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非君子》 第001章 袁青表示如果自己到三十岁都还没嫁得出去的话,绝壁是吕白那家伙害的。 <( ̄﹌ ̄) 早春三月的气候总是无常,前日方才暖风吹花开,今早又翻了脸,冷飕飕的冻死人不偿命。尽管如此,由上班族、上学族和晨练老大爷老大妈组成的出门大军依旧让卢城的大街小巷热闹非凡。偶尔有顶着寒风穿着单薄,冻得哆里哆嗦的白领经过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霞西路一家挂着“ama”招牌的咖吧时,总会忍不住躲进壁角,眺望一下咖吧里那个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卓然、俊朗不可方物的帅哥,默默的咽一咽口水。 帅哥姓吕名白,正是本文当仁不让的男主角。此刻他交叠着长腿,怀里抱着软绵绵的白胖团子靠枕,漫不经心的推了推架在鼻梁间的眼镜,目光淡扫向坐在自己对面西装笔挺的徐姓男子。在他深邃莫名的凝视下,徐姓西装男有些不自在的挺直身体,用手按压下自己隆起的小腹,拿起桌上的咖啡杯,企图将自己的国字脸缩进那方寸之间。 “请问徐先生目前在哪里高就?” 吕白大提琴般低沉的嗓音骤然响起,西装男显然没做好心理准备,一口摩卡哽在嗓子眼里,差点没喷出来: “咳咳咳,年初……跳了槽。现在一家外贸公司任职it工程师。” “哦,徐先生之前有相过亲吗?” “相、相过。” “相过几次?” “相过几次,不过都不太顺利。” “恩,看得出来。” 饶是温柔如水的背景音乐也掩盖不了邻桌两个腐女的窃笑声: “快看,两个男人在相亲耶!” “真的吗?不过那个坐在眼镜帅哥身边贼头贼脑的女人是谁?” “不知道,颜值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估计是远房亲戚之类的。” “远房亲戚”袁青涨红着脸,低垂着脑袋,悄悄在桌底下踩了吕白一脚,奈何对方不为所动,自顾自将团子靠枕弃置一旁,拆开搁在桌上的白色小包装袋,将奶精悉数倒进盛了半杯黑咖啡的马克杯里。 “请问徐先生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年纪不小了,家里人也催得急,自然是越快越好。” “哦……不知徐先生是否方便透露一下目前的经济状况?” 西装男抬头挺胸,气宇轩昂: “我有一辆丰田和一套三环以内的房子。” 吕白点了点头,似乎对对方的老实交代很满意,语气十分自然的问: “那么,请问一下徐先生的房贷和车贷需要还多久?” 西装男春风得意的脸瞬间凝固了,支吾了半天,方才开口: “车贷要还三年,房、房贷还要还十三年。不过你怎么知道……?” “看你的气质。” 袁青很想把自己的脑袋塞进桌缝里,永无见天之日。 徐姓西装男终于忍无可忍的扭头向袁青控诉: “袁小姐,我是经由你母亲表姑的儿子介绍过来的,之前说好了我们是单独见面,怎么还有外人在场?!” “你想多了。”袁青还没来得及开口,吕白就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我和袁小姐的关系可算不上外人,顶多算是——她的青梅竹马、老同学兼前男友罢了。” 士可杀不可辱。 士可辱不可一辱再辱。 西装男气得整张脸都绿了,他腾地站起身,拿起公文包,径直冲出咖吧。 mr.鲁迅说过: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 所以袁青只能选择咆哮: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前女友了?!” “你九年前塞给我的情书,我到现在还留着呢。”吕白揉了揉耳朵,小酌了一口奶味浓郁的黑咖啡,“别告诉我你被刚才那落荒而逃的小子气得突然失忆了。” “恰恰相反,我记得很清楚,你在收到情书的十秒内就回绝了我,现在想来,真是铭感五内!” “我早就说过不赞成读书时期谈恋爱,况且一封两百字的情书里居然有三个错别字,让我十分怀疑你的智商和诚意。” 要是能以眼杀人的话,吕白不知道要倒在袁青脚下多少次了,而且是血肉横飞的那种,只不过还没来及发作,就听见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 袁青火冒八丈的回过头,ama咖吧的老板肖阳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正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哈哈哈,实在太精彩了,大白,你完全可以改行写都市浪漫爱情喜剧!” “本人矢志不移专攻悬疑推理。”男人放下马克杯,淡淡说道。“还有再叫我大白,相信我,绝对会把你揍成米其林。” 肖老板自动过滤了后半句话,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吕白的肩: “大白,愚兄有一言你不能不听,现在悬疑市场竞争激烈,言情小说界纷繁芜杂,太需要你这样一颗独树一帜的新星了!” 袁青&吕白:你从哪里看出他(我)这超级坏心眼(高智商悬疑作家)能在真爱至上、曲折动人(逻辑崩坏、狗血遍地)的言情界独树一帜了?! 袁青活了二十八年,至今有两件事让她想破头都弄不明白:一是原本攻读法律专业,张嘴就气死人不偿命的吕白竟成了网络作家,而且是高冷的悬疑作家,可以想见,从此每个诞生于他笔下的男女主角绝对会撒开丫子离康庄大道越来越远。二是肖阳这浓眉大眼、皮厚肉糙的五尺汉子居然疯狂的迷恋言情小说。记得刚上大学那会儿她去男生宿舍找吕白,敲门敲到手抽筋,门才开了,从里面走出一米八三的大高个儿,一面粗声问:“你找谁?”,一面神情专注的看着书,书封上赤果果印着四个字“还珠格格”。 袁青震惊了。 时至今日,她对肖阳的ama咖吧有着异于常人的领悟。 “肖老板,从过去到现在,我的回答只有四个字:敬谢不敏。” 熟悉而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犹如微风拂过脖颈,袁青微微一惊,从胡思乱想中醒过来,发现原本挂在椅背上的羊驼色围巾已然圈住了自己的脖子,被吕白当做狗绳似的牵在手上。 “你想勒死我吗?” “走吧,我饿了。” 吕白停下脚步,侧身看向袁青,狭长而幽邃的眼睛透过薄薄的镜片如同夜色中的湖水艳潋开来,嗓音恬淡的答非所问后,又迈开长腿向咖啡馆外走去,等袁青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花圃旁的人行道上吹着冷风,等着吕白从车库把他那辆白色小奥迪开出来。 “上车。”吕白半打开车窗,说道。 “不用了,我坐公车回去。” “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男人语带挪揄,显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错,甚至反以为荣。 “你是不是看我嫁不出去才开心!” “别忘了,我是在王雨倩阿姨的再三请求下,才答应来替你把关的。更何况这回你妈介绍的家伙比上一个还要糟糕,皮黑腿短智商低。相亲时,你看他的时间还没有看我多,绝对不对你的胃口。” “我看,是不对你的胃口吧!”袁青气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青梅一生气,好似白面皮做的脸蛋上就会习惯性的染上一层胭脂红,配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鼓起的腮帮子,好像某种毛茸茸有小爪子的小动物。 吕白不由得心痒难耐,伸出食指戳上那两团粉肉: “有生之年,我的性向日月可鉴,宁直不弯。” 袁青“啪”地一声打掉那只戏谑的爪子,扭头就往前走。 吕白也不急,缓缓发动车子,悠哉悠哉的团在她身后自言自语: “今晚吃什么好呢?鱼片汤还是红烧牛肉?” “要不就咖喱猪排蛋包饭和鸡翅吧?” “鸡翅是做红酒鸡翅,可乐鸡翅还是蜜汁烤翅呢?” “对了,甜点做什么呢?番茄冻芝士怎么样?要不还是牛奶布丁吧?” 咕噜噜…… 什么鬼声音? 啊啊啊,她又不饿,为什么肚子叫个不停? 一定是幻听了吧! 咕噜噜……咕噜噜噜噜…… 嗷嗷嗷,受不鸟啦! 袁青没走几步,驻足停下,回过头,虎目圆瞪,虚张声势: “我都要!” 吕白差点笑喷了,脚踩下刹车,替袁青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看着她一脸不甘愿的坐到自己身边。袁青一上车,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初春的寒意,因为相亲而紧绷了一天的神经逐渐缓和下来,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随即对上一双狭长而幽深的眼眸,身上还盖着男人有些厚重的外套。明明之前还在为相亲的事气得要命,不知不觉间居然就在这家伙眼皮底下呼呼大睡,而西装男的脸却已经变得模糊了。 “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至少还没把狼招来。” 袁青看了看窗外,一觉醒来,天色已经黑了,在光秃秃的树影下,路灯打眼的亮着,映照出眼前的大型超市和不远处吕白所住的青竹小区,一只小金毛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溜达过来,明目张胆的翘起后腿对着奥迪的前轮撒了泡尿…… “怎么不叫醒我?” “前提是你能被我叫醒的话。”吕白边说边下了车,小金毛绕过他的长腿,一溜烟跑开了。 长时间维持一个睡姿,袁青整个人都跟僵尸似的,腰部酸痛,腿部麻木,脑袋也被过高的空调温度弄得有些缺氧,她僵手僵脚的跳下车,夜风如刀似剑,立刻横扫过来。 “阿嚏!!!” 袁青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涕泪横飞,引得路过的情侣嫌弃的睨了她一眼,接着又甜甜蜜蜜的腻歪在一起。 吕白在袁青眼前晃了晃爪子,戏谑道: “别看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那对情侣似乎听到了男人的调侃,便秒速回头打量了下袁青的“口水”,不约而同的爆发出诡异的笑声。 袁青:凸(艹皿艹)!!! 第002章 袁青觉得自己没被活活气死,完全得益于和吕白长期斗争中坚韧不拔的抗击打能力。 于是,她面无表情的伸出手: “把门卡和钥匙给我。” “干什么?” “今天是你下厨,我只负责吃,其余一概不负责。” “好啊。”吕白居然乖乖把钥匙交给了她,“真可惜,近来结识了一个各方面都还不错的小伙子,本来想介绍给你的,不过你看起来也没啥兴趣深入了解,所以就算了。” \\\\\\\\(╯-╰)/ 袁青彻底呆住了,等她的大脑恢复正常运转时,却发现自己正推着超市推车,推车里堆起了水灵灵的白菜青菜萝卜。 咦,等等,有什么乱入了?! “鸡翅、猪排和鱼呢?” “我今天是开车出门的,肖阳的咖啡又不要钱,所以到现在才发现——钱包没带。”吕白理直气壮的说完,提起一袋散装酱油,丢进她的推车里。 “什么?!” 袁青气到癫狂,癫狂之后是无奈,只好拿出自己的钱包,共掏出四张皱巴巴的票子——二十块五毛,再看了看推车: 五斤大白菜八块五 三斤青菜四块五 三斤萝卜六块 一袋酱油一块五 钱——刚好。 从超市出来,袁青的皮夹彻底干瘪了,再也挤不出一分钱来。更不幸的是距离发薪日还有五天时间,估计是很难捱到那天了,不过她向来死鸭子嘴硬,绝不允许自己当着吕白的面暴露窘境。 吕白家距离超市很近,超小路的话只需差不多三分钟的车程,就进入了有健身馆和花园的中档住宅区——青竹小区。吕白将车停在指定停车区域后,便和袁青一齐下了车,两人同时步入靠近健身馆位置的一栋二十层的公寓楼,然后搭乘公寓电梯达到第十层楼。 借着楼道感应灯的光线,吕白从衣袋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嘎!!!”伸手不见五指的玄关里乍然响起一声怪叫,吓得袁青差点把手里装白菜的袋子给丢出去。 吕白轻咳了一声,嗓音里充满威压:“凯撒。” 怪声隐匿了,取而代之的是软糯糯娇滴滴的小嗓: “库你急哇!” “说中文。” “你好,吕大作家。” 吕白扬起唇角,显然这尊称让他龙心大悦,不由得轻哼一声,熟门熟路的摸到了玄关口的电灯开关,灯亮了,一只在客厅的木头架子里上蹦下跳,头上顶了几根呆毛的凤头鹦鹉现出原形。 凯撒原名奈奈,本是肖阳的宠物,不知怎的就落入了向来猫狗不理的吕大作家的掌心,将它由一只暖萌诱受调jiao成了能屈能伸的——强受。 因为提着大包小包,两手不得闲,袁青只能冲凯撒抛了个飞眼,算作打招呼,无奈此君脖子一昂,轻盈的一转身,留给她一个华丽丽的屁股…… 袁青将购物袋暂时先放在玄关里,脱去了鞋搁在鞋架上,步入挂着水晶吊灯的客厅,客厅转角处是厨房和洗手间,再往里走便是书房、主卧和次卧。 吕白极其喜好维多利亚时期的书籍和相关电影,对那个散发着华丽颓废气息的年代推崇备至,用他小说里的句子来形容“犹如精致的阴影在鸽子血似的红地毯上蔓延开来,极红的红与极黑的黑蔓延在一起,不知谁会淹没,谁会消失。”因此他屋子里所有家具摆设都是维多利亚风格的,极富飘远的年代感,哪怕是阳光充沛的日子,色调依旧浓郁又阴冷,没什么烟火气息的温暖。 君子远庖厨是吕白的人生格言。可惜对于一个不喜欢超市便当和地沟油外卖的黄金单身汉来说,如果信奉格言的话,就只有活活饿死的份了。 无奈,吕大作家不得不开始洗手作羹汤,没过多久就把萝卜做出了肉的鲜甜味,黄澄澄的鸡翅喷香诱人,鱼丸更是又白又嫩又有嚼劲,而经常过来蹭饭的袁青也慢慢被养刁了胃口,彻底晋级为吃货一枚。 袁小工一手大白菜,一手青菜萝卜,气喘如牛的跟着吕大厨进了厨房。 洗菜和切菜的活自然入不了吕大厨的眼,而今天的袁小工分外仔细的清洗了那些蔬菜,主动将萝卜和白菜切成了丝。 “难得你今天这么勤快。”倚靠在厨房门边,抄手卖饺子的吕大厨悠闲的说道。 “吕白,那个……那人是谁?” “谁?” “就是你说的,那个各方面还不错的人?”袁小工垂低下脸切着白菜,从侧面看去,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吕白目光闪烁了片刻,淡淡道: “是啊,那小子长得挺帅,有车有房,还有一个高大上的职业。” 袁青认识吕大作家多年,此人毒舌蔫坏小心眼还极度自我感觉良好,之前从未听过他夸过旁人,还夸得跟花似的,不由得竖起两只耳朵: “他叫什么名字?我……要见他吗?”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吕白昂起脑袋,一脸高深莫测,“首选必须推掉其他乱七八糟的相亲,我可不想一到周末就洗眼睛。” 袁青好气又好笑:“又不是你相亲。” 吕白睨了女人一眼:“第二个条件是必须随叫随到,答应我的事不能反悔。” “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反悔过?!” 吕白挑了挑眉,露出一口白牙:“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于是头脑一热,信口答应的袁小工被无情的赶出了厨房,吕大厨才不要一个连盐和糖都常常弄错的女人给自己打下手。 袁青百无聊赖的去勾搭凯撒,勾搭不成反被啄了一口,只好灰溜溜的离开了。 在客厅里溜达了一圈,打开电视一口气换了三个频道,虽然播放的电视剧不同,题材却如出一辙:《婆媳的战国时代》,《当婆婆遇上妈》和《媳妇是怎样炼成的》。袁青表示自己这种还没入门的就先别看这种高段位的武林争霸赛了,免得有那种“你以为考上大学就不用考试了其实一切只是开始”的心塞。 袁青关了电视,晃晃悠悠的溜达进书房。 只要吕白不写作的时候,书房对她都是免费开放的。 书房陈设很简单,仅有一桌一椅一浅灰色沙发和小茶几,桌上搁着笔记本电脑,椅子后面是简易的墙壁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排放着各类型小说。最上层的是一些外文小说:《多里安·格雷的画像》,《化身博士》,《达芬奇密码》,《百年孤独》,《尤利西斯》,而中层则是中文版本的《福尔摩斯探案集》、《消失的人》和《是名画总会被偷的》等侦探类小说,有些睿智,有些复杂,有些甚至有趣。最下面便是吕白自己的作品,从大学时期出版的处女作《低等生物》,《盲目》系列三部曲到毕业后创作的第一本小说《无罪》和最新出版的小说《醒来》,这些作品所构筑的世界里充满了阴暗晦涩,魑魅魍魉和光怪陆离。 袁青习惯性的从书架上拿起吕大作家的新作,然后在书桌对面的沙发坐下,沙发罩上散发着淡淡的熟悉到令人心安的体味,看来在通宵赶稿后,这个沙发常常成了吕白小栖的地方。 袁青不由自主的用手指抚摸着有着皮肤一般柔软质感的尼龙罩,然后抱着书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懒洋洋的陷了进去。 四十多分钟后,吕白解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客厅,便去了书房,很快在沙发上找到了把他的小说当被子盖睡得口水直流的某人。 袁青迷迷糊糊的,突然觉得耳尖一痛,猛然惊醒,就看到吕白放大的端正脸孔,一双眼睛透过镜片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真不容易,抱着我的新书《醒来》睡到口水都沾上去了。” 袁青猛然从沙发上跳起,赶忙用袖子将书里外三层都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将大部头放回原位: “错觉,错觉而已,你不是知道我的情商基本都贡献给棒子剧了,平时基本不看小说的嘛。” “我上回明明见你用手机在看一个叫绿兔子的家伙写的小说。” “她那种小女生杠上高富帅级别的怎么能和你的小说相提并论呢,对我而言,你可是像卡夫卡一样神级别的存在啊!”袁青的溢美之词跟不要钱似的蹦出来,生怕让自己床头金尽的晚餐还没到嘴,就被自尊心极强的吕大作家扫地出门喝西北风。 “是吗?我没想到你居然对我有高得如此可怕的期待。”吕白似笑非笑的说,“记得上大学那会儿,你什么都要和夏薇薇一较高下,连毕业论文都非要选和她相同的题材,什么解析卡夫卡的小说《城堡》的意义,结果——” 在吕白囧囧有神的注视下,袁青开始不自然的转移视线,挠头抓耳。 “结果,在看《城堡》的第一章时,你已经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了,醒来后索性翻到最后一章,然后彻底抓狂,因为卡夫卡他老人家根本就没把小说写完。最后那篇论文还是我帮你完成的。” “你的记忆力真正是极好的。”袁青咬牙切齿的赞道。 “天天看着某人在图书馆里睡得口水直流,好不容易醒了,就抽风似的揪自己头发,自然是印象深刻。所有在大学那种拼颜值的地方,你竟也有知名度了,后来还有人来问我‘总是坐在你对面的那个女生是谁啊?’” “哦,你是怎么回答的?” “照实回答——路人甲。” 袁青:== 只要两人一见面,没有一日不掐的。至于结果,要么以袁青的斗嘴失败告终,要么就是——她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袁青按下手机通话键,一个饱含幽怨如泣如诉死不瞑目的女声顷刻间飘入耳内,成功的让她的汗毛全体起立: “嘤嘤嘤嘤嘤嘤……” “再嘤一声我就挂了。” “袁青,你个没良心的,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薇薇吗?!” 第003章 袁青面无表情的回答: “这句话你应该对爱新觉罗·弘历说。” “可我找不到他人啊,编辑也找不到,打了一天的手机都关机,家里也没人开门,急死我了嘤嘤嘤!” “别嘤了。”袁青抬起头,瞪了吕白一眼,“此人就在我面前六点钟的方向。” “哦,那他是不是在十指翻飞,生人勿近的敲键盘码字?” “不,他刚去厨房秀完厨艺,现在准备吃饭。” 于是袁青不得不再次忍受夏薇薇的鬼哭狼嚎。 “呜呜呜呜……怎么办?今天是《吓死猫》的,如果他再不交稿的话,杂志社就要开天窗了!” “别哭了,我会跟他说的。”袁青揉了揉额上爆冒的青筋,火速挂断手机。 “谁打来的电话?”吕白一手撑在沙发上,慢悠悠的问道。 “你女朋友。” 吕大作家维持着同一个表情足足有五秒钟,然后不咸不淡的说道: “不要以讹传讹。” 袁青挠了挠耳朵,低眉垂眼,纯当没听见。 夏薇薇是吕白的官方绯闻女友。 除了没有得到吕白的“v”字认证之外。 夏薇薇身高腿长,花容月貌,家世清白,手提爱马仕,身穿香奈儿,脚蹬克里斯提·鲁布托红底鞋,浑身上下dior香水味走哪儿香哪儿,是典型的白富美。 至于夏薇薇为何会死心塌地的爱上吕白这卖文为生的布衣平民,这一切还要从十七年前说起……啪!袁青在心里默默敲了下惊堂木,预知详情,请听下回分解。 现在的她——饿了。 “夏薇薇找我有什么事?” “据说是你欠账不还。” “我和夏助理没有任何经济上的拖欠,工资都是按时发的。”吕白勾起唇角,浅笑。 “不要明知故问,妄图拖延时间,吃完饭给我码字去。” “再说吧,先去吃饭。” 袁青不是认识吕白一年、两年、三年,而是认识了这个男人整整十七年,从初中、高中、大学到现在,对他的坏毛病明朝秋毫,洞若观火。 每当这家伙不想做某件事的时候,都会习惯性的含糊而过。 譬如初中英语小测验时,她写小纸条求他帮忙,几秒钟后他回给她一个纸条: “知道了,等一会。” 结果从考试开始到结束,这家伙一面下笔如飞,一面把自己的试卷捂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连丝缝儿都没透给她。 譬如大学时她将夏薇薇写的情书转交给他,这家伙直接把情书往口袋里一塞,挥了挥手: “我还有事,先走了。” 结果她不知道吕白有没有看那封情书,反正夏薇薇蹦跶到现在,做了吕白的助理,而不是他老婆。 譬如她二十七岁那年决定放弃自由恋爱的权利,选择相亲结婚时,他就说了一句: “好吧,随你。” 结果她相了一年的亲,全部鸡飞蛋打,被吕白搅和得一个不剩。 袁青虎着脸说道:“不码字,没饭吃。” “这是我家。” “这是用了我的全部家当买的菜。” “我下的厨。” “你想让《吓死猫》杂志开天窗吗?” “你怎么比我的助理和杂志社编辑还要激动?” “我只是怕你丢了饭碗,还不起公寓贷款,露宿街头。” “很幸运的是,我上个星期刚刚还完全部贷款。” 袁青快被气死了,她懒得再看吕白一眼,从沙发上站起身,拎着包就蹭蹭地从书房出来,一个华丽丽的转弯,来到客厅。 凯撒在木头架子上睨了袁青一眼,然后低头享用自己的美食。 但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鱼片汤,红烧牛肉,咖喱猪排蛋包饭,生菜色拉,番茄冻芝士……全是袁青最喜欢吃的菜,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萝卜呢,青菜呢,大白菜呢,都去哪里了? “怎么样?什么时候想吃青菜萝卜了,我再给你做。”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宛如背后灵般响起,袁青扭过脑袋,手臂在空中挥舞了两圈,做出挥鞭的姿势: “休想买通我,吃完饭给我赶稿去!!!” 吕白:…… 次日袁青顶着两只国宝级黑眼圈去上班。 要不是吕白用三个闹钟叫醒了她,还亲自开车送她去公司,在车水马龙,堵车堵到脑血栓的大街上厮杀出一条血路,否则不会只迟到十分钟的。 是的,十分钟。 这十分钟内,通往公司的1号商务楼电梯坏了,2号电梯超载,3号电梯临时检修,货梯载着一个快递人员和满满的货物不带走半片云彩的离开了,袁青硬着头皮一口气冲进安全通道,直奔十五楼。很不幸的是,平时上班迟到的总有小猫三两只,不会是她一枝独秀,偏偏今天都到齐了,当袁青气喘如狗的半爬进公司时,一公司的人都抬起头用黑森森的眼睛看着她,然后面无表情的低下头,就连平日里相熟的同事都不说话了,形同陌路。 气氛好诡异。 “eva,你……好……” 袁青蜗着腰,尽量不再引人瞩目的溜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压低嗓门冲自己部门主管eva的背影打了个招呼,那笔直而苗条的背影纹丝未动,就像没听见似的,又像是听而不闻。 气氛越来越诡异了。 忐忑不安中,袁青打开电脑,输入用户密码,迅速进入电脑桌面,然后登入□□。 今天的□□格外寂静,只有一洋葱头像在蹦跶个不停。 【上班迟到了?】 【托你的福,迟到了十分钟。】 【谁叫你睡懒觉,怎么叫都不起来?】 【要不是为了监督你的赶稿进度,我会通宵熬夜吗?瞧瞧我这黑眼圈,瞧瞧我这比树皮还要糙的脸,我都不敢照镜子了!】 【夏薇薇为了感激你对她的工作无私的帮助,决定今天请你吃晚饭并送你她前段时间从欧洲带回来的高级面膜。】 【真的?!!】 【下班后就过来吧,过时不候。】 【好(≧▽≦)】 袁青咧到墙角的笑容还没有维持三秒钟,身后突然传来部门主管凉凉的声音: “,跟我去会议室一趟。” “好的,eva。”袁青心跳漏了一拍,迅速关了□□,屁颠屁颠跟着主管进入会议室。 “,由于你未能准时到达公司参加晨会,因此由我单独向你传达晨会的内容。” “对不起,eva,我一不小心起迟了,所以……” eva摆了摆手,打断了袁青结结巴巴的解释: “这已经不重要了,公司刚刚宣布解散,请于今天下午三点之前,整理好你的个人物品并将个人电脑密码、公司邮箱和skpe邮箱账号密码给到我,这个月的工资和遣散费将在本周三打到你的银行账户上,五险一金缴纳到本月结束。” 且不说她的顶头上司是如何在一分钟之内连口气都不喘霸气侧漏的把后事交代完毕,此刻的袁青已经彻底风中凌乱,目瞪口呆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 “为、为什么会解散?” eva面无表情的瞪了袁青一会儿,仿佛在思索“我当初是怎么会让你通过面试来上班的”这个略显高深的问题,然后烦躁的耙了耙自己的头发,粗声粗气道: “你非要听直白的来震撼心灵吗?公司经营不善,资不抵债,破产了!” 于是袁青来到了美丽的大草原上,一万匹草泥马从眼前奔腾而过。 从会议室出来,袁青像幽魂似的飘回自己的座位。 人世间有很多悲剧莫过于丢饭碗。 而她这大龄单身失业女青年约等于悲剧的n次方。 此刻,洋葱头像已经暗淡的离线了。 袁青可以想象吕白关了电脑,关了手机,整个人砸进又大又软和的床上美美的入眠。睡醒后,明艳不可方物的夏薇薇就会提着装了昂贵面膜的小礼袋,带着一阵香风踏入他家玄关。凯撒一秒强攻变诱受,娇憨的拍拍翅膀,发出欢快的叫声,男人抬起眼皮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来了”,转身就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将香气扑鼻的茶点端了出来。 夏薇薇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坐下,用纤纤素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高级套装和华丽丽的波浪卷发,然后用如水含烟的双眸眨巴眨巴的瞅着对方。心上人就在眼前,就算不能食指大动,过过眼瘾也无可厚非。两人在客厅的小沙发上边谈论过往的爱恨情仇和未来的作家事业走向,边漫不经心的等着自己加班挤地铁转公车回来。 随着天色越渐晚,夏薇薇或许会觉得肚子饿了,但这种么有文艺气质的话题她是不可能提及的,只能婉转的发出小小的抱怨: “袁青肿么还不来,不会放我鸽子吧?” “放心,为了你的谢礼,她不会不来的。”吕白放下手中剩了小半黑咖啡的马克杯,勾起唇角,透过阳台看窗外的夕阳西下,暮色蔼蔼。 以上画面太美。 而她正距离那画面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心酸得么法说。 ~~~~(>_<)~~~~ 第004章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 ̄)~ 袁青垂头抹了把泪,思来想去,还是向八方四邻求安慰求抚摸求转移视线。 【vivian,公司真的破产了?!】 【vivian:!】 【lucia,公司解散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啊?】 【lucia:坑爹的人生不用解释。】 【lisa,公司肿么说没就没了?】 【lisa:妈蛋,(╯‵□′)╯︵┻━┻!!!】 【jenny,呜呜呜呜……】 【jenny:正在找工作,非诚勿扰。】 …… 平日里的插科打诨说说笑笑么有了,同仇敌忾的友爱么有了,朝夕相处的同事从公司解散的那一刻起瞬间进入了互相戒备的路人模式。 袁青再天真也在社会上打拼很久了,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伤春悲秋,将办公桌上的仙人掌水杯笔筒相片框零食一股脑扫进纸箱里,电脑邮箱密码啥的统统发给主管,然后开始明目张胆的用公司电脑找工作。 偏偏这个时候,房东李琴打来了电话: “袁青,你这个月房租什么时候交啊?” “李大姐,你等一等。”预见到谈话内容不会太愉快,袁青压低了嗓门,一溜烟小跑出公司,闪身躲进黑黢黢的安全通道。 “你神神秘秘的做甚么,浪费我的手机费吗?”李大姐扯着大嗓门嚷嚷着,“小姑娘不要好的不学,学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王、王大姐,我是、是在上班。”袁青憋了一肚子火,低三下四解释道。 “既然在正经八百的上班,房租总有钱交的吧?还有你那条狗,挂着铃铛整天汪汪汪,把我楼下的租户都吵得都要搬走了!” “那不是我的,是莫小铃的宠物。” “我不管那么多,既然你和莫小铃都租了我的这间屋子,你就有义务让她把那条狗弄走!” “李大姐,我没有这个权利,也没这个义务去替别人决定是要收养还是要弃养宠物。” 袁青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不是第一天和房东打交道,知道李琴向来都是这个脾气,她不该因为自己糟糕的心情迁怒对方。 “哦,是吗?!”李琴冷笑了一声,“那么就请你在今天之内把这个月房租结清吧,反正租房合同也到期了,李大姐也不敢留你了,你就收拾收拾搬走吧!” “好的。”袁青说罢,就想起今天自己在职的公司刚刚倒闭了,藏在挎包犄角旮旯里的钱包从昨天就彻底干瘪了,眨眼间她就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目标睡大街。 可事到如今,她只能默默的回到办公室,像鸵鸟一样把脸埋在办公桌上。 肿么办?!! 在找到工作前只能靠借钱为生了。 和老妈借钱?和吕白借钱?和肖阳借钱?和夏薇薇借钱?和——莫小铃借钱? 忽然,袁青眼睛一亮,她终于找到了这世界上唯一让自己有过债主经验的人,迅速起身关了电脑,拿起箱子,和众人挥别,直奔租屋。 都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和吕白的公寓相比,袁青的租屋简直就是人间炼狱蟑螂天堂。从挤满菜肉小贩污水横流的街道往左拐,进入黑仄狭窄的弄堂口,爬上“吱嘎吱嘎”作响大白天也能闹鬼的楼梯。据说十年前,房东就是再也不堪忍受这终年不见阳光,周遭吵杂不堪,上厕所也要走街串巷的日子,因而在某个傍晚悄悄从这屋龄差不多有五十年居然还没有倒掉的老房子里搬走了。 袁青一口气不带喘的爬上五楼,迎面就撞上一个梳着两麻花辫,鼻尖上有些雀斑,背着大包的大眼睛女孩,立刻如同见了腊肠的狗一样扑了上去: “小铃铛,救救救命……” 莫小铃一如来神掌压在袁青的包子脸上,从驼色大衣口袋里掏出破破烂烂的钱包,翻盖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救命之前先借钱。” 袁青从莫小铃的魔爪里痛苦的挣脱出来,顿足捶胸:“吾也想……” “你有多少?” “和你一样。” “骗人!” 袁青只得拿出自己的皮夹验明正身,打开夹层一看——整整齐齐金光闪闪的一沓百元大钞,活活瞎闪了两双钛合金狗眼。 Σ(⊙▽⊙\”a 这是肿么回事?!! 莫小玲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口含鲜血,眼角带泪的控诉: “这么多钱还用借啊?都够阿白半个月伙食费了,还能加餐!算了反正我已经找到新工作,要搬走了,在我能养活自己,还清手机和信用卡欠费之前,阿白就托付给你了。记住,别多给它喂肉脯和香肠,别老给它洗澡,带出去散步时别让它乱咬洒了农药和杀虫剂的草坪,别总是让它孤零零一个,还有,别让它太想我……” 说罢,莫小玲红了眼圈,不等袁青开口,就头也不回的冲下楼梯。 袁青张着嘴,将梗在喉咙口的“我也要搬家了”这句话给咽了回去,没精打采的回到四十平米的租屋。 阿白是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草狗。 如果说它平凡的狗生中有什么亮点的话,那就是它曾经被主人抛弃过,在大街上流浪过,如今过上了有两个主人有双倍肉吃的日子。 瞧,说曹操曹操就到,二主人回来了。 袁青前脚踏进狭小的玄关,阿白就从自己的小窝里爬起来小屁股一扭一扭的来到她脚边,欢快的摇着毛茸茸的白尾巴,仰着脖子用黑葡萄似的狗眼睛无比天真无比信任无比蠢萌的瞅着自家主人。 如果它会说话的话,一定会说: “主人,你回来啦,辛苦了。” 袁青风中凌乱的心瞬间被治愈了,她弯下腰,摸了摸阿白脑袋上的毛: “阿白,我们搬家好不好?” “汪呜?” “你不反对的话,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啦。” 袁青从空空如也的小客厅径直走进里屋,将自己少得可怜的一些日用品和衣服都塞进行李箱里,不到一个小时,就拖着箱子走出房门,身后跟着以为主人要带它出去玩耍,兴奋的发出“哈赤哈赤”声的阿白。 袁青先去距离租屋两个街区的房东家缴了九百八十块月租和还了房门钥匙,在李大姐“果然是你养的狗还想狡辩”的眼神中挺直腰杆离开,挥一挥衣袖,金碧辉煌的钱包里又只剩下了二十块钱。 而这二十块也不是她自己的。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妖魔鬼怪神仙奇迹能让干瘪的钱包生出rmb来,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就只有吕白那脸正腿长,腹黑毒舌的山大王了,这家伙借萝卜青菜委婉的了解她的财务状况并暗中贴补她。 感动得眼泪要流出来了吗? 才没有! 袁青狠狠的揉了揉眼睛,每回她去他家蹭吃蹭喝偶尔蹭住之后,吕白都会想方设法加倍折腾自己,比如在某个周末把她从温暖的床铺上吵起来给他去买某条街某家店的早点,比如让大晚上好不容易加完班的她去陪他看荒郊野外的星星吹冷风激发灵感,比如夏薇薇一提出想和他单独吃饭看电影的要求他就会把自己这个100瓦的大灯泡给捎上,如今平白无故欠了他一千块,以后的日子…… 唉,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一转眼,将近中午,阴沉沉的天空终于冒出了太阳。 袁青坐在开得摇摇晃晃的公车上,将藏着阿白的宠物包放在自己膝头,白花花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的脸上,那热度让人昏昏欲睡。偶尔,阿白的小脑袋会偷偷冒出来,东张张西望望,伸出小舌头舔一舔主人的手心,这时主人像石雕般纹丝不动的手会突然抽动一下,摸两把它的小脑袋,然后把它毛茸茸的脑袋按进包里。 就这么一来二去,阿白尽情享受着包容着主人的温柔和包容,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 “喂,小姐,小姐,醒醒,已经到终点站了!”袁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长得年轻又帅的司机就站在面前,正和阿白一样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脸瞬间红了,红得可以煮龙虾。 灰溜溜的带着阿白和行李箱下了车,袁青站在公车站上,望着陌生的街道和高楼。 偌大的城市,即使住了千年万年,总有不熟悉的地方,而这种不熟悉感让这整个城市也变得陌生起来,仿佛从未来过这里,从未留下任何感情印记,自己不过是一过客而已。 袁青在原地站了片刻,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兜里总共只有二十块钱,在一个包子都要两块五的城市要撑够三天,该肿么活?要告诉老妈现在的窘境,让她寄钱给自己吗,可继父一定不会高兴吧。要告诉吕白吗,一想到夏薇薇那张充满美丽自信的脸,袁青顿时生了骨气没了勇气。 “汪汪!” 这时,耳边传来阿白的叫声,毛茸茸的小草狗用两只前爪搭在她的小腿上,可劲儿摇着尾巴,这是它卖萌乞食的方式。 是啊,阿白饿了,她也饿了。 如今她也算拖家带口的人了。 看着阿白水汪汪充满依赖的眼神,袁青决定还是去蹭的肖阳的免费咖啡和甜点算了。 反正朋友嘛,就是用来蹭的,用来蹂lin和虐待的。 骨气面子神马的,吃饱了再说。 第005章 “什么?公司倒闭了?你又被房东赶出来了?!”肖阳目瞪口呆道,虽然自以为压低了嗓门,却像在舞台剧里说悄悄话一样,咖吧的客人全都回头看向了他们。 袁青一脸怨念的叉了一块蓝莓印雪蛋糕,毫不留情的塞进了肖阳的嘴里: “小声点,还有别告诉吕白。” “唔唔唔……””肖老板毫不犹豫的吞下入口即化的鲜奶油和海绵蛋糕,意犹未尽的用舌头舔了舔嘴,不是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ama出品的蛋糕就是绝世美味啊。 “肖阳,你们ama咖啡馆还招人吗?” “肿么?”肖阳目光警惕的看向袁青,这女人完全是家事白痴,连酱油和醋都分不清楚,要是她来上班,估计他的小店不出几日就要关门歇业了。 “我没地方住了,口袋里总共就两张票子。” “那租房的押金呢?” “当初就是贪便宜才选了不用交押金的房子。” “就算如此,两百块不是够你撑到拿工资的日子了。” “问题是我只有二十块。”袁青欲哭无泪的伸出两只手指。 “……你连自己都养不活了,还带了个拖油瓶。”肖阳无语了片刻,指了指坐在女人身边埋头咬着盘子里红绕肉的阿白。 “拖油瓶”停下用餐,冲肖阳秀了秀自己的小乳牙。 “真是没良心啊,都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的午餐里仅有的两块红烧肉让出来给这家伙吃的。” 袁青翻了个白眼,三下五除二把蛋糕解决了后,又开始大快朵颐肖阳叫来的外卖:“你饭盒里的鸡翅、鸭腿和烧鹅呢?这不是肉吗?还不是都被你吃了,一样都没给阿白!” “汪汪!”阿白小尾巴得意的扫了扫沙发椅。 肖阳快被这两个跑过来蹭吃蹭喝却不知感恩挑三拣四的家伙的无耻给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于是他暗中决定展开报复。既然他搞不定袁青,总有人能搞定她。 这世上恶人自有恶人磨,试问苍天饶过谁,啊哈哈哈…… 至于这恶人究竟是谁? “你的笑容好猥琐。”袁青嫌弃的把饭盒挪得离肖阳远一点,“你到底招不招我啊,放心,我要求不高,只要包吃包住,每月工资三千块以上,其他就别无所求了。” 肖老板面部抽搐,额冒青筋的着把目光移向正在前台工作的员工,果然员工们也目光炯炯回看着自己这个老板,如同瞧见金光闪闪的年终奖。 肖阳决定了,不能再迟疑,不能再拖延了,此时此刻他就要把恶人给召唤出来。 “你先吃着,我去下洗手间。”肖老板说罢,就一溜烟躲进了厨房,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从漫长的联系人名单里找到了“大白”这个名字。 “喂,肖阳。”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入肖阳耳内。 “大白,你知道你家袁青现在在哪里吗?” 手机那头吕白微微一顿,既而淡淡说道:“请你注意措辞,她现在除了在上班,还能在哪里?” “哈哈,这回你猜错了,大错特错了!”肖老板得意洋洋的笑着,“她现在就在我的咖啡馆里吃着蛋糕和咖喱猪排饭,身边还带了条小草狗,肿么样,有么有种神展开的赶脚?” “没有。”吕白干脆利落的回答,“是公司倒闭还是被炒鱿鱼,接着又被房东赶出来了?” 肖阳像搁浅在沙滩上的活鱼一样张大了嘴,定格三秒后激动的拍了拍大腿: “不愧是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啊,言情大神不欺我,这彼此间深入骨髓的了解,这尽在不言中的心有灵犀,太有爱了!” “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的咖啡馆关门大吉。” “哦哦哦,好有霸道总裁风啊!o(≧o≦)o” 肖老板像少女一样兴奋得两眼放光,手舞足蹈,与此同时,吕白已经挂断了手机。 肖阳走出厨房,整个人红光满面,如沐春风,仿佛刚从美国加州淘金回来。 袁青依然坐在咖啡馆角落里,刚刚吃完了饭,正在拿肖阳饭盒里的烧鹅喂阿白吃。 肖老板非但不生气,反而不怕死的伸手摸了摸阿白的脑袋,阿白猛一回头把口水和油腻糊了他一掌心。 “哎,真怀恋我家奈奈啊。”肖阳赶忙用纸巾擦了擦手,“生得眉清目秀,性格乖巧可爱。” 袁青翻了个白眼:“你有多久没见到它了?” “差不多有……半年了吧。” “是吗?有朝一日当你们再度重逢的时候,那场面一定很精彩。我想它一定会想起由于你过于丰富的夜生活,害得它独守空闺,饿得气息奄奄的过往。” “呵呵,往事不堪回事,不要再提。”肖老板极力调动面部神经,尴尬的笑了笑,他可以感到身后众员工灼灼发亮的目光。 是啊,就算改善不了福利,八卦一下老板的辛秘,也是不错的选择。所以,不管是拜观音大士还是拜上帝真主,肖老板由衷的希望吕白快出现,他一人承受不来…… 约莫是各路神仙听见了肖老板充满真心的呼唤,须臾间,一辆熟悉的白色奥迪出现在咖啡馆门口。 “来的真快啊。”肖阳看着窗外感叹道,“不会是一路闯红灯过来的吧。” “什么?”袁青莫名其妙的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公然在街角违章停车,大步走进咖啡馆的吕白。 电光火石之间,袁青迅速低下头去,恨不能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地板下五英尺。 “你以为你躲在桌肚下面,我就看不到你了吗?”不一会儿,耳边传来男人不咸不淡的嗓音,袁青坑着脑袋,看不见吕白的脸,却能看见他近在咫尺、油光可鉴的皮鞋。 没奈何,袁青只好再次抬起头,额发因为碰到桌角像鸡毛一样乱翘起来。 “噗。”肖老板没绷住,笑场了。 由于太破坏气氛,局外人士肖阳被毫不留情撵走了,他只能心痒痒的咬着拇指,躲在展示柜后面偷窥两人的互动,顺便yy一下他们的对话。 “菀菀,你说他俩究竟在说什么啊?”肖老板百无聊赖用嘴叼起一根吸管。 “老板,我们美式咖啡多少钱一杯?” “十块,不,十四块?” “大杯十四块,中杯十块,从这个礼拜起每天下午2:00-3:00半价。” “so……”肖阳莫名其妙的看着已经跑题万里的员工李菀。 “两点就快开始了,你没看到已经有两个老太太向我们奔过来了吗,老板?” “看到了。” “所以现在没时间闲聊了。”李菀淡淡说道,“还有,老板,如果让顾客看到你把嚼过的吸管又放回吸管盒,我敢保证两个月之内ama咖啡馆就要关门大吉了。” 肖阳:…… 袁青在吕白过于笔直的视线下有些缩瑟,只能把阿白搂在怀里做盾牌: “咳咳咳……夏薇薇呢,她怎么没来?” 吕白挑了挑眉,与挡在女人面前的那张蠢萌狗脸对视,后者在他不喜不怒,不咸不淡的目光中抖了抖毛,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姿。 “你现在很想看到她?” “你不是说她要请我吃晚饭吗?” 吕白没有说话,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个茶绿色的礼盒: “这是她送你的面膜,晚饭我可以请你吃。接下来呢?打算瞒着我和这只草狗露宿街头相依为命吗?以前去我家蹭吃蹭喝蹭住的勇气都去哪里了?” “反、反正……我后天就能拿到工资了。”袁青把脑袋埋进阿白的软毛里,只剩下两只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瞅着自己的青梅竹马,无耻卖萌秀下限。 虽然平日里袁青的卖萌和炸毛一样,对吕白的杀伤力为负值,不过此时此刻,男人却以不容拒绝的语气下了命令: “今晚就先到我家住。” 接着他又指了指袁青膝上的狗,在阿白冲自己张牙舞爪之前,及时抽回了手: “不过——想让宠物进门,就必须给它里里外外彻彻底底的洗个澡,看好它不要让它到处乱跑,尤其是我的书房,半只爪子都不得入内。” 袁青摸了摸阿白毛茸茸的脑袋,然后和它一起水汪汪的看向吕白: “听到了吗,要乖乖听吕叔叔的话,不然叔叔就会发火,把我们主宠二人都赶出门睡大街了。” 吕大作家无语了片刻,又问: “对了,这只狗叫什么名字?” “它叫阿白。” 吕白楞了一下,既然面无表情的问: “这名字是你起的?” “哈哈,猜中啦!”袁青小心翼翼瞄了男人一眼,心说绝对不告诉吕大作家,第一次看见阿白时,脑袋里就自动生成了他的脸,觉得他们很有兄弟相肿么破,哦呵呵呵呵呵…… 想到这,袁青忍不住咧开嘴,在接触到吕白那高深莫测的小眼神后,赶忙低下脑袋,咕哝道: “这回欠你人情欠大发了,以后不会加倍奴役我吧?” 吕白忽然勾起唇角,笑得高深莫测: “看在你无家可归的份上,先欠着。” 第006章 周三一大早,袁青借了吕白的单车去了离小区最近的银行a自动取款机查看工资。 早上7:00,存款余额显示:“0.00” 袁青叹了口气,现在时间还早,是自己太心急了,还是先去隔壁买个蛋饼和豆浆吧。 早上8:00,存款余额显示:“0.00” 袁青甩甩胳膊,动动腿,算了,难得有时间,去不远处的公园做做晨练吧。 早上9:00,存款余额显示:“0.00” 袁青气喘吁吁,热汗直流的站在atm机前,现在刚好是上班时间,应该用不了多久工资就会打过来了吧。 然而,直到傍晚六点半整,倦鸟归巢,白领金领蓝领挨个儿下班,存款余款依然纹丝不动,还是——零。 袁青肚子饿得呱呱叫,给eva打了个电话,eva不光是她的主管,还是老板的亲戚,肯定知道发工资的具体时间。 “喂,哪位?”手机里传来eva冷淡的声音。 “eva,我是袁青啊。”大概是奴性使然,在和前主管eva通话时,袁青不自觉的放低放柔了声音,就连何时发工资这种再理直气壮不过的问题都带了点小心翼翼和讨好的意味。 “你有什么事?” “请问……这个月的工资什么时候发啊?” “这你应该问老板,问我干什么?” “可、可是,你之前和我说今、今天会发的。” “今天过去了吗?”eva不冷不热的反问。 “还、还没有。” “所以就等着吧,实在有什么问题就去问老板,在公司解散前我不是给你老板的电话了吗?” “那、那个,还有一个问题。” “请你把所有问题一次性说完,我要去吃饭了。” “请问你……拿到工资了吗?” 手机里有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无声无息的挂断了。 那一刻袁青仿佛看见了乌鸦拍着翅膀,“呱呱”叫着打头顶上飞过。 阿白自从遇到和自己人生观世界观天差地别的凯撒之后,整个狗生都不好了。 袁青垂头丧气的回到吕白的公寓,刚踏入玄关,就听见一阵“汪汪汪”的犬吠声和“嘎嘎嘎”的鸟叫声,吕大作家皱着眉从书房出来,大步走进客厅,看着吵得鸡飞狗跳的两只萌宠。 虽然经常过来蹭吃蹭住,但那时两人的立场完全是对等的,彼此间没有什么经济上的亏欠,而如今的她身无分文,连房租都付不起,要靠吕白周济。 要是工资拖到明天还不发的话,她该怎么办? 一想起继父和同母异父弟弟的脸,袁青就再次歇了打电话给袁母的念头,自从亲生父亲去世,袁母改嫁之后,继父许虎能容忍自己的存在并供养她到大学毕业已实属难得,她不能要求更多。 吕白看着赖床成性的女人一大清早神采飞扬的奔出家门,到了傍晚就像地里蔫了的白菜一样灰头土脸的回来,不由得皱了皱眉: “怎么了?” “没、没什么。”袁青本能的移开了目光,她能告诉吕白自己非但因为公司破产而失业了,现在甚至有可能连工资都拿不到吗?! 可吕白又是什么人,他从袁青扎着马尾辫,荒腔走板哼着樱桃小丸子片尾曲时期就认识了她,这女人此刻在胡思乱想什么,自然难逃他的法眼。 阿白见到主人回来了,顿时把和臭鹦鹉的争吵抛到九霄云外,欢快的摇着尾巴跑去玄关口迎接主人,袁青弯腰将阿白抱起来,用蠢萌无辜的狗脸当面罩,企图在男人眼皮子底下遁走。 “看来,我们需要谈谈。”吕白抱着手臂,像门神一样杵在客厅里,挡住了女人的去路。 “谈、谈什么?” “我刚刚接到阿姨的电话,她说你的手机一直是停机状态,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会关注。”男人淡淡说道,一双漆黑幽亮的眼眸盯着她看,看到她心里长毛。 袁青不知道自己和吕大作家是前世有仇还是今世有冤,从认识这家伙到现在,只要她人生的哪个犄角旮旯被他惦记上了,基本前途堪忧。 “你别告诉我妈我失业了,反正用不了多久我肯定能找到工作。” “那——在此之前呢?”吕白挑了挑眉,“你不会想一直赖在我这里吧?” “呵呵呵……”袁青尴尬的咧了咧嘴。 一钱憋死英雄汉。 从银行回来的那一刻,袁青所剩无几的骨气近乎分文不剩了。 这年头工作难找,像她这样扔大街的学历更是备尝艰辛,本想撑到发薪水的时候就从吕白家搬走,现在看来又要破灭了。衣兜里林林总总加起来不到14块5毛,不想让老妈为难,可要是被吕白赶出门过日子,绝壁是要饿死大街的节奏,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一只汪要养。 袁青想到这,不得不厚着脸皮请求: “你放心,我不会白吃白住的,我会做饭、洗衣服、叠被子、喂狗养鸟……” 吕白睨了青梅一眼: “你做的饭菜可以噎死一个身心健康的成年人,你洗的衣服简直就是从洗衣粉里刚捞出来的,你叠的被子不像豆腐干而是腐卤,还有让那两个家伙吃饱喝足,是想让它们更加有力气闹腾吗?” “所以……你要赶我走?”袁青抬头呈45度角仰望吕白,嘴角勉强维持着讨好的笑意,眼角已带了可疑的泪花。 吕白面部抽搐了一下,右眼皮狂跳: “我这里不养闲人,不过夏薇薇正打算招个助理,你可以去试一试。” “夏薇薇不是你的助理吗?” “她最近太忙了,需要一个助理。” 袁青愣了一下,迅速抓住重点: “换而言之,我就是你助理的助理,位于生态金字塔的最底端。” (⊙o⊙) 吕白勾起唇角: “别高兴太早,想要过她那一关可不容易。” “那一个月工钱多少?能提前预支吗?有饭贴车贴吗?有年终奖和提成吗?”袁青的泪瞬间干了,眼冒金光,手舞足蹈,求财若渴。 吕白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财务方面向来都是夏薇薇负责的,你去问她。” “那亲爱的薇薇助理现在何处?” 吕白:“……你可以直接打电话给她,毛遂自荐。” 于是,袁青用了吕白家的座机给夏薇薇打了个电话,毛遂自荐。 不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么,可夏薇薇非但没帮她摘月亮,反而email来了测试题。 袁青打开书房里的笔记本电脑,看着足足有八页纸的面试题目,顿时目眩神摇。 “你确信这是面试你助理的助理,不是面试吗?”袁青回过头冲着抄手站在她身后,笑得幸灾乐祸的男人翻了个三白眼。 吕白勾唇一笑:“以夏薇薇的完美主义性格,这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这时,顽皮的阿白趁吕白不注意,偷偷溜进书房,无声无息的匍匐在主人的脚下,用小爪子时不时碰触她的腿部,美名其曰:挠痒痒。 为了转移吕白的注意力,不被他发现真相,袁青只好硬着头皮开始做试题。 “1.请问你看过知名悬疑作家吕白的作品有哪些?” 答:→_→每本都看了,却不敢看结局,肿么破? “2.让你印象最深的作品是哪一部?请说出名字和理由。” 印象都很恐怖,看封面知道了。╮(╯▽╰)╭ “3.吕白作品里的经典语录有哪些,请写出3-5句来。” 答:……度娘,你在哪里? “4.你最喜欢吕白小说里的哪个角色?” 答:求……无解。 “5.吕白最新出版的小说叫什么名字?” 答:绝壁忘不了,每天大清早最不愿做的事——《醒来》。 “6.如果你是《盲目》的主人公肖然,当恢复视力的那一刻,突然发现自己的家人、爱人和事业不过是一堵空墙而已,你会怎么做?” 尼玛这是神马坑爹的剧情啊! 袁青无语捶桌,沉思良久后,写下七个字: 我能自戳双目么? “我估计你这些答案连鸭蛋都得不到。”从背后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因为笑意所产生的气流让袁青的耳根直痒痒。 袁青指着第七题“和吕白合作的出版社有哪几家?”和第八题“吕白有哪几部小说在哪些杂志社连载?”抓狂道: “能开个小灶么?” 吕白勾了勾唇角: “其实这次找的是生活助理,对我的工作并不需要知道得太详细。只要帮我做一日三餐、打扫卫生、照顾凯撒、冲咖啡接电话、管理粉丝群和微博账号,偶尔还要帮我订价格实惠的车票飞机票和旅馆的助理,简而言之就是帮夏薇薇分担一些日常工作的助理。” “那夏薇薇之前有帮你做早饭、打扫卫生、接电话吗?” “若非有重大事件,她基本不会来我家打扰我。”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突然要招一个生活助理?” (⊙o⊙) 吕白望着青梅仰着脑袋瞪着自己的呆蠢样,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指了指躲在书桌底下的狗崽: “限你五秒之内,让它从书房消失,不然——就是你和它一起消失。” 第007章 初春的日子不好过,一连五天阴雨连绵,难得有不下雨的日子,天空阴沉得让人抓狂。 袁青的人生有三个意料之中的坏消息和一个用来凑数的好消息。 亲们想先听哪一个? 还是让女主自己决定吧。 坏消息之一:即使过了五天,袁青的工资卡余额依然没有出现比零更高的数字。 拨打eva的手机永远是正在通话中。 拨打老板的手机永远是正在通话中。 拨打其他同事的手机永远是“我也没有拿到工资,再不发工资就去劳动局举报”的咬牙切齿的回答。 坏消息之二:海投了n次方的简历,至今除了保险公司和诈骗电话之外没有接到其他任何公司的面试通知,这让袁青本就危在旦夕的信心沉到谷底。 坏消息之三:在吕白的资助之下,袁青刚给手机续费复机,袁母王雨倩女士就从距离卢城两百公里以外的南方小城安清打来电话,咆哮了一通: “你这个不孝女,手机总是关机,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妈,我这不是手机……坏了嘛。”袁青揉了揉被炸得刺痛的耳朵。 “手机坏了为什么不早点修,居然还瞒着我和吕白?!” “我下次一定及时汇报!” “没有下次了。”袁母在电话里无情的宣布,“反正吕白说了,这回他给你介绍的男孩子绝对是所有相亲对象里条件最好的一个,等人家工作忙好了就和你见面,你给我好好表现,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再有下次,我就亲自过来找你,押着你相亲谈恋爱结婚生孩子!” 袁青欲哭无泪,她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哪还有心思生猴子!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其实已经有了新工作——吕大作家助理的助理,虽然没能通过夏薇薇的笔试考核,好在有人给她开了后门。 至于帮她开后门的那位仁兄,诸位应该不用猜也知道是谁←_←。 早上九点,袁青顶着鸡窝头,打着哈欠,踢踏着自己带来的兔斯基拖鞋从吕大作家的客房出来。 若非有什么大事,这厮一般不到十点半不会起床。 因此在这一个半小时的间隙内,袁青必须完成的事项如下: 1.刷牙洗脸给阿白梳毛 2.给吕大作家挤牙膏倒漱口水 3.给凯撒的小碗倒鸟食,在它啄自己之前,一口气将手抽回来 4.去公寓楼下的超市买包子牛肉饼豆浆 5.把包子牛肉饼豆浆统统塞进微波炉里,等吕大作家眯缝着眼,阴沉着脸,像梦游一样走出卧室 6.袁青回到卧室,扑倒毛茸茸的阿白继续睡…… 等袁青再次睡饱之后,吕大作家已经坐在餐桌上,蹙着眉从菜包里挑出了一根不明物体。 自从连续煎焦了三次荷包蛋之后,袁青已经被大作家从使用厨房的名单里永久性拉黑了,结果大作家自己的早餐也不幸的跟着青梅助理一起顺理成章的走上了超市之路。 “嘿嘿嘿……”袁青抓了抓鸡窝头,尴尬的咧嘴解释,“明天我去小区外面的超市买。” “汪呜。”阿白乖乖的匍匐在主人脚边,可怜巴巴的摇着尾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一点世故就连阿白都心知肚明。 吕大作家睨了袁青一眼,高冷的放下包子,喝了一口满是豆渣的豆浆: “中午想吃什么?” (☆_☆) “虾仁炒鸡蛋,香辣炸鸡腿、可乐饼、咖喱肉丸、茄汁鲈鱼……”袁青一口气不带喘的报上了菜名,并因为完全信任吕大作家惊人的记忆力,而不拿来纸笔让他记录下来。 好吧,刚才如履薄冰摇尾乞怜神马的景象都是假象,真相就是袁青带着她的小草狗致力于把她的竹马吃穷兼累死。 于是,美好的一天就从报菜名开始。 吕白吃完早餐,就去了书房。 袁青收拾完餐桌,就抱着阿白在客厅里看电视,反正微博和粉丝群通常到了午后才热闹起来,下午开工也不迟。 最近她迷上了《甄嬛传》,翻来覆去看了n遍了还不过瘾。 果然,意料之中令吕白头疼的音乐又响起了,他刚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就听到了从客厅里传来的太监阴阳怪气的声音: “撂牌子,赐花!” 这句台词吕白三天前刚刚听过,如今又魔音绕耳,真是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心中一恼,下笔一不留神就让《醒来》第二部的男主角在十万字的时候不幸的挂掉了。 真是好极了! 吕大作家怒气冲冲的起身,蹭蹭地到书房门口,冲门外吼了一嗓子: “喂,吵死了!” 袁青正一手拿着薯片,一边逗着阿白,一边看剧,伴随着竹马狮吼声,手机音乐就响了起来。 她一看来电用户,立马连人带狗的蹦跶起来:“llllllisa,你你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告诉你一件事,你表和别人说,就是vivian,eva和jenny也不能透露。” “为什么?” “因为我是昧着良心才打算只告诉你一个人的。” 袁青:…… “你知道我们老板现在在哪里吗?”从手机里传来lisa(朱丽莎)跟做贼似的神秘兮兮的声音。 袁青竖起兔子耳朵: “在哪儿?” “听说曹老板欠了一屁股债,无处可逃,只好躲在城郊的星湖别墅区里!青青,你最好了,是我最好的盆友,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可是,曹老板都负债累累了,我们去了还能要到工资吗?”袁青一听老板不知在哪个荒郊野外的别墅里,便有些迟疑。 朱丽莎苦笑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和你基本没啥差别,父母离异后,基本处于三无状态,一天拿不到工资,饿死都不带人管的。” 袁青的心被狠狠撞了下,揪成一团,自从袁母再婚并生下弟弟许丰之后,对自己的关切和父亲在世时便有些不同了,有心痛有内疚,但掩盖在这些表象之下,是由时间一点点累积的界限和隔阂。还记得在卢城大学毕业那一年,当她决定留在这座城市谋生时,袁母也只是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却并未开口让自己回安清,留在许家。 那一刻,有很多话,有许多心思,都在继父的注视下,被母女俩深深掩藏。 “好吧,去就去,我们在哪里见面?” “就在公司门口见吧,地址和路线到时候再说。” 待袁青切断通话,发现不知何时吕白已站在书房门口看着自己: “真的要去,明知拿不到钱?” “我……总不能让我的同事单独冒险。”袁青垂下脑袋,“况且我已经欠了你不少钱了,总要还的。” 吕白盯着青梅垂头丧气的脑袋半晌,淡淡道: “要出门就快一点,到现在连睡衣都还没换,还有别忘了把狗关进笼子里,不要让它四处乱窜。” 说罢,吕大作家转身就进了书房。 袁青怔怔的盯着紧闭的房门好一会儿,便如惊醒一般蹭地站起身。 阿白紧跟着主人,跳下沙发。 至今,袁青都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九年前将苦思冥想绞尽脑汁碾转反侧后写的情书抽风似的塞进吕大作家的魔掌里。 从此落下一小尾巴被他放在手心里牢牢攥着。 或许是替一堆莺莺燕燕传情书传多了,产生了“既然有那么多人喜欢他,我也应该喜欢他”的错觉,亦或是一颗曾经的天真烂漫少女心对日久情生有那么点小幻想,以为随着时间的发酵,彼此间能酝酿出比青梅竹马、老同学和损友更深更有滋味的情愫。 结果—— 袁青挥爪跟被关在玄关口小笼子里可怜兮兮瞅着自己的阿白告别: “阿白,我要出门了,可能要晚点回来,你要乖乖的,要听吕叔叔的话,不要和凯撒吵架,等我要回了工钱就给你买好吃的。” “汪呜……”阿白从笼子的铁栅栏里挤出一只肉呼呼的小爪,拍拍她的手背,似乎是在向她做约定。 袁青刷地眼泪就出来了,又硬生生的憋回去。 吕白那大块头突然杵到自己身边,他的衣着没有任何变化,表情毫无波动,语气平淡的催促: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出发?” “我这就走,回来结账。”袁青没好气的瞪了竹马一眼,背起小挎包,甩了甩一头利落的小短发,昂首挺胸走出玄关,迈出大门。 接着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留下袁青和吕白两人在门外大眼瞪小眼。 “你……” “发什么呆,天都要黑了。” 吕白板着面孔,迈着大长腿走向电梯。 袁青跟在后面,像得了心脏病似的,脸热得发烫,心扑通扑通乱跳。 第008章 “哇,这是你男盆友嘛,叫什么名字,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好好好好好帅啊!” 若不是眼前这张汤圆一样白白鼓鼓的脸恰似朝夕相对三年的朱丽莎的形貌,袁青简直怀疑方才还在电话里委屈心酸一地的女人和现在对着吕大作家流口水的花痴究竟是不是同一种生物。 “你别瞎说,他是我老同学。” “这年头,不是所有的帅哥都是白马王子,也不是所有开着豪车男人都是白马王子,只有开奥迪宝马保时捷法拉利的帅哥才是真正的白马王子,当白马王子近在咫尺这么多年却不下手的女人要么就是丑得太有自知之明,要么就是缺心眼,要么就是性向有问题。” 袁青差点被朱丽莎的绕口令给弄晕了,只得淡淡提醒道: “别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白马王子,虽然开着奥迪,长得很帅,其实就一司机而已。” 朱丽莎:…… “两位小姐,聊完了吗?”吕司机坐在驾驶位透过半打开的车窗,不冷不热的看向不远处两个站在商务楼门口嘀嘀咕咕个没完没了的小姑娘,“都日近中午了,要去郊区的话最起码也要两个多小时。” “不好意思啊,让您久等了。”朱丽莎笑颜如花的冲吕白挥了挥手,不但大摇大摆的打开车门,坐在副驾位上,把袁青一个人丢在车后座,还用三两句话就把她给卖了: “对了,吕先生,你给哪家公司开车啊?” “什么?” “我听青青说你是司机啊。” “哦,是吗?”吕白抬起眼皮,不咸不淡的透过后视镜瞄了袁青一眼。 虽然看不见吕大作家的表情,可袁青郁闷得直想啃手指。 根据朱丽莎提供的地址,吕白近乎熟门熟路的将车从热闹的市中心渐渐驶入人烟稀少的郊区。 而朱丽莎在副驾位上没蹦跶多久,就消停了,吕大作家说话的时候,能把人气死,沉默的时候,能把人闷疯。 到达传说中的星湖别墅区时,已是午后两点多日头最高的时候,别墅区有三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纹丝不动站在入口处,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袁青和lisa忐忑不安的下了车,要不是身后跟着吕白,两人甚至都有些想打道回府了。 “发什么呆,快进去吧。” 身后传来男人淡定自如的嗓音,袁青定了定心神,急匆匆走到别墅区的入口处,便被两个保安拦住了去路。 当朱丽莎说明来意后,其中一保安对另一个说道: “姜队长,今天是咋回事,怎么才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 朱丽莎眼角抽动,面部表情僵硬: “请问三位大哥之前一共来了多少人啊?” “甭管多少人,反正你们不能再进去了!”姓姜的保安队长一脸不耐道。 “凭什么啊?” “凭什么,凭这里是高档别墅区,不是菜市场人民广场!之前进去大吵大闹的那几个严重影响了我们别墅区住户的日常生活和人身安全,好不容易才被赶走了,你们又来了!”姜大保安队长像驱赶苍蝇一样冲他们挥舞胳膊,“快走吧,别给我们找麻烦了!” 见他们还赖着不走,姜队长更加不耐烦了,不断做出大幅度的驱赶动作,顺便秀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一不留神骨骼粗大的右手啪地一声甩在袁青的脸蛋上,在她雪白的皮肤上留下半道红印。 袁青只觉得面颊一痛,尚未作出任何反应,吕白已神情阴冷的攫住了姜队长的手臂,语气森然: “道歉并放行,不然就等着被投诉到死。” 或许是摄于吕大作家的人高马大和霸气侧漏,姜队长瞬间气短了,可嘴上还死不承认: “要投诉就投去,随便你们,要想进门也可以,除非你们是星湖别墅的住户,或者得到住户的同意才能进去,要不就有多远滚多远,这里不是穷鬼呆的地方!” 袁青活了小半辈子,头一次感到如此愤怒,森森的怒火简直让她头顶冒烟了。 吕白却勾起唇角,不怒反笑: “好,既是如此,我们就走吧。” 说罢,他一转身,径直回到车上。 “哇靠,居然就这么走了!”朱丽莎眼底冒火,“青青,你也太没眼光了,肿么认识骨头这么软的男人!” 袁青睨了朱丽莎一眼,不知之前那个对着某人流口水的花痴究竟是何许人也。不过,凭借多年来对吕大作家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个性的深刻了解,这一回他绝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至于如何不罢休,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因此袁青毫无异议的跟着吕白上了车,这回由她坐在副驾位上,而朱丽莎气鼓鼓的选择了后座。 吕白刚坐上驾驶位,就丢给袁青一瓶凉凉的矿泉水: “快敷一敷,脸都红成猴子屁股了。” 没有哪个女人听见男人把自己的脸形容成那个部位会感到开心,不过袁青注视吕大作家拉长的脸和紧抿的唇,得出一结论: 此时此刻此分此秒,吕白不开森,很不开森,极度不开森。 这世上有一种人,只要他不开心,就有人会倒霉。 正不安的想着,吕白已拿起插在底座上的手机,拨了几个号码,片刻后蹦出几个词“对,老张,是我,开门”后,就切断了通话,自顾自地踩下油门,发动车子。 很快,袁青就看见姜队长拿起对讲机嘀咕了几句,接着脸色青白的下令打开门禁放行。 随着匝道缓缓上升,吕白停在了门禁处,半打开车窗,冲姜大队长淡淡道: “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什、什么话?” “没关系,就算你忘了,我还记得就行了。” 眼看着奥迪就要开走,姜队长终于有些心慌了,虽然满肚子不乐意,还是毕恭毕敬道: “对不起,吕先生,我不知道……您是我们小区的住户,请您谅解,毕竟我是为了你们住户的安全着想,一时间在言语和行为上有些不妥当,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改进。” 吕白盯着那姜队长笑得满是褶子的脸片刻,继而面无表情道: “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而是我身旁的这位小姐。” 姜队长心里百般不乐意,可还是耐着性子装模作样向袁青道歉,却被吕白不冷不热的嗓音生生给打断了: “不过,现在没必要了。” “什么?!” “言不由衷的道歉就等于没有道歉。” 说罢,吕白猛然脚下踩油门,车子像旋风似的驶入了星河别墅区,只留下尾气,喷了姜队长一嘴巴。 短暂的沉默过后,吕白感到有一只爪子在拽自己的衣服,甫一转头,发现自家这只青梅正用贼亮贼亮的眼睛瞅着他,就差流口水了。 “你什么时候变高富帅了?” “怎么讲?”吕白淡淡瞥了眼一秒变狗腿的青梅。 “还想瞒我,你什么时候已经赚到一栋别墅了?” 吕白勾起唇角,眼底却并未笑意,神情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袁青正想问个究竟,后脑勺被外力狠狠撞了一下,回过头发现背后多了个目烁烁如贼的女人。 朱丽莎扒紧了副驾驶位的沙发椅背,笑得阿谀谄媚: “吕先生,我知道,真正的高富帅都在民间,事实上你不光有一栋别墅,就连整个星湖别墅区都是你的,是不是?” 袁青睁大眼珠瞪着朱丽莎,张嘴说不出话来,做了三年同事,这才发现这女人原来是个脑补帝。 吕白并未搭话,只是转动方向盘将车子驶入宽广的别墅区,并没费多少周折,就找到了曹老板所住的别墅。 袁青和朱丽莎尚未下车,就看见别墅的正门被打开了,曹大老板鬼鬼崇崇的四下张望了下,然后昂首挺着啤酒肚,器宇轩昂的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穿粉色羊绒大衣,脚蹬高帮靴,手拿爱马仕的大波浪卷美女。 其实刚刚那一幕还蛮蠢萌的,可一想到曹老板连员工工资都发不出了,而他女朋友的全身装备足够抵她们n倍的工钱,这实在让人有些笑不出来。 这不,袁青听见吕白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自古文人最瞧不起名利商人。无奸不商,基本是文艺圈对生意圈最精辟的总结,吕大作家也不能免俗。 “吕先生,你说姓曹的会把工资给我们吗?” “不用急,人贱自有天收。”吕白淡淡说道:“要是天不收的话,就由我来。” 朱丽莎毕竟是升斗小民,被吕白阴狠的话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怎、怎么收?” 吕白借着眼镜片的反光森森的瞅了朱丽莎一眼: “让他像睡着了似的躺在浴池里,淹没在温水里的手腕上隐约可见一道深深的刀痕,渗透了鲜血的洗澡水无声的漫过浴缸、浴室、客厅和玄关,顺着门口的台阶蜿蜒流下,偶然经过的住户或许会好奇的看上一眼,然后带着怀疑和揣测事不关己的走开。” 朱丽莎一下闭了嘴,表情瞬间从对吕大作家的仰慕变成了看到变态蛇精病精神分裂时的惊恐,整个身体腾离他八丈远。 袁青抽了抽嘴角,看着职业病发作的男人,欣慰道: 看来这辈子嫁不出去的不止她一个了。 第009章 曹老板没走两步,就看见有两个年轻女孩径直向他走来。 这当然不可能是他的桃花运,凭他的眼光,还看不上这两个除了脸白,其他都清汤寡水的女孩。况且根据多年的商场经验,他感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最近对他怨恨最多的,那只有他曾经的员工们了。 想到这,曹老板眼皮一跳,因为经常要出差应酬,他平时很少呆在公司,即使是开会,也多半和部门经理开会,因此对于人数众多的基层员工基本得了脸盲症。 今天真是邪了门了,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都来了好几拨来闹事的了,害得他只能躲在朋友的别墅里不能出门,不敢报警,只好打电话让保安出面解决。本以为再也没人来找他麻烦了,没想到,又有两个漏网之鱼出现了。 曹老板本想装作没看见袁青他们,调头就躲进别墅里的,没想到新交的猪队友女友却大声嚷嚷: “老曹,你磨磨蹭蹭干甚么?不是说好了要陪我逛街的吗?” 这一嗓子让曹老板动作一滞,无所遁形。 朱丽莎先袁青一步,挡住了曹老板的脚步: “老板,我的名字叫朱丽莎,是海外销售部负责美国市场的销售lisa,请问你什么时候能把我这个月工资和失业补偿给结了?” 曹老板心里一万个卧槽之后,不耐烦道: “你谁啊,我不认识你,要钱找爹妈去,别来烦我!\” 此言一出,立刻戳到了朱丽莎的隐痛,她火上心头,从自己挎包里抽出劳动合同,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曹老板的名字,盖着公司印章: “曹老板,我叫你一声曹老板,你究竟是要私了呢还是公了呢?” 曹老板见不光有两个女孩,在不远处还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叉着双手,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貌似就那两个员工搬来的保镖,便心知今天肯定糊弄不过去了,他眉头一皱,从口袋里掏出烟,吞云吐雾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 “小朱啊,不是我不发工资,可你也知道,公司自成立以来就一直在亏钱,要不是考虑到你们都指着公司吃饭,我老早就关了,也不会到现在倒闭的境地。” 袁青听到这,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得指了指躲在老曹身后的那个女人: “曹老板,你女友手上的包足够支付很多人的工资了。” 曹老板挑起眉,还没有发话,就听见他的女友拔高声音,尖叫道: “我拿什么包关你屁事啊,老曹没钱,我也没钱,要钱就找你男人啊,干嘛来找老曹啊!”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苍蝇叮烂腿!袁青气得脸色发紫,而站在他身后的吕白却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偶尔抬腕看一看手表。 就在这时,一辆警车突然而至,车门打开,下来两个民警。 “谁是曹玉柱?” 曹老板脸色发白,半晌才回道: “我、我就是。” “曹玉柱你必须和我们走一趟,有人举报你为了逃避债务,拖欠员工工资不发,转移公司资产并携款潜逃。” “胡、胡说八道!警察同志,我公司破产啦,一分钱都没有了,现在住的房子也是朋友的,都没钱吃饭了,哪有钱发工资啊!” “有什么话等回派出所再说吧。”说罢,两位民警便将曹玉柱带走了,留下他女朋友恶狠狠瞪了袁青她们一眼,一扭身就回了别墅。 吕白重新回到车上,载着袁青和朱丽莎跟在警车后面,一同去了派出所。 吕白在车里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就看见袁青和朱丽莎从派出所出来了,两个人看起来都喜气洋洋的。 不一会儿,袁青毛茸茸的脑袋钻进了车里,手里炫耀似的拿着一沓红票子: “瞧,我的工钱。” “别忘了,还有补偿。”朱丽莎坐在后车座上提醒道。 “算了,我不指望了。”袁青轻声一叹,“我总觉得若不是进了派出所,能让曹老板从自己的皮夹子里掏出钱来是根本不可能的。瞧他拿出一万块给我们时的表情,哪里是发工资啊,简直就像剜了他的肉!” 朱丽莎沉默不语的盯着手里的钱一会儿,把它们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挎包里,嗓音闷闷的说道: “青青,我和你的命运虽然相似,却还是不同的,你好歹还有你妈关心和朋友罩着,我呢,爹不疼娘不爱,和五个人合租一个四十平米的老公房,是死是活没人管,只能指望自己了,所以别说曹玉柱还欠我三千块,就算只差我一百块,我也得要回来!” 袁青不知该如何安慰朱丽莎,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瞥了吕白一眼,希望身边这位活得恣意随性、爱憎分明的大作家能够发挥他彪悍的文学水平安慰一下她们这些在尘世中疲于奔命的小透明。 可吕白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抿双唇,目视前方。 袁青顺着他的视线向车窗外看去,只见派出所门口不远处又驶来一辆宾利,从宾利里走下一个穿橙色大衣的女人,妆容精致,身量高挑,一头乌发向后梳拢着,挽成松散的发髻堆于脑后。 那女人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而是径直走进派出所。 “咦,咱们钱都拿到了,怎么还不走啊?”朱丽莎见季恒迟迟不动,莫名其妙的问。 吕白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派出所,抓着方向盘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有些发白,不知为什么,袁青看着那点青白色,内心就像被拧着了似的,生疼,不由自主的就把自己的手盖了上去。 那覆盖在自己手背的些微热度和重量似乎让吕白惊醒了一般,他抬起长长的睫毛,深深看了袁青一眼,然后毫不犹豫的踩下油门,车子重新上路了。 忽然,袁青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最最最重要的事,她是不是应该让吕白带自己去参观一下他的别墅? 不是好奇,而是——难以置信。 从中学到大学,这十几年以来,吕白一直都是校园里最受瞩目的人,面孔端正,身材高大,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清冷的贵族气质,可与同龄人相比,他的吃穿用度简直可以用寒酸来形容,一年四季最常穿的是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牛仔衬衫和球鞋,就连最冷的冬天,也不过多加了件羽绒服而已。 上大学后,只要是课余时间,吕白总是在不断的打工,不论是学校附近的kfc、小饭馆还是动漫吧,偶尔还能看见他孤零零的半蹲在店附近啃白馒头的身影。 为此,暗恋他的女同学不知yy了多少吕大作家的飘零身世,掉了不知多少辛酸泪。 可吕白就像一头独狼,对这些的关注视而不见。 直到现在,袁青都不敢相信刚刚还清公寓贷款的吕白会有钱买得起豪宅。 可事实却摆在眼前。 袁青憋了满肚子话想问,可触及坐在驾驶位的男人那遥不可及的眼神,怎么也问不出口。虽然吕白很少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可总有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横亘在两人之间。 袁青知道,这是吕白的底线,也是禁区,任何人都无法踏入,包括她这个青梅竹马。 还记得在父亲去世不久后,袁母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继父许虎。当亲眼看到老妈和一个陌生男人相携出现在自己狭窄的小屋时,那种冲击感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 有时候,并不是只有死亡才能将人彻底分开,命运、岁月和情感也会让生命中唯一的至亲远去。 当时袁青还是高中生,从小到到大都是乖乖派的她破天荒拽着吕白去了家门附近的小酒馆,不顾他的劝阻,大着胆子尝试喝啤酒。 酒壮怂人胆,冰凉而苦涩的黄色液体让她的胃部火辣辣的,整个人头晕目眩,不住的呛咳,多日来纠紧的心却因为生理上的痛苦而骤然放松了: “咳咳咳,大白,我妈要改嫁了。” “再叫我大白,就不陪你耍酒疯了。” “瞧瞧,我都这么痛苦了,你还这么斤斤计较,一点都不给我面子! “说重点。” “自从我爸去世后,家里最重要的经济支柱没有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家就要穷得揭不开锅了。可我宁愿饿死,也不想让我妈去嫁给一个陌生人!” “阿姨是为了你。” “呵呵,我知道,就是觉得自己那么没用,才如此痛苦。” 吕白沉默下来,每当他紧闭双唇不再说话时,总是让袁青有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和恐慌感,生怕他总有一天会像母亲一样渐渐和她疏远,急忙转移了话题: “抱歉,我就抱怨一下而已,你嫌唠叨了吧。要不你也跟我聊聊你的家人呗,咱们都认识这么四年多了,你从来都没提起过他们,我甚至连你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袁青至今都忘不了,当时吕白的语气很淡,看她的目光更疏离得像个陌生人: “没什么好说的,只有我一个人罢了。” 继而便是沉默,像岩石一般固执而冷酷的沉默,仿佛她再多问一句,他便从她的人生中拂袖而去,消失无痕。 从此,袁青再也没有勇气问什么。 拿到了工资,袁青的人生瞬间滋润起来。 欠吕白的一千块,还清。 欠吕白的住宿费,还清。 欠吕白的伙食费,还清。 犒劳共患难的阿白高级狗粮,买进。 犒劳三过商场而不入的自己一件羽绒服,买进。 用来讨好吕大作家的高级甜点,买进。 于是,无债一身轻的袁青发现自己都快奔三了,全部存款依然不足八百块,不由得陷入忧郁中。 吕大作家吃完早餐,径直走向那对着电视机呈45度角明媚忧伤的某人,淡淡催促道:“我吃完了,还不快收拾”,然后顶着一锅盖眼刀步入书房。 除了日常家务之外,袁青剩下的时间就用来投简历和维护吕白的微博和一帮疯狂粉了。 据说吕白的粉丝分为两种,一种是推崇吕白作品的,通常以男性居多,一种是迷恋吕白本人的,通常以女性居多。 夏薇薇让袁青先试着管理三个qq群,a群叫爱因斯坦的鱼,召集了众多推理宅男,b群叫谋杀布娃娃,群名由一道继母和继女究竟谁杀了谁的旧推理题得来,网罗了众多重口花痴女,群c聚集了“谁敢说吕白不是神就是神经病”的疯狂粉,作为管理员,每天登入这三大□□群,袁青就觉得自己深深的陷入了充满冰与火交织、精神人格不断分裂的世界里。 【爱因斯坦的鱼】 【明智小五郎:小青青,你来啦o(n_n)o~】 【是、是啊!】袁青强笑了笑,和热情的“小五郎”打招呼。 虽然初次进群时,袁青沿用了夏薇薇之前的管理员名字“艾琳”,可没想到很快就被看出了破绽。 【你究竟是什么人?是艾琳,还是盗用了艾琳□□账号的人?”】 【啥?】 【真正的艾琳是不会用这个粗鲁的字眼来向我们提出疑问的,你的措辞用字,段落结构安排和艾琳完全不同。】 【……】 【艾琳是我们心目中的中二系高冷女王,而你明明就是个拿着扫帚缩在角落里扫灰的小女仆。】 【再不告诉我们真相,我们就退群!】 于是,进群不到十秒钟,可怜的袁青的个人信息就被这群bt推理迷们扒了个干干净净。 实在是太凶残了~~~~(>_<)~~~~ 【谋杀布娃娃】 【我的白马是吕白:亲们,快来看啊,猜猜这是谁?】 【吕白是萌受:不会是……我家吕大神吧!】 【我的白马是吕白:肿么样,帅爆了有木有,流口水了有木有?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网上搜到的照片啊,据说是参加一个作家研讨会时被偷拍的。】 【真的吗?】 【当然,仅供内部人员分享,严禁外传哦!】 袁青目瞪口呆的看着分享照片上那高鼻深目,皮肤吹弹可破的帅哥,乃们确信这是吕白,不是认错人了吗?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 “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一项绝技叫美图秀秀么?” 吕大作家如背后灵般突然出现,着实唬了袁青一跳,自从上周的讨薪之旅后,除了吃饭和睡觉,男人基本都闷声不响的呆在书房里,若不是他日益严重的黑眼圈,她简直要怀疑大作家是不是像狗熊一样进入冬眠期了。 第010章 这时,玄关口忽然响起一阵悠扬的门铃声,吕白径直从她身后走了过去,进入玄关,开了门。能得到吕大作家亲自迎接的,整个地球目前只有一个人类,那就是美貌与身家并存的夏薇薇。 果然,开门的一刹那,清脆的高跟鞋声乍然响起,娇滴滴的女声传入耳际: “人家都发短信告诉你到门口了,你肿么才来开门啊?” 什么中二系高冷女王? 那些推理宅男们智商爆表,情商错乱了吧? 袁青生出一堆鸡皮疙瘩,扭头就看见凯撒这小没良心的扑腾着翅膀,发出欢快的鸣叫声。 == 真把自己当门铃用了么?! 夏薇薇带着一阵香风飘进了客厅,无意间撩起的长发擦过袁青的鼻尖,害得她毫不客气的打了三个喷嚏,涕泪四溅。 再抬头,一张纸巾近在眼前,而夏薇薇本人则和她保持着充分安全的距离。 袁青默默接过纸巾,腹诽道:这世上手臂长的生物不只一种,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小头小脑,脸有黑有白的——长臂猿。 综上所述,因为夏薇薇的不期而至,袁青旧病复发,患上了一种名叫丑女多作怪的综合征。 幸好还有阿白和她是统一战线的。 当夏薇薇发出“好可爱”的惊叹声,并企图用涂满红色指甲油的长指甲碰触阿白的脑袋时,阿白毫不留情的抖了抖毛,冲那白嫩的爪子打了个喷嚏。 很好,阿白,太有乃主人风范了! 袁青心里乐开了花,和从厨房端出茶点的吕大作家似笑非笑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哼哼,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把麒麟坊的高级手工杏仁饼干藏在厨房的第三个吊柜里,袁青眼疾手快的从茶点盘子里抓出一把饼干,在夏薇薇的目瞪口呆下,全部塞进了嘴里。 “青青,难怪你变胖了。” 袁青一口饼干噎在喉咙口,脸涨得通红,差点没被呛死: “咳咳咳……谁、谁唔的?” “这还用说啊,你都感觉不到?”夏薇薇扬起眉,一脸意外,“书房里不是有称重器,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没事,胖就胖了。”袁青不自在的一扭身,“等什么时候要相亲了,我再减也不迟。” 话音刚落,便发现夏薇薇和吕白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神色莫测的看向自己,都没有说话。 袁青感到一阵不自在,这种被排除在外手足无措的感觉已经有好多年了,可至今都无法克服,她抱起笔记本电脑,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身: “你们聊,我去客房。” 夏薇薇从摆在茶几上的小碟子里拈起一块饼干,摆了摆手: “不,这是公事,你也得留下来。” 袁青瞬间又坐了回去,竖起耳朵: “什么公事?” “听说过卢城日报吗?” “略有耳闻。” “这个周四,卢城日报邀请吕白做专访,虽然这家伙不愿意,可我还是替他应下了。”说到这,夏薇薇睨了吕白一眼,“放心,只是文字采访而已,又不用在报纸上露脸,专访过后,你可以继续做你那从不轻易露面的神秘悬疑小说家。” “我不喜欢和记者打交道。” “吕白,写作不光是你的爱好,也是你的终身职业,不是可以任性而为的。在这个人人都可以当作家的年代,一个网络作家的知名度是和小说的点击率、订阅率以及出版后的纸质书销售量直接挂钩的。况且当下悬疑类小说并不如玄幻和言情那般容易被改编成影视作品和网游,因此只有增加你的爆光率,作品才能收获更多的粉丝和销量。” 袁青被夏薇薇的一通云山雾罩说成了蚊香眼,只觉得世事果真艰难,不论做哪一行都不好混。 “负责这次专访的是卢城日报的名记常山,这小子向来以新闻嗅觉灵敏,提问刁钻和得饶人处绝不饶人的性格著称,因此很多被采访对象只要听见他的名字,就心虚腿软。” 袁青默默吐槽:有朝一日,吕大作家若与此君相见,毒舌对毒舌,刁钻对刁钻,相见恨晚,相爱相杀,夏薇薇定会深深明白什么叫悲剧的诞生了。 似是看出袁青的小心思,夏薇薇得意的扬起长发,狡黠的一笑: “幸而——这家伙没能逃出我的掌心,他已经被我的美色深深的迷住了,在一番调jiao之下,乖乖把采访大纲交了出来。” 呕…… 袁青强忍着胃部的不适,把最后一块杏仁饼塞进嘴里。 从夏薇薇进屋,一直叉着双手斜靠在沙发边的吕白像大佬似的挑了挑眉,淡淡说道: “你觉得他能对我怎么样?” “吕大作家,他不能对你怎么样,但他能对你的饭碗怎么样。” 每当吕大作家抬头撇嘴挑眉斜眼时,就表示他的中二病正在发作: “我的读者都是有智商的人,就算没有智商,也有很高的情商。” 可夏薇薇毫不让步,指了指桌上空空的碟子: “虽然你已经有几个比较活跃的qq粉丝群,微博上有六十万粉丝,,这两年也不是没有影视公司或者工作室看中你的小说,想改编成电视剧或电影的,可你死活不肯将小说改动一个字,说什么和谐就不是悬疑小说了,白白浪费了好多机会……所以不要想着自己已经拥有了多少读者,而是要永远想着就算在碟子里放再多的杏仁饼,盘子还是有空的那一天,只有不断扩大读者群,才能将你现在的名气保持下去。”” 在夏薇薇无敌的敬业精神面前,吕大作家就像被神神叨叨的唐僧弄得挫败无比的孙猴子,不耐烦的揉了揉耳朵,干净利落的转身逃开,留下客厅沙发上两个的女人不约而同目送他回书房,然后收回的视线又撞在了一处。 夏薇薇眸光温柔而闪烁: “你以后也要这样。” “什么?” “吕白这家伙很难被驯服,除非你不厌其烦的烦死他,他才会很偶尔的称臣一次。” “呵呵呵……”袁青皮笑肉不笑道,“不是还有你吗?” 夏薇薇别有意味的笑了笑,将手中的采访大纲递到袁青面前: “最近我太累了,打算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吕白接受采访的事就拜托你了。” “啥?”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事先替他安排如何回答,但至少能让他看一眼采访大纲,事先有个准备,这样临场就不会出大差错。”夏薇薇耐心的解释道。 “你觉得他会听我的吗?” (⊙o⊙) “这就要看你这个助理的了。”夏薇薇高深莫测的一笑,站起身,和客厅里娇憨的整理羽毛的恺撒挥别,徒留下袁青和桌上那厚厚的采访提纲大眼瞪小眼。 工作多年,袁青就算不是个聪明的下属,至少也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下属,她木着脸,像游魂似的飘进吕大作家的书房,并不幸的忘了敲门。 吕大作家正灵感勃发,在电脑上奋笔疾书,因为嫌弃额前的一绺头发碍事,便看也不看的随手拿了个夹子夹住了头发,于是冒冒失失、排闼直入的袁青便看见了这么副景象:一个俊美无俦、霸气侧漏码着字的大帅哥头上戴了个偌大的天蓝色——晾衣夹。 自从上次她洗晒衣服后,这晾衣夹已经失联好几天了,没想到居然跑到了大作家的书房里。 如此严肃的人和氛围中,居然出现这么个萌物,袁青“噗”的一声笑场了,被恼羞成怒的吕大作家发现后,整个人连同砖头一样的大纲一起给丢了出去。 第一回合,出师未捷身先死。 ~~~~(>_<)~~~~ 出了书房,袁青搁在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就嗡嗡嗡响了起来,她打开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不由得心头一喜,难道是面试电话吗? 袁青慌忙调整了一下情绪,故作老道的接起手机: “喂,请问您是哪位?” “啊,让我猜猜是谁啊。”手机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嗓音,“袁青?小青青?” “你是……?” “果然是小青青啊,我是谁你就别猜了,让吕白接电话。” 男人颐指气使的语气,和吕大作家竟有几分神似,袁青气得头顶冒烟,毛的,明明打错了手机,还敢这么嚣张! 第011章 “是吗?你是谁也与我无关。”袁青没好气道,“若再不报姓名和来电理由,我就挂了。” 对方却并不慌张,反倒笑了一下: “呵呵,这不是个爱岗敬业的助理啊,当心有朝一日被吕白炒了。这样吧,你就替我转告一下,本人姓李名砚,吕白那小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说罢,那个男人就切断了通话。 袁青放下手机,一头雾水的走进书房。 吕白正在写男主夜探案发现场的情节,耳边忽然如临其境的传来“嘎吱”一声,不由自主的吓了一跳,猛抬头,发现女人居然又回来了。 赶稿日,灵感被生生打断,吕白宛如修罗场里的恶鬼,正要大发雷霆,却见袁青问: “李砚是谁?” 吕白微愣了片刻,端正的脸孔便如同戴上面具似的,连细微的表情都消失了,整个人仿佛从会呼吸的人类变成了丧失灵魂的人偶,神色木然的回答: “不相干的人。” “刚刚他打电话过来说要找你。” “就说我不在。” 袁青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有些落寞的将采访大纲搁在书桌上,悄悄离开书房。 吕白对着电脑,在键盘上敲了一会儿,复又拧起眉,将它们全删了,眼神不由自主的飘远,再也码不出一个字来。半晌,他烦躁的扒拉了下头发,站起身,拿起沙发茶几上的电话,寥寥拨了几个号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话里重复播放着悠扬动人的钢琴曲,却没有任何回音,吕白握着听筒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变成青白色,就在这时,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风轻云淡的嗓音: “呵呵,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有屁快放。”吕白极难得的爆了句粗口。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呢?” “我没有耐心陪你兜圈子。” “呵呵呵呵呵,既然这样,又何必打电话给我?你这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口不对心呢。算了,作为哥哥,我就不和自己的弟弟计较了,好消息是——我出来了。坏消息是——想不想猜一猜阮心眉的下场?” 伴着李砚浅浅的笑声,吕白切断通话,书房里骤然恢复了沉寂,慢慢踱回书桌前坐下,双眉紧锁,再抬眼,眼前便出现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 有一阵子,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笔直的注视着那微微泛白的黑咖啡,看着那双轻轻搅拌奶精的白皙的手,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勾起嘴角: “我只有极度心烦的时候才喝加了奶精的黑咖啡。” “什么?”袁青搅拌的动作顿时停顿下来,瞪大了眼睛,像只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猎物的花狸猫。 “因为喝了这最讨厌的味道的咖啡,便会觉得这世上的事顺眼多了。”趁着青梅发呆,吕白拿走了她手中的汤匙,丢在一边。 袁青愣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中五味杂陈。认识男人十多年了,自以为对他的爱憎要比其他人了解得多,却没想到就连这小小的细节都看不透他的心思。 如今,虽然两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一起吃饭,偶尔还一起看电视,一起出门,可心的距离却始终无法走近。 吕白看着女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复杂深邃的眼神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对了,下个月快到了,你要好好准备一下。” (⊙o⊙) 话题转得太快,袁青一下子没兜得过来: “干嘛?” “不是要给你安排相亲吗?阿姨昨天又打电话给我了,让我赶快安排相亲,怕你越拖越嫁不出去了。” “就、就是……那个帅哥?” “是的。”吕白望着袁青,目光幽深而复杂,“如果你要见,我就安排。” “可是……”袁青垂下脑袋,不自在的摩挲着衣角,神情扭捏而古怪。 “怎么了?” “没、没什么。”袁青摇了摇头,她无法解释自己此刻的感受,心就像患了鼻塞一样,又闷又酸涩。 吕白无声的上下打量了她片刻,忽然勾起唇角,略带戏谑的笑道: “别这么没信心,虽然那家伙的条件比你好上千倍万倍,不过据我所知,此人品味独特,非常人可以理解。” 于是,吕大作家连加了奶精的咖啡也喝不成了,他的青梅同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走了马克杯和阿白,留下一声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吕白轻轻扬起的嘴角复又沉了下来。 怒气冲冲的出了书房,袁青心事重重的回到客房,大概是因为脚步过快,居然一不小心就将阿白关在了门外。 阿白发出呜咽声,委屈得直挠门。 “妈。”袁青思虑了片刻,还是给母上大人打了电话。 “喂,青青,手机信号不好,你声音大一点,我听不见。”王雨倩女士的大嗓门震得袁青耳朵痛。 “我说,妈,我不想再相亲了!” 袁青刚扯着嗓子嚷嚷出声,袁母顿时一蹦三丈高: “你这个不孝女,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没嫁出去,想要急死我吗?!” “可是,妈……”袁青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其实,我工作没了。” “什么?” “公司倒闭了,至今都没找到工作,要不是吕白帮忙,你女儿估计要饿死街头。”袁青想了想,还是全部老实交代,“所以现在根本没心思谈恋爱。” 意外的是,袁母听了后,并没有大呼小叫,沉默了片刻后说: “青,那你就先相完这一次吧,如果不满意,等你找到工作再说。” “妈……” “妈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尤其是女孩子,终究不安全。一想到这,我就成晚的睡不着。”说到这,袁母吸着鼻子,大有啜泣之意,“有时候,我在想,要是不嫁给你许叔叔,你是不是就不必受这份苦了,不管你有没有工作,找不找到男朋友,妈都养你。” 袁青最怕袁母的哀兵之策,虽然这些话翻来覆去念叨了无数遍,不过她心里明白,即使一切重来,父亲去世后,母亲除了改嫁,别无出路,要不然靠着袁母微薄的下岗补偿金,根本难以维系日常开支。从这点来看,她对继父许虎还是心存感激的。 “好好好,我相亲就是了”袁青将满腹心思掩藏在故作轻松的语调里,“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老和许叔叔吵架。” “我知道了,你也要乖一点,别担心找不到工作,妈会汇钱给你的。” “妈,不用了。”袁青刚想拒绝,袁母已然挂断了电话。 一连两日,袁青罕见的失眠了。 不论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总有魔音绕耳: 我下个月要去相亲了。 相亲对象是个帅哥。 是个连吕白都赞不绝口的帅哥。 就这样,顶着两只熊猫眼,周四转瞬而来。 第012章 吕大作家不愿对外透露私人住所,因此专访定于ama咖吧的下午一点开始。 届时肖老板闭门谢客,准备上好茶点以待贵宾莅临。 肖老板拿着小帕子,泪眼汪汪: “我的钱,我的上帝……” “再啰嗦一句,绿兔子的签名就别想要了。”吕大作家使出杀手锏。 肖老板狠狠吸了吸鼻子,眼泪顿时收住了: “你可不能背信弃义啊。” 吕白载着袁青驶入市中心街道,在某条街道不起眼的转弯处停了下来。 没有夏薇薇在旁,身为新鲜小助理的袁青颇有种被逼上梁山的赶脚,下车的时候连腿弯都是哆嗦的。 “又是棉风衣,又是羊毛围巾,你都快裹成球了。”吕大作家裂开一口炫目的白牙,笑得颇有些幸灾乐祸,“怎么比我怕冷?” 袁青奉上白眼一枚,不予回应,下一秒,心明眼亮,如同见到了救星。 夏薇薇出现在ama咖吧临窗的位置,肖老板正殷勤备至的为女神添茶倒水,而坐她对面的则是陌生男子的侧影。 那人应该就是常山了。 不知为什么,袁青的心“咯噔”了一下,有种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 “怎么了?” 耳畔传来熟悉而低沉的嗓音,袁青摇了摇头,将心底莫名的忐忑压在心底。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咖吧,肖老板两手端着托盘,一脸责备: “啊呀,你们终于来啦,让薇薇和常记者等老半天了。” 忘了说一句,上大学的时候,肖阳曾追求过夏薇薇,不过那段虚无缥缈的感情在夏薇薇得知肖阳的癖好之后,被彻底拉进了黑名单。 吕白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现在刚好一点。” “是我们来早了。”夏薇薇从沙发椅上站起身,习惯性的扬了扬她那头精心打理的卷发,浓郁的香水味扑鼻而来。 袁青抽了抽鼻子,发现吕白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 “让我来介绍一下。”夏薇薇很自然的挽起常山的手,大大方方走到吕白和袁青面前,“这位是卢城日报社的名记者,也是我现在的男朋友——常山。” 说罢,她将自己的脑袋温柔的搭在常先生的肩膀上,公然秀恩爱。 常山笑了笑,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眉清目秀的男人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女友。 夏薇薇有很多前男友。 而那些“前男友”通常都是为了气吕白而打造的。 结果往往是以吕白无动于衷,夏薇薇不战而败,她的前男友们碎了一地玻璃心愤然离开而告终。 这一回,不知是否会是例外。 常山率先向吕大作家伸出手: “你好,我叫常山,久仰吕白老师的大名,亦拜读过您的不少作品,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吕白视这些客套话如无物,只是回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淡淡道,“幸会。” 常记者对于吕大作家的冷淡似乎并不介意,依然言笑晏晏: “那——专访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开始?” 吕白点了点头。 常山如春风化雨,吕白若冰山万年,怎么看这两位也不会掐起来。 趁着那两大气场截然不同的帅哥不注意,袁青蹭到夏薇薇身边,小心的避开她的长发攻击,耳语道: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夏薇薇挑起凤眉: “采访大纲让吕白看过了没有。” “没、没有。”袁青怂眉垂眼的回答。 夏薇薇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气焰比方才更盛: “瞧瞧,这让我怎么放心得下呢?” 袁青想了想,还是打算如实相告,有些问题憋在心里久了,总想找个人倾诉。夏薇薇不是适合的倾诉对象,可是她对吕白感情的执着,这些年来有目共睹。 “薇薇……你知道李砚是什么人吗?” 夏薇薇似笑非笑道:“不知道,怎么你有暗恋对象了?” 看来——夏薇薇也不知道李砚是谁。 “怎么了?”夏薇薇敏锐的捕捉到袁青神色的不自然。 “没、没什么。自从吕白接了一个叫李砚的人电话后,心情似乎就变得很差。” 就在夏薇薇微微蹙起眉时,吕白和常山两人已经在沙发椅上面对面坐下,常记者打开手机里的录音软件,将它放在桌上。 肖阳亲自用托盘端了一杯黑咖啡,轻轻搁在吕白面前,虽然这两老同学常常口头掐架,可是吕大作家要是摊上啥风光的事,他比谁都抬头挺胸,趾高气昂。 袁青和夏薇薇坐在邻桌,肖老板拿出五星级的服务精神,尽地主之谊,让员工用ama最上品的咖啡豆现磨出咖啡,又拿出他最新研发的蛋糕,招待两位女士,然后和自己的员工们安安静静躲在面包展示台后面等待专访。 袁青和夏薇薇低声说了两句话,专访就开始了,于是两个女人的心思就全部吕白和常山吸引过去了,桌上的美食几乎一口都没有动过。 虽然吕白未曾看过采访大纲一眼,可袁青已不知翻阅多少遍了,算不上烂熟于心,至少脉络都是熟悉的,尽管如此,她依然不放心的从挎包里抽出一个文件夹来,边听着常山和吕白两人的对话,边细细查看大纲,生怕常山搞小心思,让吕大作家吃亏。 然而,专访就和原先定好了的一样进行。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袁青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颇为自己先前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汗颜。 看着常山那儒雅清秀的脸,听着他如轻风般温和的谈吐,犹如青山涧的泉水般将吕白从出道以来的创作构思、写作心得以及和出版社、杂志社合作的点点滴滴都不疾不徐的引导出来。 初春的阳光透过窗口,映照在吕白的脸上,点亮了袁青从未见过的男人的表情,充满洞悉,充满穿透力,充满举重若轻的温柔和深邃感,仿佛到了一个另外的世界,一个袁青琢磨不透,却又打从心底能够理解的世界。 “怎么样,我男朋友厉害吧?”耳边传来夏薇薇得意洋洋的声音。 袁青睨了她一眼:“你在说哪一个?” 夏薇薇趾高气扬的气势微微一滞,她张大了眼睛瞪着袁青: “我说你是傻子呢,傻瓜呢还是傻呢?” “这有什么区别?” “是没什么区别,我发现你的脑袋真是不一般的迟钝呢,简直比盾牌还钝。” 袁青发现这些年自己真是被吕白的毒舌磨得什么脾气都没有了,被夏薇薇接连的鄙视和挤兑,居然也生不起气来,她索性不再搭理这个女人,专注于聆听专访。 “吕白老师,作为记者,在做这个专访之前,一直想问您个问题,我相信有很多喜欢您的读者也感到好奇,为什么您的小说都会营造出一种非常身临其境且极具有冲击性的绝望氛围?” “不知您是否曾经有过这样的体验,或者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有过类似的独特经历,才能如此真切细腻的表达出这种诡谲的伤感?” 袁青和夏薇薇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挑起眉,一脸意外,显然她们都清楚第二个问题不在提纲之内。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但凡带点智商的被采访者,都能听出这看似冠冕堂皇的问题里暗藏玄机。 第013章 夏薇薇波澜不惊的美丽脸孔上,眉目高高的挑起,熟悉她的人都清楚,这是她发脾气的前兆。 明明在专访前再三告诫过男友,让这家伙绝对不要用各种方式询问关于吕白的陈年过往之类的敏感话题,可这家伙偏偏要去招惹,碰触这些年来吕白讳莫如深的禁区,他究竟想干什么?! 于是,夏薇薇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可在连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咖吧清晰可闻。 常山不咸不淡的瞥了自己女友一眼,又将灼灼的目光投向吕白,四目相对,棋逢高手,两个男人在无声的对峙。 而摆放在桌上用于录音的手机静静的记录着这一刻。 吕白可以言辞委婉的拒绝回答,亦可以或含糊而过常山抛出的第二个问题,可对于常山而言,每一回采访就像进行一次狩猎,无声无息的匍匐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杀机的深茂丛林里,待猎物不设防之后,一举飞扑上去,将猎物撕碎。 这让他有难以言喻的兴奋感。 某种程度上,也是想要达到职业金字塔顶尖部分的必须。 可吕大作家会这么乖乖任人揉捏吗? 在常山扑上去的一刹那,他已拔剑相向。 看着吕白暗沉下来的脸色,袁青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就在这时,常山清雅的一笑,像个白面书生,言语轻柔,带了点蛊惑的味道: “吕白老师,我想您应该听过一句话‘不幸的童年是作家的摇篮’,换而言之,所有不幸的小说背后往往隐藏着作家自己的崎岖坎坷。因此我需要一个能够充分满足读者想象力的关于您的故事,而您的小说则需要更多能引起共鸣的卖点。” “所以呢?”吕白表情淡淡的问。 “所以——这次专访能顺利进行下去的话,对你我而言将会是个双赢的局面。” 常山刚说完,吕白突然勾起唇角,目光幽深而冷邃: “看来常记者是有备而来,不然也不会对我‘不幸的童年’如此言之凿凿。” 常山微微一笑: “您是我的采访对象,我自然要对您进行全方位、多层次的了解,才能在采访您这样的大作家时不露怯啊。” “常记者过誉了,我算不上什么大作家,不过是个网络写手而已。其实对于常记者的大名早有耳闻,毕竟能赢得夏助理芳心的男士屈指可数,常记者算是个中翘楚了。” 常山淡淡笑道: “多谢夸奖,薇薇是我所遇见的最漂亮单纯的女孩子,没有男人不会不喜欢她。所以我才接下这次专访,想来见一见这些年来她最欣赏的人。” 吕大作家维持着淡淡的笑容,如同一口井,将幽冷隐藏于深处。 袁青认识吕白这么多年,极少见过他有这样的表情,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将她的心脏绞痛。 此刻,她真的很想冲到那个该死的常山面前,把手里的热咖啡兜头倒下去。 夏薇薇见常山根本不理会她的暗示,一张俏脸压抑着火气,蹭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径直走到吕白身旁,目光充满嘲讽的看向自己的男友: “常记者,实在不好意思,专访已经结束了,我相信以常记者的文笔,刚刚的那些谈话足以撑起贵报纸的一个版面。至于方才吕作家对您的夸赞,请不必太放在心上,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各走各的路,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吕作家的误会而已。” 常山听罢夏薇薇充满暗示性的话语,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平静: “我尊重吕老师的决定。” 夏薇薇简直要气倒了,此刻她终于明白在这场所谓的恋爱里,谁才是真正的猎物。这个姓常的果然比传说中还要精明狡诈,他假装被她的魅力迷住了,伺机接近吕白,尔后图穷匕首见。 这个渣男,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常记者,一直以来,都是由我来负责打理吕老师的所有事物,其中也自然包括接待您这样的记者,因此对于要不要接受采访,何时接受采访,什么时候停止采访,我可以全权代为处理。” 常山浅笑了一下,目光笔直的注视着吕白,嗓音里带着嘲意: “我真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高冷的吕白老师躲在女人背后,不发一言。” 忽然,常山只觉得头顶一热,散发着浓郁咖啡味的液体便沿着发梢流了下来,滴滴答答,直接流到他的西装裤上。 常山震惊的抬起头,只见一个五官清秀、眼睛很大的年轻女孩杵在自己面前,双手叉腰,满脸煞气: “常先生,我倒是很好奇这世上怎么会有您这种人,喜欢靠挖别人的隐秘吃饭。真那么想博眼球,就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写个十万八千字的,天天挂在头版头条上,保证您财源广进,也不必双赢了,只要有您这么个人生赢家就够了!” 袁青一顿夹枪带棒、噼里啪啦的说完,因为语速过快,过于紧张,导致自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接着,在一片死寂中,只剩下她没完没了,越控制越控制不了的咳嗽声。 袁青觉得丢脸死了,后悔随之排山倒海而来。记者本是喉舌,随意在报纸上弄个豆腐块搭配耸人听闻的标题,便能在舆论界翻云覆雨,而自己这一次脑壳坏掉的言行,说不定会给吕白惹来大麻烦。 可此刻一切已覆水难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无可挽回。 袁青手里拿着杯子,不知所措的呆立原地。 片刻后,常山静静用手抹去脸上的咖啡,关掉了录音软件,将手机重新放回自己的公文包里拿起沙发椅上的公文包,轻轻站起身,他那湿漉漉的脸上带着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轻描淡写的抛下一句话: “我们周一见。” 完蛋了! 袁青顿时泪流满面,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从此消失不见。 “好啊,那就周一见。” “反正会使用手机录音软件的可不光是您常记者一人。” 就在常山即将迈出门口的刹那,一个低沉而淡然的嗓音成功阻止了他前进的脚步,迫使他像机器人一样僵硬的回转身体,看向依然安静的坐在原地的吕白。 “你……什么意思?” “您是记者,我是作者,我们都是靠文字吃饭的人,我是您的素材,而您也是我的素材,意思就是这么简单。”吕白言简意赅,掷地有声。 袁青透过吕大作家那张严肃端正的脸,仿佛看见了他背后生出一双恶魔的小翅膀,呼啦啦的扇啊扇啊。 不愧是坏心眼,而且是坏心眼中的坏心眼! 然而,此刻的她很想竖起大拇指,给吕大作家点赞,大大的点赞。 常山清秀的五官终于了有了一丝扭曲,他停顿了会,什么话也没有说,推开茶色玻璃门就往外走。 “等一下。”吕白叫住了他。 常山驻足,却不愿回头。 “听说你下一期的专访对象是网络言情作家绿兔子?”说罢,吕白瞥了一眼躲在柜台里跟二傻子似的看着他们兵来将挡,刀光剑影的肖老板,“不知道能否劳您大驾,帮我要个签名呢?” “吕老师的品味果然和行事作风一样独特,我尽力而为。”常山语速很快,毫无笑意的侧脸从门口一闪,便扎进了人海里。 偌大的咖吧就像个舞台,没了奸角,没有了冲突,随即恢复了平静。 良久,夏薇薇垂下头,像只没精打采的孔雀,耷拉下漂亮的羽毛: “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给你惹来了麻烦。” 吕白表情温和的看着他的助理,言辞间却颇有深意: “你不必内疚,在见面之前,我就知道他是什么人,是我自己选择了和他见面。” “我不明白……” 吕白淡淡一笑,不再给夏薇薇追问的机会,直接从沙发椅上站起身,走向袁青: “回去吧,我还得赶稿,不然又要通宵了。” 肖阳走出柜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大白,其实绿兔子的签名要不要也没关系的,我很讨厌那个姓常的家伙,要不是怕给你惹麻烦,我真想给他咖啡里倒上一罐子盐,咸死他!你放心,此人已经被列入了ama咖吧的黑名单里了,他要是敢来,我就把打跑!” “谢谢你,阿阳。”吕白露齿一笑,从衣袋里掏出一张信封,“今天让你破费了,这是合作的出版社给我的邀请函,据说届时将会有不少网络写手到场,你要是想去的话,就拿去吧。” “真的?”肖老板顿时变成了星星眼,一把抢走了信封,从信封取出了邀请函,“你说绿兔子和钱千千会不会来啊?” “这我不清楚,等我把稿子赶完,下周请你和薇薇吃饭。” “太棒了,我要去对面的墨庭轩!”精明的肖老板立刻指向对面高楼大厦上挂着的金光闪闪的金字招牌。 第014章 吕白看了一眼还兀自沉浸在打击中不可自拔的夏助理: “薇薇,你也和我们一起走吧,我有话和你说。” 夏助理就像突然有了生气的木偶一般,一点一点移动到吕大作家身边,袁青看得明白,这些年来,夏薇薇始终心系着吕白,从未有所改变。 三人各怀心思的离开咖啡馆,吕白和袁青上了奥迪,而夏薇薇也回到了自己的车里。 当车子缓缓开动,袁青悄悄打量着吕白的侧脸,他的神色看起来十分冷静,却又好像包含着很多情绪,让人无法解读。 “对不起……” 袁青耷拉下脑袋,呐呐说道。 “今天和我道歉的人真多。”吕白低沉的嗓音微微上扬,听不出是愉悦还是戏谑。 “连肖阳都知道不能得罪常山,是我做事……太不理智了。” 吕白扭头看向自己的菜鸟小助理,幽深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温暖的笑意,那温暖的凝视让袁青的心骤然升温: “你做了我最想做的事,我高兴还来不及。” “可常山会不会伺机报复你?” “至少这一次他不敢,我手上有对他职业生涯会造成致命影响的把柄,如果他还想在记者这个圈子里混下去的话,最好不要得罪我。” “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早就认识常山?” 吕白没有回答,他只是转动方向盘,将车子从繁华的市中心街道驶入了高架道。 回到吕白所在的住宅区,两个助理一前一后跟着吕大作家进入他的家门,夏薇薇被他叫进了书房,而袁青被命令负责准备茶点。好好的专访被常山这么一搅和,害得吕大作家连惯常的下午茶都没吃,肖阳精心准备的咖啡和蛋糕都白费了心思,以这一米八大个儿的胃口早就腹内空空如也了。 阿白看见主人回来,兴奋得团团乱转,摇着尾巴跟着没精打采的主人去了厨房。 “汪汪!(我饿了!)” 进厨房之前,袁青哀怨的瞥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咕哝道: “同样都是助理,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半个小时后,夏薇薇神色莫测的从书房出来,她看了看在茶几上摆放茶点的袁青,习惯性的理了理自己的长发,淡淡的香水味挥散在空气中: “我先走了,好好照顾吕白,除了我和日常和吕白合作的几个主编之外,如果有陌生人打电话过来,你都要替吕白挡了。” “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小心为上。虽然这回常山吃了闷亏,可这个人人脉很广,圈子也比较复杂,难保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袁青自责得快要无法呼吸了,若不是她的鲁莽,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的后患! “你也别太自责了。”夏薇薇不愧是职业助理,非常善于与人沟通、揣度人心,“吕白也不是吃素的,谁让谁走着瞧也很难说。” “到现在我都弄不明白,这个姓常的记者为什么要如此针对吕白,还是他的采访风格就是如此令人厌憎?那他还算是什么名记,和狗仔有什么区别?” 夏薇薇耸了耸肩,叹了口气,一双漂亮的漆眸满是疲惫和不甘: “我不清楚,吕白也不肯说,这些年来,我不是没有尝试过走近他,结果都徒劳无功,甚至知道的还没有你多。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些年来,吕白自始至终都把我当做助理和老同学罢了,连朋友都算不上。” 袁青心口微微一动,突然想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那是高中的一个晚自习间隙,夏薇薇拨开在教室走廊里休息的同学,径直走到呆在角落里的吕白面前: “吕白同学,我……看你好像忘了带点心,我有草莓夹心饼干,你要吃吗?” “对不起,我不喜欢吃甜食。” “那我还带了寿司,有鳗鱼寿司,北极贝寿司和玉子烧寿司,你喜欢吃哪一样?” “我不饿。” 当夏薇薇的手里的饼干和饭盒都失去作用之后,众目睽睽之下,在男生的愤愤不平和女生暗暗的幸灾乐祸之中,她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眼角含着泪水,巴掌大的小脸涨得通红,可吕白依旧无动于衷,只是静静的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楼梯口。 于是,一个美丽且眼高于顶的校花初次极度青涩、紧张而笨拙的示好宛如春天乍然绽的花朵,禁不起任何摧折,就这么“满地伤”了。 也许你要问袁青为什么记得如此清楚,每当回忆起来的时候,各种细节总是纤毫毕现?最显而易见的原因是被夏薇薇十几年如一日那白富美光彩夺目的存在感给刷的,而更深层次的理由则是因为当时袁青刚气喘吁吁的爬上楼梯口,而藏在她背后的正是受到吕白的指令去学校小卖部买回来的草莓双层夹心饼干…… “在想什么呢,笑得嘴都歪了。” 耳边传来无比熟悉的嗓音,待袁青醒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端着茶点候在吕大作家的书桌前。 果然一朝为仆,终身为奴啊! 袁青默泪,没好气的冲竹马翻了个白眼: “夏小姐提醒我,给你投食的时间到了。” 吕白勾起唇角,笑得一脸促狭: “袁小姐,你的歉意真是来去如风啊。” 袁青顿时红了脸,明明还在为常山的事自责,居然又习惯性的张牙舞爪了,只能呐呐道: “我知道我错了,要杀要剐你看着办。” 吕白的回答只有一个: “我要吃天蟹居的蒸饺。” “好,我去买。”袁青自动脑补自己在冷风里转了两趟公车,然后和老大爷老大妈一水儿排队抢蒸饺的画面了。 吕白绝对是老天爷派来收拾她的天魔星! 周一大清早,袁青撑着伞,顶着一脑门凄风冷雨出了门。 刚出小区没两步,一辆黑色吉普突然停在她面前,从车窗里探出一个满头黄毛,胡子拉碴、眉目很深的男青年,他轻佻的冲她眨了眨眼,甩手一抛: “喂,小青青,接着!” 袁青不由自主的接过陌生男人抛给她的东西,定睛一看,正是她打算去书报亭购买的《卢晨日报》,报头上印着今天的日期,鼻尖可以闻到极其新鲜的油墨味。 再一抬眼,吉普车已不见踪影。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十秒之内而已。 陌生男子来去如风。 虽然只打了个照面,袁青作为女人的第六直觉却有了答案。顶着寒风,她用右臂夹住雨伞,迫不及待的打开报纸,一连扫过几个版面,终于在“文娱新闻”找到了常山的那则专访,黑色粗体标题“悬疑作家吕白的世界”的右下方有一张经过了模糊处理的配图,配图里阳光照耀下的“ama咖吧”和坐在窗边的吕白的侧影,充满了恬静宁馨的文艺气息。 袁青睁大了眼,将报道一字不漏的从头看到尾,在反复咀嚼和斟酌下,终于松了口气,虽然行文寡淡了一点,甚至有些欲说还休的意思,但终究无关痛痒,什么都没有透露,那些曾经的恶意和冲突都巧妙的在文字的掩饰下,消匿于无形了。 在她正欲合上报纸的刹那,忽然发现这则专访的下方有则报道被人刻意用红色水笔圈做了醒目的标记。只见标题上写着: “李姓富豪至今下落不明,女星洪莉莉再陷争产风波”。 第015章 娱乐圈八卦如杂草丛生,天天不断,从未停歇过。 《卢晨日报》的这则报道除了女明星的名字,其余都是含蓄而过,只是提及李姓富豪失踪多年,其妻与继子因财产问题明争暗斗不断,就在这个时候,洪莉莉突然公开了与李姓继子的恋爱关系,并力挺自己的男友,公然进入夺产之战中。 而一个“再”字暗藏玄机,原来就在两年前,洪莉莉因为前男友庞氏集团的私生子同样卷进了家族财产争夺大战中,只不过最后私生子战败,而她提出了分手。 报道平铺直叙,不动声色的用事实暗讽了洪莉莉,然而“李姓富豪”这四个字让袁青自然而然想到了李砚这个名字以及刚刚从吉普车上一闪而过陌生的脸。 很明显,吕白不想提及李砚这个名字。 那么刚刚发生的事究竟要不要告诉吕白呢? 揣着满腹心思,袁青回到了青竹苑。 “阿嚏,阿嚏,阿嚏!” 袁青揉搓着鼻子,裹着条大毛毯,缩在客厅的大沙发里,阿白摇着尾巴,试图也跟着跳上沙发,却被男主人大手一挥,无情的赶回了笼子。 “知道今天最高温度多少度吗?”吕大作家寒着脸,将冲好的热咖啡递给了女人。 “零度。”袁青老老实实接过马克杯,刚喝了一口就皱了脸,“好苦。” “台风天气就穿了件卫衣出门,还在风雨里傻站了半个多小时,结果可想而知。” “我不是担心你吗?” “是因为距离书报亭很近,懒得穿笨重的大衣吧。” 袁青做了个鬼脸。 “我说过,常山现在不敢拿我怎么样,就算他真要对付我,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况且像这样记者与受访者共同配合完成的专访,对方一般都会将采访成稿交由我这个受访者审稿后,才会发布在媒体上。换而言之,我周末就收到了常山给我发来的稿子,经由我的首肯后,方才刊登在《卢城日报》上。”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害我白担心了一个晚上!” “对不起,是我忘了你对业内的事还不清楚。”吕大作家面容疏淡的说道,转手就将报纸扔进了废纸篓里。 袁青不相信心细如尘的男人会没有看见那个被红水笔圈起来的新闻,不过他不提,她便不问。虽然吕白从不多说些什么,可袁青知道,他的世界里一定有段极不愉快的记忆,像道紧锁的铁门把所有人都阻隔开来,而她目前还不够资格得到打开那扇门的钥匙。 尽管如此,日报的事,还是不能不提了。 袁青直觉,对方来者不善,不怀好意。 “对了,你猜这报纸是谁给我的?” “难道不是书报亭的老大爷?” “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男人从车上丢给我的,那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染了黄头发,五官很立体,看起来像外国人。”袁青目光定定的看向吕白,“我猜,或许他就是李砚。” 吕白瞬间面色暗沉下来,缄默了片刻,说道: “这几日你别出门了,任何陌生人来访,都要问过我之后再开门。” “好。”袁青点了点头,“可是家里面的米面和蔬菜快没有了,怎么办?” 从方才一直阴沉着脸的男人突然有了一丝笑意: “你的语气好像家里的女主人。” 袁青脸上一红: “说正事。” “这有什么,我自己去买,或者让快递送过来,顶多多花几个钱罢了。”吕白目光极深的看着袁青,“还有——李砚这个人很危险,你要小心他。” “他……究竟是何方人士?” “一个因为抢劫和绑架做了十几年牢的家伙。” 袁青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一段孽缘而已。” 吕白的行动力很快,就在李砚出现的当天,便出门去超市买了几乎可以吃两个礼拜的早餐和一些果蔬米面。 袁青不能分担吕白的赶稿,只能更加勤快的做家务,管理吕白的三个粉丝群和微博账号,将他新写的稿子通过邮箱发给夏薇薇,再由夏薇薇发给合作的出版社和杂志社。 “曾经,一度我想放手的,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夏薇薇的自拍靓照头像睁着一双漂亮的猫眼,骄傲的闪烁着。 “什么?” “没什么,反正像你这种迟钝的女人是无法理解我色彩斑斓的内心的╭(╯^╰)╮。” 袁青无语的看着中二病发作的夏薇薇的头像变成黑白色。 突然,搁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铃声大作。 现在只要听见手机电话铃声,袁青就不由自主的一阵心惊肉跳,更何况此刻吕白还不在家,出门买东西了。 袁青心里纠结了半天,还是接起了手机: “喂。” “请问是袁青小姐吗?” “我……是。” “您好,我是耀阳集团人力资源部的ang,请问袁小姐目前正在找工作吗?” 袁青犹豫了片刻,才回答: “是的。” “袁小姐,我们集团目前正在招聘产品经理助理,我看您的工作经验与这个职位十分吻合,请问您有兴趣来参加面试吗?” “请问面试时间和地点?” “明天上午九点半,地址:吴江路300号15楼。请明天务必准时参加面试,如果有什么变动的话,请及时与我联系。” “好的,谢谢您。” 袁青切断通话后,心情变得十分复杂,曾经她非常渴望有这样的面试电话,可惜不能如愿。 自从做了作家助理,每天和吕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过着打打杂、斗斗嘴皮子,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日子,那种在偌大的城市里有一个支撑着你的人的感觉实在太好了,渐渐成为了一种习惯,渐渐上了瘾,可随之而来的便是越发的不安,如影随形,深如骨髓。 袁青承认自己就是这么个没用的人,外表看起来乐观开朗,内心却像个胆小鬼,些微波动或许就能将她击倒。 譬如夏薇薇在□□上给她下的委婉的战书。 爱情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的保质期总要到过期时才能看清。 袁青的父母曾经十分恩爱,甚至很早就买好了双穴墓,可如今父亲孤零零的一个人葬在那里,母亲和继父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耳濡目染,前车之鉴,袁青骨子里是个很悲观的人。 从一开始,吕白让她做助理,纯属是为了照顾自己这个失业人士而已。经过常山的事,更让袁青明白,像她这样的菜鸟助理,既没有专业知识,又天真鲁莽,根本无法融入吕白的那个深浅难测的圈子。而夏薇薇则截然不同,她经验老道,善于处理人际关系,这些年来已经成为吕白身边最不可或缺的助手。 和夏薇薇比起来,袁青觉得自己是如此平庸、平乏、无用,没有自己的事业,没有人生目标,甚至连房租都交不起。 或许,有一天,经过时光的磋磨,吕白内心的天平会慢慢倾向于光芒四射的夏薇薇,不再垂怜她这个一无是处的青梅竹马。 念由心生,心随意动,竟再无转圜,只剩下在犄角旮旯里钻牛角尖。 袁青沮丧极了,她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定要有一份独立的工作,自食其力,绝不靠吕白养着,更不能让夏薇薇看扁! 第016章 接到面试通知的当天,袁青就向吕白告了假。 “不是才向我保证不会乱跑的吗?”吕白一脸不悦的将塑料袋里的苹果扔进水槽里,红艳艳的苹果在雪白的水槽里翻了个儿,和绿皮雪梨滚到了一起。 “可是……莫小铃约我见面,我总不能不去吧。”袁青在心里默默和自己分别多日,连脸都有些记不清的室友道歉。 “那好,我明天送你去见面地点。回来之前,要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袁青点了点头,大脑里飞快的构思好金蝉脱壳之计。次日,她略施粉黛,穿着半新的米色大衣黑裤子和圆头皮鞋,衣冠整整的站在吕大作家的客厅里。吕白颇为无语的看着她那一丝不苟的中分头发,很有种上前揉一把把它们恢复成毛茸茸样子的冲动。 “你这是去见朋友还是去销售部面试?” 大作家明察秋毫,青梅的小心脏不由得抖了一抖。 袁青有些不自在的瞪了吕白一眼: “真不懂得欣赏。” 说罢,她故作洒脱的理了理头发,冲着在玄关口享用早餐的凯撒打了个招呼,便一溜烟冲出了房门。 好险。 袁青恨不能拍拍胸脯。 不知是为了体现主角的明察秋毫还是作者本人的恶趣味,每当吕大作家的小说里出现心怀叵测的角色时,总是不吝笔墨,详细描写那些做贼心虚的配角们的面部表情和下意识的小动作。 所以,“做贼心虚”的袁青很怕被吕大作家看出破绽。 吕白根据车载gps将袁青送到了约定地点,那是距离之前租屋不远处的一家名叫“catpaw”的咖啡屋。 吕白站在门口,透过咖啡屋的玻璃墙往里看了一下: “人还没来,要不要我陪你坐一会儿?”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陪。光天化日之下,又是闹市区,李砚不可能突然出现对我怎么样的。” “是我低估李砚了。或者说对他过于强烈的个人看法让我失去了理性的判断,当他第一次联系我时,我就应该想到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袁青万万没想到,自从李砚现身后,吕大作家对她的保护等级从零直接上升到toplevel。不论她怎么劝说,吕白执意要等到莫小玲出现才离开。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即使莫小玲出现后,男人只也会把车开到某个角落里,静待她们见面结束后再突然冒出来。 袁青看了看手表,时针和分针指向:“8:50”。 再不说老实话,这次的面试算是彻底泡汤了。 于是平生难得撒一回谎的袁青不得不红着脸,向吕大作家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撒谎动机和实际目的地。 吕大作家的俊脸拉得比马还长,不过还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表情: “你还真是不擅长撒谎呢。”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故意赖着不走!”明知自己有错,袁青还是不满的瞪了吕白一眼。 “就算你一开始说的是实话,我也会开车把你送到面试地点。”吕白勾起嘴角,“前提是你真的不想再做我的助理的话。” 袁青低下头,眼对眼,手指勾手指了很久,才结结巴巴的开口: “我……总不能一直靠你养活。” “你负责我的早餐、我的家居清洁,我的粉丝群管理和我的微博,不是我养活了你,而是我需要有人帮我打理,而选择对象恰好是你这个我最信赖的青梅竹马罢了。” 虽然吕大作家一贯以毒舌为傲,不过他那毒舌版甜言蜜语的杀伤力依然惊人。 袁青瞬间动摇了,虽然她曾经在网上了解过耀阳是一家在很有名气的集团,是她工作这么多年来破天荒有这么家大公司让她去面试。 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潜意识里,她也想向眼高于顶的吕大作家显示自己的实力,因为夏薇薇恰恰运用自己超强的工作能力在吕白身边占有一席之地。 好吧,说白了,她和夏薇薇的这场无声的角力将持续下去,直到吕白亲自出面,为此画上句点。 可是以吕大作家那样的情商,要多久才能看出来呢? 只有天知道。 “你真的这么想从我这里跳槽吗?”吕白的语气很平静,看起来没有半点不悦和不舍,只是开始用纤长的手指折腾袁青那过分整齐的头发,“要去哪家公司面试?我送你。” 袁青用掌心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大作家的前臂,把自己的头发从他的魔掌里拯救出来,犹豫了片刻,终于在吕大作家那深邃又明亮的目光中,彻底败下阵来: “好吧,我不去了,不过我得和耀阳的人事说一下,不能就这样放人家鸽子。”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吕大作家已经熟门熟路的从袁小姐挎包右手边位置找出了手机,横到她前: “就现在吧。” 袁青:…… 在吕白囧囧有神的监督下,袁青无奈的接过手机,翻到了和耀阳的通话记录,拨了回去。 在一阵悠扬的提示音之后,手机里响起了甜腻腻的女声: “我是ang,请问您是哪位?” “您好,我是袁青,昨天是您通知我去耀阳集团面试产品经理助理岗位的……” 袁青话说了一半,ang公式化的语气变得格外热情起来: “啊,是袁小姐啊,真巧,我们产品部经理今天也在,他也想和你见面,和您谈一谈,不知您现在已经到公司了吗?” “对不起……” 袁青刚要开口致歉,手机已经被一双大手夺了过去: “袁小姐已经找到工作了,所以不会去了。” “喂,喂,请问您是哪一位?” 手机里清晰的传来ang的质问,可吕白已经切断了通话。 “你这也太不礼貌了!” “反正是这辈子都不会见面的人,何必在意对方的想法。”吕白一脸的无所谓的把手机重新塞进了袁青的挎包里。“我看这家‘catpaw’的草莓奶油蛋糕不错,要不要买一点回去?” 袁青透过玻璃墙一眼就看到了搁在食物柜上的各色蛋糕里,那雪白的奶油上点缀的鲜艳欲滴的草莓,顿时把刚才的一切抛到九霄云外。 “好,能不能多买几个?” “你想买几个我就买几个。”吕白嘴角带着难得温柔的笑意,揉了揉青梅的脑袋。 当袁青提着一大盒蛋糕坐上吕白的奥迪时,突然发现自己又不由自主的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这一大早上,难道自己就是为了草莓奶油蛋糕才费尽心思来的吗? 袁青从副驾位上转头看着驾驶位上吕白的侧脸,一如既往的英俊、成熟和不可捉摸,只有微微上扬的唇显示出他的心情不错。 八点半出门,九点十分到家。 两人就这么旋风似的出现在玄关门口,把正在精心梳理羽毛的凯撒吓了一跳。 阿白开心的摇着尾巴迎了上去,绕着袁青的脚踝转圈。 吕白在玄关迅速脱去外衣和鞋,去厨房洗了手和脸,就径直进入书房,这让袁青突然想起明天就是《冒险家》杂志的,男人今天还有稿子要赶,可因为担心她的安全,还是陪她出门了。 温暖、甜意和苦闷同时迸发出来。 这些年来,虽然吕白常常毒舌,可对她一直都是体贴的,关心的,这种既类似挚友、家人和恋人的感觉常常让她感到心襟摇荡。 每到这时,袁青总要强迫自己想起九年前的那次情书事件,才能清醒,包括这段时期以来的相亲,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想让自己逃避这种越来越混乱,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情绪而已。 吕白进了书房,脸上的笑容瞬间沉了下来,他大步走到茶几边,拨通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甜美的嗓音: “喂,这里是耀阳集团人事部,请问您是哪位?” “游戏结束了,李雪珊。” 第017章 “哎呀,讨厌,还是被你识破了。”女人似乎楞了一下,然后发出嗤嗤的笑声, “亲爱的,李砚出来了,你知道不?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干嘛不告诉我们,害得……” “李雪珊,不论是法律上,还是实质上,都请你不要这样称呼我,我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女人顿了片刻,再开口,嗓音里的甜度淡去了: “吕白,你不认我没关系,反正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我的未婚夫。要是实在不想回家,就看一看这几天的新闻,如果这样,你还是不打算回来,那我就不再打扰你。” 说罢,李雪珊切断了通话。 吕白重重将听筒扔在话机上,眼底透出从未有过的阴冷和惨淡。 这时,敲门声轻轻、轻轻的响起,仿佛是有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在挠门。 吕白的心微微一动,想象着女人蓬松着头发,像熟悉而可爱的小动物蹑手蹑脚出现的场景,眼底的阴冷散去了,他直起身,大步回到书桌前坐下: “进来。” 袁青端着一个浅色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搁着热气腾腾的红茶和早上刚买的奶油蛋糕,红茶的幽香和奶油的甜香像两个带有鲜活气息的顽皮孩子挤进了这间溢满幽寂书香的屋子。 “现在还没到下午茶时间。” 袁青没好气的瞪了吕大作家一眼: “笨,等到那时蛋糕就不好吃了!” 说罢,女人就干脆利落的将托盘横在他的面前,然后自顾自离开了。 吕白注视着袁青那雪白而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外,又看了看桌上那鲜艳欲滴的蛋糕,片刻后,才用碟子边的小勺舀了一点放进嘴里。 啧,果然太甜了。 他从来都不喜欢甜食,只是透着梦幻而美好的香味实在太诱人,才忍不住不得不下口。 出师未果的面试后,接下来的两天,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吕白继续着他没完没了的赶稿生涯,袁青尽职的做着她的保姆兼助理工作,偶尔也会看一看手机,可除了之前的耀阳集团外,竟再无其他公司打电话给她。这不免让袁青感到有些气馁,虽然就算接到这些通知,她也不会去面试,可如果有像耀阳那么大的集团打电话给她,至少证明了她过去这些年累积的工作经验没有白费啊。 于是在周三的午餐时间,吕大作家无情的夹走了袁青最喜欢吃的鸡翅: “你还在想跳槽的事吗?” 有时候,袁青怀疑吕大作家的神经简直比植物纤维还要纤细,洞察力也太敏锐了。 “没、没有啦,我只是看看我妈有没有给我打电话。” “最初级说谎的人,总是眼神漂移,舌头打结,不敢与他人对视。” “你稿子赶好了没?要不然夏薇薇又要抓狂了!” “对了,还要加一条——不由自主的转移话题。” 袁青一气之下,趁吕白不注意,将餐盘里倒数第二粒手工鱼丸夹进自己碗里,在某人无语的眼光中,秒速吞吃入腹。 “你变胖了。”吕白扬起嘴角,似笑非笑。 “那是错觉。”袁青昂头挺胸,理直气壮,夹菜如飞。 这时,门铃声骤响。 袁青有些疑惑的起身去开门,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夏薇薇站在门口,一袭藕色风衣加黑色皮裤和矮帮靴,淡妆素裹,清艳非常,手里提着一个粉红色的礼盒,隐隐散发出甜香味。 “吃货,给你。” 夏薇薇干脆利落的将沉甸甸的礼盒塞进袁青的手里,从鞋柜里取出自己专属的“y”拖鞋,十分自然的登堂入室。 “红烧肉、烤鸭和鱼丸,这不是要吃成胖子,而是吃成团子的节奏啊。”说罢,夏薇薇亭亭玉立的瞥了眼袁青,高下立现。 在青梅炸毛之前,吕白搁下手中的筷子,淡淡道: “《时间之尘》的截稿日期还没到,找我什么事?” “何必明知故问。”夏薇薇白了吕大作家一眼,索性在距离餐桌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是不会去的。” “不就是个采风而已,去了还可以提高知名度。” “常山的事还不够么?” “我查过了,这次采风和那个男人毫无关系,是由卢城市文联和安清市委宣传部联合举办的活动。参加采风的有全国各地的网络作家和网络编辑,采访这次活动的也是比《卢晨日报》更加知名的《都市报》的记者,你只要跟随采风队伍,配合行程安排去安清……” “我还有稿子要赶。” “不就是回趟老家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吕白骤然从餐桌前站起身,大步走向书房。 这些年来,吕白对夏薇薇的态度一直很淡,可这还是他头一回如此不礼貌的打断她。 夏薇薇咬着嘴唇,青白着脸,满是不甘的看着吕白关上了书房门。 袁青看两人争执,心里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 “不就是个采风么?何必……” “你明白什么?”夏薇薇偏过头来,目光冰冷而凌厉,“别以为他让你住进来,你就是特别的。其实你和我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是。” 说罢,夏薇薇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开。 整个下午,吕白都没有出过书房。 袁青心不在焉的坐在客厅里,拿着笔电和吕□□丝群里的成员胡乱闲聊着。 明智小五郎:【小青青,你今天有点不在状态啊,是不是伺候吕白赶稿,导致睡眠不足。。】 黑色天使:【我看,是不是和我们家吕白吵架了?”】 古佃任三郎:【说不定是吃艾琳的醋了,艾玛,三角恋神马的太劲爆了(捂脸)】 柯南住隔壁:【真相只有一个。】 花卷:【是啊,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明智小五郎:【所以,真相是……】 花卷:【真相是小青青害羞了。】 不愧是吕大作家的粉丝,实在太凶残! 袁青无言以对,只得遁走:【灰灰,我去吃晚饭了。】 袁青刚关了□□,书房门骤然开了,吕白脚步沉稳走了出来,他双唇微抿,立体而细致的五官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似乎已经忘却了之前和夏薇薇的争执。 “今天我有些累了,一起出去吃饭吧。” “好。”袁青放下笔电,从沙发上站起身,跟着男人的步子套上外套,走出玄关。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楼道走着,脚步声不知不觉重叠在一起。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吕白突然看向她: “为什么什么都不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城堡。”袁青也不知怎么了,或许和吕大作家天天住在一起,耳濡目染之下也变得文艺起来,“每个城堡都有很多房间,不是所有的房间都能打开,展示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最亲密的人,拥有最多的钥匙,也不一定能打开所有的房间。” 吕白扬起眉,勾起唇角,一双漆眸闪着黝黑的亮光: “这段话我都可以写进小说里了。” 袁青白了他一眼: “你这是盗用版权。” 吕白笑了,满满温柔的笑意,揉了揉青梅的脑袋: “顶多算抄袭罢了。 第018章 “夏薇薇喜欢你这么多年了,你这样对她,实在太让她伤心了!” 袁青顶了一头蓬乱的短发,拍开吕大作家的手,附上白眼一枚。 “我在很久以前已经明确表明过我的态度了。”吕白表情淡淡的回答。 “什么时候?” “上大学的时候,她向我表白,我拒绝了。”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难道……” “从未改变,今后也不会改变。” 袁青的心就像打破了调味瓶,五味杂陈,有甜有酸有苦: “是不是以前给过你情书的女人,你都看不上?” 吕白禁不住咧开嘴,目烁烁如贼,笑得不怀好意: “你指谁?” 袁青脸上一热,奉上白眼一枚: “放心,肯定不是我!” 早春的夜晚冰冷而寂静,风干净的吹着,月亮挂在天上,一会儿从云层钻出来,一会儿又躲了回去,在街灯、车灯和万家灯火的映射下,月光显得如此微弱,仿佛一粒浅色的花瓣,坠落在人间,碾转于人们的足下。 “你在仰头看什么?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谁流口水了?” “这家吴记牛肉拉面店好像是新开的,要不要去吃吃看?” “好。” 在美食方面,这两只青梅竹马绝对是从头到脚的观点一致,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两人不约而同的进入了铺面狭小却干净整齐的吴记拉面店里,这家店距离青竹小区不算远,只有一条街的距离,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楚的看见小区的高楼。 两人琢磨了菜单半天,袁青点了一份番茄牛腩面,吕白点了份麻辣牛肉面。 “你还想吃些什么?” “不吃了,我减肥。” 吕白扬起嘴角,想到厨房壁柜第二层那空空如也的饼干盒,似笑非笑的看了女人一眼: “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于是,为了“减肥大业”,袁青又点了一道水煮鱼片,一盘凤爪和一碟蒸饺。 “把我吃穷了,可没钱付你薪水了。” 袁青没好气的瞪了吕大作家一眼: “没关系,我重新去找工作。” 吕白被自家青梅说得一噎,神情却由戏谑慢慢变得沉静: “袁青,对不起。” “什么?” 袁青猛的抬起头,这是九年以来吕白第二次向自己道歉,要不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她简直以为自己得了幻听。 “明知你多么希望我能陪你一起回老家,不想孑然一人面对母亲、继父和弟弟,可我却拒绝了夏薇薇的提议,明知你对我有很多疑问,有很多困惑,我却无法给你答案。” 吕白的嗓音低沉如眠,温柔如风,袁青眼圈一红,伴着服务生送上的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有股湿意扑面而来。 晚餐后,一个欲言又止,一个心事重重,两人慢悠悠的回到青竹小区,当他们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便听见了阿白欢快的叫声。 显然,两人都不在家,阿白感到了寂寞。 忽然,袁青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 吕白并未戴眼镜,视力不佳的他疑惑的低头看向女人。 袁青指向公寓门,只见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用红水笔极尽张狂的写了一个字: “阮。” 吕白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半晌袁青听见他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说: “你先回家,我要出去一趟。” 话音未落,吕白已转身快步走向电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袁青也不例外。 在安清中学读书时,袁青是全班公认最倒霉的人,没有之一。 从初中到高中整整六年,袁青的同桌夏薇薇——雷劈不动的语文课代表兼纪律委员,日常除了收收作业本,检查作业之外,就是在她的小本本上详细记录了某某上课嚼口香糖,做小动作,某某某晚自习看漫画,和同桌说闲话,然后一一向老师报告…… 不过,这还不是最悲催的。 每当老老实实端坐在自己座位上的袁青无意间把目光转向身后时,便有一道幽深的视线透过薄薄的眼镜片射向她。那视线的主人正是班长——吕白,他那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怀恋的俊美脸庞上平静无波,一派淡然,唯有诡异上扬的嘴角透露出一丝戏谑,就仿佛猫看到了小耗子,野狼盯上了小绵羊。 袁青心里“咯噔”了一下,默默的把头转了回去。 原本像她这种在班里成绩排名中等,个头中等、长相中等,就连性格也不温不火的女孩就算与吕大班长近在咫尺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不幸的是——昨天周末她上街买酱油时,偶然撞见了这么一副情景:掌管全班学习纪律,看起来一脸正气、大义凌然、不食人间烟火的吕大班长穿着酒吧侍者的衣服坐在某酒吧的后巷里,手里拿着罐装啤酒。 (⊙o⊙) 画风变得太快,袁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生生错过了逃走的机会。 吕白抬起头,注视了她片刻,尔后微微一笑: “嗨,袁青同学,好巧啊。” “好、好巧。” 吕班长的万年冰山脸不笑则已,一笑便春光灿烂,祸国殃民,袁青小耗子顿时被迷得五迷三道的,荡漾到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第二天,吕白主动向班主任申请坐在了袁青身后一排座位上,美名其曰,为了提高全班的整体成绩,要帮助一些成绩中等的同学提高学习能力,而她不幸的成为了帮助对象之一。 从此,袁青的人生中便处处有了吕白的影子,这个影子始终笼罩着她,让她安心、快乐又痛苦,想离开却舍不得迈出半步。 这便是她的秘密,深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就算今生今世,吕白都没有向她敞开心扉,她依然希望这段从十多年前就开始的感情永无休止之时,哪怕永远都不可能是爱情。 第019章 整整一个晚上,吕白都没有回来。 袁青不知打了多少电话,可他的手机始终都处于无人应答状态,她心乱如麻,却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去哪儿找他。 直到次日清晨,夏薇薇给她打了电话: “袁青,请你立刻去书房,打开吕白的笔电,笔电的密码是871223,找出e盘里“完稿”这个文件夹,然后把里面的文档全部发给我。” “可吕白……” “我知道,事出紧急,有两个杂志社的截稿日就在明天了,我得今天发给他们。”手机里夏薇薇的嗓音淡淡的,冷静得出奇,“在做完这件事后,来我家一趟,我有话和你说。” 袁青心中一凛,又有些酸涩,原来在重要时刻,吕白最信赖的还是夏薇薇。 按照夏薇薇的吩咐,袁青去了吕白的书房,这是她第一次打开吕白的私人电脑,查看“e”盘里的文件,很快就找到了指定的文件夹。 袁青打开自己做助理时用的邮箱将文件夹发给了夏薇薇,正准备关闭电脑,却无意间发现了个文件夹,文件名居然是“小傻瓜”。 实在太诡异太肉麻了! 想象着吕大作家端着冰山脸打出这三个字,袁青就起了一地鸡皮疙瘩,鬼使神差的,她试图用鼠标点进文件,却得到了需要输入密码的提示。 居然是加密文件!究竟是什么样的内容让吕大作家要极力隐藏呢? 带着好奇和不甘,袁青关了电脑,把阿白关进笼子,匆匆离开公寓。 在卢城多年,这是袁青第二次拜访夏薇薇的家。 夏薇薇的父亲夏如鸿是安清市当地有名的企业家,传闻有上亿身家,自从他的独女夏薇薇来卢城发展后,便大手一挥,花了近千万给掌上明珠在市区三环内江南别苑买了一套三百多平米的别墅。 如今,偌大的别墅里住着夏薇薇、夏薇薇的两个保姆姜阿姨、周阿姨以及两个保镖。 袁青坐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车,才到了夏薇薇的家门口,尚未按门铃,门就自动打开了。 姜阿姨面无表情站在门口,嘴里说着算不上热情的客套话: “袁小姐,你来了,夏小姐等你很久了。” “夏薇薇在哪里?” “小姐现在在书房里。” “谢谢。” 姜阿姨并未搭话,脸一扭就走开了。 袁青试想自己和夏薇薇的保姆就见过两次面,每回都是蜻蜓点头,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从未得罪过对方,可不知为什么,那个女人却从来都不待见自己。 “袁青,你进来吧。” 袁青刚进入挂着水晶吊灯,淡花纹壁纸,装饰清雅的客厅,便听见从右手边的房间里传来夏薇薇的声音。书房的门开着,从里面可以看见夏薇薇正坐在书桌前打着电脑,袁青快步走了进去,身后的门便被关上了。 “吕白现在在哪里?” 夏薇薇并未抬头,依然十指翻飞的敲打着电脑键盘,只是嗓音冷冷的,艳丽的五官间透着从未有过的幽冷。 短短几天内,袁青突然感觉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有些不一样了,仿佛多年以来精心保养的瓷器一点点绽开了裂痕。 “我也不知道。”半晌,夏薇薇才抬起头,“我只知道,吕白让我把你接到我家来住一段时间。” “可是……” “你的东西和宠物我让保姆去取了。” “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你会同意吗?或者和我一样,有满腹疑问却无人可以解答,然后没完没了的抓着对方问为什么!” “夏薇薇,你究竟怎么了,是不是……?” “没什么,我很忙,周阿姨会带你去客房的。” “我还没有……” “袁青,你不光是吕白的朋友,也是他的助理,我希望你不要让他为难。” 最终,袁青还是在江南别苑住下了,比起自己的租屋和吕白的公寓,夏薇薇的别墅清新又雅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凯撒就挂在客厅里,这只爱美又傲娇的鹦鹉别提多嘚瑟了,大清早梳理完羽毛,就舒展歌喉,不时发出欢快的叫声,而阿白依然寸步不离的跟着主人,丝毫不为外界所动。 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袁青在餐厅里吃过晚饭,就听见了周阿姨的声音: “哎呀,吕先生,你终于来啦,这几天小姐都担心死你了。” “周阿姨,你去倒杯茶来。”夏薇薇嗓音沉静,只有尾音微微发颤,泄露了她的心绪。 “袁青在吗?” 耳畔响起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袁青眼圈一红,心中翻江倒海,一时间竟怔在原地。 “你发什么呆?” 抬起头,男人那张端正而俊挺的脸庞依然如故,他表情沉静,带着淡淡的笑意,向她伸出手: “一起回去吧。” “嗯,好的。” 袁青不由自主的回握吕白的手,贴紧男人坚实的掌心,收拾完行李,带着阿白和凯撒,跟着他离开了江南别苑。 夜,刚刚开始,喧嚣还没有真正褪去。 吕白主动打开副驾位的车门,袁青愣了片刻,便沉默的坐了进去。本有千言万语,可真正到了独处的时间,却什么也问不出口。 归途中,车内一片寂静,阿白软软的盘在她的膝头,轻轻的摇着尾巴,只听见凯撒盘弄尾羽的声音。 两天了。 当吕白打开家门的时候,一股幽闷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又各外的熟悉和温暖,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床铺,闻到被褥散发出的新鲜气味。 恍若隔世。 袁青在玄关脱去鞋子,轻轻步入客厅,吕白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将凯撒挂回玄关口。 有些话,总是要问的,可这让袁青害怕,这些年阻隔在她与他之间的门终究还是要慢慢打开了。 “你还记得李砚给你的报纸上用红笔圈起来的新闻吗?”果然,耳边传来了他试图解释的声音,“那是……” “吕白。”袁青猛地回过头,截住了他的话,“你不必急于向我解释什么,我会等,等你真正想告诉我的那一天。” 吕白怔在原地片刻,神情深邃而复杂,半晌才道: “谢谢。” 第020章 风波乍起,骤然又回复了平静。 然而,次日早上,袁青却又接到了一通面试电话,甜腻腻的嗓音似曾相识: “喂,请问是袁青小姐吗” 袁青下意识的应道: “是的,我是。” “不知袁小姐还记得我吗?我是耀阳集团人力资源部的ang,请问您现在还在找工作吗?” “不好意思,我已经找到工作了。”袁青怔了片刻,回道。 “哦,袁小姐,我想您一定清楚,我们耀阳集团是卢城数一数二的知名企业,我们的总监看过您的简历,对您在产品开发方面的工作经验非常满意,觉得您和产品总监助理这个职位非常契合,我们是真心想邀请您这样的人才来我们集团面试,不知袁小姐是否愿意过来尝试一下?” 对方言辞殷切,却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诡异的热情,明明是知名企业,却更给人感觉像是保险公司和金融投资公司的来电,这让她觉得古怪,便再次婉言谢绝了。 那位ang小姐沉默了片刻,竟也不切断通话,而是发出微微的叹息声: “唉,没想到这么不好糊弄啊。” 袁青一愣:“什么?” “你对吕白就这么言听计从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李雪珊,吕白的……朋友。” 夏薇薇心口一跳: “朋友?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想和你见面谈一谈。” “谈什么?” “难道你都不好奇么?吕白的过去,他的父母,他的七大姑八大姨究竟是什么人?我想吕白一定没告诉过你吧,也是,他对外人总是这样,不管多少年,嘴巴都像河蚌一样,什么都不会说。” “外人”这个字眼像只横冲直撞的蜜蜂,狠狠蛰了袁青一下,她终究没沉住气,脱口而出: “我听他说过,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对方有一段时间都寂静无言,继而发出哈哈大笑的声音,只是不知是开心还是嘲讽。接着那笑声犹如跳针滑出了唱片,硬生生戛然而止。 “吕白的母亲被绑架了,你知道吗?” 袁青傻站在客厅里,彻底惊呆了,风中凌乱了。 “你不用怀疑,我指的是他的亲生母亲,已经两天了,至今下落不明。” 袁青下意识看了看房门紧闭的主卧,显然吕白还没有起床。 “袁小姐,我想让你帮帮我劝他回家,现在他的母亲需要他,家里需要他来主持大局,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怎么能对自己下落不明的亲人置若罔闻,只是一味逃避在自己的世界里呢?!” “李小姐,我不信……该怎么信你?” “你若不信我,也不会听到现在。”李雪薇淡淡道,“其实我不光是吕白的朋友,也是吕白母亲的干女儿,从小和吕白一起长大,感情非同一般。” 袁青只觉得心口一阵疼痛,半晌才开口: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劝他?” 李雪珊轻叹了一口气: “事易时移,什么都会变的,不论如何,吕白愿意让你呆在他身边,愿意让你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就已经说明能现阶段让他安心的只有你了。” 见袁青还是沉默不语,李雪珊便又说道: “如果你实在不信的话,就去查一个名字:‘阮心眉’,她是耀阳集团的总裁,也是吕白的母亲,在网上查找就能获取她的详细资料。” 说罢,李雪珊就挂了电话。 阮心眉。 当袁青在搜索引擎上输入这三个字时,思绪一阵翻滚,或许,透过那些信息,她就能捕捉到吕白一直讳莫如深的过去了。 很快,袁青不费功夫就找到了吕白母亲的照片和个人资料。照片上的阮心眉已经不年轻了,可清艳的五官,黝黑如墨的眸子和保养得当的皮肤,让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 阮心眉的出生于1964年9月8日,是耀阳集团的总裁,有过两次婚恋史,只是一次比一次蹊跷,最终都惨淡收场。 阮心眉的第一任丈夫刘江97年因醉驾去世,去世前将全部遗产都留给了自己的弟弟,分文都没给自己老婆。 第二任丈夫李洛阳,原耀阳集团总裁,2009年独自坐游艇出海,一去不回,至今下落不明。李洛阳的亲生儿子,阮心眉的继子李砚1998年因聚众斗殴致人重伤,进入监狱,2000年刑满释放后,因绑架罪再次入狱,判刑15年,2015年1月刑满释放,现与影视演员洪莉莉正在热恋中,这对情侣于三月初刚刚公布了恋爱关系。 袁青看罢,只觉得心头掠过一阵惊涛骇浪,阮心眉的个人信息里非但没有吕白这个名字,就连这个姓都没有,她不知吕白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可吕白既没有姓父姓,也没有姓母姓,他就像是个并不存在的人,抑或是“吕白”这个名字本就是不存在的,相遇相识了这么多年,或许她竟连他的真名都一无所知。 现在的袁青有两种选择,一是继续装傻充愣下去,直到吕白主动开口,二是去找李雪珊,直接了解同住一屋檐下的男人的过去。而就在昨天,她还向吕白保证在他愿意开口之前,自己有信心等他。 这时,主卧的门打开了,吕白不紧不慢走了出来,他的面部表情沉稳,神色平静,完全不像亲生母亲被绑架后,身为儿子应有的表情。 袁青心绪复杂,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匆匆关闭了阮心眉的页面。 吕白在吃完早餐后,便去书房码字。 袁青越想越乱,心乱如麻,一时间连日常的打扫工作都频频出错。 忽然,“嘭”的一声巨响。 吕白吓了一跳,急忙从书房走了出来。 袁青失魂落魄的站在厨房里,地下是破裂的热水瓶。 第021章 吕白拧起眉,用手臂阻挡她向前迈步: “你站着别动,这些碎玻璃很容易扎人,我来扫干净。” 袁青心弦颤动,这些年,他总是陪伴在自己身边,给予她细致入微的体贴,当年若不是有他的辅 导,她也不可能从安清小城考进卢城大学,离开那个因为她的存在而让自己母亲时常尴尬处处难为的家。 袁青觉得自己像被架在一盘棋上,放眼望去皆是森森的棋子,看不清出口。 无论如何,她不想失去他,失去他俩这么多年来的感情,可他的亲生母亲都被绑架了,为什么这个男人却一点都没有心急的样子? 无数次的疑问,到了嘴边,却问不出口。 “好了,别发呆了。” 正胡思乱想着,吕白已清理好了碎玻璃,直起身,一双如夜色般清冷的眸子疑惑的瞅着她。 “究竟怎么了?” “没、没什么。” 就在那一瞬间,袁青暗暗决定去见一见李雪珊,了解吕白的过去,解读这个男人真正的想法,因 为她不想离开他,不想让一些无形的东西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吕白忽然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四月快到了,等我忙完这阵子,就陪你逛街买衣服,然后带你去相亲。” “我、我没钱……”当“相亲”这两字在遗忘已久的大脑里闪过时,袁青能想到的借口就剩下这 个了。 “没关系,我借你。” 说罢,吕白就回到了书房,只留下袁青像吃了黄莲一样,难掩苦涩。 吕白不是个热衷于当红娘的人,他只是像亲人一样为她筹谋而已。 就是这样,才让她倍加心痛。 李雪珊没有想到,半天不到就接到了袁青的回电。 “我想和你见个面。”袁青问。 “你可以定一个地方。” 袁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在青竹小区附近的咖啡馆见面。即使如此,如果让吕白知道自己要出 门的话,他肯定不会让她单独行动。 所以,她只能趁吕白没起床的时间悄悄溜出去。 次日七点半,袁青就在手机设定的闹钟里醒来了,和李雪珊约好了八点见面,所以急急忙忙下了 床,脸未洗,头未梳,只是对着梳妆镜顺手理了理头翘起的头发,蹑手蹑脚走出卧室,把阿白锁在笼子里,在凯撒略带怀疑的眼神中,套上厚重的大衣和围巾,离开了公寓。 天色尚早,凌冽的寒风刮得脸部生疼,小区里早开的花木宛如进入秋季一般无精打采,七零八落 。袁青裹紧了围巾,出了小区,刚要过斑马线,忽然一辆吉普骤停在她面前,车门猛然打开了, 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了她的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提溜上了车。 袁青失神了片刻,才发现身后的车门已经关上了,而驾驶位上坐着一个朋克系风格穿着的精壮男 子,黄发浓眉大眼挺鼻,双眸极深,冲自己露齿一笑: “系好安全带啊,小青青!” 说罢,吉普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袁青吓呆了,过了好一会才尖叫出声,马路、街道和高架道在她眼前风驰电掣的展开,又呼的过去,有好几次都差点撞上别人的车尾和隔离栏了,吉普又如灵蛇一般避了过去。 “李砚,你疯了吗?!”袁青回过神来,冲驾驶位上人大吼。 “看来小青青还记得我。” “我们还没熟到可以互叫昵称的地步,我叫袁青!” “小青青、袁青有什么区别,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什么意思也没有。”李砚笑着,极黑的眸 子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厌色。 “停车,李砚。”袁青极力平复被风一样的车速抛高的心跳,让自己镇定下来。 “如果我不停呢?” “那你就是——绑架。”袁青充满警告的瞪着李砚的侧脸。 李砚仰头大笑起来: “,这不是绑架,小青青,这是交易。” “什么?” “人生在世,不要全想着靠男人,动动脑瓜子想一想,在这个冷得要命、连只鸟都不愿出来的早 餐,我是如何宿命般的与你邂逅的呢?难道我们前世有缘,今生有份?” 袁青的心咯噔了一下,电光火石之间,简直难以置信。 正胡乱猜疑着,李砚却笑呵呵的替她解惑了: “就在这同一时间,那个老女人阮心眉应该坐着李家的保时捷,由我表妹李雪珊亲自护送回李家了。老女人或许受了不小的惊吓,脸上的浓妆估计都全掉了,人不人鬼不鬼。整整两天,我把她关在一个连一丝光都没有的黑屋子里,让守在外面的弟兄们故意说些如何欺辱折磨她的话,哈哈哈,就算这个老东西精明得像九条尾巴的狐狸又怎样,不过是个快要踏进棺材板的女人,老女人总是禁不住吓的,一吓就把我老头子保险柜的密码给说出来了。” 此刻,从理智上,袁青很想逃走,可她还是忍不住继续侧耳听下去,或许只有通过眼前这个男人,她才能真正了解吕白。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不弄死她,反而放她一马?”李砚勾起唇角,有些阴郁的笑了笑。 “我不感兴趣。” 李砚又大笑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是我见过的长得最难看又最不会掩饰情绪的女人,明明好奇得都快流口水了, 还要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 袁青气得七窍生烟,虽然不知李砚和吕白的真实关系是什么,可这两个男人都是口才了得,有一 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点的熟悉感,对于这个突然出现把自己强行带走的男 人,袁青倒没有初时那般惊惧了。 李砚看上去是个很固执的人,当他不说话时,总是双唇紧抿,下巴紧绷,一双幽深的眼睛里宛如燃了烛,透着戾气和执拗。而他那富有肌肉感的身材和超长腿十分引入注目,宛如一头精壮的成年豹子,即使处于安静状态,依然充满不容小觑的爆发力。 经过三言两语的交锋,袁青知道李砚是软硬不吃的惯犯,且对于吕白的母亲有着极大的仇恨,就 算威胁也好,求饶也罢,自己都难逃一劫。 事到如今,慌乱是毫无用处的。 袁青故作镇定的问: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李砚突然伸出右手: “把手机给我。” “我没带手机。” 李砚用看傻瓜似的表情瞪着袁青: “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用右手偷偷捂住了上衣口袋。” 第022章 袁青气急了: “你一直看着我,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在车上打电话?” 李砚白眼一翻,极度不耐烦: “你当我是傻子么?像吕白那种胆小鬼早就在你的手机上做小动作了,弄个gps定位系统之类的。” 心思飞转之间,袁青灵机一动,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往后座掷了出去。 李砚来不及伸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手机掉进了后座下面的缝隙里,他端正的五官扭曲了起来,脸色气得发青,仿若画中跳出来的狰狞恶鬼,他一伸手提住袁青的脖子,嗓音若寒霜,充满充满煞气: “去,捡回来!” 袁青只感到自己的脖颈被带着薄茧的指腹捏住,虽然依然可以自主呼吸,却有些透不过气来,此刻她终于领教了面前这个前科累累的男人阴狠无情的个性。 “那你得先停车,开车门,要不然我可拿不到。” 李砚用黑白分明的眼珠瞪着眼前这个自以为得计的蠢女人,不知是愤怒,还是嘲讽: “车座可以自动放倒,所以你还是安分一些,别再动歪心思了。” 这一下,连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了。 袁青无奈的按下按钮,车座向后倾斜了45度,便止步不前。 李砚专心开了一会儿车,见副驾位没了动静,便掉回头去,只见那掠来的女人半个身子卡在车座和车顶之间,虽然拼命挣动,却依然动弹不得。 袁青回过头发现绑架犯好以整暇的在旁观自己的囧相,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李砚半张着嘴,足足观赏了几秒钟,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然后格外无情吐出了她平生最讨厌听到的评价: “看不出来啊,原来是个小胖妞!” 袁青气到爆! 这时,李砚突然拨动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 “你走吧。” “什么?!” 袁青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身子从车顶缝里□□,疑惑的看向李砚,莫名其妙把她劫走,又莫名其妙放了她,不知这家伙究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怎么?”李砚斜斜的看了她一眼,笑得有些邪气,“你不想走?” 袁青顿时下了车,连手机都没敢拿,就往回跑,跑了没几步,突然发现李砚的吉普竟又跟到了眼前。 糟糕,这家伙是要反悔么! 袁青又急又气,看了看四周,荒郊野外,人烟稀少,就是喊叫也无人听见,从大学出来就没怎么锻炼过的她只能撒开腿,加快步子,气喘吁吁的继续向前跑。当她再也跑不动的时候,浦一回头便又是那两该死的吉普,始作俑者趴在方向盘上笑得都快口吐白沫了。 袁青索性不跑了,横眉道: “你究竟是放还是不放我?” 李砚停了车,抬起脸,他的气质依然是阴郁的,只是唇边的那丝笑犹如在黑暗中忽闪忽闪的火光,让他的脸部表情交织于光与影中。 “这么便宜的手机还是留给你自己吧。”男人这么说着,将手机丢给了她,“要不然凭你的力体,估计要明年才能回到那家伙的身边吧。” 捉了她,又放了她,居然还嘲笑她! 袁青恨不得立刻报警。 李砚却像猜中了她的心思似的扬起嘴角,目光灼灼,半带笑半威胁的把脸从车窗里凑了过来: “你应该知道我的一些过去吧?那些过去让我认识了不少好朋友,就算我再次坐牢,那些朋友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们,如果你真的还有几分关心吕白的话,就该知道怎么做。” 袁青的手攥紧了手机,复又垂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吉普扬长而去。 九点三十。 不过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清晨阴冷的风缓和下来,阳光在天空渲染开来,从不远处传来的摩托声昭示着喧闹的一天正式开始。 可袁青却感觉像过了很久很久,劫后余生。 这个时间,赶了半夜稿的吕白应该还没有从房间出来。 李砚这个混蛋有一句话说对了,她不想让吕白知道现在的情景,让他内疚自责。可现在她身无分文,又不可能凭着双腿走回去。 这该怎么办?袁青想了想,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美丽而清冷的脸。 自从安清采风那件事之后,夏薇薇就像变了一个人,又仿佛回归了原本应有的高冷性子,她安安静静听完了袁青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的来龙去脉,波澜不惊的说道: “我知道了,你坐出租过来吧,到青竹小区时打个电话,我让阿姨在那里帮你付车费。” 袁青没办法,只能继续沿着马路向前走了几百米,好不容易才拦上一辆出租车。因为过了上班时间,交通要顺畅许多,车子一路飞驰从郊区驶入市区,尽管如此,回到小区时还是过了十点半了。手机已经响了停,停了又响,不下五次,无一例外都是吕白的来电。在第六次响起的时候,连出租车司机都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袁青不是不会撒谎,早在坐上出租车时,她脑子里已经构想过好多种借口理由,可是真到要接电话时,却胆怯了。除了母亲之外,吕白是她最信赖最依赖的人,她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将所有的惊恐和害怕全部和盘突出。 吐气、吸气、吐气。 “喂……” 袁青巍巍颤颤的按下通话键。 “你在哪里?”手机里传来男人充满责备和焦急的嗓音。 袁青只觉得眼睛一湿,一大早的惊吓,满腹的委屈汹涌而来,她极力控制自己的心绪,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袁青沉了沉嗓子,竭力平静道。 “别说谎,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我就单独出门?” “我……我出门去买早晨。”袁青心慌意乱,说话时舌头都快打结了。 “冰箱里还有一堆烧饼包子呢?” 袁青绞尽脑汁,终于憋出了一句: “我突然想吃生煎了。” 手机那头静默了一会儿,袁青突然想起昨天才刚刚为额头上的红痘痘鬼哭狼嚎了好一阵,赌咒发誓要忌食一切油腻食物,如今这谎撒得简直是打自己的脸,啪啪的。 半晌,就在她都快要被烦恼和慌乱磨成尖儿的时候,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又传了过来: “你在哪儿?正好,我也没吃早餐,出来陪你吃。” 第23章 虽然正值春寒料峭,袁青却感到自己的手心直冒汗: “不用了,我刚吃完,已经出来了!” “我下来接你。” “就几步路而已,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忘记李砚的事了吗?” 袁青一时语塞,无意间一抬眼,出租车已停在了青竹小区旁,她松了口气,一早上的山穷水尽,如今终于豁然开朗,不禁嗔道: “我都快到家门口了,李砚又没有门禁卡,怎么进来?” 吕白沉默了片刻,继而沉声说道: “以后不论你去哪里,都要告诉我,我会陪你一起出门。不要以为李砚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人生,没有侥幸,就算有侥幸,也不可能长久。” 虽然隔着手机,吕大作家根本看不见她,做贼心虚的袁青还是一个劲的狂点头,今早惊魂一刻的教训足够让她有一个月不敢单独出门了。 袁青从出租车上下来,夏家的佣人一如既往板着脸站在自己面前,淡淡问: “多少钱?” 袁青慌里慌张看了看车里的计价器: “八十五块八……我会尽快还夏小姐的钱的。” 楚阿姨拿出一张100块红票子: “不用了,不用找了。” 袁青只得将那100rmb递给出租车司机,司机一脸春光灿烂的把开车上路,再一回头,楚阿姨径直开自己的车走了。 “呱!”凯撒发出一声尖叫,它从梳理羽毛的间隙居高临下的俯看袁青,那蹙眉不耐表情居然和叉手靠在玄关口的主人如出一辙。 “你、你怎么站在门口?” 吕白挑了挑眉,一双眼睛暗沉沉的盯着袁青看,小青梅做贼心虚,不自在的把视线移向绕着自己转圈的小白。 “早餐呢?” 袁青抬眼看了看客厅里的时钟,这个时间吃中餐都不算太早了,只能故作轻松的调侃: “知道了,吕大爷,你在客厅稍等片刻,我这就去上菜。” 在玄关换了鞋,还没向前走两步,袁青就被某人拽住个胳膊: “你究竟去什么地方了?” 袁青在心里暗叹了一声“果然”是吕大作家,他敏锐的神经完全可以媲美八爪鱼,触感一流。 幸而有了十几年的相处之道,她毫不犹豫的回过头,冲吕白飞速的张开血盆大口: “你若不信,可以闻一闻。” 吕白只瞄了一眼,只见那雪白的门牙上粘着一片青翠欲滴的葱叶,他怔了怔,轻轻放开了攥住袁青胳膊的手。 袁青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微微松了下来,她挺直了腰杆,看似无比寻常的步入厨房。 耶稣真主菩萨啊! 袁青从未如此感谢过小区门口那方寸之大,从里到外都灰不溜秋的超市,大概是因为客人不多的缘故,超市老板娘刚刚兼起了卖生煎和牛肉饼的生意,在早晨清冷的空气中闻到香喷喷的油渍味,不由得让人心驰神往,默默吞咽口水。 从冰箱里取用保鲜袋封着的包子,当冰冷的味道一如往日的扑鼻而来,袁青方才有了脱险的实感,禁不住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只是——李砚用吕白的母亲阮心眉交换了她,半道上又把自己放了,这样抽风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坐牢做怕了?一想到李砚那张嚣张的脸,袁青摇了摇头,那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猫戏弄耗子时变态的快感。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袁青吓得差点跳起来,她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对着冰冻包子发呆了好几秒钟,连手都快冻僵了都感觉不到,她连忙直起身,解释: “我在想,今天给你挑哪一种口味的包子。” “难得你这么费心,不过从两天前开始不就只剩下芝麻馅的包子了么?” 啪啪啪啪,又被打脸了。 吕大作家明晃晃的视线差点让袁青慌不择路,丢盔弃甲,可一想到李砚的威胁,终究咽了回去。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 “是吗?”吕白那微微上扬的尾音让袁青心里抖了抖。 人果然不能撒谎。 因为一个谎总要在被拆穿时,用另一个慌圆。当谎言堆积成山的时候,先倒塌的未必是谎言本身,而是袁青自己。 于是她强作镇定的翻了翻白眼,迈开两条小短腿,溜向了微波炉。 平时,一般是不会这样热包子的,因为再好吃的包子进了微波炉,总会变得又干又硬,香味也会变成微波炉味,这对于挑剔的吕白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不过,现在都快到中饭时间了,抓紧时间填肚子就不错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果然,吕白终于走出了厨房,丢下一句: “早餐做好了,就送到书房来,我还要赶稿子,今天午餐时间推迟。” 回答他的是袁青的肚子一长串咕噜声。 幸而吕大作家已经和她拉开了距离,他应该没有听到。 袁青暗自庆幸的想。 将早餐送进了书房,袁青最重要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或许是大清早云霄飞车的经历让她身心俱疲,思维混乱,索性将丢在客厅沙发里的平板电脑移到了自己的床上,整个人陷入又宽又软的席梦思里,阿白摇着尾巴的跟着跳上床,以踩女主人的头发为乐。 通常,阿白只要这么一顽皮,主人就会举起“惩罚”的大旗去揪它的小尾巴,阿白再飞速的逃跑,和主人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可今天它都快把主人的头发踩成饼了,袁青只是闷闷的打开平板,上了吕大作家助理的御用qq。 三个粉丝群一如既往的热闹,还跳出一个网名“冷雪”的人要和她加为好友的消息,而验证理由只给了三个字:李雪薇。 袁青觉得自己应该恨李雪薇的,可如果站在吕白的立场上,自己的遇险竟还是值得的。 于是,她同意了李雪薇的好友请求,过了几分钟后,便跳出一条信息: 【对不起。】 简短的三个字,完完全全证实了李砚的话。 第024章 李薇珊的qq头像轻轻的跳动: 【你是逃出来了吗?】 袁青顿了顿,回道:【他放了我。】 【这么说或许很抱歉,但你最好……不要报警,也别告诉吕白,把李砚和他的狐朋狗肉惹急了, 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暂时没这个打算。】 【那就好。】 【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李砚要绑架我和吕白的妈妈?】 【对不起,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们改日再约时间,我会把一切详细的告诉你。】 很快,李雪薇便下线了。 袁青把脑袋埋在腿间,心乱如麻。忽然间,她似乎明白了一些早该看清的真相: 从一开始,李雪薇并非真心想要告诉她吕白过去的事,早在她请求自己劝说吕白回家时,已经和李砚事先达成了交换协议。这场半途而废的绑架结束后,李砚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雪珊。 李雪珊生怕她会向吕白告状,才会临时补救一个“道歉”。 从头到尾,袁青发现自己不过是个饵而已。 鱼饵从来都没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只能任人摆布。 不是不愤怒的。 然而在怒火蹭地在心头点燃的同时,袁青突然想到了吕白那清冷的,偶尔却又会露出温暖笑意的脸在看见用鲜红色的“阮”字那一刻所无法掩饰的愤怒和阴郁,仿佛无声的地震,撼动了曾经维持着的所有平静、平和以及幸福,让她眼中的他如同剥落的坚固的墙体,慢慢崩塌下来。 这时,如蚊蝇般的手机震动声让袁青骤然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看了看来电显示,并不意外,正是夏薇薇。 袁青满怀心思的接起手机: “喂,夏薇薇?” “袁青,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吕白,二是你劝说吕白去安清采风。” 夏薇薇的语气十分强硬,让袁青难以置信: “你究竟是怎么了?李砚是个很危险的人,轻易招惹他,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所以还有第二个选择。” “夏薇薇,你疯了吗?” “我想知道关于吕白的一切。” “这和去安清有关系吗?” “袁青,这是我和吕白之间的事,你无须多问,只需要告诉我选哪一个就好了。” 夏薇薇的声音又冷又直,可与之相反的是她对吕白的关注和迷恋在这些年里从未了断过,自从采 访风波后,更是从深藏密意逐渐成了明目张胆。 因为爱得太久而无望,所以变得狰狞。 袁青不想让吕白担心,所以只能劝说他去安清。 吕白正在键盘上下笔如飞,一股浓烈的咖啡豆香味扑鼻而来,他抬起头,发现袁青捧着马克杯, 一张水嫩嫩的包子脸上咧开嘴,带着怪异的讨好的微笑。 吕白翘起嘴角,似笑非笑道: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突然改用咖啡豆磨咖啡,而不是速溶咖啡了?” “嘿嘿嘿嘿嘿……”因为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袁青只能傻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究竟有什么事?” 袁青挠腮抓耳,挠心抓肝一番后,终于结结巴巴的开口: “吕白,我、我想回老家一趟。” 吕白的神色僵了片刻,问: “为什么?” “我……我想家了。” 说完“家”这个字眼,袁青的心如同在海面上晃了晃,有很多回忆在眼前一闪而过,继父的冷淡 ,弟弟的骄纵和母亲的小心翼翼无可奈何。很久以前,安清已没有家了。而在她心底,眼前这样 既清冷又温柔细腻的男人,脚边围绕着可爱而忠心的小狗和这香气撩人的咖啡,这才是她真正的 家。 “是不是……阿姨对你说了什么?” “不是,只是想回去看一看。” 袁青说完,便低下头,一颗心七上八下,她知道自己是在赌,拿他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在赌,赌吕 白会不会和自己一起回去。 时间一秒秒过去,袁青竖着耳朵,等啊等啊等,却等不到任何答复,她小心翼翼的抬起脑袋,看 了吕白一眼,这才发现吕白正用又黑又深的眼眸盯着自己。 “怎、怎么了?” “没什么,那就等我赶好《愚人时间》杂志社的连载,再去吧。” “你、你同意陪我去啦?” 吕白轻咳了一声,低下头看键盘:“看情况。” 袁青认识吕大作家多年,自然知道,男人这就算是同意了,心里又喜又叹,他还是一如既往如此 体贴,如此为她考量,让她越来越依赖他,越来越无法离开。 “别看情况啦,反正要陪我一起去安清,不如就答应夏薇薇去参加那个采风活动吧。” 吕白目光烁烁,视线幽深: “是夏薇薇和你说了什么吗?” “不,和她没关系,我只是觉得我们三人认识这么多年了,没必要因为这么点小事,闹僵了。” 吕白缄默了片刻,手指轻轻在桌上敲了敲: “好吧。” “我去订火车票去!” 袁青顿时心花怒放,一早上的惊魂动魄瞬间全被抛在了九霄云外。 从大清早被劫至荒郊野外到把阿白和凯撒寄放在肖阳那里,不过两日而已,三月已近末尾,再过 几天,就会有张日历被扔进垃圾桶里,四月悄然而至。 四月仍是春天。 吕白说要给她介绍一个人相亲。 袁青从心底叹了口气,真想一辈子都赖在三月的安清。 “汪汪!”阿白摇着尾巴,用一双黝黑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瞅着女主人,似乎在指控着她要把自己 抛弃。 袁青正要附身去摸它的脑袋以示安抚,突然一声清脆炸人的“王八蛋”在耳边响起,她吓了一跳,抬起头发现挂在ama咖吧里的凯撒正扑通着翅膀对自己的前主人吹胡子瞪眼,用利爪发起攻击。 肖老板泪眼汪汪的吹了吹自己破皮的指腹: “奈奈怎么变成这样了?” 袁青翘起嘴角,笑得没心没肺:“活该!” 于是,以美貌与智慧并存为傲的凯撒发挥了超长的语言学习能力,跟在袁青后面幸灾乐祸的嚷着 :“活该!活该!活该!” o(n_n)o~ 重要的事要说三遍,不是吗? 三月末,仍是旅游淡季。 袁青拖着行李箱跟在吕白身侧,站在寒意扑面,冷冷清清的站台上,而夏薇薇扭着脸,一声不吭 的杵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简直就像是闹别扭。 “吕白……”袁青拉了拉男人的袖子,压低嗓子唤道。 “怎么了?”吕白偏过头,看着青梅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偷偷摸摸做贼的模样, 不由得勾起嘴角,忍俊不禁。 “你和夏薇薇之间究竟怎么了?” 吕白带着笑意的表情微微沉了下来: “没什么,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是她需要自己想明白而已。” 老实说,袁青和夏薇薇不对盘已经有很多年了,可也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从未真正意义上的闹僵 过,这让她这些日子里多少有些无所适从,偏偏接下来要坐同一车次去安清,这气氛得多僵啊! 果不其然,三人一同上了火车,她和吕白是邻座,夏薇薇就坐在她对面,大眼瞪小眼,好不尴尬。 “你发什么呆?” 耳边传来吕白低低的声音,袁青瞪了男人一眼,压低嗓门: “还不都是因为你!” “要不要吃糯米糕?”没心没肺的吕大作家显然并不在意,笑道。 “不吃,我减肥!” “麒麟轩的手工巧克力玫瑰饼干?” “我……不饿。”袁青有些艰难的拒绝道。 吕大作家凤眸一眯,笑得像只狐狸: “那珍宝阁的八宝鸭呢?” “你什么时候买的?”袁青吞着口水,偷偷问着,无意间一抬眸,却发现夏薇薇正用又黑又冷的 眼睛瞪着自己。 于是,胃口就像生了翅膀,嗖地飞走了。 袁青觉得他们这算不上三角,却刀光剑影兵不血刃的关系实在是幼稚透顶。如果是自己这种白活 了二十七年,依然还是个小菜鸟也就罢了,偏偏是两个人精在闹别扭,而她夹在中间,成了三明 治里的番茄片,内伤不断,血流成河。 吃不了八宝鸭,袁青只好百无聊赖的把目光投向窗外在疏疏拉拉林子里掠过的飞禽,祈祷时间如 同这飞逝的景象一般眨眼就过去了。 正胡思乱想着,一股扑鼻的香味钻入鼻内,在思想行动之前,哈喇子已经在口中泛滥了,袁青一扭头,吕白从包里取出一饭盒,打开盖子,那腴香浓溢、汁浓味鲜的八宝鸭现出了真身,搁在桌 子上,供三人瞻赏。吕白又拿出三双筷子,一双留给自己,一双给了袁青,一双……递给了夏薇薇。 夏薇薇始终扭着脸,就是不接。 吕白轻叹一声,眸色复杂,语气却软和不少: “都到中午了,我总不能让我的助理饿肚子。” 袁青发现夏薇薇红了眼圈,终是接过了筷子,一时间感到轻松又有些怅然,自己也不过是吕大作 家的助理而已。 这连日的不快似乎就这么散去,旅途也恢复了轻松的气氛。从卢城到安清约莫要两个半小时,大 城市的繁华逐渐走远,古色古香的小城悄然而至。 从火车站下来,在夏薇薇的引领下,三人坐了出租车,一路前往预订好的黛安快捷酒店。与卢城 相比,安清的市区和市郊相距并没有多远,差不多一个小时,出租车就停在了酒店门口,据说那 里已经陆陆续续住下了不少白金网络作家和颇负盛名的传统作家。 三人拖着行李箱从出租车上下来,袁青抬眼打量四周,距离充满现代化气息的黛安快捷酒店三步 之遥的却是一家青瓦粉墙、雕梁画栋的餐馆,并有绿树环绕、假山作陪,古意盎然。 “咕哝……” 袁青肚子里发出的鸣叫声很煞风景的响了起来,生生破坏了这静水深流的气氛。 第025章 时值正午,太阳白花花的照在头顶上,春意懒懒,在火车上吃的那点子鸭肉早就不知道消化到哪里去了,袁青又困又饿,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该去酒店好好睡一觉,还是去酒店大吃一顿。 袁青一时间犹豫不决,便站在原地不动,等着吕白和夏薇薇做决定。一抬眼却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冷着脸,神色如乌云罩顶。 “为什么会是这家酒店?” 吕白薄唇紧抿,嗓音既淡又冷,他往往怒极了才会这样。 夏薇薇面色如常的回答:“原先那家不够档次,所以主办方改了地方。”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这只是个酒店而已,哪里不都一样。” “我不会住在这里的。” “参加这次活动的都是文坛的佼佼者,如果只有你执意要另住其他酒店的话,难保《都市报》的记者不会给你小鞋穿。” “袁青,我们走吧。” 吕白没有半丝温度的声音在袁青耳边响起,那两人打哑谜似的争执总要携带上自己这块夹板告终。是啊,不就是个酒店而已,为什么会惹吕大作家如此不快呢?袁青垂下那白皙圆润的小脸,她终究没有像夏薇薇那样的底气,公然的向男人提出质疑。 见青梅还在发呆,吕白索性拽着袁青的手,快步走到街口,大手一挥,拦下一辆出租车。 袁青正要被吕白塞进车后座,却听见夏薇薇在身后大喊大叫,透了哭音: “吕白,你真的好自私,好残酷,十多年了,为了你,我放弃了家业,一心一意做薪水低微的作家助理,不论事业上还是生活上,满怀希望的为你和我们的未来打算,你却每一次都把我狠狠推开!” 吕白身形一滞,继而回过头,淡淡说道: “夏薇薇,有些话我在很久以前已经说过了,你应该寻找自己的未来,而我的人生里,并不需要你这样做。” 真是个冷酷的男人! 就连出租车司机都忍不住“啧”的一声。 袁青心头一颤,物伤其类,仿佛吕白拒绝的不是夏薇薇,而是自己。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小心向他剖白,男人会不会也向此刻一样说出“并不需要”这番话呢?! 吕白沉默的坐进副驾驶位,出租车瞬间开动,袁青悄悄扭过头,看着后视窗里夏薇薇那惨白的被泪水浸透的脸正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半晌,她才捡回声音: “我们住哪个酒店?” “要不去你家?”吕白沉默了片刻,问。 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只不过近乡情更怯罢了。 当袁青还住在破旧的出租屋时,偶尔夜半难以成眠的日子,老妈的脸庞就会在眼前显现出来,带着温柔的笑意和拳拳的关切,小心翼翼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可因为年代久远,那场景竟如同老照片一样模糊而泛黄。 每一回,都会让她湿了眼眶。 正满腹柔肠感伤之际,飞驰的出租车却骤然停了,吕白从出租车上下来,径直去了一家看起来很高档的烟酒店,约莫过了几分钟后,就提了两个礼盒出来了。 这一次,吕白没有坐回副驾位,而是来到了她的身边: “给你继父的礼物我已经买好了,阿姨的礼物由你来挑。” “嗯。”袁青“应了一声,便扭过头看向窗外,生怕吕白看出自己因为这熨帖了自己五脏六腑的举动而丢脸的流下眼泪。 袁母和第二任老公住在一个普通的五十平米老公房里,之前和袁青亲生父亲同住的房子早就三文不值两文的卖了,除了用来还欠债和缴袁青的学费,剩下的就用来供小儿子读书。 袁青和吕白两人各自提着大包小包进入破旧的小区里第三栋楼,径直沿着狭窄的楼梯到了第五楼,站在狭窄的走廊里,袁青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下门铃。 门铃响了片刻,门便开了,一个胡子拉碴,抽着烟的中年男人站在玄关口看着他们。 “爸、爸。”袁青有些尴尬的唤道。 “嗯,你来啦?”继女的出现并没让许虎有多少热情,他神色冷淡,既没有不开心,也没什么客套话,只是自然而然让开了身子,准备抽身向卧室走去。 “许叔叔,您好。” 礼貌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骤然响起,让许虎的脚步一顿,入眼便是两个精致的礼袋,他悄悄拉长了视线伸进了敞开的袋口,袋子里装了五条包装考究的烟,两瓶瓶法国红酒和白酒,不由得心头一喜,脸色也柔和许多,心里飞快的打了个算盘,得出结论:这绝对要上万了! “啊,小吕,你也来啦。”许虎笑眯眯的打着官腔,迅速拿过两个礼袋,“人来了就行了,又何必带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吕白面带微笑,一双极深的眼眸里似乎带着恭敬和谦和: “许叔叔,我和袁青都在外地工作,长年不回来,这些礼物不过是袁青做女儿的孝心罢了,完全是应当的。” 许虎显然是高兴了: “还是小吕会说话,哈哈哈,你王阿姨一直在等你们,现在算是可以开饭了。” 王雨倩穿着一身半新的棉衣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比想象中要瘦得多,原来圆润的下巴都泛尖了,脸色有些苍白,完全没有记忆里水润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酸,浓浓的愧疚和思念让她差点忍不住就要哭出来。 袁青最怕见袁母这样的表情,这会让她的心揪到无法呼吸,幸而在继父的一个眼神下,袁母勉强控制住了表情,勉强笑道: “青青和小吕回来啦,你们还没吃午饭了吧,我做了一桌子菜,现在正好可以开饭。” “谢、谢谢妈。” 这样生疏的客套让母女俩的心都不由自主的痛了一下,随即又克制住了。 第026章 袁青勉强撑起笑容: “妈,这是我给小丰带的文具和玩具,还有给你买的羽绒服和围巾。安清要比卢城冷得多,你要多穿衣服,别让自己冻着。” 许虎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知道你们来,你妈不是把空调都调到28度,跟夏天似的,我都快热出汗了,还冷个屁?!” 一时间,众人都静默无声,彻底冷了场,袁母赶忙打了圆场: “妈不冷,妈见到你来,心里热着呢,可再这么傻站着,菜都要凉了,快吃饭吧!” 于是,四人一前一后从客厅步入了厨房。厨房中央的长桌上摆放了满满一桌子菜,菜色基本上都是袁青最喜欢吃的,不过考虑到许虎的心情,有几道鱼肉菜加了重辣口味。 袁青和吕白静静站在长桌右侧,等到继父大摇大摆坐上主位,袁母在左侧的位置落座,方才坐下。 食不言寝不语是许虎定的规矩。 因为先前的不快,没人想在这个时候破坏它,图惹风波,因此这顿团圆饭就在无比沉闷中过去了。饭后,许虎去客厅看电视,吕白在得到他的首肯后去距离客厅较远的书房闭门赶稿,袁母拉着女儿进小房间说体己话。 不大会功夫,多日不见的女儿在袁母手里彻底成了揉搓捏扁的白面团。 袁青的脸颊和下巴都被袁母捏红了,一双软绵绵的手也被袁母激动的攥在了手里,留下一片红印。 “瘦了,瘦了。” 此刻的袁母完全不似电话里那般泼辣,一颗慈母心煎熬太久,终究只剩下这一句,翻来覆去的说。就在这熟悉的絮絮叨叨间,袁青心头一暖,禁不住红了眼眶,为了不让这短暂的团圆过于伤感,只能转移话题: “小丰呢?” “他在学校上课呢,到晚上你就能见到他啦。” 其实,袁青一点也不想见到许丰,这个被宠得无法无天、飞扬跋扈的小胖子从来都没带给她任何好的记忆。 “妈,这里有两千块钱你留着自己用,别告诉爸和弟弟。”袁青压低了嗓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实的纸袋。“我知道钱都攥在……爸手里,你平时想吃点啥用点啥,就拿出来用,等我再攒多些钱,每个月会给你寄更多的。” “恩、恩。”袁母拼命点着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都给你存着,给你存着,等你嫁人给你做嫁妆。” 一提嫁妆,袁青忽然想到前不久吕白说要给她介绍相亲的事,念及此,心绪万千,耳边却传来袁母的叮嘱: “幸亏吕白这孩子性格沉稳,聪明能干,有他照顾你,我也能安一些心。不久后,他就要给你介绍对象了,听说对方是青年才俊,你要好好表现,女人要主动点,才能抓住幸福。等你有了老公和孩子,我就算是死也闭眼了。” “妈,你胡说八道说什么!” 母女俩正说着贴己话,忽然听见客厅里传来叫嚷声: “什么,你们都背着我吃光了!” 袁母眉心一皱,和女儿对视一眼,她无奈的拍了拍女儿的手: “等我,我去看看。” 弟弟许丰突然回来了。,这让坐在房间里的袁青有些意外。 不一会儿,就传来袁母的询问声: “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下午不上课了?” “万老师突然生病了,我有什么办法?”许丰撇了撇嘴,这个吨位十足的小伙子摇摇摆摆的向前走了两步,打开冰箱,“爸说今天烧了很多菜,菜到哪里去了?” “你姐好不容易回来,这些菜是给她接风的,你要吃什么我给你重做去。” 许丰拉下脸,他那不屑的表情和他父亲倒是一模一样: “我当是什么贵客呢?吃我爸的,用我爸的,大学毕业工作这么多年了,都不见带什么钱回来,还有脸皮回来大吃大喝!” 袁母变了脸色,可是碍于许虎在一旁,只得柔声说道: “别这样说你姐姐,她还给你带了不少文具和玩具呢。” “谁要她的东西!她爹既然死了,她早就该滚出家门了!”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许丰只觉得脸上一痛,袁母的掌风已扫了过来,他一下子愣住了,接着眼眶一红,像三岁幼儿似的哇哇大哭起来。 袁青三步两步冲出卧室,只见自己的继父抡起拳头砸向袁母的头,袁母一下子跌到在地,闭眼昏了过去,那一幕让她触目惊心,五内俱焚,只觉得忍了这么多年的气忍无可忍,直冲脑顶。 袁青手里的拳头攥起、放下又攥起,内心剧烈起伏了片刻,终究还是绕过许虎,蹲下身体扶起袁母的头,试图将她唤醒。 许虎像没事人似的来到儿子面前,揉了揉他的脑袋,宠溺的说道: “打疼了没有?走,爸带你去吃肯德基去!” 许丰立刻破涕为笑:“我要吃全家桶!” “好,全家桶就全家桶!” 父子两就这么兴高采烈的出了门,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袁母一眼。 袁青见袁母一直不醒,正要打120,吕白忽然从书房走了出来,看着倒地不起的袁母震惊道: “我隐隐听见一些争吵声,怕出手反而让你和阿姨难做,所以压着没出来,究竟出什么事了?” “我妈被姓许的给打了,到现在都昏迷着。” 吕白又惊又怒,一把抱起袁母,冲出家门。 幸而袁母在出租车上时睁开了眼,她看着女儿红肿的眼睛,心如刀绞,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安慰自己的女儿: “别伤心了,你爸就是这么个脾气,平时性子还算不错,只怪我不该打小丰。” “妈,要不……就离婚吧。”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做人不能忘本,要不是许虎,我们娘俩现在还能过上安生日子?原是我不好,不该动手打小丰,这孩子嘴上虽然刻薄,但心眼未必坏。”袁母说着,用一双黑白发亮的眼睛瞅着自己的女儿,表情里充满了恳求。 袁青长叹一声,心也软了下来: “如果他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不会原谅他。” 许虎打袁母的场景太过铭心刻骨,袁青终究是不肯再叫出“爸”这个字眼了。 第027章 袁母勉强笑道: “好好好,如果他再欺负我,老娘就卷走所有的存款到卢城过日子!我们回去吧,我没事,别去医院乱花钱了。” “不行!你刚刚还昏迷不醒呢!” “阿姨,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今天把袁青给吓坏了,她会很不安的。”沉默许久的吕白开了口,语气里带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吕白和袁青的一唱一和下,王雨倩女士被压送进了医院,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做了一次检查,还抽了十罐子血,当她得知住院费已超过三千块大洋时,终于坐不住了,闹着要出院。袁青实在不想再回许家,可是架不住袁母的执拗,还是硬着头皮回到老公房。 袁母住了两天的院,许虎一通电话都没打来过,倒是夏薇薇打过十几个电话追问他们在哪里。 吕白直接关了机,而袁青只能自己打电话向夏薇薇解释: “对不起,之前我妈住院了,明天就让吕白回酒店。” “活动都已经开始了,我这边已经和主办方好话说尽了,这关系到吕白的名声和信誉,希望你能让他说到做到。” 夏薇薇冷声说完,就挂了电话。 两人搀扶着袁母进了房门,透过客厅可以看见许虎正在阳台上给笼中画眉喂水,嘴里还哼着怪异的小调,好不悠哉。 袁青只觉得一腔火气在肚子里憋着,扶着袁母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攥。 袁母安抚似的拍了拍袁青的手,回以一丝微笑,尔后步履缓慢的走向自己的老公。 袁青只觉得屏住的眼泪又快要掉下来。 这时,一双大而厚实的手掌带着难以言喻舒心的温度轻轻捧住了她的脸: “别哭了,我会想办法,让阿姨不再受气。” “真的?” “我保证。” 对袁青而言,吕白的保证绝对比皮夹里多了一沓红果果的票子要管用得多。 “吕白,你今晚就回酒店吧,我在这里照顾我妈,等活动结束了,我就跟你一起回去。” “好。”吕白缄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他趁袁青不注意,将一个皮夹塞进了她的口袋里,然后快步走向玄关,离开许家。 袁青感觉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坠入自己的衣袋里,还没回过神来,吕大作家已经衣袖生风的离开了,她从口袋掏出那不明物体,热热的,沉甸甸的,触感柔软,带着男人独特的体温和味道,深深的、深深的揉进了她的心里面。 袁青必须要假装被春光刺花了眼,才能控制自己的眼角发热,心口发烫。 许虎逗完鸟,从阳台回来,一看见袁氏母女,脸色便一沉,十分不高兴: “你究竟到哪里闲逛去了,有了女儿就忘了儿子么?小丰这两天饭都没好好吃,有你这种当妈的吗?” “我送我妈去医院了。”袁青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的回道。 许虎面无表情的瞪了袁青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像似没听见这句话似的,径直从客厅走向书房。 要不是看在过去的份上,要不是看在袁母的份上,袁青真想一拳挥在继父那张冷酷无情的脸上,让他体会一下此刻她心中的痛苦。 袁青憋着一肚子气扶袁母回到卧室。虽然住院的日子很短暂,袁母也并无大碍,可是经过医院轮番的身体检查和认床的失眠,她脸色不好,腿脚有些虚软,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袁青想做些热乎乎的东西给母亲垫肚子,可打开冰箱,冰箱里却空空如也,一如这几日的生活,空白而冰冷。 吕白离开许家后,天色已晚,冷风扑面,寒意逼人,春天似乎离这座小城还有一段距离。他在附近随意转了会儿,便找到一家中档旅店,旅店人气寥寥,用不了多久就在酒店前台付了钱,拿到了房卡,顺利入住。 酒店房间狭小,但胜在还算干净整洁,基本设施一应俱全,吕白打开了玄关灯,换了拖鞋,坐在一张单人床上,同时打开了笔电。 这时夏薇薇的夺命连环call又来了: “你在哪里?” 吕白淡淡道: “我在酒店里。” “我去找你。” “夏薇薇,我不在黛安。” “吕白,为什么你总是不听我的?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无足重轻,居心叵测吗?” “不管是我的家事,还是过去的事,我并不希望你介入其中。” “吕白,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爸一直都不赞成我和你的事,不止一次苦劝我回头,在他眼里你一直没有正经工作,平时只能靠卖文赚点小钱,根本毫无前途!他想尽了办法,给我安排了多少个工作多少回相亲,可我还是执意要做你的助理,支持你的事业,一路陪伴你。直到现在,此时此刻,我还是傻傻的祈望有一天你能从书堆里抬起头,好好的看着我,想到我,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在一起!” “夏薇薇……” “我不是没想过放弃,甚至尝试过放弃,可一想到你,想到那些等待你的青春岁月,我就不甘心,死也不甘心!现在我知道了你的身世,你的过去,这样的话我父亲再也不会反对我们了,十几年了,连最后一点障碍都没有了,为什么你的心还是没有被焐热,为什么你还是对我如此残酷!”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有了。”吕白眉间轻蹙,轻轻叹了一声,“夏薇薇,我和你之间并无可能。” 夏薇薇沉默了一会儿,不答反问: “是因为袁青吗?” 手机那头男人微微一窒,继而淡淡道: “我和你之间的事,与她无关。” 夏薇薇笑了,眼角却有了湿意: “吕白,我恨你。” “你是我见过的最冷漠的人,我怀疑你是不是还有人类的心跳!” 吕白挂断手机,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复杂而晦涩。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是啊,还在沉稳的跳着,不过也仅此而已。 第028章 袁青在许家的夜晚,只能用煎熬来形容。 许丰的大哭大闹,夹杂在许虎和袁母的争吵间,在她无声的掩门而去时,依然不断刺痛着耳膜和心跳。 夜已深沉,伴着几盏孤灯残影的街道让人既孤寂又不安。 袁青拿着手机和吕白给的皮夹,站在小区门口,一时不知该去何方,只能沿着小区围栏旁的街道慢悠悠的走着,不一会儿,一家中档旅店呈现在她的眼前,心中灵光乍现,索性就在旅店住一晚,等明天继父上班后再回家。 吕白有个认枕的毛病,只要不是自己的床,基本合眼到天明,况且旅馆房间一般都窗门紧闭,空气非常窒闷,而且还开着空调,空调的噪音吵得让人心烦,这也是他讨厌旅行的原因之一。 在枕头上翻了个滚,他索性跳下床,推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幸而这旅馆有个一般旅馆没有的小阳台,可以吹吹风透透气。 吕白大作家前脚刚踏进阳台,凛冽的春风迎面而来,伴随着隔壁的一阵鬼哭狼嚎: “啊……好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吕白楞了一下,随即带上房卡,快步走出了房间。 深更半夜,一弱女子独住在偌大而寂静的旅店房间里,突然,敲门声响起。 “乒乒乒!” 好像槌击在人的心脏上。 袁青吓得汗毛倒竖,蹑手蹑脚走向玄关。 借着半明半暗的灯光,瞪着一双大眼,颤抖着小心肝,她把脸凑近猫眼,透过那小方孔便看见一穿着白色浴袍的俊男抄手站在酒店的走廊里,那脸色非常不好,简直可以和臭鸡蛋媲美。 袁青瞬间惊呆了,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吕大作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知道她也在这家旅馆里? 袁青硬着头皮,打开房门,吕白黑着脸排闼直入: “大晚上的,怎么不住在家里?” 袁青绞尽脑汁蹦出四个字: “太闹腾了。” 吕白神色间并无意外,只是脸更黑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住酒店有多危险,你知道吗?这房间在距离地面不足4米,阳台正对前面的花圃,所有视线和都被树枝挡着,要是有什么不肖贼人来的话,很轻易就能翻窗而入,光顾你的房间,到时候你怎么办?” 袁青被吕白一通训话,怂眉搭脑的站在原地,照理说一对男女共处一间旅馆房间,这是多么粉红,多么基情,多么富有联想的画面啊! 可怎么看,都像是吕老师在训幼儿园刚毕业的袁同学。 袁同学心里不高兴了,暗自嘀咕道: “既然这么不安全,你干嘛也住在这家酒店啊!” 吕大作家明朝秋毫,天生顺风耳,一听此言,瞬间怒了,他扒着自己的浴袍前襟,指了指自己精壮的胸肌: “我是男人,而且是会柔道三段的男人!” 袁青被吕大作家没羞没臊的露胸肌闹了个大红脸,只能有贼心没贼胆的低下脑袋,呐呐的问: “那、那怎么办?” “算了,我今天就陪你住一个晚上吧。” 说罢,吕大作家整理了一下浴袍,大摇大摆的倒在了袁青的床上。 这床有两个枕头,可长手长脚的吕大作家的尺寸,就已经占了大半江山,若是袁青能挤进去,除非她不是人类。 袁青冲鸠占鹊巢的男人翻了个白眼: “那我睡什么地方?” 吕大作家指了指床对面的沙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袁青气笑了。 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 虽然一直住在同一屋檐下,可之前都各住各的房间,井水不犯河水。 虽然吕白占了她的大床,她只能缩头缩脚的团在沙发上背对着男人,可依然能敏感的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啊,他翻身了!啊啊,他开灯了!啊啊啊,他好像从床上下来了! 袁青一面在心里嚎叫着,一面把自己的脑袋像鸵鸟一样缩进被子里,裹成个糯米团子。 吕大作家费了些功夫,才拆开那肥嘟嘟团子的馅: “你在干什么啊?” 袁青从被角里没什么杀伤力的瞪他一眼: “你干嘛掀我被子?” 吕白向上指了指,顺着他指尖方向,袁青才发现自己卷的不是棉被,而是她偷偷在棉被里脱下的……秋裤。 天啊地啊她辛辛苦苦维持多年的形象啊就这么插翅而飞了,连根毛都没留下! 袁青内心崩溃成河,可男人仍旧不依不饶的唠叨着: “你这秋裤是什么颜色啊,红不红,绿不绿,土不拉几的,裤腿上还有个洞!算了,明天等我回来,我陪你上街去买一条。” 就算是世界末日的前一天,袁青也绝壁不想和吕白一起上街。只要牵着这只不食人间烟火,气场过于强大的大作家往店门口一站,不论是化妆品专柜的导购小姐还是卖女士内衣的营业员阿姨,都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 “先生(帅锅),请问您需要购买什么样的产品?我们这里有最新到货的男士护肤品、化妆水、发胶……” “帅哥,来陪小妹妹选内衣吗?我们店里的内衣都是最新款的,穿上去很贴身很舒服的,这两天正好在搞促销活动,买二赠一,很划算的啊。嗯,让我看看,小妹妹的xiong型应该是b杯吧,不过小内内的话,恐怕就要大码了哦……” 请看吕大作家面无表情中偷偷上扬的嘴角。 请看袁助理抽搐的笑容,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还需要再详细一点吗?! (╯‵□′)╯︵┻━┻ 而更让人想摔桌的是凌晨两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这如此和谐的场景里,为甚么讨论的是……她的秋裤! 次日,袁青从旅馆里醒来,吕白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只在桌上留了两个面包、一盒鲜奶和一张纸条: “等我回来——买秋裤。” 袁青怒得拍案而起:这家伙究竟有多执着啊!难道没有他的指导,她连对秋裤的审美能力都丧失了吗?! 趁着继父和弟弟出门,袁青偷偷溜回了家,袁母正坐在阳台上边摘菜边抹泪,看得她不禁一阵心酸。 “妈……”袁青轻声唤道。 袁母并未抬头,只是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青儿,妈对不起你。” “妈,别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许……爸和小丰都” “青儿……你、你还是回去吧。” 袁青愣住了,不过很快就明白了袁母的意思,她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向前走,每走一步,都感到心在撕裂的痛。 袁母在身后无声流下的眼泪,像冰冷的雨水,打落在她的心尖上。 寒冷彻骨,痛彻心扉。 吕白发誓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次参加这无聊透顶的采风活动。 大雨天气,和一群四肢不勤的宅男宅女作家去爬山安清有名的平仙山,天湿路滑,来回上下两百多带着森森苔藓的青石台阶,一不小心就会滚下去,简直是吃饱了撑着的凶残! 摄于吕大作家的寡言少语和过于冰冷的气场,除了两三个美女作家试图和他搭话失败之外,几乎无人敢上前套近乎。而主办方似乎知道了他擅自换酒店,不肯和其他作家住在一起的事,因此这个采风作家团的领队对所有的作家都笑得如沐春风,有求必应,只不过吕白不在这春风的范围内。 素来以挑剔和洁癖著称的吕大作家不得不忍受了一整天的阴湿黏腻,泥泞的裤脚以及领队的臭脸和女作家们诡异的目光,皱着眉,阴沉着脸回到旅店。 远远的,就看到有一小团子团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吕白心微微一跳,他大步走到那团子的面前: “怎么不陪着阿姨?” 团子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 “今天那么冷,难道你想一直坐在这里变成化石?” 团子这才挪动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白脸蛋上挂了满满的眼泪和鼻涕。 吕白本来不佳的心情更加糟糕,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塞进团子手里,团子毫无形象的搓了搓鼻子,在纸上糊了一大坨鼻涕和眼泪。 吕大作家轻叹一声,蹲下身,和团子面对面交流了半天眼神,团子终于揉了揉红肿的眼睛: “我妈让我回、回去。” “回哪儿去?” “回安清去。” 袁青哭得嗓子都哑了,她并不责怪母亲的决定,只是很想哭,很想哭,很想哭……忽然,有双温暖的的手轻轻的覆盖在她的脑袋上,揉啊揉啊揉,那声音也很温柔: “别哭了,等过两天就回家。” “我还能一走了之,可我妈呢,以后的日子该多难过啊!” “放心,还记得我之前答应你的事吧,我绝对不会食言。” 吕白语气沉沉的说道,眼睛里闪过幽深的光。 袁青本以为那只是安慰而已,没想到第二天上午就接到了袁母的电话: “青儿啊,你爸他把工作给丢了,正在家里发脾气呢,你和吕白在大城市工作,吕白认识的人又多,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不知为什么,袁青听着听着,心里涌起了比昨日更强烈的苦涩的感觉。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母亲的心情。 袁母不是不爱她,只是更多是愧疚而已。 袁母更爱现在的家,虽然有个粗暴的老公和蠢笨的儿子,可这依然是她的家,下半辈子可以依靠的港湾。 “爸怎么把工作给丢了,之前不是在天元小区做保安做的好好的吗?” “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他现在在黛安酒店做保安。” “黛安酒店?”袁青一愣,心骤然狂跳起来。 “是啊,不知得罪了什么领导,领导就把他给开了。小丰还在上学,每年的学费和伙食费全靠你爸这点工资了,要是失业了,这家该怎么办?” 袁母在手机里哭哭啼啼的,袁青却陷入沉思中,自从和吕白住在一起后,他那扑朔迷离的身世和过去如同雾气一般渐渐笼罩了自己。 从卢城到安清,无处不在。 “青,妈年纪大了,没什么本事,我知道你因为之前的事心里不高兴,可是看在他养你这么多年的份上,看在我的面上,帮帮你爸吧!” 袁青沉默了片刻,终是点头应允。 切断通话,袁青坐在沙发上,等着吕白从浴室出来。 “在发什么呆?” 脱去浴袍的吕白换上了风衣和牛仔裤,表情淡淡站在自己面前。 袁青抬起头,似乎想从男人那宛如夜空般的眸子里看出什么来,可那双幽眸仿佛一面镜子,只映射出自己迷惘的表情。 “我听我妈说,我继父被黛安酒店炒鱿鱼了。” “哦,是吗?”吕白表情淡淡的说道。 “现在他天天在家闹,我妈就更不得安生了。” “袁青,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是愿意让阿姨和你住在一起,还是继续在许家过日子?” 吕白的话让袁青彻底了楞住了,两人目光交汇的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也知道他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袁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有些事,不逼不会如愿以偿。” 袁青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果然还是吕白,而她最不了解的人也是这家伙。 “今天陪我一起去参加那什么活动吧?” “这……会不会让夏薇薇不高兴?” “夏薇薇已经离开了。”吕白浅淡说道,“昨天我收到了她的辞职信。” 袁青终于明白为什么吕大作家硬要拉着自己去采风了。 实在是他老人家太不受欢迎啦!就连青春阳光灿烂、一笑百媚生的小鲜肉领队都不搭理吕大作家,更别提那些白金级大神了,美女作家们自从搭讪帅哥不成自尊心受到重创后,为了挽回面子,纷纷成了面朝天的孔雀,对吕白视若无物。 而她,作为吕大作家可怜的小助理更是如同灰尘般彻底被遗忘的存在,唯一让她惊喜的是,绿兔子居然也在采风队伍里。可惜,这位长发飘飘,眉清目秀的才女因为吕大作家毫无风度的拒绝,连带袁青也被划入了黑名单。 今天采风活动的行程是要去参观安清市最富盛名,美丽如梦的冷海公园,整个队伍都显得兴致勃勃,兴趣盎然,平日里躲在绮思妙想,风云跌宕文字背后的作者们仿佛春游的小盆友般露出兴奋的笑容,当然,除了袁青和吕白之外。 从小学到高中,不论是春游还是秋游,袁青都是在冷海公园度过的,每年两篇游完之后的作文已经详尽的描绘了该公园的春景和秋景,她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它长啥样。而吕大作家的脸色就更臭了,他连手机都没带,两只手揣进口袋里,在队伍最后面晃晃悠悠的走着。 袁青有一种感觉,别人都是去玩的,而她和吕白简直就像末世难民般,走了十万八千里,后面依然跟着一波僵尸。 “请大家停一下。”领队拿着喇叭在队伍前面说道。 袁青只顾埋头走路,差点撞在前面绿兔子的身上,她抬起头,只见众人都在一处酒店停下。 酒店的名字很熟悉——“黛安”。 袁青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吕白的低气压。 “各位作家们,大家都知道这回采风活动都是由耀阳集团旗下的黛安酒店赞助,待你们游历风景如画的冷烟湖之后,请别忘了用妙笔描绘一下这置身于美景里的黛安,让更多的人能够了解这古色古香,富有历史底蕴和人文气息的酒店!” 领队和作家都具有同一种本领,就是善于美化一切事物。 不过言辞再精妙,也无法掩饰其现实的本意:谁出的钱,谁就可以得到赞美。 因此,附和声寥寥。 从冷烟湖回来,吕白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行李。 “活动还有两天行程呢?”袁青在一旁急道。 “这种吃饱了撑的活动早就该结束了。”吕大作家将移动衣柜里最后一件衬衫塞进行李箱,“我们走吧,现在应该赶得及最后一班火车。” “你这样,万一被《都市报》的记者报道出来,会惹不少麻烦的!” “这些年,我拼命赶稿,生活勤俭,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即使再也不能写作,也不会饿死街头。” 袁青一把握住了吕白的手: “还记得当初你多么想成为律师啊,所以报了法律专业,可是后来为了写作,连最喜欢的专业都放弃了,难道现在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吗?” 吕白的瞳孔很深,闪过一丝异色,继而又敛藏起来。 第029章 最终吕大作家还是留在安清,完成接下来两天的活动。 幸好之后也没有这种类似做广告的行程。 去安清时,有三个人,回卢城时,只有两个人。 在回卢城之前,袁青在许家老公房的楼下站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上楼,只是打了电话给袁母: “妈,我要回去了。” “哦……回去后打个电话,妈什么都好,你就放心吧,要好好工作,早点嫁人。”手机里,母亲的嗓音空洞充满机械化,似乎许虎就在旁边。 袁青抑制住自己激烈的情绪,应允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袁青望着火车窗外飞驰倒退的景象: “我想,我有很久很久都不必回安清了。” 吕白看着青梅那圆润的侧脸上空茫的表情,不由得握住她垂落在座椅上的手: “你还有我。” 袁青回过头,撞上男人幽邃的眼眸,想说的话堵在胸口: 我还能有你多久? 安清的一页过去了,袁青又回到了r卢城。 吕白继续赶着各大杂志社的稿,忙得日夜颠倒,连下巴胡茬都冒出来了,似乎夏薇薇的离开对他并未造成什么损失。 直到肖阳打来电话: “袁青,你看报纸了吗?” “怎么了?” “吕白是不是回老家参加了什么采风活动?” “是啊,你怎么知道?” “报纸上都登了,说什么在活动期间,吕白耍大牌,不肯与其他作家住同一家酒店,就连活动期间也因为傲慢的态度让行程受到影响,让同行的人很是不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袁青的心沉了下去: “这是哪家报纸报道的?” “都市报。” “记者是谁?” “记者是……常山,不会吧,就是上次那个小白脸恶心男,他不是《卢晨日报》的记者吗,怎么也在《都市报》写文章了?还有他不是有把柄被抓在大白的手心里吗?这姓常的是疯了吗才敢得罪大白!” “就是他。” 如果这个时候吕白把访谈录音拿出来,未必能恢复吕白的名声,说不定还会有有心之人试图窥探他那缄默不提的过去。在世人的眼光里,一个风评不好的人不论过去发生过什么,哪怕只是些微瑕疵,都是个致命的话题。 常山这个男人,和他那温润如玉的脸截然不同,骨子里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他如同一头丛林里的狼伺机扑上去,把猎物撕碎。 事已至此,袁青为自己曾经冒失的行为后悔万分。此刻她多么希望夏薇薇能出现,如果是她的话,应该能够迅速想到应对方法吧。 垂头丧气的挂了电话,袁青像蘑菇一样在书房门口杵了会儿,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忽然开了。 “在书房里都听到你的磨牙声了,怎么还不进来?”一抬眼,吕白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袁青结巴了半天,才说道: “常山在都市报写了一篇关于你的报道,说你耍大牌,不肯和其他作家住同一个酒店,不配合采风活动……” 出乎意料的是,吕白的神色很平静,他伸出手捏了捏袁青的脸,揉了揉她的头发: “哪又怎么样?我不过是个不大不小的网络作家而已,这点小浪花,算不上什么动静。既然对方出招了,我岂有不接招的道理?” “要是……夏薇薇在就好了。” 吕白勾起袁青的下巴,把她当面团似的揉搓了一下: “作为我硕果仅存的助理,以后的工作都拜托你了。如果做得好的话,就考虑加薪。” 袁青的兔子眼本能的亮了。 袁青刚打开qq,就发现吕白的粉丝群都快要爆了。 【明智小五郎:愚蠢的凡人愚蠢的思想=都市报。】 【我的白马是吕白:神秘是我家吕白的标签,傲娇是我家吕白的属性,我家吕白每年光稿费出版费就几十万,那5毛一张都么人要的都市报大概得红眼病了吧!】 【吕白是萌受:都市报的记者脑子被驴踢了吧,住什么酒店是个人的自由,他管得着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脑袋都要埋土里了吧,放心,姐,不会在清明时忘了你的!】 【青青:大家请冷静一下……】 【吕神:大家请冷静一下……网上有位大神终于找到写那篇报道的记者的微博了,微博名:都市报记者常山,亲们快去啊,报仇的时候到了!】 瞬间,粉丝群的头像全都黑了。 【青青:……】 袁青一脑门汗,慌慌张张去打开常山的微博,常山的微博粉丝不多,留言基本都在十条之内,但在他一条“身为作家,应该成为人们心灵的引导,而不是居高临下,时才自傲,脱离群众,脱离人民。”的微博留言下却有上百条留言。 袁青点开留言一看,虽然不知道群里的微博名是什么,可最新的一串留言,尤其是那些说话方式和语气如假包换是吕白的粉丝。 在这条微博上有冷嘲热讽,有点头称赞,各成比例,有些点赞的人甚至直接了吕白,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忐忑不安中,袁青点开了吕白的微博,粉丝数量并没有想象中掉得多,但也有了上百的数据,这让袁青仿佛自己皮夹子里掉了上万rmb般,生生的肉疼。 而在关于吕白新书出版的信息下面,留言已经过了上万! 差不多花了一天时间,当傍晚时分,吕白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家青梅笔直的坐在客厅里,双拳紧握,双眼冒火,一张白白圆圆的脸气得发青,切齿咬牙。 “怎么了?”吕白走了过去,和袁青肩靠肩坐在沙发上。 或许是男人天生散发的清冷气质,让袁青冒火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她指了指一条微博上的留言: “写书之前先学做人,这才是做人的道理”: “这是不是常山雇来的黑粉?” 吕白瞄了微博一眼: “十有□□。” “吕白,你放心,我也不是吃素的,我去淘宝买一批小号,刷爆他的微博!” “毫无意义的事做了等于浪费时间,说不定还会被他抓住把柄,不如静观其变,看看他的下一步,再做对策。”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你等着,我刚才已经注册了十个微博号了,等我养个几天,轮番着抽死他!” 吕白的大掌摸上了袁青的脑袋,幽深的双眸里透着温暖的笑意: “谢谢你,袁青,你选择站在我这一边。” 男人的掌心厚实而温暖,袁青整个人好像被熨烫了似的,热乎乎的,她一巴掌拍在男人的手背上: “我们是什么交情,还用说谢谢?!” 吕白笑了,索性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 “真好,有你。” 袁青的骨头都快酥了,可嘴巴还不服软: “现在说些好听的,等没有杂志社出版社找你的时候,可别反悔!” 吕白:…… 夏薇薇不愧是豪门千金,眼界宽广的白富美,比袁青想象中的境界要高得多,在递出辞呈的第五天,竟然主动登门,交接工作了。 在凯撒欢快的鸣叫声里,夏薇薇剪短了头发,涂着粉樱色的唇彩,粉红色呢短大衣下面一条红格子短裙,青春逼人,笑颜盈盈,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闯进吕大作家暗沉的客厅。 袁青抱着阿白一齐呆呆的看着她,那个在安清小巷里大哭大叫的女人恍然如梦。 “hi,袁青。”夏薇薇春意盎然的站在客厅里,语调轻快,“我今天是来交接的。” “好。” 袁青点了点头,心里明白夏薇薇如果真的意在交接,只要邮件往来或者□□上说明即可,可夏薇薇还是来了,虽然她一副云淡风轻的看着自己,可那双明净的眼睛却总是不由自主看向前方。 那是吕白书房的方向。 吕大作家应该知道前助理的到来,可那扇门却成了一幅静画,连丝缝儿都没打开。 爱情,和血缘亲情截然不同,再浓烈再不舍,终究是可以割断的。 只是割断的时候的痛苦,依然能够铭心椎骨。 这是头一次,两个女人在客厅里办公,夏薇薇将所有出版社杂志社的联系人、联系方式和吕白所有的赶稿记录汇总在u盘里,交给了袁青。 袁青打开那一堆详尽的资料,眼睛都快成了蚊香眼。 夏薇薇从沙发上起身的那一刻,目光直直的看向书房那一处: “我走了,等过一段时间,会给你们寄结婚请柬。” “什、什么?”袁青瞪大眼睛看着夏薇薇,嘴巴张大得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这几天一直在老家相亲,终于找到了mr.right,打算今后相夫教子,做个称职的阔太太,所以你告诉吕白,别再躲我了,因为他那点过去和我未婚夫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而我和他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夏薇薇清冷的诀别响彻在空旷的客厅里,仿佛在袁青的心中下了场秋雨,寒风瑟瑟,独话凄凉。 可吕白依然没有打开门。 不知夏薇薇究竟触犯了什么样禁忌,以至于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原谅她。 或许仅仅是因为爱他吗? 袁青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无声的看着夏薇薇穿上高跟鞋,一步步走出玄关。 爱情就是个战场,它没有先来后到之分,只有输赢之争。 夏薇薇惨烈的爱了吕白十几年,最终落寞收场。 袁青明白,之所以这么难过,也不过是物伤其类而已。 袁青拿着u盘,步入书房。 吕白戴着黑框眼镜,坐在书桌前,神情专注的码字。 袁青站了一会,将u盘放在他的键盘上: “夏薇薇把所有文件都交接过了。” 吕白抬起眉,看了她一眼:“你收着就可以了。” “你自己也要保存一份。” “这些记录我都有。” “这里面有从你出道以来所有详尽的出版社、杂志社、编辑、文稿和出书列表,以便于可以看得清楚,查得明白。” 吕白敲击键盘的手顿了顿,终究还是接了过来: “你是不是在埋怨我?” “我不知道,只是心里有些难过。” 说罢,袁青转身走出了书房,搁在客厅里的手机无声的响起,来电显示——李砚。 “怎么样,我的大礼如何?” “什么大礼?” “小傻子,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放走你吗?因为我发现自己太傻了,人生短暂如狗,何苦又把自己扔回监狱里!” 袁青又好气又好笑: “恭喜你,终于有智商了。” “是啊,我找到了可以慢慢折磨你们的方法。” 袁青心头微微一动,问道:“你认识常山?” 手机那端静默了一会儿,继而传出男人“咯咯咯咯”的笑声: “反正吕白心里清楚,那我就告诉你吧。那个常记者曾经想做个狱中采访,而我是唯一愿意接受那次采访的人。或许你心里会想,为什么记者会偏向我这个斗殴绑架犯吧?因为我向他说了些事,一些关于我和吕白之间的事,所以这个自诩正义与公平的记者毅然决然站在了我这一边。” “那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而已。” “吕白这个小白脸果然是个迷人精啊,把人骗得团团转,偏偏他周围的人还都是傻子,乐意被骗!常山本来打算把那次的监狱专访放在卢城日报上的,结果呢,却被压了下去。你知道是谁出手的吗?”常山讥讽的笑着,“正是吕白,他利用阮心眉的财力向卢城日报施压,这次的专访也不例外。” “你胡说!”袁青激动得差点要叫出声来,她慌忙看了看书房,压低嗓音,“常山是什么人,我有我自己的判断,而你,我早有领教,连判断都毫无必要了。” 李砚哈哈大笑起来,那充满狂妄和嘲弄的笑声震动着袁青的耳膜: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在被吕白那小子骗得一无所有之后,别来找我哭啊啊啊!” 袁青气极了: “如果你觉得我被骗了,那就把真相告诉我啊,这样兜着圈子旁敲侧击又算什么?!”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与我无关,反正只要你在吕白身边一天,我就不会放过你。”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吕白?” “讨厌?”李砚的嗓音微微扬起,“不,小青青,这不是讨厌,是恨,至死方休的憎恶。” 说罢,他切断了通话。 袁青的心像泡在幽冷的古井里一样,迷茫而凄冷。 旅馆事件并没有发酵多久,就归于平静了。 一方面归功于吕白强大的粉丝团,另一方面是吕白平常基本不露面,对于外界的一切风风雨雨都两耳不闻,漠不关心。或许是他高冷神秘的个性深入人心,素日来也没有多少曝光和传闻,因此好事者看了回热闹,议论了几句也就散了,只剩下几个别有用心的继续叫嚣着,再被“吕粉们”凶悍的镇压下去,结局是——团灭。 高智商的作家必配一群高智商高情商的粉丝,袁青看着那些引经据典拐了十八个弯不带一个脏字的流言,嘴角微微翘起。 除了阅读夏薇薇给她的资料和回复催稿以及其他邮件之外,袁青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打开常山的微博,等着这厮在嘴炮中忍无可忍的跳出来。都说怒火中烧的人最容易失态,曝露本性,然而,不论粉丝怎么冷嘲热讽,常山的微博倒没什么动静,大有一副任尔风吹雨打,我俱巍然不动的高姿态。 转眼,三月的尾巴终于过去了,四月静静的到来,万物从悄悄的破土生长,绽放出鲜妍的颜色来。 袁青脱下了厚重的棉衣,换上轻薄的米色风衣,而吕大作家几乎没什么变动,依然穿着大衣,从他稍稍瘦削的身形可以看出来,他应该把秋衣秋裤都脱掉了。 == 清晨八点,袁青早早的醒来,再无睡意,她从床上起身,推开窗户,一阵熏风吹来,将她和阿白的毛孔都吹开了,好多郁结于心的事似乎也将随风而逝。 夏薇薇离开了,吕白身边只剩下她一人,而她的身边亦是如此。 不论未来如何,唯一能把握住的只有现在,至少在现在的日子里,无论出于什么样的感情,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忽然,她隐隐听见凯撒的鸣叫声,吕白每天起床,这只鹦鹉总要撒娇卖萌的打招呼。 可现在离十点多还有一个多小时,不到这个时间点吕大作家是从不起床的。 袁青诧异的推开卧室门,步入客厅。 吕白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新闻,似乎顾虑到她还没起床,因此音量调得非常低。 袁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新闻,只见在众多□□短炮下,一个女人压低了头,子在两个保镖的护送下坐上了轿车。 虽然镜头闪得很快,可袁青一下就认出了对方,那女人正是吕白的母亲——阮心眉。 吕白虽然沉默不语,可那钢铁般坚硬的神情和紧抿的双唇依然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当这一幕结束后,屏幕上闪出了标题: “时隔九年,疑似前耀阳集团总裁李洛阳的尸体突然在冷海出现。” 第030章 新闻播报员极其严肃的播报道: “耀阳集团李洛阳于九年前坐游艇去冷海游玩时失踪,生死不明,九年后两名游客无意间在海岸边发现了搁浅的游艇和一具人骨,人骨身上还穿着已经被泡烂了的西装,戴在手腕上的高级定制手表却依然完好无损,甚至连被扣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也找到了,目前警方通知李洛阳的妻子阮女士前往安清公安局分局认尸。据悉,目前阮女士已确认这具尸体就是她的丈夫。” 袁青目瞪口呆,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冥冥之中,自从李砚出现后,所有的一切都朝着诡异不可捉摸的方向前进。 骤然间,电视机屏幕变黑了。 吕白不声不响关掉了电视,抬眸看向她,他的眼底带着猩红,嗓音微微有些沙哑: “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没关系。”袁青慌乱的摇摇头,心扑通扑通狂跳。 “我去补眠了。”吕白极不自然的打了个哈欠,从沙发起身,慢悠悠的走向卧室,“你也可以再睡一会儿。” “好。” 待吕白进入卧室后,袁青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她烦乱的抓了抓脑袋,思来想去,因为没有李薇珊的手机号码,只能给李砚打了个电话。 有些意外的是,手机很快就接通了。 “喂,小青青?” 李砚的语气依然很轻佻,但袁青却感觉到他的心情并不那么愉快。这也是自然,失踪多年的父亲突然回来了,然而回来的并非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枯骨,任凭谁都不会高兴。 “你……”袁青抓心挠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李砚暗沉沉的一笑,自动接口: “是啊,我那死鬼老头子回来啦,和我预料中的一样,我很早以前就和他说过,只要他把阮心眉娶回家,安清的水有多深,他就会倒在那里,可惜啊当初他不听我的,被阮心眉那张涂脂抹粉的老女人脸迷得七晕八素,结果就落得这个下场!” 隔着手机,袁青听见李砚打了个嗝,此君似乎在酗酒,或许是无人倾诉的缘故,话显得比平时要多了些: “不过老头子的死归根结底还是要怪我!你知道吗?老头子一开始对那女人也只是玩玩而已,不肯花多少钱付出真心,只是我三天两头闯祸,实在让他太失望了,因此才让阮心眉有了可乘之机,仗着怀孕大摇大摆登堂入室。那时我妈在医院病得都快死了,那女人却和老头子亲亲热热的在一起。我恨极了她,趁她从我们家二楼卧室下楼的时候,悄悄拌了她一脚,呵呵呵……她果然流产了!” 袁青想说“孩子是无辜的”,可又说不出口,曾经她不知有多少次暗暗的想如果许丰不存在就好了,这种说不口的恨意一直被她包裹得很好,蛰伏在内心深处阴暗的地方。 “可是我却成为老头子的把柄被阮心眉攥在手心里,为了安抚她,老头子先是给了一套星河区的别墅作为赔礼,在我母亲一去世,尸骨未寒时,阮心眉嫁了进来,逐步在耀阳集团培养了自己的心腹和人脉,成了老头子不可或缺的二把手,然而在九年前,老头子过大寿的那天,阮心眉陪着他去冷海坐游艇玩,结果回来的只有她自己,老头子却失踪了……” “警察很快就有以意外失踪处理此事,不管我怎么申述,怎么暗查,结果却不了了知。当我再次坐牢时,耀阳几乎完全到了她的手里。怎么样,像不像吕白那些悬疑小说里的情节?他的小说里不是常常会出现一个毒妇把所有的人都搅和得乌烟瘴气吗?我想,这是吕白在潜意识里和我一样,都明白是阮心眉害死了我爸。” 九年前,那是她和吕白刚刚上大二的时候,有一天在上大课的时候,袁青突然发现向来从未迟到早退,逃过课的吕白竟然不在课堂,宿舍里也不见人影,直到两天后他才出现在教室里,脸色像生过病似的,一问三摇头,什么都不说。过了几天后,除了上课,他就再也没看过任何法律专业方面的书,成绩一落千丈,甚至还出现了挂科现象,接着就沉迷于网络游戏的杀伐快意里,后来又受到肖阳的影响,开始看各类小说,直至喜欢上侦探悬疑小说。 就在那个时候,她写了情书,向吕白告白。 “你究竟为什么……做第二次牢?” 李砚突然停住了滔滔不绝的倾诉,隔着手机,袁青甚至能听见他的呼吸声,片刻后,又听见那人嘿嘿嘿嘿的笑起来: “袁青,你是在套我的话吗?以为我喝醉了酒,就会把一切和盘托出吗?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就去去问吕白吧,看他怎么回答,会不会回答。” “他不会回答,所以我才问你,我需要知道真相,才能让自己做出判断,究竟要站在哪一边?” 手机那头李砚笑岔了气: “真难以置信,一个视吕白为神的女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可惜啊,袁青,我不会相信你,虽然只见过两次面,可看着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是个固执而愚拙的女人,一旦认定了就绝不会轻易改变!这些年来你在卢城独自打拼,孤立无援,吕白是你唯一的朋友、家人和喜欢的人,可以算是你的太阳了吧?可他对我而言,却是鹤顶红,□□,令人恶心的泔水。” 袁青在卧室门口磨蹭了很久,才试着敲了敲门。 门没开,亦没锁,她犹豫片刻,还是推开门,步入卧室。 主卧里暗沉沉的,厚重的灰色窗帘遮挡住了春日温暖的阳光,然而吕白却并未躺在床上入眠,他静静的坐在床右侧的边沿上,好像思考者般陷入无声的沉思中。 “其实,我知道了,阮心眉是你的……母亲。” 袁青不由自主的开了口,略带涩涩的嗓音在空寂的房间里回响。 吕白纹丝未动的坐在那里,半晌才开口: “我知道,有些事越想掩盖越会被揭开。” 第031章 吕白把头埋在膝盖上,他是有多么痛苦和矛盾,才不愿抬起头看她的脸。 袁青嚅嗫的说道: “对不起,我并非有意……”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胆小懦弱,一直在不断的回避问题而已。” “你要不要……回家去一趟?” 吕白没有说话,陷入极长的沉默中。良久,正当站得腿脚都有些麻木的袁青打算悄悄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一只厚实而冰冷的手忽然箍住了她的手腕: “愿意陪我一起回去吗?” “愿意。” 袁青毫不犹豫的轻轻回答道。 不知等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的时间,才等到了他这样问自己。 恍然间,吕白终于将那把她渴望已久的钥匙交给了自己,等着她开启他心中的那扇大门。 袁青以为自己会有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回安清了。 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日就再次踏上了去安清的火车。 天气一热,雨水便多了起来,春雨静谧而缠绵,窒闷而潮湿,万物都在悄悄生长,蛰伏在或明或暗处,让人不禁有些烦躁不安。 踏春的人多了,火车上的乘客便也多了起来, 袁青好不容易买到了相邻的位置,两人面对面坐在靠车窗的位置上,不约而同看向窗外急速倒退的风景。 车厢里很喧闹,有人嗑瓜子,有人聊天,还有人哄着婴儿。袁青借着看风景的间隙,悄悄偷看吕白,虽然窗外阴雨连绵,可他的侧脸依旧那么英挺温润,只要静静的坐在那里,就仿佛磁石一样把人吸了过去。 时至中午,乘务人员推着餐车在狭小的车厢里行走的,盒饭和泡面的香气在空气中四溢,袁青咽了咽口水,悄悄打开包里的一个塑料袋,烤鸭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 吕白终于从幽深遥远不可及的远眺中回过头,看向袁青——手中的烤鸭腿。 这对青梅竹马是如出一辙的吃货。 袁青得意洋洋的扬起鸭腿: “再发呆,我就都啃完了啊!” 吕白毫不留情的抢过青梅手中仅剩的鸭腿,也不嫌脏,就这那一口利落的啃下去。 出了火车站,吕白拦了出租车,一路前往目的地。 袁青看着车窗外完全陌生的风景和街道,心像抛物线般高高的抛起,高高的落下,忐忑不安。 近乡情更怯。 比她更不安的是吕白吧? 袁青看了看吕白那垂落在污迹斑斑的座椅上的手,不由自主轻轻的握上去。 吕白抬眼看向她,一双如夜空般的双眸微微闪动: “我没关系,只是——把你拖了进去。” 袁青狠狠捏了一把竹马的小手: “我乐意!” 安清是个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古城,在崭新开发的高速公路旁,依旧是盏盏仿古路灯。约莫半个多小时后,出租车就从人头攒动的火车站驶入了安清的郊区。约莫是路上没什么行人,在绿树烟柳之间,一栋栋别墅点缀其间,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明亮的色彩。 就在这美丽如画的风景里,袁青屏息等待着吕白那深不可测的过去。 “先生,李园到了。”司机把车停在一堵高高的围墙和挂着门牌的铁门之间,他回头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李园可是我们安清人尽皆知的大佬李洛阳的豪宅,你们没弄错吧。” 吕白没有回答,只是把车费给了司机,径直下了车。 当袁青下车时,男人在打电话,简短的说了几个字: “李雪珊,是我,开门。” 片刻后,眼前那扇高高的铁门便慢慢打开了,吕白撑起伞,高高大大的身材就这么站在那慢慢展开的阴影中,远远望去,仿佛就快要被它们带走了一般。 袁青不禁有些害怕的拉住了他的胳膊。 吕白安抚的抚上她的手,然后大步向里面走去,沿着花木丛生的弯性车道走了约莫十分钟,终于豁然开朗,象牙色花岗岩别墅呈现在眼前。 一个皮肤雪白,眉眼上挑,外穿黑色皮草外套搭配黑色紧身连衣裙的漂亮女人迎了上来,她眼神有些不善的瞄了袁青一眼,继而说道: “你终于回来了。” “阮心眉是不是杀了李洛阳?” 吕白直白到毫无余地的质疑让女人微微一愣,继而很亲昵的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这样,阿姨会伤心的。” “李雪珊,既然不是她杀的,那把我叫回来做什么?” 李雪珊皱着眉,压低了嗓音: “你不该带她来。” “我本来就不想再回来。” “有些内情……很复杂,我们到书房谈,阿姨已经等你很久了。” 李雪珊试图去勾吕白的胳膊,却被他挡了回去。 “我的房间在哪里?” “自从你离开家以后,你的屋子就从未变过,阿姨安排人每天都会打扫一次,总觉得你会回来。” 吕白看也不看李雪珊,握紧袁青的手就往别墅内走去。 李园内部装潢风格与夏薇薇家不尽相同,更加华丽精细,富有时间沉淀感。偌大的水晶吊灯从雕刻着精细的贝壳花纹的天花板上垂落下来,富丽堂皇的锦缎壁纸,客厅中央的小块地毯上有一排深色皮质沙发,沙发中央摆放着维多利亚风格的茶几和色泽绚丽的鲜花,距离沙发不远处是大理石壁炉,壁炉架里还整整齐齐放着木材,这壁炉显然并非装饰物,而是像欧洲古老国家一样用来在寒冷的天气烤火取暖。 袁青青打量了一下自己布满泥泞的鞋底,无奈的看着在这宫殿般的房子里,纤尘不染的地板上,两人所留下的一串大大小小的脚印,只能无声的跟随吕白从客厅步入二楼,接着往右拐,向前走了十一二步,路过两个房间,在第三个停下来。 吕白径直打开门,袁青探头向里看去,黑色锦缎壁纸、浅灰色天鹅绒窗帘和深色床罩让整个房间看起来暗沉沉的,虽然一直保持通风,却毫无人气。 虽然多年未归,可吕白依然十分熟稔的打开窗帘,阳光一下子倾泻下来,整个房间像获得了生机,没有那么沉闷了。 “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吕白站在窗前看着袁青,“洗手间就在这房间的小门里,行李什么的都可以先放在衣橱里,待会儿会有人替你整理。” “好。”袁青点了点头。 吕白向卧室门走了两步,又折回身: “你饿了吗?” 像是回应他的话,袁青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我让李雪珊拿东西给你吃。” 说罢,吕白便走出了卧室,没过多久,李雪珊就直接开门进入,手里端了个装了点心的托盘,她那比鸡蛋还臭脸色让袁青失去了胃口。 “真是的,母子两人都把我当成了佣人兼保姆!”李雪珊随手将托盘放置在床头柜上,然后操起两手和袁青大眼瞪小眼,“现在真正体会到吕白有什么样的家庭了吧?这样的财富,这样的豪门,不是你这样的小女人可以承载得起的,趁着现在还没有被彻底厌倦之前,还是赶紧收拾包袱走人吧!”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袁青对这个曾经利用自己的女人,怒目反驳: “我走不走,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 “真是天真!难道你想惹吕白的母亲不愉快?在耀阳集团,在李园,阿姨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如果惹怒了她,小心你的下场!” 李雪珊的恐吓并未让袁青有所退缩,虽然生性胆小懦弱,可是对于一切至关重要的人的事,吕白的事,她有着自己的坚定和执着。 除非吕白亲口让她走,否则她会陪他直到尽头。 吕白沿着阶而下,从客厅径直走到书房前,他犹豫了片刻,敲了敲门。 “进来。”书房里传来一个女人沉沉的嗓音。 吕白推门而入,只见一个脂粉未施,面色黯淡,眼角下沉的中年女人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和记忆中相比,倒是老了不少。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热情和关注,只是无声的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在这冰冷的视线里,阮心眉抬眸看向自己的儿子,一双和吕白酷似的幽眸里神色同样冷漠至极: “你总算回来了。” “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这是你的家,你是我儿子,我有什么事你自然得出面,何必明知故问?” “既然如此,作为你的儿子,我就奉劝一句:安清是个小城市,一滴水便能激出千丈浪花,在警方查到什么并公之于众之前,投案自首是最好的选择。” 阮心眉微微一怔,继而大笑起来,空洞的笑声在宽阔的书房里回响: “我唯一的亲生儿子居然也认为我杀了人!” 吕白锐利的看了阮心眉一眼,眸光汹涌: “九年前那个晚上,我也在冷海。” 第032章 阮心眉的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只冷酷的波斯猫盯着自己的猎物: “什么?” “我看到你们俩在潜艇的甲板上饮酒,你把他灌得醉醺醺的,连走路的步子都踉跄了。” 阮心眉挑起眉: “哦?我无法理解,你一直都很恨我,为什么当时不向警察告发我呢?” “不幸的是,当时的我对你的一切都毫无兴趣,并没有看下去。” 阮心眉年轻时或许是漂亮的,冷艳魅惑,犹如一蛊鹤顶红,明知有毒,沾唇即死,却总有那前仆后继者迫不及待的饮下去,痛断肝肠。尓今岁月流逝,红颜易老,她那美人脸和漂亮幽深的眼睛周围被细细的皱纹和黄斑所占据,朱颜所剩无几,只有冷漠无情的神色凝固在脸上,纵然有悲欢忧怒恐惊,亦不改那骨子里的寒幽。 譬如此刻,她为儿子的话哈哈大笑了片刻,从茶几的烟盒上取出一根女士烟,点燃后抽了口,在吐出的烟雾中,目光冰冷的迎视着他: “阮白,你是我的儿子,就算改了姓,依然改不了血缘上的任何东西。相反,你的眉眼,你冷漠的气质和冷酷的心脏完全肖似于我,唾弃我,就等于唾弃你自己。” “我不会和自己憎恶的人相同。” 阮心眉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听薇珊说,你把一只小白兔领回家了。” “这与你无关。” “我儿子的女朋友,我总要适当的关心一下。” “多谢你的‘关心’,我希望能回归正题。” 阮心眉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而冷酷: “警方那边从李洛阳失踪的游艇里不光发现了他的手机,还有一封遗嘱,虽然这遗嘱的出现地点十分蹊跷,可这是李洛阳生前的唯一的一封遗嘱,遗嘱上面写明了要将耀阳集团和李家的全部财产都留给李砚。我花了不少功夫才把这件事压了下去,目前除了我和薇珊以外,还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一旦这则消息透露出去,整个耀阳就要完了。” “是你要完了。”吕白站在自己母亲面前,一双眼睛冰冷的俯视着她。 阮心眉将手中燃烧着的半截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不疾不徐的轻轻说道: “不光是我,还有你,我的儿子,还有那只白兔。还记得以前我和你说过,如果摧毁了我,你的存在就不可能得到幸福。如果我要下地狱,绝不会让自己孤单的走,还要拉上我的敌人,拉上你,拉上你所珍视的人,一起前往黑暗的最深处。” 吕白目光很冷,没有一丝温度,母子俩在无声无息中对持着,好像冰原上两头即将开战的猎豹。 半晌,他才开口: “所以这次你是故意让我回来的,就为了抓住我的弱点。” “阮白,你是我的儿子,我创造出来了你,给了你生命,因此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毁了你。” “是吗?这样的母子对话真是古今罕见呢。” “但也不会没有。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往往会成为敌人。” “我不想兜圈子了,既然已经找到了遗嘱,把我叫回来又能做什么?把李砚杀了?还是让李洛阳复活?”吕白嘲弄道,他下巴绷紧,脊背挺得很直,俯视着自己的母亲。 “在遗嘱被发现之前,我要你把李砚再送回该去的地方去。” “什么意思?” 阮心眉轻笑起来,她重点了根烟,颇为愉悦的夹在两指间,无名指上硕大紫色宝石戒指闪着幽幽的光: “这么说来,那只兔子还没有告诉你?也对,如果你知道这件事,不可能不出手,从小到大,你就不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从你那未出生的弟弟的事情开始……” “我的确没有你那么沉得住气。”吕白毫不掩饰自己尖锐的语气,“一栋别墅和一张结婚证书,不错的交易!” 阮心眉不怒反笑: “我并不后悔,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付出了代价,也得到了补偿,这就够了。可你却偏要较劲是非曲直,既然如此,李砚曾经绑架了那个叫袁青的女孩,却没有得到任何惩罚,是不是不应该呢?” 吕白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 阮心眉笑了,甚至略带俏皮的托着腮:“让我想想,人老了,总是记性不好,应该是在我被李砚带走的那几天里,啊,应该是第三天。我的亲生儿子完全对我不闻不问,漠不关心,让李砚对我这个筹码失望了,所以就提出用袁青来换我。” 吕白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微微发颤: “所以……李雪珊那个女人执行了这个方案。” “要不是李雪珊姓李,有时候我真怀疑那个孩子才是我的亲生女儿。” 吕白在阮心眉“咯咯咯”的冷笑声中,一转身,快步走出书房。 吕白出了书房,就看见李雪珊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玩着手机,他大步走近那女人,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提了起来: “和李砚的交易是你做的?” 李雪珊美丽的脸蛋毫无波动,她淡淡的说: “亲爱的,袁青并不适合你,不适合李家,不适合阿姨,你把她带来,会害了她。” “这与你无关,我只要你回答这一句!” “吕白,我们从小就认识了,看着你憎恨自己的母亲,甚至曾经憎恨所有的女人,这些想法已经根植在你的心里,就算袁青的出现稍稍扭转了你的想法,可是从本质上根本无法改变,你不会幸福,也无法让袁青幸福。” “李雪珊,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做的,又怎么样?!虽然李砚是我表兄,可我还是要说这人就是个废物点心,什么都不会,一事无成,饿了只会哭的蠢货,我绝对不会站在他那一边,是个女人都喜欢强者,我就是这样,包括你的那只小白兔,也是这样,她只不过是没了你就无法独自生存,才会离不开你,全心全意依赖你,甚至自以为是暗恋着你!” 有一瞬间,吕白扬起了手,感受到掌风,李雪珊不禁闭上了眼。然而,脸颊并未感到意向中的疼痛,当她睁开眼,发现吕白已经收回手,只是无比厌恶的眼神看着她: “我不想碰你,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李雪珊不怒反笑: “时间会证明我所说的一切,不论你如何对待我。” 袁青在房间里听到开门声,便抬起眼,看着吕白开门进屋。 吕白的脸色很平静,只是眼底蓄积着风暴: “李砚绑架你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袁青心里咯噔了一下,明明当初说好缄口不言的,可李雪珊居然自己说了出来! “他最后又放我回来了。” “那家伙究竟威胁了你什么,才会让你瞒着我?” 袁青知道瞒不住了,吕白的面色煞白煞白的,看起来十分阴郁: “他说,他说,如果我告诉你的话,就算他重新坐牢,他手底下的人也不会放过你。” 吕白双手攥拳,双唇紧抿,沉默良久,才问: “你愿不愿意去警局做个证?” “可是……” “李砚从牢里出来后,之前的势力早就被其他人接管了,如今聚集起来的不过是群酒肉朋友而已,已经没了这个能力对付我,所以你无须有负担。” “可是他在中途又把我放回来了,没有任何证据……” “青竹小区附近的街道都有摄像头,当时你被强行带走的情景应该可以查找出来,如果你愿意去警局报案的话……” “我愿意。”袁青抬眸注视着男人,“只要对你有帮助的话。” 吕白点了点头,回转身,眼底闪过一丝痛楚。 两日后,安清大大小小的新闻里都在播报着耀阳集团太子李砚十五年前因绑架一名无辜的初中生被捕入狱,如今再次因为绑架被抓捕归案。被害人报案称与犯罪嫌疑人素不相识,清晨外出时,突然被他强拉上了吉普车带走,在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犯罪嫌疑人可能忽然后悔了,害怕自己再坐牢,因此将受害人放走了。 新闻画面上李砚戴着手铐,垂低着脑袋,穿着囚衣,坐在审讯室里,有个话筒伸向他,他揉了揉眼睛: “我、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想追求一个自己喜欢的女生而已,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而且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为什么现在才报案?警方那边已经找到了我爸的游艇,在游艇里发现了我爸亲笔写的遗嘱,遗嘱上说我是耀阳集团的继承人,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 阮心眉面无表情的关了电视,她直接用手机拨了个号码: “薇珊,可以把那些东西交出去了。” 第033章 在李园住了将近四天,袁青觉得自己就如同一只落入黄金囚笼的鸟。 每天呆在吕白隔壁的套房里,除了看电视和玩手机游戏之外,就连吃饭的时间,吕白也是刻意让她在房内就餐的。 尽管如此,每当李园的清洁阿姨过来打扫卫生和送饭水茶点时,总有一股从未闻到过的香水味隐隐充斥于鼻间,既浓烈又清冷,像海妖一般冷酷的惑人。 这……或许就是阮心眉的香水味道。 女主人用这种冷漠而有效的方式彰显着自己的存在,仿佛在昭告所有不请自来的来访者: 你避无可避,无所遁形。 而李薇珊从那天之后,就如同消失了一般,再也没出现过。 就这样一个礼拜转瞬即逝,在平静中迎来了周末,吕白和袁青一齐吃着由阿姨送来的早餐时,电视里正播放着安清电视台早间重大新闻: “据悉,耀阳集团太子李砚绑架罪证据确凿,虽然中途放弃了继续对被害人人身自由的限制,不过根据我国刑法规定,仍旧构成绑架罪,只是在量刑上属于犯罪中止,可以从轻处罚。” “啪嗒!”吕白手中的筷子从桌上滚落在地上,他神色复杂,半明半暗间,说不上是憎恶、惊愕还是痛苦。 “你在房间里等我一下。”他从桌前站起身,大步走出房间,从楼上匆匆而下,二话不说,径直走入书房。 阮心眉坐在书房前,看着笔电上的报表,即使吕白怒火中烧的站在自己面前,依旧眉眼也不抬的淡淡道: “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一个没教养的孩子。” “我明明记得根据卢城警方提供的录像,李砚绑架的证据根本是不足的。” 阮心眉关闭了报表,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淡淡道: “那又怎么样?只要结果如愿不就行了。”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阮心眉并不搭话,只是打开了电脑里的ppt,面无表情看着年度财务报表。 “我在问你话!” 阮心眉蹙起眉,抬眼看向自己的儿子: “是不是我不说你答案,你就要这样絮叨下去?” “别说废话!” “是啊,我比任何人早之前就知道了遗嘱的存在,与此同时,恰巧通过洪丽丽,知道了李砚打算对你开展报复。” 吕白捏紧了拳头,眼底一片阴霾: “也就是说洪丽丽是你的人?是你让她撺掇李砚开报复的?” “李洛阳很精明,可他的儿子实在太愚蠢了,那蠢货不会以为那个狐狸精似的三流小明星真的会爱上他吧?哈哈哈……”阮心眉大笑起来,“洪丽丽虽然浅薄却是个聪明的女人,这女人的头脑就像我眼前的这份财务报表,对于利益的获取渠道清晰明了。所以,她主动向我投了诚。至于李砚,你只要看看他的所作所为,就会知道他的智商和以前一样,从未长进过,总是以为我是你最致命的软肋,而看到你痛苦我就会痛苦,因此才想出这么个自以为一石二鸟的计划。” “我故意让保镖放了水,让他带走了我,又多亏了你对这个消息根本无动于衷,那蠢货急了,雪珊适时提醒了他袁青的存在,他就改了主意,提出用袁青来交换我。在那场交易的前一天,雪珊让洪丽丽偷偷在他的吉普车里装了窃听器和监视器,所以他这次的牢狱生涯可谓是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为什么不在你被他带走之前,将李砚的吉普车里放入窃听器和监视器?” “我这样敏感特殊的身份怎么能卷入这样的事件里去?” 吕白不怒反笑: “所以就让无辜的人做了棋子,被卷了进去?” “无辜?”阮心眉一双黝黑的眸子微微反白,“当你让她和你住在一起,甚至还带到李园来时,她已经不无辜了。阮白,不管你怎么反抗我,我们都在一条船上,头顶是晴空万里,脚下是万丈深渊,不管脚踩着什么,踩了多少东西,谁都不能挡我的道!” “你明明说过,只要袁青做了证,就会放过她?!” “是你自以为是对我用了心机。”阮心眉勾起嘴角,既鄙视又嘲讽的看着自己儿子,“因为你心里清楚,青竹小区监控摄像头的证据和袁青的口供不足以定李砚的罪,这样既遵照了我的吩咐,又不会彻底惹怒李砚。” “可惜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现在不放过你们的不是我,而是李砚了。你和那只兔子要结婚我也管不着!只是看在你们不幸的血缘关系的份上,我提醒你——从现在开始要和她小心翼翼,夹着尾巴的生活了,因为李砚只知道是袁青报了案,害了他做了牢,据说这样犯罪中止的绑架案一般只判个五年而已,五年时间弹指一现,以他鲁莽冲动愚蠢之极的个性,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来,我还真是很好奇呢! 吕白的脸惨白到极点,他再也忍不住将阮心眉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 阮心眉看着倒栽在地上的笔电,面色平静的说道: “所以,你如同想和那只兔子安稳的过下去,就只能回到我的地盘,我拥有健全的保全系统,不论在安清还是卢城都有我的人脉和势力,只要李砚踏入这两个地方,我有无数种让他生不如死的方法。你可以不保全自己,但总要想想那个不幸被卷进来的可怜女孩吧!” 吕白神情如同冰窟里的火焰,燃烧着寒冷的怒意,他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这时,从身后传来了阮心眉慢悠悠的嗓音: “对了,忘了告诉你,这书房里设有屏蔽系统,任何录音都毫无效果。” 回答她的只有震天动地的门响。 吕白快步越过客厅,向二楼走去,与迎面下楼来的李雪珊近在咫尺,这个浓妆艳抹、工于心计的女人和阮心眉是如此相像,以至于吕白甚至无法掩饰自己憎恶的神情。 第034章 李雪珊感受到吕白对她的憎恶,神情却十分淡然: “你要走了?” 吕白并不想搭理她,他径直越过她向二楼走去。 李雪珊回过身,看着男人挺直的背影,目光透着似悲似悯的洞悉。 不错,李园就是令人厌憎的鳄鱼池,我们在其中互相撕咬,厮杀得鲜血淋漓,却可以让外界的宵小望而生畏,不敢越雷池一步。 吕白,不知你是否能体会到这一点呢? 没有了这鳄鱼池,你保护不了任何人,不光是那只兔子,就连你自己也不堪一击。 在李园度过了令人窒息的七天后,袁青看着吕白一言不发的开始收拾行李。 真是个令人欢呼的信号! 这些日子里,吕白脸上的笑意越少,心事越来越多,如乌云蔽日,留下巨大的阴影横亘在两人中间,他俩距离看似很近,却咫尺天涯。 袁青十分害怕这样的感觉,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当两人从卢城回到安清时,并没有长住的打算,因此行李也寥寥无几,没有多费功夫就收拾好了。吕白帮着袁青提着行李箱沿着大理石阶梯下了楼,客厅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只有旧式钟表在滴答作响。 袁青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这华丽的别墅犹如一张蛛网,所有的人心在其中无声的挣扎着,角力着,然后慢慢的被蚕食、消化,直到和它融为一体,变得冰冷而麻木,徒留下华美的空壳。 正想得出神,客厅里通往书房的门突然开了。一个保养得当、妆容精致的中年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个妇人看得出来年轻时应该是个妖娆的美人,只是流逝的岁月和倨傲的神态削尖了她的下巴,磨砺了她的皮肤,尖锐了她的眼神,使她整体的气质形象看起来精明而冷酷。 这曾经出现在网上资料里的女人如今活生生的站在袁青面前,应该就是阮心眉,而紧跟在她身后的同样冶艳精致的女人便是李薇珊。 阮心眉用一双酷似吕白的眸子淡扫了袁青一眼: “袁小姐,我想和你谈一谈。” 吕白偏过脸,面无表情的牵起袁青的手: “我们走吧。” “一个未经主人同意便擅自进入李园的人不能称作为客人。袁小姐,你在我们家不明不白住了这么长时间,总要和我这个主人打个招呼吧?还是你打算和我那个蠢儿子一样,对我视若不见,连话都不说,就走了?我想袁小姐这做人最基本的礼貌应该还没丢吧?” 明知是激将法,袁青还是挣开吕白的手,她径直下楼走到阮心眉的面前: “阮阿姨您好,我是吕白的朋友——袁青,之前有听说过您,一直想和您见上一面。因为对李园太陌生了,没有人引荐,不敢贸然打扰,还希望您能原谅我的疏忽。” 眼看紧跟身后的吕白就要阻挡自己,袁青一个跨步直接跟着阮心眉步入书房。 书房关门上锁,只听见一下下的踹门声,这让袁青为自己所做的决定心惊肉跳。 “吵死了!”阮心眉满面不悦,她拿起书桌上的听筒,打了个内线电话,“给书房外的人找个地方让他冷静一会儿,等我的命令,到时再开门!” 袁青不由自主的双手握拳,她清楚的看到在发出这条命令时,阮心眉的表情是多么冷酷,她的语气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儿子,而是对待一条不听话的狗! 袁青突然后悔了,她不该和这个女人交谈,哪怕她是吕白的母亲! 听着外面聚集的脚步声,袁青正欲二话不说转身离开,背后却传来阮心眉冰冷的声音: “你必须离开我的儿子。” 这句话像个符咒让袁青不由自主的扭过头来。 “吕白迟早是要和薇珊结婚的。” “您……”袁青心头一痛,反驳的话却梗在喉咙口。 “知道了耀阳集团,看到了李园,我想你不应该否认,我们李家的女主人不是你这样的女人可以担当的。” “吕白……他不姓李。” “那么,你想看到这偌大的家业都落到李砚手中吗?一旦他得到这么大的家业,那蠢货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毁了我儿子。因为这是他所以为的,最能让我毫无招架之力的方法。到那时,李雪珊只会选择站在强者的一边,她会帮着李砚一起对付我们母子,还有——你。这样的下场你能够承受吗?一个没有父母支持,失业后靠我儿子存活的女人?!” 就在这时,书房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 吕白满脸煞气的站在原地,嘴角有一丝猩红: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在他身后有两个穿西服的人倒在地上,捂着腹部□□。 阮心眉面无表情的走到儿子面前,俯视着倒地的保镖: “谢谢你帮我测试了一下我的保全系统,但不要把我的客气当做福气!” 吕白完全无视自己的母亲,他伸出手,目光直直的看向袁青: “我们走。” 什么都无需多言,也不再有困惑,袁青将自己的手塞进了那双温暖而干燥的手掌中。 或许比起脆弱的蛛网,李园更像个金子做的囚笼,不论是自愿被关进去的,还是被迫进入的,时间长了,都会变得妖魔化,她不想看见吕白也变得和他母亲一样,永远失去了温暖的笑意,让冷酷的纹路控制了头脑和心灵。 在离开安清前的一个小时,袁青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给袁母打了电话,袁母接到女儿的电话,显然有些意外,当她得知女儿正在火车站时,沉默了好久,才开口道: “青,原谅妈的自私,可是你还可以嫁人,拥有自己的生活,可妈后半辈子只有你爸和小丰了。如果我再因为你伤了他们的心,那我今后怎么办?谁来给我养老送终?” “妈,我……” “青,你不是个能干的孩子,早点找个好男人嫁掉吧,要是——吕白能看上你,那就更好了,他是个值得依靠终身的人。” 袁青纵有千言万语,终究咽了回去: “妈,等我有一天结婚了,就把你接到卢城住。” 袁母笑了,语气里带着一种明知不可能的安慰: “好,我等着我亲闺女披上婚纱的那一天。” 第035章 似乎每个分离的时间,总会落雨。 袁青放下手机,转眼又要离开故乡,和吕白一起踏上了回卢城的火车。 匆匆,总是太匆匆。 坐在火车上,在摇摇晃晃的轰隆声中,车窗外挂满了雨滴,入目的风景都变得模糊了,透着无声的迷茫和冷寂。 火车车厢里只寥寥坐了几个人,而在卢城的前一站时旅客几乎都下车了,只剩下吕白和袁青。 两人一路无言,只是打开在候车室内买的一包盐水花生打发时间。吃货对吃货,没过多久就剥尽了大半江山,只剩下一塑料袋的壳。 当快要到卢城站时,吕白将最后一粒花生塞进袁青的小嘴里,抛出一句: “李洛阳是我的继父。” “嗯?” “阮心眉带着我嫁进了李家,不过前提条件是不论是户籍上还是对外都要抹去我的存在。”吕白嗓音低低的说道,他直呼自己母亲的名字,仿佛在叙说与己毫不相关的故事,“李洛阳是个要面子的商人,他十分介意阮心眉的婚史,一开始并不打算让她当太太,哪怕她怀孕了,依然在犹豫不决,阮心眉正急得火烧眉毛时,李砚却把一个契机送到了她面前。” 袁青之前听李砚提到过阮心眉流产的事,他故意在楼梯上伸出了脚,让阮心眉失足滚落楼梯。 “我知道,你和李砚接触过,不知他是否提及过这件事。” “他提过……” 吕白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阴冷极其不快的笑容: “可那傻瓜并不知道,他自以为是的计策早已掉进她的陷阱里。她是故意的,事先计算好了相对安全的台阶数量,然后故意绊了上了李砚的那一脚!” 袁青瞠大眼睛瞪着吕白,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吃惊吗?害怕吗?阮心眉就是这么样的女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把一切豁出去!对她来说,李洛阳就是名利工具,而她无所谓生不生他的孩子,丧失生育能力也不过是为了目的而付出的小小代价而已,我的存在就更加渺若尘埃,不值得一提。她婚后后,直接把我丢进了李洛阳因为流产事件赠送给她的别墅里。那栋别墅就在星河别墅区里,这也是你去找曹老板讨薪时,我为什么能让保安给我开门的原因。” 说到这,吕白苦笑了一下: “这些年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会回到那个地方,我的中学时代基本都是在那栋别墅里度过的,别墅有几百平米,每个房间都是空荡荡的,除了我以为,没有一丝人气,一到夜晚更是寂静得可怕,连半点声响都没有,有时我不得不打开楼上楼下所有的灯才能入眠。而阮心眉就像彻底把我遗忘似的,到后来连学费生活费也不再给我了。我也不想用她的钱,那么肮脏,用一个可怕的诡计和无辜孩子的生命得来的钱,让我每次想起,都噩梦连连!” 袁青简直不敢想象吕白所描述的情景,一个半大的孩子被丢弃在偌大的空屋子,没有父母的依傍,没有生活来源,如同野草般惶然凄凄,自生自灭。 吕白继续面无表情的叙述道: “于是从那时起我就谎报年龄,开始四处找工作,什么洗碗工、服务生和酒吧招待,什么能筹够学费就做什么!我很累,很忙,我的世界只有我自己。偶尔,我也会停下来,看着你和其他的同学日常的聊天打打闹闹,你的脸庞是如此青春平和,洋溢着单纯和快乐,是多么让我向往!” 咦,等等,有什么乱入了?! (⊙o⊙) “你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注意到我了?” 男人冷漠的脸柔化了,勾起唇角: “难道你不知道,你当时在班里是出了名的小傻瓜吗?“ “我真的不知道,谁在背后这么叫我的?” 吕白很中二的把桌上花生壳都收拾在塑料袋里,勾起嘴角: “我。” 虽然吕白过去所经历的一切闻着伤心听者落泪,可袁青很想把塑料袋里的花生壳统统砸到竹马的脑袋上,看看能不能长出点智商! 然而,吕白忽然敛去了笑容,犹如阳光瞬间吞没在乌云里: “还记得初二下学期的一个深夜,我用新买的手机第一次打电话到你家吧?” 袁青歪了歪脑袋,绞尽脑汁回想起那时的事。对于初中生的她而言,吕白是令人心悸的不可捉摸的存在,他的每次出现,他的嗓音都会让她不知所措。 就在吕白在她面前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的二手货手机的第二天,三更半夜被满脸不悦的继父叫起了床,说有个自称他同学的人打电话给她。 电话里吕白的声音有些嘶哑,甚至透着一种怪异: “袁青,你出来一下。” “什么?” “到学校门口来一下。” “……” 夜半三更,让一个小女生单独去那空荡荡阴森森的学校,更何况安清中学有闹过鬼的传闻,只要一想到这个,就让她毛骨悚然。可是骨子里本能的对吕白的言听计从也好,还是小女生对霸道帅哥的粉红少女心也罢,袁青踟蹰了一会,还是偷偷出门了。 幸而那时袁母去外地探亲不在家,继父基本对她视而不见,要不然她也没有机会外出了。 那是袁青第一次在人烟稀少的夜晚去学校,公车早就没了,她只是把积攒了几个月的零用钱花在了出租车上,很快就到了学校。 吕白孤零零的坐在紧闭的学校大门前的马路牙子上,路灯半明半暗的照着他的脸,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淌着血,他的手背上触目惊心的擦红了一大块,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便问: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和别人打了一架。” 袁青记得当时,吕白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想起来了,你当时和人打架了,叫我去帮你处理伤口。” 吕白的神色很暗,眸光像被什么遮住了似的: “那不是打架,而是李砚和几个人合伙绑架了我,把我关在一个仓库里,向阮心眉要赎金。” “那……后来她给了李砚赎金,你才被放回来的?” 吕白勾起嘴角,冷笑: “当然不可能,李砚开出的赎金是耀阳集团的全部股份,阮心眉又怎么可能同意?!” “那你是……” “李砚或许是为了替自己和生母出气,可跟他的混混基本是为了钱。趁他们为利益划分争吵时,我一点点挣脱了捆绑我的绳子,松开了手脚,想办法拿到了被随意扔在地上的书包里的手机,幸而仓库上方有个窗户,我顺着货箱爬上去,打开窗子爬了出去。那是个深夜,除了我那只他可能没看上的二手货手机和课本,我身上所有的钱都被李砚拿走了,而仓库所在地陌生偏远,只能先跑到大路上拦了辆出租,然后找人帮我付车费。当时也如同今日一般,是个刚刚回暖的春季,白天刚刚下过雨,夜晚的风便冷了,肚子也叫了好一会了,我看着手机里的电话号码,阮心眉的、李薇珊的,还有其他无关紧要的,还有……你的。可我不想再回星河别墅,不想再见到阮心眉的脸,不想和任何有血缘关系或者表面上有姻亲关系的人再由任何瓜葛,哪怕天地间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不知为什么,我眼里就只剩下了你的名字,脑子里也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给你打电话。” 袁青的心像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强烈的电击,砰砰砰狂跳起来,她不禁脱口而问: “为什么?” “说不上为什么。”吕白笑了一下,雨天里的光柔和了他幽冷的面部曲线,“或许是从来未曾感觉到如此绝望过,人生从没有来世,今生却是如此,让人痛到麻木,而你,这个对于我而言并不陌生的局外人,平时远远看见我就想躲开,和我说话时总是忍不住像小孩子的咬唇角,或许人在极度苦闷的时候,都会启动防御机制,想着你的脸,想着你的表情,我竟笑了,在那一刻,却是我心头掠过的唯一的一束光芒,我就像濒临溺亡之人,想见到你,想和你说话,想感受到你的存在,从而证明我自己还有呼吸下去的理由……不由自主的给你打了电话,像以往一样指派你给我买吃买喝的,甚至还让你偷偷领着回了你家。” 袁青听着听着,当她感到手上有微凉的湿意时,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连鼻涕都要出来了。吕白体贴的递过纸巾,袁青不好意思接过纸巾,偏过头用自己的脸把纸巾糟ta得一塌糊涂。 虽然很心酸,可是袁青还是要向吕大作家赠送白眼一枚: “是啊,等我妈第二天一大早回家,到我房里一看,你居然抢了我的床,把我挤到了地上!” 吕白哈哈哈笑了起来: “次日我不是请客赔罪了么?”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忆往昔,许多尘封的往事从不同的视角叙述出来,如同冰封的河流被暖阳照得渐渐融化,由如履薄冰的凝重变得明亮畅快起来。 第036章 “啊啊啊,阿白,我可耐的阿白。” “旺呜……” 袁青抱着圆白的狗一阵狂亲,丝毫不顾忌“ama”咖吧其他客人的眼神。 肖老板在一旁双手叉腰无语的看着她,一不留神,被挂在头顶部的凯撒狠狠啄了一口,他捂着脑袋,厉眼瞪去,肇事方毫无畏惧的直起腰,抖了抖羽毛,脖子一扭,头一昂,冲自己的新主人展开艳丽的羽毛: “吕大作家!吕大作家,你回来啦!” 于是,一咖吧的人无不中招,都趴在桌上笑喷了,只剩下李莞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今晚又要加班收拾了。 肖老板忍无可忍,把这两丢死人不偿命的青梅竹马外加两只萌宠一起打包上了车,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 一回头,突然发现自家员工李莞正目光幽幽的注视着自己,不由得唬了一跳: “怎、怎么了?” 李莞无比严肃的脸上浮现出疑惑: “吕先生这么聪明,不会看不出袁小姐在暗恋他吧?” 肖老板勾起嘴角,露出纯洁的微笑: “莞莞,人不可貌相,吕白的智商和情商从来都不成正比。” 李莞瞪了一眼摇头晃脑,手里捋着假想的胡子,故作诸葛再世的男人: “哦,那老板觉得您自己怎么样?” 肖老板抛了个自以为是的桃花眼,得意洋洋的笑道: “当然是帅得举世无双,聪明得上天入地了!” 李莞斜眼:“哦,是吗?那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了,你知道么?” 说罢,她拿起抹布,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去前台忙去了,留下肖阳独自在风中石化…… 袁青回到久违的家,看着凯撒的傲娇脸似乎都那么亲切,她仰着脖子“嗷呜”一声,整个人扑倒在客厅的沙发上,阿白也有样学样的扑了上去。 “啊啊啊,阿白,你好重!肖阳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让你变胖这么多!” 在袁助理的鬼哭狼嚎声中,吕白提着两个行李箱走进了自己的卧室,约莫半个小时后,又从像盆栽一样栽在沙发里纹丝不动的助理身旁取走了行李箱,径直步入客房。 三分钟后,袁青终于想起自己的行李箱深处藏着的小内内和zao杯,顿时如被火烧了尾巴的猫似的一跃而起,从客厅冲进了客房。 吕大作家轻描淡写的看了看像疯子一样冲进来的助理,指了指尚未打开的行李箱: “先去把我的行李箱收拾了。” “咦,你不是都收拾好了吗?” 吕白弯起嘴角: “我只不过洗了个澡而已,没发现我连衣服都换了么?” 袁青只能认命的去了吕白的卧室,一边替他收拾行李,一边碎碎念奴役下属什么的。 吕白回到书房中,锁上房门,手机在无声的响着,似乎只要他不接,就会永不停止的响下去。 吕白沉默了片刻,按下通话键,一个幽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猜猜我是谁?” “从看到电话号码这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谁。” “哈哈哈,我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啊!别以为我被关在牢里,你就听不见我的声音了!” “把你送进监狱是阮心眉的主意。” “那又怎么样?她还不是因为你?” 吕白不怒反笑: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是什么样的女人。” “是啊,阮心眉就是这么个毒妇,明知道老头子把财产都给了我,却趁机让我再回去坐牢,再悄悄将遗嘱销毁!”李砚磨着牙,表情狰狞,即使隔着手机,也能感受到他阴森的笑意,“可是别太得意,我过得不好,谁也别想好过!” 就在他愤愤的要挂断手机时,吕白突然说道: “在你父亲出事当晚,我看见阮心眉在游艇的甲板上一个劲儿劝你父亲喝酒,你父亲步履不稳,还唱着歌,似乎很醉了。” 李砚静默了片刻,尔后冷冷的说: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老头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么多年,如今该有的证据早就没有了,还能怎么样?!” “那晚,除了我,还有个目击者。”吕白顿了顿,说道。 李砚呼吸一窒: “目击者是谁?” “李薇珊。” 半晌,手机里静了音,李砚不知是因为吃惊还是沉浸在回忆里,没有任何回应。 “事发当日,我也只是无意中路过而已,而李薇珊应该比我更清楚整个事件的真相。” 李砚的嗓音似乎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玩世不恭和冷漠: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哦,是想保护什么人吧,呵呵呵……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她吗?” 吕白微微握紧了手机,冷声道: “如果你敢伤害她,我保证会让你陷入比现在还要凄惨万倍的境地里!”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吕白,有其母必有其子!” 李砚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切断了通话。 一切终究是逃不过去了,避无可避,唯有继续走下去。 都因为他的一时心软,放纵了自己的感情,本是他的错,是他的劫,终究还是要报应在她身上。 事到如今,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如果可以,他多么想把她放进自己的肚子里,这样便可无所畏惧了,任何企图伤害她的人,都会被他及时的踏于足下! 吕白杵在原地,深呼吸了片刻,将手机放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走出书房。 袁青正在客房里收拾衣物,一抬头,发现男人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的站在她身旁,目光幽深的盯着自己看。 “怎、怎么了?” “没什么。”吕白淡淡说道,“之前那个人有空了,想见一下你。” 袁青迅速直起身,手里的衣物一股脑掉在地上,半晌才拾回自己的声音: “什么人?” “我以前说过的相亲对象。” “最近事情太多,我不想见。” 吕白神色有些复杂: “阿姨一直希望有个人能照顾你,关心你一辈子。” 袁青抬眸望向比自己高出一个半头的吕白,心中有千言万语如同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光线隐没于男人无声无息的阴影中,艰难的张口道: “好,不过我只是见一见,不能保证什么。” 吕白笑了,那英挺的面庞带着罕见的温柔笑意: “那这个周六我陪你上街,准备好相亲。” “不过就是个相亲而已,又不是去参加什么时尚晚宴,需要隆重登场么?” “,这回可是由我亲自为你挑选的男人,你当然要精心打扮一番才行,不然怎么能彰显出我的眼光和品味?” 要是听不懂吕大作家拐弯抹角的语意,她这些年就算白认识这家伙了,敢情让她涂脂抹粉的相亲,就是为了不丢他的脸! 有时候,袁青觉得是吕白之所以会成为悬疑小说作家,完全是他那极度自傲自恋的性格所致,在他用文字所构建的迷雾般的世界里,只有他看的最清楚,明白得最透彻,看着别人徜徉其中,不知所措时,一定有种说不出的高高在上的成就感吧? “相亲前,你需要彻底翻新一下,选一选化妆品,顺便再做一做头发,穿件像样的衣服,彻底翻新一下。” 趁着吕大作家滔滔不绝的间隙,袁助理提出了对她而言整个宇宙最为重要的问题: “谁买单?” 吕大作家垂眉托腮的沉思了三秒钟之后,然后张开五指: “我可以考虑先借给你——这个数。” 整整三日,袁青只要一空闲下来,就开始为这次可怕的相亲预想了n种结局。 结局a:帅哥在ama咖吧喝完第一杯咖啡,表达了“人生很漫长,爱情需努力”之类激励性观点后,便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 结局b:帅哥给了她手机号码,却从未打来过,当她偶然间不小心拨了这个号码时,突然发现这是空号…… 结局c:吕大作家高冷的眼光头一遭跌进了泥坑里,帅哥拥有帅哥的外表,恐龙的内心和妈妈boy的谈吐,见面不到十分钟,大作家自己忍无可忍,发挥前所未有的毒舌功力自动赶人。 结局d:初次相见,四目相对,帅哥居居居然……表示愿意和她交往! 啊啊啊,d结局绝对是本年度最诡异最科幻的结局,光是想一想,袁青就有种想要抓狂的冲动。 她不想相亲,不想相亲,不想相亲! 可是一想到夏薇薇的结局,袁青就没了勇气去向吕白告白。 此刻,她的内心就像一块看似美丽而平和的草坪,抬头是风云涌动的天空,地底下是她深藏多年的感情,宛如清冽激烈的泉水,每时每刻都在迫不及待的喷涌而出! 第037章 “你在那里自言自语、手舞足蹈的干什么啊?还不快过来?” 富有磁性的魔音传入耳内,袁青一个激灵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抬眼发现身高1米八,难得穿着正装的吕大作家和身高腿长、肤白貌美的导购小姐一齐气势万千的俯看着自己。导购小姐那清丽的面庞上若隐若现的表达了“又一颗好白菜生生被猪拱了”的不满。 当袁青的目光触及吕大作家手中像鱼鳞片一样闪闪发光的长裙时,不由得哆嗦了下: “大冷天的,穿什么裙子?” “你以为会是在连屋顶都没有的路边摊见面吗?” “可这个……也太暴露了。” 然后导购小姐和吕大作家分别用“你是土著人吗”和“你是不是穿越过来的”的质疑眼神成功的让她乖乖闭了嘴,灰溜溜的跑去试衣间试裙子。 当袁青穿着那条浅绿色的鱼尾连衣裙走出试衣间时,她只敢让自己的身影在穿衣镜前停留了三秒,便像兔子一样夹紧尾巴蹿到吕大作家面前,贼眉鼠眼的问: “怎么样,还可以吧,没给你……丢人吧?” 吕白赏了她白眼一枚: “再缩头缩脚,屁股就全tu出来了。” 袁青连忙抬头挺胸缩小腹,站得比钢铁战士还要笔直。 “小姐,我们就要这一件了,麻烦你帮我们包起来吧。” “好的,先生,请往这边付款。” 于是,薄如蝉翼的裙子被小心翼翼的放进了包装盒,袁青仿佛看见了一捆扎好的人民币即将插翅而飞的命运。 趁着吕大作家将信用卡递向收银台的瞬间,她压低嗓门悄悄问: “这裙子要多少钱?” 吕白挑了挑眉: “怎么,你要付账?” “我就想问问……我要还你多少钱?” “两万一。” 在这里透露一下,女主目前的月薪税前3500rmb,奖金想得不用想,而女主对于十以上的算术都需要计算器,于是她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艰难的做了除法: 21000除以3500=6。 尼玛,一条裙子吃了她半年的工资,这日子还过不过啦! 半死不活的从高档购物商场出来,袁青外面套着羽绒服,里面穿着凉飕飕的“半年工钱”,被吕白强拉进了金碧辉煌的美发沙龙。 “我不要!不要去!我前天去过理发店了!” “你需要的不是理发,是美发美容。” “就算是美发,干嘛非要去这家,隔壁那家看起来不是很好吗?” “你是说那个穿着粉红色睡衣,头发上卷着二十个烫发卷,在不足五平方米的店门口咀嚼着咸菜肉丝包的中年妇女吗?” “呵呵……”袁青都快笑不出来了,“您可真是明察秋毫啊。” 当吕白再次将信用卡递给收银台时,那画面都美得让袁青不忍直视了,她只能瞪着化妆镜中的自己,看着那个披着精致的卷发,皮白肉嫩,咧着嘴傻笑得一脸自我陶醉的女人。 是啊,笑吧笑吧,也就现在可以笑了,当明天看到账单的时候,命运是不是只剩下眼泪了呢? 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美的时刻,眉似远山,肤若凝脂,又浓又密的睫毛下,眸似一汪清泉,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宛如被施了魔法的小仙子。 眼中闪现过夏薇薇的模样,此刻的她应该不逊于她吧? 这样的自己能否落入吕白的眼中呢?能不能让他后悔,阻止这场相亲持续下去呢? 这时,从镜子里慢慢走来一个身材高大、眉宇飞扬的男人,和平时在书房里惯常戴着眼镜,散发着安静和深邃的书卷气质截然不同,他那黝黑的眼神和如雕琢过一般的五官显得格外鲜明而张扬,整个人看上去像个青春肆意的大男孩。 大男孩冲她坏坏一笑: “怎么样,袁小姐,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到我都快哭了。” “那就好,我们走吧。” 吕白伸出他宽大的手掌,袁青伸出爪子狠狠在男人的掌心拍了下,然后像鲶鱼般贴了上去,厚实、温暖而坚定的手,总是让人不想放弃。 袁青跟着吕大作家来到了美容店斜对面右拐的五星级餐厅,这个店最闻名贯耳的就是它奢华到不要命的装潢和宰死人不偿命的价格。 袁青一步步跨上大理石阶梯时,腿都是打颤的: “这……是谁买单?” “他订的位置,自然是他买单。” “话说,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他的名字呢。” “人生总需要吊一吊胃口才有意思,就算是相亲这种毫无新意的安排,也不能例外。” “知道了,大作家,反正我说不过你。” 两人从旋转门步入餐厅,挂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和复古欧式装潢给人一种鲜明的距离感,袁青紧紧拽着吕白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走进大厅,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破坏这高大上的格调。 在侍者的引领下,两人在临窗的位置坐下,餐厅里的空调开得充足,袁青便脱去了羽绒服,只穿着鱼尾裙坐在那里。 从窗外看去,在渐渐来临的暮色的铺排下,街灯照亮了日复一日的车水马龙。偶尔会有路人经过,好奇的张望窗口,带着艳羡看向他们。 就在这艳羡都目光中,袁青的心却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似乎是近日来惯常发作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毛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相亲对象迟迟未现身,侍者送上白水后,吕白很快就开始自顾自看起菜单。 “喂,人家还没来呢,你怎么可以先点菜?” “你想吃什么?这里的西冷牛排还不错。” “你这样也太不礼貌了!” 吕白那双狭长的眼睛从精美的菜单上抬起,定定的看着自己的青梅像金花鼠似的鼓起腮帮子,目光就仿佛藏在黑夜的角落里拽了一地影子的光,幽邃而悠远: “你就这么渴望见那个男人?” 袁青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我是无法想象——这世上还会有什么人能让你这自恋自大狂赞不绝口!” 吕白勾起嘴角,露出袁青有史以来见过的最诡异笑容: “你说的对,直到目前为止,我想以后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人选。” 袁青差点没把刚喝的水给喷出来: “你这、这是什么意思?!” 吕大作家挑起眉: “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而且你都没发现吗,我们坐的是两人桌。” 袁青那二十多年始终不紧不慢运作的大脑在光速飞转,当她终于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时,不由得瞪大眼睛: “你不要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此时此刻,也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 吕白的表情很严肃,又有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庄重。 直到这一刻,看着他的眼神,袁青终于明白了吕白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认真的。 他在说他就是那个要和她相亲的人。 该相信他的话吗? 该相信吗? 相信了,会幸福吗? 幸福得突然吗? 还是——幸福得太无语吗? 过去的一幕一幕如同飞速旋转的电影镜头在眼前播放,满满承载着袁青藏在内心深处的彷徨、纠结和痛楚,让她整个人都在发颤,一些许久以来积压在潜意识深处,无法诉之于口的东西终于不可遏制的爆发: “吕白,自从我相亲开始,你就这样频频插手我的人生,拨弄我的心绪,是不是很好玩?很有趣?我不是你的写作对象,情感实验对象或者你笔下那些徒有喜怒哀乐,却毫无血肉的纸片人,我只不过是个活生生的,会呼吸会痛的一事无成的大龄剩女……想要结婚,想有个自己的家,想要一点点温暖和关爱而已!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耍弄我?除了我妈之外,你可是我在世上最信赖的人了啊!我们不是应该互相支持,互相关心,互相为对方抓住幸福吗?!” 吕白没有回答,只是抿紧双唇目光深沉的看着她,这个穿着漂亮连衣裙,画着精致妆容,眸光因怒火而熠熠生辉的女人和记忆中总是留着乱七八糟头发和着装的青梅是如此不同,却奇特的融合在一起,没有带给他任何的距离感和陌生感。 或许,以后也一样,不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不论经历过什么样的洗礼,永远都改变不了她那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吧。 吕白如此想着,他听见自己第一次用有些失去沉着,微微颤动的嗓音回应她的愤怒和质疑: “我只是在等。” “?!” “在等你什么时候能重新看到我,能把我当做相亲对象,而不是旁观者。” “你的想法还和九年前一样吗?” 隐约间,袁青听见男人这么问自己。 第038章 愤怒如同被沙子覆盖的火,骤然熄灭了。 袁青瞪大了眼睛,心脏砰砰砰像子弹一样乱跳,脸似火烧,大脑已经濒临缺氧状态,整个身体、思想和灵魂仿佛一下子上了云霄,完全风中凌乱中。 “既然你不想回答,那就由我来告诉你——我的心已经变了。” 袁青猛地抬起头,恰巧撞进了吕白那双像湖水一般深邃的眸子里。 “我的心已经变得和九年前不一样了。”吕白语调缓慢而郑重的说道,“这一次,我不会再拒绝。” “什么?” “我想和你在一起。” 霎那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偏偏有时候,女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往往在最该惊声尖叫的时刻,镇定得出奇。 袁青看起来似乎面不改色,平静如水,内心却早已神摇,她极力让自己开口说话: “从什么时候……” 明明九年前已经拒绝她了,拒绝了她那份处于萌芽状态的感情。 这些年来,他一直像哥哥像亲人一样对她呵护备至,照顾有加,而她有了前车之鉴,开始小心翼翼的维持着两人的友谊,维持着1.2米的安全距离,不再试图让两人的关系向前一步。 可在漫长的九年后,当她放弃了所有爱情的可能性之后,他却一个箭步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近在咫尺的距离,她甚至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和心跳。 时间滴滴答答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并没有过多久,却让袁青产生了“心乱了眼花了”的幻觉,突然发现吕大作家那张万年冰山的脸竟然微微染上红晕。 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诡异的告白: “虽然这些年来,我总是不断写着充满意外的人生,可我的人生里,最讨厌的就是意外。目前我五百五十万的房贷已经全部还清了,年薪虽然视订阅量和版税而定,但基本范围在50万-80万之间……” 袁青:…… “除了自费出门收集素材之外,平时基本呆在家里,无任何不良嗜好,无任何经济和感情上的拖欠,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害对方的事情,更不会做自己作死的事情,况且做这种事的人基本在我的小说里早就挂了。对了,我不会花心,认定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改变,所以和我交往的话,是不会没有安全感的,一般情况下,基本上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惑,有很多问题,可请相信我,现在的我是完全可以负担得起这份感情了。” 在袁青的记忆里,吕大作家不算是个话少的男人,尤其当他使坏的时候,那刻薄尖酸话儿成堆不打草稿的往外冒,偏偏字字要害,呕死人不偿命。 可此时此刻,吕大作家端着一张无比严肃的脸,口若悬河、辞费滔滔的说了很多,像是财务报表,又像是答非所问。那充满跳跃性,驴头不对马嘴的思维究竟是如何能写出条理清晰、环环相扣、步步惊心的案件情节的? 是啊,她还有很多很多疑问。 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和她在一起的?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出口? 他对她是名为“喜欢”的感情吗?还是,只是一种安心,一种亲情,一种由于时间而形成的错觉而已? 可是看着吕白那真挚的,甚至隐隐透着急躁、焦虑和不安的眼神,让她不忍再继续问下去,甚至连“需要考虑一下”的托词都说不出口。 好吧,心乱如麻。 或许人生就像悬疑小说,百转千折,九曲回肠,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结局。 而吕白,就是她心里的珍藏本。 这本原以为不再抱有祈望,永不可能有机会打开并能看到结局的悬疑小说,如今却自动打开了。 袁青连侍者什么时候端来开胃菜都不知道,可对面的男人已经好以整暇的打开餐巾,拿起刀叉,开始用餐。 就在她愣神的刹那,吕白伸出宽大的手掌,在她的脑袋上揉搓了一下,把她斥资不少的发型都弄乱了: “别胡思乱想了,快吃吧,我都听见你的肚子咕噜咕噜在叫了,不用急着给我答复,不论需要等多时间,我都会等候你的回答。”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夜幕低垂,在寒风索索中,袁青裹紧了羽绒衫,在门口等着吕白把车从对面的露天停车场开出来。 夜色中,男人高大的身影仿佛是一幅在黑暗里勾勒出来的炭画,铭刻在她的记忆里。 袁青扪心问自己,究竟是要同意,还是拒绝,还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后再做决定? 可只要一想到这些问题,她的心就更乱了,仿佛有两个插了翅膀的小天使分别在左耳右耳鼓吹: “你还矜持什么呀,明明早就喜欢上人家了,不过是因为被人家拒绝了,就吓得缩回去这么多年,最后自暴自弃的的去相什么亲了好吗?!况且——如果那些相亲对象真的同意与你交往,你会愿意吗?还有为什么吕白要给你介绍男友时,你的心像抽风似的痛呢?” “等等、再等等,你到现在还没弄清状况呢!你也知道这家伙腹黑深沉,满肚子是坏心眼,他连夏薇薇这样优质的女人都视而不见,又凭什么会喜欢上你?!” 念及此,袁青发现自己的“心绞痛”又犯了,连带前额也骤痛了一下。 原来不知不觉间,吕白已经把车开了过来,又下了车,千年罕见的替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很绅士很体贴的请她上车。只可惜某人显然不在状态,双眼无神,呆如木鸡,不解风情,成功的让吕大作家破功,忍不住伸出恶魔之手,请她吃了爆栗。 “哎呦!”袁青痛叫了声,捂住额头瞪了男人一眼。 “快上车,别发呆。” “刚刚信誓旦旦,真情告白的人是谁啊?!” “是我。”吕白勾起嘴角,“这不是亲自给告白对象开车门了吗?偏偏对方反应迟钝,毫不领情。” 袁青:这绝对是恶人先告状! 寒冷的夜风中,男人带着戏谑的笑意,可眼神里的认真却沉甸甸的,像并不美丽却坚硬无比的岩石一般不容置疑,让她飘忽无着落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看来他是认真的。 有一瞬间,袁青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自己的回答了,可话到嘴边,又梗在了喉咙口。 吕白是个精于建筑文字里的现实世界的人,对于人的微表情和内心活动有着异于普通人的敏锐直觉,更何况对方是相处多年,早已摸透脾性的青梅竹马。他不由自主的伸出大手,揉了揉袁青本已凌乱的头发: “我说过,我不急,不论将来发生了什么,都会等你的答复。所以,在你答应我之前,我们依然是朋友以及关系最平等的上司和下属。” “你确定是最平等的吗?”袁青仰起脖子,斜了高高大大的男人一眼。 吕白突然痞痞的一笑: “别忘了当初是谁给你开了后门。” 当晚,袁青不例外的失眠了,她可以听见搁在床头柜上闹钟滴滴答答的声音,阿白蜷缩在狗窝里摇尾巴的声音,窗外偶尔有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及其他悠远的杂七杂八的声音。 袁青睡不着,怎么样也睡不着,寂静的夜和无比的黑暗如同放大镜一般放大了人的嗅觉、听觉和视觉,只要有细微的动静,就像踩在失眠者的神经上一样,让她像竖起尾巴张开毛的猫一样心烦意乱。 不论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吕白那张端正英挺的脸便如天边的月高高的挂在她眼底的残像里,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整个人仿佛坠入了遥远而恍惚的梦境里,梦中的他没有笑容,没有说话,看着她垂着脑袋,飞红了脸,把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强塞进他的手里。 吕白微微扬起眉,带着诧异的神情拆开了信封。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她不敢看他的脸,不敢听他平静的呼吸声,甚至不敢听他的答复。 可他还是开口了,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却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怎么没有署名?” (⊙o⊙) “错别字有三个。” -_-^ “请帮我转告那位小姐,谢谢她对我的厚爱,不过我在大学期间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吕白将情书递还过去,袁青却没有接,而是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怎么了?” “那、那、那是我写的……” 袁青舌头打结了半天,头昏脑热眼花,才磕磕巴巴、结结巴巴的说道。虽然她垂着脑袋,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到有道视线正凝视着她,好像月光下的影子,深邃而朦胧。 “我知道。”过了好久,她听见他这么说,“对不起,袁青。” 第39章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远到连梦境都泛着老旧的黄色。 袁青醒来,白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正对着卧床的穿衣镜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原来昨晚因为心思过于烦乱,她竟然忘了拉上窗帘。 看了看闹钟。 糟了,十一点半了! 袁青腾地从床上跳起来,穿衣镜里倒映出一个披头散发、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的邋遢女人。 艾玛,居然因为那个梦,她哭了鼻子了,实在太丢脸了! 而在九年前,她唯一做的也不过是从他身边拔腿逃开了,在宿舍里足不出户的躲了两天后,直到吕白亲自上门来抓人。 袁青记不清自己为什么很快就和吕白恢复到以往朋友以上,亲人未满的关系,本以为至此之后,应该是纵使相逢应不识,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老死不相往来。当宿舍管理员三番五次来叫她,在舍友们“看好戏”的目光下,她只能硬着头皮极不情愿的从女生宿舍走向一楼大厅。 然而,当目光触及等候在大厅里的男人的脸,那张比自己好不了多少憔悴的脸,发型混乱下巴有了胡茬的脸时,梗在心口的结便随着时间一点点淡化了。 袁青急急忙忙走出卧室,突然发现吕大作家正穿着围裙,叉着双手等在门口,顿时脸涨得通红: “你、你怎么不叫醒我?” “午餐想吃什么?”吕白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维持着日常那种即使以石投水,照常波澜不惊的表情。 “红烧茄子,干煎豆腐和番茄炒蛋。” 好吧,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袁青由衷的佩服自己,在家里上班还会迟到,还没开口和自己的上司作解释,脱口而出的居然是报菜名。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她简直要为自己汗颜。 吕白微微一笑: “什么时候改吃素了?” 袁青低下脑袋,绞拧着双手,暗暗咕哝道: 这不是将功赎过吗? “对了,就在五分钟前,夏薇薇快递来了一箱澳洲牛排,看来今天都要归我享用了!” 不,撤回前言,错以后再补,肉现在就吃! 说罢,吕白便转身走进了厨房,袁青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 吕白从架子上取出砧板,又从冰箱里拿出了茄子、土豆、豆腐和番茄,将它们统统放在一个篮子里。 “我来切茄子土豆。”袁小工殷勤的撸起袖子,准备打下手。 “不用。”吕白指了指右手边的第二个壁柜,“我新买了麒麟坊的手工巧克力饼干,你没吃早饭,可以先垫饥。” “……好。” 袁青算了算从她睡过头出房门到现在,吕大作家对她说的每句话都关怀备至,连往日习以为常的调侃和挪揄都淡去了。 难道他现在真的在“追求”自己?! 这实在太诡异了!简直都要让她起鸡皮疙瘩了! “你为什么对着砧板笑得这么开心?” 经吕白一提醒,袁青才发现自己拿着菜刀,对着一紫茄笑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真是丢脸丢到太平洋。 “没、没什么。” 袁青连忙摇了摇头,收敛了表情,直到此时,要是还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那她就是彻底的傻子了。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是视觉动物,但女人更多的是情感动物,她喜欢吕白,不仅仅是因为他身高腿长长得帅,好吧,这也占原因的一大部分,更多的是因为他对自己无声的体贴和关注,还有 这十几年以来的相濡以沫。 可是,不知为什么,现在的她还是无法像九年前一样将自己真实的心情宣之于口。 或许,时间和境遇让她胆小如鼠。 袁青打开壁柜,微微踮起脚尖,在伸手去拿那罐饼干时,吕白一抬手就将饼干盒递给了她。 两人的指尖相触,只有微微的一瞬,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热度。 一切终究和从前不一样了。 袁青发现自己的脸红了,而吕白颇有深度的视线让她尴尬而难耐,只能近乎逃似的离开了厨房。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话骤然响起。 袁青定了定心神,冲对自己摇头摆尾的阿白做了鬼脸,接起了电话: “喂。” “你这个女人居然还在啊?!” 从听筒里传来的柔美嗓音顿时让袁青升起的肉肠被扑了一盆冷水,寒彻骨。 “我为什么要走?”想到吕白在李园的种种被踩踏被镇ya,袁青不由得心头火起。 “不要以为自己在吕白的心中很特别”李薇珊浅浅的一笑,“我从小就认识吕白了,见识了他的童年期、青春期直至成人期,我比谁都了解他,甚至比他自己还有了解所有的□□,难道你不觉得我比你这个‘外人’更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又是一个“外人”,这个词眼让袁青如鲠在喉,她竭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 “我只相信吕白,吕白不让我走,我就不会离开。” “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能耐。”李雪珊一副无所谓的语气,“闲聊到此结束,让吕白接电话吧。” 袁青搁下听筒,有些迟疑的步入厨房:“李薇珊打电话找你。” 男人充满情谊的面部表情瞬间有些冷凝,随即恢复了平静,淡淡道: “我知道了。” “那……你要不要接这个电话?” “好。”吕白将手中的菜刀放在砧板上,用抹布擦了擦手,向前走了半步,又折回头,“你切的土豆实在太难看了,还是乖乖等着吃吧。” 吕大厨都发话了,袁小工只得跟着走出厨房。 当他拿起听筒时,沉默了片刻,欲言又止。 那一刻,袁青有一种感觉,在吕白的内心深处,还深藏着很多东西,如同一股黑色的暗流阻挡在她与他之间。当走到暗流的尽头时,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到那时,他会像亲人一样张开双臂接纳她,还是远远的把她推开形同陌路?这让她感到七上八下,分外忐忑。长久以来的相识相处,时间在她与他之间织了一层密密的网,在这网里,有安心、温暖和默契。 直到此刻,袁青才意识到,于她而言,与吕白再无瓜葛要比吕白不爱她更让人痛苦百倍。 那么,吕白是不是也这么想的呢? 所以,才提出了要和自己交往。 “对不起。”包含复杂情绪的嗓音骤然在耳边响起,袁青蓦然一惊,发觉自己正不由自主的走向卧室,她停住脚步,回身向男人看去。 吕白用极深的目光回看了她一眼,随即移开遮住听筒的手,搁在耳边: “李薇珊,你有什么事?” “家里的事还那么多,你怎么能就这么走开?” “这一切都是阮心眉自己揽上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是什么样的女人。” “不管怎么样,她是你的亲妈。” “她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自己的儿子。” “所以你才把我九年前那晚的行迹透露给李砚了?” 原来这才是重点。 吕白冷冷的勾起唇角: “是又怎么样?” 李薇珊气得快说不出话来: “吕白,我们至少是从小到大的交情,李砚是什么样的人,他身边那群二流子又是什么人,你就没有半点想过我的安危吗?” “李薇珊,你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你……!” “不要再来打扰我,打扰袁青的生活!李薇珊,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憎恶女人,特别是像你这种总是千方百计自找讨厌的女人,不论是听见你的声音,还是看见你的脸,都让我厌憎透顶!” 说罢吕白挂了电话。 袁青抱着阿白,半蜷在床上,听见敲门声,本打算装作聋子,权当听不见算了。 可那敲门声始终不急不缓,不依不饶。 袁青只得跳下床,去开门。 门开了,吕白一脸歉意的站在门口,正欲开口说话,袁青却止住了他: “吕白,之前你问过我:‘我的心是不是还和九年前一样?’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这个世上,没有比离开你更让我难以承受的事。你是我的青梅竹马,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爱的人,我心中最美好的感情都汇集于你的身上,不想改变,也不会后悔。所以,你不必急于向我解释什么,我们就像往常一样生活在一起,慢慢走近,彼此一点点敞开心扉,当我们之间再无任何罅隙时,所有的一切都不会阻碍我们继续走下去,直到永远” 吕白杵在原地许久,端正冷肃的脸上,嘴角开始一点点上扬,直至完全飞翘起来的,构成一个完美而灿烂的微笑,至少在袁青的记忆里,男人的双眸从未如此明亮而热烈过,好像在暖阳中融化的冬天。 第040章 两人互剖心意之后的日子,其实并无太大波澜。 只是在举手投足和互动交流时,心跳略微有些加速,脸比熟透的苹果还要红而已。 根据阿白的真实感受,总觉得两主人间总围绕着一种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氛围,虽然他们目前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连亲亲都没有过…… 就这样甜甜蜜蜜黏黏糊糊过了四天,忽然有人按响了门铃,生生打扰了二人世界。 袁青杵立在玄关,看着猫眼里的不速之客,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开门。 门铃响了许久,竟有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地步。 吕白打开了书房门,快步走到了玄关口: “是谁?” “常……山。” 吕白蹙起眉,显然有些惊讶。 这时,常山索性边叩着门,边扯着嗓门喊: “吕老师,我知道你在家,请您开开门吧!” 常山不间断的敲门声很快引来了邻居的不满,其中一个五大三粗,臂壮腰圆的男人怒气冲冲的打开房门,冲常山吼道: “吵死了,有没有公德心啊,人都不在,还在吵!” 常山连忙赔笑道: “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因为之前已经在电话里约好了今天见面,可能是他还没听见。” 男邻居显然yy了剧情: “得了吧,门敲得这么响,死人都会被敲活了,人家明摆着不想见你,你又何必在这里纠缠,吵到我们这些邻居!” “啊,不好意思,你误解了。”常山笑得如浴春风,温和无害,“我是《都市报》的记者常山, 是来做采访的。” 那大老粗邻居瞬间眼睛发光: “不会吧,这破小区还会住着什么名人?” “对不起,这涉及到个人*问题,我不方便说。” “唉,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会告诉其他人。” 常山勾起唇角:“十分抱歉,我有我自己的职业道德。” 说罢,他又改按起门铃来。 “我说你这个人就是不受教,是吧!”男邻居见常山赖着不走,又不肯说实话,让他丢了面子,不由得有些火大,他索性叉着腰,在原地不走了,“好啊,我倒要看看人家是不是真在家,你小子是不是说的是实话,还是压根就是骗子!” 常山这个混蛋! 袁青站在玄关口握紧了拳头。 吕白的神情冷漠至极,片刻后,说道: “开门吧。” “吕白……” “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袁青横眉怒目的打开门,把邻居男吓了一跳,他贼眉鼠眼的向里面探了探,只见一个白白嫩嫩、眼睛水汪汪,身材中等的女孩杀气腾腾的站在门口,脸色比鸡蛋还臭。 邻居男在自己有限的明星常识里搜索了一下这张脸,却怎么也记不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孩,不由得斜了常山一眼,心道:丫的你就拉倒吧,还扯什么慌,说什么采访,分明是和自己的女朋友吵架,这年头不论在家还是出门,真是遍地狗血,什么剧情都有! 邻居男意兴阑珊的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嘭的一声把门关得震天响。 常山的脸皮倒是厚若城墙,他径直在玄关门口脱了鞋,换了双拖鞋,举目四望一番,却不见吕白的人影: “吕老师不在家吗?” 袁青一脸不耐,压着性子淡淡道: “他在书房赶稿,你要等一会。” 常山不介意的一笑: “无妨,我今天就是为了任务而来的,所有为了工作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常山跟着袁助理进入客厅,在她的引领下在一个小沙发上坐等。 因为特别讨厌某人,袁青只给了他一杯白水,那白水还是隔天的陈酿,然后重重搁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白水晃动,有少部分甚至落到了常山的手背上。 常山不以为意的一笑,用手指拂去了水: “袁小姐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烦事了,心情不好?” 袁青粗声回答: “何必明知故问?” 如此一句,倒是堵住了他的嘴。 常山索性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报纸,用报纸遮住自己的脸,细细看了起来。 袁青奉上一双白眼,看着那偌大版面的《卢晨日报》,不由得觉得好笑,这个男人还真是,让人无语呢!不过她可不放心让这家伙一个人呆在客厅里,索性打开笔电,像门神一样固守原地,只要眼皮底下的人有些微动静,必定要受到她幽幽的瞩目。 这样的眼神无异于和监视差不多。 不过常山不以为意,照样喝水看报纸。 时间长了,袁青索性也不看他了,十指翻飞的和吕大作家的几个粉丝群聊天,她天性毕竟老实单纯,藏不住心思,一不留神就透露了常山正坐在吕家客厅里的情景,瞬间引爆了几个群! 【我的白马是吕白:真是不要脸啊!】 【明智小五郎:黄鼠狼给吕大神拜年……】 【吕神:恶心到家了!】 【吕白是萌受:要相信我家吕白的智慧,我可以猜想到,此刻那姓常的洗干净自己的ju花,坐等我家吕神临幸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长得啥挫样,只怕连给我家吕神抱鞋底都不够呢……】 【自觉似乎闯了祸的青青……】 袁青一时祸从口出,只能匆忙离开了粉丝群,一抬眼,发现常山正站在自己面前,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把她唬了一跳。 “你是鬼吗?走路这么无声无息的?” 常山浅浅笑道: “袁小姐,麻烦您能否去书房问一下,吕老师什么时候能接受我的采访?” 平常人或许会被常山这谦谦君子的样子给迷惑,可袁青可看透了。此人有着汤圆似的外表和汤圆似的内心,外面白里面却是黑得深不见底,坏得很。 她白眼一翻,提着个嗓子,磨尖了舌头: “我们家吕老师写作的时候,需要全心全意赶稿,是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进书房的,我想常记者写报道时也不喜欢有人突然打扰吧。” “袁小姐说得对,只是看在常山也是个卖文吃饭的份上,同行惜同行,还望通融一下,我相信吕老师也会理解的。” 常山巧舌如簧,袁青心有防备,就算是为了吕白,她也必须拿出全部架势做一个他真正的助理: “常记者,您的采访并未有过任何预约,就这么直直闯进吕老师的家里,还打扰到了四邻,这本来就不礼貌,一个不礼貌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对他礼貌?!” 常山瞪大了眼睛,似怒似笑: “看起来袁小姐对吕老师真是十分维护啊!” “我是他的助理。” 常山笑了,笑得不怀好意: “女人在梦没醒的时候,总是最美的。” “你什么意思?!” “明明都知道吕白是什么身份了,还妄图攀附,这难道不是美梦么?女人啊,不论美丑,这虚荣心都是一样的。” 袁青气得都快炸了,可她还是冷静下来,不知为什么,当常山说这句话时,他的神情竟和李砚如此相似,仿佛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刻骨仇恨。 正这么想着,书房门突然开了,吕白站在客厅不远处,冷冷的看着常山: “常记者,你吵到我了。” “对不起,吕老师,我只是有工作在身,这才来叨扰您,希望您能体谅。”常山就像变脸似的,又恢复了一贯温和的表情。 “我只相信我听到的。”无论何处何时,吕大作家最不能做到的就是粉饰太平,他只会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对不起,是我等久了,脾气上有些急了,之前和袁小姐之间产生了点误会,我向您和袁小姐道歉。” “毋用道歉,既不真心也无意义。常山,我不管你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我的回答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 常山笑了,眼里发出幽幽的光: “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告诉李砚,李洛阳先生出事当晚,你也在场?” 吕白的眼神近乎毫无温度: “我低估了他的无耻程度。” 常山不怒反笑: “究竟谁更无耻,明知你母亲害死了他的父亲,夺走了他的一切,却视若无睹,袖手旁观。” 吕白抿紧了唇,脸色苍白,半晌,他淡淡说道: “常记者,你是新闻记者,不是八卦小报的狗仔,希望你慎言。看在你的身世的份上,我一直对你忍耐,可是我也有我的限度。” 吕白的话骤然刺痛了常山那看似温和无害的脸,他全身像利剑一样紧绷起来: “你调查我?” 吕白扬起嘴角: “我对你没兴趣,对李砚没兴趣,可别忘了阮心眉,任何活动在李砚身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包括你今天的来访,我想她早就料到了,只要你再往前迈一步,你和你的家庭将会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041章 常山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比吕白还要阴沉,突然他充满嘲讽的笑了一下: “你是在威胁我么?还是在狐假虎威?” “都不是,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吕白面色平静的答道,“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阮心眉是什么样的女人了,我们都在她的棋盘上,你我则是她的黑白子,你负责厮杀,我负责防守,而她就在一旁静静待着,等着你行动到最后一步,伺机将你绝杀个干净!” 常山安静的听着,既无反驳,亦无辩解,神色变幻莫测。 “常记者,你不过是个会玩弄文字的,而阮心眉最善于玩弄的是别人的——命运!” 常山默默的站在客厅里,片刻后他才说道: “我还是要完成我的采访,因为李砚不会放过你,就算我放弃了,他还是会向别的媒体透漏这件事,所以还是交在我手上比较好。” 吕白凝神打量了他一会,淡淡道: “我可以信任你吗?” 常山苦笑: “我也有需要守护的人。” 两人一旦达成共识,吕白便将常记者带进了书房,袁青为二人准备了茶点,便从书房里退出来。 四月的阳光正好,透过阳台轻盈的落进客厅来。 袁青去厨房里拿了碟子,盛了一盘子点心,还给自己倒了杯茶,懒洋洋的回到客厅,四仰八叉的软倒在沙发上,从窗外吹来的清风如羽毛般轻轻拂面,煞是惬意。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而吕大作家,总有一种本领,能将天大的事转成小事,小事化为乌有。 对了,前些天他还向她告白了。 现在不光是吕大作家,还是她的吕白了,想到这,袁青傻笑起来,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嘿嘿嘿,吕白的男友力真的好强哦哦哦! 袁青将一块杏仁酥扔进了嘴里,这一下午她还有好多事要做,和编辑联系,接收出版社的续约合同和管理吕白所有的粉丝群,时间一分钟要掰成两半花,可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轻松惬意过。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发出震动声,她看了看来电显示,心头一跳,是老妈的电话。 袁青慌忙接起手机,电话里未闻人语,先听到泣声: “青,妈过不下去了!” “妈、妈,你怎么了?” “你爸,不,你继父找不到工作,不是天天酗酒,就是去棋牌室打牌,输了好多钱,家里的一点点存款都快没了,现在更好,和棋牌室的老板娘勾搭上了,天天不着家!前两天你弟弟和同学打架,用砖头把人脑袋砸破了,现在人家的爸爸妈妈说要告我们,让法院判刑!呜呜呜……妈简直快没活路了!” 人都是自私的,即使再善良的人,也难逃本性。 袁青在听到自己继父和弟弟的近况时,潜意识里有一种难言的快意,可这快意很快就被她的良心给掐灭了,更何况在袁母心中,老公和儿子才是人生的寄托,而自己不过是责任和愧疚而已。 “妈……”袁青斟酌了片刻,小心翼翼说道,“要不要先到卢城和我们一起住一段时间?” “你这孩子,你弟弟都这样了,我怎么能抽身就走呢!何况还有你继父……他对家里不管不顾,这样子下去迟早父子两人都要流落街头的!” “那,妈,你准备怎么办?” “那个,青儿啊,人家同学父母说,如果不想闹到法院也可以,我们必须拿出三万块来赔偿人家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青儿,妈知道你没有这么多钱,可是吕白不是著名作家吗?能不能问他借一借?” 袁青在气愤的同时,眼前忽然闪现这些年早早离开豪门之家,孤身一人身无分文在文坛打拼的吕白,几乎每一天都在熬夜码字赶稿,他的房子、名气和粉丝,而她能够借住在他的家里,有吃有喝,生活安稳,哪一点不是他的辛勤所得?! 他为她已经做得够多,她又如何再能向他借这么多钱?! “妈,吕白刚刚还完房贷,手头没多少钱,而且我还吃住在他家里,欠了他很多情,怎么能再向他开口借钱?!” “妈这不是没办法了吗?难道你眼睁睁想看你弟弟坐牢吗?我知道你怨恨他们,可是当初你爸爸去世时,还不是靠你继父,我们娘俩才活下来的?!而小丰再不懂事,他毕竟是你弟弟啊!我记忆中的女儿可不是这么没良心的孩子!” 袁母一番声嘶力竭的说辞堵得袁青无话可说,她放下手机,只觉得原本豁亮的心有千金重。 常山一脸平静的从书房出来,一改来时的叵测,向袁青十分客气的告了辞。 袁青不知踟蹰了多久,才磨磨蹭蹭的进入书房: “我有没有打扰你?” 吕白摇了摇头,在袁青进来的那一刻,他并没有码字,而是在凝神沉思着什么。 “那……事情都解决了么?” 吕白从胸腔深处发出深深的叹息声,唇边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 “关于她的一切,总是难以解决,这些年来我们总是互相憎恶着,却有比任何人都了解对方。” “如果李砚千方百计想让游艇上的事曝光,该怎么办?” 吕白垂下眼睫,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动着: “阮心眉不可能让这种情况发生的,让我们拭目以待。” “她会有什么办法?” “李砚至今都不知道是洪丽丽出卖了自己,洪丽丽只要在他面前流一两滴眼泪,他就会屈服了。” “原来,李砚也会爱一个人。” “洪丽丽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小明星而已,她能拿捏住李砚的不是她的美貌,而她的容貌酷似李砚去世的母亲。” 袁青心头微微震动,她抬起眉,发现男人正用一双似悲非冷的眼眸瞅着自己: “你在同情他。” “我只是……” 吕白叹道: “从客观的角度来说,李砚是个可怜的人,父亲死得荒诞,母亲死得凄凉,而阮心眉是罪魁祸首,而我在袖手旁观,偶尔甚至需要推波助澜……” “吕白……” “袁青,我不是个值得你信赖的人,亦不是什么好人,明明这一切都是错的,我却依然戴着一副我才是受害者的面具厚颜无耻的活下去,让你挡在我身前,为我操心一切,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会后悔。”袁青平淡而坚定的说道,“就算一切都是错的,但绝非你的错。你所遭遇的一切,所收到的痛苦,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每想到这一点,就会让我感到痛彻心扉,总想为你做些什么。” 吕白笑了,他握住袁青的手,将她拉至自己身边,在那粉红柔嫩的双唇献上一吻: “虽然这些年,我一直否认对你的感情是爱情,可是我有你,又是何其幸运!” 火热的吻,让袁青的脸烫红一片,心更是如沸水般激烈而荡漾,她不知该用什么的表情和语言,来回应这初吻的一刻,只能悄悄的挣脱他的怀抱,像火烧尾巴的兔子,一溜烟逃出了书房。 心砰砰砰跳,好像要跳出胸口似的。 袁青捂住脸,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那亲吻的余韵却如同火烙一般,滚热的挥之不去。 是啊,爱情,甜蜜的爱情,与此同时,袁母的乞求却在耳畔响起,如同一道紧箍咒,如同人生,甘苦总是参半。她欠吕白已经太多,他供她吃住,供她薪水,还给了她源源不断的温情和爱情的滋养,她该怎么开口,该如何开口?! 这些年,袁青太想要成为吕白身边的支柱,而不是像菟丝花一样紧紧残绕,贪婪的自顾自榨干他的营养! 望着母亲的手机号码,又看了看书房门口,袁青终究没有回拨过去。 半夜,袁青被一阵手机震动声惊醒,她揉了揉眼,扭开了台灯,拿起手机,是袁母的来电。 深更半夜的急电,既仓促又唐突,让人心慌慌的,仿佛下一秒就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带着不祥的预感,袁青按下通话键,从手机里传来袁母的哀嚎声和一个男人的怒吼声。 接着便是让她撕心裂肺的声音: “青,青儿,救救我,救救妈妈!” 然后,手机通话迅速被切断了。 袁青再回拨过去,手机已处于无法通话的状态。 心突突突突的像子弹一样乱跳,血液似乎在血管里逆流。 如果有千万种可能的话,她多么希望能那时的一切重来,然而人过的是日子,一天就是一天,无法偷工减料,更不可能像电影场景里一样倒回去。 就这样,在这死一般寂静的黑仄中,袁青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里。 第042章 “吕白!吕白!吕白!” 赶稿太过疲惫加上白天的事让吕白一夜难眠,好不容易才刚刚睡去,便在恍惚间听见了哭泣般的声音,像鬼魅似的拨动着他的心跳。 他猛地睁开眼,因为视力不好,黑暗中只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袁青?” “吕白,我妈出事了。” “怎么了?”吕白半坐起身,打开台灯。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妈的手机已经打不通了,我继父好像在……打她。”袁青近乎哭泣似的说道,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形容,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她声音里的凄惶。 吕白一跃从床上跳起,拿起枕边的衣服: “你先去洗漱换衣,等我报警后,就开车去安清,反正现在也买不到火车票了。” 吕白冷静的声音让袁青的心安定下来,她本能的照着他的吩咐一一去做。当她穿上薄呢子大衣,像木头人一样等着吕白从卧室出来,两人对视一眼,男人始终坚定而温暖的目光像太阳一样笼罩在她惶惶不安的心上。 “反正是开车,不用坐火车地铁什么的,带上凯撒和阿白吧。” “好。” 袁青感到裤脚有一阵悉索声,低下头看见阿白正摇着尾巴,扒拉着自己的裤脚,她在失魂落魄间,竟然把这小家伙给忘了。她弯下腰,一把将它抱了个满怀,短短的带有温度的小绒毛戳得她的脸颊痒痒的,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凯撒在笼子里不满的叫了一声,在男主人的冷瞪下乖乖的把脑袋缩到羽毛下面。 “我已经报过警了,安清警方应该会很快赶到许家,睡觉前我已经把煤气总阀关了,待会别忘了把外面的电闸也给关了,还有皮夹、一些重要证件和□□都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吕白一手拎着笼子,一手拎着塑料袋,塑料袋放着一瓶水和袋装食物,玄关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的头发微翘,脸色也不算好,眼底还有血丝,显然赶稿到大半夜,根本就没怎么睡好,袁青的心里不由得又愧疚又痛苦,幸好她还有他,他还在她的身边。 春天的深夜静悄悄的,在花香盈动的空气里万物在悄悄生长。 两人就这么心思暗涌中出了门,开车赶往安清。 一路上,袁青不断的给袁母打电话,然后手机不断的无人接听,后来直接关机了。 当她心急如焚的再次拨打时,吕白按住了她的手: “我和你的手机都快没电了,临出门时又忘了带充电器,还是再等等,万一有什么重要的电话会打过来呢?” 话音刚落,吕白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按下扩音键: “请问是吕白同志吗?” “是的,我是。” “您好,我是安清市公安局分局的安然警官,凌晨两点十分接到您的报案,说您女朋友的母亲王雨倩女士正在遭受其丈夫许虎的家暴,因而打电话向您求救,是这样吗?” “是的,是我报的案。” “是这样的,当我们赶到现场时,王雨倩女士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其丈夫许虎不见踪影,只有他们的儿子许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什么?我妈昏迷不醒?她怎么了?受伤了,还是……?” “根据现场勘查,王雨倩女士因为头部受到啤酒瓶的撞击造成头部受伤,短暂失去意识导致昏迷,我们已经让救护车将王雨倩女士送进安清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目前正在进行诊疗中,王雨倩女士的儿子因为情绪不稳定,已经被孩子的奶奶接走了,目前病人无一人照顾,急需家属出现,请你们尽快赶过来!” “好的。”吕白看了一眼高速公路上的收费匝道口,“我们目前在卢南高速公路,正要转向卢清高速公路,大约会在1个小时内尽快赶过来!” 天色微微有点亮了,袁青抱着阿白,睁大了眼看着飞快被甩在身后的道路,她的思绪仿佛定格在母亲在电话里微弱的求救的那一刻,以及在臆想中母亲倒在血泊里,血一点点渗透到了她的心里…… 都是她的自私,把母亲平静的生活给葬送了。 她以为只要自己逼一逼,母亲就能回到自己身边,而她就能像从前一样独占母亲全部的爱。 她好自私,好自私,真的……好后悔! “旺呜……” 阿白不安的叫着,它的脊背上湿湿的,热热的,好像是主人流下了滚烫的泪。 当吕白驱车赶到安清市第一人民医院时,已是凌晨五点,天色已亮,医院也开始热闹起来。 两人在医院门口下了车,如同打仗一般冲进了急救中心的咨询台,很快在急诊室找到了袁母的床位。询问过护士才得知,因为没有家属陪同,袁母目前尚未做任何医学上的检查,只是处在留院观察状态而已。 袁青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愤怒过,她握紧了拳头,圆睁着眼睛,看着在病床上从昏迷中醒来,惨白孱弱的母亲,与袁母那凄楚的目光撞在一处。 霎时间,火星四溅。 “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袁青像只小兽,低低的说道,眼里冒着狰狞的光。 “青……”袁母微微颤颤的抬起手,想去碰触女儿的脸。 然而,袁青扭过脸去,大步走出了急诊室,与交完脑部ct费用回来的吕白迎面撞了个正着。 吕白认识袁青这么多时间以来,从未看过这甜甜软软的女孩有过如此狰狞的眼神,仿佛要把一切燃烧殆尽的样子。 “吕白,我妈就暂时托付你照顾了,我还有些事要办。” 吕白一把拉住袁青的胳膊: “别做傻事,脑部受伤可不是小事,只要有些微症状都有可能出大事,现在的你最该做的是留在她的身边。住院费和检查费用我都交齐了,这有一张卡,以备不时之需,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要做的事,我来办,还有——将许丰奶奶家的地址给我。” 袁青抬起头,仰视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人,李砚这个混蛋,只有一句话说对了,吕白是她的神,她袁青这辈子都视吕白为自己的神。 第043章 根据袁青提供的自己,吕白驱车直接赶到了许虎的父母家。 和许虎家差不多,是某个陈旧小区里一栋房龄差不多有十多年历史的老房子。 吕白匆匆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三楼,在302室前停下脚步,房门口没有门铃,只能手动敲门。 他连敲数下,门终于开了,有一老妪全白了头发,目露精光,警惕的看着他: “你找谁?” “你好,请问许虎叔叔在吗?” 老妪警惕的看了他一眼: “你是谁?” “我是袁青的男友吕白,王雨倩阿姨目前正在住院,她十分想见到许叔叔和许丰,因此拜托我来找您。” 老妪看了吕白一眼,冷笑道: “我儿子不在家,小丰被吓到了,恕不见客。” 吕白觉得一阵怒气直冲脑顶,可他还是冷静下来: “麻烦你看见许叔叔时,告诉他一下警察正在找他。” 老妪非但神色不变,反而嘲讽的说道: “小伙子,不用你操心,警察已经上门来过了,我儿子不在我又有什么办法,何况这是家务事而已,犯得着小题大做吗?回去告诉王雨倩,摸摸自己的良心,过去我儿子是怎么帮她的,有哪点对不起她,她自己偏心拖油瓶,欺负自己的亲儿子,闹得家宅不宁,反倒把屎盆子往我儿子头上扣!” 吕白将近活了三十年,他的世界里有人模狗样的有钱人,也有善良温和的平民,更少不了这样的市井泼辣,为老不尊。 他勾起嘴角,不怒反笑: “我只是带个话而已,反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把袁青惹急了,我想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吕白淡淡的说完,就准备下楼,老妪像是联想到了什么,脸色徒然变了,她急忙叫住了他: “小伙子!你稍微等一等!” 吕白停下脚步,回过头,只见许丰不知何时被老妪推了出来,只不过他一个劲儿往后躲,老妪急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脑门: “你这娃,自己的亲娘都住院了,还不去看看!” 许丰嘟着嘴,万分不甘愿: “又不是我弄的,而且好吓人!” 老妪又狠狠在孙子的背上拍了两下: “快去见你娘,别忘了奶奶跟你说的话,不然不给你买全家桶了!” “全家桶”这三个字眼似乎发生了奇迹般化学作用,许丰像只狗熊似的看起来笨拙,却勇猛地冲到了吕白的身边,对自己的奶奶瓮声瓮气的说: “你要说话算话啊!” “恩恩,去吧,乖孙!”老妪温和的说道,看向吕白的态度也发生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小伙子,你还年轻,有很多的事都不懂,先让孩子她妈看看小丰,其他的以后再说。” 吕白不是不知道,许母是企图利用孩子来软化袁母的方法,意图让这件事平息下去,可是他也明白,有些事只有当事人才能做决定,只有尊重袁母的意思,才能预防更大的风波。 让许虎失业这件事就是在没有按照袁母的意愿而悄悄进行的,一部分是为了袁青,一部分也出于他自己的私心,结果却让事态恶化至此。 吕白将许丰带到医院,一路上这小胖子不断的嚷嚷着肚子饿,要吃东西,吕白强忍着对许氏父子日累月积的厌恶感,将一包方便面塞进他的手里。 许丰不满的砸了咂嘴,就毫不犹豫的拆开包装纸,吃了起来,将那碎碎脆脆的面吃得满嘴都是,整个车厢里都有股方便面的味道。 在吕白忍无可忍之前,车子终于到达医院,他近乎用手提着这畏头畏脑的小胖子进了急诊室病房。 病房里,袁青和袁母都不在,吕白问了邻床的病人之后,才知道袁青带着母亲去做脑部ct了。 熬了一夜,白天也未曾合眼休息一会,直到现在,他终于感觉得疲惫万分,因此看到床便觉得格外的亲切,哪怕是病床也想倒在上面小憩片刻。 正这么想着,贴在衣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吕白拿出手机一看,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 “喂,请问是哪位?” “吕白,你小子,我知道你在家,别做缩头乌龟了,是男人就快给我开门!” 吕白一头雾水,又好气又好笑: “你究竟是谁?” “你小子,陷害了我们老大,还想装作不知道?!” 吕白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他没想到,李砚这么快就命人找上门来。 片刻后,他淡淡说道: “我在安清,有本事就来吧。” 袁青在听见吕白的那句话之后,心里一紧,不知出了什么事。然而当着袁母的面,却不好多问,只能扶着她进入病房。 袁母一看见自己的儿子,颇有些激动,毕竟这是事发之后第一次看见她打算依靠终生的亲人。 “小丰……”袁母伸出手,召唤着自己的儿子。 许丰犹豫了片刻,蹭蹭蹭的向前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 “妈,你不要告爸爸,不要让爸爸坐牢。” 袁母伸出的手凝滞在半空中。 许丰面无表情,就像是在背台词一样机械的说道: “妈,你就答应我了吧,不然爸爸说以后都不会给我买变形金刚和好吃的了。” 袁母的心像被什么尖锐的物体扎了似的,面色苍茫而惨白。 吕白一瞬不瞬的盯着袁母的脸,或许冥冥之中他就在等待这一刻,或许他骨子里和李薇珊说得一样是个自私凉薄,怀疑一切之人,他在等袁母的极限,所有的爱都是有极限的,即使是亲情天伦。 袁母试图抚摸自己儿子的手垂落下来,她的嗓音有些颤抖,有些冷: “你爸爸现在在奶奶家?” “是啊,他在奶奶家看电视呢。”许丰说完,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完了,我说漏嘴了。” 王雨倩只觉得心是冷的,肺是冷的,连骨头都浸在了冰水里,她泛白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袁青却有了动作,她从衣袋里拿出手机,悄悄走出了病房。 毕竟是母女,心有灵犀,袁母只需片刻就明白了女儿的心思,她白了脸,慌忙跟了出去,便听见女儿的声音: “警官,许虎现在就在他母亲家里躲着,麻烦你们再去……” 袁母一把抢过了女儿的电话,直接关了机。 “妈!!!” “青,我知道,你有多恨你继父,我比你还恨他!可是小丰是无辜的,如果这件事闹大了,他的老师同学都知道了,别人会怎么看他,还有许虎的那些亲戚,我又该怎么面对他们?你和吕白只要离开安清,就落得一身轻松,而我和小丰却要每天惶惶的活在众人的眼色和口水里,又该怎么存活下去呢?!” “那就和我们一起去卢城!” “卢城?”袁母脸上浮现不切实际的感慨,“你自己还靠着吕白过日子,又有什么本事养活我们娘俩?!还有把你继父抛下,他这个人四肢不勤,连家务都不会做,怎么能独自活得下去?” 最后一句,像是一把刀戳中袁青的心,长久以来压低的情绪如同在阴暗里疯长的植物此刻终于破土而出: “那我爸又怎么办?!你有想过吗?” 第044章 “什、什么?”袁母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难以置信。 “我爸临终前让你好好照顾我,也让我好好照顾你,现在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那里,而你满脑子只有许虎、许丰,不在乎我,更不在乎你自己!” 袁母的脸色变得比纸还要惨白,她说不话来,只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这时一个巨型物体猛冲到母女俩中间,狠狠拨开了两人的距离: “袁青,你这个坏女人,想抢走我妈没那么容易!亏我爸还花钱养活你,早知道全喂给狗都不喂你!” 换一万种情况下,袁青都不会和一高中生计较,更何况是自己的弟弟,哪怕是同母异父,依然是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的。 可是此时此刻,她太生气了,所有埋藏于心的狰狞叫嚣着,冲破了她的底限,等她清醒时,一个巴掌已经挥了上去。 “啪”多么干脆的一声,打在所有人的心上,打碎了母女俩的心,哪怕吕白冲了过来,试图挽住她的胳膊,偏偏太迟了。 一切都覆水难收,无可挽回。 “哇……” 刺破耳膜的哭泣声,让人心烦,让人心燥,只想让那声音永远消失。 袁青颤抖着看着自己的掌心,只觉得火辣辣的痛,痛得五脏六腑都像被绞拧了过一样。 事已至此,事已至此。 她不后悔,也不能后悔。这些年来,一直战战兢兢的活着,看母亲的脸色,看继父的脸色,看弟弟的脸色,让她的性格越发胆小敏感悲观,和父亲在世时活泼开朗的样貌截然不同了。 袁青本以为只要忍耐,哪怕不能换到一丝温情,终可以彼此相安无事,现在看来,都是错的。无穷止境的忍让,只能换得没有底线的践ta和欺凌。 “青,你疯了吗?他是你弟弟!”袁母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 袁青嘴唇发白,不答反问: “他有过一次把我当成姐姐吗?” 袁母哽了一下: “他不懂事,可你是姐姐,不应该这样子!” “许丰是个高中生了,不是牙牙学语的三岁小孩,他应当懂是非,会判断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而我也不会再无止境的忍让下去。就算许虎曾经照顾过我们,难道我们就没有付出吗?妈你给他生了许丰,无微不至的伺候这对父子吃喝拉撒,而我这些年所有的工资大半都寄了回来,逢年过节还有生日,哪一回不带礼物回家?我自己住在一个几十年的老公房里,都快三十岁了,存款连几百块都没有,这还不够吗?还需要怎样做才能偿还他们啊!是妈你三天两头被他殴打致住院,还是要我赔一条命给他!” “袁青,别说了!”吕白揽住了她的腰,用另一只手覆盖住她盈满泪水的双眼,“阿姨身体不好,还是先让她休息一下,你一夜未眠,也需要休息,身体上的透支会让人情绪不稳定,等睡一觉,缓和了情绪,任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袁青的眼睛被吕白宽大的手掌盖住了眼睛,黑暗中,她从未感觉到如此温暖过,润湿了的眼睛慢慢被这暖意烘干,当她再次见到光明时,眼泪已经干了,心的沉重仿佛也在一瞬间被抹去。 入目所见的是袁母受伤的表情以及弟弟许丰满是鼻涕眼泪的脏脸,因为有吕白在身边,袁青的心情平复了些: “妈,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可是现在家里已经欠了不少钱,许虎又有了外遇,你愿意看见小丰生活在一个名存实亡,天天只有争吵和殴打的家庭吗?” 袁母神色间动了动,一脸哀戚。 袁青更是苦涩难言,果然,在袁母心目中,小丰永远是最重要的,可是她是她的母亲,生她养她的人,就算性格软弱,对她却没有任何的错,她只能孝敬她。 “我知道妈你离不开小丰,趁着这个机会,让许虎乖乖签下离婚协议书,我和吕白可以帮你们在卢城找间房子,让你和小丰一起住,小丰也可以想办法转学到卢城来,卢城是大城市,师资条件和设施硬件都要比安清好得多。” 吕白在一旁搭话: “我在卢城有一些人脉,可以帮着小丰以尽快的速度转到卢城上学。” 袁母站在原地不动,表情却松动了许多,很明显她心动了!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吕白你带青回去休息吧,你们俩都为了我没睡好觉,我怎么过意得去,小丰会在医院陪我的!” 许丰不乐意了: “妈,我不要呆在医院,我要回家,除非你买肯德基给我吃!” 吕白在袁青的肩膀上按了按,止住了她的话: “等我一下,我去买。” 吕白快步走出了医院,去了医院对面的kfc,当他刚到医院门口,手机再次提示有人来电,他接了通话,并按下录音键: “你小子,现在在安清哪里啊?!” “怎么,你们要来?” 对方冷冷一笑: “别以为你有个财大气粗的老娘,我们就怕你!” “李砚给了你们多少钱?或者许诺了你们什么东西?” “你管得着吗?” “我要知道他出多少价,我才能知道自己要出多少价才让你们不再来打扰我的正常生活?” 对方安静了一会,手机里传来窃窃私语声: “这小子可是那妖妇的儿子,耀阳集团实质上的太子,比李砚靠谱多了!” “可李砚才是李洛阳的亲生儿子啊。” “你傻啊,李砚那小子要是能斗得过那妖妇还会再进局子,坐上几年牢?” 接下来,手机那端静默了一会,片刻后,手机端又出现一个陌生嗓音,粗粗的问: “你能给我们多少?” “卢城的一栋别墅。” “才这么点?”手机里的人嚷嚷道。 很快就被另一个人的声音盖过了: “你这蠢货,难道你真相信李砚出来后能坐上耀阳的老大,把50%的股份给我们吗?阮心眉是什么人,两任老公都不明不白死在她手里,连自己儿子被绑架了,也不肯付赎金的黑心无情的老妖婆,你觉得李砚斗得过他吗?我们斗得过他吗?卢城地价那么贵,别墅少说也有上千万rmb,既然他想息事宁人,那就赶快同意了,免得夜长梦多,被那老太婆发现!” 没过多久,终于有人咳了一声,简短的说: “在哪里交易?” “当然是房产交易中心。”吕白淡淡说道,“我可以将别墅给你们,但你们怎么能保证不再骚扰我?” “这你放心,我们好歹还是出来混的,江湖上总归是要讲口碑和义气的,你给了我们钱,我们绝对不会闹你!” 吕白勾起嘴角,似怒似笑: “对不起,这种口头上的保证我无法相信。” “你这个人……真是!这样吧,明天早上九点我们见上一面,大家当面聊一聊,地点由你约。你需要什么保证,我们尽能力都给你,当然,你小子要是玩阴的,弄来警察什么的,我们可不容易放过你!” 吕白懒得与这些混混费口舌: “明天在天明商业街见面,具体地址我会再打这个手机号码,和你们联系。” 第045章 吕白拎着全家桶回到医院时,发现袁青垂着脑袋孤零零的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像只可怜的被折翅的小鸟,心中不由得充满满满的怜惜,他将一塑料袋提到她面前: “给小丰送过去吧。” “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吕白用空出的一只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 “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不如吐出来。即使是家人,也不能不讲究底线,不论是阿姨,还是你。” “可是——我妈会多么伤心啊,她知道我在责怪她,可是她是没办法啊,我没有任何本领能够照顾她,照顾小丰,现在我却因为自己的私心在迁怒她,我真的没有脸再去面对我妈了!” 吕白轻轻叹一声: “等我把全家桶交给你弟弟后,我们就先找个旅馆住下吧,今天你我都太累了,无法理智的面对所有突发事件。” “可是小丰……” “我已经和医生打过招呼了,如果有任何事情,他会直接和我们联系,小丰那边,既然吃对他那么管用,那就用这一招让他乖乖听话,寸步不离的守在阿姨身边。” 吕白言出必行,不一会儿两人就出了医院,沿着路随便找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古雅的旅店。在前台办理房卡时,男人正准备办两间房间,袁青摇了摇头: “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屋子里。” 男人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便办理了一个有两张大床的房间。 袁青一进入旅馆房间,便扑倒在其中一张床上,她太累了,心更累,仿佛有千万重担压在心头。 半晌,她抬起头,发现吕白一动不动的站在自己面前,用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眸看着自己。 “怎、怎么了?”这眼神没由来的让她心头漏跳了一拍。 “你都忘了,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 “所以?”袁青一头雾水的看着吕白。 吕白笑了笑,用一种特别富有男子气息的表情看着自己的青梅,袁青不知怎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一阵脸红心跳。 虽然两人还是原来的样子,可经历了告白和关系的确立,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而她居然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 吕白看着青梅红着番茄脸,炸毛似的跳下床,不由得笑了笑: “现在看来精神多了,可爱多了。” 袁青揉了揉自己烫得可以煎蛋的脸,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傻乎乎的就和男人共住一个房间,虽然这个男人是她的竹马,是她的男朋友。 两人的气氛有些若有似无的暧昧和尴尬,吕白率先恢复了原先正人君子的样子,淡淡道: “我先去洗澡,你休息一会,再叫个外卖。明天上午我要出去一趟,所以要早点送你去医院。” 在安清,能让他和她出门的,只有两个地方,其中一个就是李园。 袁青本能的产生警惕: “不会是你妈妈……” “和这个女人无关。”吕白否定道,“是以前认识的人而已。” 袁青认识吕白多年,知道此君一旦含糊其辞,必不是那么简单,可他不想告诉自己,她也不会问。 这个男人总是习惯独自承担风雨,她能做的便是支持他。 袁青实在太累了,不一会便闭上眼,沉沉的睡去。 当她再次醒来,天依然亮着。 然而,已是第二天了。 空气里依然有着淡淡的异性的味道,可吕白已经不在宾馆,桌上有面包和牛奶,还用茶杯压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 我下午回来。 袁青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时间,糟了,都快十点了!她一屁股从床上跳下来,胡乱梳洗了番,就出了房间。 刚走出酒店大堂,突然有一辆黑色轿车横在她面前,从车里下来一个人,黑衣黑墨镜,颇有些吓人。 有了李砚的前车之鉴,袁青机警的转身就往酒店走。 来人面色如常,嗓音平淡的叫住了她: “袁小姐吧,我们阮总想见你。” 袁青一怔,反问: “我怎么能知道你说的是真话?” 来人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么问,便从上衣口袋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颇有些恭敬的递给了袁 青: “袁小姐,我们阮总和你说话。” 片刻后,从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冰冷的声音: “袁小姐,好大的架子。” “对、对不起,因为之前有过类似的事……不知您找我有什么事?” 虽然阮心眉对待吕白的态度让她十分不满,可是她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就算是为了吕白,她也必须尊重她…… “我的儿子对你有兴趣,就不能让我这个做妈的对你有兴趣吗?”阮心眉淡淡道,“有事想约袁小姐,能否见面一叙?” “好。”明知阮心眉是个有毒的女人,不知葫芦卖了什么药,可是为了吕白,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得下。 袁青坐上阮心眉派来的车,正准备给袁母打个电话,那黑衣人却从驾驶位调头说道: “对不起,袁小姐,这这段期间,请不要给任何人打电话。” “我是给我妈打电话,她还在医院里呢。” “阮总和您的会面不会持续很久,相信您很快就能见到您母亲的。” 袁青放下电话,心里憋了股气,这个女人果然霸道又毒辣,吕白和她生活的岁月里,不知是如何煎熬下去的,也难怪他会独自住在偌大的别墅里,过着朝不保夕的贫苦生活,高中毕业后,两手空空去了卢城,独自打拼出一片天地。 望着车窗外的行人和街道,每个人步履匆匆,行色各异,可又有谁知道谁的苦楚和人生?人生如书,即使尽在咫尺,也不过是互不相干的故事罢了,喜忧天命,眼泪自收。 不过几日,李园华丽依旧,袁青没了初见时的新鲜和忐忑,只有步履的沉重。 阮心眉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她似初见时一般妆容精致通透,细细的无一遗漏的掩盖了面部的缺点和岁月的痕迹,一身简洁桃红色套装下是五英寸高跟鞋。双眸并没有因为上了年纪而浑浊,相反反而更加精明历练。 阮心眉就用这双眼眸居高临下的上下打量着她,仿佛初次见面一样。 “袁小姐。”阮心眉只念了个称呼,便顿住,仿佛冷酷的行文无端停下,要吊人胃口一样,她背着双手慢慢踱着步子,回到客厅中心的沙发上,“请坐。” 袁青挨着一个小沙发坐了下来。 阮心眉看着女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样子,一脸鄙夷,并丝毫不掩饰这样的神情: “我今天找袁小姐,是想让袁小姐做一件事。” “什么事?” “袁小姐,最近忙得没有看新闻吧?” “怎、怎么了?” “托李砚的福,现在外界传闻是我灌醉了亡夫,,将他从游艇推入冷海,而这一幕也被我的义女李薇珊看到了,却始终缄口不言,知情不报。你说可不可笑?安清是个小城市,这种小道消息新鲜刺激,最容易成为一群无聊的八卦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因此被炒得沸沸扬扬,甚嚣尘上,像一群乱哄哄的苍蝇,很是烦人。” “只要不是真的,那就无关紧要。” “人言可畏。更何况我是个商人,总要些清誉,所以——”阮心眉将背在手后的文件袋递给了袁青。 袁青一头雾水的打开文件袋,只见里面有一张泛黄的皱巴巴的纸,纸上写着: “我李洛阳(身份证号:xxxxxxx)死后将我名下的所有产业(耀阳集团70%的股份,李园,夏安别墅两套,耀庭酒庄和位于英国的两处房产)都赠予我的亲生儿子李砚(身份号:xxxxxxx) 时间:2007年10月1号” 这是遗嘱! 这是九年前李洛阳去世前留下的遗嘱! 袁青拿着那张残旧的纸,只觉得有千金一般沉重,手都在发抖: “这是……” 阮心眉的眼比夜色还要黑,暗沉沉的,带着一种笃定: “是啊,是我老公的遗嘱。” “你为什么给我……?” “因为你要成为我们家的人了。”阮心眉点燃一根烟,烟气袅袅,烟味却很淡,“总要有所表示。” “什、什么意思?” “这些年,薇珊为我做了许多,所以我认她做了干女儿,耀阳集团也有她的股份,本来想让她做我儿媳妇的,可是我那蠢儿子偏偏有眼无珠,看上了你。所以你总要做点什么来证明你有资格成为我未来的儿媳妇。” “你要我做什么?” “毁了它,我未来的儿媳妇,毁了它,袁青,你就是我的准儿媳。”阮心眉扬起眉,烟雾缭绕间,极魅惑的笑道。 第046章 袁青脸色惨白,她终究还是低估了阮心眉,这个女人心如蛇蝎,任何人活在她身边都如同在地狱里一样苟延残喘! “我……不同意呢?” 阮心眉冷笑了一下: “看来我儿子把你保护得太好了,让你自我感觉好得非同一般。” 袁青把遗嘱放在茶几上,极力克制自己的愤怒: “对不起,阮女士,我要回去了,我母亲还在医院里。” “吕白今天不在你身边吧?像这种孤苦无依的时候,男人总要候在女人身边的,显示自己的能干和强壮,可是他却离开了你,你不好奇吗?” “吕白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我儿子真可怜,他这么为你着想,你却满不在乎。” “你!”袁青觉得自己快要濒临爆发边缘。 “我儿子今天一大早去和李砚手底下的混混做交易了,只要他们不再打扰你们的生活,他愿意把那栋星河区的别墅转给他们!他真糊涂啊,这可是用他弟弟的命换来的,后来我亲自送给他的财产,他怎么能说换就换呢!在你之前,我记得他可没那么软弱好说话呢,一身的牛脾气,又臭又硬,就算拿他的命也威胁不了他。可他却变了,和你住在一起后就变了,袁小姐,说句实话,你最终还是成为他的软肋了呢!” 袁青站定了,如遭雷击,再也无法向前迈不出一步。 阮心眉就是个魔鬼,她不光狡诈,还善于将人的软肋置于掌上,尽情把玩。 “机会只有这一次,如果退缩了,或者有所迟疑耽搁,我便不会再给。”魔鬼披着一身金玉外壳,淡淡的笑道,带着蛊惑,带着笃定。 袁青立在原地不动,进退两难。 “你不是很爱吕白吗?不是很想做我的儿媳妇吗?这世上,没有不付出就吃白食的好事。” 袁青回过头,对视着阮心眉的脸,或许是经历了母亲一再被继父家暴至住院的事激发了她内心深藏的愤怒,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无底线的退让不能带来任何好结果,只会越来越接近深渊。 “我会为吕白做任何事。”袁青坚定的回道,“除了他不愿让我做的事。” 阮心眉既不愤怒也不意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当初,吕白四处打工,拼命存钱,一心一意只是为了离开安清,离开李家,这期间忍受了多少煎熬,我不敢想象。如今我绝不会自投罗网,拖累他。” 阮心眉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说一千道一万,你爱他终究抵不过你自己。销毁遗嘱是触犯法律的,所以你不肯为他而做,宁愿眼睁睁看着他失去了集团少东的身份,被出狱后的李砚下场凄惨的摆弄么?还是你觉得——我放不下耀阳集团总裁的身份,所以这脏事就算你不做,我也会做?小姑娘,算盘打得真好啊!” 袁青气得嘴唇发白,越走近吕白的生活,她越发明白现在的吕白已经算是好的了,如果换做是她自己,还不知会被扭成什么样子。可是阮心眉的话却像一击重拳敲打在她的心脏上。袁青相信阮心眉敢豁出去,虽然眼前的这个女人无情而精明,可她骨子里藏着毒,一种充满疯狂的毁灭气质的毒。 不知为什么,这女人厌憎所有人,或许,也包括她自己。 “你为什么要这么逼迫你自己的儿子?” 阮心眉微微一笑: “我一直在帮他,只是他自己看不清而已。” 就在这时,突然从门外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那是高跟鞋的声音,潜意识里,袁青那被提起的期待又低落下去。 也对,不可能是他…… 出乎意料,李薇珊赶来了。 “干妈,这事我来做就行了,为什么要交这个女人?” 阮心眉一叹,言简意赅: “吕白不喜欢你。” 李薇珊那细细敷了脂粉的脸白了片刻: “我会让他喜欢我。” 阮心眉摇了摇头: “你像我,他不会喜欢,你若像她,我也不可能接纳你。” 李薇珊犹在垂死挣扎: “那不过是他还在叛逆期罢了,男人总是成熟得晚,我可以等。” 阮心眉将烟蒂湮灭在烟灰缸里: “你这孩子,有时候聪慧得可以,有时候又痴得可以,男人算什么,只有无用的女人才学做丝萝,缠上那无用的乔木。干妈年轻的时候,是没有办法,可你有大把的青春和钱财,别学那些头脑简单的蠢货,做些无聊的蠢事!我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除了愚蠢。” 李薇珊咬了牙,满脸不甘,终是收住了话,抽身走了。 又留下来这两个人。 往好听的说,是未来的婆婆和儿媳妇。 更直白的是,是魔鬼和她待沽的棋子。 阮心眉还在等待着,似乎只要不走出这间客厅,她就有这权利知道袁青的选择。 袁青死死盯着那个文件袋,内心翻滚。 就在这时,贴在口袋里手机发出细若蚊蝇的嗡嗡声,袁青如梦初醒,仿佛被按了开关的木偶,打开手机,只见来电人是——吕白。 他终于还是在了,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如同定海神针般出现。 “吕白?”她嗓音微微上扬,这平淡的音调藏着多少喜忧,只有她自己知晓。 吕白毕竟认识她很多年,现在又是她的男朋友,很快就察觉出了什么: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袁青本能的背过身去,遮住阮心眉冷冷的目光。 “阿姨刚刚打电话过来,说她要出院了。” “我妈身体没问题么?” “医生说,目前并无大碍。” “她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其实明知故问,经过那一番争吵嘶吼之后,母女俩这些年的温情像突然被揭了下来,露出了它本来应有的面目。 不是不怨的,不是不恨的,不管什么原因,终于爆发出来。 吕白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 袁青却凄惶的笑道: “不用了,我知道原因。” 人与人的关系薄如瓷片,只要碎过一次,再强的粘合剂也掩盖不了这裂痕。 吕白沉了沉嗓子: “你在哪儿呢?” “我在……你在哪里?” 吕白踟蹰了几秒,答: “我在……和朋友吃饭,现在吃完饭了,已经回到旅馆了。” 袁青只觉得心脏被无形的手绞紧了,五脏六腑生疼: “是吗?没什么事吧?” 吕白笑了: “吃饭能有什么事?你呢,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还有些时间就回旅馆。” “好,我等你。” 袁青回过头,看了阮心眉一眼,四目相对,一个审视,一个反抗。 遗嘱就静静摆在茶几上,像个选择,又像是拷问。 只要一想到吕白面对自己亲生母亲时的表情,那种仇恨,那种紧绷,那种时间和记忆叠加的扭曲,这种种的一切让她终身难忘。曾经,他是费了多少力气,多少努力,才能摆脱那段不堪的过去,自由自在的生活在阳光下?如今她怎么能为了讨好阮心眉,为了让吕白得到那金丝笼,就再把两个人再关进这笼子里一起生活?! 袁青这么想着,便不再犹疑的转过身,径直向客厅外面走去,哪怕身后传来阮心眉仿佛从地狱出来阴冷无比的声音: “别后悔。” 第047章 在心脏停止跳动之前,时间是患上健忘症的灵丹妙药。 世事本该如此。 手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这是五年来第一次有人给她打电话。 犹豫了许久,手指轻轻一划,还是选择了接听键。 “沐华,爸去世了。” 此刻沐华正站在海拔一千八百多米的云顶山上,手里捏着纸杯裝的热咖啡,或许是信号问题,手机里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而遥远。 “请问……你是哪位?”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对方答:“我是丁默远。” “哦,是你。” “你爸去世了。” 沐华微微一顿,眼底沉了沉:“什么时候去世的?” “三周前的一个周末,心脏病突发,追悼会结束后才找到你。” “怎么不是夏婉青?” 丁默远不答反问:“你想听见她的声音?” 隔着薄薄的平板手机,沐华不语。 “不管怎样,我通知过你了。” 男人挂断了电话。和忘了差不多的记忆中一样,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是啊,反正他知道她一定会回去,不论是在马来西亚,还是天涯海角,终究要面对过去的人和事。从吉隆坡机场起飞,在香港机场搭乘转机,天气晴朗,归途顺畅,几乎没有什么耽搁和延误,刚出机场正门,沐华一眼就看见了丁默远。男人一身黑西装,个头很高,面容冷峻,站在芸芸众生中,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 沐华不会自恋到认为丁先生是来接自己的,可他——分明是向她走来。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猜的。” 哈!猜你妹啊。沐华挑了挑眉,懒得再说什么,拖起行李车就走。 “车在右边。” “不用了,我坐出租。” “你的衣服太……” “黑色不衬我的肤色。” “随你吧。” 丁先生有个很引以为傲的本领,当你以为他要拿起的时候,他早已经放下了。 “麻麻,这个阿姨是谁?” 就这此时,童音突兀的响起,小男孩抱着ipad,吃力的仰起脑袋望着眼前这浓妆艳抹,脚踩五英寸高跟鞋,穿红色铅笔裙的陌生女人,他那幽深而复杂的眼眸简直和夏婉青一模一样。 “哦,都忘介绍了。沐华,这是你弟弟,沐天。”夏婉青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目光充满慈爱,“天天快叫姐姐。” “麻麻,你也是她妈妈吗?”沐天没有照做,而是蹙起秀气的淡眉,疑惑的问道。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有一瞬的凝滞。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件事沐华到死都做不出来,那就是叫夏婉青一声“妈”。这个和她一起走过青春期的女孩,曾经躲在角落里的卑微和青涩依然历历在目,如今却成了惺惺作态而不自知。 沐华坐上出租车没多久,突然有些后悔,应该先找家好一点的酒店,可手机没电了,无法在网上预订。偏偏丁默远的车总是紧跟在她后面,每当她妄图让的哥停车时,他就不厌其烦的的按喇叭。时间长了,连的哥都摸出门道来了,他通过车内后视镜神秘兮兮的瞄了沐华一眼,笑道: “小两口闹别扭了吧?” “……” “夫妻嘛,床头吵床尾和,何苦跟钱过不去呢。” 沐华看了看一路飙升的计费器,微微一笑:“没事,他应该有金卡。” 从繁华的市区到幽静的郊区,出租车计费器在150时戛然而止,的哥遥远的瞻仰了一下沐宅奢丽的欧式建筑风格,再看了看身后的那辆黑色兰博基尼跑车,顿悟自己完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一脚将离合器踩到底,灰溜溜走了。 丁默远将兰博基尼停在一边,下了车,大步迈向像风信鸡一样固守原地的女人。 沐华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淡淡的问:“有打火机吗?” “我不记得你会抽烟。” “呵,那是骗你的。和你认识那会儿我还年轻,总觉得欺瞒相亲对象是自己的义务。” 丁默远微微勾起唇角,不怒反笑:“为什么不一直骗下去?” “因为真相大白的时候到了。” “收到我的离婚协议了?” “三年前就收到邮件了,那时我一个人在泰国,不会说泰语,英文也不好,懒得去找打印店,没过几天就忘记了。” “怎么现在又想起来了?” “多亏了你啊。”沐华迎上男人的视线,莞尔一笑,”故人就是用来拯救记忆能力的。” “快点吧,江律师还在等我们。” 丁先生的思维一向跳跃,因为他总是不忘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难道我爸还会有什么东西留给我?” “我娶了你,帮了他忙,总有犒劳。” 当你想知道一个人名义上究竟有多少至亲,只要在他公布遗嘱时出现,就全知道了。 和记忆中一样,修剪得四角整齐的花园和草坪,巨大的喷泉和泳池,洛可可风格的别墅点缀其间,这土豪的凡尔赛宫,处处充满了夏婉青的趣味。沐华步入沐宅时,偌大的客厅里只有四个人。夏婉青和她妈吴莹,江律师和一本正经穿着黑西装,低头玩ipad的小男孩。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不在的这五年间夏婉青给她爸生了个娃,换而言之,她有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一下家产就更没她什么事了,沐华恨恨的瞪了一眼丁默远,丁先生特别心有灵犀,立刻掉过头来和她解释:“爸生前吩咐过江律师,公布遗嘱的时候你必须在场。” 沐华挑了挑眉,半信半疑。 “沐华,你回来啦。”夏婉青抬起长长的睫毛,将几绺凌乱的发丝挽至鬓后,用一双漆眸忧郁瞅着沐华。她的脸色比瓷娃娃还要白,眼底的脆弱仿佛不堪盈盈一握。 沐华看了看身边一脸漠然的男人,尔后勾起嘴角: “江律师,请赶快公布遗嘱吧,我怕有人等不及了。” “这是什么话!”吴莹的嗓子里发出极尖细的声音,“你爸去世了,我们都穿了丧服,瞧瞧你这一身大红是要干什么!” 沐华常常怀疑她爸沐山的眼睛是不是脱窗了才会承认吴莹是他年轻时的初恋,难怪和这老女人久别重逢之后,他就变了心,看上了夏婉青。 “妈,沐华刚下飞机,哪有时间换衣服。”夏婉青急忙替沐华辩解。 “默远早就通知她了。” “关心则乱,她不是光顾着赶回来嘛。” 吴莹冷哼一声。 数年不见,这母女俩的双簧依旧精彩。 “放心吧,吴莹,我说的不是你。”沐华拍了拍丁默远的肩膀,然后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甩了甩手,“我是怕默远等急了,回去不好和他爸妈交代。” “江律师,麻烦你开始吧。”男人淡淡开了口。 “好的,丁先生。” 众目睽睽之下,能够忍受自己老婆的羞辱,还能面不改色,平静自若的,在沐华所认知的人类当中,估计也只有丁默远了。 “下面,我来公布遗嘱。” 江律师是沐山的专属律师,对沐家大大小小的事了若指掌,他适时插了话。 吴莹连忙正襟危坐,夏婉青和自己儿子一起低头玩捕鱼达人。 第048章 “麻麻,这个阿姨是谁?” 就这此时,童音突兀的响起,小男孩抱着ipad,吃力的仰起脑袋望着眼前这浓妆艳抹,脚踩五英寸高跟鞋,穿红色铅笔裙的陌生女人,他那幽深而复杂的眼眸简直和夏婉青一模一样。 “哦,都忘介绍了。沐华,这是你弟弟,沐天。”夏婉青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目光充满慈爱,“天天快叫姐姐。” “麻麻,你也是她妈妈吗?”沐天没有照做,而是蹙起秀气的淡眉,疑惑的问道。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有一瞬的凝滞。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件事沐华到死都做不出来,那就是叫夏婉青一声“妈”。这个和她一起走过青春期的女孩,曾经躲在角落里的卑微和青涩依然历历在目,如今却成了惺惺作态而不自知。 “下面,我来公布遗嘱。” 江律师是沐山的专属律师,对沐家大大小小的事了若指掌,他适时插了话。 吴莹连忙正襟危坐,夏婉青和自己儿子一起低头玩捕鱼达人,丁默远站在原地不动,沐华在客厅最大的沙发上坐下,双脚叠起。很多年以前,她的亲生母亲李秋梦病逝时,她的第一任继母方洁跳楼自杀之后,已经将她们名下的财产都留给她了,就算沐山不会再给予她什么,也无法剥夺走她的任何东西。 “我,沐山,因患有严重的心脏病,恐将不久于人世,故特立此遗嘱,将名下的全部财产进行分配:儿子沐天18岁成年后将继承骏山集团51%的股份,集团旗下两家全资子公司100%的股份以及在美国、法国和瑞士的三套别墅;妻子夏婉青若终身不再嫁,将分得许光路的高档住宅一套;女婿丁默远先生可继承骏山集团3%的股份并成为骏山的代理董事长,同时代为管理沐天名下的所有产业,直至沐天成年。若在这十八年间,丁默远先生主动提出与我女儿沐华离婚,则视其主动放弃上述股份和权利,股份归为沐天所有,遗产临时管理权交由江律师及其团队,而代理董事长一职则由集团副总欧阳恒担任……” 沐华瞥了一眼丁默远,男人表情冷漠,眼底无波,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女儿沐华——”念到这,江律师故意停顿了一会,吴莹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继承锦华路800号的沐家主宅,前提是她必须同意夏婉青和沐天具有沐宅的永久居住权且不得与丁默远先生解除婚姻关系。如果沐天和沐华中有任何一方遭遇不测,其名下财产都归为对方所有,如若他们都不幸离世且没留下任何子嗣,两人名下的所有财产将全部上缴国家。” 江律师刚念完遗嘱,吴莹就差点翻白眼昏了过去,她难以置信的尖叫:“凭什么把这宅子留给她!当年出了那么大的丑事,她倒好,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留下我们被人家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婉青就别提了,有苦难言,最可怜的是我们天天,都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在幼儿园被别人欺负!” 沐华笑了,她不紧不慢的站起身,一步步踱到吴莹跟前,五英寸细高跟在客厅里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冷的响声。 吴莹望着眼前这步步逼近,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女人,不由得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让我来告诉来你凭什么,吴莹。”沐华的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因为这沐宅原本姓的不是‘沐’,它姓的是‘方’。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其中的原因吧。我爸做出这样的安排,估计是想在去方洁所在的地方之前,得给她个交代。” 吴莹说不出话来,心口直发颤,真不愧是沐山的女儿,瞧这眼神,就像潜入深井的蛇,不知在水底什么黑暗阴冷的地方蛰伏着,偶然探出绿森森的脑袋,露出恶毒毫无人类感情的眼睛,教人胆寒。 “江律师,我同意让夏婉青和她儿子住在我家,但我也有一个前提。” “请说,沐小姐。” “让吴莹滚出去。” “什么?!”夏婉青和吴莹异口同声道。 “让吴莹滚出沐宅。”沐华一字一字重复道。 “这……沐老先生的遗嘱上并未提及对吴女士的安排。”江律师用手扶了扶眼睛,斟酌了用词,“应该算是你们沐家的家务事,我无权过问,一切都遵照法律来即可。” “你……”吴莹气得脸色发白,“我好歹是你的……外婆,你居然这么对我!!!” “我可没二十七岁的妈!”沐华冷冷一笑:“快走吧,吴莹,你的户口又不在沐家,白吃白住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 “白吃白住?!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沐山刚刚去世,你就要让我露宿街头吗?!” “如果你真的没地方住,那就祈祷自己能活得长一点,等你外孙长大了,你女儿拿到贞洁牌坊,美国、法国、瑞士和许光路的房子你可以随便挑!” “沐华,你这个没心肝的毒妇!” “呵呵,这个词用在你身上倒是挺恰如其分的。吴莹,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对方洁的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是我的座右铭。凡是冒犯过我的人,这辈子我绝不会饶她!” 这一下吴莹彻底没话了,她像风中的芦苇一般摇摇晃晃的站了一会儿,面目惨淡的望向自己女儿。 夏婉青抿住了唇,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头微微偏向一边,及肩的长发隐去了她的表情。 “默远……”吴莹又企图向自己名义上的外孙女女婿求助。 丁先生很自然的搂住沐华的肩:“走吧,我们去看爸。” “好。”沐华回以温柔的一笑。 刚出沐宅,丁默远很自觉的放开了沐华。 “手机借我用一下。”沐华伸出手。 “干吗?” “我要订个酒店。” “这又何必?”丁默远指了指“沐宅”的门牌,“它都是你的了。” “你是说那些丢不掉的‘赠品’?” “别太刻薄。” “心疼了?” 丁默远拉开车门:“你不想先去看爸吗?” “太晚了,我累了。”沐华坐在副驾位上,用点烟器点了烟。 “我不喜欢车里有烟味。” “那就别叫我回来。” “那是你爸。况且将吴莹扫地出门,你就不怕……” “没关系,接下来——不论你和夏婉青会对我做什么,我都期待万分。” 丁默远缄默了片刻,微微一叹: “沐华,有时候你就像只被海潮卷到岸边的小螃蟹,整天张牙舞爪,却伤害不了任何人。” “那又怎样?” “天色不早了,找酒店不方便,要不要回我家?” “你把我送到最近的地铁站就可以了。” “好吧。” 男人不在坚持,方向盘一转,将女人送到地铁口。 沐华在地铁里呆了片刻,就从另一个出口走出来,上了出租车。 “小姐,要去哪里?” “老街路526号。” 老街路还是老样子,一眼望到头,半死不活的五十年老房子搭配路边卖包子的小铺和摊贩留下的烂菜叶和脏水,倒颇有些相得益彰。 沐华在老房子下面徘徊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勇气上去。 夜一点点侵袭了湛蓝的天空,月亮升了上来,沐华站累了,就像个孤独无助的孩子,沿着墙角蹲了下来,随便拾起路边的小石子在地上画圈圈,灰尘和蛛网蹭上了她的高跟鞋和裙角,她也毫不在意。 “你回来了。” 不知何时,一双脱了色的拖鞋出现在眼前。 沐华慢慢抬起头,男人染了头发,胡子拉碴,上身光着,脖子上挂了根银链,下面穿着邋里邋遢的短裤,只有那如雕琢一般深邃迷人的五官依然如故。 “安城……”沐华直起身,呆呆的看向对方。 “上楼吧。” “不、不了……” 安城没有再挽留,就这么走过女人的身边,径直上了楼,沐华却像被牵引的木偶一般跟了上去。 陈旧的木头楼梯窄小而阴暗,即使是大白天也如同身处黑夜一般,牢牢攥着扶手也不能保证不被绊倒。 “手给我。” 昏暗中传来男人的声音,淡淡的却让人心安。 沐华乖乖将手交给了对方,手掌被整个包住,一瞬间,这浅浅的温柔,咸咸的热度似乎能带她去到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 沐华跟着安城进了屋,屋里的摆设几乎和五年前一模一样,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靠墙搁着床,墙上乱七八糟贴着他和她以前的照片。 “冰箱呢?”沐华问。 “坏了,扔了。” “怎么不再买一个?” “没必要。” “外卖吃多了不好。” “你要烟吗?” “我早就不抽了。” “少来,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安城勾了勾唇,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你这毛病还是我给带坏的。” “为什么不问我怎么回来了?” “我知道,你爸去世了。”安城将烟递给沐华,“我妈告诉我了。” “你现在……还和伯母有联系?” “对我而言,现在的她就是每月□□上必然出现的那串数字,对她而言,我已经不知道我是什么。” “伯母也不容易,继母难为,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就算是天大的灾难,这世上总有人能顽强的活下去,也有人必须要陪葬。我爸……”直到现在安城还是不能自如的说出这个称呼,“和我就属于后者。其实这也是安她的心。如果我们母子俩都能锦衣玉食,风光无限的过下去,或许先崩溃的就是她。” 沐华没有说话,这一刻只是想紧紧搂住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世上仅存的让她还想活下去的理由,她这么想,等头脑清醒过来时,已经这么做了。 安城来不及反应,两个人就这么脸对脸,鼻子对鼻子,呼吸近在咫尺。 他的心砰砰直跳,面部表情却依旧淡然:“怎么,你还想继续五年前的那件事吗?” “怎么,你不想吗?” “我的chuang是单人chuang。” “这有关系吗?” “蟑螂什么的经常会沿墙角爬下来,尤其是像现在这种天黑的时候。” “我不在乎!” “木木。”安城捧住沐华的脸,喃喃的唤着她的小名,眼神既温柔又哀伤,“你已经结婚了。” “我根本不在乎!!!” “木木,不管你多恨你爸,他已经走了,再也无法罩住你了。我也一样,无权无势,自身难保,明知道你孤零零一个人现在有多难,却什么都帮不了你。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绝不主动出现在你的视线中,彻底弄乱你的生活。” 沐华拼命摇头:“安城,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那些人永远都无法掌控住我,包括丁默远,而我只要你。” “可我做不到,很久以前,我已经失去了得到你的资格。” 沐华不怒反笑:“这么说,你是想让我回到丁默远的身边喽,和这个男人夫唱妇随,同床共眠,搞不好还会生下一个孩子!对了,这样也好,凭丁默远的智商,绝对能将沐家的财产占为己有,这样骏山集团就不会落夏婉青手里了,而我是堂堂的沐夫人,他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哈哈哈,多么美好的结局啊!” “木木,别这样……” “安城,我有很多钱,很多钱,你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生活,我们两个一起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远走高飞,好不好?如果你觉得花女人的钱丢脸,没关系,就当我借你的,你再开公司做老板,把钱都赚回来还我!” 这是沐华生平第一次乞求他,如此哀切,如此卑微,让人心碎。 曾经他是她的小猴子,心甘情愿的呆在她的小小五指山,卖萌摇尾乞怜。 安城别过脸去。 “对不起,沐华。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的安城已经死了,把我忘了吧。” 沐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男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死寂蔓延在两人中间。 良久,她笑了,眼里的最后一点光彩消失殆尽: “是啊,我该回去了ding在等着我,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沐华冲出安城的租屋,跌跌撞撞下了楼,兰博基尼已经横在她的面前。 “上车吧。” 半打开车窗,丁默远淡淡说道。 “你跟踪我?!” “婉青想和你谈谈。” “我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那就上车,我送你去宾馆。” “丁默远,有没有人说你很可笑?” “哦?”男人挑了挑眉,“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笑的地方。” “是吗?非要我讲明白点吗,或者说索性揭开我们之间最后一层遮羞布?” “无所谓。”男人的干脆一如既往,只给出三个字。 “要不我就拿出三年前你给我的离婚协议,这样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那是爸去世之前的事,当时,我提出离婚……情有可原。” 沐华冷冷一笑:“现在也不迟。” “何苦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既然知道,就别来烦我,我和你之间,人前做戏,人后无关,仅此而已。” 沐华说完,抬脚就走,没几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迫使她猛地回身,重重撞进男人硬邦邦的胸口。 “别试图惹怒我,沐华。” 丁先生在发火的时候,表情依旧十分平静,只是抿紧薄薄的唇,眼眸越发幽暗。 “就算是做戏,也要体察对方的心情,再念台词。” 沐华揉了揉撞痛的鼻子,冷冷扫过男人的脸:“你到底想要怎样?” “送你回去。” “丁默远,你脑子有病吧?” “上车。”丁默远的手劲很大,不管沐华怎么胡蹬乱踹,还是被拽进了车里。他将她压制在座位上,替她绑好安全带,自己迅速上了驾驶位。 沐华上了车,反倒安静下来,她睁着眼,呆呆看着前方,安城的脸,安城的呼吸,安城绝情的话,全都如同此刻突如其来的急雨扑面而来,冰冷无声、疼痛致极,令人恍惚。 “把窗户关了吧。” “不要。” “雨水都溅进来了。” 沐华没有搭理他,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一切哪怕把自己带进坟墓埋了都无所谓了。 第49章 次日,丁默远将沐华送回沐宅。 夏婉青已经脱去了丧服,换上了夏季的裙装,天蓝色印花雪纺裙将她尖尖的小脸,藕白色的双臂和纤美的小腿映衬得格外精致清逸。 她双目盈盈,微笑着看向沐华:“你这是打算回来住了?” “丁默远告诉我,你要和我谈谈。” “不急,先看看你的房间吧。”夏婉青的表情不变,唇边依然搁着浅浅的笑意。“知道你要回来,我立刻就叫人好好打扫了一遍,里面所有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那真是麻烦你了。”丁默远温柔的道谢。 沐华的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索性甩开了这两人,径直上了三楼。沿着长长的走廊一直往里走,再往右转,就是她以前的房间了。在此之前,沐华在另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像是被某种怀恋侵袭心房,她的手指沿着门把手轻轻摩挲起来。 “五年了,沐夕回来过吗?” “是方夕。”不知何时,夏婉青已跟在沐华身后,更正道,“你爸不是说了,就算他死了也不准他迈进家门一步。” “可爸已经不在了。”沐华冷冷说道,“没有理由不让夕回家,况且遗嘱上又没有他的名字,不会和你儿子争夺任何财产。” “沐华,那是爸的遗愿。”丁默远插话道。 “我现在是沐宅的户主,让谁回来就回来,让谁滚谁不滚也得滚。” “沐华,我想好了。”夏婉青柔柔的开了口,“我和沐天还是搬出去住吧,我妈年纪大了,需要有亲人在身边照顾她。” “好啊。”沐华勾唇一笑,“这是你的自由,好走,不送。” 夏婉青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丁默远挑了挑眉:“你这样会让人外人怎么看沐家?” “外人与我何干?” 沐华说罢,右转进入自己的房间,将那对男女关在了门外。 和夏婉青说的一样,屋里的摆设还是老样子,以黑白灰三色为主基调,简单清冷,没有蕾丝和其他多余的装饰。如果不做说明的话,很少有人会猜到这是女人的闺房。 沐华淡扫了房间一圈,眼底愈发冰冷。 记忆太多,过往太拥挤,以至于多呆一秒都是煎熬。 沐华推门而出的时候,丁默远正站在她的房间门外。 “怎么不让我进去参观参观?” “没什么好看的。” “作为老公都没有看过自己老婆的闺房,是不是太可悲了点?” “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不是应该进去过?” “对了,我都快忘了。”丁默远淡眉淡眼的一笑,让人看不出喜怒,“可那时候哪有闲心欣赏啊,新娘都跳窗逃婚了,身为新郎的我,心情可想而知。” “这一辈子,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没和安城跑得更远一点,永远不必再见到你。” “丁先生,沐小姐,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夫人请二位下楼用餐。”这时,佣人出现在这对剑拔弩张的夫妇身后通报。 丁默远轻叹了口气:“下楼吃饭吧。” “我要出门。” “你都要把婉青赶走了,还不愿陪她吃这最后一顿午餐?” “我正式授权你去吃。”沐华讥讽道,她扬了扬头发,转身下楼,走出别墅。 沐天正在花园里和保姆玩耍,一个没留神,整个脑袋都磕在沐华的裸色长裙上,裙摆上凸起的金属装饰物在他的小脸上戳了个口子,血瞬间沿着额头流淌下来。 沐天没有哭,只是抬起头,双眸幽幽的看着沐华,沐华也没有俯身去安慰他,这对年龄相差一圈的姐弟就这么在无声中对峙着。 保姆发出一声尖叫,看了看小少爷,又看了看大小姐,两难的她急急忙忙跑回宅子,向夫人求助。夏婉青和丁默远急忙赶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副情景,沐天的额头上的血还在流,沐华在一边袖手旁观。 夏婉青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咬住双唇,小跑至儿子身边,蹲下身子,仔细查看沐天额头上的伤口。沐天一见妈妈,立刻放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加上伤口流着的血让他白嫩的脸蛋看起来好不凄惨。 夏婉青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帮自己的宝贝儿子抹鼻涕擦眼泪,尔后拉住他的手,轻柔的劝哄: “乖,麻麻帮你搽药水,搽了就不痛了,还会有糖吃哦。” “呜呜呜……” 目视这母子俩一个哄一个哭的走回别墅,沐华略带讥讽的弯起嘴角:“看来是走不了啊。” “不管怎么说,天天都是你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沐华回过脸,这才注意到丁默远的存在,他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布满阴霾。 她懒得解释,扭头就走。 丁默远一把攥住了女人的手腕。 似乎命中注定,她与他之间只能有一种相处模式,她反抗,他镇压,她永不屈服,他只能继续镇压。 “去给我道歉。” “丁默远,你这个神经病,快放开我!” 丁默远抿紧了唇,将沐华连拖带拽进了客厅。 夏婉青正坐在沙发上给沐天上药。 在丁默远幽冷的视线下,沐华开了口:“是不是上完了药,你就带沐天走?” 夏婉青难以置信的看向沐华,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终究还是在沉默中点了点头。 那一刻,丁默远简直要将沐华的手腕捏碎了。 沐华疼得近乎要叫出声来,可她还是倔强得一声不吭,吃力的转身,就要往外走。下一秒,她整个人已然腾空,然后重重磕在男人的肩膀上。 沐华很想挣扎大叫,可她绝不能在夏婉青面前丢了面子,索性就继续挑衅: “丁默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自己吗?可惜人家早就结婚了,虽然新近成了寡妇,可还有个孩子。难不成——那孩子是你的,要不然你也不会那么紧张……” 沐华话还没说完,两眼一黑,整个人成90度翻转,已被重重摔在三楼卧室的床上。 丁默远居高临下俯视着女人,目光极其冷酷:“如果真是这样,我娶你干什么?!” 丁先生是个很奇葩的人。 虽然沐华从未花时间研究过他,可她一直都这么认为。 和丁默远的初次见面,并非在沐山强制性安排的相亲晚宴上,而是在某个乌烟瘴气的地下酒吧里。沐华化了很浓的烟熏妆,抽着烟,神鬼难辨,丁默远就坐在她旁边。 那时候,丁先生还是骏山集团总部的新进小职员,沐华自然不可能认识。之所以能给她留下一点点印象,是因为在激烈的重金属音乐和群魔乱舞中,这个男人居然穿西装打领带,梳着大背头,脊柱挺直,一本正经的坐在吧台前——喝果汁。 调酒师有好几次都忍不住偷偷看男人一眼,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忍俊不禁。 沐华就更直白了,她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狂笑声似乎让丁先生吓了一跳,他吃惊的抬起头,和她四目相对。 男人那一瞬间的表情实在太滑稽了,沐华没忍住,一口鸡尾酒喷在对方的脸上。 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谁也没想到,剧情真的会大转折。 直到现在,沐华都不清楚,当丁默远作为相亲对象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究竟有没有认出她来。这家伙只是谦恭的微笑着,看着她穿着一身高级货,端坐在有月光曲和烛光晚餐的高档餐厅里,假模假样的用刀叉小口吃着牛排,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而半掩住鼻子。 回忆的确是个很讨厌的名词,总能让人揣摩出多余的东西。 不过只要白富美永远不会看上凤凰男,凤凰男就算浑身插满羽毛也不可能涅槃重生。 沐华索性仰倒在自己睡了二十多年的床上,抬起腿,用鞋尖指了指门口:“不放我走也可以,请你先出去,在夏婉青离开之前,我不会下楼。” “婉青有住在这里的权利。” “是她自己说要走的。” “你这是在逼她。” “丁默远,虽然你名义上是我丈夫,但并不代表你就有权插手我们沐家的事。” “夏婉青走了,这么大的宅子交给谁来打理?” “荒了,废了,我这屋主都不心疼,你急什么?” “你真是会暴殄天物。”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蘸着血泪,我在这里呼吸的每一秒都觉得窒息。” “沐华,你看问题总是太感性,这只是一栋美丽的房子和花园而已。” “那是因为你没有二十几年都被关在这里。” 高家和沐家以及落魄前的安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可如今算得上是顾岚仅剩的避难所。 高子昌以前在骏山集团任职过,后来辞职自己当老板,开了间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赚了些钱。据说他是在一次商业酒会上见到了顾岚,对她一见钟情。那时候,罗敷自有夫,使君已有妇,安城的父亲安宇英俊潇洒,多金专情,高世昌又矮又胖,这期间还出过严重的车祸瘸了腿,孰优孰劣,高下立分,顾岚自然不可能移情别恋。 今时不同往日,高子昌因为顾岚和自己老婆离了婚,他和前妻生的儿子高世杰自然不会原谅顾岚这个第三者。 “哎呦,这不是沐大小姐吗?” 沐华在高家的两层小别墅前下了车,就遇见了高世杰。这个男人长得不差,身材中等,就是一言一行一个步子都透着轻浮油滑的味道,这让她本能的皱起了眉。 “高世杰,好久不见,我来看顾阿姨。” “听说沐老爷子去世了,他把财产留给了你小妈的儿子,你没事吧?”高世杰幸灾乐祸道。 “呵呵,是吗?”沐华不怒反笑,“恐怕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其详。” 沐华本不屑与他多言,但虑及顾岚在高家的处境,还是要彰显出自己的实力。 “其一我是骏山集团第二大股东,年分红比你爸那破公司辛苦几年的利润都海了去了;其二我老公是骏山集团代理董事长和财产管理人,沐家真正的当家;其三商场无父子,江山代代换,未来这些年,鹿死谁手,事在人为。” 高世杰哈哈大笑起来:“沐小姐这是在坦言自己要和你弟争家产吗?” 沐华挑了挑眉:“我只是在告诉你,谁是大鱼谁是小虾米,不想找死的话,就别撞上来!” 高世杰收敛了笑意,眉眼间仍不改狭促,他微微俯了俯身:“美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高世杰,难道你都不知道,能在我沐华手上死,还算是不错的结局,通常我都会让那个人跪在我脚下,哭着求我让他死!” “沐华,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女人温润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顾岚已经站在别墅门口,有些忐忑的看着沐华。 岁月对顾岚是宽容的,她容颜依旧,举手投足间透着风情万种,只是眼里再也没了往日的恬静和从容,充满了惶惑和不安。 沐华冷冷瞥了高世杰一眼,高世杰顺从的低下眉,转头微笑着对自己继母说: “妈,我有应酬,出去一下,就不回来吃晚饭了。” 显然“妈”这个称呼一下子让顾岚有些受不住,她眉心跳了跳,强撑起笑脸,客气的回道:“哦,我知道了,你开车当心点。” 高世杰在掉头往外走的那一刻,笑意已消失不见,他面无表情,眉宇间满是煞气。 “以后,你都要这样。” 第050章 出乎沐华的意料,欧阳恒邀约地点并非是某高档餐厅或者会所,而是某个繁华街道背后不起眼的小酒吧。酒吧的装潢干净简洁,所有摆设都作旧处理,四壁贴着仿旧海报,头顶的老式吊灯倾泻出昏黄慵懒的光晕,每挪一步,都仿佛徜徉在旧光景里,恍然如梦,惆怅萦怀,不再痴心妄想。 伴着诺拉琼斯的蓝调“”,欧阳恒一个人正在吧台里调酒,他穿着极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平日整齐向后梳的头发都放了下来,斜斜的半遮住额头,整个人看起来年轻随意许多,与西装别挺、精明干练的金领男大相径庭。 “真是令人惊讶啊,什么时候你有这么个小酒吧了?” “最近两年吧。”欧阳恒抬头看了一眼沐华,勾唇一笑,“人上了年纪,就开始觉得寂寞了呢。” “作为执行董事,骏山有那么多事务需要处理,你忙得过来吗?” “平时有人帮我打理,不过今天——只为沐小姐开门营业。” “承蒙您如此盛情,真是不胜荣幸啊。” “沐小姐过誉了,想喝什么?” “bloodymary。” “哦,这是要大开杀戒的提前庆祝吗?”欧阳恒挑了挑眉,目光灼灼,“不过我觉得在所有的鸡尾酒中,就这一款最契合你。像少女血液一样的红色,既热烈又冰冷,充满诱惑又冷酷无情,比阳光还要鲜艳,却盛开在弥漫着黑暗的角落里。” 沐华笑了:“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欧阳先生居然还会说出如此感性的话。” “男人只有面对自己心有所动的女人,才会甜言蜜语。” “你是在向我表白吗?” 欧阳恒在老式杯中放入两块冰块,注入伏特加、用番茄汁和柠檬汁勾兑,再撒上辣少许酱油、精细盐和黑胡椒,再放入一片柠檬,用芹菜秆搅匀,动作轻柔优雅,一气呵成,他将杯子递给沐华。 “如果沐小姐愿意这样理解,那就再好不过了。” 沐华抿了口冰凉的酒液,饱满的唇形沾染上鲜亮的色泽,十分惑人:“可是和聪明人谈恋爱会很累,尤其还是婚外恋。” “呵呵,选择我会有多少好处,沐小姐来与不来,都在这里,我不急,有的是时间可以等待。” 沐华大笑起来:“如果我十八年以后才考虑离婚呢?” “到那时,你选择的对象一定不是我,而是那个能让你放弃一切的男人。”欧阳恒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酒杯,“那我就选择最恰当的时机退场。” “这样……我岂不是耽误你了?” “正如歌德的诗里所说的一样,我爱你,与你无关,就算我此刻站在你的身边,依然背着我的双眼,不想让你看见,就让它只隐藏在风后面。”欧阳恒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缓缓说道,“而我想说的是,我从不想隐藏什么,但如果你没这个意思,我宁愿你视而不见。” “欧阳恒,你应该知道我心里真正爱的是谁。” “无论男人或女人,他们都会有两种感情,一种是不断追求更好的,另一种却是总觉得过去的永远比现在好。我不知道哪一种想法更对,但一般都会选择让自己活得更轻松一点的。” “多谢你的箴言。”沐华放下酒杯,“可我不想轻松,因为已经注定了要担负沉重。” “所以我才会等你,因为我和你一样,我们是‘同类’。” 沐华并不认为自己和欧阳恒有多少相似的地方,抑或许是这个男人特意将自己冷静理智的外表下那一点点锐利锋芒向她展露出来,不论是真心还是想表现合作者的诚意,她都无意深究,他们之间的关系仅止于双方的利用价值。 “高世杰是不是还在ao门?”沐华话锋一转。 “是啊,他卖掉了自己名下12%的股份用来还债和du钱,结果又输掉了□□千万,账户上目前只剩下一两百万了。高子昌的人到处在找他,高世杰为躲避他父亲,整天东躲西藏。” “很好,让你的朋友再耐心等一等,等高世杰的钱统统花光时候,再出面。” 欧阳恒勾唇一笑:“用公司换儿子,不错的deal。” “接着,这父子二人穷困潦倒,永无翻身之日。”沐华微微抬起精巧的下巴,将bloodymar一饮而尽,唇边露出妖冷的笑容。 沐华回到沐宅的时候,已是午夜。 客厅里如同死去了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沐华单调的脚步声和一盏依然亮着的壁灯。 “喂,这是我的房间。” 男人依然闭着双眼,动也不动。 在人生这场戏里,沐华从不扮演什么温柔体贴的角色,只是凭着女性的直觉,她知道丁默远根本没睡着。 “快起来吧,别装了,我的耐心有限。”沐华嗤笑道,“年纪也不小了,我又不是你妈,赖什么床啊!” 丁默远睁开眼,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睛周围有淡淡的黑眼圈,嗓音暗哑:“回来了就睡吧,已经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需要我重申吗?这是我的chuang。” “我是你老公。” “哈,难道天天同chuang异梦的感觉很好吗?” “我向来睡得沉,从不胡思乱想。” “丁默远,你可真是答非所问的高人!” “你喝酒了?” “你是不是还要问和谁?”沐华笑了。 “洗耳恭听。” “我和欧阳恒一起在酒吧里喝酒。” “果然是毫无悬念的答案啊。”丁默远不怒反笑,“他会帮你到什么程度?你又能给他什么?” “你很担心吗?” “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心会害死九条命的猫,而你丁默远的命只有一条。” 丁默远微微一笑:“只有愚蠢的生物才需要多余的生命。” 第二天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沐华才呵欠连连的下了楼。 沐华从小就有认床的毛病,拜丁默远所赐,昨晚她只好寄居客房,在陌生的枕头和被单里翻来覆去了一夜,睡眠质量可想而知。 第051章 方洁跳楼自杀之后,沐夕拿起餐厅里的刀,闯进了自己父亲的房间。 这是沐华第一次看见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带着如此决绝的表情,他面色惨淡,眉间拧成川字,乌黑温润的双眸只剩下了无尽的仇恨,虽然双手在不断发抖,却依然向沐山扑了过去。 过去那个温暖软糯,小名叫木头的沐夕好像黄粱美梦般不真实,那一刻,素来行事果敢,胆大妄为的沐华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捣住嘴,极力控制住不让自己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眼里早已泪如雨下。 沐山面对自己儿子的突袭,身形微微一闪,很轻易的就避开了,与此同时,家里的几个佣人也冲了进来,迅速控制住了沐夕,夺去了他手中的刀。 沐山依旧面无表情,淡淡质问: “你就是这样为你妈报仇吗?” 沐夕没有回答,他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着,刚才那一下,已经耗尽了他毕生的勇气。 “螳臂挡车,不知量力,我们沐家不需要这么愚蠢的继承人。” 接着,沐山下令将沐夕赶了出去,不但失去了长子和集团第一继承人的地位,且终生不得姓沐,不能跨进沐家一步。 从此以后,她彻底失去了弟弟的踪迹,辜负了方洁临终前的嘱托。这个女人将所有的股份都给了自己的继女,为的是将来能辅助自己生性平和懦弱的儿子稳坐集团继承人的位置,拥有和沐山抗衡的资本,可结果…… 世上的妖魔,只要会呼吸,终有消失的那一天,从那一刻起他造出的所有魔障终能解开。 不知沐山在闭眼之前,有没有料到过这一天,精明如他,会作何感想。 沐华小口啜着沐夕给她倒的茶,静静等待弟弟的答复。 “他在遗嘱里怎么说?”良久,沐夕终于问道。 “夏婉青的儿子在十八岁成年之后,就能继承骏山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两家全资子公司百分之百的股份和三套房产。” “夏婉青呢?” “在死之前挂上贞节牌坊,就能拿到一套小房子。” 沐夕笑了:“那你呢?” “锦华路800号。” “有什么条件?” “不能和丁默远离婚。” “丁默远能拿到什么?” “骏山3%的股份,在沐天成年之前,代管他的所有财产。” 沐夕仰天大笑起来:“这对男女终要成为一家了吗?!不知他在天上看见,会作何感想!?” “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就算真有这么一天,也只能做对乞丐夫妻。”沐华语调幽冷,眼底如冰。 “姐,我想去看看妈。我已经有好多年没去了,只要想到自己一天天老死在这个地方,就没有脸再见她……” “木头,别急,我会将方阿姨给我的股份全部还给你。”沐华将弟弟圈进自己的怀里,任自己的上衣被他的泪水打湿。“我们联手,将过去所遭受的一切都讨回来,如数奉还!” 顾岚独自在车里等了好久,当沐夕出现在车窗里的时候,她几乎是不能自抑的跳下车,激动的握住了他的手。 “你还好吧,孩子?”只要一想到方洁,顾岚就忍不住悲从中来。 “阿姨,好久不见了。”沐夕眼睛红红的,可他还是温和的安慰道。“我感觉很好,终于可以回家了……” 顾岚想到自己的儿子,忍不住哭了出来。 丁默远刚下班,就看见自己的母亲温雯坐在董事长办公室外面等自己。 “妈,你怎么来了?” “我们去外面谈。”温雯淡扫了四周一眼,沉声说道。 这母子二人在某高档餐厅的包厢里坐下,丁默远点了菜,就吩咐服务生未经敲门不要进来。 “打你电话,要么不接要么说几句就挂了,难道要我天天一个人看着你爸那张憋气的老脸?”温雯刚落了座,就开始抱怨,“我那名门千金儿媳妇是回了国,可依旧是神龙首尾都不见,她到底有没有一点把我这当婆婆的放在眼里过!” “妈,别忘了,之前你把您儿媳的头发都揪掉了!” “这算什么!难道不应该吗?!她不守妇道,给我儿子带了绿帽子,我这样还算便宜她了呢!” “不管怎么样,我现在掌握着骏山3%的股份和沐天的财产代理权,已经得到了补偿。” “默远,你和妈说实话,沐天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丁默远沉默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 “唉……”温雯长叹了一声,“如果是,就好了。” “就算是我的儿子,也不能改变什么。” “能改变很多,这样你就有一步登天的机会,而不是继续在沐家打工,整天过着要仰人鼻息的日子。” “你觉得沐华会让这一切发生吗?” 温雯顿住了片刻,迅速转移话题: “夏婉青最近怎么样?” “她和沐天、吴莹都搬进了许光路的房子。” “哦,放着好好的主宅不住,这是为什么?” “沐华是户主。” “唉,婉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摊上那么个妈,为了吃香的喝辣的,自己gou搭有钱人不成,就让自己的女儿上!”温雯冷冷一笑,“你那媳妇能耐也忒大,看谁都不顺眼,整天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脖子都快要仰到天上去了。自从她嫁给你之后,有哪一天正眼看过你?结婚当天,不但逃婚,跟自己的情人私奔,甚至都要上了chuang!” “妈!”丁默远喝止道,“都过去了,况且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温雯深深看了儿子一眼,叹息道:“啥时候你让你媳妇回来吃顿饭吧,毕竟她现在对你还有用。” 丁默远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又带了点无奈:“已经太迟了,她似乎找到了对自己更有用的人。” 第052章 “一个人过节的滋味如何?被抢走男人的感觉不错吧?” 女人的声音尖锐刻薄,好似淬了恶毒和仇恨的利刃,让尹岚一下子从无限伤感中顿时清醒,她淡然道:“那又怎么样,冯小曼,我不像你一样在乎。” 赵衍刚进门,便发现玄关里一双歪扭倒放着尖嘴漆皮高跟鞋,客厅的地毯上丢了双丝袜,待到他步入卧室的时候,苏珊正和裙子后面的扣子奋斗。 女人一见到他,仿若意料之中,她深知如何挑战他的理智。一切过后,便是乏味,尤其当她旁敲侧击问他何时和老婆离婚的时候。 他敷衍道:“等你有了我的宝宝吧。” 说出这句话,是因为赵衍在这方面一直很谨慎,不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男人永远别低估女人在这方面的智商。 “对了,明天有齐天集团徐总的私人party,你打算带谁去啊?” 男人眨了眨眼,说:“还有一堆公司的事要处理,到时再说吧。” 尹岚身着浅粉皮草外套,内里是白色短裙,脚蹬高筒靴匆匆钻入赵衍的车里。这短短的一路,她妆容靓丽,明眸善睐,回头率近乎百分之百,自然也让赵衍的心小小跳脱了一下。 晚礼服和配套饰品都是他当天派人送来的,男人清晰的知道她的三围尺码以及契合的衣饰,所以尹岚很放心做他的洋娃娃。 赵衍想要一亲芳泽,尹岚轻轻避开了:“快开车吧,要迟了。” 大凡非正式宴会,很少有人带老婆参加,所以尹岚偶尔见过的赵衍商场上的朋友、伙伴或竞争对手身边的女人几乎都换了样,净是些相貌冶艳,引爆眼球的女人。 “哎呦,不赖啊,还没被换啊?”和她打招呼的是有一回躲在酒吧的洗手间里吐得七晕八素,尔后和她借唇膏的女人,长相和身材都不错,只是年纪偏大了些,有徐娘半老的趋势。女人离尹岚几步的距离,用涂得血红的指甲摇晃着杯中的酒液,似庆贺又似嘲讽她。 “真是的,赵衍到底看上她哪里了?年纪都一大把了。”一嫩模和身旁穿黑丝绒拽地晚礼服的女人嘀咕道,时不时恶狠狠扫尹岚一眼。 尹岚始终笑而不语,在一群委身于秃头啤酒肚面目可憎油头粉面道貌岸然的各色中老年男人的女人堆里,那笑容显得格外刺眼,加上她的那身行头无可挑剔,引来的羡慕嫉妒恨足以将她刺成马 蜂窝了。 赵衍忙于生意场上的应酬寒暄,尹岚明显和那帮女人志不同道不合,话不投机半句多,她索性走出客厅,上了阳台,夜风又冷又急,感觉却好多了。 仿若冥冥之中的注定,尹岚感到了身后轻轻的脚步声,她本能的侧过身,和来人四目相对,只一霎那,记忆里已然模糊的深邃面容骤然清晰又模糊,种种晦暗复杂的思绪连骨带血的被勾起,一时间她无言以对,只是怔怔的瞅着他。男人搁在嘴边的浅浅笑意凝结了,尔后又勾起嘴角,温柔平静的双眸却冻结起来。 “真是的,你怎么一个人在阳台上,不冷吗?” 赵衍突然发现尹岚不在客厅,到处找她,刚推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便看见瑟瑟寒风中的尹岚和另一个男人像木头桩子似的定在那里,相互凝望,气氛不大对劲,待看清男人的脸时,赵衍从心底冷哼了一声。 “莫——长——天。”赵衍故意缓慢了语调吐出这个名字,尹岚只觉得曾经深深埋葬的往事如同枯枝烂叶一般被挖了出来,腐朽得教人难受。 “赵衍。”莫长天不紧不慢回过头,二人身高相仿,衣冠楚楚,平视对方。 “好多年没有见啦,老同学。”赵衍大步向前,在与莫长天间隔两步之距站定,礼貌的伸出手。 “没错,九年了。”莫长天握了握赵衍的手,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在哪儿高就啊?” “替人打工而已,哪里比得上智远集团的赵总。” “哪里哪里。”赵衍毫不客气的笑道,一手揽过尹岚的腰。“还记得吗?这是我的女朋友,岚岚。 ” “是美女,我都不会忘的。”莫长天回以微笑,淡淡望着尹岚。 “长天,爸在找你。”这时,一个身材娇小,气质优雅的女人出现在阳台口。 “这位小姐是——” “我的妻子,沈雅兰。”莫长天介绍道。 “原来是尊夫人啊,幸会。”赵衍乐呵呵道,看了始终呆愣在原地,沉默不语的尹岚一眼,极力 控制住心头怒意,“什么时候结婚的,也不通知我们。” “去年年底。” “啊,恭喜恭喜。难怪这种party莫兄会带夫人来,原来是新婚燕尔啊。” 一句话说得两个女人的面色微变,尹岚将指甲刺入手掌中。 “不光雅兰,还有我弟弟也来了。”莫长天依然不动声色的笑道,“不好意思,赵衍,尹岚,我先失陪了,改日有空再聚。” 莫长天抽回目光,毫不犹豫的转身携着自己老婆走开。 赵衍瞪了身旁傻子似的女人片刻,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双手的骨节勒得咯吱咯吱响,他箍住尹岚的手腕,一路拽着她,直到她不由自主疼得叫出了声,尹岚才发现自己已置身地下停车库,昏沉的灯光下,赵衍面部表情狰狞。 “怎么,看见旧恋人魂都丢了,荡漾到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是吧?” 或许是脑袋混乱了太久,尹岚已经慢慢恢复了冷静:“只是偶遇而已。” 赵衍讥讽的一笑:“是啊,现在也只能是偶遇,他已经结婚,有老婆了,重温鸳梦成白日做梦了!” “你想太多了,赵衍。” “哼,但愿如此。要走也没关系,尹岚,不过你应该知道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今晚的赵衍格外凶猛,他像一头饥饿的野兽,将尹岚吞吃入腹。 “套子……”尹岚叫了一声,可赵衍已经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 这些年来赵衍从来不缺女人,不会把心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尹岚也不例外。之所以将尹岚一直摆在身边,是因为她欠他的,更因为他喜欢看她人在曹营心在汉的纠结表情,这对他而言,比较新鲜。 第053章 沐华从墓园回来,便知道了派遣董事的最终结果。 从恒昌收购案到末尾的派系之争,这算是她和欧阳恒联手后的小胜。整整一天,她给他打了多次电话,想询问详情,可始终无人接听。 将近午夜时分,沐华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惊醒。 “喂?”沐华揉了揉迷糊的眼睛,没好气道。 “沐小姐,我们见一面吧。” “现在?!” “是的,就现在。” 这欧阳恒是属猫的吗?白天不出现,专门深更半夜冒出来。 “有什么事吗?” “见面谈。” 欧阳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定而理智,不知为什么,在这个万念俱寂的夜晚,他简短的吐字和气息听起来却有些不稳,仿佛钢筋水泥筑成的高楼在崩塌前的微鸣。 沐华心头闪过一丝警醒,便问: “什么地方?” “老地方。” 沐华严重怀疑欧阳恒开酒吧是嫌自己进项太多,专门用来烧钱的。凌晨时分,本该是酒吧营业的黄金时间,可除了老板之外,空无一人。 看着欧阳恒往酒杯里掺入鲜红如血的番茄汁,沐华笑了: “今天我想喝饮料。” “这不是给你调的。”欧阳恒慢悠悠的说道,“是给我自己。” “哦,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鸡尾酒了?” “今天我看见阮梅了。” 沐华微微一滞,她知道这世上的万物或许都不在男人的眼里,唯独在这件事上抓心挠肝。 “哦,你总算找到她了?” “的确费了不少功夫。” “你打算做什么?” “老天爷没有给我任何机会,她已经坠落到社会最阴暗的角落。”欧阳恒将bloodymarry摆在台面上,他面无表情,眼神有些阴郁。“所以我问了她一个横亘多年的问题,并得到了似是而非的答案。” 似乎在冥冥之中,凭着女性最纤细最令人难以捉摸的直觉,沐华猜到了什么,她禁不住突口而出:“你会相信吗?” 欧阳恒停顿了片刻,双眸幽幽的看向沐华,不答反问:“你是在怕吗?” “我不怕,但不希望与你为敌。” 直到此刻,欧阳恒紧绷着的脸孔才有了一丝松动:“果然是知父莫若女。” “不,与此无关,欧阳恒。从你提及见到阮梅那一刻起,我就在思考你约我见面的原因。”沐华淡淡说道,“你从来都不是个喜欢倾诉的人,我也不是可以和盘托出的对象,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阮梅与我无关,与沐家有关。” 欧阳恒勾了勾唇,似笑非笑:“沐小姐果然兰心蕙质,世事洞察。” “虽然我不知情,可这并非一道难题,尽管深藏多年,答案却清晰明了。我父亲好色是人尽皆知的事,他对年轻美丽的女人有一种很强的zan有欲,夏婉青是如此,阮梅亦是如此。”沐华接过欧阳恒递给她的鲜榨柳丁汁,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杯子上的装饰物。“夏婉青唯一幸运的便是我父亲在彻底厌倦和变心之前,已经入土了。不过我想,那时的他应该清楚,要是被你们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若要与阮梅保持往来,必有掩护。” “是啊,沐董事长的确想得深远,要不怎么会在遗嘱上提到我的名字?”欧阳恒极冷的一笑:“这并非是感念我父亲数十年来的忠心,而是用升迁的可能性来堵住我的嘴。” 沐华无言以对,那一瞬她捕捉到了欧阳恒的眼神,那深不见底的漩涡状的黑暗,与她何其相似。 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欧阳恒的脑海中回响起和阮梅的对话。 “我要知道理由。”尽管阮梅的回答在欧阳恒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还是极力让自己理智下来。 “理由?理由你还不知道?你爸是这样,沐山也是这样,甭管什么样的男人都一个样,喜欢漂亮的女人,这就是理由!”阮梅目光犀利,语带讥讽,“沐山第一次见到我,就起了歪心思,什么送花,送包,送首饰,送裘皮大衣,暗地里给了我不少好处。这个人看上去深沉内敛,没想到追女人手段却俗毙了。为了避人耳目,他要我定期去高档美容院做美容,造型师james专门负责将我送到不同的地方和他约会。” “被你们发现纯属意外,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小报记者恰好拍到了我和james闲聊的画面,不过是举止熟稔了些,迫于媒体的炒作和沐山施加的压力,我不得不默认自己和james的关系。之后s在沐山的安排下秘密出国,不知所踪。我生怕你会报复,只好带着沐山给我的补偿和你爸的存款逃走。”说到这,阮梅突然笑了一下:“其实我挺怀恋那段时光的。沐山和你爸不同,在chuang上时特别凶狠带劲,很坏很霸气很男人味。我还记得偶尔有一次他喝醉了,居然还开起了玩笑说:你们欧阳家的老子、妻子和儿子都为他所用,这才算得上是集团人才资源利用的最大化!” 尝过被人轻蔑嘲笑,践踏到底的滋味吗? 只要沾染过一次,就会终生难忘! 浓黑的阴霾在眼底一闪而过,欧阳恒心中腾起的怒火隐藏于日复一日精心雕琢的优雅面具中。 沐山已死,父债子偿。 他欣赏和喜欢沐华,他们是同类型的人,也会做出同样的事。只是如果报复的是沐华和沐夕话,沐山又会怎样?是不是要在十八层地狱里乐出声来?因此,不论真相如何,命中注定,他都要先拿夏婉青开刀,因为在沐山那薄如纸的情谊中,有近乎一半都留给了他的小儿子。 沐华回到沐宅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 丁默远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茶,看着报纸。 在大半夜做出喝下午茶的做派,这让沐华觉得有些诡异,不过她并不打算搭理他,径直向二楼走去。 “我们分开睡有多少日子了?” 男人边翻阅报纸边徐徐问道,就像问明天早餐吃什么一样。 沐华懒得回答男人这种无聊的问题,一想到欧阳恒的事,她的心有些乱,如果他倒戈相向的话,这将对她和沐夕不利。 “我妈说她好久没见你,你什么时候回去吃个饭?” 沐华停住了脚步,目光微动的看向自己的丈夫: “如果她真的想见我的话,我乐意奉陪。” 温雯从阳台往下看去,沐华那一身鲜红色的超短连衣裙显得格外刺眼。 瞧瞧那白得吓死人的脸,不知收敛的xiong部,一览无遗的大tui和七英寸的细高跟,她这个所谓的儿媳妇可真是从头到脚不把婆家放在眼里啊! 温雯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可终究还是隐忍下去。 只要她的儿子在骏山集团一天,她就必须得给自己儿媳妇赔笑脸一天。 这是五年前她学到的教训。 丁默远的父母依然住在之前的高档公寓里,在沐华眼里像火柴盒一样的小房子其实也有两百多平米。温雯撑着一张笑脸打开房门,迎接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丁默远的父亲丁大庆木着一张脸的杵在自己老婆身边。 与温雯不同,丁大庆对沐华谈不上喜恶,更确切的说,他对儿子、儿媳和老婆都无感,他的心还停留在被小秘书背叛和抛弃那一刻的悲情,自暴自弃,孤影自怜。 “沐华来了啊,快、快、快进来。” 人生如戏,每个人都有演技,有的人无师自通,有的人拙劣至极。 第054章 “我们分开睡有多少日子了?” 男人边翻阅报纸边徐徐问道,就像问明天早餐吃什么一样。 沐华懒得回答男人这种无聊的问题,一想到欧阳恒的事,她的心有些乱,如果他倒戈相向的话,这将对她和沐夕不利。 “我妈说她好久没见你,你什么时候回去吃个饭?” 沐华停住了脚步,目光微动的看向自己的丈夫: “如果她真的想见我的话,我乐意奉陪。” 温雯从阳台往下看去,沐华那一身鲜红色的超短连衣裙显得格外刺眼。 瞧瞧那白得吓死人的脸,不知收敛的xiong部,一览无遗的大tui和七英寸的细高跟,她这个所谓的儿媳妇可真是从头到脚不把婆家放在眼里啊! 温雯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可终究还是隐忍下去。 只要她的儿子在骏山集团一天,她就必须得给自己儿媳妇赔笑脸一天。 这是五年前她学到的教训。 丁默远的父母依然住在之前的高档公寓里,在沐华眼里像火柴盒一样的小房子其实也有两百多平米。温雯撑着一张笑脸打开房门,迎接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丁默远的父亲丁大庆木着一张脸的杵在自己老婆身边。 与温雯不同,丁大庆对沐华谈不上喜恶,更确切的说,他对儿子、儿媳和老婆都无感,他的心还停留在被小秘书背叛和抛弃那一刻的悲情,自暴自弃,孤影自怜。 “沐华来了啊,快、快、快进来。” 人生如戏,每个人都有演技,有的人无师自通,有的人拙劣至极。 温雯的假笑让沐华在一瞬间就回到五年前那个夜晚。 温雯、丁默远和沐山三个人闯进了她和安城所住的宾馆房间。 安城半nuo着上身,而她近乎一丝不gua。 沐山尚未作出反应,温雯已经扑了上去,揪住了沐华的头发: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没道德,无耻下贱!新婚之夜居然和别的男人鬼混在一起!” 沐华一把推开温雯,不怒反笑,这个女人明明是为了沐家的钱和权,让自己的儿子硬生生□□她和安城之间,到底谁比谁更不要脸! 安城将沐华揽到自己身后,沉声道:“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一切都与木木无关。” “你gou引别人的老婆,还好意思在这里振振有词?!” “她本来应该是我的老婆。”安城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你们为了一些肮脏透顶的交易将我们拆散,有什么理由在这里叫嚣道德和廉耻?!” 温雯就像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下子发不出声音来。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沐山开了口:“你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改嫁,你身无分文,拿什么养我女儿?还是说你要靠她养一辈子?” 沐华恶狠狠的看向父亲,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是她不甘示弱,反齿相讥:“爸您说得对,您最亲爱的女婿丁默远先生已经从部门经理爬到集团副总的位置上了,把我们的结婚证当做通行证,一路可真是畅通无阻啊!” 沐山没有回答,看了温雯一眼。 温雯脸红脖子粗,半句话都憋不出来。 至此所有人都发表了意见和看法,除了新郎官本人。 “你在想什么?干嘛不进门?” 男人的声音近在咫尺,沐华从回忆中惊醒,温雯的笑容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歪歪斜斜的挂在脸上。 沐华一言不发,步入丁家狭小的客厅。她本不想来这里的,鉴于和欧阳恒的合作出现问题,需要缓冲的时间。在这个节骨眼上必须要转移丁默远的注意力,不让他察觉出什么异常来,从而有机可乘。 不过沐华相信,理智如欧阳恒,不论他的心思有多少千回百折,终究会和自己站在同一条船上,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场景便是,如果欧阳恒报复了她或沐夕,只怕会让沐山在坟堆里笑出声来。 所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客厅中央的饭桌上,各种菜色已经摆好,沐华二话不说坐在了丁家餐桌的主位上。 温雯的火气直串眉梢,硬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丁大庆扬了扬眉,他有可不可的坐到自己儿媳妇的右侧。看到自己老婆憋气的样子,心里大为受用。 丁默远没什么表情,默不作声的在沐华左侧落了座。 温雯觉得早知如此,自己干脆别嫁人生子,合该去落发做尼姑去,有像大爷似的需要伺候的老公和冷若冰霜的儿子还不够,儿媳妇整天也拽得跟二万五似的,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木木,你好久没来了,不知道你平时爱吃什么,就多做了一点,喜欢就多吃啊。” 想是这么想,温雯行动上可没敢有丝毫的怠慢,她很象征性的给儿媳妇夹了一样菜,沐华却并没有捧碗接过去。 丁默远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温雯盖在自家老婆白米饭上的麻辣鸡翅,十分自然的动了筷子,将鸡翅移到自己碗里。 “妈,沐华不能吃辣。” “哦,哦,原来是这样。”温雯的笑终于挂不住,掉了下来。如果时光能倒转的话,她多么希望此刻在儿子身边坐着的是夏婉青。 在夏婉青十多年来富有女性气质的细腻幽柔中,沐华就这么突如其来的踏进了丁默远的生命。 这个女人既漂亮富有又气场强大,既纯粹又复杂,既独特又分明,她的存在让女人刺目,让男人无奈。 除非她愿意被你征服,否则你只有自惭形秽的份。 丁先生从和丁太太相识的一开始,就感到了两人之间鲜明的差距,因此他在她面前总有一种不由自主的卑微。即便如今坐上了骏山代理董事长的位置,学会用权势地位来装饰自己的强大,这差距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鸿沟,并且越来越加深。沐华至始至终都没有高看过他,或者更确切的说她的目光从未在他的身上停留过一秒。 正如开篇所说,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这样的轻慢,可丁默远却人如其名,沉默如斯,深远难测。 第055章 “一点也不惊讶吗?”季恒问。 “从一开始你就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希望你能提问,就算你忘记了一切,也不会忘记人类的感情,好奇、伤感和疑问总该存在。” “你不是说我信了你的话,就不能提出疑问。” “那只是指我们的关系而言。” “季恒,对于一个失忆的人而言,你是陌生的,所以语言是单薄的,无法构成任何画面,唤起任何情感,我不喜欢这种悬空的感觉。”江筱叶说道, “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从现在开始,你会用更具真实感或冲击感的方式一点点唤起我的回忆,不然你也不会带我来参加这场婚礼。” 卢城的夜随着长长的车程和昏黄的街灯一点点蔓延开来,在那场对话结束后,车厢里徒然变得很安静,淡淡的香水味道若有若无地伴随着呼吸出入,三人一宠就像约好了似的缄默不语,连平时话痨似的周波也只是默默开着车。 “到了。”周波踩下了刹车,目光投向了不远处,在兀自矗立的人体雕像后方,一座由无数钢筋和玻璃墙组成的建筑拔地而起,“美兰登”三个字如明月般熠熠生辉,立体而清晰的呈现于眼前。 周波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他们来得不算太晚,酒店门口却已停放了不少名牌的跑车和轿车,倘若再出现几个浓妆艳抹,骚首弄姿的车模的话,简直可以开车展了。看来,参加婚礼的人非富即贵,即便在江原集团掌舵人江禹廷突然去世以后,江家的势力财力依旧不可小觑。 季恒率先下了车,大步走到右侧,打开车门,护着江筱叶从车里走了出来。 江筱叶心中一动:难得,这个男人竟有如此绅士的一面,就如同现在身无分文的她也会穿戴得这般奢华一样,世人的眼光如刀似箭,所以没有人不需要伪装,桀傲如季恒,亦是不能免俗。 周波在车上冲他们摆了摆手:“你们先进去吧,我去停车,待会儿去酒店找你们。”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善变,也绝不是女人的专利。 季恒和江筱叶的出场效果恰好证明了这一点,不过是从酒店前的广场到酒店门口,短短的几十步距离,一对壁人瞬间秒杀了大片名流淑媛,男人们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粘在江筱叶那张绝艳的脸蛋和高挑的身材上,女人们则失魂落魄的仰望着季恒英俊的侧脸,瞬间对自己的男伴心生不满累感无爱。 “不好意思,先生,请问,您有请柬吗?”穿着整齐的门童彬彬有礼的问道。 季恒面色如常,淡然回道:“我父亲季代钧先生应该已经到了吧。” “啊,原来是季老先生的公子,请进,快请进。”门童公式化的微笑瞬间转为无比殷勤的笑脸。 季恒携着江筱叶步入玫瑰金大理石地板铺就的大厅里,一位妆容姣好,身着粉色薄纱裙的礼仪小姐立刻迎了上来。 “二位,请跟我来。” “谢谢。” 越过长廊,白天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就是林黛和李子峰的婚礼现场。 鲜花扎成的拱门,粉色帐幔和白玫瑰装饰的通道,立式单层半球型鲜花烛台,数十个精巧的餐桌,烛光点点下闪闪发光的水晶餐具,在深紫色天幕的映衬下,宛若星辰。 “这二婚还真热闹。”季恒端起侍者送来的一杯香槟,不冷不热的说道。 “先生、小姐,红酒、饮料、点心和雪茄在花亭两侧的酒水区,二位请自便。”礼仪小姐保持着职业的微笑,躬身向他们道别。 斯蒂夫睁大两只眼睛,一边好奇的看向四周,一边在江筱叶怀里蹬着它的小爪子。 江筱叶没办法,只好将它放了下来。 斯蒂夫立刻如同脱缰的野马似的向前狂奔而去,江筱叶正担心它会不会跑丢了,不远处忽然响起一个女人高八度的尖叫: “啊,又是你,快给我滚开!!!” 江筱叶急了,拽着季恒的手赶上前去,这才发现对方正是曾经出现在季恒家门口的女人。 “斯蒂夫,过来。” 斯蒂夫狐假虎威的冲中年女人叫了两声,然后一溜烟地躲在了季恒身后,季恒上前一步,嘴角噙着浅淡的微笑:“好久不见,秦女士,还是这么中气十足啊。” “托你的福,我当然要健健康康的活着啦!”长发披肩的中年女人,穿着l经典款裙装,一双美目闪着幽光:“‘季恒年纪轻,为人不知轻重,居然还在外面养了个野女人,实在太不像话了!’听好了,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你爸的原话,不接我的电话,可以,请我吃闭门羹,也罢,但至少要给你爸一个交待!” “消息可真灵通。”季恒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在外面养女人?这不恰好说明我是季代钧的亲儿子,颇有他当年的风范?” 中年女人不怒反笑,神情似讽似讥:“季恒,你年纪也不小了,别跟个孩子似的,抱着陈年旧账不放,当初是你爸死缠烂打,非我不可,我才进了季家的门,要不冲你爸的真情,谁愿当后妈啊?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我秦青,也会有别的女人在他身边,且不说长辈的事论不着小辈评说,更何况你现在依然是万钧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也没什么损失啊。” 季恒嘴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冲女人晃了晃酒杯:“是啊,为此我深感庆幸。” 秦青似乎瞬间明白了季恒话中的深意,脸色徒然变得惨白,嘴唇张了又闭,转过身去缄默不语。 季恒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他优雅的抿了一口香槟,带点挪揄的说道:“我知道,秦女士是个聪明人,深谙进退之道,懂得什么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一直对老头子的对外发展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不过,即便你们得偿所愿,季家的一切仍不是你的,而是别的女人的,因为每个孩子长大了都会去找他的亲妈,这就是血缘的魔力,天性难违。” 秦青的面部表情终于狰狞起来,正欲发作,一个梳着齐整的大背头,看起来颇有城府的中年男子突然走了过来: “季恒,这位小姐是你的朋友?”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到了被冷落在一边的江筱叶的身上。 江筱叶已经猜到中年男人是季恒的父亲,她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浑身上下很难找到一点季恒的影子。 季恒一把揽过江筱叶的肩膀:“她是我的未婚妻。” 江筱叶有些僵硬的笑了笑,此刻的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不经意间走进了一个美丽而荒诞的舞台,剧情如期上演,却是出乎意料的老套而乏味。 “是吗?”季代钧看都不看儿子一眼,目光无比锐利的审视着江筱叶。“能否请这位小姐介绍一下自己,也好让我这做父亲的稍微了解一下我儿子的品味。” 季恒不怒反笑:“请您放心,如果说整个卢城还有什么女人能够配得上我,配得上万钧集团的背景,那只有江原集团的千金了。” “江原集团的千金?我怎么听说那位小姐……” 季恒直接打断了秦青的插话:“请允许我向你们正式介绍一下我的未婚妻——江禹廷董事长的独生女江筱叶小姐。” 江筱叶没有说话,只是瞪视着季恒,眸光如月,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第056章 “发什么呆?” 江筱叶荡在半空中的灵魂,跟随他的声音又飘了回来。 “没、没什么?” 季恒的眼眸很深很特别,每每四目相对,都会让江筱叶感到一丝不自在。 “回去吧。” 季恒将双手放进牛仔裤口袋里,再次拿出钥匙,迈着大步走出了玻璃门,江筱叶明白今天这个毫无意义又带点伤感意味的行程宣告结束了。 午后的阳光灿烂辉煌,炙热蒸腾的空气让人不想在户外多呆一秒,兴奋了一晚,又起了个大早的江筱叶斜靠在车内铺了竹垫的座椅上,闭上眼,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不过是在阳光、灰尘和喧嚣的空气中呆了一会儿,深深的倦意已经袭来。 “别睡,快到了。” 耳边传来男人沉静的声音,江筱叶不情不愿的睁开一条眼缝: “到了再叫醒我。” 不知过了多久,江筱叶在一阵压低的对话声中突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汽车后座上,身上盖了条薄毯。 “你真的要回万钧?” “对,迟早的事。” “继承可比夺quan轻松多了,这样做值得吗?” “秦女士,难道你三番五次的到访,就是为了跟我说些可有可无的话?” 江筱叶像猫一样轻轻跃起身,扒住窗口,竖起耳朵,静静听着。 秦青的车停在门边,正和季恒面对面地站在别墅门旁交谈,门口的树荫半遮了太阳的痕迹,留下大片光与影的对峙。 “是啊,我也不想说废话,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们联手的提议。” “给我一个考虑的理由。” “你应该清楚,柳菲是江原集团安插在季家的一枚棋子,如果她取代我的位置的话,你的情况不会比现在更好,只有更糟。” “哦,是吗?”季恒挑了挑眉,不动声色道,“我相信我爸不是傻子,不会不清楚她的来由。” “可——他太想再要个儿子了。”秦青深深地看了季恒一眼,“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的父亲,他简直是个固执到极点的男人,就算做了天大的错事也绝不会承认。而你的存在,你的举手投足,甚至每一个眼神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指责他的过去,偏偏这个过去正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命门。因此,对你父亲而言,选你做他的继承人,既是无可奈何,也是如鲠在喉。” 季恒的眼神很冷,仿佛融进了门前的那片阴影之中:“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 秦青清浅的笑了:“清楚就好,我知道你恨我,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时间能让人变得清醒和理智,如今除了斗嘴皮子之外,我再也没什么可以和你争了,你是我唯一的继子,也是万钧的法定继承人。而柳菲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她很年轻,野心十足,据说为了怀孕,正打算尝试人工授jing呢,万一真的如愿以偿,一切就太迟了。” 季恒沉默了片刻,尔后说道:“秦女士,我考虑一下。” 秦青顿了顿,转身向前走了几步,继而又回过头来:“不要让我等的太久。” 在汽车发动的轰鸣声中,江筱叶听到了季恒清淡的声音。 “出来吧,总躲在车里,闷不闷?” 季恒的话音刚落,江筱叶的肚子就不自觉地发出一连串的怪叫声,丢脸不能丢两次,幸亏隔着玻璃窗,要不然又会被他听见了。 “哎呀呀,你们上的这是什么班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刚步入客厅,一股煎鱼的香味便扑鼻而来,小狗崽斯蒂夫挣脱江筱叶的怀抱直接冲了进去,穿着格子围裙,一手汤勺一手铲子的周波从餐厅里冲了出来。 “我给你的家门钥匙,不是让你这么用的。”季恒蹙起眉,淡淡说道。 “你太残忍啦,肿么能如此对待我?亏我还为你们辛辛苦苦准备了一桌子大餐呢!” “说吧,有什么企图。” “那个,其实吧,事实上……” “再绕弯子,把我的钥匙交出来,给我走人。” “我的店倒闭了。”周波的话还没说完,就在季恒”鬼才相信”的眼神的压迫下,嘿嘿嘿的傻笑起来,”其实,是我房子的租约到期啦,鬼房东太抠门了,使劲儿加价,暂时又没找到合意的房子,想在你家小住数日。当然,我会负责后勤,买菜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全部包了,用来折算我的房租。季房东,这样还不行吗?!” 周波睁大无辜而明亮的双眼,浑身散发着”我见犹怜”的气息。 季恒抽了抽嘴角,顺手拎着江筱叶的后领:”还要加上一条,负责照顾——这家伙。” 从未婚妻瞬间沦落为”这家伙”的江筱叶无辜的看向季恒,季恒视而不见的继续说道: “尤其是林黛来找这家伙的时候,不管她说什么屁话,都不要开门。” 江筱叶愣住了,诧异得说不出话来,季恒望着她淡淡的回道: “既然你不想提,我也没必要说我知道。” “那么——李子峰呢?”周波问。 “他不会来的。”季恒的语气平淡,炯炯有神的目光却好似一柄出鞘的剑,隐隐透着锋芒,“不过,不管他来不来,我都不会让他继续悠哉游哉。” 寂静的院子里,蝉鸣声乍然响起,江筱叶不由自主的仰头看向天空,明明很大,广袤无垠,没有边际,可能够让人们生活下去的也只有这可以望见的四角而已。 宅的日子总是很长很慢,尤其当季恒和周波都不在家时,时钟分钟秒针就像吃了麻沸散似的昏昏睡去,江筱叶的心空空的,脑袋也空空的,秋千荡腻味了,就陷在客厅的沙发里,吃着零食,看着电视,斯蒂夫咬着它的玩具骨头开心的团团打转,除了偶尔朝江筱叶摇摇尾巴,并不理会她的存在。 天渐渐阴沉下来,太阳躲进云层不见了踪影,风透过绿墙,轻柔地穿过客厅,江筱叶在这惬意的凉爽中伸了个懒腰,给玩累了回到自己身边的小狗崽顺毛,一切静谧如画。 这时,电视上的画面突然变了,俊男靓女拥吻的镜头切换成了新闻节目主持人端肃的脸: “各位观众,这里是550新闻直播间,现在为您插播一条紧急寻人启事,8月4日晚8时20分,我市五月花精神病疗养院发生一起精神病人逃跑事件” 第057章 “一点也不惊讶吗?”季恒问。 “从一开始你就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希望你能提问,就算你忘记了一切,也不会忘记人类的感情,好奇、伤感和疑问总该存在。” “你不是说我信了你的话,就不能提出疑问。” “那只是指我们的关系而言。” “季恒,对于一个失忆的人而言,你是陌生的,所以语言是单薄的,无法构成任何画面,唤起任何情感,我不喜欢这种悬空的感觉。”江筱叶说道, “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从现在开始,你会用更具真实感或冲击感的方式一点点唤起我的回忆,不然你也不会带我来参加这场婚礼。” 卢城的夜随着长长的车程和昏黄的街灯一点点蔓延开来,在那场对话结束后,车厢里徒然变得很安静,淡淡的香水味道若有若无地伴随着呼吸出入,三人一宠就像约好了似的缄默不语,连平时话痨似的周波也只是默默开着车。 “到了。”周波踩下了刹车,目光投向了不远处,在兀自矗立的人体雕像后方,一座由无数钢筋和玻璃墙组成的建筑拔地而起,“美兰登”三个字如明月般熠熠生辉,立体而清晰的呈现于眼前。 周波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他们来得不算太晚,酒店门口却已停放了不少名牌的跑车和轿车,倘若再出现几个浓妆艳抹,骚首弄姿的车模的话,简直可以开车展了。看来,参加婚礼的人非富即贵,即便在江原集团掌舵人江禹廷突然去世以后,江家的势力财力依旧不可小觑。 季恒率先下了车,大步走到右侧,打开车门,护着江筱叶从车里走了出来。 江筱叶心中一动:难得,这个男人竟有如此绅士的一面,就如同现在身无分文的她也会穿戴得这般奢华一样,世人的眼光如刀似箭,所以没有人不需要伪装,桀傲如季恒,亦是不能免俗。 周波在车上冲他们摆了摆手:“你们先进去吧,我去停车,待会儿去酒店找你们。”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善变,也绝不是女人的专利。 季恒和江筱叶的出场效果恰好证明了这一点,不过是从酒店前的广场到酒店门口,短短的几十步距离,一对壁人瞬间秒杀了大片名流淑媛,男人们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粘在江筱叶那张绝艳的脸蛋和高挑的身材上,女人们则失魂落魄的仰望着季恒英俊的侧脸,瞬间对自己的男伴心生不满累感无爱。 “不好意思,先生,请问,您有请柬吗?”穿着整齐的门童彬彬有礼的问道。 季恒面色如常,淡然回道:“我父亲季代钧先生应该已经到了吧。” “啊,原来是季老先生的公子,请进,快请进。”门童公式化的微笑瞬间转为无比殷勤的笑脸。 季恒携着江筱叶步入玫瑰金大理石地板铺就的大厅里,一位妆容姣好,身着粉色薄纱裙的礼仪小姐立刻迎了上来。 “二位,请跟我来。” “谢谢。” 越过长廊,白天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就是林黛和李子峰的婚礼现场。 鲜花扎成的拱门,粉色帐幔和白玫瑰装饰的通道,立式单层半球型鲜花烛台,数十个精巧的餐桌,烛光点点下闪闪发光的水晶餐具,在深紫色天幕的映衬下,宛若星辰。 “这二婚还真热闹。”季恒端起侍者送来的一杯香槟,不冷不热的说道。 “先生、小姐,红酒、饮料、点心和雪茄在花亭两侧的酒水区,二位请自便。”礼仪小姐保持着职业的微笑,躬身向他们道别。 斯蒂夫睁大两只眼睛,一边好奇的看向四周,一边在江筱叶怀里蹬着它的小爪子。 江筱叶没办法,只好将它放了下来。 斯蒂夫立刻如同脱缰的野马似的向前狂奔而去,江筱叶正担心它会不会跑丢了,不远处忽然响起一个女人高八度的尖叫: “啊,又是你,快给我滚开!!!” 江筱叶急了,拽着季恒的手赶上前去,这才发现对方正是曾经出现在季恒家门口的女人。 “斯蒂夫,过来。” 斯蒂夫狐假虎威的冲中年女人叫了两声,然后一溜烟地躲在了季恒身后,季恒上前一步,嘴角噙着浅淡的微笑:“好久不见,秦女士,还是这么中气十足啊。” “托你的福,我当然要健健康康的活着啦!”长发披肩的中年女人,穿着l经典款裙装,一双美目闪着幽光:“‘季恒年纪轻,为人不知轻重,居然还在外面养了个野女人,实在太不像话了!’听好了,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你爸的原话,不接我的电话,可以,请我吃闭门羹,也罢,但至少要给你爸一个交待!” “消息可真灵通。”季恒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在外面养女人?这不恰好说明我是季代钧的亲儿子,颇有他当年的风范?” 中年女人不怒反笑,神情似讽似讥:“季恒,你年纪也不小了,别跟个孩子似的,抱着陈年旧账不放,当初是你爸死缠烂打,非我不可,我才进了季家的门,要不冲你爸的真情,谁愿当后妈啊?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我秦青,也会有别的女人在他身边,且不说长辈的事论不着小辈评说,更何况你现在依然是万钧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也没什么损失啊。” 季恒嘴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冲女人晃了晃酒杯:“是啊,为此我深感庆幸。” 秦青似乎瞬间明白了季恒话中的深意,脸色徒然变得惨白,嘴唇张了又闭,转过身去缄默不语。 季恒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他优雅的抿了一口香槟,带点挪揄的说道:“我知道,秦女士是个聪明人,深谙进退之道,懂得什么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一直对老头子的对外发展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第058章 季恒勾起唇角,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荡漾在他的脸上,他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搂着她的腰,滑进了舞场,江筱叶十分自然的配合着季恒的脚步,就像花苞绽放一般优雅而自然地随着华丽流畅、轻松明快的舞曲,翩跹回旋。 转啊转啊转啊,就像香槟塔一样,金黄色的气泡在不断酝酿中上涌,快乐满满的溢出来了。 季恒凝视着江筱叶傻乎乎的笑脸,淡淡道:“喝多了吧?” “嗯!”江筱叶重重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间,在季恒的引领下,他们脱离了原地的束缚,到了舞池的中央,与李氏夫妇近在咫尺。 季恒身材高大,帅气逼人,江筱叶纯粹而柔美,一袭黑色长裙,配上那又大又闪的黑眸,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气质,这一对人的出现夺去了不少人对新郎新娘的关注,其中有些人很快辨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瞧,那不是季公子吗?” “是啊,好帅啊!” “呵呵,剩下的也只有皮相而已,我倒觉得季家要完了。” “哎,别担心,他老爹不是还有柳菲吗?她出身虽然平凡,人长得漂亮,又是江原集团的销售部经理和林董的心腹,只要肚子争气,不愁不会改朝换代!” “算了吧,奔六十的老头子了,我看啊,早就弹尽粮绝了。” “嘘,小声点,瞧你这张嘴!” “看,和他共舞的那位美女是谁?” “不认识……你脑子里除了美女,还有什么啊?!” “又来了,我不和你吵,今晚的气氛这么好,就跳舞吧。” “哼,德行!” 转眼,舞会的□□过去,如梦如幻的婚礼也行将落幕,一切从绚丽归于平静,等到这一刻渐渐褪色在人们的记忆里,也许才能体会到人生如梦的惆怅。 跟随稀稀疏疏的宾客走出酒店,已近午夜,月亮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酒店广场上的白色人体雕像扭曲着身躯和臂膀,仰望着这片灰青色的天空。 周波哈欠连天的抱着呼呼大睡的狗崽子,折腾了好久,才从车库把车开了过来。客人们基本都走光了,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车辆。 “我来开车吧。”季恒说道,“疲劳驾驶可不好。” “总比你酒驾好。”周波瞪了季恒一眼,“别小瞧我高超的车技,还有,好好照顾你那位已经开始发酒疯的江大小姐。” 江筱叶紧跟着季恒的脚步,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踩踏在棉花上,晕晕乎乎的,她想笑,想大叫,可又没有力气,脑袋一片空白,朦朦胧胧间似乎听见背后有个声音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便慢慢地回过头去。 “筱叶,和我回家吧。”一个悦耳的女声传入耳内。 “回家?” “回江家。” “哦……”江筱叶迟疑了片刻,似乎想弄清楚每个字的意思,“我要问问季恒。” “你姓江,是江原的唯一继承人,自然应该回到江家,我想这也是江董事长的遗愿。” “我,是季恒的未婚妻。” “你是季先生的未婚妻,又不是他的妻子。” 江筱叶腿一软,右手轻轻握住季恒的手臂。 “林董,江筱叶是成年人,想住在哪里,和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季恒沉声答道,他一把搂住江筱叶的肩,将她推入车里,“林董,好好享受蜜月去吧,您的身份已经变了,应该没理由再插手我们的事了。” 林黛莞尔:“季先生,我毕竟曾是筱叶的母亲,关心她很正常。” “曾经而已。”季恒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 林黛呵呵笑了:“我知道,或许是您个人经历的缘故,季公子对于女人有一套自己的看法。不过,我和您父亲是朋友,自然希望也能和万钧集团的继承人保持这份珍贵的友谊。” 季恒眉梢上挑,语带戏谑:“是啊,商场上的友谊来之不易,比如柳菲,算是您送给我父亲十分珍贵的礼物,包装精美,便于拆分,还喷洒了l香水,只可惜我父亲老了,消受不起了,别指望还能赠一送一。” 说罢,男人干净利落的一个转身,上车关上了车门。 随着车子启动,慢慢驶离了美兰登酒店,江筱叶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向后车窗,黑夜中,那个纤妙的身影依然站在广场上,和那扭曲着手臂的巨大雕像融为一体。 像是一场梦,梦中有香槟塔,有美丽的烛台,有绚烂的烟火,有随着美妙的舞曲旋转的自己……转眼醒来,一切成空,江筱叶呈大字型躺在自己的卧室里,眼皮沉沉,四肢发软,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斯蒂夫一见江筱叶睁开双眼,便热情的伸出舌头舔她的脸,江筱叶慢慢坐起身,看了看床边的时钟,抱起沉甸甸的狗崽子,问道: “饿不饿?” “呜……”斯蒂夫用委屈的小眼神瞅着她,摇了摇尾巴。 江筱叶下了楼,发现整个楼下空空的,什么人都没有,安静得让人心慌,这时,她发现茶几上搁着一张纸条: “我和周波去上班了,记住,不管是谁的电话都不要接,任何人敲门也不要开。有什么事就我打电话。我的手机号是***,座机号是***。” 江筱叶盯着纸条看了良久,然后拿起茶几旁的电话,根据季恒给她的号码,依次按下了键。 正埋头处理文件的季恒从桌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联系人姓名,心里一惊,连忙接听了通话: “喂,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打打看。”女人的声音有些慌张。 “如果不想一个人在家的话,我会让周波多抽点时间来陪你,或者——等你身体好一些,也可以到我的公司上班。” “我要上班。”沉默了片刻,江筱叶淡淡说道。 婚礼过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甚至有些平淡。 江筱叶继续过着足不出户的日子,季恒再也没再提让她去公司上班的事,仿佛之前说过的话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第059章 尹薇有些记不清了,明明下班后是让男人做冤大头,送项链请客吃饭的,为什么她现在会在这狭小的ktv包厢里,浑身又酸又痛,衣服像垃圾一样扔得到处都是。她慌乱的起身,穿上衣服,在服务生异样的眼神中,匆匆离开ktv。 为了不让爸妈瞧出异样,尹薇第二天硬着头皮继续上班。李岩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经常把她叫进办公室,即使她制造机会和他碰面,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冷淡至极。尹薇恼羞成怒,她终于在下班时忍不住冲进李岩的办公室,李岩正收拾文件,准备回家。 “你不打算解释昨天的事吗?”尹薇质问。 “解释什么?” “你……你昨晚对我做了那种事情!” 李岩耸了耸肩:“我们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胡说!明明是你灌醉了我!”尹薇气得浑身发颤,她抬手就想给李岩一个巴掌。 李岩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就势把她拽到自己身边,用拇指摩挲她的脸,冷笑道:“尹薇,你给我搞清楚,不管怎样,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最好乖乖听我的,否则这辈子你休想逍遥过日子!” “你、你想怎么样?”尹薇又气又怕,“我会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是个混蛋!” “尹薇,你把自己想得太好了。看看你平日里的样子,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是你企图吸引我这个有妇之夫的注意,而我对你都不过是关心下属的上司而已,你觉得到时候别人会相信你,还是更相信我?” 尹薇就像一下子跌进灌满冰水的深井似的,又黑又彻骨的冷,她脑袋乱成一团浆糊,无措的慌乱中,丢下一句话:“我会告诉尹岚,她会信我。” 李岩愣了愣,继而冷然道:“无所谓,她奈何不了我,更不会管你。” 尹薇想起平日对尹岚的种种,顿时泄了气,倍感绝望起来,她死命挣脱李岩的手,拼命捶打男人单薄的胸膛,她虽然外表张扬,骨子里仍十分保守,这个平日让她极为瞧不起的男人,因为占据了她人生的第一次,变成她生命中无法逾越的障碍:“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办?你这个混蛋!” “好了,别闹了。”李岩冷酷的表情放柔下来,他安抚似的将尹薇紧紧搂在自己怀里,说道, “我已经打算和老婆离婚了,如果你表现好,能给我生个孩子,我就娶你。” “凭什么我要嫁给你?凭什么我要大肚子你才娶我?”尹薇听到男人有了想负责的意思,并未感到完全安心,她需要百分之百的确定。 “尹薇,只要你乖乖听我话,老老实实跟着我,我保证,不用多久,一定娶你。但现在不能让我老婆发现这件事,否则她就会抓住把柄多跟我要离婚费的。” 尹薇很快就从受害者的角色转换过来,她觉得李岩说得有道理,只要能嫁给李岩,她有办法让李岩这个人和他的钱完全在自己掌控中。于是她小女人般,含泪带嗔的依偎在李岩怀里,可怜兮兮的望着男人:“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要说话算话啊。” 李岩点了点头,嘴角漾起得意的微笑,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前所未有的爆棚。 沈雅兰将私家侦探拍摄的照片扔在床头前,每一张都有她老公的脸,逛夜店,和酒吧女老板见面……以前男人还会做得隐蔽低调,有所顾忌,如今却正大光明了许多。 中国有漫长的妻妾史,男人有几千年了都可以娶不止一个老婆,一夫一妻制,意味着进步,同时也意味着压抑。这不是给男人找借口,而是人性本是如此:喜新厌旧,见异思迁,重难轻易。当一辈子都要面对同一张脸时,则需要勇气需要包容需要责任……需要的东西太多,羁绊太多,以至于最终失去了耐性。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男人,她不会奢望他会和自己的父兄有所不同,但他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加深了她心中的伤口。如果想离婚,抽身得干干净净,其实很容易,只要将这些照片交给她的父亲,一切都会被处理得干净妥当。可是——她爱他,这是她心底每天都在发出的声音,她无法忽视,无法割舍。 她自知无才无貌,没有任何光彩夺目的地方,有的只是凯文集团总裁的女儿这个虚名,才让她和莫长天走到这一天。褪去这些,她和电视剧里暗恋邻家大帅哥的小女生并无不同。如果莫长天天生是个花花肠子,说明她看人有眼无珠也就罢了,可偏偏她知道他曾经深深爱过另一个女人,直到现在依然遍体鳞伤。沈雅兰知道老公的一反常态注定和那个女人有关,她对这段婚姻最初的担心终于要发生了,尹岚,这个名字就好像她心头的刺,拔都拔不出来。 明知无用,但她还是得去找这个女人谈谈。 尹岚没有接沈雅兰的电话,直接关了机。 “干嘛不接电话?”盘腿坐在沙发上玩着ipad的赵衍问道。 “没必要。”尹岚将加了碎冰的咖啡递给玩着植物大战僵尸,坐姿像小孩子一样的男人,“你什么时候和苏珊结婚?” “快了,六月底吧,怎么,你想抢亲啊?”赵衍看了看一本正经,面无表情的女人,打趣道。 “没什么。”尹岚垂下眼帘,坐在赵衍对面的沙发上,“你真的打算在结婚的同一天,和冯小曼离婚?” “是啊。”赵衍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仿佛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事。 “别……太不留情面。” 赵衍抬起头,眼神既冰冷又带一丝好奇:“你不是一直从容的作壁上观,从不搅合进这些事里吗?” “只是问问。”尹岚答。 “我希望即使在我和苏珊结婚后,你能一如既往的保持过去这种不闻不问的风格,这就是对我这些年来养着你供着你的最好报答。” 尹岚淡淡的一笑:“在这点上,你大可以放心。” 这是周梦雨第一次受到余秀惠的邀约,来赵家做客,她自是要从头到脚打扮一番,白皙的小脸盘上略施粉黛,一袭鹅黄色雪纺长裙设计简约又不失清新,精心打理过的大波浪卷发随意的披在脖颈上,纤细的脚踝系着贝壳串成的脚链,全身洋溢着青春柔美的气息,这是苏珊已经失去了的东西。 因此当她听到门铃声,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冲冲赶出来开门时,看见这么个小美人儿站在那里,心里本能的警铃大作。 “是谁啊?”从客厅里传来赵母的声音。 “伯母,是我,周梦雨。” 在来赵家之前,周梦雨早就听说赵衍有这么个未婚妻,所以今天不光是来迎合赵母,还有就是来向苏珊示威的。 赵母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殷勤的迎了上去。她可以不用这么热情,但必须要让苏珊知难而退,或者至少要让她不好受。 “小雨啊,让阿姨看看,几天不见,越长越漂亮喽。”赵母亲热的拉住周梦雨的手,将她领进客厅,一面淡淡的吩咐道,“苏珊,去给客人倒茶。” 苏珊气得肝颤,她从没领受过如此大辱,可一想到赵衍和失去的孩子,她硬生生的忍了下去,转而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是,妈。” 言简,其中示威的意思却十分明显。 赵母变了下脸色,随即又恢复平静:“小雨,我们家赵衍很快就回来了,听说你要考研究生,正好让他帮你补习补习。” “太好了,谢谢伯母。”周梦雨嗲声嗲气的谢道。 第060章 好久没回来了。 江紫心突然发现,这个家依然平静的存续着,想象中在大火里崩塌和消失的场景仿佛海市蜃楼一 般压根没存在过,只是她穷极无聊的纠结心思的折射而已。 她在家门口的白栅栏前驻足,只见父亲正将车开进车库里,而母亲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默默的看 着书,阳光轻轻抚着她的脸,戴了多年未曾脱下来的结婚戒指在指间闪闪发光。 这是多么温馨的场景啊。 一瞬间,江紫心完全说不出话来,心中掀起巨浪,十二岁那年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涌现。 那是小姨肖兰最后一次到她家做客。 记忆里小姨很美,长发披肩,楚楚动人,母亲常常开玩笑,如果父亲先遇见小姨的话,江紫心就 是他们两的女儿了。 没有人把这个玩笑当真,就连父亲也是一笑置之。 直到那一天,肖兰突然来了。 母亲抱怨什么都没有准备,冰箱里乏善可陈,打算去超市买晚餐材料。 那时候,江紫心还是个孩子,听到母亲要出门,自然撒娇耍赖的跟了出去。可是半路上,母亲又 带着她折回了家,因为钱包落在了家里。 从那时那刻起,就像恐怖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随着她们的脚步一点点推进。 父亲和小姨都不见了,偌大的客厅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些细微的动静从衣帽间传出来。 母亲循声而去,衣帽间的门半开着,里面是父亲和小姨的声音: “有什么话快说吧。” “呵,你就这么怕被她们发现吗?” “我求求你……” “你真是个胆小鬼。” 肖兰主动抱住了父亲。 然后,沈紫心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母亲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也隔绝了母女俩双方的表情。 事后,小姨再也没有出现过,母亲也从未提起这件事。 沈紫心不止一次幻想母亲说了出来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争吵、追打、离婚,虽然很糟糕,却也是痛得快意。 可直到如今,十多年过去了。 母亲依旧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只有这如海一样的沉默,没有尽头。 “祝女士,有位沐小姐想见您。” 祝媛微微一笑,一双红艳艳的丹蔻抚着膝上的猫:“让她进来吧。” 沐华在佣人的引领下,步入祝家的书房。 书房的空调温度调得十分适宜,垂着长长帐幔的落地窗旁,祝媛正坐在轮椅上,给自己的爱猫爱丽丝顺毛,爱丽丝舒服的眯起眼睛。 这是一幅很惬意的场景,如果忽略祝媛那过膝镶荷叶边裙下已经细瘦得不成形的小腿,那是曾饱受重创的生命正在萎缩的痕迹。 沐华这个人的命真的很‘好’,她周围曾有两个女人为男人跳过楼,一个亲眼所见,一个有所耳闻,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还半死不活着,一个为了沐山,一个为了余宏。 哈,这些个狼心狗肺,豺狼虎豹般的男人,女人落到他们手上,枯萎就成了命中注定。 “沐小姐,好久不见了啊。”祝媛浅笑着,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 祝媛真是个很漂亮很有风情的女人,即使美人迟暮,魔一样的魅力犹存,可惜不能生育,就被余宏像垃圾一样丢掉了。 爱丽丝见到沐华,就喵呜喵呜叫着,拼命挣开女主人的怀抱,跳下她的膝盖,摇摇摆摆走到沐华跟前,用爪子搭在她的鞋上,讨好的摇了摇尾巴,挂在毛毛绒绒的脖子上的宝蓝色心形挂件也跟着摆动不止。 祝媛笑出声来:”真真物象主人型,这是我前夫养的猫,明明我对它最好,可是它一见到陌生人,就把我丢在一边,去讨好新人了。” “这挂件真漂亮。” “是啊,这是为爱丽丝特别订制的,吊饰上面所镶嵌的蓝宝石和它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 沐华弯下腰,将沉甸甸的爱丽丝抱起,还给她的主人。 “我觉得,男人和猫其实都是一样的,吃饱就跑,见异思迁,要想拴住他,只有一个办法。” “哦,什么办法?”祝媛懒懒的笑问,她漫不经心的捏了捏挣扎不休的爱丽丝的脖子。 “抓住他的要害,让他异心不得。” “栓得住人,栓不住心又有什么用?” “无论是豪门还是市井,真心都是奢侈品,穷人没钱买不起,富人觉得没必要花这个钱,能牢牢抓在手里的除了人和物,还有什么比这更实惠的呢?” “哈哈哈哈……沐小姐果然能言善道。”祝媛大笑起来,“我听闻——最近我前夫和张黎正在收购骏山集团小股东的股份,看来他已决意要与沐小姐为敌了。” 沐华回以微笑:“所以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老了,斗不动了,何况余宏会不知道你来找我吗?” “让对手明白的恐惧或暗地里的畏惧,对我来说效果都一样,毫无区别。” “沐小姐怕是找错人了,如果我手上真有他的把柄……也不会弄成这样。”祝媛勾起嘴角,笑容里有不易察觉的黯然。 “祝阿姨,真情注定只有一次,覆水难收。自以为的宽容和不争在对方眼里根本毫无意义。眼见他娶妻生子,所付出的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新人的笑柄而已。” “对不起,沐小姐,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 顾媛将头偏到一边,摆明了要送客。 沐华从没想过会一次成功,已经做好了三顾茅庐的准备。 “那就不打扰了,请您多注意身体,好好的休息。” 沐华礼貌的起身告辞,就在这时,祝媛叫住了她:“沐小姐,我看爱丽丝很喜欢你,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最近正打算给它找个新主人。若沐小姐不嫌弃,可以帮我好生照养它吗?” 沐华微微一愣,毕竟有求于人,便同意了。 沐华其实并不喜欢毛茸茸的生物,可爱丽丝就像孩子似的依赖着自己,这让她的心稍稍软了下来。刚回到沐宅,沐华就让佣人将爱丽丝洗得香喷喷的,再戴上专属的它漂亮小饰品,打包给自己弟弟。 记忆中,沐夕很喜欢小动物,可是沐山不允许家里养宠物,因此他只能偷偷养只小乌龟,小螃蟹甚至食用小龙虾什么的,结果还是被沐山发现了,这些宠物统统被丢了出去。 爱丽丝一看见沐夕,就在沐华怀里不安分的胡蹬乱踹,企图扑进沐夕的怀里。沐夕睁着比金币还要闪闪发光的圆眼睛,从姐姐怀里接过了这只喵。 爱丽丝在沐夕怀里撒泼打滚卖萌,不亦乐乎,将沐华彻底忘到了马里亚纳海沟里。 沐华哭笑不得,这只萌宠的节操究竟在哪里,此时此刻她多少有些体会到祝媛的心情。 晚饭时分,沐宅餐厅的主位上不出意料的又多了一个成员。 奇特的是,当爱丽丝看到顾岚时,不论对方怎么诱哄,也只是嗅了嗅她的裙角,就扭着屁股一溜烟回到沐夕的身边。 丁默远踩着饭点回到沐宅,一眼就注意到多了个长尾巴的生物。他洗手上饭桌,问对面的沐华: “这是哪来的猫?” “捡来的。” 第061章 赵母变了下脸色,随即又恢复平静:“小雨,我们家赵衍很快就回来了,听说你要考研究生,正好让他帮你补习补习。” “太好了,谢谢伯母。”周梦雨嗲声嗲气的谢道。 赵衍回到家时,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自家老娘和周小姐在沙发上聊得热火朝天,你侬我侬,吴妈侍立一旁,也适时插两句嘴,就剩下苏珊独自负责端茶倒水,准备晚饭。 赵衍哭笑不得,这样欺负自己的未婚妻,未免有点太过了。 “衍,你回来啦。”苏珊赶忙迎了上去,虽然闻到了他衬衫上浓烈的香水味,但她必须面带微笑,将贤妻良母这场戏给演下去。 “嗯。”赵衍点了点头,两人四目相触,无声的达成了互助协议。虽然他赵衍喜欢美女,但也并非来者不拒。 于是,在赵衍和苏珊你侬我侬的真情出演之后,赵母的计划泡汤了,气得鼻子都歪了。无论赵母如何劝说,周梦雨纯洁而高傲的少女心已经碎了一地,她忙着自己一片片捡起,自个儿粘起来还来不及,哪有空再力争上位。 周家得知周梦雨落败而归,非常痛心疾首,责怪女儿平时没有听他们的话,如今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六月底和月初差不多,鲜有好天气,断断续续,黏黏糊糊的下了好几场雨。天空整日泛着一种阴阴的灰色,又湿又闷,即使降了些许温度,依然教人不爽到极点。尹岚将自己像咸菜似的闷在家里好几天,还试着抽了根烟来缓解这让人心烦的天气。 赵衍恐怕比这尹岚还要心烦,他本来早就可以和冯小曼离婚了,可因为在同一天领离婚证和大办草坪婚宴的豪言壮语,他不得不在这鬼天气里拖一天是一天,更可笑的是,除了婚庆公司多次打电话催促,赶在苏珊逼婚前,冯小曼倒打了一通电话来问到底啥时候可以离婚。难道她彻底想通了,还是已经找到下家了? 赵衍郁闷的缩在绿园的小沙发上,看着尹岚抽了根万宝路,烟雾缭绕。 “你不是不抽烟吗?” “天气预报说明天多云转阴,不下雨了。” “天气预报要是准,我还不如去相信中国股市。” 这时,一阵阵叮叮当当声伴随着四只胖胖的小短腿晃晃悠悠的蹭到尹岚脚边,摇尾乞怜。尹岚不喜欢养宠物,因为再这么爱若珍宝,它都不会伴你一生,剩下的时间只会让你更加孤独。她曾经这么和赵衍说过,男人当时记下了,但如今显然忘了,所以他说要送给她一个惊喜的生日礼物,便是这只叫“毛毛”的小白狗。 于是尹岚旧事重提。 赵衍无所谓道:“没了,我再买给你,就是了。” 尹岚不是傻子,她知道有时候赵衍喜欢将她的难受作为取乐。就比如前年她过生日,这个男人非要在某高档会所给她举办生日party。除了来救场的张萌萌,来给她庆生的几乎都是赵衍的狐朋狗友,他们当然不会忘了冯小曼是谁。 可这个男人偏偏搂着她的腰笑眯眯的在众人面前宣告:“欢迎各位参加我女友尹岚的生日party,大家尽情high吧。” 然后享受她强撑的背脊和笑容僵掉的一刻。 幸而今日的情势让尹岚有理由提出过生日就买个蛋糕买个包包,在屋里过算了,不用再大张旗鼓显摆他老人家的左拥右抱,彩旗飘飘。赵衍因为最近的糟心事弄得兴致缺缺,所以勉强同意了,但还是用毛毛和他本人的相伴作了补偿。其实他们两个不在也没关系,当然尹岚是不会当面说出这样的话了。 张萌萌为了不打扰她和赵衍的二人世界,大前天就将礼物通过快递送到了尹岚的手上。尹岚不指望能从她爸那里收到什么祝福短信和电话,却更不希望莫长天来打扰她,因此她打算一天都不开手机。 毛毛仰着小脑袋,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尹岚,拼命散发出“我见犹怜”的气场,指望着能钻进女主人的怀抱,求顺毛。尹岚抵挡不住,丢盔弃甲,遂将它揽入怀中,揉搓了一番。小东西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发出呜呜声。 “哈哈。”赵衍一乐,“家里多了活物,感觉就是不一样。不像我妈就是不肯家里养狗,说是麻烦惹脏。要是看见这小东西卖起萌来,估计心早软了。” 尹岚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尹岚不是没见过赵衍的母亲,那是冯小曼正和赵衍交往的时候,冯小曼为了表示同学之间的友谊和一点点虚荣心,也拉着她一块儿去赵家做客。尹岚并不想去,因为冯小曼还不知道她和赵衍之间真正的关系,但是赵衍的母亲一定知道。 从她踏入赵家的大门那一刻,余秀惠看她的眼神既轻蔑又嘲讽,她就明白了。她永远都忘不了余秀惠似笑非笑的对冯小曼说道: “你的朋友看起来文静乖巧,其实很有自己的主张,就你这个丫头还天真得自以为聪明。” 赵衍的母亲从一开始就看透了她,这个浓妆艳抹,外表肤浅张狂的女人和她的儿子一样冷酷倨傲,不把别人当回事,更别提一只小狗。 尹岚抱着一会儿,便乏了,将毛毛放在地上。 毛毛改去向赵衍献狗腿。 三天后,晴空万里,赵衍在自己盛大的草坪婚礼开始之前,如期和冯小曼约在民政局门口见面。冯小曼长发绾成髻,素面朝天,穿了宽松的孕妇服,大腹便便,姗姗来迟,成功的看见即将成为自己前夫的男人嘴巴成了“o”型。赵衍想了几种冯小曼催促离婚的原因,万万没料到这一程。 “放心吧,孩子不是你的。”冯小曼淡淡说道。 “你蒙鬼啊,怎么看都tmd4、5个月了!”赵衍不管是不是在人来人往的民政局门口,扯开嗓门就吼道。 冯小曼也不忌讳,大庭广众下冷笑道:“只准你花天酒地,就不准我跟了别的男人!” 一言既出,周围皆惊,不少人虽然脚往前走,神魂已经被这对不要脸乱撒狗血的极品夫妻勾了去。 “那就去做亲子鉴定!” “没必要,孩子是谁的,我清楚。”冯小曼昂着头,毅然决然否定道。 “冯小曼,你少拿这一套来威胁我,别忘了你是怎么让苏珊流产的,告诉你,就凭这一点,我可以把你告到坐牢!” “那就去告啊!”冯小曼恶狠狠道,“你敢告,我就敢把孩子打掉,怎么样?” “好,你……够狠。”赵衍用手指着准前妻的脸,气得说不出话来。“真是最毒妇人心,连自己的小孩都不放过!” “这是你逼的,赵衍。除非你答应我,不再拿苏珊的事要挟我离婚,永远不再和她见面,出钱救我爸的公司,否则我就现在就告诉你爹妈,看看他们是要盼了多年的这个孙子,还是那个贱女人!” “冯小曼,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苏珊会放过你吗?” “我不管。“冯小曼冷冷说道,“这是你自己种下的孽,你自己解决。” 离婚离不成了,再婚就成了天方夜谭。 赵衍一路飙车去了婚礼现场,用于证婚的花亭、入场的地毯,亲友观礼的座位、香槟塔和餐桌基本都齐全了,优雅点缀的鲜花,装饰精致的美食,蓝天碧草风和日丽此刻都成了笑话,无声的讥讽着刺激着赵衍,给他糟糕透顶的心情火上浇油。 “都取消!统统取消!”想到前妻得意的嘴脸,赵衍青筋暴冒,一声怒吼道让正在忙碌的婚庆公司工作人员都停了下来,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气急败坏的男人,难道这婚礼布置不合顾客的心愿,可是之前的方案明明是男人首肯的呀。 “定金我不要了,都回去吧。”说罢,男人回到车里,一阵风驰电掣,回到家,直闯自己和苏珊的卧室。 一群化妆师正在给待嫁新娘梳妆打扮。苏珊等了这一刻等了好久,以至于她瞅着镜子中自己渐渐被脂粉掩埋的脸,不知是喜是悲,然而赵衍的突然而至和低沉抑郁的声音,一下子将她打回了十八层地狱。 “你们先走吧,婚礼取消了。” 化妆师面面相窥片刻,悄无声息的鱼贯而出。 苏珊的右眼的眼线还没画好,她只是通过镜子呆呆的瞪着对面的男人。 “对不起。”男人沉痛的解惑,“冯小曼……怀孕了,四五个月了,我的孩子。” “啊!!!!”凄厉的叫声如棘刺般划过空气,苏珊揪下头饰狠狠的向梳妆镜丢去,镜片碎了,尔后呈现出破碎扭曲的自己。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赵家二老很快就知道了。赵母本来就对苏珊不满意,突闻冯小曼怀孕,大喜过望,面上浮现出既嘲讽又得意的表情,有种女人注定就是没资格进赵家门的,两相对比,还是冯小曼略胜一筹。但正如赵衍所料,苏珊岂能善罢甘休,她恶狠狠道: “如果不能和你结婚,那么我不会放过冯小曼。” 赵衍深感头痛,决定由自己母亲出面斡旋。 赵母一走进卧室,赵衍就溜之大吉了,他离开家门,满大街乱溜达,虽然对自己老娘有信心,可想到又要和冯小曼共处一室,就头痛不已。 不知不觉,他把车开向了绿园,虽然可以料想到尹岚事不关己的温开水态度,总比前妻和未婚妻的狰狞嘴脸要好得多。 可惜此时尹岚并不在,她正坐在咖啡馆里,等待冯小曼的到来。 冯小曼抚着隆起的小腹,微笑着步入“”。她很开心,活了将近三十年,头一回如此舒心惬意。直到今天和赵衍在民政局的争锋相对之后,她才明白自己已经对男人恨之入骨。 冯小曼不紧不慢在尹岚的对面坐下,尹岚啜了口咖啡,低头安抚着因为陌生人而不安发出呜呜声的毛毛,问道:“怎么样?” 第062章 袁青觉得如果自己再呆在屋子里一秒,绝对要心浮气躁到自爆。 于是她领着阿白去了隔壁袁母的屋子。 王雨倩正在客厅里收拾行李,越收拾越心烦,她的手机已经翻来覆去响了很多遍了,十几通未接来电的名字只有一个人——许虎。 是啊,没有办离婚,还有个上高中的儿子,十几年的夫妻关系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如果说之前固执的呆在安清,不肯来卢城向女儿求援,是为了情义和不甘,那么当她真正决定离开安清,来到卢城的那一刻,当她看到吕白为她租的房子和女儿幸福的脸,有什么梗在心口的东西缓缓松动了。长久以来的辛苦和不安无人回应,如今终于有了个被人重视的地方,她和小丰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再担惊受怕。 王雨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所以她不想再回去,也不想再和许虎有瓜葛。 袁青进屋的时候,便看见王雨倩一个人愁云惨淡的杵在原地。 许丰一见到阿白,顿时眼睛发光,丢下了功课,去逗狗玩。 阿白见惯了男主人英俊帅气和女主人清纯可耐的颜,对于这满头是油的小胖子,除了最初的好奇,剩下的就只有嫌弃了。它甩了甩尾巴,一见到他就嗖地躲在了女主人的脚后,只探出一个脑袋,看这讨厌的家伙走了没有。 “妈,怎么了?”袁青看了一眼放在客厅桌上的手机,手机发出沉闷的震动声。 “是……许虎。”袁母神色颇为复杂的解释道。 袁青缄默了片刻,便问: “妈,你还想和他过下去吗?” 王雨倩没有纠结太久,便摇了摇头: “我已经管不了他了,只是怕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许虎知道我们在卢城的住处吗?” 袁母淡淡道: “不知道,我没有告诉过他。” 袁青稍微放下心来,吕白的家庭背景已经够复杂了,她不想让自己家里的烦心事再带到卢城来。 “妈,我和吕白之前就商量过了,如果你真的不想和许虎过了,可以让他签一份离婚协议,只要他同意无条件放弃小丰的抚养权,我和吕白就替他偿还所有债务。” 袁母微微一愣: “吕白还有钱?” 袁青没有说话,心头却异样的沉甸甸的。 是的,星河区的那套别墅算不上钱呢?承载了他多少的痛苦和孤独,多少个不眠之夜? 如今终究要卖出去了,为了还过去的债。 袁母见女儿不说话,便知道吕白还有存款,心里不禁对未来女婿又是敬佩又是感慨。她不得不承认女儿和吕白在还款这件事上的理智,再多的钱也喂不饱一个嗜赌成瘾的人的贪婪。 如果他们一味迁就她,把钱全部都投进许虎的债务里,那只会陷入无限的恶性循环里,直到弹尽粮绝,无路可退。 袁母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追着狗玩的儿子,心里暗暗庆幸,虽然情义上过不去,可这一步终究还是走对了。 “我对什么离婚协议的都不太懂,能不能让吕白帮帮忙,替我弄一下?” 直到这,袁青看到袁母终于下定决心要和许虎离婚,不由得展颜一笑,然而笑容又在袁母的感叹中收敛下来。 “只是不知道,许丰他爸能不能接受这个条件,要知道许丰可是他的宝贝啊!” “如果他心里真的那么在乎小丰的话,他就不该出去赌!”袁青冷冷道,“就算他看不到你的辛苦,为了这个家,他也不该搞外遇!” 袁青回到吕白的屋子时,她的心情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吕白在书房里赶稿,她不想打扰他,便自己用笔电从网上下载了一份比较详尽的离婚协议,并根据自己家里的情况细细的修改了一番,第二天便给继父寄了出去。 离婚协议寄出去后,一连五日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到第六天的时候,快递上门,等来的却并非是许虎的回复,而是阮心眉与殷墨程的结婚喜帖。 那洒金的艳红的颜色出现在吕家午饭桌上,颇有些讽刺意味。 袁青和吕白彼此对视了一眼,并不说话。 袁母不理解二人暗昧不定的表情,只是喃喃道: “阮——心——眉,这名好熟,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啊,我想起来了,之前许丰他罢就在她的酒店里工作过。这个女人听说不简单啊,死了两个老公,日子却越来越好过,现在不光管理着亡夫的公司,还要再嫁!啧啧啧……吕白,你认识这个女老总?她都给你寄请柬了。” “妈……”袁青正准备打断她的话。 吕白淡淡道:“偶尔见过一两面而已。” 袁青急忙打哈哈: “是啊,吕白认识的人多了,什么娱乐版面的记者,电视台的人,甚至还有些商界名流,这不算什么,人家寄请柬也不过是出于礼貌而已。” “哦……”袁母的眼神黯淡下去,她本想着等小丰大学毕业后,能让吕白帮忙着将儿子介绍进入耀阳集团,如今看来不过是点头之交,只能作罢。 饭后,袁母领着小丰知趣的离开了。 袁青拿着那烫手的请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看向吕白。 吕白漠然道: “她既然盛情邀请,总不能丢垃圾堆里,正好去看一看夏薇薇过得如何,这种‘未来婆婆’过门的场面,她不会不去的。” 自夏薇薇的婚礼之后,夏薇薇便再没有消息了,袁青给她打过电话,可手机永远都处于关机状态。只要一想到婚礼上殷鹤远那张道貌岸然的嘴脸,袁青便恶心得想要吐出来。连她这个外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新娘本人。 婚礼于周六在卢城的一个高级私人俱乐部举行,非有请柬者一概不得入内。 婚礼当天,吕白随意穿了件夹克衫,袁青一身普通的风衣,就这么简简单单去参加了婚宴。在金碧辉煌的俱乐部入口处,两个身着黑西装的安保人员上下打量了他们良久,才得以放行。 当吕白和袁青入内后,发现装点着鲜花精致优雅的俱乐部大厅里聚集着身着晚礼服的男人女人们,他们在交织着香水味和花香的空气里低声交谈着,而这人群中最闪耀的莫过于戴着水钻大耳环,一身白色鱼尾裙的阮心眉了,她拿着香槟,如一条珠光宝气的鱼,在衣香鬓影里左右逢源,春风满面。 而阮心眉的新老公殷墨晨则全程默默的跟在她身后,替妻子拿香槟,帮她整理肩头碎发,提醒她补妆,完全一副二十四孝老公的模样。 时不时有客人调侃殷总是妻奴,而阮总驭夫有道,天作之合,璧人一双,这两年纪差不多有一百多岁的女人男人笑得肆无忌惮,一脸荡漾。 吕白平静无波的看着他们,淡淡问: “你说这屋子里演技最好的人会是谁?” 袁青沉默了片刻,答: “难分伯仲。” 第063章 高子昌乖乖交出自己名下的股份和别墅替儿子还债,那位朋友当即将恒昌的全部股份转赠给了欧阳恒。虽然曾经有恩于对方,欧阳恒仍然不愿占好友的便宜,坚持退出了两人共同注资的天娱集团有限公司,同时变更了法人代表。 周一,骏山集团董事会。 沐华在夏婉青的位置上落了座,并特意将欧阳恒安排在自己身侧,与余宏和张黎分坐两旁,形成对垒之势,除了称病未能出席的季远,至此,骏山的派系之争一目了然。 “想必各位都已经知道了,恒昌已经正式成为我们集团的控股子公司。”沐华语气平淡的陈述道,“收购过程也十分顺利,并未动用骏山任何的资金。” “听说——天娱的东家换人了?”张黎在余宏眼神的授意下开了口,语气很不以为然,“用蒸蒸日上的天娱交换半死不活的恒昌,倒真是不花钱的买卖啊。” “张副总幽默了。”欧阳恒不慌不忙的笑答,“买卖就是买卖,不花钱,也要花时间、花精力、买人情,卖老脸,大家各有所需,互相消费,这就是规则。” “不愧是欧阳副总,真是口才了得,后生可畏。”余宏徐徐微笑道,“不知——沐小姐对于恒昌有何打算?” “余副董,欧阳副总是这次收购案的功臣,细节问题可以向他请教。”沐华勾唇一笑,“我嘛?身为骏山的第二大股东,不谋私利,不搞内斗,着眼于集团的宏观发展,才是当前的重中之重。” 余宏大笑起来:“数年不见,想不到沐小姐竟对骏山如此关心。” “余副董说笑了,此一时彼一时,父亲去世后,我沐家的产业,我不关心谁关心?” 沐华的一句话就像掐住了董事会的脖子,大家足足静默了有二十秒钟,很少有人会把争权夺产挂在口头上,哪怕是古代逆臣谋夺皇位,还要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呢,这沐大小姐倒好,明目张胆的说了出来。 始终保持缄默的丁默远终于在一片寂静中轻咳了一声,余宏和张黎才从瞠目结舌中醒过神来。 “不知沐小姐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余宏皮笑肉不笑道。 “这就要看余副董怎么想了,人心各异,解读出来的意思自然不同。” “好了,今天请各位前来,除了宣布我们公司成功收购了恒昌的消息之外,还想和大家商讨一下该如何接管这家控股子公司。”丁默远沉声打断了两派的唇枪舌剑,让空气中的火药味稍稍停滞了片刻。“大家应该知道,我们集团目前共有两家全资子公司和十家控股子公司。管理方法无外乎是控制这些子公司的股东大会和董事会,修改其章程,限制它们的对外投资等各项权限,抑或定期进行业绩考核以及派遣董事和代表董事等形式,对其经营决策和人事实施影响……” 丁默远的一段话说完,停顿了片刻,底下鸦雀无声,都等着看他到底要卖什么关子。 “我做了下了解,恒昌在被我们收购前,公司制度混乱,管理层任人唯亲,员工奖励机制不到位,流动性大,由此可见,人事方面已成了首要问题。” “果然,便宜没好货啊!”张黎不咸不淡的插了句嘴。 沐华冷扫了张黎一眼,张黎闭了嘴。 丁默远不轻不重的敲了下会议桌:“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余宏迅速咀嚼了一下丁董事长的话,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连忙道:“正如丁董事长所言,恒昌的问题已经不是光靠总部遥控,开几个高层会议就能解决,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派遣监察董事将我们的意志贯彻到恒昌的决策层中去。” 张黎也回过味来:“的确如此,不过——监察董事的人选问题还需要斟酌,这个人不但要是我们骏山的精英人才,最好还要对恒昌有一定的了解,甚至和他们的人打过交道。” 要是到现在欧阳恒还不明白那三人话中的深意,那就真成二傻子了! 他们想把烂摊子丢给他,趁他身兼数职,□□乏术时,蚕食沐华在骏山的地位,亦或者干脆将他外派到恒昌,借机架空沐华的助力。丁默远这只狐狸,应该早就想到这一后招了吧! 呵呵,也罢,棋逢对手才有意思,要不这漫长的人生岂非无趣?! 精明的人要懂得适时卖乖装傻,欧阳恒认为自己深谙其道: “丁董,我觉得余副董和张副总说得非常有道理,个人强烈建议必须立刻制定详细的选派标准,从董事和各部门经理中挑选出真正懂得企业经营和管理的监察董事。” 沐华很庆幸自己此刻没有去喝会议桌上搁的茶,要不然绝不能保证不会一口喷出来。 不愧是欧阳恒,八风不动,皮厚如墙,她必须点赞! 沐华极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淡淡附和道:“那就这么办吧,我想丁董事长也不会反对。” 丁默远看了女人一眼,眼底无波:“好吧,就请余副董、张副总和欧阳副总共同将具有操作性的选派标准制定出来。” 从会议室出来,沐华觉得自己要深深感谢丁默远精心设计的陷阱和欧阳恒不动声色的精彩反击,成功的让她在枯燥乏味的董事会上没有睡着。 “怎么样,感觉如何?”丁默远在她身边走着,近在咫尺的呼吸让她的脸颊有些发痒。 “没想到,男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不逊于宫斗,很好,很精彩。” “是啊,看看你的下巴都快仰到天上去的样子,红颜祸水让你很有成就感吧?” “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把失败的野心怪罪到女人身上。” “在你再给我戴上绿帽子之前,我希望你还是要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份,预算一下。” “放心,尺度方面,有你和夏婉青在前,我无师自通。” 丁默远想说什么,终究还是闭了口,他大步甩开沐华,向董事长办公室走去。 高家别墅被拍卖的前一天,沐华陪着顾岚去取回她的私人物品。 高子昌很识趣,在别墅抵押出去的那一刻,就举家搬走了,他不想再碰见沐华。 高家空空如也的客厅里,水晶吊灯、现代油画和古董都不见了,望着曾经的奢靡如梦般消失无踪,一时间,某种复杂难言的滋味涌上沐华的心头。 或许就如安城打趣自己时所说的那样,她生气时像只哥斯拉的尾巴:扫到哪儿算哪儿,就算受伤流再多的血,也要让对方粉身碎骨! 恍惚间,时空不断倒退、翻转和变化,最终定格在一间比高家客厅要小十多倍的房间里。那是她八岁的时候,母亲刚刚去世,沐山打算卖掉公寓,将沐华带进自己和方洁的新家。沐华像一只幼猫似的蜷缩在妈妈的房间里,额头上带着和小朋友打架的伤,白嫩的手臂上被蚊子叮了好多包,嘴唇干裂得褪了皮,可她仍旧倔强的不肯离开。 沐山在沐华身边杵了片刻,见她毫无动静,便命令工人将屋里的家具一件件都搬出去,或卖或扔。对于沐山而言,所有关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回忆都成了他鼓鼓囊囊的皮夹里那点票子和楼下垃圾堆里被苍蝇围绕的废品。 第064章 骏山总经理办公室会议在欧阳恒优雅的掸了掸肩上若有似无的浮灰和张黎灰溜溜的完败中草草结束。 与此同时,沐华和沐夕都换上了丧服,早早出了门,前往墓园。 直到站在李秋梦和方洁的墓碑前,沐夕才惊觉自己的母亲居然葬在了沐山身边。 “这是……为什么?”他难以置信看向沐华。 “这是她临终前的遗愿。” “我妈——还要和他葬在一起?!” “她说了,就算是死了,也要在黄泉路上等着看他的下场,所以我要让她‘看见’且从此安心。” 沐夕说不出话来,他看了一眼沐华,就不忍再看下去。或许在所有被伤害的人中,没有人比姐姐更恨父亲。她眼睁睁看着重病的母亲被弃之不顾,看着继母跳楼身亡,看着自己两手空空被扫地出门,看着夏婉青在父亲怀里享受着养尊处优、风光无限的生活,看着她的儿子沐天夺走本该属于自己和她的一切。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长久以来越积越深的愤怒转化为滔天的仇恨! 沐华站在李秋梦的墓碑前,献上了她最爱的紫罗兰。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一切都仿佛静止在母亲生病的那段时光,脸色总是很不好,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每说句话都要歇一段时间。一开始还会流泪,渐渐的连眼泪都少了,双眸像一汪干涸的死水,黑幽幽的令人心恸。 尽管视线有一瞬的模糊,但沐华没有哭,与方洁的心怀不甘和死不瞑目不同,李秋梦至死都真心想和沐山在一起,生不同寝,死同穴。 女人啊,那可笑可悲可叹的爱情,也只有女人才会流泪…… 欧阳恒从会议室出来,打开手机,在众多号码中,有一个引起了他的关注。 他扫了周遭一眼,匆匆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 “喂,请问是袁君先生吗?” “是的,你有什么事?” “袁先生,您好,我是旭阳侦探事务所的葛勇,您委托我们寻找的人已经找到了,不知您是否能抽出时间面谈?” 乍闻这个消息,欧阳恒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直冲脑门,他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 “你挑个地方,我们见面。” 欧阳恒在赶往约定地点之前,先回家一趟,换上普通的衬衫和牛仔裤,将往后梳的头发全部放下来并戴上墨镜。即便如此,他那高挑的个子和精悍的气质,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并非池中之物。 “袁先生,这是我们拍到的几组照片,请您过目一下。” 欧阳恒坐在某个人流混杂,拥挤吵杂的小吃摊上,劣香的啤酒味和油腻腻的烤肉味透过嗅觉廉价的刺激着味蕾。在一群边狼吞虎咽的食客中,他不易察觉的皱了眉,接过葛勇递来的一沓照片。 “不好意思啊,袁先生,安排在这种地方见面。” “我明白,不必解释。” “是,是,一看袁先生就是明白人。” 作为经验丰富的私人侦探,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技能。葛勇深知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袁先生的身份并不简单,甚至连名字都是假的。 袁君是欧阳恒的化名,这几年他只有这么一个委托单子,因为连续不断的砸钱,算得上旭阳的vip客户了,葛勇自然不敢怠慢。 欧阳恒仔细翻看每张照片,照片上都有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浓妆艳抹,混迹于酒吧和夜总会等场所,身上所穿的衣物和戴的饰品看起来就是街边货。 欧阳恒双眉蹙起,这个女人明明在逃走前卷走了不少钱,怎么会落到自甘风尘的地步? 像是察觉出客户的疑惑,葛勇连忙解释道:“据说之前被个伪富二代给骗了,说是要投资什么公司,那骗子卷了她的钱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这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么?欧阳恒冷冷一笑,不过,这还远远不够,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他父亲的账总要和她清算! 阮梅挣开几个调笑她的男人,从酒吧出来,夜已经很深了,她穿着紧身枚红色小短裙,妆容在霓虹灯的衍射下俗艳得有些骇人,假睫毛有一半掉落下来,半搭在眼睫上,近乎遮住了整只眼睛,她也不管不顾,从包里取出香烟,开始找打火机。 “喂,臭biao子,总算找到你了!”这时从不远处一个阴暗的小巷走来两个凶神恶煞,带粗金链子的男人,他们一前一后围住阮梅,截住她的去路。 “欠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还?” 阮梅吓得烟都掉在了地上,眼里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讨好的笑道:“最近刚交了房租,再宽限我一点时间吧。” “你tmd的少跟我唧唧歪歪,要么还钱,要么老子废了你!”其中一男子一把揪住了阮梅的衣领,将她乱糟糟的长卷发向后拽。 “大、大哥,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要不……一起进去玩玩?”阮梅疼得脸都歪了,可还是带着扭曲的讨好的笑意。 话音刚落,那男子就像丢垃圾似的将阮梅丢了出去,女人柔软富有曲线的脊背重重磕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呸,谁要碰你这zang货!”男人伸出两根手指,“两天,两天之内,再不还钱,小心我拆你身上的零件!” 待两个男人走后,阮梅彻底瘫软在地,她摸了摸后脑勺,一手的血。还好,没破相,要不然,连饭都没得吃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阮梅苦笑了一下,将摇摇欲坠的假睫毛摘掉,揣进口袋里。 欧阳恒这才碾了烟,从车里下来,一步步走向她。 阮梅勉强直起身,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直挺挺站在自己面前,她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借着灯光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一瞬,是惊慌是恐惧却又释然。 “你还是找来了啊?” 女人掸了掸裙自上的灰尘,惊惧转瞬间消失无痕,取而代之是一副无畏无惧,完全豁出去的样子。 欧阳恒没有说话,只是像看着垃圾桶的弃物一般俯视着女人。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情人跑了,金主也没了,身无分文,随你怎么样,什么都无所谓了。” “世事已将你碾碎,我动手已毫无价值。”半晌,欧阳恒冷冷的说道,“我只问你一件事,当初你背着我父亲找的情人究竟是谁?” 阮梅咯咯笑了起来,越笑越癫狂:“你和你爸不是都知道吗?他是美容院的造型师james。” “我要知道他的本名,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在事发之后消失得了无踪迹。” “可他确实消失了,也不存在了。”阮梅的唇边漾起不怀好意的笑:“而且那个人你也认识,他就是你的前上司,你父亲效忠一生的人……” 沐华从墓园回来,便知道了派遣董事的最终结果。 从恒昌收购案到末尾的派系之争,这算是她和欧阳恒联手后的小胜。整整一天,她给他打了多次电话,想询问详情,可始终无人接听。 将近午夜时分,沐华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惊醒。 “喂?”沐华揉了揉迷糊的眼睛,没好气道。 “沐小姐,我们见一面吧。” “现在?!” “是的,就现在。” 这欧阳恒是属猫的吗?白天不出现,专门深更半夜冒出来。 “有什么事吗?” “见面谈。” 欧阳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定而理智,不知为什么,在这个万念俱寂的夜晚,他简短的吐字和气息听起来却有些不稳,仿佛钢筋水泥筑成的高楼在崩塌前的微鸣。 沐华心头闪过一丝警醒,便问: “什么地方?” “老地方。” 沐华严重怀疑欧阳恒开酒吧是嫌自己进项太多,专门用来烧钱的。凌晨时分,本该是酒吧营业的黄金时间,可除了老板之外,空无一人。 看着欧阳恒往酒杯里掺入鲜红如血的番茄汁,沐华笑了: “今天我想喝饮料。” “这不是给你调的。”欧阳恒慢悠悠的说道,“是给我自己。” “哦,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鸡尾酒了?” “今天我看见阮梅了。” 沐华微微一滞,她知道这世上的万物或许都不在男人的眼里,唯独在这件事上抓心挠肝。 “哦,你总算找到她了?” “的确费了不少功夫。” “你打算做什么?” “老天爷没有给我任何机会,她已经坠落到社会最阴暗的角落。”欧阳恒将bloodymarry摆在台面上,他面无表情,眼神有些阴郁。“所以我问了她一个横亘多年的问题,并得到了似是而非的答案。” “哦,是吗?” 第065章 赵衍有个习惯,心情烦躁的时候,玩得很晚的时候,他都不会回家。他开车漫不经心的在空荡荡的街道里夜游,不知不觉竟到了绿园门口,也对,今天就是因为她而受了气,自然要讨回来。 话虽如此,他还是轻轻开了屋门,蹑手蹑脚走进玄关,出乎意料,尹岚没有睡,嚼着薯片在客厅里看电视,随着电视里传来“呜呜呜”的阴风声,爆发出惊声尖叫。 这声音分贝未免太破坏了这些年来尹岚在他这金主心目中高贵冷艳的形象,因此赵衍很快发现了声音真实的来源——张萌萌紧紧靠着尹岚,浑身哆嗦着,眯缝着眼,想看又不敢看,典型的叶公好龙。 半夜看鬼片,还是这种专门喜欢躲在人背后,血肉模糊的阿飘,绝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给自己找抽型的,赵衍发现认识尹岚这么久了,没想到她还有这嗜好。 “啊!!!”张萌萌突兀的高八度尖叫声终于祸及了赵衍的耳膜,她瞪着大眼珠瞅着他,仿佛他和阿飘是同宗同类。 很快张萌萌就不叫了,她涨红了脸,因为无声无息站在她背后的当然不是阿飘,而是——赵衍。有时候暗恋是件漫长而愚蠢的事。张萌萌发现她臆想中与赵衍重逢的虐心场面从未真正存在过,每次在他面前的她总是如此狼狈可笑。 “你来啦。”尹岚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反正男人也不是头一回深夜驾临。 “那……我就先走啦。”张萌萌连忙站起身,脸上挂着讪讪的笑。 “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尹岚说完,看了赵衍一眼,等着金主大人发话。 “没关系,你们继续看电视吧,我上楼休息。”赵衍答道,干净利落的转身走上楼梯。 尹岚不用观察张萌萌的表情,自觉的关了电视,她起身,打了个哈欠,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不早了,咱们也休息吧,呵,自从大学毕业后,我们好久没在一起睡了。” “不、不了,”张萌萌有些手足无措,吱吱呜呜道,“我一个人睡就可以了。” 其意若昭彰。 尹岚微微一笑:“没关系,不用在意他。” 赵衍洗完澡,在床上等了许久,直到传来隔壁关上房门的声音,依然不见尹岚的人影,看来这个女人是铁了心重友轻色了。 在欢场上混迹这么久,不是看不清张萌萌对自己的那点心思,只不过这个女人无论外在还是内在都太微不足道了,他根本不会正眼看她。 他闭上眼,耳边又响起莫长天和elena的一番对话,方才觉得自己虽然被莫长天的报应论弄得火气上涌,其实更多的还是得意。凯文集团副总又如何?拿了一点微薄的工资,不过是沈氏父女的棋子、玩物和陪衬,养个情人还要找借口,偷偷摸摸,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莫长天仍然远远不及自己活得潇洒,玩得开心,游刃有余,真不知道尹岚为什么这么痴迷于这个小子,甚至…… 张萌萌别扭的换上尹岚的敞领睡衣,躺在床的右侧,尹岚随即也跳上床,捏一捏好友的脸蛋:“街陪你逛了,大餐陪你吃了,还陪你看了半夜的恐怖片,说吧,究竟有啥事?” “没啥事。”张萌萌不堪其扰,拍开尹岚的魔爪。 “还装,认识多少年了,你那点心思早在脸上挂着了,快说,老实交代!”尹岚开始揉搓张萌萌的脑袋。 半晌,张萌萌翻了个身,背对着尹岚,扭扭捏捏的说道:“李岩……好像外面有人了。” “什么?!别瞎说,李岩一直老老实实的,你胡思乱想什么!” “现在想想,一个月之前,就初露端倪了,这几个星期天天说加班,夜不归宿,打他电话,要么关机,要么不接,打给他的同事和哥们,说话都遮遮掩掩,颠三倒四的。” “就凭这些,你也不能就这么肯定他有外遇了。” “其实……最让我难受的是,我虽然感到难受,却并不心痛……我想我和李岩一样,都没那么爱对方。” 尹岚沉默了片刻,用手轻轻梳着好友乱蓬蓬的头发:“萌萌,赵衍并不值得……” “我知道。”张萌萌转过身来,眼光沉沉的看着尹岚,“那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sorry,it’.”尹岚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睛,把自己的脑袋罩进被子里。 赵衍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入睡的,在次日清晨的鸟鸣声中惊醒。他随意扒了扒头发,下了楼,步入餐厅。餐桌上摆着几碟包子,蒸饺、糕团和一锅热气腾腾的粥。突然想起将苏珊从医院接回家那一日的事,赵衍嘴角微微上扬,看来她对他说的话,忘性没那么大。 尹岚自觉的给金主盛了半碗粥,金主大人却因为心情有些微愉悦,起了逗弄之心: “可我想吃披萨。” 尹岚面无表情,甚至连个白眼都没有,她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披萨店的外卖单,说道:“想吃什么口味,可以自己叫。” 虽然如此,赵衍还是明显感到了女人是在用对待幼稚园小朋友的方式敷衍他,顿时没了开玩笑的心情,用筷子夹了个生煎,狠狠咬了一口。 忽然,他想起尹岚是喜欢吃西式早餐的人,即使平日他来这里过夜也不大迁就,怎么今天突然变了口味,便问:“你怎么也改喝粥吃包子了?” “是张萌萌买的,她已经赶回去上班了。” “哦,对了,她昨晚来过……” 赵衍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颤,第一次鲜明的感觉到,爱与不爱,在不在意,搁不搁在心上,原来这就是差别。 心里有点自怜自哀的片刻,赵衍不由自主的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对了,我昨晚遇见莫长天了。” 尹岚没接话,埋头喝粥。 “你猜我在哪里遇见他了?”似乎不指望女人会搭理这个话茬,赵衍自动揭晓谜底,“在魅影,整天一副正人君子,伉俪情深的样子,没想到也会光顾这种夜总会,更劲爆的是魅影的老板居然是他的情儿。他还抱怨老婆和岳丈不拿他当回事,薪水太少,不够满足情儿的需求,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完全看不出来啊。” 尹岚听完男人的八卦,却丝毫没有流露出他预想中心如刀割的表情,她瞥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淡淡说道:“还有八分钟,九点。” “有什么关系,我是老板。”赵衍答道,他不紧不慢观察着身边女人的一举一动,看她会遗漏出什么,就仿佛匍匐在草原上的豹子耐心的等着猎物自露马脚。 可惜女人让他失望了,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仅像平常一样吃早饭,将自己不喜欢的三丁包剩下来,随后收拾自己的碗碟。 “不是有阿姨吗?” “她今天请假,家里有事。” “哦。”赵衍一下子没了胃口,他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能够刺激到女人,让她自封的表情能出现一丝丝裂痕,真没劲。 目送男人上班离开的那一刻,尹岚倚靠在玄关门口,微叹一声,平静的面具轻轻滑落。心口生疼,这是不可否认的,可又能怎么样,她已经决定斩断过去,哪怕藕断丝连。 尹岚坐在绿园附近的“”咖啡馆里。她看了看手表,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而十多分钟了,天色一点点暗淡下来,客人走了一对又一双,让她无法再确定李岩会不会来。其实并非想对于别人的家事指手划脚,只是涉及到她唯一的朋友——张萌萌,这让她难以袖手旁观。 “抱歉,来迟了。”随着一阵清脆的风铃声,李岩推门而入。 “没关系,我知道下班经常会堵车。” “主要是公司的会议拖延了时间。”李岩边说边在尹岚对面坐了下来,他拿起桌上的菜单,问,“你想喝什么,还是要甜点?” “不用了。”尹岚摇了摇头,“今天请你过来,是想问一些事……” “等一等,先让我猜一猜。”李岩挑起眉,微微一笑,有些玩味的看着尹兰,“是……关于我外遇的事?” 当事人都直言不讳了,尹岚就没了迂回曲折的必要,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你没有权利介入。” 尹岚刚要反驳,李岩打断道:“不过你一定会说你是萌萌的好友,不能不插手,既然如此,我就如实相告。没错,我是打算和张萌萌离婚。” “为什么?” “很简单——我不爱她。” 尹岚极力压住怒火,问:“那你当初为什么娶她做老婆。” “个中缘由,你比我清楚。”李岩浅淡的答。 “我不清楚!”尹岚重重将咖啡杯放回碟子上。 第066章 时间不停的在旋转,所有的人和事都在它的漩涡里,按照它规定的轨道,滑向不可知的黑暗。 “回去吧。”尹岚说,艰难的闭上眼睛,怕再看一眼就会崩溃。 莫长天踩下油门,调转方向盘,慢慢驶离学校和这条街道。 雨越下越大,高速公路开始变得拥堵,车子如同陷入泥沼里一般,动弹不得。莫长天转头注视着尹岚的侧脸,宛如记忆中一般柔美,却又带着世事所赋予的复杂深邃,这样的她比从前更具吸引力了,他不由自主的想靠近她,触碰她。 “长天,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赵衍,那也只是因为我厌倦了再做某人的lover,无论是他还是你。” “这么多年,难道这就是你对我们关系的定义吗?” “能重新在一起的前提,只有我们都抛弃了自己难以割舍的东西。” 莫长天盯着被雨刷频繁洗清的雨幕,嘴边漾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一直都不敢相信,你会爱上赵衍这样的男人,不断的想证明我是错的,可结果总是——我对的无以复加。” 与此同时,赵衍正在书房里和冯小曼进行事发之后的第一次通话,他对她干脆的同意离婚并且净身出户毫无意外,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冯小曼再不识相,那就更没有好果子吃了。即便她如此态度,赵衍根本不想宽恕她,因此对冯小曼提出见面的要求嗤之以鼻: “办理离婚证的时候,我们会见面的。” 电话那头,冯小曼双手微微发颤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对于赵衍的冷酷无情,声音始终沉着坚定:“好吧。” 赵衍冷冷一笑:“冯小曼,你别无选择,所以别再想拖延时间,动别的心思。” 冯小曼挂断电话,看着桌边撕开的快递信封,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赵衍,这辈子,我都会和你纠缠到底,绝不会让你甩开我的。 冯母默默从信封里取出两张薄薄的纸,“离婚协议”四个大字赫然在目,她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小曼,赵衍如此无情无义,这个孩子……还是算了吧。” 冯小曼回过头,轻轻拥着母亲:“妈,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的,爸的公司还等我来救呢。” 门口响起一阵浅浅的敲门声,赵衍扔下电话,说道:“请进。” 苏珊站在门口,轻声道:“衍,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回我自己的住处。”苏珊凝视着赵衍,沉寂的双眸里弥散着淡淡的哀伤。“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照顾。”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赵衍心里半信半疑,转念一想,心中了悟,即使是再精明的女人,丧子之痛也是痛彻心扉的,心中便柔软下来,化为一丝爱怜。 “我说过了,我会娶你,从此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赵衍上前几步,双臂环抱住苏珊,把自己的脸颊沉在她的秀发里,借此安慰女人。 “可——我不想你为难。伯父伯母应该希望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而不是我这样普通的女人。” “放心吧,我会说服他们的,何况经过冯小曼的事,爸妈应该对所谓的千金小姐过敏了。” 赵衍给的答复无疑是苏珊最想听到的,她没有再说什么,凝望着打在书房的落地窗上细密的雨滴,眼里有一刻的模糊。 赵母面无表情的站在书房门前偷听了一会儿,心想:这个女人真是厉害,懂得以退为进,心机了得,看来她得想办法让儿子甩了她。 和冯小曼离婚,与苏珊结婚尽在咫尺,一切尘埃落定,赵衍心头憋着的一口气略微放松了些,想到自己左脚踏出坟墓,右脚又要踩进去,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这一晚他下了班,没有回家,驱车去了他常常光顾的魅影夜总会。 在浓烈的音乐下,宛如深海激流的浮光掠影中画了个大浓妆,笑得花枝乱颤,和一个又矮又胖的老头子跳热舞,灯光照得她的眼影绿森森的,肤色白得发亮。赵衍蔑然一笑,径直走了过去很快注意到了他,急了眼,连忙甩开老头,伸手去拉赵衍的袖子。 “衍。” “衍。” “干嘛?” “这里太吵了,我们去包厢说。”coco祈求的望着男人,她知道赵衍的冷情和洁癖,不由得埋怨自己倒霉,祈祷千万不要丢掉这么个大金龟。 “不想听。”赵衍冷冷回答,甩开coco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头也不回的朝前走。 他的目光早锁定了另一个目标,虽然没有coco打眼的漂亮和高挑身材,但胜在靓丽的姿容和纯粹的气质,她半倚在吧台旁,眼波流转,若有所盼,红唇微启,仿佛深谷中的清泉,明媚照人。 赵衍正打算上前搭讪,谁知另一个男人突然径直走过来,女人看见他时,立刻微嗔道: “怎么才来啊!” “抱歉,家里有点事。”男人解释道,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女人腻到男人怀里,撒娇道。 “好,你要什么,我就给买你什么。” “又是这样,真没劲!”女人嘟了嘟嘴,下一秒眼睛亮起来,带着神秘的笑容,凑向男人耳边,耳语两句。 男人脸色微微变了变,又恢复了平静:“你知道这不可能,何况我没有现在的地位,你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女人一下子从男人身上抽离,妩媚的眼神转而变得冰冷、杀气腾腾:“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吗?一个大男人好歹也是硕士毕业,留学回来的,到哪不能赚大钱,就这么离不开老婆的背景吗?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工作,那就我养你!” 男人被女人的豪气万千逗笑了:“就凭你?” “难道夜总会的收入还不够养活你?” “别忘了,买下这块地花的还是凯文集团的钱。我的工资还不够你一个月的花销,更别提建夜总会了。” “你堂堂一副总,居然还穷成这样!” “我年薪不过几十万,工资卡又在老婆手上,沈志文说是他的儿子都不争气,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迟早会败光家业,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其实像防贼一样防着我,我哪里能从自己腰包一下子拿出几千万来,自然只能借口我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打着凯文集团的幌子投资这家夜总会。” “几十万?”女人瞠目,“这哪里是做凯文集团的副总,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仔而已!” “事实如此。” “长天,我承认——一开始,我只是为了你的钱,还有你长得对我胃口,可我现在是真心的,如果你答应永远和我在一起,永不抛弃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真的。” 莫长天摇了摇头,露出苦笑:“说这样的话,只是因为你现在还经营着这家酒吧,可以买lv, i,刷卡刷到爆,想去哪玩就去哪儿,随心所欲的做月光族,这样的生活一旦形成习惯,就很难改变。如果我什么都没了,净身出户,你也没了酒吧,没有存款,这日子怎么过?不到三天只怕就要哭着回想过去了。” “那我们——怎么办?你得做你老婆的陪衬、男佣、提鞋拎包的到什么时候啊?难道一辈子就得和那个白痴女人耗着吗?” 男人没有回答,将杯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 “少喝点,酗酒伤身。”一个不冷不热又略带讥讽的嗓音在莫长天耳边响起,他一扭头便看见赵衍摇晃着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的瞅着他。 “是你。” “呦,是哪位帅哥啊?”女人眼睛微微发亮,挑眉看着赵衍,半轻佻半戒备。 “这位美女怎么称呼?” “elena。”女人自报家门。 “elena小姐,我和莫副总有要事要谈,麻烦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莫长天冷哼一声:“我和你无话可谈。” “你就不怕我将今天的所见所闻告诉你老婆,或者——尹岚?” 莫长天冷漠的表情微微一顿a似乎瞬间捕捉到什么,描着细细眼线的凤眼微微眯起,质问道:“尹岚是谁?” “我们去外面谈。”说罢,莫长天大步向夜总会门口走去。 “喂,长天,莫长天!”elena瞪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 出了夜总会,一股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夜总会的妖惑疯狂、*横流相比,零星人影的街道显得格外现实,仿佛一眨眼就从荒诞的梦境醒了过来,越发寂寥。 莫长天叼了根烟,还没来得及抽,赵衍已经站在他身旁,扬起嘴角,露出白花花的牙齿,一脸坏笑:“真够淡定的。” 莫长天点燃烟,夹在手里,淡淡说道:“你要说什么?” “我以为你会解释或者找借口,最起码也会回避我。”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比起你老婆,你恐怕会更担心她知道了会怎么想吧?” “如果你想看好戏,没关系,我无所谓,只是这场戏可能会让你失望。” “难道你觉得尹岚不会伤心失望或者吃醋?” “这是很可笑的问题,尤其是从你嘴里问出来。” 赵衍突然大笑起来:“难不成你以为她会因为爱我而无所谓?”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抽你。”莫长天冷冷的注视了赵衍片刻,“但又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总有一天,你也会得到应得的报应。” 说罢,他转身离开。 赵衍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莫长天的话像钉子一样砸在他心里,他想起了苏珊的流产。 赵衍有个习惯,心情烦躁的时候,玩得很晚的时候,他都不会回家。他开车漫不经心的在空荡荡的街道里夜游,不知不觉竟到了绿园门口,也对,今天就是因为她而受了气,自然要讨回来。 话虽如此,他还是轻轻开了屋门,蹑手蹑脚走进玄关,出乎意料,尹岚没有睡,嚼着薯片在客厅里看电视,随着电视里传来“呜呜呜”的阴风声,爆发出惊声尖叫。 这声音分贝未免太破坏了这些年来尹岚在他这金主心目中高贵冷艳的形象,因此赵衍很快发现了声音真实的来源——张萌萌紧紧靠着尹岚,浑身哆嗦着,眯缝着眼,想看又不敢看,典型的叶公好龙。 半夜看鬼片,还是这种专门喜欢躲在人背后,血肉模糊的阿飘,绝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给自己找抽型的,赵衍发现认识尹岚这么久了,没想到她还有这嗜好。 “啊!!!”张萌萌突兀的高八度尖叫声终于祸及了赵衍的耳膜,她瞪着大眼珠瞅着他,仿佛他和阿飘是同宗同类。 第067章 次日,丁默远将沐华送回沐宅。 夏婉青已经脱去了丧服,换上了夏季的裙装,天蓝色印花雪纺裙将她尖尖的小脸,藕白色的双臂和纤美的小腿映衬得格外精致清逸。 她双目盈盈,微笑着看向沐华:“你这是打算回来住了?” “丁默远告诉我,你要和我谈谈。” “不急,先看看你的房间吧。”夏婉青的表情不变,唇边依然搁着浅浅的笑意。“知道你要回来,我立刻就叫人好好打扫了一遍,里面所有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那真是麻烦你了。”丁默远温柔的道谢。 沐华的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索性甩开了这两人,径直上了三楼。沿着长长的走廊一直往里走,再往右转,就是她以前的房间了。在此之前,沐华在另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像是被某种怀恋侵袭心房,她的手指沿着门把手轻轻摩挲起来。 “五年了,沐夕回来过吗?” “是方夕。”不知何时,夏婉青已跟在沐华身后,更正道,“你爸不是说了,就算他死了也不准他迈进家门一步。” “可爸已经不在了。”沐华冷冷说道,“没有理由不让夕回家,况且遗嘱上又没有他的名字,不会和你儿子争夺任何财产。” “沐华,那是爸的遗愿。”丁默远插话道。 “我现在是沐宅的户主,让谁回来就回来,让谁滚谁不滚也得滚。” “沐华,我想好了。”夏婉青柔柔的开了口,“我和沐天还是搬出去住吧,我妈年纪大了,需要有亲人在身边照顾她。” “好啊。”沐华勾唇一笑,“这是你的自由,好走,不送。” 夏婉青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丁默远挑了挑眉:“你这样会让人外人怎么看沐家?” “外人与我何干?” 沐华说罢,右转进入自己的房间,将那对男女关在了门外。 和夏婉青说的一样,屋里的摆设还是老样子,以黑白灰三色为主基调,简单清冷,没有蕾丝和其他多余的装饰。如果不做说明的话,很少有人会猜到这是女人的闺房。 沐华淡扫了房间一圈,眼底愈发冰冷。 记忆太多,过往太拥挤,以至于多呆一秒都是煎熬。 沐华推门而出的时候,丁默远正站在她的房间门外。 “怎么不让我进去参观参观?” “没什么好看的。” “作为老公都没有看过自己老婆的闺房,是不是太可悲了点?” “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不是应该进去过?” “对了,我都快忘了。”丁默远淡眉淡眼的一笑,让人看不出喜怒,“可那时候哪有闲心欣赏啊,新娘都跳窗逃婚了,身为新郎的我,心情可想而知。” “这一辈子,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没和安城跑得更远一点,永远不必再见到你。” “丁先生,沐小姐,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夫人请二位下楼用餐。”这时,佣人出现在这对剑拔弩张的夫妇身后通报。 丁默远轻叹了口气:“下楼吃饭吧。” “我要出门。” “你都要把婉青赶走了,还不愿陪她吃这最后一顿午餐?” “我正式授权你去吃。”沐华讥讽道,她扬了扬头发,转身下楼,走出别墅。 沐天正在花园里和保姆玩耍,一个没留神,整个脑袋都磕在沐华的裸色长裙上,裙摆上凸起的金属装饰物在他的小脸上戳了个口子,血瞬间沿着额头流淌下来。 沐天没有哭,只是抬起头,双眸幽幽的看着沐华,沐华也没有俯身去安慰他,这对年龄相差一圈的姐弟就这么在无声中对峙着。 保姆发出一声尖叫,看了看小少爷,又看了看大小姐,两难的她急急忙忙跑回宅子,向夫人求助。夏婉青和丁默远急忙赶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副情景,沐天的额头上的血还在流,沐华在一边袖手旁观。 夏婉青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咬住双唇,小跑至儿子身边,蹲下身子,仔细查看沐天额头上的伤口。沐天一见妈妈,立刻放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加上伤口流着的血让他白嫩的脸蛋看起来好不凄惨。 夏婉青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帮自己的宝贝儿子抹鼻涕擦眼泪,尔后拉住他的手,轻柔的劝哄: “乖,麻麻帮你搽药水,搽了就不痛了,还会有糖吃哦。” “呜呜呜……” 目视这母子俩一个哄一个哭的走回别墅,沐华略带讥讽的弯起嘴角:“看来是走不了啊。” “不管怎么说,天天都是你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沐华回过脸,这才注意到丁默远的存在,他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布满阴霾。 她懒得解释,扭头就走。 丁默远一把攥住了女人的手腕。 似乎命中注定,她与他之间只能有一种相处模式,她反抗,他镇压,她永不屈服,他只能继续镇压。 “去给我道歉。” “丁默远,你这个神经病,快放开我!” 丁默远抿紧了唇,将沐华连拖带拽进了客厅。 夏婉青正坐在沙发上给沐天上药。 在丁默远幽冷的视线下,沐华开了口:“是不是上完了药,你就带沐天走?” 夏婉青难以置信的看向沐华,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终究还是在沉默中点了点头。 那一刻,丁默远简直要将沐华的手腕捏碎了。 沐华疼得近乎要叫出声来,可她还是倔强得一声不吭,吃力的转身,就要往外走。下一秒,她整个人已然腾空,然后重重磕在男人的肩膀上。 沐华很想挣扎大叫,可她绝不能在夏婉青面前丢了面子,索性就继续挑衅: “丁默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自己吗?可惜人家早就结婚了,虽然新近成了寡妇,可还有个孩子。难不成——那孩子是你的,要不然你也不会那么紧张……” 沐华话还没说完,两眼一黑,整个人成90度翻转,已被重重摔在三楼卧室的床上。 丁默远居高临下俯视着女人,目光极其冷酷:“如果真是这样,我娶你干什么?!” 第068章 真是个狠毒的女人! 如果不是场合问题,欧阳恒都要给沐华拍手叫好了。他不是没有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人,可这样有个性,行事如此锐利锋芒的女人实在不多见。难怪从见到沐华第一眼起,就无可避免的被她深深吸引住了。 虽然这份感情最初也夹杂着他个人的野心和欲念,可随着时间的沉淀,逐渐转为纯粹的欣赏和着迷了。或许,没有人会相信他欧阳恒心里有这么一份真情,可只要他自己明了就够了。他深深明白,他爱上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自己的“同类”。正如沐华不能原谅她父亲,欧阳恒也绝不会放过自己逃之夭夭的继母,迟早有一天他会找到阮梅,然后将她捏碎。 从墓园回来,一路上,丁默远和沐华两人都没有说话,沐华听着手机里的音乐,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再一次躺在丁默远卧室的大chuang上,身上没有穿任何衣服,两tui间有不舒服的感觉,而那个男人居然也侧躺在她身边。 沐华抱着被单,像被火烫了似的一跃而起,丁默远长臂一伸将女人按了回去。 “别闹了,我已经很累了。” “我自己回去。” “做戏要全套。” “董事会又不是间谍,管得了吗?”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你到底在计较什么?” “我没告诉过你吗,丁默远,只要一靠近你,我就想吐。” 丁默远半撑起身,俯视着女人: “我说过,沐华,别惹怒我,还是说你想再身临其境刚才的滋味?” 沐华冷冷打量了男人片刻,说道:“这么近看,你简直连给安城提鞋都不配,所以请离我远一点,别侮辱我的视线。” “是吗?”丁默远不怒反笑,他翘起嘴角,“没想到你的审美观竟是如此浅薄。安城就算帅得惊天动地又怎样,他根本养不活你。” “我有钱,不需要他养我。” “你也太不了解男人了,除非自尊心都喂了狗,有哪个男人会容忍自己靠女人花钱养着?” 沐华没有搭话,用力挣脱开男人的钳制,翻身背对着丁默远。 “明天我送你回沐家。” “明天我会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你得给我生个孩子。” “你不就是担心你那代理董事长的宝座吗?”沐华转头对男人轻蔑的一笑,“丁默远,我答应你暂不离婚,但你不能要求我更多。” “今时不同往日,爸去世了,夏婉青是外人,沐天尚小,你才是沐家的定海神针。”丁默远淡淡的说道,“虽说之前凭着‘沐家女婿’的身份坐上总经理的位置,可真正做主的是你爸。我不过是听命于他的下属而已。如今我初登顶,势必不能服众,你的支持就显得尤为重要,让我上位得名正言顺,让他们无话可说。” “‘他们’是指欧阳恒和——夏婉青吗?”沐华挑了挑眉,看向丁默远。 “可以这么说。” “丁默远,我不管你的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只要沐家不改姓‘夏’和‘吴’,姓‘丁’也好,姓‘欧阳’也罢,我都无所谓。” “你这是在威胁我?”丁默远用手指挑起沐华的脸,眼底闪过清冷的光芒“之前不是说我是首选吗?” “我只是在告诉你,如果你违背了我,欧阳恒就可以取而代之。” “呵,没想到这家伙的魅力这么大,他稍稍示好,你就忘乎所以了。代理董事长本就无足重轻,遗产管理权才是重头戏,如果你选择欧阳恒的话,非但要放弃主宅的户主权,届时我还会和夏婉青联手,将手里仅有集团8%股份的欧阳恒扫地出门!接下来就会发生你最不想看到的事,婉青重掌沐家大权,我坐收渔翁之利。” “哦?丁默远,你似乎忘了一点,我手中有我妈和方洁留给我15%的股份,除欧阳恒之外,余宏、张黎等人也是我爸的老部下,如果让他们下注的话,未必肯投给你这个外姓人和还不满五岁的沐天。” “是吗?这倒让事情有趣起来呢。我想你爸应该也预见到这种可能性,他必定和我一样期待着看你兵败山倒,跪地救饶的样子。” “彼此彼此。”沐华毫不示弱的回敬道。 大半夜,这对天下最不同心同德的夫妻在一阵唇枪舌战、刀光剑影后,都没了睡意。沐华索性打开卧室里的电视,电视里正好放着恐怖片,她就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丁默远实在无法忍受女人有这样的爱好,没看两眼,就抢过遥控器,关了电视机。 “要是睡不着,就陪我喝酒。” 沐华白眼瞪着丁先生:“没兴趣。” “在我的屋檐下,最好还是听我的比较识相。” 经过数个回合的较量,丁默远知道多说无用,索性拽着仅裹着一条被单的女人的胳膊就出了卧室,下了二楼,跌跌冲冲来到位于客厅和餐厅连接点的吧台。 “想喝什么?” “果汁。”沐华甩开丁默远的手,将乱蓬蓬的乌发挽了起来。 “你是小孩子吗?” “深根半夜我可不想酗酒,女人总要注重美容保养。” “对于男人而言,你已经够漂亮了,长腿细腰白肤,一双上挑的凤眼很会勾人。” “多谢恭维。”沐华摇晃着酒杯里的葡萄汁,“我从来不喝瓶装果汁。” “不要太挑剔。” “我的意思是说一个人就算再会包装自己,还是可以通过他的口味看出他是什么出身。” “我从来就没有想要掩饰自己的意思。” “丁默远,你从我这里已经得到很多了。” “对我来说,远远还不够。” “除了沐家的家产,你还想要什么?”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女人,自己会寻找到答案。” “哈哈哈……”沐华大笑起来,“你太高估自己了,我懒得在你身上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 “是啊,你可以用十八年的功夫来对我视而不见。” “别太得意,丁默远,一旦安城回来,我会让你一无所有。” 丁默远举起酒杯,轻轻晃了晃杯中如血色一般的液体,唇边露出迷一样的笑容: “沐华,不论你如何抗拒,你依然姓‘沐’,是沐山的女儿,一颦一笑都有他的影子,血液里流淌着他的基因。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对于沐家的执着会超出你自己的想象。” 第069章 沐华想要为安城报仇,只能拿刀对向自己。 如果她真这么做了,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这让她心烦意乱至极。 忽然,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沐华皱了皱眉,打开手机一看,共有二十个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都来自同一人——丁默远。 打开短信,只见上面写着: 骏山集团董事会于明天上午九点在会议室召开,请准时参加。 看着这条消息,沐华沉思了良久,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十点二十分十八秒。 圆形时钟就挂在骏山集团第二十三楼顶层会议室的墙壁上方,不论来者是谁,都能一目了然。 此刻,无人能看出依然在椭圆形会议桌端坐的丁董事长的心绪,反正余宏、季远和张黎三人的心里都快气炸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本该是一次极其简短的董事会议,所有大股东到场,听丁默远宣布一下自己的任命,再集体表个决心,把骏山做得更大做更强神马的,鼓鼓掌,走个形式,就好走人了。这沐大小姐可好,都过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见人影,这也太不拿他们这些元老当回事了吧! “默远……你再给沐华打电话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夏婉青作为集团未来继承人的监护人也出席了这次董事会会议。 瞧瞧这称呼,余宏三人生生打了个寒颤。如果是吴莹那样的老太婆也就罢了,偏偏是沐董事长极其年轻的遗孀这样叫自己的女婿,听听这轻轻柔柔的口气,看看这眉眼,这神态,没猫腻才怪呢。 “已经叫人去催了,请各位稍安勿躁。”丁默远由始至终面无表情,淡然道。 “是啊,丁董事长都不急,我们急什么。”欧阳恒玩转着手中的钢笔,不咸不淡的说道。 就在这时,沐华排闼直入。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沐华穿着恨天高踱到夏婉青身边,抬了抬眉,“喂,这是我的位置。” 坐在夏婉青对面的余宏连忙站起身,打圆场:“沐小姐,要不您坐我的座位吧?” “谢谢您,余副董事长,作为骏山集团的第二大股东,我想我的位置应该早就有所安排。” 夏婉青正欲起身,丁默远站了起来,开口道: “是我让大家依照先来后到落座的,如果你觉得不满意,我可以把我的位置给你。” “好啊。”沐华扬了扬眉,毫无畏惧的迎着丁默远的目光,大摇大摆坐上了会议桌首位。 刹那间,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欧阳恒微微一笑,目光灼灼的看向沐华,慢慢鼓起掌来:“让我们热烈欢迎骏山集团的新任董事长为大家讲话。” 此话有真意,只是谁都无法启齿。 副董余骏、总经理季远和副总张黎三人连忙也跟着鼓掌。 丁默远就这么原地不动,站在沐华身侧,语气波澜不惊:“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从今天开始正式担任集团的代理董事长,客套话就不多说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未来会有很长的时间和大家一起共事,还请各位多多支持和协助。” “请丁董事长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您。” 不管之前拐了多少弯,总算熬到了表决心和鼓掌的阶段,余宏等三人悄悄松了口气。 “好了,不耽误大家时间了,都散会吧。” “等一下。”沐华开了口,“我有个收购案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沐华,董事会必须对集团的所有股东负责。无论是什么收购案,都要经过股东会的决定或者由他们授权之后,我们才可以决定是否收购。”丁默远从旁解释道。 沐华冷冷一笑,看向丁先生:“丁大代理董事长,少拿这一套蒙我。在座的各位都是骏山的大股东,他们的话都不作数,又凭什么担当重任?” “既然这样,就请沐小姐讲一讲是什么样的收购案,我等洗耳恭听。”欧阳恒适时帮了腔。 “其实很简单,我想收购恒畅广告公司。” 余宏觉得,自己每和沐大小姐碰一次面,这条老命都要短上几年。 当年,沐山设计陷害了安宇,这是集团内部的秘密,更少有人知道那骗子公司的法人李甲究竟是谁,如今看来,是被这位沐大小姐发现了。不亏是父女俩,就算关系势同水火,行事风格倒是如出一辙的狠辣利落,余宏默默为高子昌点蜡。 张黎正欲开口,余宏急忙用脚轻轻踢了一下自己的同盟,张黎立刻闭了嘴。 季远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尽责的提出自己的疑问:“对于恒畅广告,我略有耳闻,公司业绩属于中等偏下水平,经营并无特色和亮点,为什么要收购这么一家企业呢?” “季总经理,您可能还没明白我的意思,请让我稍加详细的说明一下这个收购案。”沐华用钢笔轻敲桌面,“我也知道,这家广告公司味同鸡肋,没什么收购价值。可是,如果不用花一分钱,就能成为骏山的又一个子公司,何乐而不为呢?” “什么,不花钱?这……不是开玩笑吧?当然,如果真如沐小姐所言,我季远乐见其成。” “请各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让在座各位失望。”沐华站起身,莞尔一笑,“我的话都说完了,可以散会了吧,丁董事长?” “散会。”如果说这点挑衅就能让男人在人前失态,丁默远也不会称之为丁默远。 不过,人后另当别论。 “沐华,我不求你公私分明,但最好不要拿骏山作为你复仇的筹码。” “你果然知道。”沐华回头看了一眼落在他们身后的夏婉青母子,挪揄道,“别走太快了,冷落了人家,要伤心了。” “我在和你谈公事。” “没什么好谈的,你上你的班,我做我的事。”沐华冷然道,“井水不犯河水。” “高子昌是害了安家,可也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商人本就凉薄,重利轻义,见缝插针,落进下石,有便宜不赚是傻子,你也别太感情用事。” “高世杰欠了千万赌债,这的确是趁机收购恒昌的时机。可你竟说要空手套白狼,这未免太言过其实。董事会的人都不是傻子,不出一日就会查出事情原委,知道你要拿什么人开刀,私底下又花了多钱收购恒昌的股份,这不是空逞口舌之快,白白落人笑柄罢了。” “丁默远,如果你真的很感兴趣的话,大可以一探究竟。”沐华勾唇一笑,“不过,最好别被我发现。” “今天你还是回家住?”丁先生思维的跳跃性充分展现在转移话题的能力上。 “反正不是你家。” “我知道了,快回去吧,别让那位顾女士等你太久,我估计她已经快要招架不住高子昌了。” 如果沐华还有时间骂人的话,她绝对会冲丁默远竖起中指,大喝一声:“干!” 可她只能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坐上董事长专用电梯,直奔车库。 兰博基尼时速两百码,在街上划出一道飞驰的直线,沐华一路飙车,一边打手机,一边赶回沐宅。 “木木,怎么办?我昨晚几乎都没合眼,就怕高子昌找上门,没想到……” 手机里传来顾岚惊恐慌张的声音,沐华急忙安抚道:“顾阿姨,请放心,沐家的保镖不是吃素的,高子昌根本进不去!” “可是……他说他会天天在门口候着,我什么跟他回高家他就什么时候走!” “笑话!”沐华不怒反笑,“您是嫁给了高子昌,又不是卖给他们高家,想去哪儿是您的自由,他管得着吗?!” “木木,你快回来吧,只要一想到高子昌近在尺咫,我心里直发慌……” “别急,我就快到了。” 沐华赶到沐宅正门时,就见自己雇佣的二十个人高马大的保安纹丝不动的站在门外,而高子昌也带着十几个人在门口形成包围之势。这老家伙胆子不小,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尼玛敢在她沐华眼皮子底下犯贱作死,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吧! 沐华挑起眉,推开车门,下了车,不紧不慢走了过去,凤目冷凝,居高临下俯视着高子昌。 “哎呦,沐大小姐,你可回来了。”高子昌一转身就看见了沐华,不阴不阳的说道,“我太太陪您一起逛街吃饭,怎么一去不回了?” 沐华凉凉的开口:“我还想问您呢,老婆又不是奴隶,高叔叔这么大的阵仗,不知用意是何?” “老婆夜不归宿,做老公的总要担心啊。” “我觉得——高叔叔是担心错了人吧,现在您应该带着您的下属去ao门,而不是我沐华家门口。” “此话怎讲?” “不会吧,您居然不知道,您的儿子高世杰先生欠du债几千万是商圈里人尽皆知的事,听说他还在想办法抛售恒昌的股份呢。” 高子昌一听此言,气得两眼发黑,难怪这混账前几日突然对公司业务表现得那么积极,原来是打的是这个算盘! 家贼难防,只怕要祸起萧墙。 这沐华不亏是沐山的女儿,比自己先走一步。也怪他大意了,以为这千金小姐翻不出什么大浪来,直到发现自己老婆的身份证和卡都不见了,才意识到其中有诈。 第070章 在心脏停止跳动之前,时间是患上健忘症的灵丹妙药。 世事本该如此。 手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这是五年来第一次有人给她打电话。 犹豫了许久,手指轻轻一划,还是选择了接听键。 “沐华,爸去世了。” 此刻沐华正站在海拔一千八百多米的云顶山上,手里捏着纸杯裝的热咖啡,或许是信号问题,手机里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而遥远。 “请问……你是哪位?”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对方答:“我是丁默远。” “哦,是你。” “你爸去世了。” 沐华微微一顿,眼底沉了沉:“什么时候去世的?” “三周前的一个周末,心脏病突发,追悼会结束后才找到你。” “怎么不是夏婉青?” 丁默远不答反问:“你想听见她的声音?” 隔着薄薄的平板手机,沐华不语。 “不管怎样,我通知过你了。” 男人挂断了电话。和忘了差不多的记忆中一样,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是啊,反正他知道她一定会回去,不论是在马来西亚,还是天涯海角,终究要面对过去的人和事。从吉隆坡机场起飞,在香港机场搭乘转机,天气晴朗,归途顺畅,几乎没有什么耽搁和延误,刚出机场正门,沐华一眼就看见了丁默远。男人一身黑西装,个头很高,面容冷峻,站在芸芸众生中,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 沐华不会自恋到认为丁先生是来接自己的,可他——分明是向她走来。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猜的。” 哈!猜你妹啊。沐华挑了挑眉,懒得再说什么,拖起行李车就走。 “车在右边。” “不用了,我坐出租。” “你的衣服太……” “黑色不衬我的肤色。” “随你吧。” 丁先生有个很引以为傲的本领,当你以为他要拿起的时候,他早已经放下了。 沐华坐上出租车没多久,突然有些后悔,应该先找家好一点的酒店,可手机没电了,无法在网上预订。偏偏丁默远的车总是紧跟在她后面,每当她妄图让的哥停车时,他就不厌其烦的的按喇叭。时间长了,连的哥都摸出门道来了,他通过车内后视镜神秘兮兮的瞄了沐华一眼,笑道: “小两口闹别扭了吧?” “……” “夫妻嘛,床头吵床尾和,何苦跟钱过不去呢。” 沐华看了看一路飙升的计费器,微微一笑:“没事,他应该有金卡。” 从繁华的市区到幽静的郊区,出租车计费器在150时戛然而止,的哥遥远的瞻仰了一下沐宅奢丽的欧式建筑风格,再看了看身后的那辆黑色兰博基尼跑车,顿悟自己完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一脚将离合器踩到底,灰溜溜走了。 丁默远将兰博基尼停在一边,下了车,大步迈向像风信鸡一样固守原地的女人。 沐华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淡淡的问:“有打火机吗?” “我不记得你会抽烟。” “呵,那是骗你的。和你认识那会儿我还年轻,总觉得欺瞒相亲对象是自己的义务。” 丁默远微微勾起唇角,不怒反笑:“为什么不一直骗下去?” “因为真相大白的时候到了。” “收到我的离婚协议了?” “三年前就收到邮件了,那时我一个人在泰国,不会说泰语,英文也不好,懒得去找打印店,没过几天就忘记了。” “怎么现在又想起来了?” “多亏了你啊。”沐华迎上男人的视线,莞尔一笑,”故人就是用来拯救记忆能力的。” “快点吧,江律师还在等我们。” 丁先生的思维一向跳跃,因为他总是不忘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难道我爸还会有什么东西留给我?” “我娶了你,帮了他忙,总有犒劳。” 当你想知道一个人名义上究竟有多少至亲,只要在他公布遗嘱时出现,就全知道了。 和记忆中一样,修剪得四角整齐的花园和草坪,巨大的喷泉和泳池,洛可可风格的别墅点缀其间,这土豪的凡尔赛宫,处处充满了夏婉青的趣味。沐华步入沐宅时,偌大的客厅里只有四个人。夏婉青和她妈吴莹,江律师和一本正经穿着黑西装,低头玩ipad的小男孩。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不在的这五年间夏婉青给她爸生了个娃,换而言之,她有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一下家产就更没她什么事了,沐华恨恨的瞪了一眼丁默远,丁先生特别心有灵犀,立刻掉过头来和她解释:“爸生前吩咐过江律师,公布遗嘱的时候你必须在场。” 沐华挑了挑眉,半信半疑。 “沐华,你回来啦。”夏婉青抬起长长的睫毛,将几绺凌乱的发丝挽至鬓后,用一双漆眸忧郁瞅着沐华。她的脸色比瓷娃娃还要白,眼底的脆弱仿佛不堪盈盈一握。 沐华看了看身边一脸漠然的男人,尔后勾起嘴角: “江律师,请赶快公布遗嘱吧,我怕有人等不及了。” “这是什么话!”吴莹的嗓子里发出极尖细的声音,“你爸去世了,我们都穿了丧服,瞧瞧你这一身大红是要干什么!” 沐华常常怀疑她爸沐山的眼睛是不是脱窗了才会承认吴莹是他年轻时的初恋,难怪和这老女人久别重逢之后,他就变了心,看上了夏婉青。 “妈,沐华刚下飞机,哪有时间换衣服。”夏婉青急忙替沐华辩解。 “默远早就通知她了。” “关心则乱,她不是光顾着赶回来嘛。” 吴莹冷哼一声。 数年不见,这母女俩的双簧依旧精彩。 “放心吧,吴莹,我说的不是你。”沐华拍了拍丁默远的肩膀,然后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甩了甩手,“我是怕默远等急了,回去不好和他爸妈交代。” “江律师,麻烦你开始吧。”男人淡淡开了口。 “好的,丁先生。” 众目睽睽之下,能够忍受自己老婆的羞辱,还能面不改色,平静自若的,在沐华所认知的人类当中,估计也只有丁默远了。 “麻麻,这个阿姨是谁?” 就这此时,童音突兀的响起,小男孩抱着ipad,吃力的仰起脑袋望着眼前这浓妆艳抹,脚踩五英寸高跟鞋,穿红色铅笔裙的陌生女人,他那幽深而复杂的眼眸简直和夏婉青一模一样。 “哦,都忘介绍了。沐华,这是你弟弟,沐天。”夏婉青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目光充满慈爱,“天天快叫姐姐。” “麻麻,你也是她妈妈吗?”沐天没有照做,而是蹙起秀气的淡眉,疑惑的问道。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有一瞬的凝滞。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件事沐华到死都做不出来,那就是叫夏婉青一声“妈”。这个和她一起走过青春期的女孩,曾经躲在角落里的卑微和青涩依然历历在目,如今却成了惺惺作态而不自知。 “麻麻,这个阿姨是谁?” 就这此时,童音突兀的响起,小男孩抱着ipad,吃力的仰起脑袋望着眼前这浓妆艳抹,脚踩五英寸高跟鞋,穿红色铅笔裙的陌生女人,他那幽深而复杂的眼眸简直和夏婉青一模一样。 “哦,都忘介绍了。沐华,这是你弟弟,沐天。”夏婉青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目光充满慈爱,“天天快叫姐姐。” “麻麻,你也是她妈妈吗?”沐天没有照做,而是蹙起秀气的淡眉,疑惑的问道。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有一瞬的凝滞。 第071章 在心脏停止跳动之前,时间是患上健忘症的灵丹妙药。 世事本该如此。 手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这是五年来第一次有人给她打电话。 犹豫了许久,手指轻轻一划,还是选择了接听键。 “沐华,爸去世了。” 此刻沐华正站在海拔一千八百多米的云顶山上,手里捏着纸杯裝的热咖啡,或许是信号问题,手机里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而遥远。 “请问……你是哪位?”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对方答:“我是丁默远。” “哦,是你。” “你爸去世了。” 沐华微微一顿,眼底沉了沉:“什么时候去世的?” “三周前的一个周末,心脏病突发,追悼会结束后才找到你。” “怎么不是夏婉青?” 丁默远不答反问:“你想听见她的声音?” 隔着薄薄的平板手机,沐华不语。 “不管怎样,我通知过你了。” 男人挂断了电话。和忘了差不多的记忆中一样,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是啊,反正他知道她一定会回去,不论是在马来西亚,还是天涯海角,终究要面对过去的人和事。从吉隆坡机场起飞,在香港机场搭乘转机,天气晴朗,归途顺畅,几乎没有什么耽搁和延误,刚出机场正门,沐华一眼就看见了丁默远。男人一身黑西装,个头很高,面容冷峻,站在芸芸众生中,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 沐华不会自恋到认为丁先生是来接自己的,可他——分明是向她走来。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猜的。” 哈!猜你妹啊。沐华挑了挑眉,懒得再说什么,拖起行李车就走。 “车在右边。” “不用了,我坐出租。” “你的衣服太……” “黑色不衬我的肤色。” “随你吧。” 丁先生有个很引以为傲的本领,当你以为他要拿起的时候,他早已经放下了。 沐华坐上出租车没多久,突然有些后悔,应该先找家好一点的酒店,可手机没电了,无法在网上预订。偏偏丁默远的车总是紧跟在她后面,每当她妄图让的哥停车时,他就不厌其烦的的按喇叭。时间长了,连的哥都摸出门道来了,他通过车内后视镜神秘兮兮的瞄了沐华一眼,笑道: “小两口闹别扭了吧?” “……” “夫妻嘛,床头吵床尾和,何苦跟钱过不去呢。” 沐华看了看一路飙升的计费器,微微一笑:“没事,他应该有金卡。” 从繁华的市区到幽静的郊区,出租车计费器在150时戛然而止,的哥遥远的瞻仰了一下沐宅奢丽的欧式建筑风格,再看了看身后的那辆黑色兰博基尼跑车,顿悟自己完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一脚将离合器踩到底,灰溜溜走了。 丁默远将兰博基尼停在一边,下了车,大步迈向像风信鸡一样固守原地的女人。 沐华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淡淡的问:“有打火机吗?” “我不记得你会抽烟。” “呵,那是骗你的。和你认识那会儿我还年轻,总觉得欺瞒相亲对象是自己的义务。” 丁默远微微勾起唇角,不怒反笑:“为什么不一直骗下去?” “因为真相大白的时候到了。” “收到我的离婚协议了?” “三年前就收到邮件了,那时我一个人在泰国,不会说泰语,英文也不好,懒得去找打印店,没过几天就忘记了。” “怎么现在又想起来了?” “多亏了你啊。”沐华迎上男人的视线,莞尔一笑,”故人就是用来拯救记忆能力的。” “快点吧,江律师还在等我们。” 丁先生的思维一向跳跃,因为他总是不忘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难道我爸还会有什么东西留给我?” “我娶了你,帮了他忙,总有犒劳。” 当你想知道一个人名义上究竟有多少至亲,只要在他公布遗嘱时出现,就全知道了。 和记忆中一样,修剪得四角整齐的花园和草坪,巨大的喷泉和泳池,洛可可风格的别墅点缀其间,这土豪的凡尔赛宫,处处充满了夏婉青的趣味。沐华步入沐宅时,偌大的客厅里只有四个人。夏婉青和她妈吴莹,江律师和一本正经穿着黑西装,低头玩ipad的小男孩。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不在的这五年间夏婉青给她爸生了个娃,换而言之,她有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一下家产就更没她什么事了,沐华恨恨的瞪了一眼丁默远,丁先生特别心有灵犀,立刻掉过头来和她解释:“爸生前吩咐过江律师,公布遗嘱的时候你必须在场。” 沐华挑了挑眉,半信半疑。 “沐华,你回来啦。”夏婉青抬起长长的睫毛,将几绺凌乱的发丝挽至鬓后,用一双漆眸忧郁瞅着沐华。她的脸色比瓷娃娃还要白,眼底的脆弱仿佛不堪盈盈一握。 沐华看了看身边一脸漠然的男人,尔后勾起嘴角: “江律师,请赶快公布遗嘱吧,我怕有人等不及了。” “这是什么话!”吴莹的嗓子里发出极尖细的声音,“你爸去世了,我们都穿了丧服,瞧瞧你这一身大红是要干什么!” 沐华常常怀疑她爸沐山的眼睛是不是脱窗了才会承认吴莹是他年轻时的初恋,难怪和这老女人久别重逢之后,他就变了心,看上了夏婉青。 “妈,沐华刚下飞机,哪有时间换衣服。”夏婉青急忙替沐华辩解。 “默远早就通知她了。” “关心则乱,她不是光顾着赶回来嘛。” 吴莹冷哼一声。 数年不见,这母女俩的双簧依旧精彩。 “放心吧,吴莹,我说的不是你。”沐华拍了拍丁默远的肩膀,然后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甩了甩手,“我是怕默远等急了,回去不好和他爸妈交代。” “江律师,麻烦你开始吧。”男人淡淡开了口。 “好的,丁先生。” 72.072 “麻麻,这个阿姨是谁?” 就这此时,童音突兀的响起,小男孩抱着ipad,吃力的仰起脑袋望着眼前这浓妆艳抹,脚踩五英寸高跟鞋,穿红色铅笔裙的陌生女人,他那幽深而复杂的眼眸简直和夏婉青一模一样。 “哦,都忘介绍了。沐华,这是你弟弟,沐天。”夏婉青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目光充满慈爱,“天天快叫姐姐。” “麻麻,你也是她妈妈吗?”沐天没有照做,而是蹙起秀气的淡眉,疑惑的问道。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有一瞬的凝滞。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件事沐华到死都做不出来,那就是叫夏婉青一声“妈”。这个和她一起走过青春期的女孩,曾经躲在角落里的卑微和青涩依然历历在目,如今却成了惺惺作态而不自知。 “下面,我来公布遗嘱。” 江律师是沐山的专属律师,对沐家大大小小的事了若指掌,他适时插了话。 吴莹连忙正襟危坐,夏婉青和自己儿子一起低头玩捕鱼达人,丁默远站在原地不动,沐华在客厅最大的沙发上坐下,双脚叠起。很多年以前,她的亲生母亲李秋梦病逝时,她的第一任继母方洁跳楼自杀之后,已经将她们名下的财产都留给她了,就算沐山不会再给予她什么,也无法剥夺走她的任何东西。 “我,沐山,因患有严重的心脏病,恐将不久于人世,故特立此遗嘱,将名下的全部财产进行分配:儿子沐天18岁成年后将继承骏山集团51%的股份,集团旗下两家全资子公司100%的股份以及在美国、法国和瑞士的三套别墅;妻子夏婉青若终身不再嫁,将分得许光路的高档住宅一套;女婿丁默远先生可继承骏山集团3%的股份并成为骏山的代理董事长,同时代为管理沐天名下的所有产业,直至沐天成年。若在这十八年间,丁默远先生主动提出与我女儿沐华离婚,则视其主动放弃上述股份和权利,股份归为沐天所有,遗产临时管理权交由江律师及其团队,而代理董事长一职则由集团副总欧阳恒担任……” 沐华瞥了一眼丁默远,男人表情冷漠,眼底无波,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女儿沐华——”念到这,江律师故意停顿了一会,吴莹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继承锦华路800号的沐家主宅,前提是她必须同意夏婉青和沐天具有沐宅的永久居住权且不得与丁默远先生解除婚姻关系。如果沐天和沐华中有任何一方遭遇不测,其名下财产都归为对方所有,如若他们都不幸离世且没留下任何子嗣,两人名下的所有财产将全部上缴国家。” 江律师刚念完遗嘱,吴莹就差点翻白眼昏了过去,她难以置信的尖叫:“凭什么把这宅子留给她!当年出了那么大的丑事,她倒好,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留下我们被人家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婉青就别提了,有苦难言,最可怜的是我们天天,都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在幼儿园被别人欺负!” 沐华笑了,她不紧不慢的站起身,一步步踱到吴莹跟前,五英寸细高跟在客厅里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冷的响声。 吴莹望着眼前这步步逼近,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女人,不由得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让我来告诉来你凭什么,吴莹。”沐华的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因为这沐宅原本姓的不是‘沐’,它姓的是‘方’。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其中的原因吧。我爸做出这样的安排,估计是想在去方洁所在的地方之前,得给她个交代。” 吴莹说不出话来,心口直发颤,真不愧是沐山的女儿,瞧这眼神,就像潜入深井的蛇,不知在水底什么黑暗阴冷的地方蛰伏着,偶然探出绿森森的脑袋,露出恶毒毫无人类感情的眼睛,教人胆寒。 “江律师,我同意让夏婉青和她儿子住在我家,但我也有一个前提。” “请说,沐小姐。” “让吴莹滚出去。” “什么?!”夏婉青和吴莹异口同声道。 “让吴莹滚出沐宅。”沐华一字一字重复道。 “这……沐老先生的遗嘱上并未提及对吴女士的安排。”江律师用手扶了扶眼睛,斟酌了用词,“应该算是你们沐家的家务事,我无权过问,一切都遵照法律来即可。” “你……”吴莹气得脸色发白,“我好歹是你的……外婆,你居然这么对我!!!” “我可没二十七岁的妈!”沐华冷冷一笑:“快走吧,吴莹,你的户口又不在沐家,白吃白住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 “白吃白住?!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沐山刚刚去世,你就要让我露宿街头吗?!” “如果你真的没地方住,那就祈祷自己能活得长一点,等你外孙长大了,你女儿拿到贞洁牌坊,美国、法国、瑞士和许光路的房子你可以随便挑!” “沐华,你这个没心肝的毒妇!” “呵呵,这个词用在你身上倒是挺恰如其分的。吴莹,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对方洁的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是我的座右铭。凡是冒犯过我的人,这辈子我绝不会饶她!” 这一下吴莹彻底没话了,她像风中的芦苇一般摇摇晃晃的站了一会儿,面目惨淡的望向自己女儿。 夏婉青抿住了唇,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头微微偏向一边,及肩的长发隐去了她的表情。 “默远……”吴莹又企图向自己名义上的外孙女女婿求助。 丁先生很自然的搂住沐华的肩:“走吧,我们去看爸。” “好。”沐华回以温柔的一笑。 刚出沐宅,丁默远很自觉的放开了沐华。 “手机借我用一下。”沐华伸出手。 “干吗?” “我要订个酒店。” “这又何必?”丁默远指了指“沐宅”的门牌,“它都是你的了。” “你是说那些丢不掉的‘赠品’?” “别太刻薄。” “心疼了?” 丁默远拉开车门:“你不想先去看爸吗?” “太晚了,我累了。”沐华坐在副驾位上,用点烟器点了烟。 “我不喜欢车里有烟味。” “那就别叫我回来。” “那是你爸。况且将吴莹扫地出门,你就不怕……” “没关系,接下来——不论你和夏婉青会对我做什么,我都期待万分。” 73.073 沐华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次日还是忍不住拨通了欧阳恒的电话。 是死是活,她必须要知道结果。 欧阳恒的声音很冷,却言简意赅,立场分明:“我已经让人去调查余宏了。” 沐华是个通透人,她不再多问什么,只要欧阳恒想通了,不论他什么语气她都能接受。毕竟这是沐家欠欧阳恒的,这个债她必须承担一部分。 欧阳恒知道自己态度并不好,却并不想更正,一向心高气傲的沐华居然闷声不吭的接受了他的粗鲁和冷漠,这让他的心稍稍柔软下来: “阮梅的事瞒不了多久,估计余宏他们都已经知情,现在没有时间再耽搁了,要趁这些人有所揣摩和放松之际,抓紧时间拉他下马!” “我知道了,需要我做什么?” “你我都认识余宏多年,对他的公事和私事多少有所了解。只要是人,必有软肋。我负责外围,你负责内围,这一次我们必须一击即中,要是打草惊蛇的话,以后就难上加难了。” “好的,我会尽我所能。” 沐华心领神会,微微松了口气,欧阳恒果然有颗强大的心脏,很快就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继续原定的计划。 她走出房间,绕过客厅,丁默远像都教授一样出现在餐厅里,慢条斯理的撕着面包吃。 沐华顿时觉得连胃口都没了。 “沐夕呢?” “去学习班了。” “顾阿姨呢?” “不知道,应该还没起床。” 沐华看着丁先生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呢?昨天不是回去了吗?” “回来吃早餐。” “你当沐家是饭馆吗?” “又没有人给我做早餐。” “便利店和外卖是开着玩的?” “吃外食对身体健康不利。” “你倒是懂得保养。”沐华抓起餐桌上几片切片面包,卷走了桌上所有的生菜和培根,横眉怒目的离开了。 “这么能吃,也不怕胖。”身后传来男人戏谑的声音。 沐华头也不回,径直上了楼,心里将丁先生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个遍。老娘就是胖也胖的在理,丰ru肥tun细腰,你丫懂个p!!! 丁太太忘了,这世上没有比丁先生更懂这个道理了,甚至比丁太太本人还要懂。 沐华等到丁默远出门上班,才开车出了沐宅,她打算去拜访一个人,这个女人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余宏。 “祝女士,有位沐小姐想见您。” 祝媛微微一笑,一双红艳艳的丹蔻抚着膝上的猫:“让她进来吧。” 沐华在佣人的引领下,步入祝家的书房。 书房的空调温度调得十分适宜,垂着长长帐幔的落地窗旁,祝媛正坐在轮椅上,给自己的爱猫爱丽丝顺毛,爱丽丝舒服的眯起眼睛。 这是一幅很惬意的场景,如果忽略祝媛那过膝镶荷叶边裙下已经细瘦得不成形的小腿,那是曾饱受重创的生命正在萎缩的痕迹。 沐华这个人的命真的很‘好’,她周围曾有两个女人为男人跳过楼,一个亲眼所见,一个有所耳闻,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还半死不活着,一个为了沐山,一个为了余宏。 哈,这些个狼心狗肺,豺狼虎豹般的男人,女人落到他们手上,枯萎就成了命中注定。 “沐小姐,好久不见了啊。”祝媛浅笑着,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 祝媛真是个很漂亮很有风情的女人,即使美人迟暮,魔一样的魅力犹存,可惜不能生育,就被余宏像垃圾一样丢掉了。 爱丽丝见到沐华,就喵呜喵呜叫着,拼命挣开女主人的怀抱,跳下她的膝盖,摇摇摆摆走到沐华跟前,用爪子搭在她的鞋上,讨好的摇了摇尾巴,挂在毛毛绒绒的脖子上的宝蓝色心形挂件也跟着摆动不止。 祝媛笑出声来:”真真物象主人型,这是我前夫养的猫,明明我对它最好,可是它一见到陌生人,就把我丢在一边,去讨好新人了。” “这挂件真漂亮。” “是啊,这是为爱丽丝特别订制的,吊饰上面所镶嵌的蓝宝石和它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 沐华弯下腰,将沉甸甸的爱丽丝抱起,还给她的主人。 “我觉得,男人和猫其实都是一样的,吃饱就跑,见异思迁,要想拴住他,只有一个办法。” “哦,什么办法?”祝媛懒懒的笑问,她漫不经心的捏了捏挣扎不休的爱丽丝的脖子。 “抓住他的要害,让他异心不得。” “栓得住人,栓不住心又有什么用?” “无论是豪门还是市井,真心都是奢侈品,穷人没钱买不起,富人觉得没必要花这个钱,能牢牢抓在手里的除了人和物,还有什么比这更实惠的呢?” “哈哈哈哈……沐小姐果然能言善道。”祝媛大笑起来,“我听闻——最近我前夫和张黎正在收购骏山集团小股东的股份,看来他已决意要与沐小姐为敌了。” 沐华回以微笑:“所以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老了,斗不动了,何况余宏会不知道你来找我吗?” “让对手明白的恐惧或暗地里的畏惧,对我来说效果都一样,毫无区别。” “沐小姐怕是找错人了,如果我手上真有他的把柄……也不会弄成这样。”祝媛勾起嘴角,笑容里有不易察觉的黯然。 “祝阿姨,真情注定只有一次,覆水难收。自以为的宽容和不争在对方眼里根本毫无意义。眼见他娶妻生子,所付出的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新人的笑柄而已。” “对不起,沐小姐,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 顾媛将头偏到一边,摆明了要送客。 沐华从没想过会一次成功,已经做好了三顾茅庐的准备。 “那就不打扰了,请您多注意身体,好好的休息。” 沐华礼貌的起身告辞,就在这时,祝媛叫住了她:“沐小姐,我看爱丽丝很喜欢你,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最近正打算给它找个新主人。若沐小姐不嫌弃,可以帮我好生照养它吗?” 沐华微微一愣,毕竟有求于人,便同意了。 沐华其实并不喜欢毛茸茸的生物,可爱丽丝就像孩子似的依赖着自己,这让她的心稍稍软了下来。刚回到沐宅,沐华就让佣人将爱丽丝洗得香喷喷的,再戴上专属的它漂亮小饰品,打包给自己弟弟。 记忆中,沐夕很喜欢小动物,可是沐山不允许家里养宠物,因此他只能偷偷养只小乌龟,小螃蟹甚至食用小龙虾什么的,结果还是被沐山发现了,这些宠物统统被丢了出去。 爱丽丝一看见沐夕,就在沐华怀里不安分的胡蹬乱踹,企图扑进沐夕的怀里。沐夕睁着比金币还要闪闪发光的圆眼睛,从姐姐怀里接过了这只喵。 爱丽丝在沐夕怀里撒泼打滚卖萌,不亦乐乎,将沐华彻底忘到了马里亚纳海沟里。 沐华哭笑不得,这只萌宠的节操究竟在哪里,此时此刻她多少有些体会到祝媛的心情。 晚饭时分,沐宅餐厅的主位上不出意料的又多了一个成员。 奇特的是,当爱丽丝看到顾岚时,不论对方怎么诱哄,也只是嗅了嗅她的裙角,就扭着屁股一溜烟回到沐夕的身边。 丁默远踩着饭点回到沐宅,一眼就注意到多了个长尾巴的生物。他洗手上饭桌,问对面的沐华: “这是哪来的猫?” “捡来的。” 沐夕咽进嘴里的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他姐也太瞎掰了,到哪去“捡”这么一只拥有漂亮的蓝眼睛,毛光皮亮且极富灵性的纯种波斯猫! 除非它的主人失忆了或者它自己离家出走吧。 丁默远看了沐华一眼,沐华继续低头吃饭,她就不信,这家伙会不知道她今天去找祝媛! 半夜,沐华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打开房门,看见自己的弟弟满脸惶惑的站在门口,胳膊上有血淋淋的五道爪印。 “这、这是怎么回事?”沐华心惊道。 “我不知道,本来好好的,爱丽丝安安稳稳睡在我床边头,谁知半夜里就不见了,找了半天,发现它躲到床底下去了,怎么叫都不肯出来……” “你胳膊怎么了?” “都怪我不好,一着急就想把它拽出来,结果……” “快打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 “不用了,爱丽丝是只家猫,不会有事的。” “那就把医药箱拿过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沐华很难想象白天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爱丽丝会去挠自己的弟弟。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换而言之,人再复杂,能理解的也只有人自己而已。 沐华跟着弟弟上了三楼,来到他的房间,沐夕指了指自己的床底,沐华小心翼翼俯身看去,只见一双蓝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好像鬼火似的,分外骇人。 74.074 “我爱上了你的妹妹——尹薇。”李岩答道,“她在我手下实习,很热情,很聪明,爱漂亮,说话风趣,对我很主动,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我突然感到自己的人生一下子充满活力。” “你们在一起有多久了?”尹兰沉沉的问道。 “不到一个月。” “才不到一个月,你对她了解多少?萌萌对你的付出呢?对这个家的付出呢?就被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一笔抹杀了吗?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火锅店时尹薇那副恶毒的嘴脸?” “尹岚,再怎么说,尹薇也是你的妹妹,你不该这么说她。” “对不起,我做不到。”尹岚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这个面目平庸的男人,“李岩,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今天的你让我倍感陌生。” 赵衍觉得和流产前相比,苏珊格外的娴静端庄,贤妻良母,逆来顺受。 虽然赵母余秀惠没少刁难她,明里暗里刻薄她,还让吴妈监视她做饭、洗衣和拖地,简直到了动辄得咎的地步,不过她都忍了下来,照单全收。到了晚上,二人独处的时候,女人那双从未做过家务的芊 芊玉手竟有些粗糙了,身体也没了以往圆润,清减了不少。不过赵衍不会插手这对准婆媳间的斗争 ,想要进赵家门,苏珊应该比他更清楚其中要付出的代价。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老太太的心思。 那是个周末,余秀惠让吴妈陪着苏珊去买菜,然后笑眯眯的对自己儿子说:“小衍,你还记得周伯母么?就是前两天过来陪我打麻将的那个?” 赵衍从来不过问母亲的社交圈,更何况是个毫无意趣的老太太。 “她女儿周梦雨今天过生日,邀请我参加,可你爸一大早就出去应酬了,不如你陪我去吧。” 母亲的目的明显到不忍直视,不过赵衍也没必要违抗,他心里已经定了未婚妻。 周家和现在的冯家差不多,看上去是开着自己公司,别墅豪车样样不缺,其实周梦雨的父亲需要靠赵家的资金和人脉支持,才能把生意做下去。换而言之,周家就是靠赵家赏饭的,量周梦雨嫁过来,也不敢和冯小曼一般娇蛮,余秀惠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为周梦雨举办的生日party在周家别墅前的草坪举行。周母望穿秋水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赵家的大驾光临,她一溜烟拽着老公和女儿春风满面的迎了上来。周梦雨被周母从朋友堆里拽到了赵衍面前,她年满二十一,正值青春年华,加上从小娇生惯养,无忧无虑,自尊心极高,根本想不到父母心中的算计,更不可能主动和男人见面。因此虽然两家父母早已烂熟,这还是周梦雨头一回见到赵衍。 周梦雨五官秀丽,长发披肩,身高1米70,饶是如此,站在赵衍面前,依然不得不微微抬起头仰视男人,只见他高高的个子,宽阔的肩膀,五官英挺,眼神略带狭促,嘴角微微上扬,一双乌黑而淡然的眼注视着她,不知为何,她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两颊绯红。 赵衍,这个男人和她所遇见的一众稚嫩轻浮的追求者截然不同,既沉稳、锐利又带一丝玩世不恭,给人一种难以驾驭却又忍不住想征服的感觉,这让狂热迷恋偶像剧里亦正亦邪的万能男主角的周梦雨一下子梦想成真,将现任男友莫长华丢到了太平洋小岛里。 周母留意着女儿的表情,心里乐开了花。 赵衍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看见小女生像花痴似的呆望自己,这让他想起尹岚冷若冰霜的脸,在一起那么久了,也没让她露出和这个女孩一样的表情,不知是自己的失败,还是那个女人不识货。他对这位千金大小姐毫无兴趣,不过在他妈的授意下,给了对方一个官方笑脸,然后将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对方,用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说道: “祝你生日快乐!” 周梦雨就差要尖叫着直接晕倒了。 “啊呀,让他们年轻人多谈谈,我们老的就别做电灯泡了。”赵母赶忙说道,双方家长心领神会,迅速撤退,留下这一对璧人。 周梦雨正憋红了脸,搜肠刮肚子找话题,而赵衍因为无聊,坏心眼的决定她不先开口,他就不说话,这时一个染了黄发、穿着朋克系t恤的男生走到他们面前,横眉怒目的瞪着赵衍: “这谁啊?” 喜新厌旧的周大小姐慌了神,拼命向男孩使眼色,可男孩不依不饶的挡在他们面前。 周梦雨无奈,只好介绍道:“这是——赵衍。这是我的……朋友,莫长华。” “是男朋友吧,你前天刚答应我的。”男孩挑衅道。 可惜,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和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子抬杠,赵衍可没这个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莫华这个名字,便直问道: “莫长华,你哥哥是莫长天吧?” “干嘛?”男孩警惕的望着男人。 “没什么,我和你哥是大学同学,偶尔听他提起过你。”赵衍不急不缓的说,“真是三十年河东河西,现在你一身名牌,还以周家小姐的男友自居,可那个时候……你哥为了你,没日没夜的打工,整天白馒头就咸菜,没少吃苦头,少挨白眼吧。” 其实上大学时赵衍压根不知道莫长天有弟弟,只不过因为莫长天最近老是在尹岚跟前晃悠,才对他的身家背景做了调查。换而言之,他要抬杠的是莫长华的哥哥,至于原因,连他也自己都理不清,他就是讨厌他。 莫长华攥紧了拳头,正欲发作,周母适时出现,打了圆场:“哎呀,party要开始了,大家快入席吧。” 周母之所以允许莫长华在自己女儿身边打转,完全看在凯文集团的背景上,但是和赵衍这种真正有家有业的金龟婿比起来,莫长华不过是沾了自己哥哥的光的伪小开而已,不值得女儿依靠。 生日宴很晚才结束,赵母被周家留下来打通宵麻将,赵衍一个人回到家,看见苏珊独自一人趴在餐厅的饭桌上打盹,桌上摆着几样被碟子盖住的菜。 “你回来了?”像是有感应似的,苏珊在赵衍靠近她时,睁开了眼。 “恩。” “等我一下,我去热菜。” “不用,我吃过了。” “哦,我去放洗澡水。” 和冯小曼不同,没有追根究底自己的去处,这让赵衍满意,便主动说了去处:“我今天去参加周伯母女儿的生日party。” “哦。”苏珊点了下头,她是个聪明人,赵衍觉得她应该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婚姻是他唯一能够给苏珊的补偿,如果没有怀孕流产这些事,他根本不会娶她。要想在他们家站住脚,苏珊有两点必须做到:一是少管他的事,二是搞定他父母,这样双方都会轻松许多,而他可以继续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苏珊上了二楼,进了浴室,看着水慢慢充满水缸,眼底一片暗沉。 尹岚很有耐心的在尹薇工作的办公楼下的星巴克里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尹薇这才姗姗来迟,之所以不和她在家里见面,理由双方都应该心知肚明。 “不好意思,十一点时开了个会,拖到现在。”尹薇淡淡解释道。 她现在这么乖,只不过怕尹岚告状而已。 “没关系,很抱歉打扰到你工作。”尹岚客套的回答,“长话短说,电话里我已经说过,是关于你和你上司的事。你知道他有老婆吧?” “当然,那又怎么样?”尹薇耸耸肩。 “那又怎么样?”尹岚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你是想做小三吗?” 尹薇讥讽的一笑:“你好像没资格说我。” “我的确做得不对,但这不是你就能这么做的理由。” “我很奇怪——你从来对我和我妈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今天怎么这么热心的劝我迷途知返了?” “他的妻子是我的好朋友。” “哦,原来如此。”尹薇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笑嘻嘻道,“上次看你们一起吃饭,我就知道了,可——怎么办呢?我就喜欢看你为难抓狂的样子。好朋友的老公被自己的妹妹抢去,这下你该如何挽回呢?” “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李岩已经为了和你在一起,打算离婚了。我劝你——如果只是闹着玩,就及时收手。” “我真的也好,玩也好,与你何干呢?放心吧,我没那么廉价,像那种房贷车贷还没付清的男人,我不过是应付应付罢了,稍微对他笑一下,热情一下,他就五迷三道了,没办法,谁叫他是我上司,人在屋檐下,总要低头的。”尹薇得意洋洋的说道:“就为了这么点事,耽误了我的午饭时间,我现在都快饿死了。你不是有钱吗?要请客啊。” 跟了赵衍那么多年,身处浮光掠影的名利场,就算不愿融入其中,见识也增了不少。潜移默化中,尹岚有一套对付各色人等的手段。 等尹薇离开后,她随即打电话将李岩叫了下来,并将手机录音给他听。 李岩煞白了脸色,让他痛苦的不是尹薇的尖酸刻薄,冷言冷语,而是自己的脸皮在尹岚的面前被彻底揭开了。 “离不离婚是你和萌萌的事,但我不希望是因为这个女人,这个原因。” 李岩什么也没说就上了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这时尹薇轻柔的微笑着走了进来:“李经理,sara说让我把文件交给你。” 李岩极力平复内心的滔天巨浪,就在那一刻,一个报复计划油然而生,他报以同样的笑容: “薇薇,今天晚上有空吗? 尹薇想了想,回道:“我要按时回家,不然我爸妈要念叨的。” “哎,真可惜,昨天我在施华洛世奇看中了一条不错的项链,觉得挺配你的,本来想叫你去试戴,看你中不中意的。” 75.075 可王红玉不能不先按捺着,求尹岚帮忙。她赶忙搂住尹薇的肩,用手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抚,恳求道:“岚岚,过去都过去了,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现在——你妹妹成了受害者,你不能不帮啊。” “我能帮什么?”尹岚淡淡道,继母总有这个本事,轻描淡写将自己曾经受到的伤害一笔而过。 “我听薇薇说,李岩是你的大学同学,以前还……追过你,你帮我劝劝他,我想他还是很重视你的话的。” 记吃不记打,说得就是王红玉这种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尹岚一脸冷笑:“离也好不离也罢,这是他们夫妻的事,我是个外人,别把我不清不楚的拉扯进去。何况上回也说了,我不再是尹家的女儿,一次也罢,都说两回了,总不能不拿长辈的话当回事吧,既然如此,就更与我不相干了!“ 尹恒在一旁听了,只觉得气血上涌,都快说不出话来。既然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喜欢戳他的痛处,堵他的话,那么他也不客气了:“瞧你这副嘴脸,你就跟你妈一个样儿,自以为是,得理不饶人,我当初不要她真是太对了,否则这个家永无宁日!” 母亲是尹岚心中永远的伤,只要一提起,仍然会汩汩的流血。这些年,父亲非但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还狠踩她的痛脚,这一刻尹岚积压已久的怨恨终于爆发了,她心中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叫嚣着,喷涌着,刻薄恶毒的言辞在心里欢欢欣鼓舞,突口而出: “我一直觉得老天爷不公,瞎了眼把不该留着的人留着,可现在觉得这样做太对了,因为人间才是地狱!你们就慢慢受着吧!我或许没有好结果,但一定会先等着看你们的下场!”说罢,尹岚扬长而去。 出了小区,尹岚招手拦了出租车,直奔张萌萌的租屋。今天是周末,按她对好友宅的程度,断定她一定在家。 然而她们却在楼梯口遇见了,张萌萌手里提着几个塑料袋,看来是去菜市场买菜了。她一看尹岚杀气和喜气交加的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岩要和尹薇离婚了。”尹岚开门见山,虽然好友从不责怪她,可她心里因为尹薇的事很内疚。 张萌萌微微垂下眼,极淡的说:“他的事,已与我无关了。” “我知道。”尹岚答,“有些事是不可能云淡风轻就能过去的,我怕你还在伤心不甘,只是想告诉你,你现在和李岩离婚,很幸运。他和尹薇结婚不久,就和他老板的女儿好上了,不顾妻子腹中的孩子,死活要闹离婚。” 听罢,片刻后张萌萌点了点头:“我的确很幸运。” 莫长天的寻欢作乐终于惹祸上身,没过多久就有个神秘女人打了一通电话给他老婆,说自己怀孕了,是莫长天的孩子。沈雅兰千盼万盼,没想到居然是别的女人先怀上了自己老公的孩子,一时间气得心口发颤,旋即又冷静下来。对方身份不明,不知真假,于是隐隐抱着是讹诈的侥幸,主动提出在一家高档餐厅的包厢里所见面。 沈雅兰第一眼见到来者,就有些感到不悦,那女人长得没尹岚好看,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嘴唇红得吓人,颇有些像刚从老牌僵尸片里蹦出来的,身上香水味浓烈不堪,风尘味十足,身上各路名牌胡乱搭配着,看上去极不协调,沈雅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老公会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越发笃定眼前的女人是想诈骗钱财了。 然而对方一开口,就让沈雅兰上扬的心沉了下去:“不是我,是我老板叫我和你见面的。” “你老板是谁?” “还是先谈谈吧,我现在不便透露,但她绝对是怀了你老公的种。” “她都不肯和我见面,叫我如何相信?” “我老板今天叫我来,是和你谈判的。她怕和你见面,你会做对她不利的事。”女人从烟盒里掏出香烟,也不问沈雅兰的意思,自顾自抽了起来。 一时间烟味弥漫,沈雅兰越发恼火,沉声说道:“既然你们没有诚意,我看也没什么好说的。” 见沈雅兰起身要走,女人嘴里发出令人厌恶的啧啧声,眼里透着洞悉的嘲讽光芒: “难怪你老公不喜欢你,就算是你是豪门千金,又怎样,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就这‘飞机场’估计连生孩子都难,还有什么能和我们老板争的!” 女人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了沈雅兰的心,她气得浑身发颤,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开,一门心思只想回去找自己老公算账。 在酒吧喝了许多酒,莫长天又是三更半夜回来,步履踉跄的走进沈家客厅,暗沉沉的空间瞬间亮了起来。莫长天不自在的眯起了眼,发现自己老婆正坐在沙发上,沉沉的看着他。 他正想问她为什么还不睡,沈雅兰开了口:“今天我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说她怀了你的孩子。” 莫长天愣了片刻,或许是酒意正浓,反而笑了起来:“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沈雅兰冷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这年头女人太多了,一个比一个精明,怎么才想出这一蠢招来讹我!”莫长天走到妻子身旁,嘻嘻哈哈的拍了拍她的肩,“别皱眉头了,才多大点事,明天我亲自出面搞定,让我的老婆放心。” 沈父不在家,出国谈生意,顺便去散散心。他的绿帽子在国内已经人尽皆知了,只好远渡重洋,一洗晦气。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沈志新立刻从妹妹那里要了钱,出去花天酒地了。他本想彻夜狂欢,没想到却听到自己妹夫的劲爆新闻:月凰老板柳情怀孕了,而孩子的亲爹是莫长天,更要命的是他妹妹已经知情了。 这一下,沈志新无心玩乐,深夜一路飙车,赶回家门,倒不是为妹妹担心,而是打从心底不愿漏过这一场好戏。沈志新自知不是经商的料,因此一直十分担心父亲会选择精明能干的莫长天和妹妹继承家业,只有将沈志远和莫长天一齐赶走,他的隐患才会彻底消除。 出人意料的是,家里黑灯瞎火的,连一丝人声都没有,沈志新特意蹑手蹑脚去了妹妹卧室门口,听了会墙角,半晌都无动静,不由得心中纳闷,妹妹真的这么爱莫长天,连别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都能容忍?也罢,妹妹是指望不上了,还是想个法子向老爹告状吧。 尹岚听到月凰老板怀孕这件事纯属人为,如果不是履行赵衍情妇的义务,按她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估计等孩子生下来了都未必清楚。 这下她就明白了为何赵衍明知她讨厌这种风月场所,还要带她来月凰的缘故。 堆砌着紫色花纹装饰板和罗马柱的包厢里,十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团团围住赵衍,生生把尹岚挤到了一边,领班巧笑倩兮的走过来,翠滴滴的问: “尹小姐,如果您觉得无聊的话,可以选择去做spa,游泳,或者看电影和打高尔夫,我们这里有专业的spa人员,陪泳小姐,独立的放映厅和室内高尔夫场地。如果您饿了的话,可以去我们的餐厅,我们月凰新进了粤菜主厨,很受客人欢迎,您可以尝一尝他的手艺。” 瞧这样貌,这声音,难怪是男人的天堂了。 这些女人的目的很鲜明,把她支走了,然后想办法取而代之。 尹岚微微一笑,其实她们大可不必如此,她和这些女人也无甚分别,同一个金主,不过她是长期雇佣,别人是短期打工罢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赵衍能立刻弃暗投明。 “好啊,我去看电影吧,最近上映什么片子?” 那一厢,赵衍虽然花团锦簇,耳朵却没有放过尹岚,女人刚要走开,他便开口道: “岚岚,过来。” 尹岚只好折回到男人身边,赵衍揽过其中一个长卷发美女,笑眯眯道: “刚才从她嘴里,听到了不得的消息。” “衍哥,你才知道啊,早就传开了。我们老板和凯文集团副总莫长天好上了,还怀了他的孩子,据说很快就要奉子成婚了。”女人涂得鲜红的长指甲轻佻的在男人的脸颊划过,一双猫眼妩媚如丝。 “我怎么听说,他有老婆了。”赵衍漫不经心的反问。 “他那个老婆长得不漂亮,又没有孩子,不过仗着自己是沈志文的女儿罢了。要论样貌,我们老板是美人胚子,论家世,绝对不亚于她老婆。” “哦,这么一说,我都好奇了,你们老板究竟是谁啊?”赵衍无所谓道,眼睛却紧盯着尹岚的脸。 “这个啊……老板说要保密,否则我就要被开除了。不过——衍哥养我的话,我就告诉你。”女人边咯咯笑着,边试探道。 尹岚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僵,脑子一片空白,痛苦如同岩浆一般从心底最深处层层翻涌上来,濒临爆发。 76.076 赵衍没再多说什么,拉开椅子,笔直坐下来,拿起刀叉,利落的分解了汉堡,边送入嘴角,边说道:“我要咖啡。” 尹岚只得站起身,走进厨房,将咖啡豆倒进全自动咖啡机里,研磨出一杯咖啡,再扔进半块方糖,动作熟练得像个咖啡馆招待。 “最近我可能要结婚了。”从背后传来赵衍淡淡的声音,随意得和要喝咖啡一样。 “哦。”尹岚没什么表情,只是将咖啡端到男人面前,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吃饭。“恭喜。” “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尹岚喝了口牛奶,答道:“谁都可以。” 赵衍被女人无谓的态度逗乐了,连日来的愁眉微微舒展,随即脸色又沉了下来:“冯小曼闯进苏珊的住处大闹了一场,害得她流产了,所以我要对苏珊负责。” 尹岚手中的叉子停在空中,不敢相信如此戏剧的一幕竟然上演,半晌,问道: “你打算怎么对冯小曼?” 赵衍冷哼了一声,恶狠狠道:“家丑不可外扬,我不会请她吃官司,但是一分钱也休想从我这里拿走,更别指望我会救她老爸的公司!在领到离婚证的当天,我就和苏珊举行婚礼,办得比当年还要热闹隆重,我要告诉所有人她冯小曼就是个弃妇,是彻彻底底的婚姻失败者!” 随着赵衍阴狠的描述,不知为什么,尹岚仿佛又看到了即将到来的不幸婚姻,但愿苏珊会比冯小曼聪明一点,不再重蹈覆辙。 改朝换代是赵衍的家事,本与尹岚无关,过了一周,当冯小曼出现在她眼前,说了一句“我怀孕了”时,尹岚忽然觉得赵衍的人生或许比自己还狗血。 “为什么要告诉我?” “已经四个月了,我居然不知道,一直以为只是胖了点,而且一点孕期反应都没有”像是没听见尹岚的问题,冯小曼自顾自说着,苍白的脸色泛起淡淡的红晕,嘴角露出神经错乱的恐怖片女主角才有的笑意。“早知道,就不那么大费周章了,弄得赵衍恨我,婆家不待见我。” “我说——你告诉赵衍了吗?”无奈,尹岚继续问道。 冯小曼忽然抬起头,目光烁烁,十分吓人,她纤长的手指紧紧攫住尹岚的手,急切的说道:“他现在根本不肯见我和我的父母,打他电话也不接,在公司和家门口堵他,他就让保安把我赶走,所以现在只有靠你了,我知道你不爱赵衍,只有你能告诉他,其他女人只会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沉默了片刻,尹岚突然问:“经过这么多事,你还爱赵衍吗?” 像是没料到尹岚会问这个问题,冯小曼错愕的瞪视她,一时间无法回答。 “我觉得——每个人的心都是有极限的,再爱一个人,如果他把你伤到体无完肤,你真的还想回他的身边吗?” 冯小曼幽幽荡荡的双眸里闪过一道光,她慢慢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在结婚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的心已经很冷了,随时就会死去,支撑我还没有倒下去的欲望如今只剩下一个,我不甘心会败给那个女人,不甘心赵衍会抛弃我,哪怕他不再爱我,我……也不再爱他,我和孩子还是要呆在他的身边。” 这是怎样的执念啊,不论过去,现在和将来,尹岚都没有这样的勇气去纠缠一个连看都看不清的男人,她一直十分理智,哪怕她在爱着的时候也一样,随时做好放弃的准备。 “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会和赵衍说这件事。”尹岚深深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但是——你要做好准备。赵衍很可能会抓住你伤害苏珊这个把柄,强迫你在小孩生下来之后把抚养权交给他。” “不可能,他不可能这么做,他根本不会想到这么做。”冯小曼猛地站起身,面无人色,她拼命摇着头,“他要是敢这么威胁我,我就说把孩子打掉!” “可你真的会打掉孩子吗?我坚信你不会。俗话说事缓则圆。你现在身体太弱,心情不好,又处在风口浪尖上,别让肚子里的小孩尚未成为筹码,就不小心出什么事。我想你应该知道赵衍虽然心性狠了点,但忘性更大,不如等到赵衍没那么恨你,没那么可怜苏珊了,你再提出这件事,到时候他自会权衡得失利弊。” 冯小曼没有说话,沉默良久,转动着黑白分明的眼珠深深看向尹岚:“过去我那么恨你,那么刻薄你,为什么你还要帮我?” 尹岚淡然道:“这是我欠你的。” 三日后,尹岚和苏珊再次见面是在某个购物商场里,苏珊似乎没有多大变化,只是脸颊消瘦了些,眼里少了妩媚和张扬,多了些深沉。经历一些变故,不论好坏,人多少都会变化的。 尹岚想避而不见已经不可能了,对方已经直勾勾的看向她。 “我和赵衍快要结婚了。”苏珊沉沉的说道。 “恭喜。”尹岚答。 苏珊微微挑起眉,眼里似笑非笑:“你不觉得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很有讽刺意味吗?” “难道你觉得不值得道贺吗?”尹岚反问。 “付出的代价太大,我不进则退。尹岚,我和冯小曼不同,我会用我的手段让赵衍离开你。” “祝你心想事成。” 苏珊轻轻哼了一声,挺直了腰杆,扬长而去。她的路,她自己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余生只剩下斗小三,斗公婆,斗老公,无论是兵不血刃,口蜜腹剑还是同chuang异梦,她都要牢牢掌握住赵衍。可这个男人就似一盘散沙,手里握得越多,失去的就越多,偏偏苏珊和冯小曼都看不明白,唯一明白的尹岚,从不在乎。 尹岚无意介入赵衍的家事,就像她不愿再看见莫长天一样。 有种回忆是美丽的痛苦的不可触碰的,有个人是美丽的痛苦的不可触碰的,聪明的人永远不会遇见后果。 尹岚从绿园附近的美容会所出来,遥遥就看见莫长天靠在车旁守株待兔,莫长天像接收到感应似的,在她尚未逃开之前,就用双眸牢牢锁住了她。 “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莫长天就这么打开车门,静静站在一旁。 如果莫长天没有结婚,现在会是什么结果呢? 她说不定会扑向他的怀里,可他也不会拥有和赵衍一样的权势。 结局依然是杯具。 尹岚目不斜视,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莫长天一把攥住她的手臂,狠狠将她拽进车里,关上车门,然后迅速坐上驾驶位,车子飞一般上了高架。 “你到底想干什么?!” “系好安全带。”莫长天淡淡的说道,“我用七年的时间得到了财富、名誉和地位,和赵衍一样能给你很好的生活,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不和我见面,不给我机会?” “莫长天,我们早就过去了,你有自己的家庭,我有我的路。”尹岚答道,声音干涩而平郁。为了莫长天,她随时能丢下赵衍,可这个男人会为了她失去凯文集团副总的位置吗?答案毋庸置疑,只有筹码少的人才能轻易以爱情之名放弃一切。 莫长天抿紧唇,没有说话,一路开着车,直到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渐渐延伸至眼前,尹岚的心仿佛被无形的拳头死死捏住了,无法呼吸。 “自从我们分手后,你有多少年没有回来了?” 回忆太短,人生太长,足够淡忘,难得想起。 她当然记得,在寒冷的冬夜,漫长的晚自习后,他在校门口排队给她买热气腾腾的鸡蛋灌饼做宵夜,她过生日时,他冒着细密的小雨,在她宿舍的阳台下将排成心型的红蜡烛点亮,她还记得俩人将公园里捡来的小猫偷偷藏在包里带去上课,结果没完没了咪呜咪呜的叫声让老师大发雷霆,把他俩赶出教室。瓦伦丁节,他们躲在关了灯的宿舍里看恐怖片,她吓得钻进他的怀里…… 尹岚还记得,她提出分手时是在学校对面的咖啡馆前,萦绕着咖啡苦涩香味的记忆一晃而过,如今伴着昏黄的街灯,已人去楼空,灰蒙蒙的玻璃橱窗上圈了个大大的拆字。想起的东西太多,一下承载的太多,尚未启口,眼里已经渐渐模糊。如果说这些年对赵衍来说,她与他之间是等价交换,那么对莫长天而言,她就是负心负情,十恶不赦的罪人。 “原来,你都还记得。”莫长天牢牢锁住尹岚微湿的双眸,“去新加坡前,我曾回到过这里,在校门口站了好久,心里还抱着一丝丝希望能够见到你,希望你说的那些绝情的话都是假的,骗我的,然后我果然看到了你,还有和你搂搂抱抱的赵衍,那一刻我真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自己更蠢的男人了。” 尹岚近乎逼着自己不要跟随男人的话去想象当时的场景,进而感受到男人的痛楚,可泪水就是不听使唤的扑簌而落,跌碎在衣襟上。 “你哭了?那时的我也很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才明白这世上还有一种痛不用泪水,却可以刻到骨子里。” 很长的时间,两人只是坐在车里,互不交谈,只是呆呆的注视着学校门口来往的人流,微笑的脸,青春的面庞,无忧无虑,咫尺之间,仿佛只是个遥远的梦。 77.077 时间不停的在旋转,所有的人和事都在它的漩涡里,按照它规定的轨道,滑向不可知的黑暗。 “回去吧。”尹岚说,艰难的闭上眼睛,怕再看一眼就会崩溃。 莫长天踩下油门,调转方向盘,慢慢驶离学校和这条街道。 雨越下越大,高速公路开始变得拥堵,车子如同陷入泥沼里一般,动弹不得。莫长天转头注视着尹岚的侧脸,宛如记忆中一般柔美,却又带着世事所赋予的复杂深邃,这样的她比从前更具吸引力了,他不由自主的想靠近她,触碰她。 “长天,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赵衍,那也只是因为我厌倦了再做某人的lover,无论是他还是你。” “这么多年,难道这就是你对我们关系的定义吗?” “能重新在一起的前提,只有我们都抛弃了自己难以割舍的东西。” 莫长天盯着被雨刷频繁洗清的雨幕,嘴边漾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一直都不敢相信,你会爱上赵衍这样的男人,不断的想证明我是错的,可结果总是——我对的无以复加。” 与此同时,赵衍正在书房里和冯小曼进行事发之后的第一次通话,他对她干脆的同意离婚并且净身出户毫无意外,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冯小曼再不识相,那就更没有好果子吃了。即便她如此态度,赵衍根本不想宽恕她,因此对冯小曼提出见面的要求嗤之以鼻: “办理离婚证的时候,我们会见面的。” 电话那头,冯小曼双手微微发颤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对于赵衍的冷酷无情,声音始终沉着坚定:“好吧。” 赵衍冷冷一笑:“冯小曼,你别无选择,所以别再想拖延时间,动别的心思。” 冯小曼挂断电话,看着桌边撕开的快递信封,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赵衍,这辈子,我都会和你纠缠到底,绝不会让你甩开我的。 冯母默默从信封里取出两张薄薄的纸,“离婚协议”四个大字赫然在目,她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小曼,赵衍如此无情无义,这个孩子……还是算了吧。” 冯小曼回过头,轻轻拥着母亲:“妈,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的,爸的公司还等我来救呢。” 门口响起一阵浅浅的敲门声,赵衍扔下电话,说道:“请进。” 苏珊站在门口,轻声道:“衍,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回我自己的住处。”苏珊凝视着赵衍,沉寂的双眸里弥散着淡淡的哀伤。 “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照顾。”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赵衍心里半信半疑,转念一想,心中了悟,即使是再精明的女人,丧子之痛也是痛彻心扉的,心中便柔软下来,化为一丝爱怜。 “我说过了,我会娶你,从此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赵衍上前几步,双臂环抱住苏珊,把自己的脸颊沉在她的秀发里,借此安慰女人。 “可——我不想你为难。伯父伯母应该希望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而不是我这样普通的女人。” “放心吧,我会说服他们的,何况经过冯小曼的事,爸妈应该对所谓的千金小姐过敏了。” 赵衍给的答复无疑是苏珊最想听到的,她没有再说什么,凝望着打在书房的落地窗上细密的雨滴,眼里有一刻的模糊。 赵母面无表情的站在书房门前偷听了一会儿,心想:这个女人真是厉害,懂得以退为进,心机了得,看来她得想办法让儿子甩了她。 和冯小曼离婚,与苏珊结婚尽在咫尺,一切尘埃落定,赵衍心头憋着的一口气略微放松了些,想到自己左脚踏出坟墓,右脚又要踩进去,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这一晚他下了班,没有回家,驱车去了他常常光顾的魅影夜总会。 在浓烈的音乐下,宛如深海激流的浮光掠影中,coco画了个大浓妆,笑得花枝乱颤,和一个又矮又胖的老头子跳热舞,灯光照得她的眼影绿森森的,肤色白得发亮。 赵衍蔑然一笑,径直走了过去,coco很快注意到了他,急了眼,连忙甩开老头,伸手去拉赵衍的袖子。 “衍。” “衍。” “干嘛?” “这里太吵了,我们去包厢说。”coco祈求的望着男人,她知道赵衍的冷情和洁癖,不由得埋怨自己倒霉,祈祷千万不要丢掉这么个大金龟。 “不想听。”赵衍冷冷回答,甩开coco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头也不回的朝前走。 他的目光早锁定了另一个目标,虽然没有coco打眼的漂亮和高挑身材,但胜在靓丽的姿容和纯粹的气质,她半倚在吧台旁,眼波流转,若有所盼,红唇微启,仿佛深谷中的清泉,明媚照人。 赵衍正打算上前搭讪,谁知另一个男人突然径直走过来,女人看见他时,立刻微嗔道: “怎么才来啊!” “抱歉,家里有点事。”男人解释道,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女人腻到男人怀里,撒娇道。 “好,你要什么,我就给买你什么。” “又是这样,真没劲!”女人嘟了嘟嘴,下一秒眼睛亮起来,带着神秘的笑容,凑向男人耳边,耳语两句。 男人脸色微微变了变,又恢复了平静:“你知道这不可能,何况我没有现在的地位,你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女人一下子从男人身上抽离,妩媚的眼神转而变得冰冷、杀气腾腾:“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吗?一个大男人好歹也是硕士毕业,留学回来的,到哪不能赚大钱,就这么离不开老婆的背景吗?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工作,那就我养你!” 男人被女人的豪气万千逗笑了:“就凭你?” “难道夜总会的收入还不够养活你?” “别忘了,买下这块地花的还是凯文集团的钱。我的工资还不够你一个月的花销,更别提建夜总会了。” “你堂堂一副总,居然还穷成这样!” “我年薪不过几十万,工资卡又在老婆手上,沈志文说是他的儿子都不争气,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迟早会败光家业,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其实像防贼一样防着我,我哪里能从自己腰包一下子拿出几千万来,自然只能借口我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打着凯文集团的幌子投资这家夜总会。” “几十万?”女人瞠目,“这哪里是做凯文集团的副总,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仔而已!” “事实如此。” “长天,我承认——一开始,我只是为了你的钱,还有你长得对我胃口,可我现在是真心的,如果你答应永远和我在一起,永不抛弃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真的。” 莫长天摇了摇头,露出苦笑:“说这样的话,只是因为你现在还经营着这家酒吧,可以买lv, channel,gi,刷卡刷到爆,想去哪玩就去哪儿,随心所欲的做月光族,这样的生活一旦形成习惯,就很难改变。如果我什么都没了,净身出户,你也没了酒吧,没有存款,这日子怎么过?不到三天只怕就要哭着回想过去了。” “那我们——怎么办?你得做你老婆的陪衬、男佣、提鞋拎包的到什么时候啊?难道一辈子就得和那个白痴女人耗着吗?” 男人没有回答,将杯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 “少喝点,酗酒伤身。”一个不冷不热又略带讥讽的嗓音在莫长天耳边响起,他一扭头便看见赵衍摇晃着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的瞅着他。 “是你。” “呦,是哪位帅哥啊?”女人眼睛微微发亮,挑眉看着赵衍,半轻佻半戒备。 “这位美女怎么称呼?” “elena。”女人自报家门。 “elena小姐,我和莫副总有要事要谈,麻烦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莫长天冷哼一声:“我和你无话可谈。” “你就不怕我将今天的所见所闻告诉你老婆,或者——尹岚?” 莫长天冷漠的表情微微一顿,elena似乎瞬间捕捉到什么,描着细细眼线的凤眼微微眯起,质问道:“尹岚是谁?” “我们去外面谈。”说罢,莫长天大步向夜总会门口走去。 “喂,长天,莫长天!”elena瞪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 出了夜总会,一股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夜总会的妖惑疯狂、欲望横流相比,零星人影的街道显得格外现实,仿佛一眨眼就从荒诞的梦境醒了过来,越发寂寥。 莫长天叼了根烟,还没来得及抽,赵衍已经站在他身旁,扬起嘴角,露出白花花的牙齿,一脸坏笑:“真够淡定的。” 莫长天点燃烟,夹在手里,淡淡说道:“你要说什么?” “我以为你会解释或者找借口,最起码也会回避我。”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比起你老婆,你恐怕会更担心她知道了会怎么想吧?” “如果你想看好戏,没关系,我无所谓,只是这场戏可能会让你失望。” “难道你觉得尹岚不会伤心失望或者吃醋?” “这是很可笑的问题,尤其是从你嘴里问出来。” 赵衍突然大笑起来:“难不成你以为她会因为爱我而无所谓?”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抽你。”莫长天冷冷的注视了赵衍片刻,“但又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总有一天,你也会得到应得的报应。” 说罢,他转身离开。 赵衍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莫长天的话像钉子一样砸在他心里,他想起了苏珊的流产。 赵衍有个习惯,心情烦躁的时候,玩得很晚的时候,他都不会回家。他开车漫不经心的在空荡荡的街道里夜游,不知不觉竟到了绿园门口,也对,今天就是因为她而受了气,自然要讨回来。 话虽如此,他还是轻轻开了屋门,蹑手蹑脚走进玄关,出乎意料,尹岚没有睡,嚼着薯片在客厅里看电视,随着电视里传来“呜呜呜”的阴风声,爆发出惊声尖叫。 这声音分贝未免太破坏了这些年来尹岚在他这金主心目中高贵冷艳的形象,因此赵衍很快发现了声音真实的来源——张萌萌紧紧靠着尹岚,浑身哆嗦着,眯缝着眼,想看又不敢看,典型的叶公好龙。 半夜看鬼片,还是这种专门喜欢躲在人背后,血肉模糊的阿飘,绝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给自己找抽型的,赵衍发现认识尹岚这么久了,没想到她还有这嗜好。 “啊!!!”张萌萌突兀的高八度尖叫声终于祸及了赵衍的耳膜,她瞪着大眼珠瞅着他,仿佛他和阿飘是同宗同类。 很快张萌萌就不叫了,她涨红了脸,因为无声无息站在她背后的当然不是阿飘,而是——赵衍。有时候暗恋是件漫长而愚蠢的事。张萌萌发现她臆想中与赵衍重逢的虐心场面从未真正存在过,每次在他面前的她总是如此狼狈可笑。 “你来啦。”尹岚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反正男人也不是头一回深夜驾临。 “那……我就先走啦。”张萌萌连忙站起身,脸上挂着讪讪的笑。 “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尹岚说完,看了赵衍一眼,等着金主大人发话。 “没关系,你们继续看电视吧,我上楼休息。”赵衍答道,干净利落的转身走上楼梯。 尹岚不用观察张萌萌的表情,自觉的关了电视,她起身,打了个哈欠,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不早了,咱们也休息吧,呵,自从大学毕业后,我们好久没在一起睡了。” “不、不了,”张萌萌有些手足无措,吱吱呜呜道,“我一个人睡就可以了。” 其意若昭彰。 尹岚微微一笑:“没关系,不用在意他。” 78.078 在心脏停止跳动之前,时间是患上健忘症的灵丹妙药。 世事本该如此。 手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这是五年来第一次有人给她打电话。 犹豫了许久,手指轻轻一划,还是选择了接听键。 “沐华,爸去世了。” 此刻沐华正站在海拔一千八百多米的云顶山上,手里捏着纸杯裝的热咖啡,或许是信号问题,手机里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而遥远。 “请问……你是哪位?”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对方答:“我是丁默远。” “哦,是你。” “你爸去世了。” 沐华微微一顿,眼底沉了沉:“什么时候去世的?” “三周前的一个周末,心脏病突发,追悼会结束后才找到你。” “怎么不是夏婉青?” 丁默远不答反问:“你想听见她的声音?” 隔着薄薄的平板手机,沐华不语。 “不管怎样,我通知过你了。” 男人挂断了电话。和忘了差不多的记忆中一样,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是啊,反正他知道她一定会回去,不论是在马来西亚,还是天涯海角,终究要面对过去的人和事。从吉隆坡机场起飞,在香港机场搭乘转机,天气晴朗,归途顺畅,几乎没有什么耽搁和延误,刚出机场正门,沐华一眼就看见了丁默远。男人一身黑西装,个头很高,面容冷峻,站在芸芸众生中,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 沐华不会自恋到认为丁先生是来接自己的,可他——分明是向她走来。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猜的。” 哈!猜你妹啊。沐华挑了挑眉,懒得再说什么,拖起行李车就走。 “车在右边。” “不用了,我坐出租。” “你的衣服太……” “黑色不衬我的肤色。” “随你吧。” 丁先生有个很引以为傲的本领,当你以为他要拿起的时候,他早已经放下了。 沐华坐上出租车没多久,突然有些后悔,应该先找家好一点的酒店,可手机没电了,无法在网上预订。偏偏丁默远的车总是紧跟在她后面,每当她妄图让的哥停车时,他就不厌其烦的的按喇叭。时间长了,连的哥都摸出门道来了,他通过车内后视镜神秘兮兮的瞄了沐华一眼,笑道: “小两口闹别扭了吧?” “……” “夫妻嘛,床头吵床尾和,何苦跟钱过不去呢。” 沐华看了看一路飙升的计费器,微微一笑:“没事,他应该有金卡。” 从繁华的市区到幽静的郊区,出租车计费器在150时戛然而止,的哥遥远的瞻仰了一下沐宅奢丽的欧式建筑风格,再看了看身后的那辆黑色兰博基尼跑车,顿悟自己完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一脚将离合器踩到底,灰溜溜走了。 丁默远将兰博基尼停在一边,下了车,大步迈向像风信鸡一样固守原地的女人。 沐华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淡淡的问:“有打火机吗?” “我不记得你会抽烟。” “呵,那是骗你的。和你认识那会儿我还年轻,总觉得欺瞒相亲对象是自己的义务。” 丁默远微微勾起唇角,不怒反笑:“为什么不一直骗下去?” “因为真相大白的时候到了。” “收到我的离婚协议了?” “三年前就收到邮件了,那时我一个人在泰国,不会说泰语,英文也不好,懒得去找打印店,没过几天就忘记了。” “怎么现在又想起来了?” “多亏了你啊。”沐华迎上男人的视线,莞尔一笑,”故人就是用来拯救记忆能力的。” “快点吧,江律师还在等我们。” 丁先生的思维一向跳跃,因为他总是不忘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难道我爸还会有什么东西留给我?” “我娶了你,帮了他忙,总有犒劳。” 当你想知道一个人名义上究竟有多少至亲,只要在他公布遗嘱时出现,就全知道了。 和记忆中一样,修剪得四角整齐的花园和草坪,巨大的喷泉和泳池,洛可可风格的别墅点缀其间,这土豪的凡尔赛宫,处处充满了夏婉青的趣味。沐华步入沐宅时,偌大的客厅里只有四个人。夏婉青和她妈吴莹,江律师和一本正经穿着黑西装,低头玩ipad的小男孩。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不在的这五年间夏婉青给她爸生了个娃,换而言之,她有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一下家产就更没她什么事了,沐华恨恨的瞪了一眼丁默远,丁先生特别心有灵犀,立刻掉过头来和她解释:“爸生前吩咐过江律师,公布遗嘱的时候你必须在场。” 沐华挑了挑眉,半信半疑。 “沐华,你回来啦。”夏婉青抬起长长的睫毛,将几绺凌乱的发丝挽至鬓后,用一双漆眸忧郁瞅着沐华。她的脸色比瓷娃娃还要白,眼底的脆弱仿佛不堪盈盈一握。 沐华看了看身边一脸漠然的男人,尔后勾起嘴角: “江律师,请赶快公布遗嘱吧,我怕有人等不及了。” “这是什么话!”吴莹的嗓子里发出极尖细的声音,“你爸去世了,我们都穿了丧服,瞧瞧你这一身大红是要干什么!” 沐华常常怀疑她爸沐山的眼睛是不是脱窗了才会承认吴莹是他年轻时的初恋,难怪和这老女人久别重逢之后,他就变了心,看上了夏婉青。 “妈,沐华刚下飞机,哪有时间换衣服。”夏婉青急忙替沐华辩解。 “默远早就通知她了。” “关心则乱,她不是光顾着赶回来嘛。” 吴莹冷哼一声。 数年不见,这母女俩的双簧依旧精彩。 “放心吧,吴莹,我说的不是你。”沐华拍了拍丁默远的肩膀,然后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甩了甩手,“我是怕默远等急了,回去不好和他爸妈交代。” “江律师,麻烦你开始吧。”男人淡淡开了口。 “好的,丁先生。” 众目睽睽之下,能够忍受自己老婆的羞辱,还能面不改色,平静自若的,在沐华所认知的人类当中,估计也只有丁默远了。 “麻麻,这个阿姨是谁?” 就这此时,童音突兀的响起,小男孩抱着ipad,吃力的仰起脑袋望着眼前这浓妆艳抹,脚踩五英寸高跟鞋,穿红色铅笔裙的陌生女人,他那幽深而复杂的眼眸简直和夏婉青一模一样。 “哦,都忘介绍了。沐华,这是你弟弟,沐天。”夏婉青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目光充满慈爱,“天天快叫姐姐。” “麻麻,你也是她妈妈吗?”沐天没有照做,而是蹙起秀气的淡眉,疑惑的问道。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有一瞬的凝滞。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件事沐华到死都做不出来,那就是叫夏婉青一声“妈”。这个和她一起走过青春期的女孩,曾经躲在角落里的卑微和青涩依然历历在目,如今却成了惺惺作态而不自知。 “麻麻,这个阿姨是谁?” 就这此时,童音突兀的响起,小男孩抱着ipad,吃力的仰起脑袋望着眼前这浓妆艳抹,脚踩五英寸高跟鞋,穿红色铅笔裙的陌生女人,他那幽深而复杂的眼眸简直和夏婉青一模一样。 “哦,都忘介绍了。沐华,这是你弟弟,沐天。”夏婉青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目光充满慈爱,“天天快叫姐姐。” “麻麻,你也是她妈妈吗?”沐天没有照做,而是蹙起秀气的淡眉,疑惑的问道。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有一瞬的凝滞。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件事沐华到死都做不出来,那就是叫夏婉青一声“妈”。这个和她一起走过青春期的女孩,曾经躲在角落里的卑微和青涩依然历历在目,如今却成了惺惺作态而不自知。 “下面,我来公布遗嘱。” 江律师是沐山的专属律师,对沐家大大小小的事了若指掌,他适时插了话。 吴莹连忙正襟危坐,夏婉青和自己儿子一起低头玩捕鱼达人,丁默远站在原地不动,沐华在客厅最大的沙发上坐下,双脚叠起。很多年以前,她的亲生母亲李秋梦病逝时,她的第一任继母方洁跳楼自杀之后,已经将她们名下的财产都留给她了,就算沐山不会再给予她什么,也无法剥夺走她的任何东西。 “我,沐山,因患有严重的心脏病,恐将不久于人世,故特立此遗嘱,将名下的全部财产进行分配:儿子沐天18岁成年后将继承骏山集团51%的股份,集团旗下两家全资子公司100%的股份以及在美国、法国和瑞士的三套别墅;妻子夏婉青若终身不再嫁,将分得许光路的高档住宅一套;女婿丁默远先生可继承骏山集团3%的股份并成为骏山的代理董事长,同时代为管理沐天名下的所有产业,直至沐天成年。若在这十八年间,丁默远先生主动提出与我女儿沐华离婚,则视其主动放弃上述股份和权利,股份归为沐天所有,遗产临时管理权交由江律师及其团队,而代理董事长一职则由集团副总欧阳恒担任……” 沐华瞥了一眼丁默远,男人表情冷漠,眼底无波,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女儿沐华——”念到这,江律师故意停顿了一会,吴莹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继承锦华路800号的沐家主宅,前提是她必须同意夏婉青和沐天具有沐宅的永久居住权且不得与丁默远先生解除婚姻关系。如果沐天和沐华中有任何一方遭遇不测,其名下财产都归为对方所有,如若他们都不幸离世且没留下任何子嗣,两人名下的所有财产将全部上缴国家。” 江律师刚念完遗嘱,吴莹就差点翻白眼昏了过去,她难以置信的尖叫:“凭什么把这宅子留给她!当年出了那么大的丑事,她倒好,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留下我们被人家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婉青就别提了,有苦难言,最可怜的是我们天天,都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在幼儿园被别人欺负!” 沐华笑了,她不紧不慢的站起身,一步步踱到吴莹跟前,五英寸细高跟在客厅里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冷的响声。 吴莹望着眼前这步步逼近,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女人,不由得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让我来告诉来你凭什么,吴莹。”沐华的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因为这沐宅原本姓的不是‘沐’,它姓的是‘方’。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其中的原因吧。我爸做出这样的安排,估计是想在去方洁所在的地方之前,得给她个交代。” 吴莹说不出话来,心口直发颤,真不愧是沐山的女儿,瞧这眼神,就像潜入深井的蛇,不知在水底什么黑暗阴冷的地方蛰伏着,偶然探出绿森森的脑袋,露出恶毒毫无人类感情的眼睛,教人胆寒。 “江律师,我同意让夏婉青和她儿子住在我家,但我也有一个前提。” “请说,沐小姐。” “让吴莹滚出去。” “什么?!”夏婉青和吴莹异口同声道。 “让吴莹滚出沐宅。”沐华一字一字重复道。 “这……沐老先生的遗嘱上并未提及对吴女士的安排。”江律师用手扶了扶眼睛,斟酌了用词,“应该算是你们沐家的家务事,我无权过问,一切都遵照法律来即可。” “你……”吴莹气得脸色发白,“我好歹是你的……外婆,你居然这么对我!!!” “我可没二十七岁的妈!”沐华冷冷一笑:“快走吧,吴莹,你的户口又不在沐家,白吃白住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 “白吃白住?!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沐山刚刚去世,你就要让我露宿街头吗?!” “如果你真的没地方住,那就祈祷自己能活得长一点,等你外孙长大了,你女儿拿到贞洁牌坊,美国、法国、瑞士和许光路的房子你可以随便挑!” “沐华,你这个没心肝的毒妇!” “呵呵,这个词用在你身上倒是挺恰如其分的。吴莹,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对方洁的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是我的座右铭。凡是冒犯过我的人,这辈子我绝不会饶她!” 这一下吴莹彻底没话了,她像风中的芦苇一般摇摇晃晃的站了一会儿,面目惨淡的望向自己女儿。 夏婉青抿住了唇,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头微微偏向一边,及肩的长发隐去了她的表情。 “默远……”吴莹又企图向自己名义上的外孙女女婿求助。 丁先生很自然的搂住沐华的肩:“走吧,我们去看爸。” “好。”沐华回以温柔的一笑。 刚出沐宅,丁默远很自觉的放开了沐华。 “手机借我用一下。”沐华伸出手。 “干吗?” “我要订个酒店。” “这又何必?”丁默远指了指“沐宅”的门牌,“它都是你的了。” “你是说那些丢不掉的‘赠品’?” “别太刻薄。” “心疼了?” 丁默远拉开车门:“你不想先去看爸吗?” “太晚了,我累了。”沐华坐在副驾位上,用点烟器点了烟。 “我不喜欢车里有烟味。” “那就别叫我回来。” “那是你爸。况且将吴莹扫地出门,你就不怕……” “没关系,接下来——不论你和夏婉青会对我做什么,我都期待万分。” 丁默远缄默了片刻,微微一叹: “沐华,有时候你就像只被海潮卷到岸边的小螃蟹,整天张牙舞爪,却伤害不了任何人。” “那又怎样?” “天色不早了,找酒店不方便,要不要回我家?” “你把我送到最近的地铁站就可以了。” “好吧。” 男人不在坚持,方向盘一转,将女人送到地铁口。 沐华在地铁里呆了片刻,就从另一个出口走出来,上了出租车。 “小姐,要去哪里?” “老街路526号。” 老街路还是老样子,一眼望到头,半死不活的五十年老房子搭配路边卖包子的小铺和摊贩留下的烂菜叶和脏水,倒颇有些相得益彰。 沐华在老房子下面徘徊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勇气上去。 夜一点点侵袭了湛蓝的天空,月亮升了上来,沐华站累了,就像个孤独无助的孩子,沿着墙角蹲了下来,随便拾起路边的小石子在地上画圈圈,灰尘和蛛网蹭上了她的高跟鞋和裙角,她也毫不在意。 “你回来了。” 不知何时,一双脱了色的拖鞋出现在眼前。 沐华慢慢抬起头,男人染了头发,胡子拉碴,上身光着,脖子上挂了根银链,下面穿着邋里邋遢的短裤,只有那如雕琢一般深邃迷人的五官依然如故。 “安城……”沐华直起身,呆呆的看向对方。 “上楼吧。” “不、不了……” 安城没有再挽留,就这么走过女人的身边,径直上了楼,沐华却像被牵引的木偶一般跟了上去。 陈旧的木头楼梯窄小而阴暗,即使是大白天也如同身处黑夜一般,牢牢攥着扶手也不能保证不被绊倒。 “手给我。” 昏暗中传来男人的声音,淡淡的却让人心安。 沐华乖乖将手交给了对方,手掌被整个包住,一瞬间,这浅浅的温柔,咸咸的热度似乎能带她去到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 沐华跟着安城进了屋,屋里的摆设几乎和五年前一模一样,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靠墙搁着床,墙上乱七八糟贴着他和她以前的照片。 “冰箱呢?”沐华问。 “坏了,扔了。” “怎么不再买一个?” “没必要。” “外卖吃多了不好。” “你要烟吗?” “我早就不抽了。” “少来,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安城勾了勾唇,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你这毛病还是我给带坏的。” “为什么不问我怎么回来了?” “我知道,你爸去世了。”安城将烟递给沐华,“我妈告诉我了。” “你现在……还和伯母有联系?” “对我而言,现在的她就是每月□□上必然出现的那串数字,对她而言,我已经不知道我是什么。” “伯母也不容易,继母难为,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就算是天大的灾难,这世上总有人能顽强的活下去,也有人必须要陪葬。我爸……”直到现在安城还是不能自如的说出这个称呼,“和我就属于后者。其实这也是安她的心。如果我们母子俩都能锦衣玉食,风光无限的过下去,或许先崩溃的就是她。” 沐华没有说话,这一刻只是想紧紧搂住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世上仅存的让她还想活下去的理由,她这么想,等头脑清醒过来时,已经这么做了。 安城来不及反应,两个人就这么脸对脸,鼻子对鼻子,呼吸近在咫尺。 他的心砰砰直跳,面部表情却依旧淡然:“怎么,你还想继续五年前的那件事吗?” “怎么,你不想吗?” “我的chuang是单人chuang。” “这有关系吗?” “蟑螂什么的经常会沿墙角爬下来,尤其是像现在这种天黑的时候。” “我不在乎!” “木木。”安城捧住沐华的脸,喃喃的唤着她的小名,眼神既温柔又哀伤,“你已经结婚了。” “我根本不在乎!!!” “木木,不管你多恨你爸,他已经走了,再也无法罩住你了。我也一样,无权无势,自身难保,明知道你孤零零一个人现在有多难,却什么都帮不了你。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绝不主动出现在你的视线中,彻底弄乱你的生活。” 沐华拼命摇头:“安城,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那些人永远都无法掌控住我,包括丁默远,而我只要你。” “可我做不到,很久以前,我已经失去了得到你的资格。” 沐华不怒反笑:“这么说,你是想让我回到丁默远的身边喽,和这个男人夫唱妇随,同床共眠,搞不好还会生下一个孩子!对了,这样也好,凭丁默远的智商,绝对能将沐家的财产占为己有,这样骏山集团就不会落夏婉青手里了,而我是堂堂的沐夫人,他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哈哈哈,多么美好的结局啊!” “木木,别这样……”