病除,起死回生。” “所以取‘天’和‘人’两个字,既贴合身份,又颇有寓意,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杜若细细琢磨起来。 倒是柯大夫第一个有了反应,猛地一拍大腿,惊喜地叫道:“妙哉,妙哉!如此一来,老天爷必定也会多给点面子,少勾些魂,咱家医馆也一定能名扬四海,技惊九州!” 郭枣也兴奋地连连点头。 师兄弟俩同时转头看向杜若,满脸期待。 “瞧给你们美的,还没正式开张呢,就想到那么遥远的事情了,也对我太有信心了吧?” 杜若噗一声笑了,跟着话锋一转,“不过确实有点儿意思,我也很喜欢。” 说着朝身旁的男人眨了眨眼,“相公你真是太厉害了!” 江漓微微一笑,不动如山。 却偷偷在桌子底下握住了杜若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柯大夫并位察觉到两口子私底下的小动作,见杜若同意了这个名字,当即大喜,“那就这么定了!等会儿我就做匾额去,做得又大又亮,闪瞎所有同行的狗眼!” 临近午时,夫妻俩才姗姗然离开了医馆。 不过并没有立马启程回家,而是打算在附近找个吃饭的地方,先填饱肚子。 说来也巧,医馆隔壁刚好就有家酒楼,门口大排长龙。 看装潢还挺眼熟的。 杜若抬头望了望那随风摇摆的招牌,咦了一声:“慕云馆?” 如果没记错的话,黄龙洞那边也有一家慕云馆,就在段家的状元楼旁边。 因着段秀咆哮考场,被剥夺应试资格,状元楼也彻底从神坛跌落,无人问津了。 本来生意就不错的慕云馆,这下子更是爆火。 没有了“状元”的滤镜加持,民众很快发现,相比较状元楼高昂的消费,难吃的饭菜,慕云馆显然要亲民得多。 口味地道,价钱也不算贵,平常三五个好友搓一顿,只要不点什么山珍海味,二两银子管够。 而且慕云馆同样大有来头,它的幕后主子不是别人。 正是凤阳府最高长官苏清尧的次子——苏慕苏二公子! 进了慕云馆,也就等于进了知府大人的家,多有面儿啊是不是? 这点杜若倒是不知道,她之前在慕云馆吃过两次,印象还算不错,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干脆拉着江漓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边说着小话儿,边悠闲地等着排队用餐。 他们倒是想低调,然而过分出色的脸却不允许。 还没挪动两步,便被人认了出来。 排在杜若前面那位身穿绫罗、大腹便便的大叔无意间一回头,目光落在杜若那张娇美的容颜上,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差点没当场嘎过去。 紧接着,从满是脂肪的腹腔中发出了惊天动地的鸡叫,“啊啊啊,杜神医!是杜神医!” 那尖细刺耳的嗓音,犹如警钟长鸣,把所有人吓了一大跳。 唰,十几张各式各样的脸同时扭过头来,带着惊疑之色。 再然后,十几双眼睛齐齐瞪圆。 也顾不上排队了,大伙儿潮水般涌了过来,将杜若跟江漓围在中间,激动地七嘴八舌。 “杜神医,真的是杜神医!” “杜神医,您可算是回来了,呜呜呜,再不回来我就要撑不下去了,我家老娘病得只剩下一层皮了……” “杜神医,您的医馆到底什么时候开张?让我们好等啊!” 眼看人越来越多,包围圈也越来越小,江漓赶紧将妻子揽在怀中护住,随即高声提醒道:“各位乡亲父老,莫要急躁,还请先退后几步,慢慢再说!” 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也才留意到杜若身边那个高大俊朗的男子。 当初杏林大会之时,几乎半个府城的人都去凑热闹了。 而江漓在台上独战十余个鬼方国医使,为国争光,大放异彩,许多人都是当场见证过的。 自然认得他。 也知晓他的身份。 有那机灵的,立马作揖行礼,“见过江大人!” 其他人也不傻,纷纷有样学样,态度崇拜中透着敬畏。 江漓这才放心地松开了杜若,先是跟民众周旋了一通,跟着便把主场还给了媳妇儿。 第476章 血债血偿 杜若清了清嗓子,笑吟吟道:“抱歉让各位久等了,不过你们放心,医馆事宜皆已准备完毕,待元宵之后即可开张。” 说完还不忘举起爪子指了指隔壁,顺便给自家医馆打了个广告,“喏,就是这里了,到时候还请各位过来凑凑热闹,多多宣传。凡是当日前来捧场的乡亲,每个人都可以领取一份小礼物,免费的哦。” 这话一出,现场气氛顿时越发高涨,个个拍着胸脯义薄云天。 “杜神医的面子,那是必须要给的。” “就是就是,到了那日我一定提前上香拜佛,斋戒沐浴,把自己洗得香喷喷才出现!” “还有我还有我,我家别的不多,就是人多,上到八十老母,下到三岁小崽子,保证一个不落……”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本来安静排队的酒楼门前,霎时间如同沸腾了的八宝粥,咕噜咕噜地冒着口水泡。 酒楼伙计见状,扭头就往屋里跑。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来岁、身形富态、长相精明的男人快步走了出来,视线先是往杜若身上一扫,很快转向了她后边的江漓,眼睛亮了亮。 “哎呀呀,原来是江大人跟杜神医伉俪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男人朝江漓拱了拱手,笑容热切,“宁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江漓倒是没摆什么官架子,“不必多礼,我们夫妻只是顺道过来用饭,并无公务在身,寻常对待即可。” 宁掌柜哈哈大笑,“江大人这话可就见外了啊,您不光是我们慕云馆的贵客,而且还是地地道道的自家人,宁某岂能寻常待之?若是让我们东家知道了,还不剥了我的皮给二位下酒。” 自己人?东家? 江漓跟杜若对视一眼,都满心迷惑。 杜若不解地问:“何出此言?” 宁掌柜张了张口,余光瞥到一旁看热闹的民众,又转了话头,只热情地把两口子迎入酒楼。 进了最好的包间,还叫人送上了满满一大桌子好酒好菜,并亲自陪坐。 态度简直殷勤得不像话。 夫妻俩却只是干看着,没有动筷。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位宁掌柜笑得贱兮兮跟个舔狗似的,别是有什么无理所求吧?毕竟江漓怎么说也是个六品武官,多少有点子实权在身。 杜若甚至还偷偷让系统检测了一下,看饭菜里有没有下毒。 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出来行走江湖,谨慎点总没错的。 “哈哈哈,江大人,杜神医,这都是本店的招牌菜,您二位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见两人正襟危坐,半点没有开吃的迹象,宁掌柜赶忙招呼。 江漓直接开门见山,“贵东家是谁?” 宁掌柜笑容一呆,“江大人不知道?” 江漓挑眉,“怎么我应该知道么?” 宁掌柜:“……” 敢情搞了半天讨好了个寂寞,人家还蒙在鼓里呢,怪不得看他的眼神不对,跟防贼似的。 “怪我怪我,没把话说清楚。”宁掌柜一拍脑门儿,先是起身过去把门给关了,然后接着坐回来挑明原委,“江大人跟杜神医初来乍到,所以对凤阳府还不熟悉。说起这慕云馆的东家啊,全府城就没有不知道的,人称玉面小霸王,有钱有颜有品味还有眼光的苏二公子——苏慕是也。” 原来是他啊! 江漓跟杜若恍然大悟。 那就不奇怪了,慕云馆是苏慕的产业,江漓又是苏慕的表兄,再加上两口子一个朝廷命官一个大神医,多重身份叠加之下,这位宁掌柜自然会对他们客气有加。 夫妻俩终于放下了心头顾虑,随意寒暄了几句,这才有心思关注起那一桌子的吃喝来。 不过实在太多了。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反正还没动筷子,杜若便提议撤走大部分,只留三菜一汤就好。 开始宁掌柜怎么也不同意,甚至抬出苏慕那尊大佛,说什么万一让东家知道他怠慢了贵客,定会扣他工钱啥的。 后来见杜若坚持,也只能听从。 然后极尽夸张地把杜若歌功颂德了一番,说她不光医术高明,而且贤良淑德、勤俭节约,乃世间女子之典范也。 还不忘带上江漓,“江大人有妻如此,真是叫人好生羡慕!” 江漓点点头,一点也不虚心,“是,我家夫人很好的。” 杜若被闹了个大红脸,忍不住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了男人一脚,提醒他注意言辞。 哪有人这么厚脸皮子的?也不怕外人笑话。 小半个时辰之后,夫妻俩吃饱喝足,准备打道回府。 临走时结账,宁掌柜死活不肯收,急得脸红脖子粗的,看他那样儿,感觉下一刻就要哭了出来。 不过一两多银子的事,小两口也懒得争执,便随他去了。 宁掌柜亲自将人送出门。 正是饭点儿,门口依旧排着长长的队,见江漓跟杜若出来,少不了又是一通问候跟热闹。 两人好不容易挤出人群,逃也似地坐上马车,朝着黄龙洞疾驰而去。 酒楼门前的喧嚣也渐渐平息。 没人留意到,距离酒楼不远处的那棵大槐树后面,鬼鬼祟祟地探出了一颗脑袋。 约莫十七八岁,看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厮。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中,那小厮才收回视线,转头望了望慕云馆,又望了望隔壁的医馆。 跟着一咬牙,撒腿就跑。 沿着情人湖一路狂奔,拐过两条长街,再穿过一道暗巷,没多久就到了一座阔气的府邸前。 然后麻溜地从侧门窜了进去,径直来到了东跨院。 东跨院的正屋里,苏锦绣正端着一碗汤药,苦口婆心地劝儿子沈京斌。 “斌儿,听话,乖乖把药喝了,不喝伤怎么能好呢?” 沈京斌斜靠在床头,双眼呆滞,脸色灰败,不说话也不喝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苏锦绣还待再劝。 沈京斌忽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抬起手,暴躁地打翻了她手上的药碗。 啪,碗碎了,药泼了。 一股沁入心脾的苦味在屋里弥漫开来,越发令人心情压抑。 “哎呀世子,您怎么又发脾气了?您这样,叫王妃心里多难过啊……”一旁的尚春赶紧命丫鬟收拾地上的狼藉,一边“心疼”地抹着眼角。 苏锦绣闭了闭眼,无助跟悲凉涌上心头。 这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两个多月前斌儿被禹王割了舌头打断腿之后,斌儿的人生就彻底毁了。 说不了话,走不了路,连酸甜苦辣都尝不出来。 他的性子变得越来越暴戾,动不动就使性子,也不肯配合治疗。 因为再怎么治,他的舌头、他的腿都再也长不出来了…… 这一切,都是江家那几个小畜生的错! 要不是江漓抢了斌儿的功劳,要不是江湛赢了县案首的赌约,要不是杜氏那个小贱人逼人太甚,非要吉郡王府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拿出三万两银子来,斌儿也不会铤而走险,到禹王面前献美。 最终落得了这样凄惨的下场。 江漓,江湛,还有杜氏,你们等着,迟早有一日,本王妃要你们血债血偿! 苏锦绣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底的悲愤,吩咐道:“去,让厨房再熬一碗端来。” 丫鬟应了声,掀开珍珠帘子快步走了出去。 “王妃,问柳回来了,说有事禀报。” 门外响起婆子的声音。 苏锦绣皱了皱眉,先是低声安抚了儿子几句,然后朝尚春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来到了院子里。 “说吧,探听到了什么?”苏锦绣睨着跪在地上的小厮,面无表情。 第477章 什么喜事? 感受到来自苏锦绣身上的低气压,问柳吓得头都不敢抬,结结巴巴地回道:“禀、禀王妃,小的方才看见,杜氏在医馆出现……” 这才大年初七,杜氏那个小贱人就返回了凤阳府? 呵,真够迫不及待的。 苏锦绣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冷笑,“就她一个人?” “还、还有杜氏的丈夫江漓。”问柳急忙说,“好多人围着他们转呢,连慕云馆的宁掌柜都亲自出面相迎,排场可大了。” 听到这话,苏锦绣如同被马峰蛰了一般,手掌骤然收紧,涂了大红蔻丹的指甲也深深地扎进了肉里。 眼神更是冰凉如雪。 好你个江漓,靠着抢他人功劳封了官,竟还有脸出来显摆。 不愧是苏清慈的种,一样虚伪可恶! 一旁的尚春瞄着苏锦绣难看的脸色,眼珠子转了转,朝地上呸了一口,“什么玩意儿,不就是个区区六品武官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再得瑟,当心哪一日被人削了脑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苏锦绣垂下眸子,神情并没有丝毫的松缓。 她心里很清楚,尚春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罢了。 是,六品武官确实算不得多么厉害,论品阶甚至还比不过自家儿子“仁勇将军”的头衔,可仁勇将军说到底只是个挂名的虚职,除了每个月能领几十两不值一提的俸禄,手头上连一兵一卒都没有。 而江漓的神武校尉,却能掌三千兵马,坐一门之衙,乃是实打实的实职! 两者天差地别,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想到这些,苏锦绣的心脏越发隐隐作痛,几乎要被嫉妒之虫啃噬得喘不过气来。 尚春连忙狗腿地上前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语气中充满了关切,“王妃您没事吧?要不要找个大夫过来瞧瞧?” “不必。”苏锦绣稳了稳心神,“只是有些疲倦罢了,歇歇就好。” 说完摆了摆手,将问柳打发了下去,然后抬脚往自己住的添香苑那边走。 尚春在身后亦步亦趋。 边走边在心里打着小九九。 这样下去不行啊,儿子李宵都二十好几了,想女人想得都快疯癫了,得赶紧帮他把媳妇儿娶回来才行,也好尽快给自己生个大胖孙子。 本来之前王妃答应过的,把南枝那丫头配给李宵当婆娘。 谁知道突然出了禹王那档子事,王妃心情不好,整日里拉长个脸,她也就没敢提。 可老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世子爷残废了娶不上高门贵女她不管,她李家可不想陪着断了根…… 心念急转之下,尚春便斟酌着开了口:“其实要奴婢说啊,王妃您金尊玉贵,何必跟那些土包子计较?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不值当。” 苏锦绣脚步微顿,口气不悦,隐隐带着威压,“尚春,你在帮江家说话?” “不不不,王妃您误会了,奴婢恨他们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帮着他们说话,没得脏了奴婢的嘴。” 尚春忙不迭解释,“奴婢的意思是,坏人自有天收,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就好比那个江漓,这会子看着风光得意,可他一个乡下来的破落户,不过是运气好借了咱家世子爷的东风,这才侥幸博了个不入流的官位而已。可在这偌大的凤阳府,一个无亲无故、半点根基都没有的人,又能走多远呢?” “更何况……”她凑进了些,满脸兴奋地提醒道,“王妃您别忘了,江漓的弟弟江湛得了府案首,坏了段家的好事,还害得段公子在考场上出了那么大的丑,丢尽了脸面不说,连带着家族生意也受到波及,损失惨重。段家素来小肚鸡肠,有恩可以不理,有仇却是必报的,他们能饶得了江家那帮兔崽子?” 苏锦绣心中一动。 确实,段家不是好惹的,仗着他家老爷子段子勋的势,在凤阳府横行霸道了几十年。 凡是得罪过他们家的人,轻则充军流放,重则家破人亡,没一个有好下场。 更不要说那些暗地里被段家使手段弄死的,更是不计其数。 江家……自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啊,根本用不着咱们亲自出手,只要坐山观虎斗就行了,也省得惹一身骚回来。”尚春继续添油加醋,“等段家把江漓他们干趴下,咱们再上去补几脚,把他们踩进烂泥坑里,永世不得翻身,也好替世子爷出出这口恶气!” “王妃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苏锦绣堵塞的心豁然开朗,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模样。 她偏头瞥了尚春一眼,赞许地点点头,“你这脑子啊,从年轻那会儿就好使,总能帮上我的忙。” 尚春笑得十分谄媚,“为主子分忧,那是奴婢的本分。” 说话间,已经进了主院。 苏锦绣素来有午睡的习惯。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为了照顾儿子沈京斌,苏锦绣身心俱疲,也着实累得不行。 很快便在尚春的伺候下躺上床,阖上了眼。 尚春轻手轻脚地挪到门口,掀开帘子走出了屋子,然后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日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总算是把人给哄高兴了,不容易啊。 待会儿等王妃一醒,趁着她心情好,赶紧把李宵跟南枝的婚期敲定,免得夜长梦多。 南枝那丫头长得漂亮,馋她身子的男人可不少呢…… 正打着自己的小心思,迎面忽然急匆匆跑过来一个人,差点跟尚春撞了个满怀。 定睛一瞧,原来是府里的门房。 “你要死啊跑这么快,赶着投胎啊?”尚春叉起腰,没好气地斜着他。 门房哪里敢得罪她,赶紧缩着脖子赔小心,“对不住对不住,都怪我行事鲁莽,冲撞了嬷嬷。” 说着将一个红封捧到尚春面前,解释道:“这是苏府遣人送来的帖子,说家有喜事,请王妃到时候过府吃酒。” 喜事? 尚春接过那红封,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封了口的,喜帖在里面,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而且就算没封口,她也根本认不得几个字。 “有没有说什么喜事?”尚春问道。 门房摇了摇头,“没说,只说王妃看了就知道了。” 还怪神秘的。 尚春撇了撇嘴,随手把红封揣进袖口里,“行了你回吧。王妃刚睡下,就不要去吵扰了,晚些时候我自会交到她手里。” 府里谁不知道尚春是王妃的心腹,门房也没有二话,答应一声就继续守他的大门去了。 尚春则趾高气扬地在府里绕了一圈,一会儿指点这个丫鬟,一会儿责骂那个婆子,一会儿又敲打管事的厨娘,端的是好不威风。 直到日头西斜,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她才捧着一碗猪血汤回了添香苑。 苏锦绣果然刚起。 尚春将猪血汤小心翼翼地放到小几上,笑着说:“补气血的,王妃快趁热喝了吧。” 苏锦绣嗯了声,端起那碗汤吹了吹,小口地喝起来。 嘴里还不忘问:“之前睡得迷迷糊糊时,恍惚听见外面有动静,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话倒是提醒了尚春,她忙把那红封摸出来,“没什么大事,就是苏府送了帖子来,说请您去喝喜酒。” 哦?苏锦绣疑惑,“苏府能有什么喜事?” 尚春灵机一动,“会不会是苏大人要纳妾?” “不可能。”苏锦绣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我那好哥哥可是个绝世大情种,当年为了娶鳌氏可费了不少心思呢,又怎会舍得娶个小的回来给她添堵。” 更何况以鳌氏彪悍的性子,苏清尧敢才怪。 尚春觉得也是。 而且纳妾也用不着这么大的排场,一顶花轿从后门抬进来就完事了,哪里还会专门给亲戚朋友递帖子这么夸张。 眼珠子滴溜溜转,她忽然一拍手,“我知道了,定是二公子要定亲了!” 除此之外,也实在没别的可能性了。 苏锦绣讽刺地勾了勾唇,“看来鳌氏挑了这么多年,终于挑中一个合心意的儿媳妇了。” 她示意尚春拆开红封拿出帖子,目光随意那么一扫。 下一刻手猛然一抖。 咣当,碗摔了。 猪血汤撒了一地,赤红的血块与黑色地砖亲密接触,诡异而丑陋。 苏锦绣却顾不得这些狼藉,一把从尚春手上将帖子抢了过去,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全是骇然和不敢置信的光。 “认,亲,宴?!” 第478章 亲戚也分大小 尚春被苏锦绣激烈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啥、啥认亲宴?谁要认亲?认什么亲?” 苏锦绣没理会她。 而是啪一声,将请帖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厉声朝门外喊道:“来人,把管家叫来!” 很快人便站到了苏锦绣跟前,毕恭毕敬地等着她发号施令。 “你现在、立刻、马上去苏府打探清楚,看所谓的认亲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要知道所有细节,半点都不许遗漏!” 瞄着苏锦绣青里透白的脸色,管家屁都不敢放一个,赶紧麻溜地安排去了。 尚春战战兢兢地问:“王妃,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塌天的大祸事!”苏锦绣豁然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苏清慈失踪一案,只怕要东窗事发了!” 她将请帖上的内容大致讲了一遍。 简而言之就是,苏家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寻回了流落在外的几个外甥,为庆团圆之喜,将在正月十四那日举办认亲宴,请所有亲朋挚友莅临苏府,一同乐呵乐呵。 而苏清尧的外甥 ,除了自己的儿子沈京斌之外,还能有谁? 不正是苏清慈生的那几头小畜生么! 听完这话,尚春也眼前一黑,差点儿没站稳。 “怎么会这样?”她跌坐在椅子上,眼珠子慌乱地转动着,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啊,二十多年前的真相只有冬儿知道,可冬儿已经死了呀……” 是啊,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更不会泄露秘密。 除非…… 苏锦绣死死盯着自己的心腹,一字一顿地道:“我问你,冬儿真的死了吗?” “当然、当然是真的。”尚春眸光闪烁得厉害,面上却佯装镇定,“冬儿是我亲眼看着死的,脑袋破了个大窟窿,神仙也救不回来了。尸体也是李宵亲自扔去乱葬岗,亲眼看着她被一群饿狼拖走的,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绝不可能还活着。” 生怕苏锦绣起疑,她还举起三根手指赌咒发誓,“奴婢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便叫……叫奴婢葬身鱼腹,死无全尸!” 苏锦绣这才收回吃人的目光,无力地摆摆手,“行了,我也没说不信你。” 只是如果不是冬儿告的密,又会是谁呢…… 尚春脑子倒是转得快,连忙安慰道:“王妃先别急,事情或许不是您以为的那样。” 苏锦绣抬眼看向她,等着她说下文。 尚春接着分析,“您想啊,老夫人跟舅老爷要知道是您动的手脚,才害得他们的宝贝心肝二小姐被人拐走,吃了那么多年的苦,还死得那样惨,您说他们会怎么做?” 苏锦绣藏在宽大袖口中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抖,鼻间也似乎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还用得着想吗?以赵氏跟苏清尧对苏清慈的疼爱,定会为她报仇雪恨,将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千刀万剐,杀之而后快。 哪怕她也是苏府的女儿,是苏清尧的亲妹妹! “王妃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吧?”尚春继续说道,“如今苏府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还送来了请帖,请王妃您出席认亲宴,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真相根本就没有暴露,老夫人跟舅老爷也并未怀疑到您头上,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所以咱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冷静,千万不可乱了阵脚,免得不打自招。” “他们要认亲,就由着他们认好了。” “看他们能嚣张到几时!” 经过尚春这么一剖析,苏锦绣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自打儿子沈京斌被废以后,为了照顾他,苏锦绣几乎推掉了所有的应酬,闭门不出。 但有件事却是无论如何也推不掉的。 那就是过年送节礼。 一个女人最大的倚仗除了儿子,就只有娘家,苏锦绣不过区区庶女,样貌也不出众,凭什么能坐稳吉郡王府当家主母的位置? 当然是因为背靠着苏府,以及他身后的陇西苏家。 因此哪怕对嫡母跟兄长心存怨怼,苏锦绣也不敢不回,该走的礼数从来不会少。 她记得很清楚。 年前去苏府探望赵氏的时候,赵氏待她一如往常,依旧那般慈祥可亲,有求必应,听说外孙沈京斌伤重在床,还心疼地掉了几滴眼泪。 临走时甚至送了许多珍贵的药材,让她带回来补补,叮嘱她千万别熬坏了身子。 由此可见,赵氏对当年的事并不知情。 否则面对害死自己女儿的凶手,怎么可能做到如此淡定自若,滴水不漏? 前后这么一串联,苏锦绣总算放下了心头大石,整个人也瞬间轻松下来。 只是仍然感觉不痛快。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什么线索都断了,兄长竟然还能找到人。”苏锦绣恨恨地坐下,一拍桌子,“真是便宜江家那几只臭虫了,白捡了个靠山。” “嗐,又不是打小看着长大的,能有多深的情分?再怎么样也越不过咱家世子爷去。” 尚春走到苏锦绣身后,殷勤地替她捶肩,嘴也不闲着,“放心吧王妃,得罪了段家,便是舅老爷也保不住他们。段家您还不了解么?手段多着呢,明着来不了,暗地里捅刀子最在行,那些个小畜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苏锦绣眉眼冷厉,“话是这样讲,可一想到以后要跟这帮仇人做亲戚,就令人作呕!” “是亲戚没错,不过亲戚也分大小。”尚春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点醒道,“论辈分,您是姨母,是长辈;论身份,您是皇亲国戚,是堂堂郡王妃,照了面他们敢不给您磕头行礼?只有您拿捏他们的份儿,没有他们给您气受的理儿。” “捅刀子的事交给段家,咱们就负责给他们添堵,如此两面夹击,弄不死他们也要气死他们,多美的事啊您说是不是?” 闻言,苏锦绣眼睛一亮。 似乎有些道理。 郡王妃这个头衔听着好听,实际上并不能压制江家,哪怕江家人对她无礼甚至无视,除了无能狂怒之外,她拿对方也是一点辙都没有。 谁让吉郡王府空有爵位,却无实权呢? 然而一旦认了亲,局面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有姨母这个身份端着,那几只狼崽子在她面前只能低声下气,做小伏低。否则传扬出去,说新来的神武校尉不知礼数,连在自家长辈跟前都这般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可真是配得上“神武”两个字呢! 赵氏跟苏清尧再疼爱苏清慈,只怕也会因此心生不喜。 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气的呢? 想到之后可以仗着长辈身份随心所欲地羞辱那一大家子仇人,尤其是那个杜氏,苏锦绣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的疲惫也尽数消散。 主仆两个又嘀咕了几句,苏锦绣便精神奕奕地去了一趟儿子的院子。 许是折腾累了,沈京斌到底乖乖喝了药,这会子睡得正沉。 丫鬟南枝在一旁细心伺候着。 苏锦绣怜惜地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又站在床边端详了他好半晌,跟着把南枝叫到一旁询问情况。 问世子有没有吃过东西,喝了几碗药,闹了多久等等。 南枝也都事无巨细,一一回复。 “你是个好的。”看着她姣好的面容,苏锦绣赞许地点点头,“斌儿近来心情烦躁,脾气也大了许多,多亏了有你衣不解带地照看着,我才不至于手忙脚乱。也只有你能哄得斌儿听话,比我这个当娘的还要管用。” 南枝俏脸发白,慌忙跪下,“王妃明鉴,奴婢只是不忍见您辛苦劳累,对世子绝无非分之想!” 苏锦绣微微一愣。 她倒不是那个意思,南枝虽然长得出众,人也聪慧懂事,心灵手巧,待上恭顺体贴,待下温柔和善,而且还识文断字。可以说,女子该有的优秀品质,她都有。 唯独缺了一样,那就是出身。 说起来,南枝并不是苏家的家生子,跟吉郡王府其他人也没有关系,而是三年前苏锦绣从外面买回来的孤女。 当时正值寒冬腊月,她跪在冷硬如冰的地面上,头上插着草标,身边横着一具卷着草席的尸体。 瑟瑟发抖,说要卖身葬父。 说父女两个是从远乡来凤阳府投亲的,谁知道半路上钱财被贼人洗劫一空,差点连命都没保住,靠着一路乞讨,千辛万苦才来到了凤阳府。 没想到亲戚见两人穷困潦倒,不仅不接济收留,反而嫌弃地将他们赶走。 她爹身子骨本来就孱弱,又经过这么一番长途跋涉,再加上气急攻心,当场连吐了好几口鲜血。 竟然就此一命呜呼。 为了让父亲入土为安,也为了能有口饭吃,十三岁的小姑娘别无选择,只能费力地将亲爹的尸体拖到了南屏山下,摆开场子开始哭。 按她后来说,是因为山上便是净慈寺,来拜佛的大都乐善好施,遇到好心人的机会更大一些。 然后她就遇到了苏锦绣。 苏锦绣从来不信鬼神,更谈不上什么菩萨心肠,之所以来净慈寺上香,不过是假装孝顺,陪着嫂子鳌氏一同为患了眼疾的赵老夫人祈福罢了。 因此只是随意瞟了眼就打算走人。 她那宝贝儿子沈京斌却直勾勾盯着人家,死活挪不动步子,“娘,这姑娘瞧着怪可怜的,要不咱们买下她吧?就当是日行一善。” 日行一善?苏锦绣不以为然。 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救得过来么?该死的就由着他们死好了,没必要浪费时间跟金钱在这些下等人身上。 正准备拒绝的时候,一旁的鳌氏突然开口了,“我看算了吧,还是别作孽了,省得坑害了人家姑娘。” “大嫂这是何意?”苏锦绣到嘴的话便吞了回去,满心不悦地道,“我买下她也算是帮了她,明明是积福的大功德,作的哪门子孽?” 结果鳌氏半点没给她留面子,说话阴阳又难听,“喏,不是我自己要说的啊,是你逼我说的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你家一门双杰,老的坐怀不乱,小的不近女色,都是柳下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进了你们吉郡王府的大门,连看都没人稀得看一眼,不是作孽是什么?” 就差没指着鼻子说你家两个大色鬼,是个母的进去都得少二两肉了。 苏锦绣面子上下不来,当下就被激起了逆反之心。 不让她买?她就偏要买。 而且还要证明给鳌氏看,吉郡王府不是龙潭虎穴,她的丈夫跟儿子也不是外人以为的那般好色不堪! 第479章 哪个狗东西弄的? 为了争这口气,三年来苏锦绣将南枝留在身边,看小鸡似地牢牢盯着,杜绝她被任何人染指的可能性。 苏锦绣的丈夫吉郡王虽然生性好色,分寸还是有的,倒不至于乱来。 他的人生格言就两条。 第一,不碰已婚妇。 第二,不吃窝边草。 况且以他的身份跟钱财势力,也不缺女人,后院里一大堆莺莺燕燕呢,玩腻了便去外面找,还怕没有新鲜的等着他? 至于沈京斌,跟他老子一个德行,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 不过比他爹玩得还要变态。 相较于云英未嫁的闺阁少女,沈京斌独爱人妻,在他看来,开过苞的女人才最有味道。 给别的男人戴绿帽子,更是他的癖好。 因此也只是偶尔口头上调戏几句,并未急着将南枝占为己有,而是耐心等待她穿上嫁衣被绽放的那一刻。 除了沈京斌这个主子,府里还有不少下人也同样觊觎着南枝的美色,做梦都想将这朵解语花摘下,娶回家百般蹂躏。 其中最执着的当属尚春的儿子李宵。 打从第一眼看到南枝,李宵就动了心思,几次三番地央求老娘到苏锦绣面前说项,一副非南枝不娶的架势。 苏锦绣却一直没松口。 直到几个月前,在李宵帮着处理掉娄冬儿的尸体之后,苏锦绣终于点了头,答应将南枝配给李宵。 李宵几乎要喜疯了,当起差来也格外卖力。 他娘尚春对这个未来儿媳妇自然也是满意的,毕竟自家儿子五短身材,脸面儿长得也不正,又不像世子那样有个好出身,能娶到南枝这样出挑的婆娘,那可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瞅着南枝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尚春笑得腰肢乱颤,“哎哟,瞧给南枝姑娘吓的,王妃素来宅心仁厚,又怎会误会你对世子别有心思呢?” 然后话锋一转,半逗趣半警告地道,“再说了,王妃早就将你许配给我儿李宵了,你如今也算是半个李家人,若当真做出那等勾引主子的丑事来,王妃岂能饶你。南枝姑娘一向聪慧过人,当然不会明知故犯了,王妃您说是不是?” 苏锦绣皱了皱眉,没搭这个腔,伸手去扶南枝,“你的人品我信得过。地上凉,起来吧。” 南枝感激地道谢。 刚要起身,手臂被苏锦绣碰到的一刹那,她忽地打了个哆嗦,脸唰的一下白了,却死命咬住了嘴唇不吭声,仿佛正在强行忍受着某种难言的痛楚。 “怎么?你受伤了?”苏锦绣面露疑惑。 南枝惊慌失措地摇头,“没,奴婢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可身体本能的反应骗不了人。 苏锦绣忽然想到了什么,偏头朝尚春使了个眼色,尚春会意,上前一把撩起了南枝的袖子。 少女白皙的肌肤上,豁然鼓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透亮水泡,水泡底下早已经红肿一片。 很显然,是烫伤! “呀,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哪个狗东西弄的?”尚春惊叫起来。 苏锦绣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尚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住了嘴,讪笑着退回到了苏锦绣身后。 苏锦绣虚扶了一下南枝,叹了口气,“委屈你了。” 南枝哪里敢应,忙说:“王妃折煞奴婢了,是奴婢伺候不周,才惹得世子生气,不关世子的事。” 苏锦绣很满意她的回答。 回头望了眼儿子的屋子,她沉吟片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斩钉截铁地道:“你照顾斌儿有功,我自不会亏待你,将来定会好生补偿于你。” 说完叫人拿了药膏来,亲自替南枝涂上,又赏赐了五两银子,叮嘱她回屋休息,明儿再过来伺候。 看着南枝离开的背影,尚春笑眯了眼。 南枝爹娘都不在了,也没个兄弟姐妹,等她进了门,那些赏赐自然就都是婆家的了! 趁着苏锦绣这会子心情好,尚春赶紧开口:“王妃,南枝跟李宵年纪也都不小了,您看是不是挑个日子……” 苏锦绣笑笑,“南枝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丫头,我可舍不得让她这么早就嫁人,让李宵再等两年吧。” 尚春急了,“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苏锦绣打断她的话,语气也加重了些,“李宵若实在等不及,这府里适龄的丫头还有不少,我再给他另外指一个便是。” 尚春顿时卡了壳。 再指一个?那怎么能行。 别的丫头哪有南枝这么出众;再者说了,自家那个死心眼的儿子就认准了南枝一个,闹死闹活地非她不可,别的也瞧不上啊。 尚春不敢再说,生怕再说下去把这门好不容易定下的亲事给搅黄了,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 傍晚时分,管家脚步匆匆地回来了,向苏锦绣详细禀报了打探来的消息。 苏家要认的亲,的确是江家兄妹四个。 听说认亲宴办得十分隆重,几乎给全凤阳府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递了帖子,可谓声势浩大。 苏家老祖宗赵老夫人不光送了一堆下人仆妇给外孙一家,还把隔壁那座空置多年的豪宅给了他们,疼宠到了骨子里。 苏清尧甚至还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花大价钱请了大师,给那宅子摆了个升官发财的风水阵。 连池子里养的几十条锦鲤,也都是苏清尧一条一条亲自从各处挑出来的。 真是比亲生儿子还要上心…… “荒唐!”苏锦绣越听脸越黑,“衙门里没正事干了吗?不过是几个小辈,也值得这样子兴师动众,大肆张扬,简直不知所谓!” 管家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低头紧盯着自己的脚尖,大气不敢出。 娘诶,这话他可不敢接。 苏锦绣却不放过他,继续问道:“有没有查到人是怎么找到的?” 尚春也在一旁竖起了耳朵听。 管家急忙回话:“查到了,说起这事啊,还真是巧了。那江漓之妻杜氏不是参加了这一届的杏林大会么?杜氏医术登峰造极,得了第一名,在大会上出尽了风头,连脑袋破了个大窟窿、濒死的病人都给救活了。那病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苏家二小姐……哦,也就是王妃您的妹妹苏清慈身边伺候、一同失踪的丫鬟,姓娄……” 噗通,尚春腿一软,满脸惊恐地跪到了地上。 娄?娄冬儿? 怎、怎么会,她不是死了吗?! 苏锦绣也是骇然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目光阴沉地瞥了眼尚春,然后转向管家,“所以是娄冬儿把苏清慈的行踪告诉了兄长,兄长才跟江家兄妹相认的?” 管家点头称是。 苏锦绣眸光微闪,“那、她有没有透露,当年究竟是被何人所抓?既然没死,多年来又为何不回家?” “据说是被一伙拐子拐到远乡去了,那拐子见她们生得貌美,本来想卖去青楼赚些银子花的。谁知道二小姐抵死不从,半路上跳车逃跑,摔了一跤失忆了,阴差阳错嫁给了乌头才子江墨年。八年前二小姐难产,到死都没记起自己的身世。” “娄冬儿倒是什么都记得,只是她没保护好二小姐,害怕回来受罚,所以一直窝在乡下不敢冒头。” “直到丈夫去世,继子坐牢,娄冬儿在那边没了依靠,想着过去了这么久,苏府的人必定也已经放弃了寻找,于是便偷摸儿溜了回来,打算投奔她弟弟。哪成想途中遇到强盗,把脑袋给打破了,差点死于非命。后来被好心人送到了杏林大会上,这才被杜氏给救了……” 听完管家的话,苏锦绣彻底安了心。 看来娄冬儿并未把全部实情告知苏清尧,而是另外编造了一个全新的说辞,将自己这个幕后黑手给摘出来了。 至于原因么…… 很简单,娄冬儿还不知道她那继子杨典风早就死在了牢里,还指望着她兑现承诺去搭救杨典风呢。 呵,愚蠢的女人,过了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的亏,依然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过现在不说,不代表永远不说。 得想个法子做掉她,才能高枕无忧…… “那娄冬儿现在何处?”苏锦绣冷声问道。 管家张了张口,“娄冬儿……死了。” 苏锦绣诧异,“死了?” 尚春总算缓过神来,忙问:“怎么死的?” 第480章 看你的骨头硬不硬 管家道:“据说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前些日子溺水自尽了。” 苏锦绣的神情逐渐变得古怪,古怪中带着扭曲,似哭,又似笑。 死得好,死得太好了。 如今唯一的证人也没了,苏清尧再也不会有机会知晓当年真相了;而赵氏,也将永远被蒙在鼓里,甚至对害死自己女儿的凶手细心呵护,关怀备至。 哈,哈哈哈,真是好一出人间惨剧啊! “斯人已逝,王妃也要保重身子,莫要太过伤心才是。”瞄着苏锦绣似喜还悲的表情,管家很有“眼色”,立马义愤填膺地安慰道,“娄冬儿护主不力,该死!害死二小姐的恶人虽然还未能绳之于法,但做了坏事肯定会有报应的,迟早不得好死!” 尚春:“……” 苏锦绣的脸越发狰狞了几分,看着管家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没你的事了,出去!” 管家头皮发麻,忙不迭告退。 走到门口忽然又被苏锦绣喊住了,“等等,去把李宵叫过来,我有话问他。” 管家应了声“是”,然后快步跑出了屋子。 尚春意识到不妙,忙扑过去抱住了苏锦绣的大腿,开始为儿子求情:“王妃,求您看在奴婢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伺候您的份上,饶了李宵这一回吧?” “饶了他?”苏锦绣不为所动,“娄冬儿的生死何等要紧,你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她心有顾忌没有供出你我,只怕我们都难逃一劫。犯了此等大错,岂能轻饶!” “不,不要啊王妃!” 尚春吓得魂飞魄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李宵是奴婢唯一的孩子,他要是死了,奴婢、奴婢也不活了呜呜呜……” 她的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再也没有了白天面对其他下人时的嚣张气焰,看着可怜又可悲。 苏锦绣却冷漠地转过头,视而不见。 很快李宵便战战兢兢地来了主院。 刚进来就看见他娘跪在苏锦绣面前,哭得稀里哗啦;再加上路上跟管家打听了一嘴,知道了娄冬儿还活着的消息,早已经唬得魂不附体。 二话不说,也跟着噗通跪在了他娘边上,砰砰砰连连磕头,“小的办事不力,差点酿成大错,王妃饶命啊!” 饶命? 苏锦绣冷笑一声,抬脚重重地踹到了李宵的胸口上,“往日里我是如何厚待你们母子的?我视你们为我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赏赐不断,地位超然,连我身边最喜欢的丫鬟都忍痛割爱,许配给了你。在这个府里,你们都快顶得上半个主子了。” “可你们呢?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一个说亲手杀死了娄冬儿,一个说亲眼目睹娄冬儿被狼群撕碎生吞,你们欺上瞒下,骗得我好苦。” “今日不罚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李宵眼前一黑,这才真真正正地害怕起来。 之前虽说也很慌,但想着老娘是王妃身边的心腹,多少有些情分跟面子在,总不至于要自己的小命才是。 如今看王妃这大发雷霆的架势,怕是很难善了了。 李宵脸色发白地看向了自家老娘。 尚春的额头都磕出血来,“奴婢知道李宵罪无可恕,但请王妃念在他年纪尚轻,曾经也为您办了许多差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留他一条贱命。奴婢年老体衰,留在世上也没多少年头好活了,就让奴婢替他去死吧!” 她匍匐在在苏锦绣脚边,声泪俱下,“日后没了奴婢在您身边伺候,还请王妃多多保重身体,奴婢会在天上为您祈福的……”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任谁听了都难免动容。 苏锦绣果然神情有所松缓,皱着眉头沉思,似乎很是纠结。 好半晌才恨恨地横了那对母子一眼,没好气地道:“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叫人听着心烦。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打杀你们也于事无补了。幸好娄冬儿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尚春跟李宵顿时狂喜。 这意思也就是,不准备杀他们了? 看来自己赌对了,就知道王妃舍不得她死,毕竟身边也没几个得用的人了。 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听到了苏锦绣接下来的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尚春,你是我身边的老人,当清楚我的脾气,欺骗我的人,我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尚春心里一紧,忙磕头,“奴婢愿领罚。” 苏锦绣嗯了声,“那,就扣你半年的月钱吧;另外,倒一个月的夜香,不得有其他人帮忙。” 她居高临下地睨着尚春,郑重地补上两个字,“全府。” 尚春嘴角抽搐了一下,“……” 全府上下每日几十桶的夜香?还得深更半夜一个人干?? 那不累死,估计也要臭死了! 而且跟着苏锦绣进了吉郡王府这二十多年来,除了伺候主子,她什么时候做过这种腌臜活儿? 真是丢死个人了,以后哪还有脸面在其他人面前耀武扬威…… “知道了,王妃。”虽然百般不情愿,可尚春不敢违背。 丢脸总比丢命强,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苏锦绣的目光缓缓移到了另一边的李宵身上,“至于你,自己去管家那边领三十大棍,外加扣一年的月钱。” 三十棍子打不死人,一年的月钱也饿不死人,这已经是从轻处置了。 李宵心里也很明白这一点,生怕苏锦绣反悔,赶紧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 起身正准备出去领罚,苏锦绣凉凉的视线再度射过来,“急什么,我的话还没讲完。” 李宵的动作便僵在了那里。 苏锦绣徐徐往下说道:“你犯的过错太大,光这点惩罚远远不够。将南枝许配给你一事,就此作罢,以后也不许再纠缠于她,可听清楚了?” 李宵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向苏锦绣,满眼的震惊和不甘。 不甘中隐隐还带着些怨怼。 “求王妃收回成命,小的对南枝姑娘情根深种,此生非她不娶。” 李宵五体投地,红着眼睛恳求道,“如若惩罚不够,小的愿意挨五十大棍,哪怕一百大棍也好,只求王妃怜悯,成全小的一片痴心……” “大胆!”苏锦绣一拍桌子,勃然大怒,“你竟敢忤逆我?” 李宵还待再说,他娘尚春扑过去啪啪给了他两巴掌,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个破孩子,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谁准你这样跟王妃讲话的?还不快跟王妃请罪!” 李宵的嘴都被打肿了,却犟着脑袋不肯罢休,“娘,儿子是真的很喜欢南枝……” 哎呦快住口吧我滴个乖乖,这是嫌死得不够快啊。 尚春急得又是几巴掌甩过去,“逆子,你要气死老娘是不是?我打死你算了,权当当年生了条狗……” “够了!”啪啦,苏锦绣抓起茶碗用力砸到了母子俩脚边,冷冷地开口,“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解除你跟南枝的婚约,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要么,挨一百大棍,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骨头硬不硬。” “选吧。” 李宵一咬牙,“我选挨……” “挨千刀的混账东西,当然选解除婚约了!”尚春慌忙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冲苏锦绣谄媚地笑。 苏锦绣也没耐心再耗下去,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都滚出去,让我静一静。” 尚春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使出洪荒之力,逃也似地拖着儿子就走。 直到走出添香苑,拐到假山后面,李宵才忿忿然甩开了老娘的手,“娘,你明知道我对南枝的心思,方才为啥不帮着多劝几句?” 不光不劝,还打他。 嘶,李宵后知后觉地顶了顶腮帮子,真他娘的痛啊。 “打疼了吧?”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可是不打不行啊。 尚春戳着儿子愚钝的脑门子,恨铁不成钢,“你傻呀?没见王妃生多大气吗?还敢对着干,九条命都不够你霍霍的。” 李宵:“可是南枝她……” 南枝南枝,就知道南枝。 尚春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晓得那小蹄子是你的心尖子、眼珠子、肺叶子,没了她你就活不了了。可凡事都得看看形势啊,王妃这会子正在气头上,自然要拿你最看重的东西来威慑你、吓唬你,省得你以后办差再粗心大意,这都不懂?” 李宵心里一动,“娘的意思是,王妃只是吓唬吓唬我,并非真的要取消我跟南枝的婚事?” “不然呢?”尚春的语气里带着得意,“别看王妃身份尊贵,实际上身边能信任的人少得可怜,外人就不提了,这个夫人那个小姐的,不过都是些面子情,没几个真心相交的。” “丈夫跟儿子也不省心,郡王整日里四处游荡鬼混,连家都不回,夫妻俩感情也素来不和睦。” “世子的情况你更是看在眼里,成天惹祸,只会拖累王妃为他擦屁股。” “娘家倒是待她极好,可惜啊,身在福中不知福,除了算计再没有别的了。” 她的嘴角勾起运筹帷幄的弧度,“只有咱娘儿俩啊,才是王妃真正的也是仅有的依靠,王妃又怎会舍得真寒了咱们的心呢?等过些日子她气消了,娘再找机会说说这事儿,保管该你还是你的,旁人无论如何是抢不走的,也不敢抢。” 听了尚春这顿分析,再联想到苏锦绣雷声大雨点小的作派,李宵顿悟了。 心情也豁然开朗。 “还是娘你厉害,把王妃琢磨得透透的。”李宵崇拜地看着自家老娘。 尚春挺直腰板子,下巴抬得老高,“那是,娘从闺阁时就陪在王妃身边,一步一个脚印助她走到如今的地位,可不是白混的,精明着呢!” 话刚落音。 咕噜,腹部传来了抗议声。 尚春摸了摸饿扁了的肚子,抬眼望了望夜空中悬挂着的那轮圆月,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吃点东西,晚些时候我带你到管家那走个过场,把三十棍子领了,也好回屋歇着去。” 有她在场镇着,谅管家也不敢动真格的,往死里打李宵。 李宵觉得奇怪,“这才刚到卯时呢,娘平日不是都要等到巳时才肯上床安睡的么?” “你个没良心的,除了南枝那小浪蹄子,其他人的事在你眼里都是个屁。”尚春忍不住又戳了儿子一指头,酸溜溜地道,“你忘了?娘三更天还得爬起来去倒夜香呢,不先困一觉,到时候打瞌睡栽粪桶里淹死了,你就高兴了么?” 李宵:“……” 把这茬儿给彻底抛脑后了。 他赶紧讨好地捶了捶老娘的肩膀,笑嘻嘻说:“娘受累了,等将来儿子顺利娶了南枝进门,一定好好孝顺您老人家!” 尚春哼哼,“这还差不多……” 母子两个边说着小话,边往后院灶房那边走。 第481章 固宠 此时的江家人也正往隔壁苏府走。 江湛跟郑氏他们在苏慕的陪同下玩了一整天,逛了街,听了戏,吃了美味有毒的清蒸河豚,还去竞技场见识了一下热闹非凡的女子相扑。 妇人们赤膊上阵,在场上撕扯扭打,时不时春光外泄。 把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 王不就大声叫好,然后不出意料地,挨了媳妇儿林若男一记好打。 江婉跟春花两个小姑娘羞得脸蛋儿通红,捂着眼睛不好意思瞧,只偶尔从指缝间偷瞄几眼。 好学生江湛更是全程红着脸、闭着眼,就差念上一句“阿弥陀佛”了。 倒是江晟这傻小子大气,或许是还没开窍,也或许是在乡下见惯了女人打架,并不觉得稀奇,反而挥舞着拳头为她们呐喊助威。 “上面上面!抠她眼珠子!” “扯头发,你倒是扯头发呀!” “咦~~你扒她衣裳有啥用?掐肉才会疼嘛……” 听得郑氏脑瓜子嗡嗡的,连忙扭过头,提醒身旁的秦十月把孩子耳朵堵住,免得受了荼毒。 秦明却异常得兴奋,在他娘怀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乐得咯咯的。 “放心吧大妹子,这孩子胆儿大得很,别说这种小场面了,便是鬼站他跟前都不带怕的。”王大娘哈哈笑道。 之前在乌头县,秦十月的月子是王大娘帮着照顾,秦明可以说也是她一手带到这么大的,自然对此十分清楚。 郑氏也就没管了。 回来之后,郑氏把今儿的见闻一五一十跟女儿描述了一遍,末了感叹道:“到底是府城啊,新奇古怪的玩意儿就是多,看都看不过来。可惜阿蛮你没去,不然也能跟着一饱眼福。” 杜若笑,“日子长着呢,咱们是要在凤阳府长住的,还怕以后没机会?” 郑氏他们回来没多久,管伯就从隔壁苏府过来传话,说老夫人想外孙跟外孙媳妇了,让晚上过去一同用饭。 杜若满口答应下来。 老人家嘛,总是盼着儿孙绕膝,尽享天伦的。 而且还离得这么近,走两步就到,跟在自己家吃没两样。 最主要的是,江漓很快就要走马上任了,江湛没多久也要进入府学深造,以后难得回来一趟,赵老夫人当然要尽可能地跟外孙们多相处相处了。 傍晚时分,一家人便在朦胧的夜色中,轻车熟路地去了苏府。 晚饭吃得很尽兴。 饭后,赵老夫人把杜若跟江漓单独喊到屋里,开门见山问道:“如今诸事皆定,漓儿做官,湛儿科考,近郊庄子里那五百亩田地,想必是要留给晟儿打理的。那对婉儿,你们可有安排?”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婉儿一直跟着三叔读书,也颇有天分。我跟娘子商量过了,等三叔院试过关进了府学,或是有了更好的前程,无暇兼顾的时候,再另外为婉儿寻个品学兼优的夫子好生教导。”江漓说道。 杜若也连连点头。 江婉才刚到九岁,这么小除了读书,还能有什么安排? 赵老夫人却摇头,“你们想得太简单了。” 她点拨道:“从前也就罢了,如今既然认了亲,婉儿便是我们苏家嫡亲的外孙女,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身份截然不同了。” “人常说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门当户对才能成就天赐良缘。” “婉儿将来注定了不会是庸庸碌碌的寻常妇,而是执掌中馈的当家主母。” “而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令公婆欢喜,下人服气,丈夫倾心,子女上进,家族长盛不衰,单单只认得几个字是远远不够的。” “琴棋书画这些基本功可以不精,却不能不懂。” “还有规矩礼数,人情往来,管家理账……统统都是学问。” “甚至还要略通医理,防备小人算计。” 说了这么多,赵老夫人最后道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打算送婉儿去女子学院读书,你们认为如何?” 杜若眼睛一亮,“还有女子学院?” 她还以为这个时代只有男人才有受教育权呢! “自然是有的。”看着杜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赵老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整个凤阳府有且只有一间,而且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要考核的。每年只招收六十名学生,外祖母也是抢破了脑袋、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了一个名额。” 说着,她忽然叹了口气,惆怅地道:“想当年,清儿便是在这所贤德学院读的书,夫子跟教习嬷嬷还时常夸她有慧根……” 可惜世事无常,她的心肝肉肉,良金美玉一般的可人儿,竟落得个红颜早逝、客死异乡的下场。 此仇不报,枉为人母! 江漓的神情也逐渐变得凝重,仿佛陷入回忆之中,嗓音暗哑,“是,娘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眼瞅着气氛不妙,杜若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外祖母,女子学院离这边远么?” “不远,就在府学边上,马车来回也不过半个时辰。”赵老夫人把思绪拉了回来,笑着说,“每日辰时上课,午时便可回来了,也不耽误事。” 她的目光在小两口脸上依次扫过,问道:“你们意下如何?” 江漓笑笑,“我觉得甚好。” 然后握了握身旁媳妇儿的手,“娘子你说呢?” 杜若嗯嗯两声,“我也没有异议,听外祖母的。” 赵老夫人想了想,又说:“那个叫春花的丫头,我瞧着还不错,虽然称不上貌美,却也生得眉清目秀。或许可以栽培一下,等将来婉儿出了嫁,身子不便之时,也好为她固宠。” 啊这,杜若一时间心情复杂。 她明白赵老夫人的顾虑。 生在这个以夫为天的苦逼时代,女人再能干,终究也只是男人的附属。一旦丈夫有了新欢,妻妾不合,轻则家宅不宁,重则家破人亡,后果不可谓不严重。 所以提前预备几个忠心的丫鬟陪嫁,是大户人家嫁女儿的常规操作。 只是…… “不,婉儿不需要固宠。”杜若态度坚定,一口就否决了,“我希望她将来找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夫婿,人干干净净的,家里也干干净净的,没有那些个姨娘小妾的闹心,更没有什么包养外室的脏事儿。” “若是做不到,那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我跟相公哪怕再落魄,自家妹妹还是养得起的。” 听了这话,江漓的眼神中猛然迸发出异样的神采。 他看着杜若,仿佛仰望神女一般。 是那样的专注,炙热。 充满爱意。 杜若感受到了,给了江漓一肘子,“相公,你也说句话呀。” 江漓清了清嗓子,俊脸冷峻,“娘子说得对,婉儿是我江漓的妹妹,无论将来那人何等身份,只要敢负了婉儿,我定打断他的腿,再接婉儿回家。” 赵老夫人:“……” 果然年轻就是气盛啊,做事随心所欲,顾头不顾腚的。 不过有这份维护妹妹的心,就很令人欣慰。 “好好好,那咱们便擦亮眼睛,到时候为婉儿挑选一位十全十美、合心意的夫婿,绝不让她受委屈,哈哈哈哈!”赵老夫人开怀大笑。 临走时,杜若顺嘴打听了一下名额的事。 如果不是太难的话,她想着再弄一个,让春花陪着江婉一块儿去,两个人一起相互有个照应。 春花虽然不会成为江婉的陪嫁丫鬟,但相处了这么久,又那么乖巧懂事,杜若早已经把她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自然不想亏待她。 不管怎么说,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赵老夫人对此持反对意见。 “春花毕竟不是江家的小姐,待她太好恐养大她的胃口,反而不妙。人都是得陇望蜀的,有了馒头想包子,喝了白粥想燕窝,哪天你给少了,她便心生怨怼,开始千方百计地算计你,从你手里抢夺,岂不是自招麻烦?” 赵老夫人感慨良多,好似亲身经历过。 总而言之一句话,帮春花弄名额的事,她确实有门路可以办到,但不赞成。 不过给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贤德学院有规定,每位学生可以带一位贴身丫鬟进去,小姐们听课,丫鬟们也不闲着,会有专门的嬷嬷教习,比如刺绣、厨艺、梳妆打扮等等,还会教一点拳脚功夫。 为的就是更好地伺候和保护主子。 正适合春花。 杜若只犹豫片刻就同意了这个做法。都说人老成精,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不过才活了二十多年,在人情世故的领悟上,远不如赵老夫人看得通透。 那就先这么着吧。 相信春花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不会对此有怨言。 ...... 忙忙碌碌中,已经到了正月十四。 也就是认亲宴的日子。 而这一天,注定了不会平静。 第482章 夫人当心呐 转眼到了正月十四。 也就是认亲宴的大喜日子。 这一天,注定了不会平静。 地方最高长官下帖子,谁敢不给面子?几乎全凤阳府的达官显贵和豪门士绅都出动了,携家带口地上门道贺。 当然了,还不忘备上价值不菲的贺礼。 当年苏府二小姐苏清慈失踪一案,闹得沸沸扬扬的,整个府城被翻了个底朝天,连各家各户的茅坑都没放过,用杆子搅了又搅。 可惜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生死不知,踪迹全无。 为此,思女心切的苏父直接被击垮了身子,没几年便郁郁而终。 而苏清慈的母亲赵老夫人,则哭瞎了双眼,脸上再没了笑颜,却从未放弃过寻找。 苍天有眼,过去了二十多年,竟真的让她找着了。 虽然苏清慈已死,但能寻回几个流落在外的外孙外孙女,也算是意外之喜。 而且几个外孙还都不是泛泛之辈,老大封了六品官,老二中了府案首,本来就够扎眼的了。 如今有了苏知府这个嫡亲舅舅帮扶,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也! 哦对了,还有老大媳妇杜氏,那可是能从阎王爷手底下抢人的大神医,哪个见了不得客客气气的? 不管是出于苏清尧的面子,还是别的利益考虑,反正除了极个别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抱着跟江家结交的目的,来参加这场认亲宴的。 “不是巳时才开席么?天还早着呢……”杜若坐在梳妆台前,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 蓉嬷嬷笔直地立在她身后,语调比这大清早的空气还要清冷几分,“是巳时开席,不过您今日贵为主家,又是官家夫人,即便生得再天生丽质,也总不能素面朝天去见客,丢苏家跟江家的脸面吧?” 说着朝一旁的红苕跟青团使了个眼色。 两个丫鬟会意,立刻着手为杜若梳妆打扮。 衣裳绣娘昨儿晚上就送过来了,蓬蓬散散摆了一大托,除了一件湖水蓝凤尾罗裙之外,还搭配了披风、腰带和金缕鞋等等。 看着就繁琐。 杜若暗自咂舌,做女人不容易,做古代名女人更不容易啊。 要换她一个人摆弄,估计半天都穿不利落。 至于头面,杜若索性把扁豆豆之前给的那几十件首饰一股脑儿抛了出来,让她们自己搭配。 就这样捣鼓了半个多时辰,直到天光大亮,才算是倒腾得差不多了。 “夫人,您今儿可真好看!”红苕绕着杜若转了两个圈,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闪着惊艳的光。 杜若斜着她,“怎么,我平时不好看?” 红苕登时脸都吓白了,慌忙摆手解释,“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瞧给你吓的,我又不是母老虎会吃人。”杜若噗嗤一声笑了,“都放松些,别那么拘谨。” 红苕的魂魄这才归了位,响亮地应了声:“嗳,知道了夫人。” 眼瞅着时辰不早了,杜若起身大步往外走。 结果才刚走出两步,就精准地踩到了裙摆,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往前扑去。 两个丫鬟同时惊叫着去扶她。 “夫人当心呐!” 第483章 你的造化要到了 可惜还是太迟了。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两个人根本没有防备,连杜若的衣角都来不及抓住。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貌美如花的主子,即将摔成鼻青脸肿的猪头。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蓉嬷嬷眼疾手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了杜若的后脖领,硬生生将她拽了回来。 杜若好悬翻了白眼,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我去,没摔死,差点被勒死了! 两个丫鬟也从惊恐中回过神,急急地上前查看,生怕她破了一点皮。 蓉嬷嬷板起面孔,“夫人不是三岁小孩子了,竟连走路都不会么?” 杜若:“……” 走路她当然是会的。 但穿着这么复杂、裙摆这么长的衣裳走路,还是头一遭。 主要平日里她都是简简单单一件细棉长裙了事,不光穿脱方便,干起活儿来也利索,别说走道了,便是跑起来都行。 不像身上这件,中看不中用,只会绊脚。 “呵呵,这衣裳太新,一时大意了……”杜若干笑两声。 “衣裳新可以慢慢适应,夫人您这新任一府主母可马上就要见客了,若是在外客面前也如这般不得体, 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蓉嬷嬷一副说教的口吻。 杜若嘴角抽抽,“嬷嬷提醒得是,我会多加留意的。” 她挺了挺腰杆子,试探地往前走了几步,等熟悉了裙摆的长度,才疾步跨出了房门。 边走边在心里吐槽。 这个蓉嬷嬷,一点也没有当下人的自觉。 性子古怪,嘴巴又毒,整天绷着个脸,跟谁欠了她八百万似的。 好气哦。 不过办事能力确实无可挑剔,府中事务件件处理得妥妥帖帖的,半分不用她这个女主人操心。 力气也大得出奇,自己如今虽然瘦身成功,好歹也是一米六二、一百一十斤的人,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被她单手拿捏。 而且脸不红气不喘,稳如泰山。 要不是早知道蓉嬷嬷的出身来历,杜若还以为她是个练家子呢。 胡思乱想间,已经走到了小花园。 春光尚早,百花待放,只有几株红梅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树下,十几个男女老少正凑了几个堆,说笑的说笑,赏花的赏花,逗孩子的逗孩子,穿得都比平时要光鲜许多。 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杜若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唇角微翘。 良辰美景当前,亲朋挚友俱在。 人生两大幸事,莫过于此…… “若姐姐!”眼尖的林若男第一个发现了杜若,兴奋地朝她挥手。 听见这动静,大伙儿全都转头看过来。 然后齐齐呆住。 王不就最是口无遮拦,一双牛眼上下打量着杜若,“我说弟妹,今儿是认亲宴,又不是你跟江老弟成亲的喜宴,有必要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嘛。” 说着撞了撞身旁的江漓,“老弟,不是哥哥我乌鸦嘴啊,你可长点儿心吧,弟妹本来长得就够招蜂引蝶的了,再穿戴成这样,万一在宴席上叫哪个有权有势的登徒子起了心思,到时候有你哭的。” 江漓剑眉微挑,笑笑没理他。 而是径直走到杜若面前,低头凝视着她绝美的容颜,轻声安慰道:“不怕,有为夫在,你想怎么穿就怎么穿,高兴就好。” 杜若点头,“嗯嗯。” 其实她也不想穿得这么张扬隆重,衣裳刚拿过来她就跟蓉嬷嬷抗议过了,可人家非是不听啊。 说什么衣裳代表着脸面,这么重要的场合,绝不能丢了苏府跟江府的面儿。 还说什么圈子不同了,以后盛装出席的时候多着呢,迟早总是要习惯的。 大道理一大堆。 根本不容杜若拒绝。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啊。 见夫妻俩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王不就还想叭叭两句,林若男上前就是一脚。 “就你能,想得多。” “帖子是苏府下的,来得不是至亲就是好友,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脑子进水了?” “再说了,即便有个别不长眼的,有苏大人这尊大佛镇着,谁敢造次?” 说着拉住杜若的手晃了晃,哼道:“别理那个臭嘴,他是嫉妒自己的媳妇儿没有你好看,在那酸呢。” “我嘴不臭,哎哟……” 王不就弱弱地回了句嘴,不出意料地又挨了一脚。 杜若忍俊不禁。 这两公婆,真真是冤家活宝。 不一会儿,隔壁苏府派了人来,说是客人们大都到了,请江家众人过府见客。 大伙儿也不再耽搁,嘻嘻哈哈地出了府门,右转。 除了几个正经主子,各自贴身伺候的下人也都一并前往,尽职尽责地守在他们身后。 蓉嬷嬷身为江府的主事嬷嬷,自然不会落下。 苏府门前的空地上,停了一溜儿马车和轿子,还有几头毛驴子系在树下,正悠闲地啃着苜蓿草。 里面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下人们穿着同色衣裳,忙碌穿梭,却井然有序。 见江漓他们来了,管伯立刻迎上前来,笑容满面地看着江漓,“江大人,老爷说请您先去一趟书房,给您引见几位贵客。” 江漓颔首,“有劳。” 至于杜若他们,也没闲着。 江晟被苏慕领了去,打算将他介绍给自己的发小们,以后就都是好哥们儿了。 本来还要带江湛的,不过被管伯拦下了。 “二公子不如带表小姐一道去吧,江案首另有安排,这会子怕是不得空。” “不得空?莫非也要见客?”苏慕歘地抖开扇子,俊脸不爽,“怎么,爹安排湛表弟见的人,难道比夏公子他们还要重要?” 要知道,夏仲阳他们几个不是世家公子就是官家子弟,个个来头不小,这些可都是人脉。 跟他们打好关系,对江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管伯微微躬身,底气却十分的足,“不瞒二公子说,确实比夏公子他们更重要。” 哦? 苏慕心头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了然。 “既如此,那便改日吧。” 他拍了拍江湛的肩膀,“阿湛,你的造化要到了,好好把握,千万别学表哥我,一失足成千古恨……” 被段秀那个阴险狡诈的家伙阴了,没能好好读书,自绝了前程。 江湛虽然听不明白。 不过也知道苏慕是为了自己好,忙感激地行了一礼,“多谢表哥提点。” 苏慕弯腰抱起江婉,叫上江晟,径直去了自己的院子。 进门后,把江婉往面前一杵,嘚瑟地对着那三个华服青年炫耀道:“我苏老二也终于有妹妹了,怎么样,比你们的妹妹更可爱吧?” 江婉:“……” 第484章 江湛的贵人 与此同时,江湛由管伯带着,七拐八弯地往僻静的西院走,还把杜若也给叫上了。 杜若很疑惑,“咱们这是要去见谁呀?” “少夫人莫急,见了您便知道了。”管伯笑呵呵地卖着关子,“这位爷可不是个普通人,来头大着呢,老爷好不容易才将人请过来的。” 杜若越发好奇,整个凤阳府,还有比苏清尧更大的人物? 不多时,管伯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说:“到了。” 叔嫂二人抬眼看过去。 只见水塘边坐着一青一白两个背影,正拿着鱼竿在垂钓。 穿天青色长衫的男人身形清瘦,脊背笔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手中的鱼竿都纹丝不动。 若不是微风吹得他发丝飘逸,杜若还以为是尊雕像呢。 另外那个穿白色夹袄的糟老头子倒是极为活泼,一会儿捶捶老腰,一会儿扭扭脖子,嘴里还不忘逼逼赖赖: “我说老顾啊,差不多得了,陪你坐半个时辰了,一条上钩的都没有,这苏府的鱼也太不给面子了。” “要不咱还是别钓了,下棋去行不行?”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杜若唇角勾起,提高音量打了声招呼:“温神医!” 没错,那老头子不是别人,正是杏林会的会首温世沅。 温世沅闻声扭头,登时眼睛一亮,随手把鱼竿往地上一丢,起身快步迎上前来,哈哈笑道:“杜长老,数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托您老人家的福,一切安好。” 杜若眉眼弯弯,“您也无恙否?” “无恙无恙,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再活个二十年不成问题。” 寒暄两句后,温世沅的目光便转向了一旁的江湛,细细打量着,“哎呀呀,好个俊俏的小郎君,莫非就是那位名震府城、惊才绝艳的江案首?” 江湛行了个晚辈礼,“温神医过奖了,小子愧不敢当。” “是个谦虚的好孩子,比你舅舅可强上太多了。”温世沅拍了拍他的肩膀,发自内心地夸了句。 自从认亲后,苏清尧整个人都飘了,见个人就凑上去搭话,拐着弯儿也要把话题扯过来,然后迫不及待地从兜里掏出江湛的诗作,恨不得怼到人家脸上去,生怕别人不知道江湛是他外甥似的。 那嘚瑟的嘴脸,别提多欠揍了。 温世沅自然也是受害人之一,今日见了江湛本人,不得不承认,确实有嘚瑟的本钱。 无论是才华、人品还是长相,都堪称极品中的极品。 啧啧啧,等再过两年长开了,风华尽数绽放的时候,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闺秀,又会误了多少姑娘的终身哟…… “来来来,我给你引见个人。” 温世沅把江湛拉到那青衫男子跟前,亲热地介绍道,“这位是顾禹行顾大儒,也是凤阳府学的山长大人,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号吧?” 顾禹行? 江湛豁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那个人,清亮的眸子瞬间迸发出狂喜的光芒。 何止听说过,那可是他的神啊! 要知道,能称得上大儒的,整个大昭只有两个人。 除了那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现任国子监祭酒、也就是段秀的祖父段子勋之外…… 另外那位,便是顾禹行。 他的那篇《格物论》,在读书人之间流传甚广,几乎人手一本。 江湛更是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对文中关于理学和心学的言论十分推崇,对顾禹行更是景仰已久。 “学生江湛,见过顾山长。”江湛强忍住内心的激动,恭恭敬敬地上前拜见。 “无需多礼。”顾山长含笑颔首,“听你舅舅说,你不光文采出众,算学亦称得上当世翘楚,连他都远远不及。” “你的算学,当真是你父亲所教么?” 江湛微微一滞,下意识看了眼自家大嫂。 杜若张口准备接过话头。 没办法,这孩子生性纯良,一撒谎就脸红,一脸红就容易穿帮,还是她来吧。 “并非先父所教。”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便传来了少年清亮的嗓音,不疾不徐,“学生曾偶遇了一位隐士高人,无意间帮了她一个忙,高人便教了学生一些算学知识作为回报,使得学生受益匪浅。” “只是那人不愿透露姓名,亦不想惹上麻烦,所以学生从未跟人提起过此事。” 或许是因为江湛长了一张不会骗人的脸,也或许是他的语气实在太过真诚,顾山长只是点点头,并未怀疑。 高人杜若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经历了这么多事,小古板成长了不少哦,懂得了审时度势,也学会了圆滑应对。 要是让人知道江湛的算学是她教的,可就解释不清了。 生怕顾山长还要追问,杜若赶紧朝他福了福,转移视线道:“顾山长好。” 顾山长伸手虚扶了一把,笑容亲切,“温兄曾多次跟我提起杜神医,没想到能治好重瞳的大神医,竟然如此年轻,后生可畏啊。” 杜若连声说不敢当。 温世沅一副与有荣焉的臭屁样,“杜长老可是我们杏林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老,也是医术最好的长老。你放心,有她在,弟妹一定会没事的。” 嗯?杜若听出了话音,“怎么,顾夫人生病了么?” “是,内人缠绵病榻多年,不良于行。”顾山长态度诚恳,“不知杜神医明日可有空出诊?” 杜若爽快点头,“可以啊。” 就是看在温世沅的面子上,她也不可能拒绝,只是有点疑惑。 “顾夫人的病很严重么?连温神医都治不好?“ “是,很严重,很复杂,很古怪,老夫甚至都看不出病因在哪里。” 这话,成功地勾起了杜若的兴趣。 要知道,温世沅可是杏林会的会首,医界的泰山北斗,连他都束手无策,那这个病……就有点意思了。 “行,明儿一早我准时登门。” 想想又补上一句:“不过能不能治好我也没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说完正事,顾山长示意江湛在石桌旁坐下,开始考校起他的学问来。 温世沅听不懂,也坐不住,干脆拉着杜若到一旁叙话,也省得打扰那俩书呆子。 两人并肩往花厅那边走,边走边闲聊。 “杜长老可知道顾禹行是什么来头?” “知道啊,府学的老大。” 类似于前世的985、211高校校长,有话语权且很牛掰的人物。 所以苏清尧才会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提前为外甥铺路。等江湛考完院试中了秀才,就有资格进入府学深造,到时候拜托顾山长额外照拂,再加上江湛自身的努力和天赋,何愁进士不第? 便是一甲都是有希望的! “不不不,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温世沅伸出食指晃了晃,一脸的高深莫测,“山长只是顾禹行最不起眼的一个身份,只要他愿意,挤掉段子勋坐上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背景这么强?杜若惊了,“那他为何不挤?” 985校长固然厉害,但比起教育厅厅长,差距可不是一点点。 温世沅环顾了一圈,确定没人留意到这边,才凑近了些,压低嗓门道:“此事我只同你说,你不要外传哦?” 杜若:“……突然又没那么想知道了。” 温世沅噎了一下,“放心,我只挑能说的说,绝不害你就是。” 这还差不多,杜若立马竖起了耳朵。 温世沅开始娓娓道来。 第485章 趁早休了她 说起顾禹行,就不能不提他的显赫家世。 顾禹行出身英国公府,第一代英国公跟随太宗东征西战,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拿命拼回了个爵位,世袭罔替。 从此跻身京城第一梯队的豪门贵族。 族中后辈子弟大都还算争气,传到顾禹行这里,已经是第四代了。 顾禹行从小聪慧知礼,品学出众,不出意外被选入宫中为太子伴读,也就是先帝凤熹帝。 这,可是无上的荣宠。 除了他之外,同时入宫陪太子读书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陇西苏家的嫡子苏衍…… “苏衍?”这个名字,听着怪耳熟的。 “就是你婆婆的爹,苏家老太爷。”温世沅提醒道。 杜若恍然大悟,原来是外祖父,“那还有一个人是?” “还有一个人……嗐,早八百年就不在人世了,不提也罢。” 温世沅摆了摆手,接着往下讲,“先帝登基后,没有忘记年少时的情分,对顾禹行和苏衍十分倚重,苏衍不过二十出头便官拜四品;顾禹行就更厉害了,状元及第后一路晋升,短短几年便坐到了太子少师的高位,说是帝王跟前第一宠臣都不为过……” 太子少师,正二品,比国子监祭酒还要高出好几级! 听到这里的杜若暗暗咂舌,问道:“那他怎么好好的京官儿不当,跑到凤阳府教书来了?莫非是犯了什么大错,被罢官免职了?” “非也。”温世沅摇头,“那家伙是自己撂挑子不干的。” 至于什么原因,他也不甚清楚。 只知道辞官前,先帝曾当众下了一道旨意,圣旨上言明,若是有朝一日顾禹行后悔了,随时可以回来,二品及以下官职任他挑选,不限期限。 也就是说,即便凤熹帝驾崩了,后面不管是谁当皇帝,这圣旨依旧作数…… “先帝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呢。”杜若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 温世沅冲杜若嘿嘿一笑,“现在知道老顾来头有多大了吧?你舅舅今儿特意安排这一遭,便是有意叫江湛拜老顾为授业恩师,杜长老可要助你家小叔子一臂之力啊。” 杜若一愣,“拜师?” “对,拜师。” “老顾这个人啊,脾气很好,但收徒极其严苛,不是谁来都肯要的。” “当初你大表哥苏珏那般聪灵俊秀的后生,还有你舅舅的面子作保,他也硬是不肯松口。” “这么多年下来,老顾统共只收了两个入室弟子,如今一个在刑部任职,一个是边疆大吏,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江湛若能入老顾的眼,有他调教着,还怕没有好前程?” 温世沅说着,都忍不住替江湛激动起来。 杜若心思流转,也点了点头。 确实,这个老师如果能拜成,对江湛是有非常大的加成作用的,要不然苏清尧也不能这么费心费力地忙活。 “您觉得,顾山长能看得中我家二弟么?” “不好说,但可能性挺大的。” 毕竟像江湛这样的好苗子,十年难出一个。 温世沅眼珠子转了转,点拨道:“顾夫人的病……杜长老若是能治好,那这个拜师的事,就板上钉钉了。” 杜若懂他的意思。 但,她并不想挟恩图报。 “我相信顾山长的眼光,也相信阿湛的实力,他定然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博得顾山长的青睐。” 杜若偏头看着温世沅,唇角扬起狡黠的弧度,“您老人家跟我说了这么多,应该不仅仅是受我家舅舅所托,帮着促成此事吧?” 如果只是苏清尧的拜托,温世沅完全没必要讲得这么细致,连顾山长有先帝圣旨这等机密事都透露给了她,明显是在示好。 无事献殷勤,定有所求。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杜若看穿了,温世沅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难得有些扭捏。 “实不相瞒,老夫确有一事想借借杜长老的光,只是,有些不大好开口。” 这样啊,杜若点点头,抬脚继续往前走,“那就算了。” 温世沅:“……” 不是,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赶紧快走几步追上杜若,苦着脸道:“哎呀杜长老,你就别捉弄老夫了,老夫是真心诚意想借光的……” “好了好了,不逗您老人家了。”杜若噗嗤一笑,“您不光是我的长辈,还是我的伯乐,咱们也算得上忘年之交,跟我还客气啥?有事儿您尽管开口,只要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什么事我都答应您。” 温世沅神情一喜,“那我可厚着脸皮说了啊?” 他苍蝇搓手,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恳求:“那个,明儿你帮顾夫人看诊的时候,我……能不能在一旁观摩?” 杜若垂下眸子,有一瞬间的沉默。 见她面色为难,温世沅急忙解释: “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对于大神医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家绝活,轻易不外传。” “我也并非觊觎杜长老的医术,只是顾夫人一直是我在看的,她的病情我最清楚,到时候或许能提供些有用的信息也说不定。” “若实在不方便也没关系,当我没提过就好。” 杜若哭笑不得,“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医术本来就是为了治病救人而存在的,这世上高明的大夫越多,越能挽救更多的生命,我就越高兴。” “别说只是观摩,哪怕是偷师,只要不用于招摇撞骗和歪门邪道,我也丝毫不介意。” “只不过……” 她顿了顿,“如果到时候需要做手术的话,可能就没办法了。” 温世沅忙道:“这个我懂,手术需要绝对的安静,不许任何人打扰,以防大夫受到干扰而造成手术失败,药神谷也有同样的规矩。” “杜长老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手术室老夫绝对不进。” 既然如此,杜若也没什么好再犹豫的,点头答应下来。 不是她吝啬,实在是有些东西没法儿解释,比如说麻醉剂,比如说手术台,让温世沅看到她凭空变物,还不得把她当成妖怪? 因此不到百分百信任的地步,绝对不可以外泄! 正说着话,下人来报,说是赵老夫人请杜若去一趟,有贵客到。 还有江婉,也一起。 杜若当即跟温世沅约好,第二天在顾府碰面,随即跟在那下人身后往春晖堂去了。 “婉儿人呢?”她问。 “少夫人安心,表小姐那边也派了人过去传话,想必已经在前面等着了。” 走了没多久,果然在一棵抽条的柳树下看到了江婉,小丫头正踮着脚尖往这边张望,身旁跟着一脸严肃的蓉嬷嬷。 看到杜若,江婉燕子一般飞扑过来,甜甜地喊了声“大嫂”。 杜若蹲下来替她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笑着问道:“玩得开心吗?” 江婉用力点了点下巴,“慕表哥带我见了他的好朋友,哥哥们送了我好多漂亮的见面礼呢。” 说着解开随身佩囊给杜若看,里面放着三个精致的小盒子,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那你可要好好保管,别弄丢了哦。” 杜若转头吩咐蓉嬷嬷,回头将这些礼物登记在册,日后也好还他们的人情。 为免客人久等,杜若带着江婉加快了脚步。 晴嬷嬷早就候在了院子门口,看到姑嫂二人立马迎上前来,一张脸笑开了花儿,“里面正念叨着少夫人跟表小姐呢,快随我进去吧。” 杜若道谢,“有劳嬷嬷了。” 走到正屋门口,晴嬷嬷正准备挑起珍珠帘子,一道带着嘲讽的嗓音忽然从屋里传了出来。 “……母亲可真是心大,那杜氏出身乡野,字都不识得几个,这等粗鄙女子,如何配得上江漓?” 杜若脚步一顿。 江婉本来带笑的小脸,更是瞬间垮了下来,小嘴儿抿得紧紧的。 晴嬷嬷似乎也被这话给震惊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神情颇为尴尬。 那人并没有察觉到当事人此刻正在外面听着,也或许是根本就不在乎,越说越来劲。 “不如趁早休了杜氏,另娶高门贵女为妻,也好帮衬江漓。” “母亲若答应,此事便交于我去办,定为您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外孙媳妇……” 晴嬷嬷这才回过神来,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挑起帘子走了进去。 “老夫人,姑奶奶,少夫人跟表小姐来了。” 杜若牵着江婉进门,眸光流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官帽椅上的贵妇。 不咸不淡的眉眼,满身珠翠,拉长个驴脸。 可不正是那个讨厌的吉郡王妃——苏锦绣? 第486章 叫你一声庶姨母你敢答应吗 苏锦绣也正冷眼看着杜若。 四目相对,苏锦绣眼睛微微眯起,眸底深处闪过一抹惊诧。 她是见过杜若的。 几个月前,杜若曾经到吉郡王府追债,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威胁说如果不能在限期内筹齐银子,她便要去衙门里告官,让自己的儿子沈京斌吃牢饭。 那时候的杜若虽然长得也算眉清目秀,却黑得跟个煤炭球似的,并不出彩。 哪像面前之人,肤白貌美,顾盼生辉,那张皮比婴儿还要水嫩滑溜。 美得毫无攻击性,却又叫人挪不开眼。 怪不得,怪不得斌儿会动了献美的心思,要将杜氏献给禹王。 如此姿容,哪个正常男人见了能不动心? 可偏偏,禹王就不是个正常的! 非但对此无动于衷,还狠心打断了斌儿的双腿,割了他的舌头,毁了斌儿的一生! 杜氏,红颜祸水! 想到可怜的儿子,苏锦绣牙龈都咬出了血,眼神也越发冰冷。 顾忌着赵老夫人在场,苏锦绣极力克制住了内心的愤恨,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往旁边的小姑娘身上瞟过去。 这一瞟不要紧,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劈,手里的茶杯一抖,半杯茶水溅出,险些污了衣裳。 身后站着的尚春也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差点尖叫出声。 主仆两个都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震惊中带着恐惧,恐惧中带着不敢置信。 “怎么了锦绣,这般失态,可是吓着了?”赵老夫人幽幽的嗓音在头顶炸响。 苏锦绣瞬间警觉了一下,慌忙遮掩,“不,我只是,只是……” “只是没想到表小姐跟二小姐长得这般相像,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对不对?” 晴嬷嬷在一旁笑着打圆场,“别说您了,便是奴婢当初见了,也吓了好一跳呢。” 苏锦绣勉强扯了下唇,“是啊,像,太像了……” 杜若神色古怪地瞅了她一眼,心想女儿长得像娘,有那么可怕么? 她没有理睬苏锦绣,自顾自牵着江婉上前,给赵老夫人请安。 “瞧瞧,什么叫天生丽质,这便是了。”赵老夫人摩挲着杜若的手背,一如往常那般温和慈爱,“你如今是校尉夫人了,就该这样打扮起来,撑起场面,也省得有些狗眼看人低的,先敬罗衫后敬人,不将你放在眼里。” 苏锦绣拧眉,总觉得这话像是在点自己,但她没有证据。 嫡母向来疼她得紧,又是刚认亲,即便再喜欢杜氏,相处时日尚短,断不可能越过自己去。 嗯,应该是错觉。 她皮笑肉不笑,打断了那一老二小的亲昵叙话,“哟,这是谁呀?瞧着有些眼生,莫非就是我那乡下来的外甥媳妇?” 赵老夫人这才放开杜若,指着苏锦绣打趣道:“这是咱们苏府的姑奶奶,如今是吉郡王府的当家主母,惯会挑理,阿若你且快些过去叫人,省得她又要闹了,哈哈哈。” 杜若乖巧地应了声是。 转身走到苏锦绣跟前,福了福,“见过郡王妃。” 苏锦绣嗤笑一声,“母亲您听听,这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就是缺少家教,连声姨母都不知道叫。我看还是请人好好教教吧,在自家人面前失礼尚不打紧,走出去,丢的可是咱们苏府的脸面。” “原来郡王妃不喜欢这个称呼啊,我还以为您最是看重身份地位的人呢,原是我误解了。” “既如此,那我便不跟您见外了。” 杜若再度屈膝,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庶姨母。” 啪叽,晴嬷嬷下巴都差点掉地上了。 赵老夫人则低头抿了口茶,压住了上扬的嘴角。 苏锦绣腾地站起身,两眼喷火,“你叫我什么?!你再叫一遍!” “嗳,庶姨母。”杜若从善如流,“您若是没听清,我可以再叫十遍,庶姨母庶姨母庶姨母……” 苏锦绣气得浑身发抖。 贱人贱人贱人…… 她最恨别人拿她庶出身份做文章了! “够了。”苏锦绣喝止了杜若,强忍怒气转向了堂上的赵老夫人,“母亲您可都看见了,杜氏分明就是故意的,她这般不敬长辈,以后还得了?倒不如听我的提议,休了她,另外帮江漓谋一房知书达理、性子柔顺的名门淑女,否则迟早有一日,她会搅得咱们江苏两府鸡犬不宁。” 赵老夫人许是呛着了,剧烈咳嗽起来。 晴嬷嬷急忙上前替主子拍背,还顺势充当了一把嘴替:“哎哟我的姑奶奶,您是大人,又是长辈,怎的跟个孩子计较?” “再说了,当年若不是二小姐意外失踪,吉郡王府这么好的亲事,哪能落到您的头上?” “您如今虽贵为郡王妃,可实实在在论起来,二小姐是嫡女,您是庶女,少夫人唤您一声庶姨母,也算不得错。” “您不爱听,说一声就是了,怎的刚认亲便要拆了小辈好好的姻缘,这可是遭天谴的大缺德事儿,传出去也有损您的名声啊,您说是不是?” 听着像是劝慰,却句句扎心。 苏锦绣骄横惯了,哪里受过这种气。 往常有赵老夫人这尊大佛罩着,她不光在吉郡王府一手遮天,回了娘家也一样颐指气使,赵老夫人丢了女儿,把满腔的母爱移情到她这个庶女身上,别说晴嬷嬷了,便是苏清尧和鳌氏,也轻易不敢说她半句重话。 苏锦绣凌厉的视线嗖地射向了晴嬷嬷,语气冰冷。 “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奴婢插嘴了?不要以为你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便可以倚老卖老,忘了自己的身份。” 晴嬷嬷老脸一僵,讪讪地笑:“是是是,姑奶奶教训得对,是奴婢多嘴了。” “行了行了。”赵老夫人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板着脸道,“好端端的大喜日子,偏你事多,叫你郡王妃你不肯,叫你庶姨母你又不乐意,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也值得这样子小题大做,为难一个小辈。” 苏锦绣:“……” 果然,苏清慈的孽种一回来,自己就失宠了。 她被训得红了眼眶,正要跟从前那般哭闹一番,逼着赵老夫人妥协让步。 冷不防一个香香的小身子炮弹似的扑了过来,直直地冲进了她的怀里,力道有些大,将她撞得一屁股坐回到了官帽椅上。 苏锦绣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五官都扭曲变形了,本就平凡的脸蛋越发丑陋了几分。 尚春慌忙扶住她,“王妃!王妃您没事吧?”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她感觉自己的臀骨都要裂开了。 苏锦绣一把推开那个罪魁祸首,气恼道:“小……你做什么?!” 江婉仿佛没瞧见她面上的嫌恶似的,又贴了过来,仰着精致的小脑袋瓜,两眼亮晶晶地表白:“姨母,婉儿喜欢你。” “什么?”苏锦绣给整不会了。 苏清慈的女儿,听说是个难产儿,打小身子骨就弱,几次差点夭亡,是个不折不扣的药罐子。 难道这小蹄子……在娘胎里憋得太久,把脑子给憋坏了? 赵老夫人跟晴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都面露不解。 第487章 小恶魔的报复 江婉扯住苏锦绣的衣袖晃了晃,眨巴着鹿儿眼,“姨母,他们都说婉儿长得像娘亲,您也觉得像吗?” 苏锦绣不自在地扯回衣袖,敷衍道:“大概,像吧。” 都一样那么讨人厌。 “那姨母喜欢婉儿吗?”小姑娘一派天真无邪。 苏锦绣不耐烦回答,可瞄到赵老夫人期盼的眼神,只能咬着后槽牙违心地说了句:“喜欢,喜欢死了。” “太好了!婉儿就知道姨母也喜欢婉儿!” 江婉喜笑颜开地打开佩囊,掏出三个精美的盒子,献宝似地捧到苏锦绣面前,“姨母您看,这都是长辈们送给婉儿的见面礼,慕表哥说,因为他们喜欢我,所以才送礼物给我。姨母比他们更喜欢婉儿,送的见面礼一定比他们的更好,对吗?” 苏锦绣:“……” 什么见面礼,不要太搞笑了。 从来只有赵氏贴补她这个外嫁女的份,除了躲不掉的一年三节,她是一个子儿也不会拿回娘家的。 更何况,江家人不光抢了斌儿的功劳,还使诡计从吉郡王府捞了好几万两银子回去,几乎把吉郡王府给掏空了,如今竟还奢望什么见面礼? 见鬼去吧! 正想着怎么打消那蠢丫头的痴心妄想,赵老夫人已经接过了话头,一脸宠溺道:“你这小滑头,真是被哥哥们宠坏了,哪有自己主动讨要见面礼的,没得叫人笑话。” 苏锦绣讥诮地勾了勾唇。 可不是?没娘的孩子,就是没家教。 “不过你姨母这个人呢,最是讲规矩。放心吧,见面礼定然少不了你的,而且绝对比别人送的好上十倍不止。” 苏锦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赵老夫人笑意晏晏,眼底是她看不懂的情绪:“锦绣你瞧,这孩子心急,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赶紧拿出来吧。” 苏锦绣张了张口,“……” 拿?她都没准备,拿什么? 见苏锦绣表情难看,不动也不说话,赵老夫人神色淡了下来,“你该不会根本没打算给见面礼吧?” “我……” 苏锦绣脑海中警铃大作,她可以对杜若毫不客气,却不能不把江婉放在眼里。 江婉,身上流着苏清慈的血。 而苏清慈,是赵氏的心肝肉,是不可触碰的逆鳞。 电光火石之下,苏锦绣蓦地灵光一闪,有了个好点子。 “怎么会呢?” “找了二十多年才找回了清儿的孩子,我这个做姨母的,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他们,来弥补他们这么多年吃过的苦。” 说着苏锦绣回头瞪了眼尚春,“都怪这个没记性的贱婢,临出门前千叮万嘱,还是出了纰漏,把要给几个孩子的见面礼落在了家里,误了我的事。” 尚春也是个机灵的,当即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扑通跪下请罪。 “是奴婢的错,奴婢年纪大了,忘东忘西的,不中用……” “这个月的月钱扣掉一半,以作惩戒!” “是,王妃。” 苏锦绣忍着不适摸了摸江婉的脑袋,哄道:“这样吧,等回去之后,姨母立马就命人把礼物送到江府去,亲手交给你,好不好?” 到时候随便装几个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反正这小丫头片子从小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也分不出好赖。 江婉眼巴巴瞅着苏锦绣的手腕,小脸上写满了失落。 见她那个样子,赵老夫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底亮光一闪而过,随即开启了助攻模式:“都不是外人,送个见面礼哪用得着这么麻烦,身上带什么给什么就行了。” “婉儿,告诉姨母,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江婉指了指苏锦绣手腕上那串纯黑手钏,怯生生道:“我、我喜欢这个……” 苏锦绣瞳孔骤然一缩,迅速拿袖子挡住,“这个不行!” “哦?莫非这手钏有什么特殊来历?”赵老夫人问道。 当然有来历。 这可是由十八颗龙晶制成,请高僧做过法的辟邪之物,价值上千两银子,她好不容易才谋来的! 鬼神之说,苏锦绣本不信,她从来只信自己。 可近来发生了太多事,吉郡王府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丈夫跟野男人跑了,浪在外面大半年不归家;儿子被抢了功劳,断了腿没了舌头,成了个残废,还败掉了大半家产。 连她自己,也噩梦连连。 梦中,苏清慈总是赤着双脚,穿着一袭瘆人的白衣,浑身是血,步步逼近,一遍遍质问她为什么…… 扰得她睡不安寝,头疼欲裂。 长期睡眠不足,虽不会要了苏锦绣的命,却使得她脾气日益暴躁,还动不动就头晕眼花,吃药也不管用。 实在没办法,才在尚春的提议下,花重金求了这串手钏来。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效果,自从戴了这手钏,失眠多梦的情况确实有了好转,一宿也能安睡上两三个时辰,比之前强了许多。 这样的好东西,叫她怎么肯割舍? “这手钏,是特意请了净慈寺了然大师开过光的。” 苏锦绣定了定神,解释道,“母亲也知道,了然大师喜静,只有菩萨寿诞那一日才大开佛门,为有缘人开光祈福。我也是捐了好些香油钱,诚心求了多日,才见得大师一面,以后怕是没这等机会了……” 赵老夫人点点头,“那确实难得。” 苏锦绣松了口气。 “不过问题不大,我跟了然大师素有交情,他还欠我一个人情。” 赵老夫人笑眯眯道,“难得婉儿喜欢,这手钏你便暂时先给了她吧,改日我亲自上净慈寺,重新为你求一个更好的……不,求两个。就这么说定了。” 苏锦绣:“……” 凭什么?! 她满心不情愿,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理由拒绝。 毕竟方才她还信誓旦旦,说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给那几个孽种,如今区区一串手钏,她都不愿割爱,岂非自打耳光? 赵氏定然觉得一切都是虚情假意,惺惺作态。 想到吉郡王府日渐衰落,唯一的靠山禹王也不待见他们,未来只能依靠娘家帮衬,苏锦绣到底咬牙忍下了这口气。 “既然喜欢,那就送给你吧。” 苏锦绣褪下那手钏,忍着肉疼塞给了江婉,还得装出一副慷慨样,气得心脏都隐隐发痛。 “谢谢姨母,姨母对婉儿真好。”江婉爱不释手地把玩了半晌,然后塞进了自己的佩囊中,又瞄向了苏锦绣头上插着的红宝石步摇。 苏锦绣头皮一紧,下意识往后仰了仰,离那个小恶魔远了点,两只眼睛警惕地盯着她。 这贪得无厌的死丫头,又想干什么? 第488章 早点送她去见阎王 江婉小大人般惋惜地叹了口气。 本来打算再帮大嫂也讹一份见面礼的,谁叫这什么王妃欺负大嫂来着? 不过算了,见好就收吧,也免得外祖母夹在中间难做。 小姑娘脚步欢快地跑回到赵老夫人身边,赵老夫人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心肝肉地喊着,笑着合不拢嘴。 苏锦绣被这一幕刺得眼睛生疼,哪里还坐得住,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想来客人也都到齐了,我去看看大嫂那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去吧。”赵老夫人头都没抬,只摆了摆手。 苏锦绣一走,室内的空气立时清新了许多,气氛也融洽起来。 赵老夫人招手将杜若叫到自己跟前,安慰道:“你姨母就那德行,她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杜若笑,“我知道的外祖母。” 苏锦绣是什么样的人,杜若即便没有相处过,也能看得出来一二,那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再加上两家早就积怨颇深,苏锦绣会仗着长辈身份故意刁难她,一点也不意外。 意外的是,赵老夫人居然愿意陪着江婉胡闹,让苏锦绣吃瘪。 难道传闻是假的,赵老夫人其实并没有多疼爱这个庶女,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又或者,是认回了嫡亲外孙女,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女,便只能靠边站? 其中缘由,杜若猜不透。 不过不重要,只要赵老夫人不偏袒苏锦绣,就足够了。 赵老夫人又跟杜若科普了一下苏府的人际关系网,今日来的有哪些人家,文官跟武官圈子各自都有谁,哪些是沾亲带故的,哪些只是单纯的公事往来,还有哪些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杜若边听边点头,一一记在心里。 不多时,鳌氏那边派人来传话,说是吉时已到,宴席也已准备就绪,请老祖宗跟杜若去坐席。 赵老夫人让杜若带着江婉先过去,自己换身隆重点的衣裳,随后就到。 姑嫂两个前脚刚离开,赵老夫人和晴嬷嬷便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阿若总算不辜负我的期望,那句‘庶姨母’叫得极好,深得我心。” “可不是。”想起苏锦绣吃了苍蝇一样难看的表情,晴嬷嬷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我可太喜欢少夫人那股子劲儿了,皮皮的,欠欠的,气死人不偿命,着实大快人心,可爱得紧。” 赵老夫人点头称是。 对这个外孙媳妇,她也是满意得不得了,挑不出一点毛病。 “倒是婉儿,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江婉给她的感觉,一直是乖乖糯糯的,不管是长相还是性子,都像极了她的娘亲。 然而观今日所见,或许……是她看走了眼。 晴嬷嬷伺候主子多年,一点就透,“依我看,这是好事。” “二小姐当初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良善,凡事总求个宽容大度,不晓得人心险恶,这才遭了苏锦绣那个毒妇的算计。” “表小姐看着纯良无辜,实则胸有城府,不轻易叫人欺负了去,将来无论是在外面行走,还是嫁了人家,您也能更放心不是?” “是啊,婉儿比她娘强啊……”赵老夫人叹息道。 顿了顿,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等正月过完,婉儿便要去女子学院进学了,我听说袁家那丫头也在?” 晴嬷嬷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赵老夫人沉吟片刻,吩咐道:“安排几个身手好的,暗中保护婉儿,以防万一。” “您是担心袁家小姐会对表小姐不利?” “不。”赵老夫人摇头,“袁家丫头虽然性子顽劣,且跟着她爹学了点拳脚功夫,仗着守备府的威风,整日里欺猫打狗,被宠得不成个体统,但还不至于大奸大恶。” “她若是因着袁家跟苏家的那点子陈年旧怨,而故意针对婉儿,便正好让婉儿拿她练练手。” “我真正不放心的,是苏锦绣。” 江婉毕竟年幼,缺乏实战经验,今日捉弄苏锦绣的手段,还十分稚嫩。 苏锦绣没理由看不出来。 她丢了脸,又损了心爱之物,必定怀恨在心。 “您是怕苏锦绣因此恼恨表小姐,背地里使出什么阴谋诡计,伤害表小姐?”晴嬷嬷想到这一层,不由得冷汗涔涔。 赵老夫人冷笑,“没什么不可能的,当年清儿待苏锦绣那样好,对她掏心掏肺,得了好东西从来都不吝啬于分她一半,她不还是对清儿动了手?” “她妒忌清儿,看清儿的孩子自然不顺眼。” “即便没有今日这一出,苏锦绣也断不会让那几个孩子好过。” “尤其是婉儿,长得实在太像清儿,每每见着,总会提醒她当年做下的那些恶行。” “我不能赌,也不敢赌。” 赵老夫人的恐惧,晴嬷嬷懂。 当年二小姐失踪,已经要了老夫人半条命,如果江婉再出了事,只怕老夫人要活不下去了。 “是,您放心,我会尽快安排人手,护表小姐周全。” 赵老夫人起身走进内室,由着晴嬷嬷为她更衣打扮。 她要盛装出席,为几个外孙撑足场面。 同时也是警告所有人,莫要朝江漓他们兄妹几个出手。 否则,便是与苏府为敌! 望着镜子里白发苍苍的妇人,赵老夫人缓缓开口:“通知咱们的人,还是早点送苏锦绣……去见阎王吧。” ....... 苏锦绣这会子正往花园那边走,表情阴沉得可怕。 沿途下人忙忙碌碌,见她绷着个臭脸,纷纷识趣地避开老远。 尚春也懊恼得不行,“王妃,那手钏可是您费了好大劲才得来的,江婉那个贱蹄子,人小心贪,张张嘴便要去了,老夫人竟也由着她,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苏锦绣冷笑,“还能怎么想,苏清慈的女儿,别说一个手钏了,便是要天上的月亮,赵氏也会撑着一把老骨头爬上去摘的。” 尚春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这话茬。 确实,凡事只要一涉及到苏清慈,赵老夫人和苏清尧那是一点原则和理智都不讲的,做出什么离谱的事都不奇怪。 眼珠子转了转,尚春机智地把矛头转到了杜若身上。 “江婉便罢了,那杜氏又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小辈,才刚认亲,做小伏低才是正理,居然敢当众下您的脸子,奴婢在旁边瞧着,都替您憋得慌。” 苏锦绣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 想起那声刺耳的“庶姨母”,她内心愤恨无处发泄,猛地抬脚,冲那眯着眼卧在花丛中晒太阳的小橘猫狠狠踹了过去。 那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瘸着腿喵喵喵地逃走了。 “王妃您消消气,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不值当。”尚春一脸谄媚,“杜氏既然对您这个姨母不敬,您又何须顾虑她的名声?” “今儿来了那么多主母贵女,跟您交好的也有好几位,您是长辈,到时候在宴席上教导上几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杜氏还敢回嘴不成?正好出出这口恶气。” 苏锦绣心头微动,“段二夫人应该也来了吧?” “这,奴婢不知……” 段秀考场殴打主考官,苏清尧一怒之下废除了段秀过往所有成绩,永世不得应考,彻底断了他的仕途,这件事在整个凤阳府传得沸沸扬扬。 段秀可是段家最有出息的子弟,更是被段家老爷子亲自指定的未来家主,这下子全废了。 两家免不了因此生出嫌隙。 如今来不来往,苏家有没有往段家递帖子,段家来不来赴宴,都没准儿。 不过段家人一向脸皮厚,不请自来也未可知。 苏锦绣凉凉地勾了勾唇,“走吧,去瞧瞧。” 第489章 这颠婆,莫不是想害她? 此时还未开席,女眷们被悉数请到了花园里暂歇,正相互之间热络地攀谈着,笑声不绝于耳。 个个衣裳楚楚,光彩照人。 小的不过三四岁,兴奋地绕着花圃扑蝴蝶;老的将近花甲之年,拄着拐杖坐在一边,笑得一脸慈祥。 更多的,则是十五六岁的二八少女,以及各府的当家主母。 一眼看过去,竟有上百位之多。 这些人,苏锦绣大都认识,要么是官员家眷,要么是商贾娘子,全是凤阳府有头有脸的人家。 视线在人群中梭巡了一圈,很快定在了那个满身绫罗的圆脸妇人身上。 圆脸妇人余光瞥见苏锦绣,眼神慌乱了一瞬,跟对面的夫人告了声罪之后,撒腿就溜。 “芸妹妹!”苏锦绣哪里会放过她,锲而不舍地追了上去,将她堵在了假山旁。 “芸妹妹,你做什么躲我?” 段二夫人陪着笑脸,“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我为何要躲你?我、只是内急,想去方便一下罢了……” 哦?真是这样吗? 苏锦绣心知肚明,也懒得揭穿。 但有些话,若是不说清楚,只怕段二夫人日后见她一次便要尿遁一次。 她叹了口气,开口道:“芸妹妹,我家斌儿他……” “锦绣姐姐!”不等苏锦绣说完,段二夫人瞬间脸色突变,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头,“我已说过许多次了,我只是绮儿的婶婶,她的亲事我做不得主,你就别为难我了!” 苏锦绣猛地攥紧掌心,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段二夫人怀疑地瞅着她,有点不信。 往常哪次见了她,不是张口闭口就提沈京斌跟段绮的婚事,死皮赖脸的,怎么都不肯罢休。 难道转性了? “斌儿如今双腿残疾,话也说不利索,他自知配不上段小姐了……” 段二夫人暗暗撇嘴,心道这话说的,好像你儿子没残之前,就配得上似的。 “结亲之事,就此作罢,当我没提过吧……” 段二夫人松了口气,太好了,狗皮膏药总算是甩掉了。 “唉,世子的事我也听说了,常言道伤在儿身痛在娘心,你可一定要挺住啊,世子如今只能靠你了。”她宽慰道。 这话,成功地让苏锦绣红了眼眶。 段二夫人见状,作势打了下自己的破嘴:“哎呀都怪我,惹你伤心了,还是说点高兴的吧。” “恭喜恭喜啊,寻回了流落在外的几个外甥,又多了几个至亲骨肉。” “大外甥封了官,二外甥中了案首,外甥媳妇还是大神医,个顶个的出色,你有福了哈哈哈。” 苏锦绣:“……” 哈个屁,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她抬起哞子,定定地看着段二夫人,似笑非笑,“芸妹妹,你这声恭喜,当真出自真心么?” 这,段二夫人眼神飘忽,“自、自然。” “我不信。”苏锦绣往前逼近一步,嗓音微沉,仿佛看穿了对方心底最深的黑暗,“江湛害得段秀白白断送了大好前程,害得你段家名誉扫地,连家族的营生也尽数受到牵连,损失惨重,你就不恨他,不恨江家么?” 段二夫人差点跳了起来,慌忙去捂她的嘴,“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她飞快地往四周瞄了瞄,确认没被人听见,才拍着心口长舒一口气。 老天爷呀,这可是苏府,不是吉郡王府。 苏锦绣这颠婆,莫不是想害她。 因着考场挨打那档子事,苏清尧本来就很不待见段家人了,老爷上门赔礼道歉好几次才让对方消了气,若是被他听见自己在背后蛐蛐江湛,还不得立马将她赶出门去? 那她今儿来的任务,可就完不成了…… “放心吧芸妹妹,我让人盯着呢,你我今日无论说了什么,都不会传入第三者耳中。” 苏锦绣笑了笑,“你我相交多年,情同姐妹,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能不知?“ “你跟段二爷留守老宅,便是为了打理凤阳府的产业,尤其是状元楼,不仅日进斗金,还能笼络无数读书人的投诚之心,如今却因为一场赌局,轰然崩塌。远在京城的老爷子,想必痛心疾首,给了你们不少压力吧?” 段二夫人捏紧了帕子,脸色十分难看。 何止压力那么简单,老爷子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将她夫妻二人给除族了。 骂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一对儿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苏锦绣继续蛊惑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江湛。” “若不是他扮猪吃虎,以段秀的聪慧,怎会轻易上钩入套,落得如此下场?” “还有那个杜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奸猾阴毒,段秀考场犯病,说不定就是她的手笔。” 段二夫人忍不住心头狂跳,阿秀也是这么说的! 那杜氏是大神医,懂医理,自然也懂下毒。 要不然阿秀好好的,为何会突然发疯,莫名其妙殴打主考官? “实话跟芸妹妹讲,我怀疑那几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崽子,根本就不是我二妹的孩子,而是假冒的!” “这,不会吧?”段二夫人震惊脸,“苏大人亲自查证过的,老夫人也认下了的呀,这还能有错?” 苏清尧那个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苏锦绣冷笑一声,“正是因为兄长亲自查证的,才最有可疑。” 段二夫人:“……” 是她近来太过焦头烂额,导致脑子生锈了么?她怎么听不懂呢? “芸妹妹也知道,自打我家二妹失踪,父亲又抑郁离世,母亲受了太大的打击,哭瞎了眼,身子骨也日渐衰弱,不过是靠着找到女儿这唯一的念想苦苦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但这么多年过去,母亲心知希望渺茫,二妹怕是早已经不在人世了,便彻底失去了求生意志。” “兄长素来孝顺,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母亲就此一蹶不振?必定是要绞尽脑汁想办法的。” “所以,冬儿是假的,是他故意找个相像的女人,借温世沅的手安排进杏林大会,然后让杜氏救活她,再让她杜撰了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然后顺理成章认亲。” “至于江家兄妹,只是恰好他们的母亲失忆了,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便被兄长招揽了来,以此哄骗母亲。” “江家得了苏府这座靠山,自然求之不得。” “而苏府,也多了几个能力出众的后辈,将来甚至可能成为苏府的助力。” “如此,皆大欢喜,只有我那可怜的母亲,被完全蒙在鼓里……” 苏锦绣说得斩钉截铁,头头是道,仿佛那就是隐秘的真相。 段二夫人暴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要长脑子了。 好乱啊,她得捋一捋。 也就是说,江漓兄妹几个其实并非苏清慈的骨肉,而是苏清尧做了一个局,特意找来哄自家老娘开心的?为的,便是让赵老夫人重拾活下去的勇气。 好个大孝子! 可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你们苏府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便知道太多,就不说了吧。”段二夫人打着哈哈,转身要走。 苏锦绣一把拉住她,眼神中充满不可思议,“芸妹妹,你变了。” 段二夫人:“……” 她一甩帕子,无奈道:“你就直说了吧,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第490章 这个做女婿最合适 干什么?呵。 苏锦绣咬牙切齿,语气中透着彻骨的恨意,“我要你同我一起对付江家,尤其是那个杜氏!” “我要让她声名扫地,不容于世,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我要为我的斌儿,也为你们段家,为段秀,出一口恶气!!” 这,段二夫人目光闪烁,“不好吧……” “有何不好?都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了,你竟还能忍得住?”苏锦绣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使出了激将法,“芸妹妹,你该不会是怕了江家吧?”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只不过……” 段二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鬼鬼祟祟溜过来的尚春打断了。 “王妃,开席了,贵人们都去了花厅那边,舅夫人正派人到处寻您和二夫人呢。”尚春低声禀告道。 段二夫人闻言,立马抬脚走人。 苏锦绣横了一眼尚春,也只得暂时结束这个话题,跟在段二夫人后面一同往花厅赶。 到了门口,她再次伸手扯住了段二夫人,沉声叮嘱:“别忘了我方才说的话,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说完抬高下颌,先一步入席。 段二夫人张口想说什么,可瞄着来来往往的下人,最终跺了跺脚,跟了进去。 偌大的花厅,容纳二三十桌不在话下。 中间隔了几道屏风,男宾女客分开落座。 吉时到,苏府门口,喜庆的鞭炮噼噼啪啪炸响,吸引了许多路人和邻居跑过来看热闹。 管伯带着十几号下人,满面春风地给众人分发糖果和馍馍,还有几大筐子红鸡蛋。 “今日苏府认亲大喜,骨肉团圆,欢迎大伙儿都来沾沾喜气!” 有吃的免费赠送,那还有啥好犹豫的,那些家境寻常的,撒腿就跑,不一会儿工夫便拖着全家老少齐来捧场。 更有善心者,迅速将这消息散布给了丐帮弟子。 这下好了,还不到半个时辰,苏府门前就被挤得水泄不通,一张张灰扑扑的脸上全是渴望和热切。 为免发生踩踏事故,管伯赶忙维持秩序, “都别挤,一个个来!女人孩子来前边儿,大小伙子往后站!” “哎哎哎,说的就是你小子,看你猴急的,当心别把这位大娘给撞倒了!” “放心,人人有份,绝不落空!” 混乱的现场这才逐渐井然起来。 个别好奇心重的,便开口问了:“叔,贵府认的啥干亲啊?这么大阵仗。” 通常情况下,认个把干儿子干女儿的,左不过请几个关系近的亲朋好友吃顿饭,交换一下信物,仅此而已。 再隆重点的,也就是在祖宗面前磕个头报备一下。 可瞧门前这一溜儿马车跟轿子,还有门头上迎风招摇的大红灯笼,说是苏府娶儿媳妇都有人信。 “什么干亲,是嫡亲!” 管伯大手一挥,广而告之,“我们家二小姐找到了!当年意外走失,遇上了好人,嫁给了乌头才子江墨年为妻,生了四个宝贝疙瘩,如今回来认亲了,是我们苏府嫡亲的外孙!”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巨大。 在场的大都是本地人,苏府二小姐失踪一案,当年闹得满城风雨,许多人家的茅厕都被捅了个底朝天,就没有不知道的。 “啥?失踪了二十多年,这都能找回来?” “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苏二小姐人美心善,我家小毛能长这么大,还是多亏了那会子二小姐施的粥呢,好人有好报啊。” “可不是?幸好遇到的是江墨年,若是遇上个歹人,可就惨啰……“ 江墨年?也就是说,苏府今儿要认的外孙,是苏二小姐跟江墨年生的崽?? 那不就是…… “叔,贵府要认的亲,该不会是那位赢了段家公子、长得仙人模样,一肚子墨水的江湛江案首吧?” 管伯直起腰杆,笑出了满脸褶子,声音洪亮:“正是!” 其他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瞬间炸开了锅。 “啥?江湛是江墨年的儿子?江墨年是苏府的女婿?” “值了,今儿这波值了!有馍馍跟鸡蛋不说,还有瓜吃,我感觉已经撑了!” “就说呢,哪有人长得又好,读书还那般厉害的,老天爷也不能光偏着他一个人宠啊,原来是江墨年的儿子,那就合理了。” “老子之前押那段秀赢,结果输了一裤裆,老子还不服。如今才知道,老子输得不冤,不是段秀不行,是江墨年的种太行,老子服了,心服口服!” 说着,猛男含泪咬下了一大口馍馍。 若不是输了全部家当,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等凄惨地步,跟叫花子们抢吃的。 赌博害人害己,再也不赌了呜呜呜…… ...... 此时的花厅,同样热闹。 苏清尧坐在主位上,神清气爽,笑得脸都僵了。 “ 来来来,今日蒙诸位赏脸,又恰逢元宵佳节,本官寻回了失散多年的至亲骨肉,可谓人月两团圆,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哈哈哈。” 客人们举起酒杯,嘴里说着恭喜的话,将知府大人的几个外甥挨个夸出了花儿。 推杯换盏间,觥筹交错,一派祥和。 家里有待嫁闺女的,时不时拿眼神儿去瞟江家兄弟几个,眼珠子里都在冒着绿光。 老大江漓生得俊朗不凡,还是六品实权武官,未来可期。 可惜已经娶了妻,夫人不光花容月貌,还是鼎鼎大名的大神医。 罢了,抢不赢抢不赢。 老三江晟倒是没成家,就是…… 唔,还是算了。 看着不大聪明的样子。 目光落到老二江湛身上,便再也挪不动了。 这个好!这个当女婿最合适不过了! 君子如玉,举止有度,未语脸先红,一看就是个待人温厚的好孩子,闺女肯定喜欢。 再加上读书又那么厉害,还有苏府做助力,何愁不能乘风起? 哎呀呀,越想越激动,越看越稀罕呢。 不行,得赶紧想个辙,早点把人定下来,否则江家一旦起势,就更配不上了…… 感受到数道灼热的视线如狼似虎般盯住了自己,江湛不解地抬眸,朝他们含笑点头。 啊啊啊啊! 大叔们瞬间上头,脑子里发出了刺耳的土拨鼠尖叫。 他看我了! 他对着我笑了! 他肯定也想让我当他老丈人! “咳咳。”苏清尧实在没眼看,重重地咳嗽了几声,骄傲地打趣道,“我知道我家外甥好看,但你们也别光盯着人看啊,喝酒喝酒,吃菜吃菜。” 大叔们这才齐齐回神,老脸爆红,忙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跟身旁之人寒暄敬酒。 坐在角落的段二叔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露复杂,心里五味杂陈。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江家呀。 明明几个月前江湛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而段秀无论是家世还是名望,都堪称天之骄子,甩江湛好几十条街。 谁能料到,不过短短时日,江湛便彻底翻身了。 还顺势将段秀踹进了沟里,一身泥泞,爬都爬不起来。 连他这个二叔,也遭苏清尧迁怒,被安排在了最末位,跟一帮子商贾坐一桌…… 越想越憋屈,段二叔仰脖猛灌了几口酒,暗暗发狠。 呵,且让你得意。 再会读书又怎样?苏清尧的手再长,能伸到京城吗? 区区府试算不得什么,等将来参加会试的时候你便知晓,想要凭科举入仕,光有才华是没用的。 国子监祭酒的能耐,你一无所知。 端看,你江家识不识趣了! 第491章 自降为妾 一屏之隔,女客们这边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菜也吃了,酒也喝了,恭维的话也说了一箩筐,人人脸上带着笑。 只除了苏锦绣。 从头至尾,苏锦绣都板着一张寡妇脸,不紧不慢地咀嚼着,谁说话都不搭腔,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姿态。 偏她郡王妃的身份摆在那里,而且就坐在主桌,叫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贵妇们吃着席,相互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 什么情况?大喜的日子,谁又惹这位姑奶奶不高兴了? 只有段二夫人心里门儿清,这颠婆,厌恶江家兄妹,估摸着正憋大招呢。 果然,酒过半巡,汤圆端上桌来,苏锦绣憋不住了,放下筷子,从袖子里摸出帕子擦了擦嘴,开始了她的表演。 “杜氏,我听说你娘是被夫家休弃的下堂妇,此事当真么?” 花厅里说笑之声霎时一静。 所有人仿佛被同时点了穴,手中的动作齐齐停住,只有脑袋不约而同地转向了主桌。 视线在苏锦绣和杜若脸上来回流转。 连隔壁男客那边都似乎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静谧了许多。 鳌氏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不善地睨着对面的小姑子。 好你个苏锦绣,平日里给你脸了,敢在老娘的席面上搞事情,打量老娘不敢收拾你是不是? 正要拍案而起,余光瞥见赵老夫人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鳌氏只好压下了自己的暴脾气。 “锦绣。”赵老夫人仍旧笑得如沐春风,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情绪,“若是吃醉了,便去客房歇着吧。” 苏锦绣能感觉到嫡母的不悦,不过既然已经开了头,这场戏怎么的也得唱完再说。 大不了晚些时候哄哄好了。 赵氏这个人,自诩贤良淑德,宽厚待人,只要不牵涉到苏清慈,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好哄的。 但是这么好的机会,能让杜氏当众难堪,错过可就没有了。 “母亲放心,我没吃醉酒,清醒得很。” 苏锦绣看向了郑氏,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丝隐晦的不怀好意,“亲家母,我还听说,你是在被休回娘家之后,才查出身怀有孕。那这孩子的父亲,究竟是杜大人呢,还是另有其人?” “又或者说,是因为这孩子身世不明,所以杜大人才会休妻另娶?” “要不然我实在无法理解,若真是杜大人的亲生骨肉,杜大人为何不接孩子回府好生教养,而任由她流落在乡间僻野,风吹日晒,过着食不果腹的穷苦日子?” 这话,就差明说郑氏勾搭野男人,给杜仁美戴了绿帽子,所以才活该落得个被休弃的下场。 要是偷人的罪名被坐实,或者以讹传讹,被迫坐实。 那郑氏,便再没脸活下去了。 而她的女儿杜若,将因为私生女这见不得光的卑贱身份,遭世人唾弃,永世不得翻身。 甚至她的女婿一家,也会受舆论连累,遭人耻笑,仕途受阻! 这招杀人不见血,不可谓不毒。 众贵妇面面相觑,神色各异,然后同时在心里呸了一口。 以后得离苏锦绣远一点,这人不能处,万一哪天不小心得罪了,容易被捅刀子。 郑氏的脸白得可怕,身子也摇摇欲坠,感觉随时都要晕厥过去。 “你,你胡说!” “我郑蕙兰清清白白一个人,从未做出过对不住杜家的事,你这样胡掐乱造,败坏我的名声,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哦?是吗?”苏锦绣笑笑,“那你倒是解释啊,为何杜大人连女儿也不要了,难道不是因为女儿并非他的种么?” 隔壁,江夫子清俊的脸上挂满寒霜,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男女大防,豁然起身就要过去给未婚妻撑腰。 同时站起来的,还有江漓。 郑氏是他丈母娘,欺辱她,便等同于欺辱阿蛮,他如何能忍。 “哎哎哎,坐下坐下,都坐下。女人的事让她们自己去解决,咱们男人就别掺和了。” 苏清尧一手拉一个,硬将叔侄二人摁回到了座位上。 安慰了江夫子,又转头对江漓笑道:“你自己的媳妇儿自己还不了解么,她可是喜欢吃哑巴亏的主?相信她,这点小麻烦,她自己能搞定,用不着你。” 搞不定也没关系,他会亲自出手,叫苏锦绣吃不了兜着走。 男客们也早就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一个个停止了吃喝,竖起了八卦的耳朵,听得兴致盎然。 饭菜再美味,哪有瓜好吃啊对不对? 话说吉郡王妃还真是个大嘴巴,不知道跟江家什么仇什么怨,这种事即便是真的,也不要拿到场面上来讲嘛,纯纯的损人不利己。 缺德冒烟呀。 “解释?呵。”那边,杜若终于开口了,语气戏谑,“真好笑,我娘有什么义务要向你解释?姨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呢,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吉郡王妃位高权重,凌驾于官府衙门之上,可以肆意审问平民百姓?” 苏锦绣脸色一变,“杜氏,注意你的言辞,我何曾说过那样的话?“ 杜若拖长音哦了声,“所以,你诬蔑我娘就可以,我说你两句你就受不了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做人还是不要太双标得好,当心反噬。” “你!”苏锦绣被反将了一军,心中气恼至极。 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冷笑道:“你用不着顾左右而言他,故意转移话题,我之所以询问你的生父,不过是为了我们苏府的名誉着想罢了。” “苏府的外孙媳妇,必得身家清白,免得日后被人诟病,带累了家族名声。” “常言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娘口口声声叫屈,却又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怎不叫人生疑?” “我既姓苏,就一定要全力维护苏府的百年声誉,不容任何人玷污!” 接着,她话锋一转,嘴角噙着胜券在握的笑意,“当然了,你若肯当众承认自己私生女的身份,并自降为妾,此事便过了。” “否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不必我说了吧?” 哟呵,还威胁上了?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那就陪你玩把大的! 第492章 你可曾红杏出墙 杜若懒得再跟苏锦绣浪费唇舌,直接起身走出座位,面向所有来客的方向,施了一礼,朗声道: “诸位夫人小姐,大姨大娘,姐姐妹妹们,今日事关家母名声,还请你们帮忙做个见证!” 众人纷纷点头应允。 “应该的应该的。” “乐意之至。” 苏锦绣皱了皱眉,什么见证?这小贱人,又想搞什么鬼? 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见杜若施施然从袖口中摸出两粒白色的药丸,约莫黄豆大小,摊在掌心给众人看。 “这个呢,叫真话丸,吃了之后无论别人问什么,都只会讲真话。” “哪怕杀人放火,也绝不推脱。” 呲啦,本来安静如鸡的花厅,如油滴入水,瞬间炸锅。 真话丸?世上竟有这样神奇的东西?那有了这个药,岂不是就可以随意探听他人秘密? 有人质疑,有人垂涎,还有人一脸恐惧。 只有苏清尧激动得撅腚而起,大肚腩差点将面前的席面撞出三丈远。 真话丸,这不正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好物么? 管你是江洋大盗还是敌国奸细,一颗真话丸入了腹,都得乖乖给老子跪下认输,杀头的罪名都一股脑儿往外吐。 绝了,想要! 待嘈杂声平息,杜若才又开口:“姨母既怀疑我身世存疑,那好,我便让我娘吃了这药丸,自会真相大白。” 苏锦绣眯起眼,有点看不懂杜若葫芦里的药。 不,应该说,是手里的药。 那药真那般厉害,能辨言语真假?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至少,她从未听说过。 “高啊,真是高。”苏锦绣冷冷一笑,用看透一切的目光睨着杜若,“你说吃了药的人一定会讲真话,如何证明?也许是你跟你娘串通好的,其实这药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你们只是在虚张声势,以假乱真罢了。” 杜若嘿嘿,就等着你说这话呢。 “所以啊,光我娘一个人吃不行,姨母你也得吃呀。” 苏锦绣脸色一变,“荒唐,我为何要吃?” “因为自始至终,只有你在怀疑我娘啊,别人难保不会包庇我娘,但是姨母你,肯、定、不、会。” “所以你,就是最佳人选。” 苏锦绣:“……” 同桌的一位中年美妇拿帕子掩住嘴角,吃吃地笑,“这话倒是没错,旁人吃了这药,说的哪怕是真话,郡王妃你也不能确定啊。” “倒不如自己亲自吃,自己说出口的话是真是假,自己心里还能没点数么?” 苏锦绣哽住,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可,她凭什么吃?谁知道那药会不会对身子有害。 苏锦绣咬了咬牙,视线瞥向了隔壁桌的段二夫人,朝她打了个眼色。 段二夫人默默拿起筷子,低头扒了一口饭,装作没看见。 已瞎,勿扰。 苏锦绣:“……”废物! 这时候,赵老夫人说话了:“我看行,这事既然是锦绣开头的,那就由你自己来做个结尾吧。” “吃了这药,定了乾坤,日后便不要再疑神疑鬼的了,也好让贵客们安心吃席,免得饭菜都凉透了,传出去说我们苏府待客不周。” “母亲,我……”苏锦绣张口就要拒绝。 “哟哟哟,姑奶奶不会是不敢吃吧?”鳌氏接过了话头,笑得像个反派,“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事无不可对人言啊,你自己才说过的话,莫不是忘了吧?” 客人们的目光也都牢牢锁定了苏锦绣,等着看好戏。 事到如今,苏锦绣已经骑马难下,如果她执意不肯吃,在别人看来,就是做贼心虚,诬蔑郑氏。 而郑氏,将不战而胜,自动洗清嫌疑。 这个结果不是苏锦绣想要的。 但那药,她也确实不敢轻易入口。 “我怎知,那不是毒药?我跟杜氏之前有些口舌之争,万一她怀恨在心……”苏锦绣还想最后挣扎一把。 鳌氏直接气笑了,“是是是,全天下的人都想害你,就你自己最善良最无辜,从来不曾想过害人。” “你也不看看,你兄长堂堂知府,此刻就坐在隔壁。” “还有知州大人,通判大人,以及衙门里大大小小的吏官,母亲也在场亲自坐镇,阿若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当众给你下毒,用你的命,来让自己身陷囹圄?” “你真当她跟某些人一样,又蠢又坏么?” 贵客们齐刷刷低下脑袋,在心里把这辈子最难过的事过了一遍,一个个憋成了公鸭嘴。 好想笑,但要忍住。 “鳌氏,你血口喷人!”苏锦绣丢了大脸,气得面孔扭曲,“母亲,您就不管管她么?!” “行了,都一人少说两句,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没得叫人笑话。” 赵老夫人不耐地敲了敲桌,“还是快些把药吃了吧,再拖延下去天都要黑了。” 又转向杜若,缓和了脸色,“阿若,把药拿过来。” 杜若答应一声,走到近前,将两颗一模一样的药丸摊开在苏锦绣面前,笑得纯良无害:“姨母若担心我下毒,可以先选。” 苏锦绣阴毒的视线从杜若的脸上,转移到那两颗药丸上,沉默半晌后,最终取了右边那颗。 杜若把左边那颗给了郑氏。 “娘你别怕,这药没有毒的。” “娘不怕。”郑氏心疼女儿,又痛恨自己的无能,红着眼道,“娘这辈子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却遭人泼这样的脏水,娘不怕死,只怕拖累了你跟姑爷……” 杜若拉住母亲的手,朝她安慰地弯弯唇角,“没事的娘,一切有我。” 她转身看向众人,提高音量,“既然是为了验证真话丸的效果,提问自是越多越好,但为免耽误大家的时间,就限定两个问题吧。” “第一个问题很简单,也是姨母最想知道的:请问,你可曾红杏出墙?” 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眼中的八卦值瞬间拉到满格,个个脸上俱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苏锦绣不屑地轻哼一声,神色十分淡定。 红杏出墙?不存在的。 他们夫妻感情虽然并不和睦,郡王嫌她姿色寻常,这么多年来踏进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只管在外面眠花宿柳,丢她一个人独守空房。 但斌儿千真万确是沈家的种,半点不掺假。 她苏锦绣,乃高门贵女,才做不出那等与野男人苟合的丑事! “这第二个问题么,就更简单了。”杜若眸光流转,定定地看着苏锦绣,“请问:你可曾害死过无辜之人?” 第493章 姨母,该你了 众人哗然。 苏锦绣的心咯噔一下,一股寒气嗖地从脊梁骨冲上头盖骨,叫她头皮发麻。 她猛地扭头去瞧赵老夫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看见嫡母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冷意。 但转瞬间,那冷意便消弭殆尽,只剩下了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 “好好好,这问题出得极好。”赵老夫人抚掌大笑,“亲家母是个善良人,断不可能害死过人;锦绣打小在我跟前长大的,素日里虽有几分莽撞,但品性还是好的,害死人这种事就更不可能了。” “如此,便当是给大伙儿逗个乐子吧。” 众人纷纷附和着说有理。 倒是有个别人提出了疑问:“怎样才算是无辜?若是府中下人偷奸耍滑,导致处罚过重而死,又当如何?” 做主子的,一年到头打死几个不听话的下人,是常事。 如果这也算害死人的话,那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任何人敢说自己的手是干净的。 “下人不算。”杜若道,“我所说的无辜之人,指的是那些拥有自由身,且没有作奸犯科者,无论平头百姓还是世家贵族,皆在此列。” 众人点头,这还差不多。 赵老夫人一挥手,“来人,倒两杯干净的清水过来,伺候姑奶奶和亲家母吃药。” 很快水就端上了桌,摆放在了两人面前。 郑氏一仰头吞下了药丸,毫不犹豫。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焦在了苏锦绣身上。 苏锦绣捏着那药丸,手心里满是虚汗,眼神也闪烁摇摆。 “姨母,该你了。”杜若笑眯眯提醒道。 苏锦绣抿着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里天人交战。 吃,还是不吃? 万一这药真有奇效,那她岂不是不打自招,将自己间接害死苏清慈的事和盘托出? 到时候身败名裂还是好的,只怕赵氏跟苏清尧会活撕了她!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快吃啊,怎么还不吃?”鳌氏毒舌再度上线,“大伙儿都看着呢,亲家母可早就一口吞了,你还在磨蹭什么?莫不是怕苦?别怕,这么小的药丸,眼睛一闭一睁,就下去了,尝不出味儿的。” 众人的嘴唇都咬紫了,才忍住没笑出声,省得苏锦绣难堪。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这般懂事。 边边上,坐着一桌最特别的客人,最大的不超过十岁,小的估摸也就两三岁的样子,身后还站着各自的奶嬷嬷随身照料。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声:“吃!” 小屁孩们瞬间激动起来,手舞足蹈地跟着响应。 “吃!吃!吃!” “吃!吃!吃!” 那位身子还没桌子高、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最为兴奋,两只肉嘟嘟的手掌砰砰拍打着桌面,小奶音叫得超大声: “吃吃吃,吃吃吃!” 宴席中,他家老娘眼皮子都快使抽筋了。 这活爹,快让他住嘴吧!得罪了吉郡王府,全家吃土去! 奶嬷嬷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手忙脚乱地将一小块奶糕塞进坑货的口中,压着嗓子哄道:“小祖宗,您就别添乱了,回去带您抓蛐蛐好不好?” 这段小插曲很快得到了控制,但尴尬的气氛并未消散,反而愈发浓烈。 “锦绣,快些吃了吧,别让大伙儿久等。”赵老夫人皱眉道。 苏锦绣铁青着脸,掌心的药丸几乎快被捏成粉末,却依旧没有动作。 赵老夫人也不再惯着她,朝一旁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抬了抬下巴,“去,帮帮姑奶奶。” “是,老夫人。” 两个婆子大步上前,一人控制住苏锦绣,另一个则从苏锦绣的手中抠出药丸,端起水杯便欲强行灌药。 苏锦绣剧烈挣扎起来。 门口候着的尚春护主心切,立马扑过来尖叫着推开了那两个婆子,“滚开!都滚开!别碰我家王妃!” 苏锦绣踉跄着后退几步,不敢置信地瞪着赵老夫人,双眼赤红。 “疯了,你们都疯了!为了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人,母亲您这样对待女儿,女儿、女儿不活了!” 说完崩溃转身,哭着跑出了花厅。 “王妃,王妃!”尚春急急地追了上去。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诡异到了极致。 谁都不傻,苏锦绣在听到那两个问题后,死活拒绝吃药,最后还落荒而逃,显然心里有鬼。 至于是什么鬼…… 就很耐人寻味了。 要么,是贼喊捉贼,真正红杏出墙的或许并非郑氏,而是苏锦绣。 毕竟吉郡王花名在外,冷落正妻,此事世人皆知。 苏锦绣空闺寂寞,找个把贴心人暖暖被窝,也不是没可能。 这样说来,莫非身世存疑的那个,其实是苏锦绣的儿子沈京斌? 哎呀呀,好像嗅到了大瓜的味道呢。 当然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苏锦绣——确实害死过人! 所以才不敢吃那劳什子真话丸,怕控制不住把自己做过的恶事全都抖露了出来,到时候万劫不复。 就不知被她害死的人,是谁? 是她的仇人,还是亲人。 嘶,真是细思极恐啊…… “对不住了亲家母,是老身管教不严,让你受委屈了。” 赵老夫人起身朝郑氏郑重地弯下腰,“你放心,锦绣无端猜疑,害你清誉受损,我定会给你个交代。” 郑氏哪里敢受,慌忙起身回礼。 杜若走过去扶着赵老夫人坐下,笑道:“不关外祖母的事,是姨母看不上我的出身,这才行事过激罢了。好在已经还了我娘清白,就这么算了吧。” 赵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长叹了口气,“还是阿若你懂事。” “老夫人这话可谦虚了啊。”同桌的那位中年美妇人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杜神医岂止懂事这么一个优点,她还医术高明,聪慧大方,孝顺有加,一看就是个有福之人。” “所谓有福之人进有福之门,江府未来这日子啊,必定红红火火。” 赵老夫人听得身心舒畅,“那就借夏夫人吉言了,哈哈哈。” 中年美妇姓魏,是通判夏家的主母。 夏夫人跟鳌氏是手帕交,鳌氏性子直率,真正合得来的没几个,夏夫人算一个。 “说起杜神医的出身,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夏夫人看向其他人,声音脆亮,“去年杏林大会那会子,坊间有桩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不知各位可还记得?” 第494章 愿与江家联姻(2章合一) 众人稍微那么一寻思,当即都反应过来。 “夏夫人说的,可是某个负心汉的故事?” “记得,怎么不记得,说是有人刚上岸,便迫不及待地抛弃了辛苦供他读书的枕边人,另攀高枝,当真是无情薄幸得很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狗男人……好像也姓杜?” “你们这故事不全啊,后面还有更劲爆的呢,听说新妇生的女儿心肠恶毒,月月给原配所出的姐姐下毒,害得她毁容破相不说,还逼着她替嫁寒门。” “结果坏事做尽遭了天谴,自己被蟑螂咬伤中了剧毒,反倒变成了个丑八怪。” “连保和堂都受了牵连,整整俩月没开门……” 保和堂,是北安侯府的产业。 虽未指名道姓,但故事的主人翁是谁,所有人心知肚明。 “看来咱们听的都是同一个故事呢。”夏夫人笑着做出了总结,“所以说人在做天在看,丧良心的事碰不得,好人自会有好报。” “郑娘子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福气还在后头呢。” 众人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杜若哪里会不懂夏夫人的用心,这是故意提及杜家的那点子腌臜事,好让大伙儿彻底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郑氏是原配,也是受害者。 之所以杜仁美没有接长女回府,并非不认这个血脉,而是软饭吃多了,不敢得罪北安侯府罢了。 更因为家有悍妻恶女,接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苏锦绣质疑杜若是私生女的事,纯属扯淡。 杜若朝夏夫人含笑颔首。 夏夫人回以一笑。 你懂我的好意,我领你的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了苏锦绣这个搅屎棍,气氛重新变得和谐。 热腾腾的席面一道道端上桌,大喜的日子,要的便是热闹,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管放开了肚子和话匣子。 吃好,喝好,聊好。 “少夫人,您的药。”之前从苏锦绣手中抠出药丸的婆子找了个机会上前,双手捧着药恭敬地递给杜若。 杜若低头一瞧,好家伙,被苏锦绣蹂躏得只剩下半颗了,而且还湿哒哒的。 她嫌弃地摆摆手,随口道:“扔了吧。” “扔了?”众人听到这话齐齐瞪大了眼珠子,这可是真话丸啊,说扔就扔了?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有人当即起身急急开口:“杜神医,我愿意出一百两买下这颗药,还望割爱。” 其他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举手报价。 “我出两百两!” “三百两!” “一千两!” “……” 叫价声此起彼伏,好好的认亲宴,秒变拍卖场。 隔壁的男客们也不甘落后,隔着屏风一路叫到了三千两,现场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毕竟真话丸的作用再令人心动,三千两一颗也着实顶天了,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众人都眼巴巴瞅着杜若。 杜若哭笑不得,“多谢各位捧场,只是我不能昧着良心卖给你们,因为这药……是假的。” 假的?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是假的?瞧把苏锦绣吓哭了都! 杜若这样那样解释了一通,并真诚地表达了歉意。 为了维护母亲的名声,面对苏锦绣的诽谤污蔑、咄咄逼人,她也是没办法,才使了这么一个诈。 “我虽然懂医,但像真话丸这样的奇药,以我目前的本事,无论如何也是制不出来的。” 原来如此。 就说呢,世上怎么会有这等逆天的东西,简直闻所未闻,原来是吓唬人的。 别说,苏锦绣还真就上了当,吓得当场跑路。 不过也能理解,谁要是敢诬蔑自家老娘偷人,别说吓唬吓唬了,不当场打死她都算客气了。 有人惋惜,有人松了口气,还有人失望不已。 比如苏清尧。 苏清尧扯了扯江漓,胖脑袋凑了过去,不死心地确认道:“那真话丸真是假的?” 江漓眸光微闪,面不改色地点头,“确实是假的。” 必须是假的,否则人人自危,害怕自己见不得光的秘密被人窥伺,到时必会乱了套。 “今日虽迫于情势所逼,到底瞒骗了贵客,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杜若笑语盈盈,“恰好我最近调配了一批焕颜霜,晚些时候送些给各位姐姐妹妹,权当赔罪,还望不要嫌弃才好。” 焕颜霜?夏夫人眼睛一亮,“莫非就是朝华姐姐用的那个?”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了鳌氏的脸上。 鳌氏当年生完老二苏慕后,脸上便多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灰斑,听说用了许多奇门偏方,还请了温神医亲自看诊,可惜怎么都弄不掉。 这会子仔细端详,哪里还有什么斑点,脸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看着比年轻姑娘还要红润透亮。 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七八岁! 难道,用的便是杜若调配的焕颜霜? 杜若爽快承认,“是,和我送给舅母的差不多。” “那敢情好。”夏夫人大喜,“我家善儿前些日子不慎划伤了额角,虽不曾留疤,却多了一道红痕,不知道能不能消除?” 杜若点头,“当然可以,祛斑、祛疤、祛印子,效果都是不错的。” 鳌氏扬起下巴,骄傲得像只开屏孔雀,“你们今儿算是来着了,这焕颜霜啊,我家阿若只送有缘人,有钱也买不到的。” 夫人们的心思顿时都活泛了起来,笑容也越发真诚,看杜若的眼神较来之前更是多了几分欢喜跟敬佩。 弃妇生的又如何?人家本事大着呢,面对苏锦绣的刁难,半点不怯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轻轻松松化解危机。 这脑子,这手段,即便世家贵女,只怕也没几个人比得上。 更不要提那大神医的名头了,走哪儿都吃香得很。 散席后,各家夫人纷纷找借口凑上前,向杜若示好。 连郑氏都连带着蹭了一波热度,被几个年纪大点的妇人围在中间,热情地套近乎,邀请她得空了去府里坐坐。 郑氏受宠若惊,有些手足无措。 旋即想到女儿好不容易挣回来的面子,断断不能拖后腿,给弄丢了。 于是立马又挺直腰杆,努力学着夫人们说话的方式,一一回应,总算没有表现得太过小家子气。 为着今日这认亲宴,鳌氏还特意请了凤阳府最出名的戏班子进府,邀夫人们同乐。 戏台就搭在花园后面的一块空地上,赵老夫人点了一出喜庆的剧目,曲声悠扬,鸟语花香,还有美食茶水不间断供应,安排得极为妥帖。 趁着众人专心听戏的工夫,杜若带着蓉嬷嬷回了一趟隔壁江府,假装从主屋的百宝箱里拿出了两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几十盒焕颜霜。 那百宝箱只有杜若有钥匙,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准私自打开。 为的,就是掩护系统的存在。 这批焕颜霜跟之前送给鳌氏的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或者说,容量少了一半,只是试用装而已。 一来价钱不便宜,一盒十两银子,听着似乎不算什么,但架不住人多啊。 算起来要四五百两呢! 二来放长线钓大鱼,表达歉意是真,借机做生意也是真。 如今府里这么多张嘴要养活,江漓官场周旋,江湛科举打点,江婉吃穿用度以及将来的嫁妆,下人的月钱跟赏赐,哪一样少得了银子? 还有准备交给江晟打理的庄子,整修也需要大笔开销。 单靠江漓每个月三十两银子的俸禄,根本供不起。 当然了,这只是暂时的,等江漓升了官,或是参与了重大战事,立了战功,到时候朝廷肯定会有赏赐下来,还会有一些灰色收入,也是蛮可观的。 在此之前,杜若得想法子先把偌大的江府撑起来,钱当然是越多越好。 今儿来的要么是官家夫人,要么是商贾娘子,都是不差钱的主,将焕颜霜送给她们试用,等同于打了活广告,等她们尝到了甜头,自会上门求购。 到时候,自然财源滚滚来! 主仆两个刚踏进苏府内院,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就袅袅上前,截住了她们的去路。 那丫鬟朝杜若福了福身,客气有礼,“江夫人,我家夫人有事相商,想请您借一步说话。” 杜若挑眉:“你家夫人是?” “我家夫人姓殷,是城西段家二房的主母。” 哦,原来是段家人。 杜若了然。 段家二房的主母,也就是段秀他婶子。 之前各家夫人基本上都来跟她打过照面,唯独这位段二夫人,一直没有露头,杜若还以为是因着两家有过节,段家对她恨之入骨,所以才不乐意搭理她。 如今看来,怕是自己会错意了。 “行,带路吧。” 杜若将袋子交给蓉嬷嬷,嘱咐她去前边等,自己跟着那丫鬟去了假山后面。 段二夫人正候在那里,见杜若到了,立马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江夫人,抱歉以这样的方式约见你,还请见谅。” “没关系。”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杜若也是有格局的,“不知二夫人请我过来,所为何事?” 段二夫人朝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快步走到周围放风去了。 这番做派,越发激起了杜若的好奇心,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说,需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杜若倒是不担心段二夫人会趁机对自己下黑手,段二夫人能执掌段府中馈这么多年,将凤阳老宅打理得井井有条,肯定不可能是个蠢货。 在苏府对她动手,除非脑壳坏掉了。 再说了,她有系统傍身,寻常手段也伤不了她。 瞄着杜若疑惑的神情,段二夫人扯了扯嘴角,“不瞒江夫人说,阿秀年轻气盛,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我家老爷子雷霆震怒,写信来将阿秀、还有我和他二叔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杜若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家老爷子明白事理,不愧是三元及第的当世大儒。” “不过还是太宠孩子了些,要是我江家子孙,做出那等恶劣行径,我非打死他不可。” “最起码也要家法处置,抽他个屁股开花,四肢不遂,让他好好长个记性,免得将来捅出更大的篓子,辱没祖先,累及家族。” “你说是吧,二夫人?” 段二夫人:“……” “是是是,江夫人说得对,阿秀确实行事欠妥,该打。” “不过他已经受到了教训,下次定然不敢的了,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江夫人你一看就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想必也不愿意多个仇人对不对?” 杜若笑,“当然。” 同在一个地方混,难免会有交集,江家虽有苏府做靠山,但段家上头还有一众京官照拂,牵一发而动全身,能相安无事最好。 正如段二夫人说的那样,反正段秀已经为他的狂妄自大付出了应有的代价,算起来江家并未吃亏。 既然对方有意和解,杜若自也乐见其成。 见杜若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段二夫人微微松了口气,也不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老爷子的意思是,这件事段家有错在先,为表赔礼道歉的诚意,愿与江家联姻,结两姓之好,成一段佳话。” “不知江夫人意下如何?” 杜若侧了侧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联姻?江家和段家?二夫人说真的?” 她不介意和解,但也不代表就愿意结亲啊! 段家那家教……啧啧啧,不敢恭维。 心里嫌弃,嘴上还是忍不住八卦地问了句:“看中了我们家的谁?” “自然是江湛江二公子了。”提起江湛,段二夫人笑意更深,“我家老爷子说了,江二公子能赢过阿秀,必属人中龙凤,配我们段家姑娘,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最合适不过了。” 杜若呵呵,江湛还真是块唐僧肉,谁都想来咬一口。 是,江湛是很好;但你段家姑娘好不好,谁知道呢。 即便是个好的,只凭她是段家人,这门亲事,就决计不成。 她笑笑,婉言拒绝,“段老大人慧眼,荣幸之至。不过两家结亲的事还是算了吧,我跟相公早有共识,二弟如今正值青春鼎盛之时,把全部精力放在读书科举上才是正理。” “至于婚姻大事,等考上功名再说也不迟。” 第495章 他凭什么不喜欢她? “考上功名再说……”段二夫人轻笑一声,“江夫人觉得,这门亲事若不成,你家二公子还有考上功名的可能么?” 杜若神情一凛,“你什么意思?” “江夫人是聪明人,又何须我把话挑明。” 段二夫人指了指头顶湛蓝的天空,“多少读书人倾尽心力,头悬梁锥刺股,只为一步一步踏进天子朝堂,成为天子门生,从此跃进龙门,飞黄腾达。” “可真正走到了那一步的,有几个?说是凤毛麟角也不为过。” “那些半路栽倒的人,是因为不够优秀吗?不,他们同样天资聪颖,出类拔萃,万里挑一,正如江二公子。” “人世间,缺的从来不是天才,而是俊杰。” “而只有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我相信,为了江二公子和江家的远大前程,江夫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杜若听懂了。 段家这是在威胁她,威胁江家。 段家和江家,要么是亲家;要么,是死敌。 没有什么相安无事的余地。 如果不答应这门亲事,江湛想凭科举入仕,未来有的是人使绊子,势必要将他绊倒在通往朝堂的必经之路上。 “真是好大的威风啊,这是打算强娶强嫁了?”杜若讥诮地勾了勾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段家女儿嫁不出去了,才非要塞到我们江家来呢。” “江夫人,请慎言!” 段二夫人笑容猛地收起,气白了脸,“绮儿乃段家大房嫡幼女,无论容貌还是教养,都是一等一的,上门求娶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 “若不是小时候受到惊吓,病了一场,不得不留在老宅休养,哪里轮得到你江家二郎,早就随她父母入京,嫁进勋贵人家做当家主母去了。” “江夫人如此败坏一个姑娘家的清誉,不觉得卑劣么?” “过奖了。”杜若翻了个白眼,“论卑劣,还是你们段家更胜一筹,赔礼道歉的方式真特别。” 段二夫人:“……” 想起老爷子交代的话,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带上笑脸,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江夫人不用现在就答复,不妨先回去跟江大人商量商量,想来深思熟虑之后,贤伉俪会做出一个理智的决定。” “我在段府,静候佳音。” 说完,段二夫人转身,带着丫鬟珊珊然离开。 任务未能达成,她也没心情留下来听什么破戏,跟赵老夫人和鳌氏打过招呼后,便径自走出苏府,坐上了段家的马车。 马车里,段二叔正坐立不安,望眼欲穿。 “怎么样?江家可同意这门亲事了?”看到妻子终于回来了,他迫不及待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段二夫人叹了口气,“那江湛如今风头正盛,中了案首不说,还摇身一变成了苏府的外孙,人又生得俊俏,眼瞅着风头直逼他爹江墨年当年。就我所知,已经有好几家盯上了江湛,想招他做女婿呢。” “论家世,自然是咱们段家最高。” “可偏偏两家结了仇,这亲事便不好谈了。” “你的意思是,江家拒绝了?”段二叔闻言一拳头砸在塌上,气恼道,“真是给脸不要脸,我们段家能瞧得上他,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还拿乔上了。” 段二夫人摇头,“倒也没有完全拒绝,杜氏毕竟是嫂子,江湛的婚事说到底还得他大哥拿主意。” “且耐心等等吧,男人嘛,更懂得审时度势,不像有些女人家,尤其是杜氏那样没怎么读过书的,心眼儿针尖大小,只看得见眼皮子底下那一亩三分地,不懂得为家族长远打算。” 她闭上眼,靠在车壁上,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段二叔瞅了眼妻子,“可是累着了?” “累倒不至于,就是这心里啊,总有些不踏实。”段二夫人沉默半晌,拧眉道,“你说,这门亲事若真成了,江家二郎能善待绮儿吗?” 段二叔眼睛一鼓,“他敢对绮儿不好!” 段绮名义上是大房嫡女,但从小在叔叔婶婶跟前长大,与他们极为亲近,夫妻俩把这个侄女当成亲闺女一样疼爱。 本来这次段秀回来,除了科考之外,还有一个任务,便是把段绮带去京城。 段家已经为她谋了户好人家,只等过去相看。 谁知道出了考场殴打主考官这档子丑事,还传到了京城,段秀被勒令暂缓回京,免得丢人现眼,连累家族声誉。 段绮也因此受了牵连,说好的亲事黄了。 估计一两年之内,段家子女都很难再说到什么好亲事,只能等事情淡下来之后,再做打算。 可姑娘家的年纪等不得,段绮如今十六岁,过两年就成老姑娘了,到时候再想嫁入高门,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这枚棋子,无异于废了一半,段家如何能甘心? 为了将损失降到最低,段老爷子跟儿子经过商议,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那便是将段绮,嫁给江湛。 不,确切说来,他们定的是——让江湛入赘段家。 既然考不过你,又弄不死你,那就逼你加入,从我们的对手,变成我们的助力! 但这个计划,很快被段秀否决了。 “我跟江湛打过几次交道,深知他的为人,江湛看着弱不禁风,实则性情坚定如铁,轻易不肯屈服。” “况且他身负振兴家族重任,绝不可能同意入赘;即便他愿,他的那些长辈,他哥哥嫂嫂,也断不能忍。” “所以入赘这个提议,想都不要想。” “只能退一步,让绮儿下嫁,并以情动之,以利诱之,必要的时候以前程仕途相威胁,才有可能促成这桩婚事。” “待江湛成了我们段家的女婿,等于站在了我们段家的船上,无论日后朝局如何变幻,他和江家、甚至苏府,都将自动被世人划分到我们段家一派。” “如此,段家的势力将更上一层楼,千秋万代,长盛不衰!” 就这样,段家修正了方案,将入赘改成了下嫁。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对江湛这个未来的侄女婿,段二夫人是满意的,还特意看过真人,打听了对方的为人处世、性格作风,委实挑不出一点毛病。 但她还是忧心忡忡,“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就怕江湛记恨我们逼婚,迁怒到绮儿身上。” “夫君不喜,那绮儿的日子岂不是……” “不会的。”段二叔一挥手,仿佛这样就能赶走那些不好的念头,“绮儿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堪称贵女之典范,配那姓江的小子绰绰有余,他凭什么不喜欢她?”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段二叔脸色阴鸷,嗓门也骤然拔高,“江湛若敢磋磨我段家女儿,定叫他落得个跟他爹同样的下场!” 段二夫人吓了一跳,慌忙掀开帘子往马车外张望,见还未行到闹市区才松懈下来,转头瞪了丈夫一眼。 “小声些,这种话能随便嚷嚷吗?当心隔墙有耳。” 段二叔却不以为意,“怕什么,江墨年死了快十年了,谁还记得他?朝廷怕是也早忘了这号人物了,我不过是口头上歪歪几句,就是被人听见又能奈我何?” 段二夫人知道丈夫是担心侄女,所以才口无遮掩,便也没再说什么,只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脑子却停不下来,反复掂量着这门亲事的利与弊。 利,是显而易见的。 唯一的弊端,便是要牺牲绮儿的终身幸福,去搏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这是身为段家女儿的本分,莫说是婚姻,便是性命,为了家族利益,也是要毫不犹豫舍弃的。 她只是有些心疼…… 不过转念又一想,女人这辈子,想要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夫婿,何其艰难。 情情爱爱的也不能当饭吃,只要江湛不刻意刁难绮儿,即便无法相亲相爱,相敬如宾也是好的。 她已经调查清楚了,江府明面上是杜氏执掌中馈,实际管事的,却是一个老嬷嬷。 这并不奇怪,杜氏出身乡野,就算医术上颇有天分,也不可能什么都无师自通。 打理一府庶务,涉及到人情往来、管家算账、方方面面冗杂繁琐,大户人家的小姐,大都从小开始培养教导,岂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 等绮儿嫁过去之后,府中有了正经主子,再没有让下人当家的道理,正好把管家权要过来。 有了管家之权,再往各处安插心腹,银钱跟人手这两样最重要的东西,尽数握在掌中,等过个一两年再有了嫡子,这地位就彻底稳固了,还怕江湛翻天不成? 至于江漓跟杜氏…… 愿意分家最好,不愿意也无所谓,俩公婆一个行军一个行医,都是挣钱的好手,只管上交银子就行。 还有最令人满意的一点,便是上头没有婆母压着,无需日日立规矩。 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不错,段二夫人心头舒畅了许多,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现在,就等着江家上门提亲了。 ...... “什么?段家想跟江家结亲,让湛儿当他们家的乘龙快婿?” 朝晖堂的正屋内,杜若话还没说完,苏清尧已经跳起了脚,气到叉腰。 “做他的春秋大梦。” “我这个舅舅还没稀罕够呢,他段老二就敢上手来抢,好大的狗脸。” “早知他心怀鬼胎,今儿连角落都不该让他坐,直接撵到茅房去!” 鳌氏夫唱妇随,“对,还想吃席?吃大粪吧!” 杜若跟江漓对视一眼,都忍俊不禁。 “舅舅放心,我没答应。”杜若道。 “不答应是对的。”上首坐着的赵老夫人点点头,“段家跟我们不是一路人,莫说结亲,便是寻常来往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以免遭受无妄之灾。” 一句话概括:段家人品不行,喜欢背后捅刀子。 这样的人家,处不了一点。 赵老夫人继续点拨,“且我们陇西苏家素来都是纯臣,不掺和任何党派之争,而段家站位太子,不管将来谁登上大宝,尘埃落定之前,苏家只忠于圣上一人。” “若湛儿娶了段家姑娘,等于被迫绑上了太子的船,届时立身行事便会受制于人,由不得他自己了。” “所以这门亲事,结不得。” 杜若深以为然。 江漓眸光微凉,“亲事一拒,二弟的科举之路,只怕要多生事端了。” 苏清尧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段子勋乃国子监祭酒,掌管整个大昭的科举考试,乡试和会试的主考官,也大都出自他的门生故旧。” “他若想下黑手令湛儿落榜,确实防不胜防,需得提高警惕才行。” “可恶,难道就没有办法砍掉他的黑手么?”鳌氏恨恨地扭着帕子。 赵老夫人被儿媳妇的话逗笑了,“急什么,所谓邪不能压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还之,” “咱们也不是软柿子,由着他段家揉圆搓扁。” “且走着瞧吧,段家的阴谋诡计,注定得逞不了。” 一番商议加唾弃之后,拒绝段家联姻一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等小两口出了门,赵老夫人支开了鳌氏,呷了口茶,看向自己的好大儿,问道:“苏锦绣如何了?” “还能如何?”苏清尧嗤了一声,“丢了那么大的丑,哪里还有脸留下来,滚回吉郡王府去了。” 赵老夫人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派人去那边传话,就说我近来身子骨不适,不宜见客,让她留在府中好生照顾世子,没事别回娘家了。” 苏清尧不满,“就这样?也太便宜她了吧?” “你呀,都做到知府了,还是这般冲动没有城府。” 赵老夫人没好气地斜了儿子一眼,“苏锦绣害死清儿不够,如今还千方百计针对清儿的孩子,我怎会轻饶她?放心吧,苏锦绣……蹦跶不了多久了。” “需要儿子做什么吗?”苏清尧摩拳擦掌。 “用不着,你只管当好你的官,切不可脏了手,让人抓到把柄。后宅之事,自有娘料理。” “是,儿子都听娘的。” 第496章 骚气冲天 回到江府,杜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正院找郑氏。 王大娘、林若男还有秦十月等人都围在郑氏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安慰的话。 江婉也拉着郑氏的手,撒着娇哄她开怀。 郑氏心里暖暖的,有这么多人关心她,那点子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我没事。”她笑着说,“日头都快落山了,你们也赶紧回屋歇着去吧,咱们大人是吃饱喝足了,孩子还饿着呢,瞧瞧都急成啥样了。” 小秦明挥舞着小拳拳咿咿呀呀的,似乎是在附和她的话,小脑袋也急不可耐地往母亲怀里拱。 看着他那可爱的小模样,大伙儿乐不可支,这才说说笑笑往外走。 在门口跟杜若撞了个面对面,彼此打了声招呼。 “阿蛮,你回来了?”郑氏语气中带着欠疚,一副犯了错的忐忑模样,“娘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杜若拉着她进屋,坐在床边,嗔道:“娘,我说过好多次了,你不是我的负担,而是我的幸运。” “以后不许再说这样见外的话,不然我真要生气了。” “好好好,娘不说了,不说了……”郑氏急急捂住嘴。 杜若噗嗤笑出了声。 郑氏也笑了,笑着笑着就红了眼。 “阿蛮,娘不想再躲在你背后,靠你护着了,娘想跟别的母亲一样,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孩子,至少至少、不能拖累你……” 她咬着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我要学认字!” 杜若吃惊地张大嘴,“认字?” “是,我要学认字。” “以前杜仁美读书的时候总念叨着一句话,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做的屋子,书中还有珍贵的盐和玉,我虽然不懂为什么,但我知道,书中一定有教人做事的大道理。” “等我学会了认字,再学会看书,慢慢的我也能跟那些夫人一样,会讲场面话,做圆滑事,不再跟个傻子一样杵在那里,任人欺凌而无力反击。” “阿蛮你可以救我一次,也不能次次都救,总有来不及的时候。” “所以,我要认字!我要争气!我要自立!” 郑氏边说,边握着拳头发狠。 杜若呆呆地看着她,嘴角疯狂抽搐。 崩住,好吧崩不住了,最后捶床爆笑,笑得肚子都痛了。 书中有珍贵的盐和玉…… 妈呀太可爱了有木有哈哈哈。 “阿蛮你、你笑我?” 郑氏被女儿笑懵了,秀美的脸臊得通红,“要不还是算了,娘也知道自己一把年纪了,学认字是迟了些……“ “迟什么迟,一点都不迟!” “所谓学无止境,有位伟人曾说过,活到老,学到老,只要肯坚持,什么时候都不迟!” 杜若好不容易止住笑,对郑氏的想法一万个支持,“其实娘你很聪明的,学起来应该不难,我看好你哦。” “正好家里就有现成的夫子,让她教就行了。” 郑氏的脸红得越发厉害,扭捏地抠着手指头,“这,不好吧?孤男寡女的,虽是未婚夫妻,传出去到底不好听……” 杜若神情古怪,“未婚夫妻?娘是说三叔?” “不然呢?”郑氏有点迷糊,家里现成的夫子,除了江砚还能有谁? “不是三叔啦,我说的是婉儿。别看婉儿年纪小,教龄可有一年了,春花的字就是她教的,认的可多了,别说看书了,现在连菜谱都会写了呢。” 杜若冲郑氏促狭地笑,“还是说……娘你其实更属意三叔来教?” 郑氏一点不禁逗,羞恼地捶了她好几下,“瞎说,娘才没有。” 母女两个笑闹成一团。 眼瞅着天色不早,郑氏便准备回自己屋子,起身的刹那,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阿蛮,有件事娘一直没想通,你是怎么知道郡王妃不肯吃那药丸的?” 杜若耸肩,“猜的。” 把儿子养成那个德行,还心存恶念,当众坏人名声,苏锦绣能是什么好鸟?手上指不定染了多少无辜人的血呢。 她当然不敢赌,怕那药是真的,把自己做过的恶事一五一十都抖露出来。 “其实那药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从我拿出真话丸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输了。” 道理很简单。 苏锦绣不敢吃,证明她心里有鬼,其身不正还有脸质疑别人,真是天大的笑话,舆论自然倒向另一边,郑氏不战而胜。 苏锦绣吃了,她敢说自己出过轨么?当然不敢。 她敢说自己害死过人么?更不敢。 而且还得咬死了自己说的都是真话,从而证明了真话丸的效果。 既然真话丸是真的,那郑氏也吃了那药,说的话自然也是真的,也就是说,郑氏清清白白,根本没有所谓的爬墙偷汉。 杜若的身世,无可疑。 而苏锦绣则会被冠上造谣诬蔑、无事生非的帽子,一败涂地。 所以不管她吃还是不吃,摆在她面前的都是坑,端看从哪边跳罢了。 听了这番九曲十八弯的细致剖析,郑氏目瞪口呆,脑子仿佛打结了一样,半天转不过弯来。 “阿蛮你好厉害,连这么复杂的点子都想得出来。” 郑氏骄傲又崇拜地看着女儿,眼里满满的母爱,几乎要溢了出来。 杜若一抬下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郑氏心里越发甜滋滋的,真想抱住女儿亲一口,余光却瞥见女婿迈着大长腿跨进了房门。 “岳母。”江漓喊了声。 郑氏笑着答应,正准备识趣地走人,把空间留给小两口,却被江漓叫住。 江漓将手中的锦盒递过去,说道:“这是三叔托我转交给您的,说是生辰贺礼。” 生辰?郑氏默默数了数日子,“不对呀,离我的生辰还有两个多月呢。” 江漓摇头,“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准备好了,便趁着今日高兴提前送了吧。” “想那么多做什么,三叔既然送了,娘你只管收着就好了。”杜若兴致勃勃地催促道,“快看看送了什么。” 郑氏哦了声,打开锦盒一瞧,顿时眸子亮了亮。 里面豁然躺着一对翠绿色的耳铛,像是玉石所制,小巧别致,晶莹剔透,叫人一看就爱不释手。 最特别的是,每只耳铛都是由两个玉环连在一起,没有断口,浑然天成。 “鬼工玉连环?”江漓剑眉微挑,有些意外。 “那是什么?”杜若好奇地问。 “所谓鬼工玉连环,就是在一块整料上,用高超的掏雕工艺细心雕琢而成,极为难得,有可碎不可离之意。” 说着江漓看了眼郑氏,“多送给心上人,以示忠贞不渝的爱意。” 当初,爹也曾经送过一对给娘,可惜爹去世以后,家道中落,京城待不下去了,为了凑够回乡的盘缠,娘只好以五十两银子的超低价当了…… 郑氏双颊绯红,心脏像被某只无形的手拨弄来拨弄去,痒涨得厉害。 “这人也真是的,不过一个生辰,哪里就至于这样破费了……” 说着抱怨的话,嘴角却咧到了后脑勺,还摸了又摸,显然喜欢得紧。 江漓又递给她一个卷轴,“还有一幅画。” “画的什么?”杜若八卦地凑上前,刚碰着,就被江漓避开了。 “先别急。”江漓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三叔特意叮嘱过了,只许岳母一个人看,谁都不能上手。” 杜若双手一抄,切,小气鬼。 郑氏把锦盒放在梳妆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卷轴,随着画面缓缓展开,她的眼睛也越瞪越大。 一股热气腾地从脚底板窜起,带起酥酥麻麻的电流,传遍整个身子。 温婉秀美的脸仿佛被开水烫过一般,瞬间变成了水煮虾,红得滴血。 哗啦。 她猛地合上卷轴,像藏起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羞耻又气恼。 然后一把抄起梳妆台上的锦盒,二话不说扭头就冲出屋子,进了隔壁自己的房间,咣一声关上了房门。 提着一桶热水,刚走到门口的丫鬟墩墩被撞得陀螺似地转了一个圈,晃晃悠悠半天才稳住了身形。 她喘着粗气放下木桶,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挠了挠头。 奇怪,郑夫人好像生气了。 她伺候了郑夫人这些天,还从未见过她生气呢,谁这么大本事,把那么好脾气的郑夫人给气成这样? 哼,不管是谁,肯定是个大坏蛋! 墩墩想了想,撒腿就往大厨房跑。 娘说过,天塌了都不要紧,吃点甜的就好了,她得让厨房多备些,晚些时候送过来给郑夫人当夜宵。 她可真是聪明,嘿嘿。 正房内,杜若跟江漓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那上面画了啥?”杜若问。 江漓摇头,“不知道,但想必不是什么好玩意,否则岳母不会反应如此激烈。” 不是好玩意?杜若心里痒痒的,真想冲过去亲眼睹一睹,看到底是个什么变态玩意,让自家素来温声细语的老娘破防成那样,跟见鬼了似的。 【哈哈哈哈,笑死本统了!笑死本统了】 脑海中,系统狂笑不止,【想知道么?求本统啊,刚才宿主摸了那么一下下,本统已经检测出来了哦。】 杜若精神一振:“快说!” 【一个积分。】 “……滚。” 滚是不可能滚的,系统也没再贪得无厌,直接把那幅画展示在了虚拟屏幕上。 杜若定睛一看,当下就眼前一黑。 啊啊啊啊我的眼睛! 要长针眼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江夫子竟然给郑氏送了一幅春宫图。 是的,春、宫、图!! 男的棱角分明,女的蛾眉杏眼,惟妙惟肖,分明就是江夫子跟郑氏的轮廓。 杜若哀嚎一声,很想自戳双目,感觉一万头草泥马排着队从头顶上奔腾而过。 江夫子啊,那可是冷肃孤傲、不苟言笑、就差把“性冷淡”三个字刻在脑门子上的江夫子啊!怎么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骚气冲天?! 啊啊啊啊救命! “怎么了娘子?哪里不舒服?”见杜若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江漓不解询问。 杜若看着他,一脸复杂,“相公,你说,我娘现在悔婚还来得及么?” 江漓:“……” 杜若晃了晃脑袋,努力将那幅春宫图从记忆里删除,然后疲惫地往床上一瘫。 “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顺其自然吧。” 系统越发笑得幸灾乐祸,还‘好心’安慰道:【其实宿主完全没必要幻灭,也许你娘就好这一口呢?】 “……”杜若黑脸,“你娘才好这一口,你全家都好这一口。” 当晚杜若翻来覆去的没睡好,一闭眼满脑子漂浮的都是那幅辣眼睛的春宫图,挥之不去。 没办法,实在是那一幕冲击力太大。 杜若来自二十一世纪,在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别说小小春宫图了,就是小电影也偷偷观摩过好几部,可谓见多识广,早就免疫了。 但当主角变成了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还是长辈,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简直是…… 一言难尽。 煎熬到鸡叫时分,杜若才终于眯了会儿。 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一大清早的,她顶着一双熊猫眼、哈欠连天地起了床,而且还没办法补眠。 因为她答应过顾山长,今天上午要过去给顾夫人看诊。 早膳一如既往的热闹,江家二房、王不就一家三口、秦十月母子、老铁头都在。 当然还有江夫子。 杜若喝着红枣粥,不时拿小眼神儿去瞟对面那个即将成为她后爹的男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是个不苟言笑的正经人。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夫人,郑娘子怎么没来用饭?她没事吧?”王大娘跟郑氏处得极好,没瞧见人,便关心地问了一句。 江夫子小口咀嚼着红豆糕,姿态优雅,淡定如常,耳尖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杜若笑笑:“没事,我娘被毒虫咬了,起了几个包。问题不大,休息休息就能好。” 这是早上墩墩过来传的话,至于真假……恐怕只有郑氏本人知晓了。 大伙儿闻言也没放在心上,杜若是神医,她说没事,那肯定就是没事。 只有江夫子垂下眸子,嘴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完早餐,杜若在丫鬟红苕的服侍下,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粉黛不施,钗环不戴,穿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坐上马车往顾府那边赶。 江漓并未陪同,过完元宵他便要去近郊大营带兵了,有些注意事项苏清尧需得提前交代,所以他今儿必须去府衙一趟。 随行的除了丫鬟红苕之外,只有一个车夫。 第497章 年轻时候的郭太后 车夫是苏府家生子,身契已经转到了江府名下,忠诚毋庸置疑,赶车的技术也很棒。 不过一刻钟,便到了。 顾府也在黄龙洞,毗邻府学,想来是为了顾山长上下班方便。 温世沅早早等在了大门口,正抻着脖子张望,见江府马车过来立刻兴冲冲迎上前,“哈哈哈杜长老,可算是来了。” 杜若摆手拒绝了红苕的搀扶,自己跳下马车,笑道:“抱歉,让您久等了。” “没有没有,老夫也才刚到。” 看到杜若脸的那一刻,温世沅咦了一声,“杜长老可是昨晚没睡好?怎么瞧着有些憔悴啊。” 杜若苦笑,能不憔悴么?被春宫图折磨了一晚上。 本来打算跟系统买点眼霜涂涂的,想想还是算了,反正要不了两天就能好,没必要浪费。 见杜若欲言又止,一脸的讳莫如深,温世沅恍然大悟,觉得自己懂了。 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心火旺,偶尔没个节制也很正常。 咳咳咳,是他老人家多嘴了。 温世沅不再提这茬,领着杜若往里进。 顾府并不大,两进院落,比江府大概小一半,布置得倒是古色古香,一看就是读书人的府邸。 温世沅边走边跟杜若介绍顾府的情况。 “顾府只有老顾跟夫人两位主子,老顾除了府学的日常事务之外,便是沉迷着书写作。” “顾夫人体弱多病,日常深居简出,没什么特别的喜好。” 顿了顿,又加了句:“养了条狗,视如己出。” “顾府没有公子小姐么?”杜若好奇问道。 “倒是有位小公子,可惜早早夭折了。” 温世沅惋惜地摇头,“丧子之痛对顾夫人打击极大,自此之后郁郁寡欢,身子骨更是一落千丈,别说生养了,能活着就算不错了。” “她也是个识大体的,曾为老顾张罗过纳妾,好延续香火。” “结果老顾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媒人赶了出去不说,还指天发誓,说这辈子只娶一位夫人,哪怕断子绝孙,也绝不纳妾。” 温世沅说着,想到了什么,“哦对了,顾夫人并非寻常女子,她出身归德将军府,乃是货真价实的将门虎女,年轻时候随她父亲征战沙场,屡立战功,深得先帝赏识,封五品安平将军。” “彼时的贵妃娘娘——便是当今太后娘娘,曾多次褒奖她,夸她是我朝第一女将军,巾帼不让须眉。” “哎,可惜啊,好好的女英雄,竟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听了这些陈年往事,杜若还未见到人,对那位顾夫人已然多了几分敬意。 这样的奇女子,值得顾山长倾心爱护。 说话间,已经到了正厅,下人捧上了好茶待客。 顾山长却不见人。 “你家老爷呢?”温世沅问。 那下人指了指后院,“小白生病了,突发抽搐,夫人担心得不得了,老爷便陪着夫人瞧去了。” 温世沅想了想,招呼杜若道:“走,咱们也去看看。” 杜若点头,“好。” 虽然不知道小白是谁,但抽搐不是小毛病,救治不及时可是会要命的。 两人快步往后院走,红苕背着药箱疾走跟上。 还未走近,便听到一声女人的惊呼:“小白!” 杜若跟温世沅对视一眼,感觉有些不妙,忙加快步子跑过去。 只见顾山长蹲在草地边上,低头看着什么。 旁边的轮椅上,坐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神情担忧中透着焦急,正挣扎着想下地。 一旁伺候的嬷嬷慌忙拦住她,“夫人,使不得!” 杜若顾不上细看,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探头往地上望过去。 额,是条狗。 小短腿,小屁股,细长身子白白的毛,确实挺“小白”。 不过看样子,快要死了。 “哎呀呀,这是怎么搞的?”温世沅下意识伸手去探小白的脉搏,却只摸到一手的毛,只好又讪讪地缩回手,改去查看狗子的状态。 狗子倒在地上,身子控制不住地疯狂抽搐,嘴巴大张着,露出尖利的獠牙,呼吸急促。 这症状怎么看着有点像……中毒? “小白早上吃过什么?”温世沅询问道。 负责照顾小白的小厮抹着眼泪回话:“并没、没什么特别的,跟往常一样,一根大棒骨,两个肉包子,半碗菜粥,小的亲手喂的……” 这就奇怪了,小白是顾夫人的爱宠,顾夫人几乎将它当成半个儿子一样精心养着,吃的用的都会亲自过问,不可能有毒。 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算了,眼下最要紧是救狗,不是查案。 不知道具体毒素,也就没办法对症下药,只能先灌肠试试了。 温世沅火速叫下人准备一盆加了盐的清水,强行灌进了狗嘴里。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灌完肠,等了半刻钟,小白不抽搐了,但也不动了,连瞳孔都似乎有了涣散的迹象,整只狗奄奄一息,只有肚子还有微弱的起伏。 感觉随时都会狗带。 温世沅遗憾地摇摇头,对顾夫人道:“节哀。” 顾夫人捂住脸,无声落泪。 “伤心伤体,小白最是心疼你,它若知道自己的离去会让你这般难过,定会走得不安心。”顾山长揽住了妻子瘦弱的肩膀,神情戚戚。 顾夫人将头埋在丈夫的怀里,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压抑的悲伤。 “是我没用,当年没能护住我们的孩儿,如今也救不回小白,我……” “不许胡说。”顾山长疾言厉色,眼里却满是心疼,“不关你的事,都是命,是老天不忍他们在凡间受苦,所以将他们接到天上去了,你又何必自苦?” 正准备叫人挖个坑,好让小白入土为安,忽然目光一滞。 “杜神医,你这是?” 杜若停下了检查的动作,起身拍了拍手,道:“我觉得,它还有救。”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顾夫人豁地抬起头,满眼希冀地看着杜若,“当真?” 杜若点头,“我仔细查看过,小白抽搐呕吐,伴呼吸急促,神志不清,是典型的中毒症状。” “且左腿肿胀,腋下有一处极小的伤口,伤口发黑,呈齿状,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被毒蛇咬伤所致。” 毒蛇?温世沅急忙扒拉开狗腿,仔细一瞧,还真是。 只不过因为毛发细密,又在腋下这等隐蔽处,血流量极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导致他在紧急情况下没能发现。 “这才一月份,按理说蛇还在冬眠才对,怎会突然跑出来咬人,不、咬狗?” “更何况,你们顾府素来干净,一日打扫好几遍,蛇怎么进来的?” 听了这话,小厮脸色突变,噗通跪下,啪啪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是小人的错,小人该死!” 顾山长皱了皱眉,沉声道:“好好回话,怎么回事?” 小厮战战兢兢地坦白。 说是今儿早上,他一个不留神,被小白溜出了府。 他发现后,火急火燎地跑出去找。 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两里开外的一处河沟边,发现了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的小白。 “小的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许是、许是小白调皮掏了蛇窝,惹怒了尚在冬眠的毒蛇,这才……” 听完,顾山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 温世沅也连连摇头,“怎可如此疏忽,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凤阳府是狗子的地狱,就算没被蛇咬死,也会凭空消失。” “下次可不要再这般大意了。” 说着他转向杜若,问道:“杜长老可有法子救治?” 杜若嗯了声,“既然中了毒,解毒就好了。” 温世沅:“……” 这话说的,他堂堂杏林会会首能不知道? “关键是,我们并不清楚是哪种毒蛇,如何对症解毒?“ 杜若招手把红苕叫到跟前,打开药箱,在最底层翻出一颗药丸,“这是极品解毒丸,可解世间百毒,人跟畜生都能用。” “区区蛇毒,小意思。” 说着便要往狗嘴里送。 “慢着!”温世沅怪叫一声,一把扯住了杜若的袖子,眼睛死死盯着那颗药,“极品解毒丸?五百两一颗的极品解毒丸?” 杜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药丸。 五百两一颗,这么贵吗? 她跟系统买的,两个积分而已,也就是二十两银子。 “你知不知道这药有多难得?极品解毒丸,只有药神谷能制得出来,而且数量极其稀少,可遇而不可求,有价无市啊!” 温世沅就差捶胸顿足了。 想当初他机缘巧合进了药神谷,得君神医指点了大半年,离开的时候君神医也才舍得送了一颗给他。 本来打算留给自己防身用的,后来见杜明珠被蟑螂咬伤,命悬一线,他一时不忍,便忍痛割爱给她服了。 每每想到这些,温世沅就悔不当初。 他心疼啊。 心疼唯一的一颗极品解毒丸就这么没了。 更心疼救的,是杜明珠那样一个阴狠毒辣、不懂感恩的恶女。 真是浪费了如此珍贵的药,还不如救条狗! 不对,救狗也浪费啊,留着救人不好吗? 在温世沅看来,狗再讨人喜欢,终究也只是个畜生,不如人命来得贵重。 可在顾夫人眼里,小白不是狗,而是她的家人,生怕杜若听了温世沅的话不肯救治,急忙道:“杜神医,我愿出六百两,还请救小白一命!” 温世沅跺脚,“哎呀你这个人,这不是钱的问题……” 话没说完,就见杜若掰开狗嘴,干脆利落地把药扔了进去,还贴心地托了托狗子的下颌骨,促使药物尽快下到腹部。 温世沅:“……” 得,当他白说。 几个人目光灼灼地盯着狗子,观察它的反应。 约莫一刻钟后,一动不动的小白动了,先是狗腿弹了弹,接着缓缓睁开了眼,再然后,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太好了小白,你没事了!”顾夫人弯腰爱抚着狗头,喜极而泣。 顾山长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杜若提醒道:“毒是解了,但还需要好好调养一阵子,才能彻底康复。我等下写个方子,吃个七八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顾夫人连声道谢,吩咐下人好生照顾小白,这时候才有心思打量起杜若来。 肌肤胜雪,吹弹可破,几乎可以瞥见脸上细软的绒毛,整个人白得发光。 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黛,尤其是那双眼睛,当她侧头一笑,天地似乎都为之倾倒,为她缀满星辰。 衣裳朴素,不着修饰,却挡不住那扑面而来的精灵俊秀。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瑕疵的话,便是眼底下方有那么一点点青乌,不过并无损于她的美貌,反而平添了几分娇憨讨喜,叫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久闻杜神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顾夫人由衷赞叹。 她平生见过佳丽无数,如此绝世姿容,恐怕也只有年轻时候的郭太后可以比肩吧…… 顾山长也感激地道:“今日多亏了杜神医,小白才能安然无恙,还请先去正厅歇息片刻,我跟夫人回房换身干净的衣裳,随后便到。” 杜若看了眼两人身上的脏污,含笑应下。 进了待客厅,下人很快端来两盆温水,请杜若跟温世沅净手,还很有眼色地换上了热茶。 看着坐在对面悠哉悠哉的杜若,温世沅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杜长老,那极品解毒丸,是你自己制的么?” 杜若喝茶的动作一顿,心虚地嗯了声:“是啊。” 现在还不是,但迟早会是。 有了医者秘境,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别说极品解毒丸了,就是长生不老药…… 咳咳,长生就算了,延缓衰老还是可以的。 听了杜若这肯定的回答,温世沅激动得胡子乱颤,对杜若的崇拜如同滔滔江水,越发连绵不绝。 果然是天选之人,也只有天选之人,才能制出这等神药! 据他所知,药神谷的极品解毒丸,并非君神医所制,而是君神医的师父司竹闲留给自己的徒子徒孙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离开药神谷时,君神医只舍得赠他一颗。 因为数量有限,所以才弥足珍贵。 原以为司竹闲不知所踪,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极品解毒丸即将绝迹江湖,成为一个传说。 没想到老天有眼,又送了一个天选之人下来。 杏林之福啊! 温世沅吞了吞口水,抬手压住怦怦直跳的老心脏,满眼期待地望着杜若,“杜长老,那极品解毒丸,可否卖给老夫几颗?” “可以啊。”杜若十分爽快,“您要几颗?” 温世沅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掌,也就是六根手指头,“这个数行不行?” 不是他不想多买,身为杏林会会首,还开着一家医馆,银子自是不缺的。 但大部分拿去救济穷人了,偶尔见病人贫困,还会免收医药费,甚至倒贴。 所以他的家底,只够买这些。 杜若垂眸沉思,半晌后,在温世沅紧张兮兮的视线中打开药箱,摸出一个小药瓶递给他。 “这里面有十颗,您拿好。” 十颗??温世沅猛然睁大眼,想接又缩回来手。 “这、太多了,老夫银子怕是不够……“ “不要钱,送给您的。” 温世沅连连摆手,“不不不,这多不好意思,所谓无功不受禄……” “当然不是白送了,有件事还想请您老帮帮忙。” 什么天大的忙值十颗极品解毒丸?总不能是要带着他造反吧?他这把老骨头可不经造啊。 “你先说来听听。”温世沅有点不敢接。 第498章 腐尸,人血 杜若抿口茶润了润喉咙,开口说:“是这样的,我打算在凤阳府开间医馆,日子呢,已经挑好了,就定在明天。” 温世沅点点头,“这事我知道,然后呢?”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杜若一脸为难,“药柜到现在还空着呢,好的药材实在不好买,要么太贵,要么太次,品质良莠不齐。” “我想着,您老人家纵横杏林界几十年,想必认识不少药材商,能不能给我推荐一个好的?” “就这啊?”温世沅嗐了一声,“何必舍近求远,杏林会别的没有,就是药多。我们在南屏山下有好几百亩上好药田,专人看管种植,专供杏林会几大长老以及朝廷。价格么,是比市场上稍微贵了那么一点点,但品质绝对没问题,你用着也更放心不是?” “而且我们还特地安排人手去往各地收购稀有药材,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土里长的,只要能入药,一概跑不掉。“ “你看看需要哪些,列个单子给我,我给你搞定。” 杜若大喜,“那可太好了,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其实她也可以跟系统购买,系统里的药材品种齐全,品质又高,价钱也还算公道。 但问题是,该怎么跟老柯他们解释药材的来源?总不能把系统供出来吧? 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找个靠谱的供应商,用他们的药材入药。 实在没有的,她再偷偷从系统里往外掏,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推到过路货郎身上,或着说从山上采来的,反正数量少旁人也不知真假,不至于引起怀疑。 前提是,这个供应商必须信得过,否则以次充好,影响医馆声誉不说,还可能耽误患者病情,酿成重大事故。 有温世元担保,杜若再放心不过了。 温世沅瞄了瞄面前的药瓶,又眼巴巴看向杜若,“还有什么要帮的,尽管说。” 杜若摇头,“没有了。” “你再好好想想,真没有了?”温世沅不死心,就这么屁大点个忙,换十颗极品解毒丸,他拿着亏心啊! 杜若失笑,“真没有了,不过日后若有其它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前去叨扰。” 她将那瓶药往前推了推,笑容真切,“您就安心拿着吧,甭跟我客气,也别替我心疼,我还多得是。” 温世沅:“……” 听听,听听,这说是人话吗? 极品解毒丸啊,有钱也买不到的,在你这儿成大白菜了? 得,既然杜若舍得,他也就懒得跟她客气了,反正都不是外人,以后多帮衬着点就是了。 于是一把抓过那药瓶,宝贝似地藏在了怀里,还特意勒紧了裤腰带,免得一不留神掉出来。 ......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顾山长才推着妻子姗姗来迟。 “让二位久等了。”顾夫人很是过意不去,为着她的病,人家特意跑这一趟,却被晾在这里大半天,虽说是由于突发事件,到底不礼貌。 温世沅得了十颗极品解毒丸,心情大好,哈哈笑道:“客套的话就先别说了,你的病要紧,还是赶紧让杜长老给你瞧瞧吧。” 顾夫人也不再耽误工夫,在桌旁坐下,熟练地伸出了手。 杜若坐到她旁边,并不急于探脉,而是先仔细观察了一番顾夫人的脸色。 说实话,第一眼看到顾夫人,杜若心里是极为震撼的。 因为她实在是太太太太瘦了,浑身上下仿佛没有一丝血肉,只靠薄薄的一层皮套在骨头上,看着比当初的秦十月还要恐怖好几倍。 颧骨凸出,显得眼睛大而空洞,因为又干又瘦,脸型呈诡异的三角形。 不光瘦,还老得可怕。 头发全白光了,雪白雪白的那种,而且也没剩下几根了,仅用一个抹额松松垮垮地束着。 脸部和脖颈处皱纹横生,眼球浑浊好似罩着一层迷雾,再加上身形佝偻,嗓音沧桑,活脱脱一具行尸走肉。 看着眼前之人,杜若实在无法将她与温世沅口中那个意气风发、战功赫赫的大昭第一女将军联系在一起。 “冒昧问一句:夫人的年龄是?” 顾山长六十左右,他的夫人按理来说应该比他略小,或是差不多的年纪。 可顾夫人瞧上去老态龙钟,状如八十老妪。 两人站在一处,不像夫妻,倒像是母子。 杜若得先确认一下,看这种衰老是生理性的还是病理性的,万一人家是老妻少夫呢?这样的搭配在这个时代罕见,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顾夫人笑笑,姿态坦然,“五十五,属虎。” 五十五岁,并不算太老,至少与她表现出来的苍老程度不符。 杜若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比如什么时候发的病,发病前有什么预兆,发病时又是什么表象等等。 顾夫人一一回答,顾山长跟温世沅也时不时在旁边补充几句。 杜若归纳了一下,总结如下: 顾夫人年轻时候其实长得很好看,虽然不属于世人喜好的秀丽端庄,但五官大气张扬,气质独特,一柄红缨枪舞得虎虎生风,透着青春朝气,活力满满。 后来她被先帝赐婚给顾禹行,夫妻和睦,还生了个大胖小子。 谁知那孩子没福,五岁那年不幸夭折。 夫妻俩深受打击,顾夫人大病了一场,本来强健的身子急转直下,甚至出现了断崖式衰老的症状。 短短三年,别说舞刀弄枪了,竟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坐在轮椅上艰难度日。 跟着头发变白,牙齿松动,皱纹丛生,仿佛一点点被抽干了血肉和精气神,变成了一具行走的骷髅。 最难熬的还不止这些,除了丧子之痛,每隔半个月,她还要经历一场长达两个时辰的全身剧痛。 一时如烈火灼烧,一时如寒冰刺骨,一时又如万虫啃咬,简直痛不欲生。 如果不是丈夫的不离不弃,她早就不想活了,一杯毒酒结束自己的性命,去地底下与儿子团聚…… 提起往事,顾夫人眼底发红,几度哽咽。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快三十年,但每每想到儿子,她仍旧无法释怀。 当初她要是不那么大意,不那么信任他人,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靖儿不会死。 她也不会落得个这样凄惨的结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察觉到妻子情绪不对,顾山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她,鼓励她,求她坚强。 “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杜神医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温世沅也连声安慰:“是啊是啊,别看杜长老年纪小,本事大着呢,她定会有办法的。” “杜长老哦?” 杜若:“……” 这老伙计对她的迷之信心,都快赶上柯老北鼻了。 她没接这大话,而是伸手去探顾夫人的脉,凝神感受着。 脉象沉细无力,起落明显,是典型的内伤久病、气血两亏的症状。 但这并不是什么绝症,也不难治,更不会造成断崖式的衰老和难以忍受的剧痛。 顾夫人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杜若垂下眸子,假装思考,实则唤出了系统进行全身扫描。 下一刻,系统发出了刺耳的尖锐爆鸣:“啊啊啊虫子!有虫子!好肥的虫子!!” “淡定。”杜若无语,“你一个系统,还怕寄生虫?” “不是寄生虫,是蛊虫!” “好丑,丑爆了,本统要吐了yue!!” 杜若悚然一惊,蛊虫?传说中可以控制人的神志、杀人无无形的毒虫?竟然真的存在? “这玩意怎么弄出来的?能不能解?” 系统一边干呕,一边在虚拟屏幕上快速演示了一遍蛊虫的饲养方式,以及驱除手段。 杜若忍着恶心看完,也有点想吐。 “怎么样杜长老,可找出病因了?”见杜若久久不说话,眉头皱得死紧,温世沅忍不住问道。 杜若切断了与系统的交流,缓缓开口:“确实找到病因了,不过……” 她面露犹豫。 顾夫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笑笑道:“杜神医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有所顾忌。我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温神医尽心调养,早就油尽灯枯了。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顾山长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清癯的脸庞上带着绝望,又隐含着一丝希冀。 杜若想了想,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或许真相很残忍,但当事人有权知晓一切,同时也是为了防范小人,避免再次中招。 她看向顾山长,神色凝重,说道:“还请屏退左右。” 顾山长跟温世沅对视一眼,都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照做。 不仅清了场,还闩上了门,不许任何人靠近。 杜若扫视了一圈三人,压低嗓音道:“各位可听说过巫蛊之术?” 这四个字一出口,三人俱是浑身一震,瞬间脸色大变。 温世沅吓得差点上手捂她的嘴,“哎呀我的小祖宗,这是能随便说的吗?家谱还想不想继续往下传了?” 本朝律法严明,禁止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行巫蛊之术。 违者,诛九族! 不仅不能行巫蛊之术,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杜若竟然还敢说出口,不要命了? “无需过度忧虑,此处并没有外人,不会传扬出去。” 顾山长倒是镇定许多,“杜神医的意思是,内人的病与巫蛊有关?” 杜若点头,“是,夫人中了一种叫螳螂蛊的毒,这种毒非常霸道,有子母蛊之分。” “夫人体内的,正是子蛊。” 温世沅急忙问:“中蛊之人会如何?” “中子蛊者,会被蛊虫一点点侵蚀气血,急速衰老,骨骼弱化,变成一个无法自理的废人。时间久了,还可能引发全身剧痛,甚至死亡。” “而中母蛊者,则安然无恙。” 温世沅不解,“无恙?同样中了蛊毒,怎么子蛊这么惨,母蛊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合理啊,那母蛊的作用是什么?” 杜若看了眼顾夫人,语气沉重:“母蛊的宿主,正是将子蛊种到夫人身上的始作俑者。” 顾夫人本就苍白的脸,瞬间毫无血色。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道,“是谁,到底是谁要害我?我做错了什么……” 顾山长心疼地抱住了妻子,轻声安慰。 “或许并不是夫人做错了什么,而是您身上有那人想要的东西,所以才遭了毒手。” 杜若继续往下说道,“子蛊跟母蛊之间是有某种联系的,一旦中了子蛊,宿主被侵蚀的气血将尽数转移到母蛊那边,能让对方延缓衰老,青春永驻。” “因为炼蛊不易,所以通常会挑选那些长得好看、身体强壮之人作为目标。” “像夫人这等将门虎女,武功高强,生机勃勃,正是最佳人选。” 顾夫人抬手捂住了脸,没有任何声音,单薄的身躯却散发出强烈的悲痛,令人动容。 杜若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三十年啊,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三十年,就这么白白的让一只虫子给毁了,多少可笑又可悲。 更可悲的是,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先不管谁干的,赶紧想办法救治才是正理。”温世沅开口打破了这种凝重,看着杜若问道,“既然蛊毒也是毒,那用极品解毒丸应该也能解吧?” 杜若摇头,“没用的,蛊毒是毒,但严格说来,它更是只虫,还是只活虫。” “就好像给一条毒蛇喂解毒丸,并不能让它变成无毒的蛇。” “而且蛊虫一旦进入体内,将与宿主同生共死,一损俱损。” 言下之意,蛊虫若是死了,顾夫人也一样活不了。 顾山长闭了闭眼,朝杜若深深躬下身子。 “还请杜神医救内人一命,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哪怕要我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禹哥。”顾夫人颤巍巍伸手,拉住了丈夫的衣袖,“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态,又何必逆天而行呢?我能多陪伴你三十年,已然心满意足,也该下去陪陪靖儿了。” “你不要再为了我做任何傻事,不然我一定跟靖儿告你的状。” 顾山长笑了,五十多岁的大叔,笑起来依旧魅力十足,宛如十八儿郎,带着清朗的少年气。 “傻瓜。”他刮了刮老妻的鼻子,眼底却翻滚着晶莹的光,“我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死的。”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清楚么?我这个人啊,最是怕死了。” 两口子执手相望,泪眼婆娑,好像下一刻就要生离死别一样。 咳咳,杜若看不下去了,“那个、其实没那么严重,不至于要死要活的,把虫子逼出来就行了。” 三张脸齐刷刷转向她。 温世沅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眼泪,一下子就干了,忙追问:“怎么逼?” 杜若于是这样那样的解说了一通。 先服一剂补气血的药,促使体内的蛊虫躁动起来,从而放松警惕。 跟着银针刺穴,一步步将它逼到四肢处,最好是手腕,比较方便操作。 最后逮准机会,一举拿下! “就这么简单?”温世沅有点不敢相信。 杜若笑,“治病哪分什么简单复杂,只要找准了病因,对症下药,自然迎刃而解。” 温世沅心悦诚服地点点头。 确实,有些小病看起来没什么危险,却要花费许多时间和精力,甚至大量金钱才能彻底根治。 而有的病凶险至极,一杯糖水就能搞定。 事不宜迟,温世沅亲自去附近的药铺里抓了药,亲手熬煮,一点不敢假手于人,免得出了差错。 等药熬好放凉,又亲眼盯着顾夫人服下。 场地也从待客厅挪到了主院,下人悉数被打发了出去,只留心腹大管家守在门口,杜绝一切被窥伺的可能。 顾夫人只穿了一层薄薄的贴身衣物,安静地躺在竹榻上,如同一条等待拯救的美人鱼。 万事俱备,接下来,该杜若动手了。 杜若拿出银针,先比划了一下穴位的大致位置,然后才在系统的辅助下,摒弃所有杂念,聚精会神,循着蛊虫的方位,一步步下针。 蛊虫很是狡猾,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开始在顾夫人的身体里乱窜起来。 不过到底没能逃过银针的围追堵截,最终还是慌不择路,被逼到了手腕关节处。 “刀!”杜若喝道。 温世沅迅速把早就准备好的小刀递上,杜若快准狠地划破皮肉,跟着用力一压,将那只尚在蠕动的蛊虫推出了顾夫人的体外。 温世沅眼疾手快,用一个碟子稳稳接住,啪一声盖上了盖子。 “好了,总算大功告成。” 杜若把顾夫人手腕上的伤口包扎好,这才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除了递个刀,温世沅就没上过手,只在一旁观摩,却比杜若这个正主还要紧张兮兮,满头的冷汗。 顾山长急忙上前查看妻子的状况。 杜若一边收拾银针,一边笑着安慰道:“不用担心,夫人身子太虚了,我只是给她多扎了一针,让她能好好睡一觉,休养生息。” 三人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只蛊虫上。 温世沅小心翼翼打开盖子,仔细观察着那只丑陋的生物,一脸嫌弃,“这玩意儿怎么处置?” “烧了吧。”杜若道。 蛊虫生命力极强,哪怕磨成粉被人误食,都有可能中招,留着终归是个祸患,只有烧成灰才能真正老实。 因着顾夫人体弱,畏寒怕冷,所以屋内日常都备有碳炉取暖。 温世沅托着那碟子,走到炉子边上,毫不犹豫地将蛊虫倒进了炭火中。 呲啦,一股腥臭瞬间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温世沅赶紧打开了窗子散味儿,免得把顾夫人给熏醒了。 杜若留下了后续调理的方子,约好三日后再来复诊,随后提出了告辞。 顾山长将一个钱袋子递给杜若,语气中满是感激之情,“今日劳烦杜神医了,内人和狗……和小白才能转危为安,这是诊金,还请收下。” 杜若随手接过来,也没去看多少,“应该的,医者本分嘛。” 说着,她顿了顿,转头看着温世沅,“温神医,我有些话想单独跟顾山长聊聊,您……” 温世沅懂了,这是嫌他碍事了,于是识趣地先走一步。 等厅里只剩下两人,杜若才低声提醒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事关母蛊的来历。” 顾山长面色一凛,有了母蛊的来历,或许就能查出毒害自家夫人的幕后黑手! “洗耳恭听,请直言。” 杜若斟酌片刻,问道:“您可知那螳螂蛊是如何炼成的?” 顾山长缓缓摇头,他虽然饱读诗书,但大昭严禁巫蛊之术,连谈论都不可以,又哪里会有这方面的书籍呢。 “所谓螳螂蛊,便是将五十只公螳螂和一只母螳螂关在同一个封闭的器皿中,等母螳螂依次吞食掉所有公螳螂之后,再以人血喂养七七四十九日;最后,磨成粉末,与腐尸混搅。” “如此,便成了阴毒无比的螳螂蛊。” “其中,人血必须来自母蛊宿主;而腐尸……” 杜若说着,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顾山长,“只有跟子蛊宿主有直系的血缘关系才能奏效,或是父母,又或是……子女。” 第499章 我跟他,是情敌 顾山长猛然一震,惊骇道:“你的意思是,那具用来炼蛊的尸体,是、是内人的爹娘,亦或是、我们的孩子?” 虽然事实很残忍,但杜若还是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顾山长身形晃了晃,跌坐在椅子上,双目赤红,浑身战栗。 他的岳母,也就是阿妩的娘亲,早在阿妩幼时就因病过世了。 而阿妩的父亲,十六年前战死沙场。 况且时间也对不上。 用来炼蛊的那具腐尸,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和阿妩唯一的孩子,三十年前在宫中意外溺亡的…… 顾靖和! 他的靖儿,那么小小一团,孤苦伶仃地睡在冰冷黑暗的棺椁中,本就可怜。 是谁?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竟然偷他的尸骨去炼蛊。 要害的,还是他的亲生母亲。 何等的丧心病狂! 顾山长那双握笔的手,此刻深深地攥进掌心,青筋暴起,很快渗出鲜血。 直到痛感袭来,才将他从汹涌的恨意中拉回神。 顾山长闭了闭眼,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缓了缓情绪,他再度冲杜若躬身恳求:“还请杜神医三缄其口,莫要让内人知晓内情。” 杜若明白他的意思,这也是为什么她要避开其他人,单独跟顾山长谈。 尤其是顾夫人。 顾夫人本来身子就衰败得厉害,要是知道了真相,还不得雪上加霜,痛上加痛? 这对她的康复没有好处。 “您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跟任何人提起。”杜若郑重承诺,“身为一名医者,未经患者同意,擅自泄露患者的病情和隐私,这是大忌,我懂的。” 再说了,这可涉及到巫蛊之术啊,她又不是嫌命长。 该说的都说了,眼看时辰不早,杜若也不再耽搁,告辞走人。 顾山长亲自将她送到大门口,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对了,劳烦杜神医回去同江湛讲一声,三日后黄道吉日,宜拜师。” 宜拜师?这意思莫非是,顾山长愿意收江湛为弟子了? 杜若大喜过望,但随即又冷静下来,试探地问了句:“您该不会是因为我救了夫人,所以才答应收下我家二弟的吧?” “当然不是。”顾山长哑然失笑,“我是真心中意江湛,才想着收他为关门弟子的。” “江湛才思敏捷,品性纯良,最难得的是还有一颗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 “只要好生教导,假以时日,必定能够成长为一个对苍生社稷有用的栋梁之材。” “我很是看好他,也对他有信心。” 原来是这样,杜若彻底放心了。 “好,我这就回去为二弟准备拜师礼,三日后准时登门!” 杜若带着丫鬟红苕爬上马车,朝顾山长挥手告别。 车夫很快调转车头,一溜烟地往江府的方向跑了。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之中,顾山长才敛了表情,转身回屋,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枯坐了足足两刻钟,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提笔写下一封信,用火漆封口。 跟着将管家叫了进来,“你亲自跑一趟京城,把这封密函送到国公府,交给国公爷。” “事关重大,必须亲手交到国公爷手中,不得由任何人代劳,可记住了?” “是,老爷!” 管家简单收拾了一番,即刻出发。 顾山长心情沉重地进了正院,在竹榻边坐下,抬手轻抚着妻子稀疏的白发,眼神中俱是心疼和怜爱。 他还记得初见阿妩时,阿妩骑着红鬃马,手持红缨枪,笑声如银铃一般,从他眼前飞驰而过。 就这么惊鸿一瞥,便宛如春日里绽放的桃花,生生闯进了他的心里,从此入目无他人。 可那样一个英姿勃发、活泼率性的女子,却遭人下蛊毒害,被生生摧垮了身体和骄傲,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悲惨模样…… “阿妩,你的苦不能白受,无论凶手是谁,无论身居何等高位,为夫都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 杜若回到江府,刚好赶上了饭点。 吃完饭,正准备去郑氏那边瞧瞧,看她“被毒虫咬伤的伤口”怎么样了,需不需要用点药。 恰在这时候,鳌氏来了。 一来便把一张地契放到杜若面前,笑声爽朗,“这是一间书肆,就在府学边上,地段还不错。” “你外祖母特意让我送来给亲家母的,全当是为着今儿宴席上的事赔罪。” “不行,我不能要。”杜若赶忙推了回去,“姨母是姨母,外祖母是外祖母,姨母刁难我娘是姨母的不对,哪能让外祖母她老人家破费呢?” “收着收着,你娘好事将近,就当是我们苏府给她添妆了。” 鳌氏不由分说塞给了杜若,“阿若你知道的,我们家的生意如今都是老二在管着,他那个人啊,打小就不爱读书,连带着对书肆这等清贵营生也不上心,只喜欢捣鼓那些吃喝玩乐的玩意儿。“ “反正放在他手里也挣不了几个钱,倒不如送给更合适的人去经营,或许另有一番光景也说不定。” “我听说江夫子书画双绝,以前还写过话本子,很是受欢迎。” “等亲家母嫁过去之后,正好把字画和话本子放在自家书肆售卖,也免了让别人吃差价不是?” 书画双绝,话本子…… 杜若眼前瞬间又蹦出了那幅春宫图,顿时尴尬得脚趾抠地。 “是这样没错,不过……” “行了别不过了,就这么说定了。家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你忙你的。” 鳌氏不等她拒绝,笑眯眯起了身。 杜若不好再推辞,只能收了下来。 将鳌氏送出门后,她拿着地契去了隔壁,敲开了郑氏的房门。 “哟,哪儿被咬了?让我这个大神医瞧瞧呗。”杜若挤眉弄眼地瞅着自家老娘,一副讨打样。 郑氏听出了女儿话里的调侃,不自在地瞄了瞄枕头下面,眼神飘忽,“不、不用瞧了,已经好了。” 杜若噗嗤笑了,也不再逗她,直接将地契递了过去,说是赵老夫人给的。 郑氏哪里肯要,死活要还回去,被杜若拦住了。 “算了,外祖母一番心意,娘你如果非不肯收的话,她心里估计也不好受,以后我们多孝顺点儿她老人家就是了。” 郑氏感慨道:“都是苏家人,你说咋差别就这么大呢?老夫人、舅老爷、舅夫人,还有那位慕少爷,个顶个的好说话,偏一个外嫁的姑奶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铁了心要跟咱们过不去……” “别理她,由着她发疯,看她能疯到什么地步。” 杜若哼道,“这次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只是小小的反击了一下,下次再敢来惹我,我可不会心慈手软了,定要她好看。” 怕郑氏担心,杜若当即转移了话题,“对了娘,你不是说想学认字么?跟婉儿说了没有?” 郑氏哎呀一声,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差点忘了,我这就去!” 收好地契,将女儿推出了屋子,带上房门,又叮嘱墩墩,别让人进自己屋子里乱翻。 随后便火急火燎地往江婉的院子去了。 杜若则去找了江湛,把拜师的事跟他说了,让他去账房那支三百两银子,把拜师礼准备妥帖。 “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五十两足够了。”江湛道。 “普通人拜师五十两当然够了,顾山长不是普通人,那是当世大儒,金贵着呢。” “他愿意收你为弟子,这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大喜事,咱们可不能敷衍了事,失了礼数,务必做到三重——慎重,敬重,隆重,缺一不可。” 江湛想说顾山长应该不在意这些,想想还是算了,大嫂也是为了他好。 于是乖乖点头,“都听大嫂的。” 看着面前懂事听话的翩翩少年,杜若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 也更加坚定了决心,绝不能让段家那些个伪君子钻到空子,硬把女儿塞进来,否则好好的大白菜若是让猪拱了,可就悔之莫及了…… “大嫂?大嫂?” 杜若回过神,“啊?你刚才说什么?” 江湛:“……我说,大哥还没回来吗?” ...... 府衙那边,苏清尧看着江漓身上崭新的青色武官官服,老怀安慰。 “不愧是我苏清尧的外甥,随我,穿什么都这般帅气逼人,哈哈哈。” 江漓:“……” “走,给你看个宝贝。”苏清尧兴致勃勃地拉着江漓往府衙后面走,经过练武场,在旁边的跑马场停住了脚步。 然后啪啪拍了两下掌,很快便有一名衙役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走过来。 “大人,依您的吩咐,已经饿了两顿。”衙役说。 苏清尧点点头,指着那马对江漓介绍道:“这是我特意从军中挑选出来的战马,半年前它的主人牺牲了,尸体还是它驼回来的,是匹有情有义的好马。” “可惜啊,马是好马,就是性子太烈,除了它已故的主人,谁都驯服不了。” “再好的马上不了战场,不服管教,跟废物有什么两样?所以他们准备宰了它吃肉,也算物尽其用。” “我听说后,立马想到了你,于是差人牵了回来。” “你且试试看,若能驯服的话最好,你多了一份助力,它也保住了一条小命,岂不美哉?” 江漓走近两步,仔细打量那匹马。 毛色纯黑,却黯淡无华,乱糟糟的打着结,上面除了大小不一的伤疤,还有脚印跟泥土的痕迹,显然并没有被好好地照顾和打理。 身躯倒是高大雄骏,背部宽阔而平坦,四肢稳健有力,仿佛一座坚实的山峦,每一步踏出,都蓄着雷霆之势。 说它一脚能踹死一个敌军,江漓也是相信的。 视线平移,一人一马刚好对上视线。 一时间,空气变得稀薄起来,谁都没有出声,只有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噼里啪啦地闪着火花。 人不动,马亦不动,似乎谁先动了,谁就输了一样。 这是一种无声的较量。 半刻钟后,马头傲娇地扭到另一边,甚至还喷了个轻蔑的响鼻。 “哟呵?看来这家伙挺喜欢你的呀。”苏清尧抚掌大笑。 江漓挑眉,“喜欢?” 他怎么一点没看出来,只看到了满满的鄙视。 “江大人有所不知。”那衙役也跟着笑起来,解释道,“这马比驴还犟,除了喂吃的,其余时候休想靠近它一步,心情好喷你一脸口水;心情不好,给你一脚都是轻的。” “短短半个月,已经伤了八个人了。” “对您,算是顶顶温柔了,而且还是在饿了两顿的情况下。” 原来如此,江漓点点头,看来第一印象还不错。 那就再接再厉吧。 他一步一步,试探地靠近黑马,朝它缓缓伸出了手。 黑马也缓缓地抬起了……蹄子。 “小心啊!”苏清尧紧张地缩起了大肚腩,两只眯眯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匹刺儿马,生怕它暴起伤人。 江漓的手,轻轻落在了马背上。 黑马仰头重重地喷出一口浊气,蹄子猛地飞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向了江漓的不可描述之处。 江漓一闪身,险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苏清尧吓得咬手手。 这该死的臭马,不讲武德! 幸好江漓武功高强,要是因此废了,他可怎么跟人家媳妇儿交代。 转头看着那衙役,没好气地道:“这畜生喜欢踹人命根子,你怎么也不知道提醒一声?” “冤枉啊大人。”衙役无辜叫屈,“之前那八个人伤的也不是命根子啊,都是肚子。“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了!是因为江大人长得高,所以才……“ 苏清尧一琢磨,好像是这么个理。 忍不住又嘚瑟地挺起了胸膛,他的外甥,就是这么出类拔萃,连身高都比别人高一大截。 果然外甥随舅,嘿嘿。 那边,江漓已经一纵身跃上了马背,用力一拽缰绳。 黑马抬起前蹄仰天嘶鸣,风驰电掣般冲进了跑马场。 紧接着,旋转、跳跃、想方设法地要将人抛下。 可惜无论它如何努力,背上的男人就好像五指山一样,死死压着它,怎么都甩不掉。 本来肚子饿就不高兴,这下子更是如同火上浇油,瞬间爆怒。 看着跑马场上险象环生的情景,苏清尧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衙役更是大气不敢出,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愧是击败鬼方国蛮子的人,果然天生神力,非凡人可比。 之前听说了这黑马的威名,好几个兄弟不信邪,纷纷跑过来长见识,连武功最好的熊大人都特意跑来试骑。 结果来的时候信心爆棚,走的时候灰头土脸,没一个人能坚持三个回合。 还是这位江大人厉害,竟然这么久了都没摔下来! 一个时辰后,马儿终于折腾累了,再也没了方才的傲气,焉头巴脑地扭头,冲江漓心不甘情不愿地咴了声。 这就算是认了输,也认了主。 苏清尧喜不自胜,背着手,迈着官步走过来,笑得合不拢嘴,“好样的,舅舅就知道你一定能行!” 衙役也连声道着恭喜。 有了这么灵性的马儿助阵,不管是行军还是作战,对江漓来说,都将如虎添翼。 “既然驯服了此马,日后便要善待它,不能单单只将它当成一匹畜生来骑,而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苏清尧胖手一挥,“来吧,给你的战友取个好听点的名字。” 江漓思索片刻,然后说:“不如就叫……铁血?” 苏清尧嘴角抽了抽:“……” 又是铁字辈儿的,老仆叫老铁头,狗子叫铁蛋,如今又多了个铁血,一屋子铁疙瘩。 “咳咳,好听好听,就叫铁血吧。” 你喜欢就好。 苏清尧还有事要交代,便让衙役把铁血先牵下去,拿最好的饲料喂着,然后带着江漓回了自己日常休憩的后堂,吩咐人端来好酒好菜。 吃饱喝足之后,苏清尧开始叮嘱一些注意事项。 江漓即将上任的军营位于近郊二十里开外的蝴蝶谷,地处隐蔽,藏在深山之中,共有三万兵马,由凤阳守备袁坤统领…… “袁坤?”江漓微微挑眉,“昨日的认亲宴,袁家似乎并未来人?” 苏清尧点头,有些难以启齿:“这便是我要特别交代你的事,不瞒你说,我跟袁坤那厮……是情敌。” 第500章 顾云舟她爹 其实不光是情敌,苏清尧跟袁坤两个,还曾经是特别要好的朋友。 同样出身名门,同样意气风发。 只不过一个习文,一个练武,走的路子不同。 袁坤爱慕自己的小青梅多年。 小青梅及笄第二日,他立马迫不及待地催着父母上门提亲,生怕被人抢了先。 很不幸,被拒了。 拒了不说,还转头就允了苏府,跟他的好兄弟苏清尧定了亲。 这下直接给袁坤整崩溃了。 袁坤认定,是苏清尧横刀夺爱,背叛了两人多年的情谊。 愤而绝交。 苏清尧跟小青梅——也就是现在的苏夫人鳌氏成婚后,袁坤也在父母做主下另娶了他人,并日夜苦练,考取了武状元。 再加上家族从中斡旋,最终一步步坐到了四品守备的位置。 昔日的好兄弟,成了如今凤阳府的两大巨头,也是死对头。 一个掌管凤阳府的民生秩序,一个守护凤阳府的安危稳定,当然要打配合才行,免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袁坤怀恨在心,总时不时的给苏清尧使绊子。 一来二去的,苏清尧的脾气也上来了,两人一见面就吵。 之前玉龟山剿匪的事,是个立功的好机会,本来袁坤属意的带队人选是他的儿子袁无术;苏清尧则被苏锦绣缠得不行,咬牙答应了把机会留给沈京斌,两人意见不合又吵了一架。 结果沈京斌不争气,刚愎自用,害死了好几百名乡军。 袁坤为此更是大骂苏清尧老匹夫,还扬言要参他一本…… “唉,那事确实是我一时糊涂,只可惜悔之晚矣。” “如今我们二人的关系越来越僵,我是无所谓,就怕袁坤因此迁怒到你的头上,谁叫你是我苏清尧的外甥呢?又刚好得了那功劳。” “袁坤是你的上级,军中又多是听他指令行事,只怕你这个神武校尉……不好当啊。” 江漓倒是不怕,“舅舅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苏清尧又安慰道:“你也不用过于忧虑,袁坤虽然脾气火爆,心眼儿还小,大事上倒是分得清轻重,不至于对你使什么阴招。” “就是他那个儿子袁无术,你要特别留意一下。” “袁无术同你一样也是校尉职衔,同样领三千兵马。” “那小子从小得他爹真传,武功造诣极高,是难得的练武奇才。箭术尤其厉害,人称神箭无极。” 说着苏清尧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就是这儿啊,有点一根筋,不怎么懂变通。” “性子也随了他爹,冲动易怒,你尽量避免跟他起冲突就好。” 江漓悉数听在心里,“我知道了舅舅。” “舅舅能为你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苏清尧拍了拍外甥的肩膀,感慨万千。 江漓深深鞠躬,“舅舅对江漓的一番苦心筹谋,江漓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自家甥舅,说这些做什么。”苏清尧不自觉湿了眼眶,“你记住,倘若在军中受了委屈,尽管告诉舅舅,舅舅打不过袁坤那厮,难道还骂不过他么?” 他深吸一口气,把情绪憋了回去,“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明儿还得去军营报到,赶紧回家去吧。” “把家里老老小小都安顿好,以后怕是不能想回就回了。” 江漓恭声道:“舅舅保重,江漓告辞了。” 苏清尧摆摆手,“走吧走吧。” 房门开了,又关了。 透过窗子,望着江漓渐行渐远的背影,苏清尧惆怅地叹了口气。 想到日后见面的机会难得,还怪舍不得的。 舍不得也得舍啊,大丈夫志在千里,偏安一隅那是没出息。 江漓并非池中之物,不管前路有多艰险,总得趁着年轻豁出去搏一搏,才算不枉此生。 说不定,真能搏出一份泼天的富贵呢? 咚咚咚…… 咚咚…… 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苏清尧的思绪。 进来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黑袍青年,中等身材,长得蛮俊,棱角分明,就是脸太黑,给人一种不好亲近之感。 看到他,苏清尧一拍脑门子,“得,把你落下了!” 随即领着青年往后衙赶,还好江漓正在马厩那边牵马,没走远。 苏清尧将人往前一推,“喏,连人带马一起领回去吧。” 江漓看了眼青年,疑惑地问:“他是……” “他叫冷面,跟熊二一样,也是我们苏府的家生子,用心调教过的。” “我想着,你身边不是已经有了个好兄弟王不就了嘛,我就不另外给你安排人手了。” “不过你媳妇儿成天跑医馆,你在军营鞭长莫及,怕也是无法安心。” “你那个老仆武功倒是好,就是年纪大了,难免耳聋眼瞎,也不好叫他成天跟着跑来跑去的。” “所以我特意给你媳妇儿配了个车夫兼护卫,省得一些不长眼的狗东西动什么歪脑筋,你看看可还中意?” 青年朝江漓拱手,“见过大人。” 江漓打量着他,忽地出手袭击。 青年脸色微变,立马闪身躲开,两人你来我往地过了几招。 “功夫不错,反应也灵敏。”江漓收手,满意地点点头。 苏清尧哈哈大笑,“你喜欢就好了,冷面是我看着长大的,不管是武功还是人品都没的说,以后他就是你媳妇儿……不是,就是你的人了。” 冷面掀起衣摆往地上一跪,语气铿锵:“请大人赐名!” “咳咳咳。”苏清尧肺都快咳出来了,疯狂使眼色,“虽然新主子赐名是规矩,不过还是算了吧,叫了二十年冷面,换个名字我不习惯,他应该也不习惯。” “是吧冷面?” 傻孩子,感谢本官吧,不然你恐怕要顶着“铁棍”这么难听的名字过一辈子了…… 江漓自然无可无不可,“冷面,你好生保护夫人,我必不会亏待于你。” “大人放心,冷面愿以生命起誓,任何人想伤害夫人,只能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江漓扶他起来,“我信得过你。” 拜别舅舅,江漓骑着铁血,带着冷面回了府。 蓉嬷嬷正在抱夏前给其他下人训话,见他回来了,不咸不淡地行了个礼,叫了声大人。 江漓指了指冷面,吩咐道:“以后他就留在江府当差了,负责保护夫人的安全,麻烦嬷嬷安排一下。” 蓉嬷嬷应了声是。 ...... 回了主院,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他家娘子歪在凳子上,手杵着梳妆台,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江漓忍不住莞尔,心头一阵柔软。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将人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刚落地,杜若便醒了,睁着一双惺忪的凤眼,迷蒙地看着那张放大的俊脸,“咦,相公你回来了?” 江漓嗯了声,“困了就睡吧,晚饭好了我叫你。” “算了不睡了。”杜若打了个哈欠,环抱着男人的腰身,头靠在他胸前,呢喃道,“今儿是元宵佳节,外祖母那边方才来递话了,让咱们晚上去隔壁吃团圆饭。我得赶紧准备一下,总不能就带着几张嘴过去吧?多不礼貌。” 江漓俊脸惭愧,“辛苦娘子了,不光要忙着医馆的事,还得替为夫操持这偌大一个家,府里府外样样顾虑周全,为夫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谁说的?”杜若不赞成地嗔了他一眼,“你拿命拼回了个官位,为我们家撑起了保护伞,我们才能在你的庇护下,不受外人欺负,这是多大的功劳啊。” “咱们都在为这个家努力奋斗,只是方式不同罢了,谈什么谁辛苦谁不辛苦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没把我当成妻子,跟我见外了呗。” 江漓咬牙切齿,搂紧她用力往怀里一贴,“胡说,不当妻子当什么?你杜若,这辈子都是我江漓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好了好了知道了,勒死我了。”杜若推开他,这才注意到江漓身上崭新的武官官服,秒变星星眼。 “哇,相公你穿这身好威风啊!” 谁能抗拒得了制服的诱惑呢? 江漓笑,“还有一副盔甲,更威风,想不想看?” 杜若点头如捣葱,“想想想,快点穿给我看。” “穿不了。”江漓语气遗憾,眼底却藏着促狭,“送去营地了,下次吧。” 杜若笑容僵住,气得一拳头打过去,”……逗我玩儿呢?” 江漓胸腔震动,忍俊不禁。 对啊,就是在逗她玩,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这种恶趣味,就喜欢看她张牙舞爪的嚣张模样。 跟个小螃蟹似的,特别可爱。 打情骂俏了一会儿,两人便各自说起自己这边的事儿,交换双边信息。 杜若没提顾夫人中蛊毒的事,只说病情严重,但有的治。 当听说顾山长愿意收江湛为弟子,江漓也很是高兴。 “二弟天资聪颖,做文章和算学这方面都拿得出手,只是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目前只精通书和数,其余几项因为缺乏懂行者指导,尤其匮乏。” “顾山长出身英国公府,还是先帝伴读,君子六艺必定是打小就开始学的。” “有他教导二弟,二弟必定能够脱胎换骨,受益匪浅。” “还有为人处世方面,想来也会有长足的进步,这是大好事。” 杜若也是这么觉得的,只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下。 “外祖母不是说我们只当纯臣,最好不要掺和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纷争么?二弟如果拜了顾山长为师,将来入朝为官,会不会被自动归类为国公府一派啊?” “英国公府目前支持的又是哪一位?” 历朝历代,夺嫡之争那是相当惨烈的,站对了人,鸡犬升天,厚禄高官。 站错了,全家一起躺板板。 “不用担心。”江漓笑着安慰道,“我问过舅舅了,英国公府自从顾山长夫妻辞官离京后,日渐势微,如今只剩下了个空头爵位,并无多大势力,自然也就无人拉拢,更谈不上什么站队的问题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倒是有个旁支混得还不错,坐到了正四品户部右侍郎的位置,但因为不是嫡支,且已经出了五服,双方来往并不密切。” 户部侍郎,姓顾…… 杜若总觉得哪里听过这个人,在记忆里搜了搜,突然睁大眼。 “顾云舟她爹??” 顾云舟,便是药神谷的小师妹,那位长得跟杜若几乎一模一样的顾家小姐。 听说出生时天有异象,被国师断言“凤星临世”,曾引起先帝瞩目、朝野震动。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长大。 结果万万没想到,顾云舟竟然是个先天痴傻儿! 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炙手可热的顾家被打回了原形,甚至成了全京城的大笑柄。 顾云舟也被送去了药神谷,做了君神医的徒弟。 “世界可真小啊,转来转去还在同一个圈子里。”杜若啧啧感叹。 江漓也跟她分享了府衙那边的情况,听完后,杜若对苏家人的好感又上升了几分。 血浓于水,对这几个外甥,苏府真的是倾尽心力在扶持。 当然了,也是因为江家兄弟确实争气,值得帮。 不像沈京斌那个废柴,烂泥扶不上墙,只知道走歪门邪道,给再多资源也是徒劳。 傍晚时分,一家人乘着落日余晖,高高兴兴地去了隔壁苏府。 赵老夫人还特意叮嘱了,别漏了郑氏跟江夫子,都是一家人,合该共享天伦才是。 吃完团圆家宴,苏慕便提议大伙儿一起去河坊街逛灯会。 “就你贪玩,灯会上人山人海,你婉儿妹妹若是丢了,或是磕了碰了,看我饶不饶你。” 赵老夫人并非老顽固,更不想扫小辈们的兴致,只是一想到当年女儿苏清慈就是在元宵灯会上被拐子拐走的,她就眼皮子直跳,心慌得不行。 江婉朝自家大哥投去了求救的目光,眼巴巴的,一脸期待。 江漓默了默,然后开口:“外祖母放心,有我看着弟弟妹妹,不会有事的。” “去去去,都去。”苏清尧霸气地一挥手,“今年我多派些人手巡逻,看哪个宵小敢撒野,我砍了他的脑袋。” “城门我也早就下令关了,明儿才会打开,别说人了,苍蝇都飞不出去一只。”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赵老夫人便勉强点头同意了。 只是仍然不放心,把府里几个武功好的护院都给派了去。 千叮万嘱,务必把人看牢了。 尤其是女眷,一眼都不许错开。 一行人在苏慕的带领下,兴高采烈地坐上马车,往河坊街跑去。 第501章 凭他也配? 到了河坊街,下了马车,目光一扫。 我的妈,这是街吗?明明是锅好不好! 翻腾的沸水中,煮着密密麻麻的饺子,饺子外面包着五颜六色的皮,在锅中滚来滚去。 笑死,根本挤不动。 挤不动也得挤啊,大老远的来都来了,认输多扫兴。 “还是我娘跟三叔有先见之明啊,知道人多不肯来。”杜若接过苏慕递过来的夜叉面具,戴好。 一行人硬着头皮往锅里进。 除了挤了点,倒是蛮好玩的。 街道两边的店铺门头上,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一盏一盏,一串一串,随着夜风摇头晃脑,喜庆又热闹。 吃的也特别多,甜香的糖葫芦,酥脆的炒栗子,热腾腾的肉包包…… 江漓一手抱着妹妹,一手牵着妻子,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缓慢地往前移动。 江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盛况,童心爆棚,兴奋地东张西望。 但凡她的视线在某个玩意上多停留片刻,苏慕立马就命人买下来,晚些时候一并送到江府。 “你当心把她宠坏了。”杜若哭笑不得。 江漓也表示这样不好,太破费了。 可苏慕非是不听呢,就宠她,就宠她,半条街没逛完,几个护卫已经大包小包的提了一大堆。 江晟只对吃的感兴趣,这个买一点,那个试一下,嘴巴鼓得像花栗鼠。 边吃还边往旁边江湛手里塞,“好吃,二哥你也尝尝。” “食不过饱,饮不过量,莫要吃坏肚子才好。”江湛无奈摇头,明明临出门前才刚用过饭,这么快便饿了? 江湛当然也有收获,猜谜和作诗是他的强项,走了几个摊子就已经赢下了三四盏漂亮的花灯,引得路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幸好他戴着猪头面具,遮住了倾世容颜,否则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骚动呢。 逛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整条街都看完了,一行人准备打道回府。 马车停在河坊街的另一端,还得掉头挤回去才行。 人群撞来撞去的,哪怕有护卫们在前头开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果然,眼瞅着就要到出口了,一个男人突然跌跌撞撞地扑向了江湛,要不是护卫们眼疾手快,及时拦住了,以江湛这弱不禁风的身板子,只怕当场就要被撞翻在地。 人流这么大,到时候你一脚我一脚,江湛不被踩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护卫们心脏都差点吓停了。 其中一个脾气暴的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往旁边一甩,呵斥道:“毛毛躁躁的,长眼睛了没有?” 那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但很快就再次被人流裹挟着往江湛这边挤过来。 “没完了是吧?”护卫胸膛一挺,准备暴力将人撞开。 江湛急忙制止,“算了,这位兄台应该也不是故意的,无谓多生事端。” 护卫们自然听他的话,瞪了那男人一眼,继续艰难开路。 又走了一小段,总算松动了些,没那么拥挤了。 江湛长舒一口气,不经意回头望了眼身后的人潮,忽然怔了怔。 只见刚才那个男人还停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狐狸面具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长相,但那双眼睛阴冷而凉薄,仿佛一条躲在暗处伺机咬人的毒蛇,叫人心生不适。 江湛蹙眉,是他多心了么? 还想仔细看清楚,那人忽地扭头就走,很快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湛表弟看什么呢,看得这般出神?” 见江湛半天不走,神色怔忡,苏慕摇着扇子打趣道,“莫非是瞧见了哪位美貌佳人?” “若真有,尽可告诉表哥我,我这便回去报喜,请祖母她老人家出面为你求亲去。” 江湛俊脸一红,“表哥说笑了,没有的事。” 别说他没有这等心思,即便有,人人都蒙着脸,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又哪里看得出美丑呢? 说笑间,大伙儿各自登上了马车,一溜烟往黄龙洞跑去。 直到马车跑没了影,刚才那个男人才从暗处转了出来,盯着江湛等人离开的方向看了好半晌。 随即走进了临街一家茶楼,上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靠窗的位置上,少女托腮睥睨着楼下的人山人海,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一旁伺候的丫鬟见男人进来,低眉顺眼地喊了声“公子”。 少女听见动静也扭过头来,不满地撅起嘴,“兄长跑到哪儿去了?说好了带绮儿出来逛花灯,却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潇洒去了。” “哼,当心我回去跟婶婶告你的状。” 男人摘下狐狸面具,随手扔到桌上,露出一张斯文白净的面皮。 正是段秀。 “答应你的事,兄长什么时候食言过?”段秀坐到段绮对面,笑容温柔,“我只是先去探探路罢了。” “虽说今儿是元宵佳节,不像平时有那么多规矩讲究,但你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若是被那些个毛手毛脚的下等人冲撞了,总归不好。” “这会子人还是太多,等晚点咱们再下去,也能玩得更轻松尽兴些,你说呢?” 段绮这才消了气,如玉的脸庞上也带上了笑模样,“还是兄长考虑得周全。” 段秀挥挥手,将丫鬟打发出了雅间。 然后,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偏头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道,漫不经心道:“绮儿可知道我适才遇见了谁?” 段绮想了想,“苏二公子?” 兄长既然这么问了,那个人定然是两人都认识的,且还是个值得一提的人物。 去了京城这几年,兄长在凤阳府已经没什么朋友了,也就剩下苏慕和夏仲阳他们几个一起长大的发小。 如果是夏仲阳等人,肯定会跟着一起上来聚聚。 但是并没有。 那么极大可能,是跟兄长闹掰且绝交了的苏慕。 “猜对了一半。”段秀笑笑,“跟苏二在一起的还有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你的未来夫婿——江湛。” 段绮闻言立刻烦躁起来,“什么未来夫婿,这门亲事还不一定成不成呢。” 段秀挑眉,“哦?听绮儿这话音,似乎并不愿意下嫁?” “自然是不愿的。”段绮下巴微抬,神情倨傲,“江湛算个什么东西?说到底不过是个农家子,就算是江墨年的儿子、苏知府的外甥又如何?” “江墨年再厉害也不在了,苏家不过区区四品官。” “那江湛从小乡野长大,仗着几分小聪明才走到如今地步,能有多少底蕴?” “更何况兄长你之所以仕途尽毁,还不都是拜江家所赐,尤其是那个江湛,更是罪魁祸首。” “让我嫁给自己的仇人为妻,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庶务,一辈子爱他敬他,凭他也配?” “真是搞不懂祖父怎么想的,明明大姐二姐都是高嫁,轮到我,却偏偏找了个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分明是不疼我……” 段绮的语气中透着不甘和委屈。 第502章 你就是未来的状元夫人 段秀垂眸不语,只一口一口地啜着茶水,面无表情。 段绮见状心里咯噔一下,他们兄妹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当然看得懂段秀的情绪。 兄长这是不高兴了。 段绮心念急转,急忙找补: “绮儿并非质疑祖父的决定,只是家族花了那么多精力栽培绮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绮儿嫁进高门,成为一府宗妇,才算不枉费家族的一番苦心。那江家的门第委实太低了些,只怕将来不能成为家族的助力……”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段秀放下茶盏,看着对面眉眼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妹妹,淡声道: “你记住,你是段家女儿,享受了这么多年段家的供养,凡事自当以段家利益为先,包括你的婚姻大事。” “祖父乃当世大儒,又身在朝堂,难道远见谋略还不如你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么?” “他老人家让你做什么,你只管听话便是了,旁的不用考虑。” 段绮咬着唇,闷闷地说了声“知道了”。 察觉到妹妹低落的情绪,段秀缓和了语气,将点心盘子往对面推了推,笑道: “你呀,还跟小时候一样心思重,想得多。” “你忘了?从前我们兄妹四个,祖父最疼的就是你,他又怎么会害你呢?” “江湛出身确实差了点,不如大姐夫二姐夫高门显贵,但比起大姐夫二姐夫,江湛自有他的优点,比如……他生得好看,用天人之姿来形容,也一点不夸张。” “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不都喜欢俊俏的么?” “红粉骷髅,皮囊而已。”段绮不屑地哼了声,“我才不像其他女人那样肤浅无知呢,光长得俊顶什么用?能当饭吃么?能为妻儿老小挣回体面么?能让我在大姐二姐面前仰着头做人么?纯纯花架子罢了,没什么好稀罕的。” 段秀默了默,换了一个角度游说:“江湛远不只长得好看这一个优点,他的文采同样十分出众,并不逊色我多少。” “等将来你们成了亲,有祖父从中帮衬,登科入仕是迟早的事,便是状元探花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候你就是风光无限的状元夫人,江府更是由你一手遮天,说一不二。” “别看大姐二姐嫁得好,可大姐夫二姐夫都是靠着祖荫混日子的,大姐和二姐日日要看公婆脸色行事,大事根本做不了主。” “你跟她们比起来,孰强孰弱,还用得着我说么?” 听起来,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段绮的脸色渐渐好转,仔细思量过后,觉得这门亲事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是绮儿不懂事,让兄长操心了,一切都听兄长的。” “这样才乖。”段秀又补了一剂安慰药,“你放心,若婚后日子过得不如意,祖父、爹爹还有兄长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好生敲打江家,保你一世安稳无忧。” 对一个外嫁女来说,娘家永远是最坚强的后盾。 娘家给力,自己在夫家才能过得如鱼得水,不至于遭受冷落欺负。 有了段秀这番信誓旦旦的保证,段绮心里的抗拒越发减轻,甚至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不过么……”段秀话锋一转,“这门亲事,江家目前还尚未有答复。江湛的大嫂杜氏出身不堪,许是担心你过了门后压她一头,死活不肯松口。” “他大哥江漓一介武夫,听说宠妻如命,杜氏稍微吹几口枕边风,估摸着就要缴械投降了,没什么主见。” “所以绮儿,这门亲事最后成与不成,端看你的本事了。” 段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兄长的意思是,要我从江湛本人那里下手?” “不愧是我段秀的妹妹,果然聪慧。” 段秀赞许地颔首,“你要想办法让江湛喜欢上你,到时候自然水到渠成;即便失败了,江湛是要考科举的人,名声看得比命还要紧,只要你跟他有了首尾,无论是真是假,一旦传扬出去,江湛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兄长你,你说什么呀!” 段绮闻言瞬间红温,豁然起身,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的亲哥哥。 “你怎能打这样的馊主意?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一个名门淑女,若做出勾引男人那等不要脸的下贱行为,与娼妓何异?” 不光心理上接受不了,还有因此造成的可怕后果,也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要是江湛肯吃下这个闷亏倒也罢了。 可万一他吃了秤砣铁了心,宁愿身败名裂也不愿意娶她,那她…… 只有死路一条! 身为段家嫡女,未出阁前便与男人厮混苟且,失了清誉不说,更令整个家族蒙羞。 段家的女儿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段家的男儿,还有何脸面入朝为官? 本来兄长之前在考场上殴打主考官,就已经让段家抬不起头,要是再出了这档子丑事,无异于雪上加霜,段家百年清誉将毁于一旦。 到时祖父跟爹爹必然暴怒,为了挽回家族声望,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私底下处置了她。 用罪人的血,来洗刷段家的污点。 想到这里,段绮手脚冰凉,羞愤交加,声音也陡然拔高: “与其到时候连累家族,我还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至少死得清清白白,好过被世人指着脊梁骨唾骂。”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段秀皱了皱眉,“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好好的元宵佳节说这等话,多不吉利。” “你放心,要死也是江湛死,你是断然死不了的。” 段绮气鼓鼓坐下,扭过头不看他,哼道:“我知道兄长一向运筹帷幄,不打没把握的仗,但凡事都可能有意外,就像这次的科举考试……” 她及时止住了话头,偷偷瞄了眼段秀。 堂堂大儒的孙子,竟然输给了一个名不经传的穷小子,这是兄长自出生以来,经历过的最惨痛的也是唯一的败仗,更是他不可触碰的耻辱。 见兄长神色如常,并没有发怒的迹象,段绮微微松了口气,接着往下说道: “万一江湛选择鱼死网破,你叫绮儿到时候如何自处?兄长可有替我考虑过?” 越说越委屈,她眼眶一红,泪珠儿在里面打转。 段秀沉默片刻,忽地笑了起来,“看来这几年没有我在一旁督促,叔叔婶婶依然将你教得极好,不愧是我段家女儿,兄长很是为你骄傲。” 态度转变得太突然,段绮有点懵。 忽的她灵光一闪,“莫非兄长你……是在故意试探绮儿?” “不然呢?”段秀如同小时候那般,冲她亲昵地眨了眨眼,“难道在绮儿心里面,你哥哥我就是那样一个卑鄙无耻的人么?” 得到肯定的答复,段绮这才如释重负,破涕为笑。 “吓死我了,还以为兄长去了京城这几年,学坏了呢。” 误会解开,雅间里的气氛重新变得融洽而温馨。 段绮伸出纤纤素手,小口地吃着糕点,信心十足道:“兄长放心,下流的行径绮儿做不出来,但是让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喜欢上自己,还是轻而易举的。” “那就好。”段秀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绮儿长大了,懂得了为家族分忧,祖父他老人家知道了,定然深感欣慰。” 他看了眼外面,拿起桌上的狐狸面具戴上,起身道:“走吧,是时候下去逛花灯了。” 第503章 第一医馆,狂妄 正月十六,诸事大吉,百无禁忌。 第一医馆正式开业。 也是江漓离家上任的重要日子。 老天爷很是给面儿,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慵懒地照射大地,连吹过的风,都带着丝丝暖意。 一大清早,下人们就在蓉嬷嬷这大管家的细致安排下,各司其职。 洒扫庭院,洗衣做饭,喂马套车,以及准备开张用的祭祀之物。 江府处处弥漫着喜气。 昨天元宵节,杜若不光给他们放了一下午假,让他们能回去跟家人短暂团聚,还额外多发了一个月的月例,外加一份两斤重的五花肉。 下人们得了赏赐,无不感恩戴德,干起活来也格外尽心卖力。 早饭桌上,江漓把自己要离家的事说了,对几个弟弟妹妹耳提面命了一番。 叮嘱江湛好好读书,江晟好好听话,江婉好好养身子。 “还有铁蛋,好好照顾婉儿,别让人欺负了她。” 最后转向老铁头跟江夫子,“家里就拜托三叔跟师父多多照顾了。” 老铁头大喇喇摆手,“你安心地去吧,有我看着,出不了大事。” “一家人,何须多言。”江夫子则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我既是你的族叔,又是你未来的岳丈大人,自是会替你好生守着这个家的。” 杜若嫌弃地瞅他一眼,心想这人不光表里不一,脸皮也厚如城墙,还没成亲呢,就自动代入新身份了。 用完早膳,一家人送江漓和王不就到门口,依依惜别。 “姑爷这一去,以后便不能时常回家了,一个人在外面风吹日晒,没日没夜地操练,身边也没个人照顾,多辛苦啊……”郑氏早把女婿当成了亲儿子一般看待,心疼得紧。 “嗐,都是糙老爷们儿,辛苦点怕啥?还省得老在跟前气我,气得我头疼。” 相比较郑氏,王大娘就要豁达多了,拉着郑氏吐槽,“大妹子你是不知道,才来凤阳府没几天,扫帚都打烂两个了!” 噗,杜若笑喷了,为可怜的老王默哀一秒钟。 什么命啊这是,婆媳两个混合双打,幸好王不就皮糙肉厚扛揍,否则还不天天儿见血? 没听见林若男开腔,杜若疑惑地朝她看过去。 林若男素来性子野,有使不完的牛劲,这会子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停地打哈欠,一副昏昏欲睡样。 瞥见她脖颈处的红痕,杜若顿时了然,看来老王也很舍不得媳妇儿哦,估计跟江漓一样,昨晚闹腾了很久。 送走江漓,接下来该忙活医馆的事了。 家里本来只有一辆马车,考虑到人多不够用,杜若早就提前命蓉嬷嬷另外又购置了一辆,更加宽敞舒适的。 一家人马不停蹄,直奔武林大街。 武林大街最热闹的地段,此时围满了看热闹的民众,个个目光热切地仰望着头顶上那块鎏金招牌。 明媚的阳光下,“第一医馆”几个烫金大字,熠熠生辉,扎得人眼睛生疼。 杜若刚下马车,立时便引起了一阵骚动,大伙儿争先恐后地跟她打招呼: “杜神医!” “杜神医!” “多谢各位前来捧场。”为了方便工作,杜若打扮得很是干净利落,她像男人一样朝众人拱了拱手,朗声道,“今日第一医馆开业,凡到场之人都可以领取一份小礼物,还请乡亲们日后多多关照。” 现场欢呼声雷动。 柯大夫满面春风,带着师弟郭枣和三个小徒弟忙出忙进,分发赠品。 赠品是精心准备的小香囊,里面包裹着苍术、藿香、菖蒲等药材,还特意请了绣娘日夜赶工,绣上了第一医馆的名号。 俗话说得好,戴个香草袋,不怕五虫害。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蛇虫鼠蚁什么的出笼的出笼,出洞的出洞,有备无患是非常有必要的。 不光防虫防疫提神醒脑,还能当成挂件随身佩戴,实用又好看。 而且不贵,送再多也不用心疼。 除了热情捧场的百姓之外,温世沅和杏林会六大长老也都来了,为第一医馆站台造势。 还有通判夏家、知州李家、以及出席过认亲宴的大部分人家,也先后送来了贺礼。 知府家就更不用提了,苏清尧人虽然没到,但是委托儿子苏慕带了一副亲笔对联来,就挂在一楼正堂上,一进门就能看到的位置,等于为医馆背了书。 好叫所有人知道,这医馆是谁罩着的。 隔壁慕云馆的掌柜更是会来事儿,趁机推出了病号套餐,凡是在第一医院就诊过的病人,凭就诊凭证用餐,享受八折优惠。 算是联名了。 吉时到,杜若带领徒子徒孙们摆上香案,祭拜药师佛。 一通仪式下来,忙活到半上午,这场轰动全府城的热闹才算渐渐消停。 很快医馆门口贴出了告示,因为杜神医精力有限,原则上不出诊,每日只看十个病人,年前抢到就诊凭证的优先。 “哈哈哈哈,我是一号,我第一个看!” “哎,我一百五十号,还得再等半个月才能轮到呢。” “半个月算什么?老子连号子都没抢到,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看上病,老子说什么了?” 立马有人靠近那一百五,贼兮兮问道:“老兄,号子卖不卖?我出五两银子。” “五两?”一百五斜了他一眼,嗤笑,“区区五两就想买我的挂号单,当我傻子呢?谁不知道杜神医的挂号单一号难求,没有五十两休要开口。” 那人哽住,咬了咬牙,“行,五十两就五十两,我买!” 一百五把挂号凭证往怀里一揣,“不卖。” 说完,头一扭嘚瑟地走了。 气的那人在原地跳脚骂娘。 街对面,保和堂的汤掌柜跟伙计正站在自家医馆门口,面色阴郁地看着这一幕。 “呸,什么玩意儿,居然敢号称天下第一医馆,简直目中无人到了极点。”伙计冲地上啐了一口。 “人家医术通神,又有知府家撑腰,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胆量,看不惯又能如何?” 汤掌柜叹气,忧心忡忡,“之前因着明珠小姐那事,生意本就一落千丈,好不容易时过境迁好了点,杜氏又把医馆开到了咱家对门儿,只怕是故意为之,要跟保和堂打擂台,报复杜家和侯府呢。” “她如今风头正盛,长久下去,必然会对咱们保和堂造成极大冲击。” “这生意啊,是越来越难做了……” 伙计眼珠子一转,目光中透着阴狠,凑近汤掌柜的耳畔低声道:“要不,故技重施,找几个替死鬼,来一招釜底抽薪,搞臭第一医馆的名声?” 之前为了对付其它几家冒头的同行,他们都是这样干的,效果非常不错。 那些医馆要么倒闭,要么远走他乡,甚至还有的吃了牢饭。 只要做得足够隐蔽和逼真,就算杜氏有苏府撑腰又怎么样?一样灰溜溜滚蛋。 汤掌柜却有些犹豫,沉思片刻后道:“还是请示过世子再说吧。” 杜氏跟其他人不一样,她有后台,又是杏林会的七大长老之一,一旦出了问题,苏清尧岂能善罢甘休?肯定要大查特查。 万一查到保和堂头上,可就大大不妙了。 汤掌柜转身进屋,打算去给保和堂的幕后主子——也就是北安侯府的世子爷姜淮左传信。 在大堂里跟脚步匆匆的皇甫大夫撞了个正着。 皇甫大夫随口跟汤掌柜报了声备,说是袁家小姐又犯病了,守备府派人过来请他出诊。 然后便带着徒弟急急地出了门。 听了这话,汤掌柜顿时安心了不少。 第一医馆有杜氏,他们保和堂同样有皇甫大夫。 皇甫大夫虽然没有神医之名,但医术一样精湛,经验丰富不说,为人还谨慎嘴严,十几年来游走在达官显贵们的府中,深受信赖。 有他坐镇,保和堂倒不了。 那杜氏毕竟年轻,又是个女流之辈,阅历浅薄。 那些家伙只是图一时新鲜罢了,等过些时日杜氏的风头过了,自然就会回流。 想了想,汤掌柜还是进了房间,提笔给姜淮左写信。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该请示还是要请示的。 说不定世子有更好的办法,能不费吹灰之力,一棒子打死杜氏呢? ...... 按照规定,每个病人至多只能有两位亲属陪同,没轮到的先在待诊区候诊。 候诊区提供茶水、瓜果点心什么的,甚至还放了几本才子佳人的话本子。 倒是一点也不闷。 轮到时,会有专人叫号。 那十个病人大都是些顽疾沉疴,比如风湿头痛之类的老毛病。 不严重的,杜若就开了方子让他们去药铺买,并约好复诊时间。 没办法,医馆的药柜现在还是空的,药材采购单杜若已经交给温世沅了,最快也要三四天才能入柜。 病情比较严重、目前的药物无法达到治疗效果的,就只能从系统里买了。 反正都是从药箱里拿出来的,外人也不清楚来历。 二楼诊室,杜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只剩最后一个病人了。 总的来说,开业第一天,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正准备接着叫号,楼下忽然传来了喧闹声。 ...... 几个女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医馆。 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富态女人,穿得很是体面,身后跟着两三个丫鬟婆子,态度傲慢地说要找杜神医。 “我们是守备府袁家的人,我家小姐身子不适,请杜神医过府看诊。” 说是请,下巴却抬得老高,一副不容拒绝的语气。 柯大夫心中老大不高兴,笑容也淡了下来,“抱歉,我们医馆有规定,如无特殊情况,只坐诊,不出诊。” “特殊情况?”女人轻嗤一声,“守备府这三个字,还不够特殊么?” 说完,一把推开柯大夫,带着人就要往楼上冲。 却在楼梯口,被一个黑袍青年阻住了去路,青年抱着剑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们,冷声道:“请出示号子。” “号子?”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小兄弟,招子放亮点,知道我们是谁家的么?我们可是守备府的人,我家大人是你家主子的顶头上司,你确定要拦我?” 冷面不动如山,“没有号子,禁止通行!” 女人怒了,朝身后的丫鬟婆子使了个眼色,几人不管不顾便去推搡冷面。 咣,冷面拔剑抵在领头女人的鼻尖处,声音比方才更冷了几分,“各位若非要硬闯,就别怪我刀剑无眼了。” “你、你敢!”女人没想到这愣头青竟如此不上道,也有点被吓到了,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地瞪着他。 见情势不对,柯大夫赶紧上前拉住了冷面,“冷兄弟冷静,切勿动手。” 转头对那女人说:“还请这位夫人稍安勿躁,容我上去跟杜神医禀告一声。” “夫人不敢当,我姓钱,只是守备夫人身边伺候的一名管事妈妈罢了。”女人哼道。 柯大夫暗暗翻了个白眼。 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呢,这般嚣张跋扈,原来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人啊。 能把下人纵成这副德行,看来袁夫人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他没再说话,抬脚上楼进了诊室,把这事儿给杜若说了。 “守备府要请我出诊?”杜若有些诧异。 袁家跟苏府不和,她是知道的,昨晚临睡前江漓跟她提过这事儿。 凤阳府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大夫,袁家怎么偏偏寻到她这里来?要知道,她可是苏府的外甥媳妇。 想了想,杜若让老徒弟去把人请上来,她先问问。 很快那位钱妈妈就端着架子进了诊室,先是快速扫了杜若一眼,然后敷衍地躬了躬身子。 “杜神医有礼,我家夫人特意遣我来,请杜神医过府为我家小姐看诊。” 杜若点点头,问道:“你家小姐病了多久?可请过大夫?大夫怎么说?” “好几年了,请过,没说什么。”钱妈妈不冷不热地回道,“杜神医何必问那么多,去看过不就知道了。” 才问两句就不耐烦了,这态度,哪里有一点求医的样子。 想到江漓还要在守备大人手下讨生活,杜若便也没有计较,笑笑道:“那你稍等片刻,我还有最后一个病人,看完就可以动身了,很快的。” “我家夫人跟小姐还等着呢,耽搁不得,还是现在就动身吧。”钱妈妈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 杜若淡淡瞥她一眼,没有理睬。 既然好几年了,那也就不是急症了,一般来说不会立即致命,晚点去并不要紧。 她坚持把那个病人看完,开好了方子,这才起身提起药箱。 “走吧。” 柯大夫不放心自家师父,坚持自己背药箱跟着去,冷面亦步亦趋。 结果刚走出医馆大门,就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止住了去路。 第504章 闹鬼,造孽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带着三个孩子推着辆板车停在医馆门口,板车上躺着个中年男人,男人牙关紧咬,面色泛紫,时不时抽搐几下。 见杜若出来,妇人带着孩子噗通跪下,哭道:“杜神医救命啊!” 柯大夫忙过去扶起她,“这位大嫂,你起来说话,发生什么事了?” 妇人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讲了一遍。 板车上的是她男人,前些日子下河捞鱼不小心踩了个钉子,差点扎穿了脚背,当时并未流多少血,本来以为没多大事,随意敷了点草药就没管了。 谁知道那伤口一直不见好,还腐烂化脓了,接着人也发起了高热,神志不清,连嘴都张不开了。 一家人这才慌了神,拖着男人去看诊。 结果接连跑了好几家医馆,都说是破伤风,要么说没治了,要么说没钱不给治。 眼瞅着丈夫的情况越来越差,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妇人走投无路,这才求到了杜若头上。 “杜神医大慈大悲,求您救我家男人一命!” “我知道神医身价高,这一百文钱远远不够,我愿当牛做马伺候您一辈子,只求您救救孩子他爹呜呜呜……” 几个孩子也都是懂事的,纷纷哭着磕头哀求。 一时间哭声震天。 医馆门口本来就有不少人围观,再加上隔壁慕云馆门口排长队等吃饭的人,一下子全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有人于心不忍,也帮着开口求情:“杜神医,看他们挺可怜的,不如救救他吧?” 杜若抬手,“都不要吵。” 人群瞬间噤声。 妇人以为杜若恼了,绝望地瘫软在地,哭得越发哀恸大声。 杜若只好重复了一遍,“这位大嫂,你再这么哭下去,我聚不了心神探脉,你丈夫可就真的要死了。” 妇人的哭声猛然嘎住。 杜若摸出手套戴上,仔细检查患者伤势,又摸了摸脉搏。 柯大夫也如法炮制,须臾神情凝重,“师父,不太妙啊。” 杜若赞同地点头,“很严重,得立刻救治才行,否则一个时辰内必死无疑。” 妇人听了这话眼泪再次狂飙,张口欲嚎想起杜若的话,又死死捂住了嘴。 杜若示意两个徒孙把人抬进手术室,吩咐道:“先清创,我很快过来。” “是,师祖!”余年余庆响亮答应。 杜若又说了个方子,让二徒弟郭枣赶快去熬几剂五虎追风汤,祛风解痉用的。 小甜菜则带母子几个到候诊区歇息,吃点东西喝点水,缓解一下情绪。 安排好这些后,杜若这才转头看着钱妈妈,语带歉意:“对不住,只能晚点再去为你家小姐看诊了,还请再等一个时辰。” “杜神医可真是医者仁心啊。” 钱妈妈瞟了眼三三两两散开的百姓,压低声音,皮笑肉不笑,“不过您是否搞清楚了状况?为了一个市井小民而延误我家小姐的病情,真的值得么?” “若是我家小姐因此出了什么差错,您可担待得起?” 杜若冷笑,“我担待什么?你家小姐的病又不是我造成的,我只是个大夫,有权决定去还是不去。” “你愿意等就乖乖等着,别那么多废话;要是不愿意等,尽管走就是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医馆。 钱妈妈被呛得脸色铁青,几个丫鬟婆子都眼巴巴望着她,她越发下不来台,一跺脚。 “我们走!” 柯大夫军医出身,对于外伤最为擅长,余年余庆是他的徒弟,自然也是如此。 不过半刻钟,伤口就已清创完毕。 杜若沉思半晌,将两小只打发了出去,让冷面守在门口,再三叮嘱,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放进来。 然后,把柯大夫喊进了手术室,闩上门。 柯老北鼻苍蝇搓手,师父终于要教他医术了么?好鸡冻! 为防止病人半途苏醒,杜若先是给他喂了一粒药,保证他六个小时内没有意识。 紧接着又递了一粒药丸给柯大夫。 柯大夫懵逼,“师父你搞错了吧?我又不是病人,为什么也要吃药?” “你先吃,吃完再说。” 等他听话地把药吞下了腹,杜若这才缓缓开口: “我要你发誓,待会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绝不能外泄。否则你吃下去的毒药便会发作,全身腐烂而死。” 这也是无奈之举,以后需要动手术的机会还有很多,柯大夫是她的徒弟,又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早晚会察觉出不对劲。 而且有些手术她一个人也实在做不来,需要帮手。 既然如此,何不早点坦白? 她信得过柯大夫,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听说是毒药,柯大夫吓了一大跳,见杜若神情严肃,不像开玩笑,便知道事关重大,忙二话不说举手赌咒。 “我柯棠对天发誓,绝不对外泄露师父杜若的半点秘密!” “若违此誓,这辈子医术再无寸进,身败名裂,肠穿肚烂,死了都没人收尸!” 杜若点点头,手一挥,夸嚓把手术台放了出来。 柯大夫眼睛猛地瞪圆了,整个人仿佛遭雷劈了似的,呆若木鸡。 跟着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板上,好半天才颤抖着手指着杜若,“师父你你你你不是神医,你是神仙??” “……不是啦。”杜若干笑,“你还记得吧,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医术是有个白胡子老神仙梦中传授给我的。” “然后我就同仙界建立起了隐秘的联系,可以跟那边买些需要的药物和工具。” “这个叫手术台,就是其中之一。” 柯大夫死命咽口水,“跟跟跟仙界…….买买买...…” 这就是天选之人吗?不仅自动传承无上医术,更有跟仙界的联络通道。 天哪天哪天哪。 他柯棠何德何能,能拜此大能为师! 杜若伸手想拉他起来,却怎么也拉不动,无奈叉腰威胁:“再不起来,我可要逐你出师门了哈。” 逐出师门?不可以! 柯老北鼻一跃而起,满眼都是亢奋,将胸膛拍得啪啪响,“师父放心,我老柯便是死,也绝不泄露半句!” 他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倘若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了师父的神通,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可就没有太平日子过了。 杜若又当着老徒弟的面,接连兑换出隔离薄膜、点滴和药品等物品,并分别演示它们的用法。 看着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柯大夫整个人都麻了,心脏仿佛被塞进了一只耗子,怦怦跳得厉害。 他赶紧收敛心神,努力消化这些高端知识。 给患者挂上青霉素,伤口重新敷药,又喂了退烧药,足足忙到半下午才走出手术室。 妇人带着几个孩子正坐立不安,见两人下楼急忙迎上前,声音都在打颤: “杜神医,我家孩子他爹还、还活着吗?” “人还没醒。”杜若笑着安慰,“不过放心吧,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没有大碍了。等再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如初。” 妇人喜极而泣,拉着几个孩子跪下咣咣磕头,“多谢杜神医救命之恩,您是再世活菩萨啊呜呜呜……” 杜若将她搀扶起来,“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对膝盖不好,我也并不在意这些虚礼。” 虚礼……哦对对对,光磕头不行,给诊金才是最实际的感谢。 “不知、诊金多少?”妇人忐忑地问。 杜若默算了下,光是药物就至少五十两银子,还不算手术费和服务费以及利润。 虽然很同情这一家子,但她是开医馆的,不是开善堂的,不可能免费给他们治病。 而且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看不起病的人涌上门来求诊,届时她救还是不救呢?一个两个还好,多了哪里吃得消。 可是看这家人的样子,怕是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钱。 杜若一时间有些为难。 柯大夫在旁边开了口:“这位大嫂,你家男人病情危急,一般大夫可治不好,也就我师父医术高明,才险之又险地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我师父是神医,神医的身价想必你也是听说了的,便是收你个成本价,至少也得六十两银子。” 六十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差不多相当于普通人家十年的开销了。 那妇人一听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但很快她就止住了哭声,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朝杜若拜了拜。 “杜神医大恩,感激不尽,还请您宽限些时间,明日午时之前,我一定送银子过来。” 说完用力抹了把眼泪,转身带着两儿一女决然地往外走。 杜若叫住他们,“你打算怎么筹钱?” 妇人面露苦笑,“我们连家都没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更是一无所有,只有这几个孩子还能卖几个银子。” 她挨个儿摸了摸孩子们的脑袋,目光中尽是不舍,哽咽道: “娘没用,娘对不起你们,到了主家,至少你们还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你爹也能活命……” “娘!”母子几个抱头痛哭,好不可怜。 杜若叹息一声,无奈地摆了摆手,“算了,诊金的事先不急,缓缓再说吧。” 她让郭枣去隔壁慕云馆买些饭菜回来,多买一点,大伙儿忙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呢。 等饭菜到了,杜若招呼那母子四人一起坐下来吃。 几个孩子眼巴巴瞅着,最小的那个馋得直流口水,教养却十分得好,母亲不出声绝不动筷子,餐桌习惯也不错,没有吧唧嘴,也没有用手抓,更没有狼吞虎咽。 杜若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吃完饭,杜若把妇人单独叫到一旁,问起她的家庭情况,姓甚名谁,来自哪里,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妇人看着杜若,欲言又止。 杜若挑眉,“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妇人一咬牙,习惯性起身打算跪下,膝盖刚软想起杜若之前的话,又硬生生站直,怯怯地坐回了凳子上,吞吞吐吐道:“我若说了,还请杜神医宽恕,莫要生气。”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她家过得不好,还跟自己有关系不成? 杜若越发好奇,“你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妇人这才一五一十讲出原委。 妇人是本地人,夫家姓陶,家住近郊牛头村,全村二十来户人家,世代靠着租种田地过活,也就是佃农。 本来日子过得还算舒畅,东家宽容大度,年年有些余粮。 可变故就发生在三年前,东家好好的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衰神,短短时间内赔了许多银钱,后来不得不把庄子转手卖给了别人,举家迁离。 新东家说那地不租给外人,将地悉数收了回去。 又说什么牛头村在庄子的正东边,影响了庄子的风水,不光用卑劣手段赶走了村民,还一把火将他们的房屋烧了个精光。 他们想过去击鼓告官,可那人是知府家的亲戚,有权有势,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斗得过。 为免惹祸上身,保一家老小平安,最后也只能打碎银牙往肚子里吞,自认倒霉。 整个牛头村的人一下子失了生计,沦为流民,日子捉襟见肘。 他们除了种田之外啥也不会,只能进城找些苦力活干,艰难求生。 她丈夫陶勇就是为了给几个孩子补身子,大冷天的下水摸鱼,被钉子给扎了…… 知府家的亲戚?近郊庄子? 听完陶大嫂的话,杜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古怪地问:“你说的那个庄子,该不会是梅园吧?” 梅园,正是吉郡王府赔付给杜若的,那个闹鬼的庄子。 陶大嫂瞄了眼杜若的脸色,胆怯地点点头,生怕惹恼杜若,又慌忙解释: “小民没有埋怨知府大人的意思,更不敢怪罪吉郡王府,只是说明实情,还请杜神医……不,请江夫人恕罪。” 杜神医是江大人的媳妇,江家跟吉郡王府又是表亲,沾亲带故的,她实在害怕。 杜若沉默良久,长叹了口气:“其实你们应该去告的,吉郡王府这样横行霸道,知府大人向来公正无私,不会不管的,定会为你们做主。” “不不不,小民不敢。”陶大嫂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 见状,杜若也没再纠结,而是转换了话题,“那你们现在住在何处?” “哪里有什么容身之处。”妇人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大部分村人都挤在城西一个弄子里,男人们每日去码头搬货,女人做点针线活,生病饿肚子都是常有的事,熬一天算一天罢了。” 这样啊,确实太难了。 杜若托着腮思索片刻,忽地笑了起来,眸中水光潋滟,泛着狡黠的光。 “或许我有办法,可以让你在不卖孩子的情况下付得起诊金,还能解决你们的温饱问题。” 第505章 老熟狗 安顿好陶大嫂一家,杜若回诊室写了封拜帖,让余年送去守备府。 明日未时,她准时上门拜访。 又交代了柯大夫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坐上马车,带着冷面直奔府衙找苏清尧。 听说杜若来了,苏清尧很是纳罕,忙叫人把她领进了自己的衙署。 杜若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把吉郡王府造的孽跟他说了,末了问道:“舅舅可知道这件事?” “这个畜生!”苏清尧暴怒,眉毛根根倒竖,气得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竟背着我干了这等丧尽天良的恶事,坑苦了百姓,还连累我官声受损,本官饶不了他!” 三年前沈京斌买下梅园,苏清尧当然是知道的。 牛头村着火,他也知道。 但当时派人去查,回来说是天干物燥引起的,并没有什么蹊跷,也没有烧死人。 后来他让人每户派发了十两银子安置重建,也就没管这事了。 没想到背后竟藏着这么多的龌龊! “舅舅打算如何处置?”杜若试探地问。 苏清尧是个好官,但吉郡王府毕竟是他的姻亲,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她不确定苏清尧能做到什么地步。 苏清尧正气凛然地一挥手,“自然是按律处置,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放在以前,看在娘的份上,或许他还会考虑考虑,尽量为吉郡王府擦干净屁股。 但是现在么…… 呵呵,他选择大义灭亲! ..... 隔天上午,杜若照例去医馆坐诊。 先查了一下房。 陶勇已经被移到后院的病房里了,目前病情稳定。 知道是杜若救了自己,陶勇同样千恩万谢。 几个孩子都被送回了弄子里,有邻里帮着照看,只留他婆娘一个人在这边陪护。 杜若离开后,夫妻俩开始说悄悄话。 “杜神医真是个大好人。”陶勇感叹道,“你说都是知府家的亲戚,区别咋这么大呢?” 陶大嫂白了丈夫一眼,“瞧你说的,一个藤上的瓜还有甜有苦呢,知府家的亲戚自然也有好有坏。” 陶勇深以为然,“这次要不是杜神医,我怕是命都没了,你们孤儿寡母的估计也没活路。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将来若是杜神医遇到了难处,咱们一定要尽力搭把手才是。” 这话直接把陶大嫂听笑了。 “杜神医医术好,人品好,夫家还是做官的,能有什么难处轮得到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搭手?谁又有那个胆量敢算计她?” “你呀,养好伤别坏了她的招牌就是帮大忙了。” 陶勇想想也是,“对了,杜神医说让咱们用别的法子还账,是什么法子?” “不知道,杜神医没说。”陶大嫂摇头,“想这个做什么,不管什么法子,反正总不会比卖儿卖女更糟糕就是了。” 只要一家人还在一处,齐齐整整、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 今天的病号稍微有点难搞,十个病人,足足花了杜若一上午。 吃完午饭,她稍微休息了一会,随后出发前往守备府。 除了车夫兼护卫冷面,还带上了丫鬟红苕。 这是郑氏的主意,说冷面虽然身份是下人,到底是个男人,行事多有不便,而且孤男寡女总单独相处,容易惹来闲话。 有红苕在,就好多了。 这话倒是不假,杜若听劝,决定以后都让红苕贴身跟着。 红苕不如青团性子稳重,但性子伶俐,爱笑也爱怼人,正好跟冷面中和一下,省得动不动就冷场。 守备府离医馆得并不远,也在情人湖附近。 只不过不像吉郡王府那么高调张扬,就坐落在正大街上,而是隐匿在情人湖对岸那座宁静清幽的半山腰上。 下了马车,杜若报上身份,然后在门口耐心地等待。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时辰。 冷面抱着剑靠在马车上一动不动,本来就冷淡的面孔更冷了几分。 红苕忍不住了,噔噔噔跑上前问门房:“大叔,你家夫人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见客啊?” 门房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夫人还在佛堂为小姐祈福呢,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得空,还请客人再耐心等等。” “等等是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猴年马月?总得有个点儿吧?” 红苕说话又快又直,“再等下去天都要黑了,把客人晾在大门口吹风,我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待客之道。” 门房讪讪地笑,尴尬却不答话。 红苕扭头跑回到杜若面前,气呼呼道:“夫人,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改日再来。” 杜若拢了拢衣裳,笑着摇了摇头,“再多等一会儿吧,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 不就是想出气嘛,让你出就是了,免得到时候给江漓小鞋穿。 她虽然不怕袁家,但也无意得罪。 仇人太多了,能少一个是一个,实在不想整天跟人掐架,烦得嘞。 又等了两刻钟,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暗,门终于呱唧一声开了。 开的不是正门,而是侧门。 从里面走出来两个女人,貌似是一主一仆。 领头的大约二十左右,容貌姣好,身穿一袭暗花细丝褶缎裙,行走时钗环不晃,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端庄优雅。 一看就受过良好教养。 “下人不懂事,让杜神医久等,失礼了。” 她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姓董,夫君姓袁名无术,与江校尉同在军营效力的。” 杜若含笑颔首,“少夫人好。” 袁无术的老婆,也就是守备大人的儿媳妇。 看着倒是平易近人,比那个狗仗人势的钱妈妈强多了。 不知道她婆婆是不是也这么好相处呢? 嗯,希望是,最好是。 “杜神医请跟我来。”董氏领着杜若往里走,边走边为自家婆母辩解,“娇娇病了,请了好几个大夫过府,可惜都不见成效。” “婆母大人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寄希望于佛祖显灵。” “这不,从辰时到现在一直待在佛堂未出,因此才怠慢了贵客,还望杜神医见谅。” 杜若表示理解,并赞赏,“袁夫人拳拳慈母之心,感天动地,相信袁姑娘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管她真假呢,给台阶就下。 一路客套,不多时就进了内院。 冷面是外男,被拦在了外面。 红苕提着药箱紧紧跟在杜若身后,寸步不离,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那位袁夫人很明显是故意针对自家夫人,冷面进不来,保护夫人的重任就全靠她了! 到了主院门口,董氏停下脚步。 守在门口的那个白胖妇人立马笑着迎上前,谄媚地叫了声“少夫人”。 董氏点头嗯了声,“劳烦妈妈去禀告母亲一声,就说杜神医到了。” 白胖妇人的视线落到了杜若身上。 杜若冲她呲了呲牙。 哟,老熟人啊。 不对,是老熟狗。 狗仗人势的狗。 钱妈妈似笑非笑,“杜神医昨儿不是挺硬气的么,推三阻四的请都请不来,怎么这会子自己巴巴地找上门来了?” 杜若眨巴眨巴眼,偏头对着董氏道:“贵府的狗养得挺凶啊。” 红苕噗嗤笑出了声,被钱妈妈瞪了一眼,立刻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比眼睛大吗?我赢了! 董氏皱了皱眉,不悦道:“杜神医是贵客,妈妈说话注意分寸。” 钱妈妈气得牙根痒痒,却屁都不敢放一个。 带着满腹怨气进了佛堂,她添油加醋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说少夫人不懂事,偏帮外人。 说杜若仗着苏府的势,半点不将守备府放在眼里云云。 “岂有此理。”袁夫人本来就因为女儿的病心情不好,听了这话更是如同火上浇油,“那杜氏得了教训还是不上道,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贱皮子,冥顽不灵。” 钱妈妈撇嘴附和,“就是,她也不想想,得罪了咱们守备府会有什么后果,真不怕她男人锤她么?” 袁夫人伸出纤纤素手,在钱嬷嬷的搀扶下从蒲团上站起身,淡声吩咐: “把人带去小厅,晾着,待我梳妆完毕,再去好好会会她。” 钱妈妈眼珠子转了转,“夫人的意思是,要见?” “自然要见。”袁夫人姿态优雅地抚了抚头上的鸾凤钗,嘴角勾起,“那杜氏是温世沅千挑万选捧出来的人,皇甫大夫也对她多有推崇,想来医术不差。我就给她个机会,让她戴罪立功。” “只要她能治好娇娇的病,不光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我还要奉她为座上宾,许她千金厚礼,还要让老爷好生提携她男人。” “要是治不好,哼……” 话没说完,但钱妈妈跟随袁夫人多年,哪里不懂她的意思。 治不好,妻债夫偿,江漓在军营的日子可就精彩咯。 男人在外面受了气,回来能给婆娘好脸色?才怪。 杜氏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想到这里,钱妈妈心里憋着的那口郁气终于吐了出来,响亮地应了声是,转身兴冲冲地回复董氏去了。 就这样,杜若在小花厅里又等了半个时辰。 幸好有董氏陪坐,两人说说话儿,倒也不算枯燥。 杜若问起袁天娇过往的病历。 董氏嫁进守备府三四年了,对小姑子的情况自然知之甚详,丝毫没有隐瞒,和盘托出。 据她说,袁天娇初次发病是在五岁那年。 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出了一身红疹子,又疼又痒。 而且还疯狂打喷嚏,根本停不下来。 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脸,跟加了酵母的面团似的,肉眼可见地发肿膨胀。 本来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瞬间变成了猪头。 丑得吓人。 后来又发作了好几次,症状一次比一次严重,最开始三五天就能缓解,近两年来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彻底恢复。 全凤阳府的大夫都请遍了,包括温世沅、杏林会七大长老,甚至还有宫里荣养归家的太医。 都说是瘾疹。 “就是过敏。”脑海中,系统提示道。 杜若不动声色,继续往下追问:“那他们有没有说怎么治?” “说了,说无解。” “还说这个病一般人表现轻微,不治疗也没什么大碍;娇娇属于特别严重的,而且有可能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严重。“ “唯一的办法,便是远离致病因,尽量不让它发作。” “病因找到了吗?是什么引发的?” 董氏摇头,又点头,“起初不知道,后来次数多了,才确定是狗的发毛。”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守备府是不允许饲养任何牲畜的,连鸡鸭都要在外面褪干净了毛才能被送进来。” “可这样下去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娇娇天性活泼,爱玩爱闹,总不能一直拘在家里不让出门。” “到了外面,又难免会碰到猫猫狗狗,防不胜防。” “这次便是如此,前两天跟几个小姐妹一道出去游玩,结果不晓得打哪里窜出一条小白狗,蹭了娇娇一下,回来就发病了……” “狗没事吧?”杜若下意识问了句。 咳咳咳! 董氏被口水呛着了,忙拿帕子掩住了嘴。 “杜神医还真是容易分不清重点呢。”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钱妈妈再也按捺不住,阴阳怪气道,“昨儿为了个一身臭汗的穷鬼流民,不肯来给我家小姐看诊,到底是条人命,就当勉强说得过去好了。” “可这会子,您竟然关心野狗胜过我家小姐,简直匪夷所思。” “莫非在杜神医的眼里,我家小姐还比不过一个畜生?” 杜若睨了她一眼,低头悠哉悠哉地啜了口茶水。 “呐呐呐,这种大不敬的话是贵府这位妈妈说的,可不是我家夫人说的啊。” 小丫鬟红苕反应极快,脆亮的嗓门响彻整个花厅,理直气也壮: “袁小姐吉人天相,当然不可能有事啦。” “我家夫人最是心善,哪怕是小花小草小蚂蚁,也不忍心见死不救的,所以才对那条狗表达了一下关心而已。” “反倒是这位妈妈,几次三番地嘲讽我家夫人,怪她不该出手救治昨天那位可怜的大叔。” “心肠这么坏,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她拍了拍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幸好我们江府没有这样的人,不然奴婢晚上都要睡不着觉了……” 杜若眼底漾起笑意,嘴上却呵斥道:“没一点规矩,主子说话,你逞什么能?” “奴婢该死。”红苕认错态度十分之良好。 认完罪还不忘嘟囔:“是她先没规矩的……” 这眼药上的,把钱妈妈气得头脑发晕,指着红苕就要开骂:“你个小贱人……” “够了!”董氏手里的茶盏重重往桌面上一放,冷下脸来,“钱妈妈,你是母亲身边得用的老人,我素来也给你几分脸面,但你若是恃宠生骄,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就别怪我不讲情面,出手惩戒了!” 话音刚落,一道慵懒的嗓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谁敢惩戒我的人?” 钱妈妈神情一喜,“夫人!” 第506章 老娘不伺候了 不得不说,袁夫人的长相有点出乎杜若的意料。 她本来以为袁夫人跟鳌氏差不多的年纪,毕竟都是同一个年代的人,结果好像并非如此。 袁夫人很年轻。 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眉毛浓密,眼尾上扬,气场很足,肌肤紧致白皙,看不到一丝细纹。 嘴唇厚而性感,水润光泽。 身穿一袭正红色锦缎华服,耀眼而张扬,将她丰腴的身段勾勒得越发妩媚动人。 当她逆着光从门口缓缓走进,便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在杜若眼前徐徐展开。 保养得可真好啊。 难道跟自家老娘郑氏一样,也吃了回春丸? “夫人安好。”杜若收回视线,上前屈身见礼。 袁夫人牵着女儿自顾自在上首位坐下,目光施舍般落到杜若脸上,语气冷淡中带着威压:“你就是杜氏?” “是我。”杜若点头。 袁夫人从鼻子里哼了声,带着轻蔑之意,“生得倒是标致,就是做人差了点。” 杜若:“……” 噼啪,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哦,是美人的滤镜。 杜若有点想把这话丢回给袁夫人,你生得也标致,做人也不怎么样嘛。想想还是算了,她之所以主动登门,目的不就是为了缓和跟守备府的关系么? 我忍。 “夫人过奖了。”杜若面不改色,甚至还笑了笑。 袁夫人白了她一眼,“我没在夸你。” 杜若:“哦。” 袁夫人往太妃椅上一靠,姿态慵懒:“既然你自己来了,那昨儿的事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免得传扬出去说我们守备府仗势欺人。” 杜若:“夫人海量。” 袁夫人瞅着她,一脸无语。 这个杜氏,莫是个听不懂人话的棒槌吧。 “瞧你年纪轻轻的,师从何人哪?” “师父不让我报他的名号,不提也罢。” 袁夫人的唇角顿时勾勒出讥诮的弧度,“连师门都不敢提,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门派。” 杜若:“夫人聪慧。” 袁夫人:“……”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是怎么回事。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敷衍地摆摆手,“行了,你的来历我也并不在乎,只希望你这个大神医名副其实,别让我失望才好。” 说罢,将下人悉数打发了出去,命钱妈妈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现场只剩下了袁夫人婆媳、袁家唯一嫡出大小姐袁天娇、以及杜若主仆。 “来都来了,就给你个机会吧,帮娇娇好好看看。” “若是能治好我儿的病,自有你的好处。” 杜若深吸一口气。 我再忍。 她转头细细打量起袁天娇来。 袁天娇看身高约莫十岁出头,同样穿着华丽,眼神倨傲,跟她娘一个德行。 至于脸嘛,戴着面纱看不清。 杜若示意袁天娇摘下面纱,所谓望闻问切,不望怎么看病嘛是不? 小姑娘有点不乐意,在她娘温言细语的安抚下,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把脸露了出来。 看到脸的那一刻,杜若嘴角抽了抽。 确实像董氏描述的那样,肿得像个猪头,还是个瘟猪头,上面弥漫着大片星星点点的红斑。 丑得瘆人。 “好些了,不打喷嚏了,肿也消了一些。”董氏说道,“杜神医不知道,刚开始发病那两日,娇娇的眼睛都睁不开,整张脸比平时大了一倍不止……” 袁夫人横了儿媳一眼,“多嘴。” 董氏笑容一僵,咬着唇委屈地低下头,不敢再出声。 “少夫人的话很有用,能帮我更好地了解病情。”杜若笑着解围,“要是每个病人的家属都像你这样自觉,我们这些做大夫的,可就省事多了。” 董氏朝杜若投来感激地一瞥。 杜若又让袁天娇撸起袖子,她需要确认一下,看身上是不是也出了疹子,严重到什么程度。 “不要。”袁天娇扭头拒绝。 杜若有点头疼。 当医生的,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不配合的病人了。 她只好看向了袁夫人,言下之意,你的女儿你搞定。 袁夫人却无动于衷,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你不是大神医么?医术理应比那些普通大夫厉害许多才是,别的大夫可从来没提过什么脱袖查体,以你的本事自然就更不需要了。” “还是说,你医术不精,连普通大夫都比不过?” 杜若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说细致检查更有助于病情的诊断。 况且别的大夫都是男的,她是女大夫,就算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地方,对姑娘家的清誉也并无损害。 好说歹说,袁天娇才终于点了头。 袁天娇拉上衣袖,把胳膊抻到了杜若跟前,果然也是成片的红疹。 杜若戴上一次性手套,凑近了些,打算深入检查一下,看这些红疹是否累及到了基底。 手碰到皮肤的那一刻。 突然。 袁天娇手腕上戴着的手镯陡然活了过来,嗖的一下,如一道绿色的闪电,冲着杜若就是一口。 “啊啊啊!”红苕发出了惊恐的尖叫,猛地扑过去抓住了那东西的七寸,重重砸向了地面。 “咬我家夫人?踩死你!踩死你!” “啊啊啊!”这次尖叫的是袁天娇。 她一把推开红苕,崩溃地捡起那东西,一脸急切,“小青!小青你没事吧?” 那东西在她手中扭动着丑陋的身子,朝她吐了吐猩红的舌头。 “它说:主人放心,俺没事。”系统好心地充当了一回翻译。 杜若:“……” 还是条北方蛇? 变故发生得太快,她还没搞清楚状况,正要开口询问怎么回事,袁天娇已经率先发难,指着红苕对袁夫人气呼呼道:“娘,她差点踩死了我的小青,我要她赔命!” 赔你老母。 杜若脸色冷了下来,把红苕扯到自己身后,笑意不达眼底,“那袁姑娘的爱宠也咬伤了我,你又拿什么赔呢?” 袁天娇看了眼杜若被咬伤的地方,哼道:“你不是戴了手套么?又没真伤着,赔什么赔。” 说着拉着袁夫人的手晃了晃,撒娇耍横。 “娘,不就是一个下人嘛,你看她……” 袁夫人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口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宠溺,“你呀,总是这般调皮,真拿你没办法。” 话毕,她转头看着杜若,轻描淡写地说:“杜神医,这蛇是我家娇娇最心爱的宠儿,素来不许任何人动它一根手指头的,你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些,在别人家做客竟也这般莽撞,留在你身边迟早是个祸患。” “不如这样,你把她交给我,我替你好生管教管教,也好让她以后长个记性。” “没意见吧?” 交给袁夫人?那她还能活吗? 红苕吓得脸色发白,噗通跪到了地上,“夫人救救奴婢呜呜呜……” “起来。”杜若用力将她拉起来,把手套脱了,替她胡乱擦了把眼泪,“哭什么哭?你是我的人,生死我说了算,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管教。” 袁夫人危险地眯起眼,“杜氏,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老娘不伺候了!” 杜若把沾了毒液的手套扔到了对方脚下,一手拎起药箱,一手拉着红苕,转身就走。 董氏看了看自家婆母跟小姑子,又看了眼杜若决绝离开的背影,跺了跺脚,然后快步追上了杜若。 “杜神医别生气,都是娇娇的错,还请留步……” “让她走!”身后传来袁夫人恼怒的叫嚷声,“什么大神医,分明就是个徒有虚名的俗货庸医!不治最好,省得小病治成大病!” 杜若脚步一顿,回头冲袁夫人诡异一笑。 “劝夫人一句,找个大夫好好瞧瞧,你真的有大病。” 第507章 就好像,一座死城 咣当! 袁夫人砸碎了一只上好的茶碗,原本美艳绝伦的脸庞被愤怒左右,变得有几分扭曲。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娼妇,竟敢诅咒本夫人!” “夫人消消气,千万别坏了自己的身子。”一旁的钱妈妈赶紧上前贴心地替她拍背,在袁夫人看不见的视线盲区,眼珠子滴溜溜转,“奴婢早就跟您说过了,那杜氏仗着苏府的威风,压根儿不将咱们守备府放在眼里,嚣张得很呢。” 袁夫人一屁股坐下,胸口剧烈起伏,冷笑道: “让她嚣张,看她能嚣张到几时。” 哼,她是拿杜氏没办法。 但她家老爷要对付杜氏的男人,还不是轻而易举?到时候就算那杜氏跪着上门道歉,她也绝不原谅! “哎,其实要奴婢说啊,都是少夫人办事欠妥。” 钱妈妈趁机添油加醋,“您不知道,方才您没来的时候,那杜氏竟然说小姐的命还不如一头畜生,气得奴婢差点当场就跟她干起仗来。” “结果少夫人不光不为奴婢出头撑腰,还胳膊肘往外拐,反过来要惩戒奴婢。” “幸好夫人您及时赶到救下奴婢,要不然奴婢这会子啊,怕是屁股都开花了……” 这话既表达了自己对袁夫人和小姐的忠心,又顺势给董氏上了一波眼药,谁叫董氏不给她脸呢? 说到委屈处,钱妈妈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抹了把眼泪。 袁夫人正有气无处发,当下就命人去把董氏叫了过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谁许你擅做主张把杜氏领进府的?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母了?” “进门四年了,连个蛋都生不出来,娶你回来有什么用?” “还敢当着我的面说都是娇娇的错,娇娇错哪儿了?我看错的是你,你亲疏不分,吃着袁家的饭,冠着袁家的姓,却偏帮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给我滚去佛堂跪着,抄经书一百遍,为我娇娇祈福,不抄完不准吃饭!” “听清楚了没有?!” 董氏眼眶微红,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掉下,哑着嗓子应了声:“是,母亲。” 董氏走后,袁夫人的气总算消了些。 理智稍稍回笼,再想起杜若临走时说的那句话,突然感觉身上莫名有点刺挠。 “去,把府医给我喊来。” 钱妈妈闻言一怔,“府医?夫人您该不会真信了那个杜氏的鬼话吧?” 袁夫人当然不信。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有点不踏实。 “别问了,把人喊过来再说。” 很快府医就顶着一脑门子汗跑来了,行过礼,然后轻车熟路地为袁夫人请平安脉。 半刻钟后他收回手,恭恭敬敬地回禀道:“夫人放心,您只是有点气怒攻心,并无大碍。” “是啊夫人,您的身子骨向来调养得当,极少生病,那杜氏定是故意在吓唬您呢!” 钱妈妈安慰完,还不忘阿谀奉承一番,“瞧瞧您这脸色,红润光泽,哪里有半分病态?您跟小姐一同走出去,谁见了不说跟姐妹一样。” 听到这话,袁夫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是了,杜氏就是故意的,想让她坐立不安,抓心挠肝。 她才不会中计呢,哼! 相比较袁夫人,袁天娇更关心自己的爱宠小青,幸好小青只是被蹭破了一点皮,伤势不重。 要不然她无论如何也要那个该死的丫鬟赔命,为小青报仇! 为了弥补爱宠所受的惊吓,袁天娇命人连夜出去搜寻鸟窝,抓些刚出生的雏鸟回来喂给小青吃。 雏鸟羽翅未丰,肉质鲜美,素来是小青的最爱。 “你要好好地养伤哦,养好了伤,才能陪我一起去女子学院读书,看到时候还有谁敢不听我的话。”袁天娇摩挲着小青光滑的蛇皮,语气温柔,却透着不寒而栗。 ...... “夫人,奴婢是不是给您惹祸了?”坐在颠簸的马车里,红苕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惶恐,她紧紧攥着衣角,不安地望着杜若。 哪里还有一点之前暴打毒蛇的狠劲。 杜若白了小丫头一眼,“是啊,惹了好大一个祸呢。” 说着从怀里变戏法般摸出一朵漂亮的珠花,在红苕眼泪溃堤之前插到了她的头发上,打量了两眼,满意地点点头。 “嗯,好看。” 红苕愣住了,眼泪都忘记往下滚了,抬手摸了摸,“夫人,这是……” 杜若抱了抱她,“嗯,你护主有功,赏你的。喜欢吗?” 红苕呆呆地看着她,像是被人点了哭穴,突然哇的一声爆哭出声,一发不可收拾。 把杜若的衣裳都浸湿了。 杜若一头黑线,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不喜欢也别哭嘛,我换一个好了,你喜欢什么,银子怎么样?” 说着作势要拔掉那朵珠花。 红苕赶紧捂住,眼睛红得像兔子,“喜欢的,好喜欢!” 她擦了擦眼泪,抽抽噎噎地道:“夫人,您真的不怪奴婢吗?” “你做得很好,为什么要怪你?”杜若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况且这祸本来就不是你招来的,而是有的人非要甩到我头上来。”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只要你真心跟着我,用心做事,我定护你周全,不让任何人欺辱你。” 红苕又想哭了。 她前面十六年哭的次数,加起来可能都没今天多。 但她知道夫人不喜欢哭包,于是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调整情绪,很快又变回了那个活泼爱笑的红苕。 开始吐槽起袁天娇来。 “那位袁小姐奴婢本来还觉得她怪可怜的,生了病,出了一身疹子,不知道多难受。” “没想到她性子那般恶劣,动不动就要取人性命,可怕得很。” “还有那条蛇,绿汪汪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蛇。” “就算袁小姐对有毛的猫狗过敏,也不能养个没毛的毒蛇当宠物啊,不说咬到别人,咬到自己也终归不好嘛……” 忙活了一天,杜若有些累了,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听着红苕的絮絮叨叨,懒懒地回了句:“大概拔过牙吧。” 要不然以袁夫人疼爱女儿的程度,怎么可能放心留这样一个高危险物种在女儿身边? “并未拔过牙。”车外忽地传来冷面清冽的声音,“三年前袁小姐去净慈寺上香拜佛,下山途中无意间捡到一条幼蛇,带回府中精心饲养,取名小青。” “袁小姐十分宠爱那蛇,不许任何人伤害它。” “包括她的母亲袁夫人。” “袁夫人初时并不赞同,可惜拗不过女儿,后来见那蛇十分通人性,并不轻易伤人,渐渐的也就默许了。” “那蛇十分护主,但凡谁要想对袁小姐不利,立时便会发起攻击,三年间已经咬伤十几个人了。” 大概是杜若带着手套触碰袁天娇,那蛇误以为她想伤害自家主人,所以二话不说给了杜若一口。 但这不代表袁天娇就没错。 今日是杜若,倘若换了别人,没有手套阻隔,被咬伤了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中毒是必然的,而且还是剧毒。 救治及时,捡回一条小命,破财受惊,或许还会留下一些无法痊愈的后遗症。 救治不及时,死! 袁天娇骄纵蛮横,纵蛇行凶。 这是不争的事实。 袁坤两口子教女无方,上梁不正下梁歪,一样不是什么好鸟。 “这么霸道,就没人管管吗?”红苕气愤地掀开帘子,瞪着冷面的后脑勺问道。 冷面讥诮地扯了下嘴角:“守备府有权有势,谁敢管?谁又敢告官?” 不告官,就没有苦主。 没有苦主,也就立不了案,知府大人即便想管也管不了。 杜若皱了皱眉,对守备府的印象更差了。 唯一有好感的,也就只有那位袁少夫人了,貌似跟袁家其他人不太一样。 只希望袁夫人懂得以和为贵的道理,别再来找茬。 大家相安无事,最好。 ......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江湛正式拜了顾山长为师。 本来要过了府试,且名列前茅,也就是排名在前五十才有资格进府学深造,不过江湛已经是顾山长的入室弟子,自然就不受这个限制了。 拜师的第二天,江湛搬去了府学,跟其他学子一样,每七日休沐一次。 江婉则要等过了正月才去女子学院。 在此之前,她要么跟江夫子读读书,要么跑隔壁苏府陪陪外祖母,要么教郑氏认认字,要么跟狗子玩一玩。 苏慕还经常带着她到处逛,说要让她多见见世面什么的。 小日子过得可谓充实而快乐。 最闲的就是江晟了,都快闲出毛病了。 “大嫂,不是说好了有五百亩田地等着我种么?怎么还不带我去看啊,该不会是哄我的吧?” “急什么?”杜若道,“放心,说五百亩就是五百亩,一亩都不会少你的。” “等着吧,下个月初应该就差不多了。” 杜若也想早点搞好,这不是分身乏术嘛。 医馆才刚开业,还没走上正轨。 她一边接诊,一边还要给几个徒子徒孙授课,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哪里顾得上。 再说了,那个庄子目前还闹着鬼呢,得先把鬼驱走才能进驻。 要不然谁敢住进去?五百亩那么多,江晟就算是八臂哪吒也忙不过来啊。 转眼到了正月二十四。 气温回升,春回大地,到处花红柳绿,所有人也终于从过年的气氛中回过味来,开始了新的忙碌的一年。 当晚,离家近十天的江漓跟王不就回来了。 一家人又惊又喜,杜若特意叮嘱厨房多做些好菜,说说笑笑好一番热闹。 晚上躺在床上,杜若把守备府的事儿跟江漓说了,有些担心:“不知道守备大人会不会因此给你使绊子……” 江漓笑了笑,“他给我使绊子,与这件事无关。” 袁坤跟苏清尧不对付,他又是苏清尧的亲外甥,再加上上次那么好的立功机会被他给得了,袁坤心里不痛快,给他使绊子是必然的。 杜若听出了话音,“该不会你已经被他穿小鞋了吧?” 江漓将自己这几天的情况说给了她听。 刚进军营,袁坤就派出了他儿子袁无术,特意在练武场摆了个擂台,说要跟他这个新来的神武校尉切磋一下。 江漓自然是不怵的。 况且他若是不应战,便等于认了怂,日后还如何带兵?如何服众? 在所有军士的见证下,两人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 “结果怎么样?谁赢了?”杜若一骨碌爬到江漓身上,急切问道。 江漓亲了亲她的脸,将怀中人搂紧了些,“袁无术确实武功不俗,不过为夫也不是吃素的,打了个平手。” 他没说自己其实只用了五分力。 初来乍到,要立威,但也要给袁家父子留点颜面。 杜若吧唧亲了男人一口,星星眼:“相公你好厉害!” “后来呢,他们什么反应?” “后来……” 袁无术不服气,嚷嚷着要再打一场,被他爹给制止了。 袁坤当众夸了江漓一顿,然后按规定拨了三千兵马给他。 “他这么好心?”杜若有点不信。 “当然没那么好心,那三千兵马大多是老弱病残,马也是最差的那一批,盔甲装备这些更是几乎等于无。” 她就知道! 杜若气急,“太阴了这个人,没一点气量。” 跟他老婆简直天生一对! 江漓倒是毫不在意,反过来安慰妻子:“无妨,好兵是练出来的,好马是训出来的,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们必定不会比任何一支军队差。” 杜若嗯嗯,“相公你一定可以的,我对你有信心。” 想了想,她道:“对了,你明天休假一天对吧?” 江漓挑眉,“有事?” 杜若点头,“吉郡王府不是赔付了咱们一个庄子么?听说那里闹鬼,我想着让你陪我去探探。” “三弟都快闲出毛来了,念叨好几次了,想早点过去那边研究新品种,咱们还是要尽快把庄子里那些装神弄鬼的脏东西揪出来才行。” 江漓自然满口答应。 大掌开始不安分,在她身上游走。 “娘子,为夫走了这些天,你可想我?” ...... 隔天杜若满身酸痛地醒来,没去医馆,而是跟江漓,老铁头还有冷面去了梅园。 还带上了铁蛋。 之所以没叫王不就,是想着只有一天假期,让他多陪陪家人。 庄子距离城门并不远,就在近郊三里开外。 官道走一里路,再从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拐过去,大约走一刻钟就到了。 兴许是太久没什么人踏足的缘故,加上雨雪时不时肆虐,无人修整,道路坑坑洼洼的难走得很。 远远的,就望见了高大的门头。 青石围墙,墙体略显斑驳,爬满了各种不知名的藤蔓,即便无人观赏,也依然在春日里肆意生长。 朱红色的大铁门,本该是宏伟大气的。门上的铜锁却已经锈迹斑斑。 杜若拿出吉郡王府当初跟地契一起赔付的钥匙,尝试了下。 呃,打不开。 也不知道是吉郡王府给错了钥匙,还是锁孔被锈堵牢了,反正转不动。 不过这难不倒一行人。 打不开,那就暴力打开。 杜若看向冷面,冷面会意,举起手中的剑用力一劈。 咣,一声刺耳的脆响。 门锁安然无恙,剑缺了个大口子。 冷面:“……” 杜若嘴角抽了抽,见冷面一脸的心疼,忙安慰道:“没事没事,回头我给你换把新的,保证比你这好十倍百倍。” “还是我来吧。”江漓一个手刀下去,门锁断裂,掉到了地上。 四人一狗走进大门,警惕地打量四周。 入目便是一个巨大的庭院,青石铺就的地面布满了裂痕,杂草从缝隙中拼命地伸出脑袋,顽强得叫人心酸。 几株高大的梧桐树伫立在院子中央,树枝在风中摇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庄子很大,布局也很合理,三面环山,刚好将五百亩田地围在中间,颇为壮观。 “冷面,你以前来过这里么?什么样子的?”杜若问。 冷面摇头,“我之前一直负责值守苏大人的书房,很少踏出府门。” “倒是听其他人说起过,梅园风景幽美,尤其是这片梅花林,城里很多文人雅士和公子小姐经常过来游玩,庄子提供食宿招待,收入颇丰。” “吉郡王府眼馋,多次提出要买下它,都被拒绝了。” “后来不知道使了什么诡计,逼得庄子的主人忍痛割爱,还举家迁移。” 吉郡王府接手没多久,这里就频频闹鬼,死了好几个人。 自此之后再没人敢来了,这里也彻底荒废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怪事。” 杜若面色凝重,“我们也转了好半天了,除了花草树木,房屋田地,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活物,耗子苍蝇没有就算了,连蜘蛛都没有。” “就好像,是一座死城。” 第508章 三岁半的小可爱,消失的它 是的,死城。 只有风声,树叶沙沙声,以及残破的木门发出的吱咯吱的呻吟声。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铁蛋,看你的了。”杜若拍了拍狗头。 狗子嗷呜一声。 收到! 随即兴奋地耸鼻子嗅了嗅,然后撒腿就跑,带着杜若等人一路往庄子最深处狂奔,最后停在了一座人工湖畔。 湖水清澈见底,水草疯长,却看不见半条鱼游动的踪迹。 “奇怪,鱼呢?”杜若疑惑,“就算有人偷偷溜进来捕鱼,也不可能打捞得这么干净彻底啊,连个鱼苗都没留下。” 江漓也俊眉微拧,“确实不太正常,貌似非人力所为。” 四人面面相觑,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老铁头摸了摸下巴,嘶了一声:“莫非,真是鬼魂作祟?” “不可能。”杜若斩钉截铁地否认,“如果有鬼,也定是装神弄鬼。”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也做过一段时间的鬼。 鬼,远没有人想得那么厉害。 况且人鬼殊途,通道都不一样,根本触碰不到彼此,又怎么可能做到杀人于无形呢? 正百思不得其解,湖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了狗子的吠叫。 几人心头一惊,江漓直接单手一捞,使出轻功带着杜若往那边跑。 见狗子好端端地蹲坐在地上,不像受到攻击的样子,众人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铁蛋?发现什么了?”杜若急忙问。 铁蛋抬起一条前腿,指了指面前的瀑布。 瀑布是从山上流下来的,大约八九层楼那么高,水流并不湍急,淅淅沥沥的,刚好遮住外界的视线,令人无法窥探到洞中情形。 杜若眉头一挑,水帘洞? “相公,我想进去看看。”她拽了拽江漓。 江漓摇头,“不行,里面什么情况尚未可知,我不能让你冒险,还是我一个人先进去探探再说吧。” 老铁头不同意,“老头子我见多识广,又皮糙肉厚,还是我去吧,你留下来照顾你媳妇儿。” 冷面冷着脸往前一站,“我去!” 杜若扶额。 好家伙,还争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有什么宝贝呢。 “好了都别争了,听我的,冷面留下放哨,其他人一起进去。” “你们会武功不假,但也不要小瞧了我,若是里面有毒气或者瘴气呢?你们谁会解?还得是我。”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走,飞起!” 既然这样,江漓也不再迟疑,如刚才那般单手揽住杜若的腰,脚尖一点,轻松穿过瀑布水帘冲进了山洞。 老铁头正准备照葫芦画瓢,裤腿忽地被什么东西咬住。 回头一瞧,是狗子。 狗子眼巴巴瞅着他,唔唔地叫了两声。 “你也想进去?”老铁头思索片刻,“行吧,你鼻子灵,说不定能派上用场,算你一个。” 说完弯腰捞起铁蛋,纵身跃入洞中。 洞并不太深,还不足十米,微弱的光线透过帘雾照进来,勉强能看清里面的光景。 怎么说呢? 就,很正常。 湿漉漉的青苔,爬满了洞壁,冰冷而滑腻。 尖锐不平的石子,硌得人脚疼。 空气自然不会太好,有点类似于久未开启的地窖,阴冷中带着腥臭,突然且强势钻进你的鼻孔,令人作呕。 yue! 人没呕,狗呕了。 有时候鼻子太灵,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铁蛋,这山洞有古怪吗?”杜若安慰地摸了摸狗头,问道。 狗子也不知道。 但超强的嗅觉告诉它,血腥气的源头毫无疑问就是这里。 它强忍住恶心,开始在山洞中来回探索。 蓦地,抬头望向了洞顶。 洞顶绿中带湿,时不时往下滴水。 滴答,滴答。 在这寂静的山洞中有节奏地回响,宛如恶魔在呢喃。 杜若咦了一声,“奇怪,怎么有块突出的石头?” 不止突兀,还过分干净,跟周围长满青苔的同伴格格不入。 一个念头突然闯进脑海。 难道……是什么机关? 同一时间,江漓也似乎想到了这点,拔身而起,一掌拍在了那块石头上。 下一瞬,轰隆声响。 山洞最深的那面石壁,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撕裂开,一道暗门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没等三人一狗反应过来,一具庞然大物从里面疾射而出,冲着杜若直直地撞过来。 杜若瞳孔地震。 尼玛,你挺会挑啊,一挑就挑中了在场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 对方体型太大,山洞空间又小,她又不会轻功。 眼看避无可避,杜若干脆懒得避了,直接从怀里掏出两把雄黄粉。 我扔! 耶,正中脑门子。 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那东西似乎对雄黄粉过敏,动作猛然一滞。 趁着这个空隙,江漓和老铁头双双出手,全力劈出好几掌。 铁蛋也不甘示弱,旋风腿都快挥出残影了。 饶是那东西身躯庞大,也遭不住三大高手联手打击啊,很快轰然倒地,一动不动,只有口中发出痛苦的嘶鸣。 “娘子你没事吧?”江漓顾不上细看,脸色发白地冲过来抱住了杜若,嗓音颤抖得不像话。 直到确认她没受伤才放下心来。 天知道他方才有多恐惧,有多痛恨自己。 恨自己明知道有危险,明知道她不会武功,为什么还要离她三尺开外?一念之差,差点害了她的性命…… 杜若哪里看不出江漓的自责和后怕。 她又何尝不后怕? 好险,差一点点她就谅了。 说到底,还是太大意,没想到这小小的山洞里居然藏了这么个大大的怪兽。 还是个双头怪。 老铁头走过去踢了踢那只双头怪,左看右看,“我年轻那会子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像这样大的蟒蛇,还长了两个脑袋,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该不会成精了吧?” 成精是不可能成精的,又不是玄幻世界。 想了想,杜若伸手覆在蛇鳞上,同时在脑海中呼叫:“小统,看看它什么情况。” 两秒钟后,系统给出了检测结果。 “品种:黑蟒。” “长15米,重566斤。” “无毒。” “主要靠吞食或绞杀猎物,不挑食,什么都吃,包括人类。” “年龄:三岁零六个月……” 才三岁多点?杜若一脸怀疑,“你确定它是三岁半的小可爱,而不是三百岁的老妖怪?三岁半长这么大,天天吃激素都没这么早熟好吧?” “急什么,本统还没扫描完呢。” 系统继续精细扫描,忽然咦了一声,然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到底怎么样?你倒是快说呀。” 系统也没卖关子,“这小可爱造老孽了,小时候被喂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毒药,估计是条实验蛇,所以才会小小年纪大大的身体。” 简而言之,就是有人拿这蛇试药,搞得基因突变,猥琐发育了。 会是谁,在这里偷摸做这种变态的实验呢…… “汪!”狗子冲杜若叫了声,抬起狗腿指了指那个暗门。 里面还有呢,血腥味更浓。 杜若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黏腻,“走,进去瞧瞧。” 江漓将她往后拉了拉,“我打头。” 老铁头笑笑,自觉断后。 至于铁蛋,艺高狗胆大,已经先一步窜进去探路了。 里面光线更暗,只勉强能视物。 暗门里居然别有洞天,比外面的空间还要大上好几倍,估摸着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 有石桌石椅和床铺,还有杯具碗筷,一应俱全, 可见之前是有人在这里生活过的。 也许,就是在小可爱身上做实验的人。 “娘子过来看,这里有一个水潭。”江漓道。 杜若抬眼望去,见狗子正探头探脑地往水里照镜子,急忙出声提醒:“离远些,那水可能有毒!” 狗子身子一僵,扭头就跑。 识时务者为俊狗也。 杜若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插入那绿汪汪带着血腥气的臭水中,以它为媒介,好让系统检测其成分。 “百毒水,集合了世间百种毒物炼制而成,喝一口直接见太奶。” “不过好在已经过了保质期,毒性减弱了许多,想见太奶的话,得喝一大碗才够。” “但它的主要作用并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泡的。” “泡一泡,更年少,变美边帅指日可待。” \"当然了,有风险,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体质不合的话分分钟见太奶。” 杜若:“……” 请问你是有什么太奶情结吗? 结束了跟系统的交流,杜若把百毒水的事跟江漓和老铁头说了,提醒他们千万小心别碰那水。 “百毒水?”老铁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讶,“难道,这里是百毒门其中一个据点?” 杜若和江漓对视一眼。 说起百毒门,他们立马就想到了当初在玉龟山抓到的那个眼泪有毒的侏儒,叫什么边泰的,好像正是百毒门的弟子。 而百毒门的门主,据说是司竹闲的大徒弟,人称长生老鬼。 当年庆国被灭,跟皇家关系密切的司竹闲因为医术高明逃过一劫,后来辗转江湖悬壶济世,救下了两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收为徒弟。 老二就是药神谷的谷主君神医。 大徒弟叫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被逐出师门也不清楚,只听说他后来怀恨在心,建立了百毒门,专门研究歪门邪道,跟药神谷作对。 没想到凤阳府竟然也有他们的据点,还刚好就藏在梅园。 “这么说来,当初梅园闹鬼一事,也是他们的杰作咯?” 江漓点头,“有很大可能。” 为的就是把人全部赶走,避免据点暴露。 要知道,百毒门坏事做尽,恶贯满盈,早就被朝廷列为重点通缉要犯。 一旦抓获,杀无赦! 而梅园没有活物的谜团也解开了,不用说,全都进了那条蟒蛇的肚子。 至于鬼魂嘛…… 当然是不存在的啦。 不过想要让梅园重获新生,东山再起,必须先澄清它闹鬼的传闻才行。 “相公,这蛇先别杀,留几天,我还有用。”杜若道。 江漓什么都没问,只应了声“好”。 这么大的蛇,怎么运走是个问题。 不过难不倒几人。 光是铁蛋就力大无穷,更不要提江漓和老铁头了,老铁头还出去把守在外面的冷面也喊了进来。 三个男人一条狗,轻轻松松把那条气息奄奄的巨蟒踹出了山洞,拖到了庭院那边。 跟着,冷面在杜若的安排下,去府衙找了苏清尧。 苏清尧听说这件事后,大为震惊,立马派熊二带着几个兄弟,弄了个超大笼子,连夜把巨蟒运进了府衙。 山洞暂时被杜若封存了,想着等之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过来,把毒水潭彻底清除掉,以免将来有人误入被毒死。 毕竟老铁头跟冷面都在场,她总不能现场表演“消失的它”吧? 临走时又地毯式搜索了一遍,连湖底都让狗子潜下去查看过,确认没发现其它异常才算完。 回去的路上,杜若滔滔不绝。 她打算把梅园改造成度假山庄,有温泉,有梅林,有山有水,可雅致可野趣,简直是天生的度假区有木有? 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江漓眸光缱绻。 “为夫觉得甚好,需要我帮什么忙么?” “不用。”杜若摆手,“你只管练你的兵,这些小事我自己能搞定。” ...... 隔天一早江漓便返回了驻地。 为免袁家父子耍诈,杜若特地打包了一大堆药品给他。 有驱虫的,解毒的,除湿的,最要紧的是外伤药,必不可少。 送走江漓后,杜若照旧带着红苕和冷面去了医馆。 陶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杜若让柯大夫给他办理了出院手续。 “杜神医,那诊金……” “不急。”杜若笑道,“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用何种方式偿还,而且绝不让你们骨肉分离,更不会触犯朝廷律法,尽管放心就是。” 夫妻俩又是好一顿感谢。 看完上午十个病号,杜若正准备去隔壁慕云馆用饭,刚走出门口,迎面就见一队官兵气势汹汹地跑过来。 慕云馆门口排队的人群见状,吓得纷纷避让。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熊二。 “熊大哥,你这是……” 熊二抹了把汗,笑出了一口大板牙,“大人让我跟弟妹你说一声,牛头村失火一案已经有了眉目,午时升堂,让你做好准备。” 杜若眼睛一亮,“这么快?” 还以为搜集人证物证啥的至少需要一两个月呢。 熊二胸膛一挺,“我熊二办事,什么时候慢过?” 杜若失笑,“好我知道了,等会儿就过去。” 又瞄了眼他身后那一串官兵,疑惑地问:“通知我用不着这么多人出马吧?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熊二嘿嘿一笑,“当然是将罪魁祸首抓捕归案了!” 说完一挥手,带着手下杀气腾腾地扑向了武林大街的正街那边。 看方向,正是吉郡王府。 第509章 母凭子贵 围观民众议论纷纷。 牛头村失火案?不是说天干物燥引起的么,难道另有隐情? 当下都来了劲。 “走,去瞅瞅!” 许多人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哗啦啦跟在了官兵后头,生怕错过了好戏。 此时的吉郡王府,大门紧闭。 自打上次在认亲宴上偷鸡不成蚀把米,出了那么大的糗,苏锦绣已经很长时间没接到拜帖了,更不要说请帖。 连娘家苏府都特地派了人过来传话,让她没事暂时别回去了,收心养性,把儿子照顾好。 就这么说吧,苏锦绣已经被凤阳府的上流社会给孤立了。 苏锦绣气得砸了好几个碗。 把江家那一窝子祸害诅咒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方解心头之恨。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江婉要走了龙晶手镯的缘故,自那以后睡眠越来越差了,梦魇也越来越频繁。 晚上睡不好,白天没精神,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这会子刚用过午膳,正准备小憩一会儿。 尚春伺候她躺下,关切道:“要不奴婢去把皇甫大夫请过来瞧瞧吧?奴婢看您近来消瘦了不少。” “罢了。”苏锦绣疲惫地摆摆手,“如今府中捉襟见肘,斌儿的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到底伤了底子,日后吃药调养还不知要花费多少银钱。” “皇甫大夫医术是不错,出诊费却也不便宜,能省则省吧。” 尚春贴心地替她掖好被子,躬身告退。 “对了。”苏锦绣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道,“你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找个能工巧匠为斌儿制一副轮椅来,斌儿很久没出门了,脾气日益暴躁,我想推着他出去逛逛,散散心。” 尚春应了声是。 “还有,等南枝服侍斌儿喝完药,让她过来一趟,我有话跟她说。” “知道了王妃,您安心歇息,奴婢这就去。” 出了添香苑,尚春脚步匆匆地往沈京斌的院子走,恰好在半路上与南枝不期而遇。 南枝刚从大厨房那边过来,手里端着一盅热气腾腾刚煎好的补药。 看到尚春,南枝眼神暗了暗,屈身,客气又疏离地叫了声“嬷嬷”。 “不敢当。”尚春瞥了眼她手中的药,似笑非笑,“南枝姑娘如今可了不得,世子谁都不要,偏指着你伺候。想来要不了多久,我还得给你行礼,恭恭敬敬地喊你一声‘南姨娘’呢。” 南枝峨眉微蹙,不悦道:“嬷嬷何必恶意揣测,王妃对我恩重如山,我只是在尽一个下人该有的本分罢了。” 她转身要走。 “站住!” 尚春伸手拦住她,冷笑道,“我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不就是刻意讨好世子,好攀上枝头做凤凰么?” “别怪我没提醒你,山鸡就是山鸡,哪怕给它披上再华丽的外衣,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只稍微好看点的锦鸡而已,永远都不可能飞上天。” “我劝你啊,还是早点认清自己的身份,别妄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山鸡就该配家禽,才算是门当户对,天生一对。” 说到这里,尚春缓和了语气,露出一丝虚伪的笑容,拍了拍南枝的手背。 “你知道的,我儿李宵一直都钟情于你,我对南枝姑娘也甚是满意。” “只要你跟了我儿,以我在王妃面前的体面,定能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吃香的喝辣的。“ ”做堂堂正正的正头娘子,难道不比当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强百倍?” 尚春越说越兴奋。 南枝却丝毫不为所动,肩膀一抖甩开她的爪子,冷声道:“嬷嬷请自重,我的婚事自有王妃做主,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乱配鸳鸯。” 说完,再不给尚春半分眼神,逃瘟神一样快步离开。 尚春赶紧在后面喊了声:“王妃命你尽快去一趟添香苑,不去后果自负!” 望着那道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沈京斌院子中,尚春恨恨地冲地上啐了一口。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蹄子,张扬什么?真以为能逆天改命不成? 世子是残了废了,又不是不能生了。 王妃向来看重嫡庶,吉郡王府未来的继承人,只可能出自世子正妻的肚皮。 一个半路上捡回来的野丫头,没爹没娘没后台。 以为单凭着世子喜欢你,就能八抬大轿从正门抬进来不成? 做梦! ...... 服侍沈京斌喝完药,南枝径直去了添香苑。 苏锦绣刚起床,由着尚春为她梳头。 见南枝进来,苏锦绣朝尚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 尚春边走边狐疑地瞟了南枝好几眼。 什么情况?有什么话是她这个心腹都不能听的? “南枝,你过来。” 苏锦绣拍了拍一旁的绣凳,语气温和,态度亲切。 南枝听话地坐下,一副温顺的姿态。 苏锦绣拉起她的手,问道:“南枝,你来府里有三年多了吧?” “是,夫人。” “这三年来,我待你如何?” “王妃宅心仁厚,待奴婢如再生父母。”南枝秀丽的脸庞上满是感激之色,“当年若不是王妃您将我带回府中,奴婢只怕早已经沦落风尘,死过多回了。” “王妃的大恩大德,奴婢永生难忘。” 苏锦绣满意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你是个懂得感恩的,不枉费我救你一场。” 顿了顿,她道:“我想把你说给斌儿,你可愿意?” 南枝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下一刻慌忙跪下,“奴婢不敢肖想世子!还请王妃收回成命!” “你不愿意?”苏锦绣危险地眯了眯眼。 “不,奴婢的命是王妃您救回来的,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南枝一脸惶恐,“只是奴婢出身卑贱,配不上世子……” “配不配得上,我说了算。” 苏锦绣笑了笑,“等过些日子斌儿的身子养好了,我便挑个吉利的日子让你进门。” “以你的出身,确实还不够格坐上世子夫人的位置。” “但是不要紧,先从侍妾做起,等你诞下我们吉郡王府的孙儿,母凭子贵,我自会昭告天下将你扶正。” “到时候你便是我们吉郡王府堂堂的世子夫人,未来的郡王妃,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意下如何?” 看似民主,口气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威压。 南枝咬着唇,神情纠结。 苏锦绣慢条斯理地喝着鸡汤,也不急,等着她答复。 斌儿断了腿,又没了舌头,别说段绮了,便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都不乐意嫁过来受这份罪。 这辈子算是没了指望。 不过还不到绝路,断了腿而已,又不是断了子孙根,只要有了孙子,希望就还在。 南枝便是最好的人选。 聪慧,貌美,忠心耿耿又听话,生出来的孩子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若她真能诞下麟儿,让她做个挂名的世子夫人又有什么所谓? 左右,吉郡王府都是她这个做婆婆的当家。 ”奴婢……愿意。”南枝脸上飞过一抹红霞,含羞带怯,瞧着越发娇俏了几分。 苏锦绣嘴边的笑容缓缓扩大,果然,权势的诱惑谁又能抗拒得了呢? 她亲自将南枝扶起来,“好孩子,以后就是一家人,无需再自称奴婢了。” 南枝俏脸羞红,“是,王妃。” 解决了一桩心事,苏锦绣情绪好了许多,正要再叮嘱南枝几句,让她好生伺候沈京斌,日后定不会亏待她云云。 就在这时候,管家惊慌失措地扑了进来,鞋都跑掉了一只,什么规矩更是顾不得了。 “不好了王妃,出大事了!” “您、您快出去看看吧!衙门里来人了,说、说要抓世子归案!” 第510章 活罪难逃 “抓斌儿?”苏锦绣豁然起身,不知是起得太急还是怎么的,眼前猛然黑了一瞬,差点栽倒。 南枝赶紧扶住她,同样一脸焦急,“王妃当心啊!” 苏锦绣稳了稳心神,然后快步往儿子的院子那边走。 沈京斌已经被几个官兵拖了出来,他又惊又怕,却因为没了舌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唔唔求救声。 “住手!”苏锦绣拦住了他们,厉色质问道,“我儿子犯了什么罪?你们凭什么抓他?谁让你们来的!” 熊二唰一声抖出抓捕令,脸比包公还黑,一点面子不给。 “奉知府大人之命,抓捕疑犯沈京斌到案审问,还请王妃不要妨碍我等执行公务。” “不可能!定是哪里搞错了,兄长不会这样对我的!” 苏锦绣一把抢过那纸抓捕令,眼珠子几乎钉在了上面,却见纸上清晰地盖了官府大印。 她的脑袋一阵阵晕眩,手也抖得厉害,将那张抓捕令狠狠撕碎扔到地上。 “斌儿是吉郡王府的世子爷,是皇亲国戚,我看谁敢带他走!” 苏锦绣挡在前面,眼神狠厉中透着疯狂,一个一个点着那些官兵放狠话:“你们若胆敢伤我儿一根毫毛,本王妃定要你们全家陪葬!” 熊二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将她推了个踉跄,“官差办案,闲人退散。” “有本事告御状去,我熊朝阎等着。” 说罢一挥手,“带走!” 官兵们响亮地应了声,抬起沈京斌就往大门口狂奔。 苏锦绣想追,可她一介女流,又向来养尊处优,哪里跑得过那帮训练有素的兵蛋子? 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抢走,很快连影子都不见。 “来人,备车,去苏府!” 兄长一向自诩公正无私,不讲情面,但是嫡母赵氏总是偏着她的,如今也只有赵氏能救斌儿了。 等苏锦绣火急火燎地赶到苏府,却被告知赵老夫人并不在府中,说是带着表小姐也就是江婉逛街去了,至于这会子逛到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苏锦绣气急。 死老太婆,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偏这时候出门,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没办法,她只能调转车头往府衙跑。 ...... 府衙门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 有看热闹的民众,也有牛头村失火案的当事人。 因为案子涉及的人太多,其中还包括了自己的亲外甥,知府大人决定公开审理,以彰显公平公正。 明镜高悬,苏清尧端坐于正堂之上,一拍惊堂木。 “升堂!” 沈京斌五体投地趴伏在冰凉的地面上,怒目圆睁,嘴里嗷嗷喊个不停,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旁边跪着几个穿着破烂的男人,其中一个正是陶勇,也是牛头村的代表。 审理的过程十分顺利。 先由师爷宣读案件由头,证人……也就是当初那个被苏清尧派去调查失火案的官差,亲口承认收受了沈京斌的贿赂,欺上瞒下,害得牛头村村民流离失所,主谋逍遥法外。 牛头村人也指证沈京斌,有不少村民亲眼目睹他带人放火。 被派去放火的几个地痞也已经抓捕归案,个个供认不讳。 “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沈京斌,你可认罪?” 沈京斌用力撑起上半身,死命摇头,呜呜呜喊冤。 “看来是不认了?来人,上刑!” 立刻有两个衙役上前,利索地给沈京斌戴上了刑具,十指连心,沈京斌顿时痛得涕泪横流,哀嚎不止。 围观民众冷眼旁观,没有人对他表示出丝毫的同情心,个个一脸唾弃。 “呸,活该!” “真是大快人心,平日里鱼肉乡里,不知造了多少孽,终于恶有恶报了。” “呜呜呜,苍天有眼哪,我家娘子就是被他欺辱,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了……” “畜生,你也有今天!” 苏锦绣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刚挤进来就看到这悲惨的一幕,顿时目眦欲裂,几欲疯狂。 她冲过去撞开了那两个衙役,“住手,给我住手!” 看到她,沈京斌仿佛看到了救星,瞬间眼泪狂飙。 “唔唔唔唔!” 苏锦绣心疼地抚摸着儿子血肉模糊的手指,恨极,倏地抬头望向那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 “兄长你疯了吗?斌儿可是你嫡亲的外甥啊!你怎么下得去狠手?!” 啪,苏清尧一拍惊堂木,喝道:“混账,公堂之地,岂容你攀亲带故?” “沈京斌纵火行凶,收买官差,目无王法,本官身为一府父母官,自当为民请命,还世间朗朗乾坤。” “别说是本官的外甥了,就是本官的儿子,只要犯了法,一样严惩不贷。” “来人,让他画押!” 苏锦绣还要拦,熊二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两个身强体壮的女狱卒上前架住了她。 然后毫不客气地拽过沈京斌的手,在认罪书上摁了个手印。 苏清尧当堂宣判。 沈京斌被判三年牢狱,受五十鞭刑。 眼看事情已成定局,苏锦绣再也硬气不下去了,膝盖一软跪了下来,红着眼睛为儿子求情:“大人,斌儿身有残疾,又自小养尊处优,如何能承受得住牢狱之苦?他会死的!” 苏清尧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语气淡淡:“受不住也得受,死了也是他自找的,要怨就怨你自己,没有以身作则,教他做个好人。” 苏锦绣眼泪掉下来,以头抢地。 “求大人看在母亲的份上,饶斌儿一命,吉郡王府愿赔偿所有村民损失,以换取斌儿从轻发落。” 这样啊…… 苏清尧摸了摸下巴,做沉思状,半晌后才‘勉为其难’道:“既如此,那就改判沈京斌赔偿牛头村每户五十两银子,用于重建房屋。” 沈京斌没了腿,真坐牢的话还得专人伺候他吃喝拉撒,麻烦。 反正他已经是个废人了,坐牢不坐牢的关系不大。 倒是牛头村的村民有钱拿,生活有了保障,比什么都实在。 苏锦绣哪里懂老狐狸心里的弯弯绕绕,闻言神情一喜:“是,一定兑现!”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苏清尧接下来的话。 “牢狱之灾可免,活罪难饶。” “沈京斌嚣张跋扈,激起民愤,必须严惩。” “来呀,把沈京斌拖到外面去,扒了裤子鞭打五十下,以儆效尤!“ 第511章 屁股打烂了 沈京斌像匹死狗一样被拖到外面,脱了裤子绑在倾斜的刑凳上,露出了白皙的臀部,两瓣儿菊花因恐惧而绷得死紧。 满脸惊惧,浑身战栗。 他努力地扭头寻找自家老娘的身影,唔唔地求救。 “斌儿!” 苏锦绣踉跄着想扑过去,却被女狱卒死死拉住,根本近不了身。 一时悲怒攻心,竟当场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一软晕厥过去。 随行的南枝和车夫急忙将人送去了附近的医馆,留管家一个人在现场守着。 眼瞅着救星自身难保,沈京斌抖得越发厉害,也叫得更凶了。 行刑的衙役是新来的,顾虑着沈京斌的身份,还有点不敢下狠手,眼神儿偷摸观察着熊二的表情,然后试探性地抽了一鞭。 啪。 不算重,只在沈京斌的屁股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红痕。 就这,已经让沈京斌杀猪般嚎叫起来。 “没吃米吗?”熊二没好气地瞪了那衙役一眼,“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换人!”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那衙役心里顿时就有底了,把袖子一撸,呸呸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高高扬起鞭子,噼噼啪啪就是好几鞭子下去。 每一鞭都带起一丝血肉,很快沈京斌白嫩的屁股就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惨叫声直冲云霄。 看着这一幕,围观民众集体沉默了。 有人捂住了眼睛,有人堵住了耳朵,有的干脆扭过了头,不忍再看。 更多的则是一脸释然和痛快。 有人愤怒地朝沈京斌丢了一个小石子,叫道:“打死这个畜生!打死他!” 群情激愤,如山呼海啸,淹没了沈京斌的惨叫。 “娘子,你在天之灵看到了吗?”男人跌坐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声嘶力竭,“恶人伏法了!报应到了!你安息吧!” 五十鞭子才打到一半,沈京斌就禁受不住了,跟他老娘一样两眼一翻了晕过去。 晕过去就行了?想得美。 熊二掌管司狱司,什么犯人没见过,这方面经验丰富,直接一盆冷水泼到沈京斌脸上,把人泼醒。 “接着打,打完为止。” 就这样,沈京斌晕了醒醒了晕,嗓子都喊劈叉了,最后彻底没了声。 不过还有气儿。 被哭哭啼啼的管家送去了医馆。 “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百姓们纷纷跪地高呼。 一时间,苏清尧的民望达到了巅峰。 苏清尧按照名单,一家一家亲自发钱,每户五十两,先由官府垫付,之后官府自会同吉郡王府索要。 并细心安抚。 知府大人都做这个份上了,村民们哪里还有什么怨气?无不跪下磕头,感激涕零。 大伙儿捧着银子的手都在颤抖,激动得又哭又笑。 “村长,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哪有伸冤的一日,更不要说重建家园了。” “错,大错特错。”陶勇却不肯居功,“咱们最应该感谢的是杜神医才对,没有她从中帮忙,就凭咱们这些无胆鼠辈,连鼓都不敢敲,能伸冤个屁。” “对,应该感谢杜神医!” “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第一医馆,多买些礼物酬谢她老人家!” 陶勇的小儿子忽然扯了扯他爹的袖子,小手指着某个方向,“爹你看,那是不是杜神医?” 众人齐齐转过头。 广场中间的刑凳已经被撤掉了,换上了一张长案桌,两条长条凳。 桌旁站着一个素衣简服的少妇,唇角含笑,美貌惊人。 可不正是杜若? 杜若踩上凳子,振臂一挥,“牛头村的乡亲们,过来集合了!” 牛头村人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看向陶勇。 陶勇瞪了他们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众人哗啦啦全涌了过去,仰着脖子疑惑地看着杜若,陶勇作为代表率先开口:“杜神医,唤我等何事?” 他媳妇扯了扯他的衣裳,骂道:“猪脑子,你傻呀?” 陶勇恍然大悟,连忙把还没捂热的五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杜神医,给,诊金。” “还差十两,再给我点时间,两年内一定还清!” 杜若:“......” “不慌不慌,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摆摆手,”我是想问下各位,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打算?村民们下意识看向陶勇,陶勇是村长,大伙儿向来都听他的,习惯了。 陶勇叹了口气:“哎,还能有什么打算。” “首当其冲肯定得先把房子盖起来,总得让老婆孩子有个正经的栖身之所不是?” “这三年来风吹日晒,缺衣少穿的,大伙儿都吃了不少苦头,身子骨大不如前了,好几位叔叔伯伯都生了重病,也不能一直拖着,得尽快看大夫去。” “这样算起来,也不剩几个钱了。” “等安顿好妻儿老小,我准备还跟之前一样,带着大伙儿进城找活儿干,否则坐吃山空,迟早得饿死……” 听完这话,村民们雀跃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都垂下脑袋不吭声,面露茫然和失落。 是啊,五十两看着不少,可只出不进,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 一大家子人等着养活,根本撑不了多久。 “巧了吗这不是。” 杜若两手一拍,笑眯眯道,“我正打算招工呢,你们要是没地方去,要不然跟着我干?” 陶勇闻言大喜,“那当然好啊!不知道是什么活计?搬砖扛麻袋,我们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不怕吃苦。” “对,我们不怕吃苦!” “杜神医说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往死里干!” 其他人也都你一言我一语地推销自己,生怕这么好的机会跑了。 杜若抬手压了压,朗声道:“是这样的,大家应该也听说了,之前你们租佃的那五百亩田地,如今已经转到我名下了,我打算重启梅园,需要一批种田的好手……” 她将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 这些人都是庄稼把式,对梅园周边环境又熟悉,而且正处艰难时刻,各取所需,双向奔赴,完美。 不过不是租佃的模式了,而是雇佣模式。 “种什么,怎么种,什么时候种,这些都我们说了算,你们只负责干活就行了。” “按工时算钱,一个时辰三十文钱,月底结账,表现突出的,年底还额外发奖励。” “你们看可还行?” 那还有啥不行的,简直太行了,比他们在别处干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且离家还近,一家人不用分隔两地,彼此也有个照应。 简直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大好事啊! 不少村民都忍不住喜极而泣。 “可是……那庄子不是还在闹鬼么?”个别冷静的呐呐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第512章 眼前一黑又一黑 这话仿佛一盆冷水迎头泼下,瞬间将大伙儿浇了个透心凉。 听说那鬼可凶了,凡踏进那庄子的人,甭管男的女的,老的小的,统统都会消失不见。 挣钱很要紧,但也得有命花是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闪烁,面露犹豫。 杜若将他们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确实闹鬼,而且鬼还挺大一只,不过已经被我家夫君抓住了。” “大伙儿要是不信,我把鬼抬过来给你们瞧瞧。” 在场的人齐刷刷抬头看天。 午时三刻,正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什么鬼能白日现行?就是牛头马面亲自来了也扛不住啊。 没等他们开口询问,杜若已经朝一旁的冷面使了个眼色。 冷面跟熊二打了声招呼,两人带着几个衙役兄弟直奔府衙后面,不多时嘿咻嘿咻抬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过来了。 咣当,扔在了广场中央。 等看清里面那只“鬼”的样子,所有人唬得面无人色,齐齐跳开老远,吸气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这哪里是鬼,分明是只妖怪,还是蛇妖!” “那不是比鬼更可怕?听说妖怪会吸人精气,尤其像我这样长得好看又温柔多情的男人,最受他们喜欢了。” “快看,居然长了两个脑袋,岂不是可以一次性吸两个男人的精气?天哪,好可怕……” 杜若黑线。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思维不要太发散好不好,都没边了。 咳咳,她重重地咳嗽两声,走到铁笼子旁边,给众人介绍。 “大伙儿别怕,这不是什么妖怪,就是条普普通通的蛇,只是长得怪异了点而已。” 说着,手伸进铁笼里,隔着栏杆扒拉了一下其中一个脑袋上的眼皮看了看。 然后暗暗叹了口气。 生机濒临断绝,没救了。 小可爱,下辈子藏好点,不要再被那些恶人抓住,充当试验的工具了…… 杜若缩回手,目光扫向众人,继续往下解释。 “梅园之所以闹鬼,正是这条黑蟒搞的鬼。” “这蛇胃口极大,什么都吃,大到猪马牛羊,小到耗子蚊虫,只要能动的活物它都不放过。” “那些凭空消失的人,也全都进了它的肚子。” “别看它身形庞大,行动却极为迅速灵敏,而且吃人不吐骨头,所以才轻易查不出缘由,误以为是鬼魂作祟。” 说到这里,杜若笑了笑,安慰道: “不过大家放心,我们已经把整个梅园翻找过了,保证没有它的同伙,或者其它危险的东西存在。” “现在的梅园,很安全。” 听完杜若的话,现场响起了一片嗡嗡声,众人交头接耳,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这时候,苏清尧背着手从府衙走了出来。 百姓们急忙让开道,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喊着‘苏大人’。 苏清尧打着官腔道:“梅园闹鬼的事,杜神医已经第一时间向本官报备了,本官也已派人仔细查证过,确如杜神医所言,是这条双头蛇所为,与鬼魂并无干系。” “各位若信得过本官,本官愿为杜神医作保,待梅园重开之日,定亲自前去捧场。” 知府大人都这么说了,那还有啥好怀疑的。 众人当下越发信了几分,也没那么害怕了。 杜若又补了一颗定心丸,把郑青禾和江晟叫到跟前,一一跟村民们介绍。 “这位呢,是我娘家表哥,嫡亲的,以后就是庄头了。” “还有这位黑皮小兄弟,是我们江府三公子江晟,负责田地种植,以后也会跟着你们一起住在庄子里。” 这下彻底打消了众人的顾虑。 如果真有什么危险,郑青禾和江晟一样跑不掉,杜神医总不至于让自己的嫡亲表哥跟小叔子去送死吧? 陶勇第一个举手,“杜神医,算我一个。”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也跟着争先恐后地叫嚷起来。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愿意!” “我全家都愿意,保证跟着您好好干,绝不偷懒!” 杜若点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半个月后在庄子门口集合,到时候我会跟你们签份契约,以后就是一根绳子的蚂蚱了。” 村民们无不欢天喜地。 旁观者看着眼红,有人忍不住了,“杜神医,也收下我吧,他们能干的,我都能干。” 这,杜若一脸为难,诚恳地表示抱歉。 “实在不好意思,只有五百亩田地,用不了那么多人,等以后我开了铺子需要人手的时候,你再来。” 那人只好悻悻作罢。 人群渐渐散去,杜若也带着郑青禾跟江晟回府。 至于小可爱,本来全身都是宝,可以作为珍稀药材入药。 可惜是个转基因物种,不敢用。 万一吃出个好歹呢? 只能拜托熊二带人挖个坑深埋了,也算是尘归尘土归土。 直到回到江府,江晟还处在一种不真实的眩晕中,嘴角就没下来过。 “大嫂,真的吗?我想种什么就可以种什么吗?” “ 当然,你是技术总指挥,你最大。” 说着杜若转向郑清禾,“ 三哥,以后庄子就交给你打理了。” 江晟年纪小,情商还低,只适合搞技术。 管理的工作,还是得郑清禾来。 郑青禾搓着手,娃娃脸上挂着忐忑,“我行吗?那么多人,那么大块地儿,我怕我管不好……” 杜若觑着他,“那我把这活儿交给别人?” 郑青禾:“.....” “别呀阿蛮,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咋还当真了?别人再厉害能有我亲吗?” 杜若噗嗤笑了,“行了行了,知道还跟我装啥呢?” “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干,便是万一哪里出错了也不打紧,有我跟你妹夫兜底呢。” ...... 杜若这边一切顺利。 而沈京斌的情况就不太好了,管家急匆匆将他送去了附近的医馆,结果大夫只瞅了一眼就连连摆手。 “伤得太重了,治不了治不了,赶紧送别家看看吧。” 接连去了好几家,说的都是同样的话。 实在没办法,管家只好把人带回了吉郡王府,请主母拿主意。 苏锦绣刚悠悠醒转,听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噩耗,眼前一黑,险些又晕厥过去。 “没用的东西,还请示什么,快!快去请皇甫大夫!” 她瞪着猩红的双眼冲管家怒吼。 管家不敢耽搁,两条老腿都快跑出了八百里加急的架势,一刻钟不到就把皇甫大夫拖了来。 看到沈京斌屁股的那一刻,素来稳如老狗的皇甫大夫也慌了手脚。 “这,怎会伤得如此严重?” 皇甫大夫抹了把汗,提前给苏锦绣打了个预防针,“世子臀部几乎被打烂了,老夫也只能尽力而为,还请王妃做好心理准备。” 苏锦绣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上,眼泪簌簌而下。 “我可怜的儿啊……” 不得不说,皇甫大夫医术确实不错,经验十分老到。 一番折腾过后,又是止血又是包扎,加上药物和针灸,忙活到半宿,才堪堪保住了沈京斌的小命。 “能做的老夫都做了,世子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皇甫大夫一屁股坐下,满脸疲态,看着苏锦绣欲言又止。 最后长叹了口气,还是说出了口:“世子本就肾气不足,行刑之人手法又过于生疏没个轻重,打伤了世子的腰部,以后子嗣方面怕是……” 苏锦绣宛如晴天霹雳,眼前一黑又一黑,要不是南枝和尚春一左一右扶着,哪里还站得稳。 喉咙像是被一块石头堵住,哽塞得厉害,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能、治好吗?”她艰难地问。 皇甫大夫摇头苦笑,“王妃恕罪,老夫医术不精,实在无能为力……” 第513章 第二个江墨年 “无能为力?什么叫无能为力?”苏锦绣脸色苍白得吓人,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瞪着皇甫大夫。 她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南枝和尚春,扑过去疯了一样揪着皇甫大夫的衣领使劲摇晃。 “你是全凤阳府最出色的大夫啊!是行医数十载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啊!” “枉我一直以来那般信任你,你跟我说你无能为力?“ “”你想让我们吉郡王府绝后是不是?!” 皇甫大夫忙活了这么久,本来就疲累不堪,哪里禁得住苏锦绣这样子摇晃。 当下就头晕目眩,差点翻了白眼。 他不敢用力挣扎,生怕再刺激到苏锦绣,只能轻声细语劝慰道:”王妃,您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 苏锦绣的嗓音破碎而绝望,满面泪痕,显然已经崩溃到了极致。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须保住斌儿的命,保住他的子孙后代。” “我们吉郡王府,绝不能没有继承人!” 皇甫大夫轻轻挣脱她的束缚,一脸苦涩。 想了想,他提议道:“要不去请温会首?他的医术高明我许多,或许有办法也说不定。” “还不滚去请!”苏锦绣一脚踹向管家,“请不来,你就去死!” 管家是真的很想死,这一天天的,没个消停日子。 他招谁惹谁了? 瞄着苏锦绣可怕的表情,管家屁都不敢放一个,麻溜地滚了。 上天待他很薄,没请到。 “妙仁堂的人说,温会首出门游历去了,不、不在家……”管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不在家,呵。 苏锦绣眸光阴冷,掌心几乎被指甲抠出血来。 赵氏不在家,温世沅也不在家,一个个的还真是巧啊。 什么不在家,分明是故意避而不见。 她就知道,苏清慈的儿女一回来,赵氏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赵氏定是记恨她上次在认亲宴上为难苏清慈的儿媳妇,所以故意给她个下马威,不仅不让她回娘家,还在吉郡王府落难之时,选择见死不救。 赵氏,你好狠的心! “皇甫大夫,麻烦你再想想办法,这么多年来我们吉郡王府一直都是请的你,也算是老朋友。” 苏锦绣以情动之,再以利许之,“只要你能保住斌儿的性命和吉郡王府的未来,我发誓绝不亏待于你,银钱铺子任凭你挑,甚至我还可以帮你开一家医馆,助你成就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 “拜托了。” 皇甫大夫满心无奈,不是他不肯救,是实力不允许啊。 忽地他灵光一闪,“对了,温神医不在,可以去请杜神医啊!杜神医的医术诡谲莫测,并不在温神医之下,而且她不是王妃您的外甥媳妇么?” “虽说杜神医有不出诊的规矩,但您这个姨母亲开口,她肯定来。” “王妃,还是赶紧派人去请吧,晚了怕是……” 皇甫大夫正说得激动,瞟了一眼当事人,却见对方脸色狰狞,眼神可怖,像要吃人一样。 他吓得差点咬到舌头,剩下的话悉数被吞回了肚子里。 什么情况?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苏锦绣闭了闭眼,再睁开,表情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湖面,平静得可怕。 “皇甫大夫有心了,不过不用了,除了你,其他人的医术我信不过。” “你尽力就好,一切但听天命。” 说完,她抬手理了理凌乱的发髻,命南枝和两个婆子留下来照顾沈京斌,转身带着尚春回了添香苑。 尚春心里直打鼓,感觉王妃这个样子怪瘆人的。 “王妃,您也累了,不如歇会儿吧,世子那边有奴婢呢。”她小心翼翼地说。 苏锦绣抓起梳妆台上的铜镜,狠狠砸到了地面上。 啪,镜面碎裂成好几块,照得里面的人越发扭曲丑陋了几分。 “好你个苏清尧,拿我儿子的命来博名声,你不得好死!” 尚春缩着脖子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吭。 苏锦绣状似癫狂,将所有的东西全拂落在地,边践踏边咒骂,骂苏清尧,骂赵老夫人,骂江家,诅咒他们每一个人。 去死!去死! 足足发泄了一刻钟,苏锦绣才渐渐冷静下来,坐在椅上喘着粗气。 尚春壮着胆子上前替她拍背,温声劝解道:“其实也不能全怪舅老爷,他是一府父母官,有人上告,明面上,他总得秉公处理,也是身不由己……” “你竟然帮着苏清尧说话?” 苏锦绣冷冷地睨着她,“怎么,心系旧主,看吉郡王府不行了,想再回到苏府去?” “不,奴婢不敢!”尚春噗通跪下,满脸惶恐,“奴婢这辈子只忠于王妃一个,生是王妃的人,死是王妃的鬼,绝无二心。” 她抬起头,眸光微闪,“其实奴婢下午已经着人打听过了,牛头村那桩案子,本来是没事的,那些村民胆小如鼠,根本没打算告官,都是杜氏那个小娼妇搞的鬼,从中挑拨,这才东窗事发。” “奴婢还听说,牛头村那帮人如今都跟着杜氏做事了,对她感恩戴德。” \"杜氏真是好厉害的心计啊,既报了上次认亲宴的仇,又收割了一大批人心。” “连舅老爷都被她算计在内,充当了她报复的工具。” “苏府毕竟是王妃您的娘家,日后还需要依靠,闹翻了对您委实没有好处。”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咱们最应该恨的是杜氏才对,其他人不过是杜氏的棋子,且放一边,反正来日方长,总有清算的时候。” “王妃您说呢?” 听到这里的苏锦绣,总算恍然大悟。 怪不得,明明牛头村的事都过去了三年多,方方面面都打点妥当了,怎么突然就变了天。 原来始作俑者,是杜氏。 杜若,我与你不共戴天! 苏锦绣心中恨意翻涌,沉思半晌后,她缓缓开口:“让李宵暗中盯住江婉,看她什么时候落单,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尚春眉心一跳,“王妃是想……” “呵,当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苏锦绣嘴角扯起一抹怨毒的笑,”拿我儿子作筏子是吧?好啊,我就拿你们的心肝肉开刀,看谁痛得过谁。” “江婉那死丫头不是长得跟她娘一个德行么?我倒要瞧瞧,她有没有她娘那么好的运气,能遇到第二个江墨年!” 第514章 你在狗叫什么 沈京斌如何凄惨,杜若不关心。 死了才好呢。 除了日常去医馆坐诊,其余大部分时间她都耗在了庄子上。 想要重启梅园,准备工作繁杂冗多,闹鬼传闻是澄清了,种田的人手也找好了,但这些还远远不够。 首当其冲就是修缮。 工程量太大,还是个技术活,杜若自己肯定干不了。 不过没关系,有现成的资源不用那不叫有骨气,叫大傻子。 于是杜若特意跑了一趟府衙找苏清尧,问他有没有认识的装修人才,可以推荐给自己,价格好商量。 苏清尧相当给力,直接大手一挥,“小事一桩,老舅给你搞定!” 府衙并不单单只有升堂审案这一个功能,里头部门多着呢。 比如管卷宗的照磨所,管出纳的经历司,管道士的道纪司,管税务的税课司等等。 还有管水利的,管兵马的,管粮食的,十个指头都数不完。 像熊二,就是掌管狱囚的司狱司。 所有部门各司其职,又都由知府也就是苏清尧统一管理。 恰好,他手下就有这么一个部门,叫工房,专管工程营造。 仓库维修啦,衙门翻新啦,道路施工啦,这都是工房的活儿。 又恰好,近来风调雨顺,岁月静好,工房的人闲得长毛。 这人一闲下来啊,就喜欢搞事情。 吹牛打屁,聊骚喝酒,掷骰子押牌九,整日里醉生梦死,浑浑噩噩。 其余部门的人见了,无不眼红。 “正想给他们找点事做,省得老呲着个大牙在我跟前来回晃悠,大人前大人后的,吵得人心烦。” 苏清尧说着正了正脸色,“不过丑话说前头,亲舅甥明算账,人我给你用,银子你得照付,就按市场价来,也算是给衙门创收了。” 不是他小气,主要这事儿吧,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很容易告他个公器私用。 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还想往上提一提呢,这知府也做了那么多年,够够的了。 杜若自然没有二话,事情就这么愉快地讲定了。 隔天一大早,工房的胥吏便自带工具,领着一大帮子五大三粗的糙汉浩浩荡荡地冲进了梅园。 勘察现场,丈量尺寸,跟杜若沟通,这里想怎么搞,那里想怎么弄,具体想要个什么样的效果云云。 讨论完,当场给方案,报价,付定金。 剩下的事就不用杜若管了,交给他们就好,半个月后验收。 杜若忍不住啧啧感叹。 果然专业的事,就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干啊,瞧这效率,杠杠的。 江晟可等不了半个月,见天儿的往梅园跑,看着那五百亩田地眉开眼笑,脑子里估计已经开始规划起每一寸土地的使用极限了。 “怎么种你说了算,但是记得给我留二十亩地,我另外有用。”杜若提醒道。 “二十亩这么多,大嫂打算种什么?”江晟好奇地问。 杜若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先保密,到时候再告诉你,保证是你没见过的好东西。” 梅园的事安排妥当后,日子转眼跨进了二月。 江婉也终于要开学了。 杜若特意空出了一天,亲自送她到女子学院。 除了她这个监护人,还有春花和铁蛋。 按照学院规定,每名学生可以自动绑定一个名额,给自己的贴身丫鬟用,一样有老师带,只不过不在同一个教室,学的内容也有所区别。 小姐们学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管家理账,搭配插花,以及规矩礼仪这些高大上知识。 为的,自然是提升自身的气质和能力,为日后成为当家主母打好基础。 只有这样,将来面对夫家那一堆繁杂的人情世故,才能应付自如,不至于乱了阵脚,遭人耻笑。 毕竟有能力把女儿送进这里来的,大都非富则贵。 将来联姻的人家,也不可能是小门小户。 越是大户人家,就越难站稳脚跟,不学点本事傍身怎么能行,你说是不是? 丫鬟们就不同了,她们学的东西更实用些,什么刺绣啦,厨艺啦,梳妆打扮啦。 甚至还要学一点拳脚功夫。 简而言之,就是为主子量身打造的,主子需要你会什么,你就学什么。 ...... 女子学院距离江府并不远,也在黄龙洞,坐马车一刻钟即到。 毗邻府学。 当然了,面积没有府学大,但是瞧着格外精致。 红墙绿瓦,飞檐斗拱,四周绿树成荫,侧面还流淌着一条蜿蜒的小溪,溪水潺潺。 门前桃花开正艳,灼灼芳华。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混合了春日里特有的青草味,令人心情愉悦。 杜若牵着两小只走下马车,抬眼一瞧,我靠,这么多人。 都是送孩子入学的家长,个个衣着光鲜,笑容满面。 排着长长的队,看样子起码超过了一百个。 杜若忍不住嘶了一声,失策了,没想到大家都来得这么早,看这架势没半个时辰根本进不去。 得,老实排着吧。 三人一狗乖乖站到了最后面,随着队伍缓慢地往前挪动。 刚站好,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车轮滚滚,声音很响。 众人纷纷侧目,杜若也回头瞅了眼。 哦豁,看来有人比自己更晚哦,不用做倒数第一了。 那马车装饰得极为奢华,车身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驾车的骏马也是毛色光亮,身姿矫健,一看就是上等好马。 车夫拿了个脚凳放到地上,恭恭敬敬地说了声:“夫人小姐,到了。” 车帘子被掀开,一个身材圆润的中年妇人从里面钻了出来,抬眼间,刚好跟排在最后的杜若对了个眼儿。 妇人一愣,迅速扭头朝里面说了句什么。 很快,又下来俩人。 大的容颜艳丽,衣裳华美,头上珠翠环绕,身材前凸后翘,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熟女的气质。 就是姿态倨傲,一副高高在上无人敢惹的样子。 可不正是守备府的当家主母——袁夫人? 袁夫人站在马车边上,视线直直地射向了杜若,冲她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 杜若好想翻白眼,硬是忍住了,只瞟了下袁夫人身旁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姑娘。 半个多月过去,袁天娇的脸已经彻底消肿了,露出了本来面目。 长得不如她母亲好看,倒也算得上是个美人胚子。 此刻也同她母亲一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杜若,还故意挑衅地晃了晃自己的手腕。 手腕上,一抹绿色隐约可见。 杜若瞳孔微缩。 这破孩子,该不会要把宠物蛇也带进学校吧?那可是剧毒竹叶青。 会死人的!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告发袁天娇。 谁的孩子谁心疼,袁夫人溺爱自家女儿,这她管不着,但也不能拿别人家孩子的命不当回事吧? 转念又一想,袁夫人到底是官眷,应该没那么蠢。 若真出了人命闹大了,对袁坤的官声一样有损,也会影响到他的考核晋升。 况且能来贤德学院读书的,出身自然不会太差,守备府再嚣张跋扈,还不至于纵容女儿到这种地步。 嗯,先观察观察再说。 万一是她看错了,对方反告她一个诬蔑之罪,那就不美了。 杜若不想惹事,可有时候事偏要来惹她。 “哎呀小姐,快离远些!那有条狗!”身后突然响起了钱妈妈的鬼吼鬼叫。 杜若身子一僵,转头四顾,呃,现场好像只有一条狗。 正是她家的铁蛋。 铁蛋扭头看了眼钱妈妈,狗脸无辜又无语。 狗爷离你十万八千里,没咬没叫也没尿,你在狗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